《冬夜梦症》
1. Chapter1 ·春祺·
初夏傍晚,酡红晚霞罩满天空。
庭院中央两对大理石喷泉正毫无规章地乱舞,泉水映着叠式楼梯蜿蜒缠绕的灯光带,景致华丽。
水池旁的休息区,周颂宜被一群穿着考究的大小姐们簇在中央。
“宝贝,今天这套礼裙太适合你了,你绝对是全场最佳。”
“对啊,刚才你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一瞬间,美到我都说不出话了。”
夸张的语调让周颂宜忍不住蹙眉。
这是真诚夸赞没错,但又不全是明面上的意思,她自然能听出其中奉承的意味。
况且,她现在肚子里憋了一股气,正没处发作。
明明前一天,自己还在马里布享受着日光浴,眼下时差都没倒过来呢,就马不停蹄被拉回国,长辈还美名其曰说是谢行绎的生日会,一定要她到场。
害她还得坐在这里和一群两面三刀的塑料姐妹虚与委蛇,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周颂宜听见身旁穿着嫩黄色蓬蓬裙的短发女孩轻笑一声:“但谢先生今晚好像不会来,可惜他要错过这么美的颂宜了。”
“哪用得着我们费心。”又有人在边上打圆场,“谢大少爷和颂宜机会还多着呢,可不差这一天。”
两人口中的的谢先生,便是今晚生日宴会的主角,君悦的少东家,谢行绎。
这位小少爷和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大不相同,他可不是什么挂名二代,而是谢家钦定的继承人,也是集团名副其实的太子爷。
谢行绎二十岁那年就接管了集团分支奥森家居,当初他不顾董事会反对,果断抛开奥森传统的风格,将人工智能与科技家居品牌路线融合。
本以为这一相当冒险的革新会以失败告终,谁料反响却意外地好,不仅打出了漂亮的第一枪,还顺利让那群等着看他笑话的老狐狸们失望而归。
现如今,君悦旗下大多酒店都已经同步更新了奥森的设备,充满科技感的创新家具吸引了大批消费者。
奥森的成功,某种程度上打响了谢行绎在圈里的名声,从此谢行绎这个名字,就如同君悦的招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爷子对谢行绎的魄力与能力相当满意。
今年年初,谢行绎就被外派到了加州负责集团旗下分支的海外市场,几乎有大半年没有出现在京州社交圈了,唯一几次被提到,也都是在谈论有关他婚事的八卦。
婚事谣言中的另一位主角,便是周颂宜本人。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名字,就开始和谢行绎绑在一起。
想到这些,周颂宜心里便越发烦闷,她放下酒杯,耐心几乎耗尽:“寿星本人都不来,也不知道算什么名堂。”
语调里全是不满。
在座几人都是一愣,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应和周颂宜的这番话。
敢在谢行绎的场子这样光明正大地嘲讽本尊的,除了周颂宜,也没有别人了。
场面一时有些难看,姐妹团尴尬地将要说出口的打趣话语咽回肚子,开始转移话题。女孩子,无非乐意听别人夸赞。
“颂宜这套珠宝也是顶尖货色。”
早就听说她今夜戴的这套珠宝,是由谢行绎前段时间在苏黎世拍下的那颗粉钻打造而成的。
大少爷日理万机,还特意抽出时间去拍卖会豪掷千金为未婚妻拍下礼物,圈里都传得沸沸扬扬。
抛开爱与不爱吧,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宣告,谢家对这门婚事相当满意,也成功让那些想钻空子,趁周谢两家订婚前先斩后奏的世交打消了念头。
众人又将视线转移到周颂宜脖子上那条夺目的的钻石项链上。
几近二十克拉的钻石,极为罕见的尺寸和鲜艳的色泽,明明有些过分浮夸,但配上周颂宜那张明艳的脸,只会让人觉得相得益彰,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人更衬项链,还是项链衬得人这样耀眼。
“谢总的眼光,必然是数一数二的。”
这句话无非是想将话题转到周颂宜的“婚姻八卦”上。
周颂宜内心忍不住冷笑。
难怪这群人今晚老在自己的项链上大做文章。
她又有些懊恼,今天怎么会选择戴这条项链出门。似乎有关谢行绎的事情,次次都要叫人产生误会。
还好他今晚来不成。要是被本人看见,那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现在必然是会被误会。
也没准,眼前这堆事儿精们的脑子里正在疯狂构思,看待会该怎么描绘她爱谢行绎爱到无可救药,生日宴还特地佩戴他新送的礼物。
想想就头疼。
果不其然,新一轮的轰炸比想象中来得还快。
赞叹声蹦进耳朵,周颂宜眉心浅跳:“一条项链而已,过几天就看腻了,还不如趁现在有新鲜感好好欣赏。”
语气里全是满不在乎,就好像这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过是两元店唾手可得的廉价商品。她特意这样说,为的就是将误会程度降到最低。
姐妹团自然听出了周颂宜的不耐。要不是今晚场合这样重要,按周颂宜以往的性子来看,估计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不过,周颂宜还真有撂挑子的资本。就算她真拍拍屁股走人,谢老爷子也会伸出大拇指夸赞她敢说敢做。
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周颂宜与谢行绎的婚事,早就是京州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虽然两家从来没有直接承认过婚事,但就算再没有眼力见的也该明白,谢家这是在明晃晃地向外界宣告——周颂宜便是他们钦定的少夫人。
身靠周家就够有底气了,这下又有谢家撑腰,周颂宜在北城岂不是都能横着走?
单论身份地位,在场的哪位小姐不是出身优渥,只要仔细把关,在京州选个好夫婿不成问题,但能达到谢行绎这样水平的,估计还真挑不出来。
想到这,围在周颂宜边上的几位小姐短暂沉默几秒,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启了新一轮的糖衣炮弹。
周颂宜被夹在中间,她嘴角扯着微笑弧度,微微低着头望向自己的鞋尖,只觉得脑瓜嗡嗡,仿佛周围围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麻雀,聒噪又烦人。
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又在附近停下。
本以为这样的局面还要持续好久,谁料还没接三两句,耳边的嘈杂谈话就在一瞬间止住。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颂宜。”
没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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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只叫了声周颂宜的名字。语气低沉温和,声音如同悦耳动听的钢琴曲,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节音符,将方才的躁意一扫而空,烦闷霎时抚平。
周颂宜蓦地抬头,向声音主人看去。
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宽肩窄腰,静站在那宛若一株临风玉树,正是谢行绎没错。
他穿着极其考究的大地色戗驳领西装,驳头处扣着一只银蓝交错的宝石胸针,是一贯高不可攀的矜贵温雅,深色面料则衬出他的沉稳内敛,肩头宽阔坚实,举手投足都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视线上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无框眼镜,冷冽眼神透过镜片撞进周颂宜的眸子。
在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周颂宜目中涌上几分错愕。
方才还在不停叽叽喳喳聊天的小姐们也纷纷闭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再发出丁点声响。
世界霎时安静。
注意到谢行绎打量自己的目光,又回想起刚才暗讽他的那番话,周颂宜有些心虚地别开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行绎没有将目光分给旁人半点,他挑了挑眉,神情懒散地回:“半小时前刚落地。”
说罢,停顿片刻,他又道:“给你带了礼物,晚点让助理送到。”
似乎将在场的人都当成了空气。
“难为谢总日理万机,还要忙着应付我。”一时间分不清是褒是贬,是周颂宜惯有的风格。
话题戛然而止,周遭的寂静将尴尬无限放大,两人就像不熟悉般,再无话可说。
谢行绎又细细将周颂宜打量一番。
面前的女人穿了一件藕粉色礼裙,领口处缀着碎钻,乍一眼看不清,在灯下又闪闪发光,腰部缠着一圈纯色细绳,勾勒出完美的腰线。
雪白细腻的脖颈处,晶莹剔透的粉钻堆在锁骨间,灯光下熠熠发光。
她今晚佩戴的,是他在苏黎世拍下的那颗钻石。
谢行绎眼眸半低,内心泛起奇怪的愉悦。
那股忽隐忽现的情绪使他兴起难得不理智的念头——如果她喜欢,工作期间再跑一趟又如何。
看来,有必要让何成济再申请一条新航线了。
感受到谢行绎落在项链上的炙热目光,周颂宜挺了挺身子:“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谢行绎勾唇:“喜欢就再买。”
语气温和平常,和周颂宜方才的满不在乎如出一辙。
这样一来,两人离得更近。
谢行绎更加笃定了自己刚才看她第一眼的想法——确实瘦了。
又或许是角度问题,从他的角度朝下看,周颂宜下巴尖尖,眼睛也扑闪扑闪的。
只有背脊依旧挺得很直,下巴微扬,像只高傲的小猫,正在等待着归家的主人帮忙顺毛。
还是一只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布偶。
藕粉色,她似乎很适合这样娇嫩的颜色。
艳而不俗,让人挪不开视线。
他不得不承认,周颂宜的确招人喜欢,也难怪总有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还不死心。
谢行绎勾了勾唇角,垂眸转移视线,朝她伸手:“晚会要开始了。”
“颂宜。”
2. Chapter2 ·夏安·
庄园坐落在落霞山顶,是专门用来举办宴会的场所,正式晚宴在别墅顶层举办,等人来齐,宾客便由管家指引一同上到顶层。
五楼两套卧室被打通,连带着原先的会客厅被开辟成了一间宴会厅,东边窗户改造成了一大面落地窗,可以将整座花园以及整片落霞山景区尽收眼底。
夜色澄净,不远处传来悠扬的圆舞曲。
脚步声隐匿于羊毛地毯,周颂宜跟在谢行绎身后,低头瞥了眼还带着他余温的手掌,内心嗤笑一声。
方才离开众人视线后,谢行绎紧牵着自己的手就已同时松开。这样虚伪的面子工程,他们似乎总能很好应付。
庭院里的牡丹在月色中影影绰绰,若有似无的高跟鞋落地声伴随着喷泉的流水,如同一曲交响乐。
甫一绕过廊厅,嘈杂声便隐约传来。
谢行绎停下脚步,等待周颂宜走至身旁,淡然又随意地将手肘屈起,示意对方挽上。
“最近在着手范德新的业务?”
似乎有点没话找话的意味,周颂宜拧眉看向谢行绎:“所以呢?”
言下之意——关你什么事。
也许是因为他的行为举止都相当有教养,在周颂宜说话时,他总会下意识侧头倾听,眼睛也直视着说话人。
哪怕,周颂宜现在着实不太礼貌。
其实无论对方是谁,说出的话是否正确,谢行绎都会给予相应的尊重。可不知为何,周颂宜今日却被盯得有些发毛。
又或许,谢行绎无形中摸透了自己的心思,让她无处可遁,完全暴露。
“阿闻前段时间飞加州处理事物的时候,我们抽空吃了顿饭。”
原来是有内鬼。
周颂宜愤愤道:“周祁闻可真是个混蛋,什么都往外说。”
这叫她哪还有隐私可言。
感受到周颂宜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微微用力,谢行绎不着声色地轻笑:“就这么不信任我?”
周颂宜知道他或许能给自己提供实质性的建议,也没再隐瞒:“元贝有个项目,我确实挺感兴趣。”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元贝?”
不悦在谢行绎眼底蔓延,压迫感也顿时散发,他试图从周颂宜的脸上找出端倪,想弄清楚她是否有意而为。
周颂宜却一脸无辜,不明白他为何为露出这样的神情:“有问题吗?”
“自然是没问题。”
谢行绎依旧语气淡淡:“只是,你的眼光未免太没水准了。”
阿猫阿狗都能当作备选方案。
冷言冷语让周颂宜忍不住蹙眉。
事实上,她并不太关注这些,也不能为自己的选择打包票,但面对谢行绎突如其来的质问,她还是有些委屈:“不好就不好,你这又是什么态度。”
炸毛的小猫攻击力数值依旧不高,谢行绎还是选择无奈安抚。
他略带歉意,但完全听不出诚意:“我的错。”
厚重装甲大门被人推开。
侍从引着两人落座,吧台边与人侃侃而谈的陈绍安瞥见与周颂宜一同进来的谢行绎,赶忙抬手招呼。
厅内大致分成三个区域,就餐区、休息区以及酒柜吧台。男士基本围坐在吧台,女孩则靠在休息区的沙发边聊天。
结束了短暂又不愉快的谈话,谢行绎松了松领带,侧头和周颂宜说:“我先去吧台。”
周颂宜乐得轻松,她昂着头,提起裙摆就往一边走。
吧台边坐着的陈绍安盯着两人看,直到谢行绎走近,他才笑着打趣:“不是说不回来了?今天这么赶场子,是为了在场哪家姑娘来的?”
穿的这样商务,一丝不苟的,明显刚从国外赶回来,没准前几小时还在飞机上处理线上会议。
“诶诶诶,大小姐的未婚夫和哥哥可都在呢,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哪有这样护短。”
提到妹妹,周祁闻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斜靠在高脚凳上,一声后朝谢行绎递去一杯酒,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谢行绎睨了打趣的人几眼,没有回应,只是顺手接过酒杯。
“大小姐”是这帮发小给周颂宜起的昵称。
周祁闻对周颂宜的纵容程度堪称绝世罕见,加上同辈里女孩少,周颂宜从小就跟着自家哥哥在男孩堆里厮混,被宠到无法无天。
因此,这称号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头上。
身旁的男人点了一支烟,燃起一片猩红色火光,他笑着说:“你猜我们刚刚才讨论什么?”
谢行绎懒得周旋:“直说。”
一群人等着看热闹,就连周祁闻也朝他望去。
陈绍安本来就等不及给他猜测时间,几乎是立马说出答案:“我们下午翻邀请名单,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他没说具体是谁,眼神却不停往休息区那瞥。谢行绎越顺着目光望去,视线越过人群,在看见周颂宜后明显顿住。
大胆的猜测冒出脑海,那未道出的三个字也呼之欲出。
——叶柏衍。
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宴会拟邀名单,是由何助理着手负责的。所以叶柏衍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他的无心之失。
谢行绎似笑非笑,心里燃起无名的郁气。
陈绍安宽慰:“不过你放心,我们将他推了。”
并且,对方似乎对今晚的宴会也没什么兴趣,一直在推脱。
谢行绎笑不达意:“他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靠不让对方见面来锁住婚姻,这样的做法未免也太low了。
陈绍安明白谢行绎对周颂宜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还是觉得有些晦气:“这可是大小姐的初恋,你忘了当初……”
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惹得谢行绎不愉,他一言不发地将杯中酒饮尽,不屑地轻笑,“来了又怎样。”
毫无挑战性的对手,早晚会成为手下败将。
-
周颂宜刚落座没多久,晚宴就正式开始。估计是有意安排,谢行绎的位置刚好在她身侧。
桌子间用屏风隔开,互不打扰,年轻人那桌更靠近吧台,方便饮酒。
先是上了几道前菜,摆盘小巧精致,色泽诱人。但周颂宜却毫无食欲,有气无力地偷偷拨弄着。
胡萝卜做成细丁她便能接受,但切成块,就觉得难以下咽。再好看有什么用,不对胃口怎么着也喜欢不起来。
正要叫服务员将这盘菜拿开,面前就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背青筋凸起,蓬勃有力。
顺着手指向上望,谢行绎拿着公筷,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挑去周颂宜不爱吃的食物,优雅从容,仿佛在做什么精细的工艺活。
“谢谢。”
事实上,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不止一回。
“菜品还合胃口吗?”一双涂着暗红指甲油的手搭在了周颂宜肩上。
周颂宜身形微顿,反应过来后抬头看向来人。望着眼前出现的,与身旁人极其相似的面庞,她立马放下餐具轻声唤道:“茹姨。”
谢韦茹穿着一身与指甲油同色的暗红鱼尾长裙,丝绸衣料映着流水般的光泽,耳垂上坠着一颗硕大的祖母绿水滴型耳饰,稍一偏头就隐在深棕色长卷发中。
红配绿的扮相也不显得俗,反而贵气十足,也让她气场更加强大。
谢行绎的长相,有百分之八十都遗传了他的母亲。
“好久没见泱泱,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说罢,她又看向谢行绎,故作严肃道:“阿绎,早就同你说过,讨女孩欢心要从细节入手,你这样的态度,可一点也不招女孩喜欢。”
字里行间都在责怪谢行绎不会主动。
周颂宜眨眨眼,在心里悄悄反驳谢韦茹刚才的话。
虽说追女孩要拿出十足的心意,但谢行绎应当不必用普通人的那套标准来评定吧,他单单站在那,什么都不用做,光一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做派,同样很招蜂引蝶好不好。
不过现在,谢韦茹还真是误会了谢行绎。
她侧头轻声说:“阿绎有给我带礼物。”
谢韦茹笑着拍了拍周颂宜的肩:“这就开始向着他了?”
周颂宜百口莫辩,刚要说些什么,谢韦茹就将她轻扯着靠近谢行绎。
“你们俩也很久没见了,这两天就当放个假。今晚就搬去江心洲那套住,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
显然是有备而来。
身旁人明着在享用美食,实则在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周颂宜完全僵在原地,顾不得管那群看热闹的。
谢行绎才刚刚回国,他们都将近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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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未曾见过面了,一见面就要同居,这算什么事嘛。
开口拒绝正要说出口,就听见谢行绎低声应下:“知道了。”
不可思议张开嘴,又莫名其妙地朝谢行绎望去,周颂宜拿脚尖踢了踢他:“你怎么答应了。”
“长辈的话,哪有拒绝的道理。”
你拒绝的事还少吗?
周颂宜只想回一句放屁,她忍不住怀疑,谢行绎是不是在开玩笑,亦或者为了息事宁人,不得已才答应了这样无理的要求。
她低头戳了粒虾仁送进嘴里,祈祷着待会可以浑水摸鱼让谢韦茹忘记这事。
-
一顿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终于到了最后环节。
六层的巨型蛋糕被推至北边落地窗前,奶油花纹华贵繁琐,样式并不符合谢行绎的风格,但胜在好看,推出来的一瞬间就让人食欲大增。
窗外烟花适时绽放,侍从将厅内大灯关闭,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按照流程,该许愿了。
其实谢行绎并不热衷于这些虚妄空无的事,在他的世界观里,想得到的一切都该争取,而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但面对起哄,他还是无奈地抬手闭眼,在噼里啪啦的烟火下许愿。
橙红火光在黑夜中起舞,绚烂花火充当背景,于黑蓝天空漫出五彩划痕,又转瞬消失。
“生日快乐!”有人起了头,周围接二连三传来祝福。
氛围至此,谢行绎不得不喝,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暧昧灯光下格外性感。
周颂宜与他挨得极近,视线不自觉被吸引。
感受到周颂宜的目光,谢行绎抬眼朝她望去,又在下一秒移开。
一瞬间,醇香酒味伴随着广藿香和清冷的梵香钻入她鼻腔,硬朗的乌木气息与她身上浓烈的暖甜玫瑰香融合,居然意外合拍,一点不突兀。
周颂宜抿了抿唇,又由这香气,莫名其妙联想到谢行绎本人。好像无论何时何地,哪怕舟车劳顿一整日,他始终可以展现出一副完美模样。
可周颂宜分明记得,早几年前,谢行绎的行为性格,还是能抓出几分桀骜与叛逆来的。
她似乎从未,也不曾想了解过他。
几杯酒下肚,谢行绎已有几分醉意,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已过凌晨。
谢行绎作息一向很准,今天已是例外。他微微侧身,向不远处的周颂宜投去目光。
周颂宜感受到谢行绎的目光,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挣扎般地瞥了一眼周祁闻。
她是真不想这样跟谢行绎回家。
环住周祁闻的胳膊,小幅度地晃了晃,周颂宜拿出杀手锏撒娇大法:“你们就这样着急把我卖出去,也太不讲道理了。”
语气娇俏,让人很难拒绝。
“泱泱,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更何况,放眼整个京州,除了阿绎,没人配得上你。”
“但是……”
周祁闻狠心将手抽出,无奈叹气,“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见这事果真没有挽留的余地了,周颂宜更是泄气。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将自己往谢行绎那送。
心不甘情不愿地朝谢行绎走去,颇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陈绍安表情更是夸张,他拿手肘碰了碰周祁闻,不可思议道:“你妹妹为什么要跟着谢行绎走?”
周祁闻表情好不到哪里。
他并不认为这是个好妙招,也并不觉得两人一定合适。
虽然他和谢行绎从小一起长大,清楚谢行绎的人品实力都是上乘,但颂宜娇贵任性,适合她的应当是嘴甜讨巧那类,谢行绎显然并不适合。
可两人的婚事已早早定下,出尔反尔实在不仁义。
周祁闻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涌上万千思绪,他沉默片刻才说:“如你所见,培养感情。”
陈绍安笑着摇摇头:“这算什么事。”
即便早就会预料到这一天,但还是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割裂。
一个沉稳正经,完全不会哄人的大少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陈绍安上下打量一番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叹了口气。
还好谢行绎对周颂宜并不感冒,要不然按照他的性子,大小姐可就危险了。
3. Chapter3 ·秋绥·
车子在山路上疾驰,夜晚凉风袭来,将困意吹走大半。
周颂宜眼睛注视着前方,余光里,身旁的谢行绎似乎有些难受。
他单手撑着头,手指轻压着太阳穴,微微蹙眉,垂着的发丝半遮住眸,看不清神情。
周颂宜有时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连喝醉了不舒服都要强忍着不说。
司机将车稳稳停下,想走到后方搀扶谢行绎下车,但谢行绎却将头微偏,示意他去帮周颂宜。
周颂宜的礼裙裙摆堆在两侧,上下车都不太方便,看起来似乎更需要人帮忙。
司机收到指令,打开车门走到周颂宜身旁,却不知该如何帮忙,也不敢直接伸手触碰。
面对格外繁琐精致的裙摆以及柔若无骨的纤纤细手,他有些为难。
“我自己来就好。”
周颂宜解开安全带,撑着胳膊起身,她刚准备将裙摆塞到同侧方便起身,就看见一旁伸出一双手,俯身替她提起。
司机退后一步让出位置,被遮挡的光重新照进车厢。
谢行绎不知何时下车,正站在她身侧朝她伸手。衬衣因俯身折出褶痕,绷在腰身,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有着与他性格外貌极其不符的凌厉感,那是一种让周颂宜陌生的气质。
好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伺机待发。
周颂宜回过神,将手搭在他掌心,任凭他将自己拉起。
壹号公馆是君悦前几年的新项目,去年竣工验收没多久,谢韦茹就送了套湖景别墅给周颂宜做生日礼物,而谢行绎那栋就在她隔壁。
方才途径之际,周颂宜便在暗中筹谋,俟一段时间过后,待长辈逐渐淡忘此事,她就立马搬到隔壁;倘若遭人察觉,她便佯装不知情,再搬回谢行绎家。
借着黑暗偷偷瞥向谢行绎,周颂宜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连嘴角都忍不住翘起。
搬走也省得天天和他大眼瞪小眼了。
谢行绎半垂下眼,恰好落在周颂宜脸上,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这是什么表情?
周颂宜笑容僵住。谢行绎不会以为自己是因为要和他住一起,所以才这么高兴的吧。
刚才陈绍安怎么没有给他灌Everclear,干脆直接让他醉晕过去好了。
推门进屋,打开门口的大灯。
一瞬间,客厅亮如白昼,二层通高空间的设计让视野更加开阔,水晶挂灯悬在天花板,精巧明亮。
这套房子虽然不常住人,但依旧会定期打扫。
前两天接到谢行绎要回国的通知,老宅那边就已经派下管家阿姨和帮佣负责两人的衣食住行。
不过现在已过凌晨,他们应当都睡下了。
谢行绎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挂在玄关处。
有了光亮的刺激,他似乎清醒了不少,只是眉头依旧紧皱,看上去并未缓和。
这是周颂宜第一次来这,她换了鞋跟在谢行绎身后,好奇地四处张望。
装修是一如既往的谢行绎式风格,暗沉沉的装饰品让整间屋子看起来格外沉闷。
怎么会有人喜欢把家装的和酒店一样。
不对,分明是公司休息室。
周颂宜曾去过一次谢行绎的办公室,里间休息室风格和这套房子如出一辙。
谢行绎能接受,可不代表她会全盘接受。
既然现在她搬进来了,那必然容忍不了每天生活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乌蒙蒙的,搞得像审讯室。
玄关处还是得插点鲜花点缀,要不然少了些生气,还有客厅窗帘,灰色太沉闷了,还是换上浅色系的更亮堂些。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谢行绎在沙发坐下,看着周颂宜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模样。
像只没安好心的狐狸。
她每次要干坏事,都会露出这副表情。
周颂宜的注意力被拉回现实,她转过头,朝谢行绎摊摊手:“职业病犯了,总想给你家来个大改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科进修的应当是珠宝设计专业。”
和室内设计又有什么关系。
周颂宜耸耸肩,不以为然:“也许我涉猎范围比较广泛。”
毕竟设计不分家不是么?
回应周颂宜的是一声闷哼。
谢行绎痛苦地扶额,面色泛起不自然的苍白。
“怎么了?”
周颂宜皱眉凑近,手背贴上他额头,两人体温互换,温热感传来:“很不舒服?”
声音有些沙哑颤抖:“还好,只是头有些疼。”
过生日还要把自己喝成这样。
虽然刚才恨不得让谢行绎变身醉汉大睡不醒,但此刻看他这幅模样,周颂宜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又不是什么坐视不管的冷漠女人。
周颂宜站起身来往吧台走:“酒量怎么这样差,你们谈生意的,不都是靠喝酒来搞关系吗?”
谢行绎睁开了眼,将目光投向周颂宜。脱掉高跟鞋,礼裙显得更加累赘,层层叠在脚边,她提着裙摆,露出雪白脚背。
谢行绎轻哂一声:“你是觉得我已经落魄到需要靠喝酒来巩固地位了?”
他的神情很耐人寻味,连周颂宜都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说了句废话。也是,一向都是别人来奉承他,哪里还需要他低头。
“需不需要给你煮点醒酒汤?”
谢行绎舒服不少,他瞥了她一眼,随意将手表摘下:“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
“做饭?”
原来在谢行绎眼里,醒酒汤居然都能算作一道菜。
周颂宜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除了必备的调料外,没有任何新鲜的蔬菜水果。
“看来没有让我大展身手的机会了。”
谢行绎眼皮微动,似笑非笑:“还以为我是借了叶总的光。”
这个在今晚应当出现无数次的名字终于被提起。
谢行绎注意到周颂宜手上动作不易察觉的顿住。
周围空气凝固,五月的夜晚泛起冷意。
这事在当时可闹得人尽皆知。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曾经可是拥有过一段刻苦铭心的暗恋。
对方无名无姓,和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还要靠君悦每年设立的的助学基金才能完成学业。
拿着女朋友未婚夫家族企业的慈善金学习,听起来荒谬可笑。
大小姐爱上穷小子的戏码,就如同刺激的爱情折子,让人百看不厌。
但所有人的注意点似乎都放在了周颂宜该如何跌落神坛,以及谢行绎该如何自处这件事上。可也仅仅只是想看热闹而已。
周颂宜却不明白谢行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谢行绎,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卑微到那样的程度。”
无论如何,她都始终把自己放在首位,恋爱时会拿出百分百的爱意,但才不会为了谁牺牲些什么。
谣言也不一定百分百准确。
谢行绎敛眉,似乎有些不相信周颂宜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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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距离上次她为了叶柏衍和他们发脾气,也才不过六年而已。不过仔细想来,六年说长不长,但也是实打实的两千多天。
“惠曼中学那套房子,我想你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用途。”
他眼神格外直白,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周颂宜还是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那套房子,确实是当时买下来赠予叶柏衍的,并且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从高三开始,到在大一两人分手前,她和叶柏衍都住在那里。
这事不假,但……
“你怎么会相信那些谣言,我哪里会为了一个男人丢了脑子。”周颂宜深吸一口气,怀疑谢行绎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不可置否,她当年的行为确实有些难以描述,可就算再爱,也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吧。
她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要不试试蜂蜜水。”
“不用麻烦了。”
面对周颂宜的沉默,谢行绎眸色更沉,他眼皮轻动,没再说什么:“上楼吧,不早了。”
别墅二层原先是什么构造周颂宜并不清楚,但现在,它被很均匀地打通,分成了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卧室相对,书房居中。
谢行绎紧盯着周颂宜,看着柔顺又有光泽的卷发跟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
他忽然想起周颂宜今晚提起的项目,:“元贝的合作,我想你可以重新选择,我看过最新的项目文件,并不认为它适合你。”
“你很讨厌元贝?”今晚提到两次,他都没有给出好脸色。
谢行绎皱眉:“你要是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
没给出准确回答,但似乎是既定事实,周颂宜笑笑:“谁敢得罪你?”
“得罪?”谢行绎冷笑一声,眼里闪过冷漠,声音也透着凉意:“我和叶总的确没什么共同话题。”
“叶柏衍?”
周颂宜神情微愣:“元贝怎么会是叶柏衍的公司,他当初的颂元科技是……”
谢行绎打断了未说出完的话,他眼底闪过躁郁,声音低沉,透露着明显的不悦:“你很意外,也很可惜?”
颂元科技,颂取自谁一目了然。
周颂宜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可惜。”
合着方才阴阳怪气这么久,全是为了现在。
谢行绎误会她是在掩饰内心想法。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却不达眼底:“如果你还是旧情难忘,我并不介意先提出解除婚姻还你自由。毕竟你的叶先生远比十年前要有出息。”
字里行间都是不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颂宜瞳孔紧缩,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谢行绎,全身上下如同浸了冰,全身发寒。
如果每次喝完酒都这样呛人,她真该考虑下把酒窖上锁,顺带在门口贴一张大图———禁止谢行绎入内。
退婚这件事可以是任何人提出,但唯独不能是他。
深吸一口气,伸出白莹如玉的手,细长的食指在空气中轻轻一划,周颂宜整个人看上去都要爆炸了:“这是三八线!”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变身王母娘娘,用簪子在两人中间分出条银河来,一年只能见一回。
不,最好一面也不要再见了。
似乎觉得还不够,周颂宜又气愤地瞪了谢行绎一眼:“谁先越线谁是小狗!”
说罢,她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沉沉一声:“周颂宜。”
周颂宜脚步顿住,回头看他。
谢行绎一手将领结松开,一手插着兜,靠在门边:“你进的是我房间。”
4. Chapter4 ·冬禧·
翌日清晨,窗外传来啾啾鸟鸣,花园中丛叶交叠,郁郁葱葱。
周颂宜摘掉眼罩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挂灯愣了片刻,几十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谢行绎家的床上。
晃晃脑袋强制开机,伸手按下床头柜上的开关。深灰色窗帘缓缓拉开,阳光透过窗铺了满地。
六点四十分。
按照以往的生物钟,她至少要睡到九点才起。但她又有认床的毛病,昨晚换了新住所,翻来覆去折腾到将近三点才睡着,而现在还不到七点,她又没了睡意。
安排她和谢行绎住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
五月初的清晨,空气里还带着稀薄的凉意。
周颂宜洗漱完走出卧室,注意到对面房间的门也同样敞开。
这在她意料之中,谢行绎的作息相当反人类,无论多晚睡,他的起床时间都不会超过早上六点半。
周颂宜实在想不出支撑他三百六十五天日日早起的缘由。
除非是想和公鸡争工作。
踩着拖鞋下楼,刚走到餐厅,她就闻到一阵扑鼻的粥香。
“昨晚碰到一只不认路的小狗,看她可怜,就给她指了指回家的路。”
是谢行绎的声音,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玩味。
周颂宜脚步顿住。
宴会结束后他就一直和自己待在一块,哪有时间捡什么小狗。
很明显,谢行绎口中的那条小狗就是她,这混蛋一定是听到了自己下楼的脚步,在故意说给她听。
旁边传来一阵感慨:“真是可怜,那小狗最后怎么处理,需要留下吗?”
“不用麻烦了。”谢行绎神色不动,淡然地喝了一口粥,“教她认路,自己就回去了。”
周颂宜狠狠瞪了谢行绎背影一眼。
早知道那条三八线居然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她一定换个方式侮辱他。
“说不准是你长得凶说话又难听,一张口就吓到人家了。要是没有你,说不定早回家了。”
听到周颂宜的声音,王慧莲放下手中的活,笑眯眯凑上前:“小姐今天也这么早起床了,刚好早饭还没凉,还能赶上热乎的。”
因为昨晚的不欢而散,周颂宜本来并不想给谢行绎好脸色看,但她没有想到,谢韦茹安排的人居然会是王慧莲。
对于谢行绎而言,王慧莲不仅仅是帮佣,更是长辈般的存在,自他五岁起,便是由王慧莲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可以说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谢宅老人了。
那自然也是看着周颂宜长大的。“尊老谦卑”是谢家人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这对周颂宜也有不小的影响。
她点点头,露出乖巧的微笑。
即便心里对谢行绎再不爽,她也要装得像样:“莲姨熬的粥就是香,刚才在梦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勾着我,起来一看,果然是您熬了粥。”
这样甜的话,王慧莲听到自然笑得合不拢嘴,她从砂锅中盛出一小碗递给周颂宜,催促道:“那快趁热喝吧。”
“好。”
周颂宜这才仔细看了眼谢行绎。
与昨晚极为正式的穿搭截然不同,他穿着一身深色运动套装,外套拉链敞开,露出锁骨和坚实的胸膛,袖子挽起到手肘处,握着筷子的手臂青筋毕露。
应该是锻炼完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他一向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哪怕昨晚凌晨才入睡,也依旧能做到运动锻炼。
周颂宜严重怀疑,谢行绎身体里是不是装了永动机,否则怎么从来都不会觉得疲惫。
谢行绎似乎是透过身体看清了她内心的想法:“周颂宜,如果按照你这套作息规律管理公司,君悦早该完蛋了。”
这是什么刻板印象,周颂宜瘪着嘴一脸不满,范德在她的带领下不也越来越好吗?
谢行绎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喝下最后一口粥,拿起手边的纸巾擦了擦嘴:“今天有什么安排?”
周颂宜拿筷子戳了戳刚剥好壳的鸡蛋,像在解气:“跟好好约了下午茶。”
“那我找人送你。”
“不用,我刚才给赵叔发了消息,他待会把我的车开来江心洲。”
哪用这样大费周章,谢行绎抬眸看她:“车库里有闲置的车,钥匙在玄关柜子第二层。”
“不需要。”
想起在谢宅车库里看到的又丑又贵的车,周颂宜就忍不住皱眉拒绝:“不喜欢你的那些大家伙们。”
五颜六色,一脚油门踩下去,震得五脏六腑都发抖,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也不知道谢行绎为什么这么钟意。
要说谢行绎和普通男人最大的相似点,那就是爱车。
十六七岁,当别的男孩还热衷于篮球游戏亦或者赛车模型时,他就已经开始收集各式各样的跑车。
不是模型玩具,而是真正的车,即便那时候谢行绎还没有拿到国内驾照,也要通通收入囊中。
也亏得他身在这样的家庭,要是普通人家,哪能支撑他这样烧钱的爱好,每日喝喝西北风都不够。
周颂宜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谢行绎十七岁那年的新年礼物,一辆定制版的Revuelto,橙色车身,细细长长的。
看上去毫无美观,像只被压扁的橙子。
究竟是谁说女人花钱,明明男人也一样。谢行绎随便拉辆车出来都可以抵她一件珠宝,又有什么区别。
面对周颂宜无差别的攻击,谢行绎也只是沉默片刻,然后起身离开:“那你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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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颂宜解决掉早饭上楼,谢行绎已经冲完澡换好衣服了。
笔挺的西裤包裹着男人笔直修长的大腿,藏青色衬衫一丝不苟地塞进裤腰,好像能透过衣服看到劲爆的肌肉线条。
周颂宜见过太多男人穿这个色系的衬衣,不是干瘦到像推销保险的就是大腹便便一脸油腻,只有谢行绎,深色系好像格外衬他,清冷矜贵的劲都要溢出来了。
谢行绎无视周颂宜的眼神,淡淡瞥她一眼:“给你带的礼物在一楼会客厅。”
“好。”
“对了。”谢行绎又叫住周颂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他抬手将表带扣上:“有不喜欢的地方按照你的想法改就好,不用问我,购买清单直接发给何成济,他会找人负责。”
周颂宜愣住,刚回过神,对方就已下楼,只留下挺拔的背影以及空气里残留的广藿香。
隐约带着一丝淡淡的乌木气息。
看来,她昨晚随口说的话,他并没有当做玩笑。
-
吃完饭又刷了会社交软件,周颂宜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决定开始处理前几日堆积的工作文件。
周颂宜度假时一向不喜欢被工作打扰,宁愿将重要的先解决,不重要的堆在假期结束,等她满血复活后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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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桌上手机“嗡”的一声震动,周颂宜倾身捞过,发现是谢行绎发来的消息。
谢行绎怎么会给她发消息?
周颂宜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自己上一次和谢行绎聊天还是一个月前,谢行绎发了几张拍卖会竞品的款式图,问她喜欢哪个样式。
点开谢行绎的主页。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个黑色漏斗,背景纯白,看上去毫无生气。
虽然是漏斗形状,但里面也没有流沙,只有两条平行的斜杠,一上一下,仔细看着倒像是一个有着特殊寓意的符号,和企业官方账号也没什么区别。
周颂宜依稀记得,谢行绎高中毕业后,好像一直都用的这个头像,也许真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她将身子埋进沙发,打开了聊天框。
【Yyii:如果你最近对酒店很感兴趣,不妨先把注意力集中在Dreamlace和珀斯的合作上。】
字里行间都在提醒她,放弃和元贝的合作。
紧盯着屏幕上的两行字,周颂宜烦闷地敲了敲脑门。
绮梦,也叫Dreamlace,是范德珍宝的分支,前身是法国小众奢侈品牌,主要开展一些私人订制服务。周颂宜研究生毕业回国就接手了绮梦,并将自己的理念与创意融入其中。
最近几年的新品和各类活动也都由周颂宜负责,在她的打理下,Dreamlace逐渐从小众走向人尽皆知,前两年爆火的百花系列就是她的成果。
而珀斯酒店则是君悦集团旗下的“珀”系列招牌。前段时间,珀斯和绮梦合作,推出了由绮梦设计,君悦管理的联名酒店,不仅大大提高了绮梦的知名度,也让珀斯的规模与风格有了质的飞跃。
但周颂宜并不满足于此。
奢侈品与酒店合作的新闻并不少见,珠宝品牌要跨界做酒店的却是少数。
因此,周颂宜一直想打造一个绮梦百花系列酒店。百花的灵感来源于中国十二花神,她计划将酒店大楼改造成新艺术风格,每层一个节气与花神主题。
其实细节周颂宜并未构思好,但这个计划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所以在助理提交了元贝最新的项目合作意向书后,周颂宜是真的有所动摇。
周颂宜知道,谢行绎并不是不支持她的选择,只是不满意对方是叶柏衍而已。
叶柏衍的存在就好像手心里扎着的一根刺,不痛不痒,但只要存在,就有影响。
尽管她清楚明白谢行绎对自己并没有男欢女爱方面想法,但联姻最重要的就是维持模范夫妻的现象。
倘若她旧情难忘,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那对谢家而言,对君悦而言,都是极大的侮辱。
其实圈子里很多对夫妻在婚后都是各玩各的,周颂宜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可那个人偏偏是叶柏衍,是她曾经最爱的人。
除了他,是谁都行,玩玩也罢,谈谈也好,花心无伤大雅,但真心却是软肋。
周颂宜叹了口气,在输入栏删删减减,最终发送了一段话。
【粥很甜:在元贝抛出橄榄枝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并不是特意为了谁。】
她一开始的确不知道对方是叶柏衍。
但哪怕他是叶柏衍,哪怕谢行绎真的强制阻止,她也依旧会贯彻自己最初的选择。
没有人可以左右,因为梦想在她手里,未来也是她自己的。
5. Chapter5 ·春祺·
下午三点,京大大学城。
周颂宜顶着刺眼的太阳将咖啡店的门牌看了又看,仔细确认没有来错地方。
推门进屋,甜滋滋的烘焙香气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
“快看门口进来的姐姐,她好漂亮!”
“气质也好好哦,好想要个联系方式。”
“待会挂在表白墙上问问,说不定能要到联系方式。”
“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吗?”
“试试呢,或者走之前找她要个微信?”
兴奋但又小心翼翼的讨论声传进周颂宜的耳朵,她的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
即便早已习惯了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但此时此刻,在一群大学女孩真诚满眼的星星的注视下,周颂宜感觉整个人爽到像浸在了柠檬汽水里。
又甜又带劲。
比起那群塑料姐妹,周颂宜还是喜欢这样最直接,也没有任何杂念的赞赏。更何况,现在在她面前的,可是一群还未步入社会,可爱又美好的女孩们。
她们哪会说谎。
被男人欣赏有什么用,能让女孩喜欢才是最高评价好不好。
周颂宜心里哼起了歌,恨不得立马扬扬手刷卡,大喊一声全场消费由她买单。
认准祝月好的位置,周颂宜将下巴昂起,踩着高跟向她走去。
方才听到门口传来的窃窃私语声,祝月好就猜到一定是周颂宜来了。
果不其然,随着高跟鞋声越来越近,荔枝果肉伴随着玫瑰花瓣的香气也同时扑鼻而来。
这是周颂宜最爱的香型,纯粹清爽的花果香。
她的香水有很多,从定制沙龙香到各大品牌,摆了满满几大柜,但唯有蒂普提克的玫瑰之水百用不厌。
虽然已经做好周颂宜这一趟来的一定不简单的心理准备,但看着从头发丝到脚趾都透露着精致二字的某人,祝月好还是觉得相当夸张。
她身子向后靠了靠,上下打量了周颂宜一番,忍不住吐槽:“周颂宜,你有必要穿成这样吗。”
这只是大学城一家小小的咖啡店而已,祝月好却觉得自己仿佛来了个乾坤大挪移,直接置身于半岛酒店顶层。
周颂宜迎着祝月好无语的目光,在她面前站定。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搭,她一脸无辜地反问道:“不好看吗?”
她今日特地让赵叔把江河天成衣帽间里那几件品牌方新送的衣服送到壹号公馆。
裁剪独特的精致裙装将她的身形线条完美突出,粉色与深蓝撞色大胆夺目,黑色包臀裙下的长腿笔直纤细。
周颂宜敢打包票,自己此刻一定美到爆炸了。
自然是好看的,周颂宜这张脸,披条麻袋都光彩照人。祝月好说不出违心的话:“我又没说难看。”
听到祝月好的回答,周颂宜满意地挑眉,一脸傲娇。她将包放在一旁,坐下理了理裙摆,然后捧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
咖啡豆味混合着醇厚的奶香钻入喉咙,居然意料之外的好喝,她勾唇赞扬:“这家店的比我想象中要不错。”
她口味挑剔,却意外合她胃口。
祝月好挺了挺身子,一副荣焉与共的神情:“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们学校创业园里的学生开的。”
提到学校,周颂宜叹了口气,她托腮看着祝月好:“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开会。”
之所以将下午茶地点约在京大附近的大学城,就是因为祝月好下午四点半还要回学校开会。
祝月好可以说是京州名媛圈里的一朵奇葩。
其他大小姐们的专业无非就是金融或是设计,也基本都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回来不是继承家业就是顶着头衔开展,然后在互联网上发发小作文装岁月静好。
祝月好却与众不同,她本科在京大读的文学专业,之后又保研到了本校,毕业后又直接留校做了老师。
可以说将青春都献给了京大。
像她们这样家庭的女孩,很少有人主动愿意从事老师这样危险又操心的工作,吃力不讨好。
大学教师要比初高中轻松很多,但也没有好到哪去,就像昨晚谢行绎的生日宴,祝月好本来也该出席,但学校的工作又实在推不开。
“要是你昨天能来,我也用不着这么尴尬。”
至少最开始被一群人包围的时候,她还有处可逃。
祝月好也不想自己休息时间还得被领导安排加班,她撇撇嘴:“不提了。哦对,你家那位这次回来有给你带什么礼物吗?”
她可听说谢行绎这次回国就不会再走了。那周颂宜和谢行绎的关系岂不是终于要更进一步了?
不对,已经更进一步了,毕竟都到了同居的地步。
“话别乱讲哦,什么我家那位。”
周颂宜打断祝月好的话,纠正道:“八字没一撇呢。”
这要还算没一撇,那可真是离奇,祝月好眨眨眼,也懒得反驳。
“你就说吧,谢行绎又买了什么好东西孝敬你老人家。”
周颂宜:“一颗蛋。”
这样轻描淡写,又漠不关心。
“开什么玩笑。”
祝月好以为周颂宜在随口乱说。
“就是一颗蛋啊。”
这下轮到祝月好沉默了,她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则新闻——【神秘人豪掷百万英镑拍下Faberge藏品!】。
联想起谢行绎在国外的时间以及谢家财大气粗的模样,祝月好很难不把那枚价值连城的蛋和周颂宜的礼物联系在一起。
她掐了掐自己的人中,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你说的是那枚在佳士得拍卖出九百万英镑的珐琅彩蛋?”
周颂宜嫌她大惊小怪:“干嘛这么惊讶。”
虽然祝月好一向对这些空有昂贵价格的珍藏品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这哪是普通的蛋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Faberge,尼古拉二世送给妻子的同款珐琅彩蛋。
居然被周颂宜描绘的像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土鸡蛋。
周颂宜却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我知道它的来历,样子做工也很精致,但我不喜欢它的配色。”
祝月好白了她一眼:“不喜欢还留着干嘛,积灰吗?”
周颂宜啧了一声,叉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嫌祝月好太过耿直:“我又不是非要,但这可是谢行绎送的东西,我要是转手卖掉,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过了了几秒,她又补充道:“况且,这么稀罕的玩意,还能留着装逼。”
她承认,她就是这样虚荣的小女孩。
祝月好对周颂宜的性格早就习以为常,她笑笑,也没反驳,毕竟这礼物确实挺拿得出手。
“祝老师。”
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
周颂宜的注意同祝月好一起被吸引,两人朝声音来源望去。
身侧站着的女孩扎着高马尾,露出洁白细腻的面庞。白色紧身短T配着灰色A字裙,脚上是匡威高帮布鞋,很明显的大学生打扮。
祝月好笑着打招呼:“溪月,你怎么在这里。”
林溪月手里抱着ipad,抿唇笑了笑:“来这里完成小组作业。”
祝月好又和她聊了几句,周颂宜在一旁撑着头光明正大偷听,视线却被女孩完全吸引。
好温柔稚气的一张脸,乖巧又温和。
几分钟后,交谈停止。
两人互相道别,意料之外,林溪月走时也朝周颂宜挥了挥手:“姐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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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颂宜一下被捕获芳心,她眼含笑意:“妹妹再见。”
等人走远,她才小声和祝月好说:“好漂亮的女孩,是你的学生吗?”
见周颂宜对人感兴趣,祝月好点点头:“之前一直在国外做交换生,刚回来不久,我最近在带她的学年论文。”
回想起女孩轻柔的声音,周颂宜莫名对她产生了好感:“声音好听,长得也好看。”
女生都是视觉动物,很容易对好看的人或事产生好感。
就像谢行绎,如果不是他长了那么张好看的脸,她一定懒得搭理。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太阳直射在周颂宜脸上,晃得她忍不住蹙眉。
侧头看了一眼,周围座无虚席,窗台附近也没有窗帘遮挡。周颂宜低下头,心里默默收回对这家店的夸赞。
在她第三次微微皱眉后,身后突然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
强烈的光被遮住,周颂宜终于能将眼睛睁开。
“抱歉,店里的旧窗帘前几天被泼了咖啡,正在干洗店清洗,还没来得及拿回来。”
男孩穿着咖啡厅的工作服,看上去像是在这家店勤工俭学的学生。
他挪了挪位置,充当人肉挡板,将光源完全挡住。
想不到服务还挺人性化。
周颂宜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你不用这样。”
男孩只是笑笑:“没关系,刚好背着光。”
话刚说完恰好旁边一桌小情侣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正要拎包走人。周颂宜赶紧指了指旁边示意:“我们换个位置就好。”
尴尬的场面总算有所缓和。
临走前,在她结账之际,那位替她挡太阳的少年又突然将她拦住。
对方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自然,看上去也格外紧张:“或许,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生怕周颂宜不同意,他又很着急地补充:“店里很多折扣活动,我可以微信联系您,欢迎您下次再来。”
周颂宜愣了片刻回神,扬唇轻笑:“当然可以。”
说完,她随手接过男生递来的手机,在输入栏打下一串数字。
男生始终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泛红的耳廓将心事暴露无遗。
注意到那一抹嫩粉色,周颂宜不自觉轻笑一声。
她勾勾唇,主动挥手告别:“弟弟再见。”
-
五点出头,一辆白色阿斯顿马丁停在别墅门口。
周颂宜倒好车开门,注意到旁边停着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谢行绎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换上鞋往客厅走,就看他正靠在沙发上读文件。西装外套搭在一边,应当是没回来多久。
周颂宜盯着谢行绎的侧脸看了一会:“你今天下班这么早。”
谢行绎抬头,声音清淡:“谁告诉你我回家就意味着下班。”
“……我又没说你很闲。”
自己敏感脆弱还要怨她多嘴。
刚从公司赶回来,谢行绎鼻梁上还架着无框金丝眼镜,格外斯文。
也相当养眼。
手心传来震动,看着微信左下角冒出一个小红点,周颂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还没有同意咖啡店男孩的好友申请。
点完同意,她随手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走到岛台接水。
全程,谢行绎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嗡地一响。
谢行绎听到动静微微抬眸,视线掠过手机,在周颂宜的屏幕界面上停顿两秒。
他看到一条消息一闪而过,又很快变成短短的三个字。
【姐姐,我是下午咖啡厅的那个男孩,很高兴你能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6. Chapter6 ·夏安·
谢行绎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姐姐、男孩、好友申请。
有时也不是他眼睛尖,只是周颂宜的手机离他太近。
而这段话又刚好过于直白,就差把“姐姐我有点喜欢你”备注在句号后面。
这让谢行绎有些莫名的不爽。
可他暂时无权干涉周颂宜的交友自由,他应当,也必须给周颂宜留有一定的私人空间。
谢行绎再次将视线转移回手上的文件,试图分散注意力。
谁料下一秒,茶几又传来嗡嗡震动。
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呢。
想到这,谢行绎状似无意地扫过。
消息依旧是刚才那人发来的,这次的言语更为直白。
【Chen:姐姐下次还会来店里吗,我可以请你喝咖啡。】
谢行绎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一向引以为傲的忍耐力似乎将要告竭。他恨不得抛开一切规矩,不绅士地替周颂宜将这碍眼的家伙随手删除。
首先,他叫周颂宜姐姐,这很明显是在套近乎;其次,才刚加上微信就这样急不可耐要进行下一步,行为相当愚蠢鲁莽;再者,最重要的一点,他在约她。
居然还想有下次。
周颂宜接完水回来,发觉客厅气压低得离谱,她眨眨眼放下杯子,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被质问的那人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抬眸向周颂宜扫去时,眼神里又带着明显的侵略性。
周颂宜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她刚要开口询问,就看见谢行绎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如墨般深沉的眼眸更加凌厉。
随后,他声音沉冷地抛出两个字:“姐姐?”
像在反问,又像在审判,这两个字从谢行绎口中蹦出,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周颂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当这声姐姐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耳朵时,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传说中的毛骨悚然。
她反应半刻才意识到,应当是咖啡店男孩发来的消息恰好被谢行绎看到了。
如果非要用一种惩罚方式,她宁愿谢行绎冷着脸讽刺,而不是用这样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出那两个字。
可她只是加了对方的微信,两人甚至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关系挺好?”
“下午刚认识。”
谢行绎轻笑一声。
周颂宜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除非,他是吃醋了。
吃醋二字放在谢行绎身上,背后定要标注不可思议四个大字。可他不喜欢自己,情绪又为何会为了这样的事而波动?
按照小说里写的那样,谢行绎这样的霸总不都该喜欢坚韧隐忍的小白花吗?就算不是,也一定不会是她这种张扬耀眼的食人花。
还吞金带刺,不好养活也不会哄人。
思来想去,矛头最终指向了谢行绎那该死的占有欲。
周颂宜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从小到大,只要认定了是自己的东西,谢行绎就不会再放手。
十岁出头时在谢宅,老爷子设了一盘棋局,让谢家几位后生解棋局,率先获胜者额外加奖,奖品是一盘烟晶围棋子。
那是谢行绎一直想要的礼物。
难度很大,所有人抓耳挠腮许久都毫无头绪,只有谢行绎,在第一次尝试失败后,他便拉着长辈不停实战,最终得偿所愿。
谢行绎认定了棋是自己的,所以才会拼尽努力。
同样,他始终被灌输着要与周颂宜联姻的理念,在潜意识中便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将她视作私有财产的思维定势。
想到这,周颂宜就有些头疼,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关系,她不是,也不能是一个男人的附庸所有物。
短暂的沉默使得谢行绎面色更沉。
周颂宜捏紧拳头,抿唇反驳:“你根本没有权利管我交什么朋友。”
话音刚落,房内空气都静止了。
周颂宜小心打量了一番谢行绎,本以为他会生气,亦或是冷声嘲讽,但他只是敛眉沉思,像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控。
事实上,只有谢行绎知道,他压根无法保持理智。每当有人要靠近周颂宜时,他的心里就会泛起极度的不悦。
即便知道这样突然出现的异性不能对他造成困扰,但谢行绎依旧无法接受。
只是,如果太过强势,他也不敢保证,周颂宜会不会因此厌恶他。
将不爽压进肚子,谢行绎敛眉稍顿,说了句抱歉。
当包含着爱意的占有欲表露出来时,将会在顷刻间变成强硬的枷锁,适得其反。
周颂宜却同时松了口气。
-
下午加的男孩叫陈明煦,是京大电信专业的大二学生,趁着课少出来兼职赚点外快。
男孩嘴巴很甜,和周颂宜身边认识的异性朋友性格完全不同,哄得她心花怒放。
又和他聊了半小时,周颂宜才磨磨蹭蹭地去洗澡,等洗完出来,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但她暂时不能睡,因为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
别墅二楼经过改造只剩下一间书房,晚饭过后就已经被谢行绎占领,周颂宜不敢打扰。
而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会议应当早就结束了。
周颂宜走出房间,轻轻推开书房的门。灯还聊着,她意外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谢行绎居然还没睡。
书房开着落地灯,暖黄色灯光罩在谢行绎周身,他只穿着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手表被脱下放在一边,温莎结松松垮垮悬在衣领,没了白日里的压迫感,远看着,甚至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周颂宜抿着唇,意识到她此刻的穿着并不适和与异性同居。
昨晚洗完澡已是半夜,她没有机会和谢行绎碰面,早晨起床也是套了外套,完全看不见里面的衣服。所以,她完全没有进行更深一步的思考——与异性男性同居,应当穿保守点的睡衣。
此时此刻,蕾丝花边的丝绸睡衣将她的身形完美勾勒,雪白的肌肤在光下透亮,粉嫩的颜色衬得她像玫瑰一样娇艳。
而她甫一靠近这间房,玫瑰味的润体乳香气就在身边萦绕。
周颂宜冲谢行绎眨眨眼,歉疚询问:“我以为你忙完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谢行绎摘下眼镜望向周颂宜。
似乎她一出现,整间书房都立刻被她的气息包围。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晦涩幽深:“进来吧。”
“我想……借下你的书房。”
周颂宜抱着一沓项目报告站在门边:“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明天就让莲姨把三楼的空房整理出来。”
毕竟是自己打扰了他。
谢行回过神,神情微顿,他捏了捏眉心,身子微微后仰:“不用。”
他并不常用书房,卧室里有独立的书桌,只是今晚要开会,在房间不太正式才搬来的书房。
周颂宜走近,将文件摆在桌上:“正好你在这,明天早上我要去公司,你走的时候顺带捎上我。”
范德和君悦,正好在两隔壁。
“还有,和元贝的合作项目我想和你仔细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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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想尝试将珠宝的设计理念融入到酒店的室内设计,与绮梦同种风格的酒店,应当很受欢迎。所以,我昨晚和你说犯职业病的事也是真的。”
她张口时,温柔的风拂过谢行绎的脸庞,谢行绎忽然觉得有些燥热,不知是因为两人挨得太近,还是此时已是初夏。
周颂宜并没有注意到谢行绎的变化,依旧在自顾自地说着。
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以房地产开发为本行的君悦,但无论从选址还是风格,作为新品牌的元贝都更加适合。
君悦旗下的老牌酒店早已固定了风格受众,况且买一块地皮建一栋大楼又不是什么相当容易的事情。
谢行绎将手搭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好似在倒计时,让周颂宜莫名紧张。
耳边传来一声浅笑,谢行绎叫了声周颂宜的名字,由衷夸奖:“你很大胆,也很有想法。”
从项目计划书到执行方案,并不是空而泛的高谈阔论。
周颂宜定住,像被人施了魔法。
刚才那还是谢行绎吗?
难得他这样夸自己,等回过神,周颂宜骄傲地昂了昂下巴:“我一直都这样厉害。”
片刻过后,她又谦虚道:“不过还是比不上谢总,谢总您简直就是业界楷模。”
谢行绎忽地轻笑一声,语气纵容:“周小姐您也是,上天入地,独一份的勤劳聪慧。”
周颂宜面上登时泛起一阵潮红。
面对谢行绎的夸赞,她的喜悦是真情实感的。
漂亮的女孩似乎有做花瓶的“优势”。
但这真是优势吗?
周颂宜明白,他们要的是一朵鲜艳的花,无论腐烂还是新鲜,只要好看,那就是完美的。烂了就喷漆,软塌塌一枝靠在花瓶里,拿出去展示依旧能赢得一片赞扬。
她们没有自己的人生,还要被当作联姻的牺牲品。
但周颂宜不喜欢这种毫无实力,任人拿捏的东西。她喜欢玫瑰,也喜欢钻石,如果可以,她想做粉钻雕砌成的花儿。
要随时随地都散发出“老娘要亮瞎你眼的”美。
因此,她很乐意听到这样的赞扬,而不是仅仅浮于表面,夸赞她的美貌。
望着周颂宜美滋滋的神情,谢行绎下意识别开了视线,可脑海中娉婷的身影却挥之不去。
柔顺的发丝,如瓷器般细腻的肌肤,以及侧身关门时完美的曲线。这些画面都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还伴随着无法忽视的花果香气。
谢行绎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是传说中那些以色视人的变态。
他以前从未这样怀疑过。
每次应酬,总会有人不长眼地给他塞杂七杂八的姑娘,无非是穿着吊带短裙,烫着张扬的大卷,浑身上下好像只有一块布料遮蔽身体。
这样的礼物,他从来都不觉得喜欢,反倒是扑鼻的香水味让他觉得格外恶心。
这也导致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女人的身体不感兴趣。
但此时此刻,当周颂宜的肌肤与他紧紧相贴时,他却浑身僵硬。
鼻腔里充斥着玫瑰荔枝香,柔嫩甜腻得如同丝绸,细腻的触感将理智侵占。
他甚至不敢与她对视,因为,他感受到了生理上的变化。
下面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似的发胀,他面色一沉,倏地起身,书桌上的茶杯杯盏铛啷一响,茶水泼了一桌。
湿答答的触感也同时蔓延开来。
谢行绎沉脸将杯盏扶稳,声音沙哑,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感:“抱歉。”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周颂宜在原处不知所措。
7. Chapter7 ·秋绥·
夜色深深,习习凉风拂过,将窗帘吹起又吹落。圆月升起,青色月光透过玻璃印在地面,铺开一地皓影,房里的一切都被照得分明。
谢行绎在手掌上打满泡沫,一遍遍地清洗,直到掌心微微泛红才停下动作。
他双手撑在水池边,微微喘息着,水流声将不理智冲尽,捧了把水扑在脸上,冰凉的水顺着额角滚落至锁骨,又逐渐消失于衣领。
衬衫被浸湿,洇出一片深色痕迹,他逐渐清醒,也平复了情绪。
回想起周颂宜刚才的神情,谢行绎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心里漫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她瞳孔颜色很深,与人对视总显得十分真诚,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格外无辜,雾蒙蒙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要落雨。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谢行绎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个有着正常功能的男人,他做不到无视这样让人心软的眼神。
又或许,周颂宜就是他的例外。
谢行绎将衬衣扣子解开,随手扔进了一旁的脏衣篓,正好将他方才脱去的内裤遮盖。
伸手打开了花洒,水流胡乱淌下,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声。
他整个人好似溺进了海里,无法呼吸。
-
清早八点,在悠悠荡荡的两声鸟鸣中,周颂宜准时睁开了眼。她抬手揉了揉脸,等了几分钟,待头脑彻底清醒后才下床洗漱。
今日要去找周祁闻拉投资,既然是工作,那装扮自然要成熟些才能压住场子。周颂宜在衣帽间翻来覆去挑选了半天,特意挑出来一套较为正式的小西装。
米色taffeta质感的衬衣光滑舒适,垂感十足更显身姿纤细,胯间系着一条黑边金扣的皮带,将盈盈一握的腰掐住,A字短裤极致反差,严肃中又带着一丝俏皮,外头则披着一件墨绿色的西装外套,增加了层次感。
为了不显得过于沉闷乏味,她还特意戴了两只镀金手镯,繁琐的雕花镂空让整套穿搭更加精致用心。
化完妆下楼,谢行绎早早就穿戴整齐,正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等着她。听见楼上传来动静,他便放下手中的平板,抬头与周颂宜对视。
远远看着周颂宜朝自己走近,好像在看一只花里胡哨的小猫一脸傲娇地走猫步。
小猫每日早晨起来都要站在衣柜前精心挑选衣物。
谢行绎低头轻哂一声,开始回想周颂宜究竟带了多少套衣服来壹号公馆。
记得刚搬来的后一日,赵叔来给周颂宜送车时,就搬来了整整一车的衣物,光鞋子就装了三大箱,费了好几个小时才整理妥当,满满当当,衣帽间都装不下。
这样夸张的数量居然只是周颂宜所有衣服里的冰山一角。
前几日提到装修,她也一点都没客气,挥挥手指直接将三楼的两间卧室改造成了她的专属衣帽间,用来存放各大品牌方送来的衣服。
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周颂宜飘到了谢行绎面前,美滋滋转了个圈:“今天这套怎么样,是不是美爆了?”
率先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双白花花的大腿,并不是纯粹的骨感型,而是匀称有肉的那类,白嫩修长,如玉般细腻。
夜里那股酸胀感又浮现出来,谢行绎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见谢行绎一句话也没说,周颂宜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也没说我今天这套衣服究竟怎么样。”
谢行绎已经调整好状态,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他抬头扫视一眼,回答:“好看。”
虽然嘴上说着好看,但视线停留片刻后又默不作声转向了别处,这样的行为在周颂宜看来,无疑是在嫌弃自己,真是铁石心肠的男人。
“你妈说的没错,你一点也不会讨女孩欢心。”
她撇着嘴嘟囔,“建议你剃个光头,万圣节直接披件袈裟cos和尚。”
别说,就这样一张脸配上绝情的神态,适配度还挺高。
什么cos,什么和尚?谢行绎眼中闪过诧异,表情看上去也十分不解:“你在说什么语言?”
在谢行绎疑惑的询问中,周颂宜同样疑惑地看向他。
为什么会做出这幅表情?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周颂宜深吸一口气,凑近仔细端详谢行绎的脸,试图找出端倪:“那你和我说说,你是不明白万圣节还是不明白Cos?”
他在美国读的本硕,不可能连万圣节都不知道。
谢行绎面无表情道:“我有必要骗你?”
周颂宜看他表情严肃,并不像装的,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是C…O…S…,cos。”
谢行绎皱眉思考,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母,但依旧不太理解:“Cos不是三角函数?后面为什么会跟人物?”
“……”
周颂宜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和心态:“cosplay,听过么?”
这样说就有印象了。
谢行绎挑眉:“你应该直接和我说全称。”
周颂宜忍无可忍地扶额,感觉下一秒就要晕倒:“谢行绎,再这样下去,我和你的代沟快要超过我和你奶奶的代沟深度了。”
老太太与时俱进,美容美甲全套安排,前段时间更是迷上了一位姓杨的女星,追剧看电影样样不落。
恰好,那位女星又是范德旗下一个化妆品品牌的代言人。老人家找来周颂宜,说想要份签名,还指名道姓要“to签”,把大伙整得哭笑不得。
谢行绎神色从容,并不觉得周颂宜说的话有一定道理:“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
周颂宜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挑了一份年度热梗精选发给谢行绎,恨铁不成钢道:“你最好抽出时间仔细学习,我不希望和你聊天没有共同话题。”
“对了。”
周颂宜决定临时考验一下谢行绎的水平,她问:“你知道我现在说这话属于什么行为吗?”
谢行绎沉默片刻,抬眸认真看着周颂宜,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什么行为?”
“爹味说教。”
“……”
-
去公司的路上,周颂宜一直在合计着待会如何最大化地发挥嘴皮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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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名正言顺地从周祁闻手上坑到最大数额。
主题酒店可不是什么容易事,虽说已经选完址了,但从大头到细节可都是烧钱项目。即便她有八成把握,就算失败也有范德兜底,但周颂宜还是想尽自己可能降低风险。
当务之急就是拿到投资基金,她已经和项目接洽人商量过了,等她今日要到钱,就立马去元贝签下合同。
车厢里弥漫着蟹粉小笼的气味,喷香的蟹粉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却有些烦人,谢行绎总是忍不住皱眉。
在车里吃东西这件事,他一向无法忍受,先不说碎屑会落一地,光是气味就让人头疼。
今天算例外。
周颂宜起床比较晚,下楼时已经是他平常去公司的时间了,但他又要先送她去范德找周祁闻,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
况且,她今日是去正儿八经工作的,要是没有填饱肚子,指不定待会多难受。他退让一步就好,只是吃个早饭。
谢行绎耐住性子,抽了一张纸递给周颂宜,眉宇拧紧:“别滴我车上。”
以为谢行绎在嫌弃自己的行为,周颂宜瞬间炸毛,但两腮鼓鼓囊囊,毫无威慑力。
浸过油汁的嘴唇红润有光泽,谢行绎目光锁定,有些乱了节奏。
他再次扯过一张纸巾,顺势擦去周颂宜唇角的油渍,但柔软的触感让他略显僵硬,迅速收回了手。
无意瞥见他耳间的红意,周颂宜奇怪询问:“你很热吗?”
这话打得谢行绎措手不及,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还好,你冷么?”
周颂宜摇摇头。
谢行绎把眼神望向另一边,不自然地说:“何成济,把空调温度调低。”
清晨的京州明媚清爽,天空澄澈透明,当街几排大樟树绿得发亮,丛叶叠翠。
车子缓缓驶过内大街,不远处几幢被遮挡的大楼逐渐显露。范德总部就在君悦隔壁,两栋大楼隔着不远的距离相望,好似城市两座守护神,稳稳坐于中央。
只不过两座建筑风格迥异。
范德流线型设计,外墙则采用了大面积的玻璃幕墙,用金属进行分割,整座大楼看上去兼并了现代感与奢侈感两种特质,屹立在CBD中央气质也不会被淹没,倒很符合集团的核心理念。
而君悦作为老牌企业,更注重内敛低调,外墙经过仔细打磨拼接的天然石材简洁大气,大面积的玻璃金属边框,张扬又简单,通体透着高贵。
之前婚姻八卦满城飞时就有人开玩笑——若是两家真结为姻亲,合作交流必定只增不减,那干脆在君悦和范德的大楼之间加上一座连廊,直接两家融成一体,亲上加亲。
两栋楼之间要真连上一座连廊,想想都有些不伦不类。脑海中这样的场景刚刚浮现,周颂宜就笑出了声。
谢行绎正低头阅读晨间经济报告,听到周颂宜的笑声,他翻页的动作微微顿住,开始猜测周颂宜的脑瓜里究竟在想怎样的计谋。
敛眉片刻,谢行绎决定大发慈悲提醒一下周祁闻,让他提前做好迎接混世魔王的准备。
点开微信,他斟酌一番后打下四个大字。
【小心你妹。】
8. Chapter8 ·冬禧·
黑色劳斯莱斯驶向范德集团大堂门口,泊车小哥远远看见就已做好准备,待车停稳后立马上前接过钥匙代替何成济泊车。
京A开头,首字Y,后头跟着一串数字9。
这样嚣张的车牌,在京州屈指可数。
周家的范德,谢家的君悦以及陈家的联康,这三家本就是京州钟鸣鼎食的世家,加上几家的公子年龄正好相仿,利益共享,情谊攀缠,关系更是非同一般。
因此,范德的泊车小哥对谢行绎车牌的熟悉程度并不亚于君悦。
何成济率先下车恭敬站在一旁,后排车门打开,红底高跟鞋率先落地,露出一双纤纤细腿。
呼之欲出的“谢总好”三个字在看见周颂宜后戛然而止。保安没有预料到周颂宜会从谢行绎的车上下来,他顿住几秒,片刻过后躬身道:“大小姐。”
周颂宜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谢行绎也已下车,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侧。
门口候着的两名保安见状迅速推开大门。
大堂来来往往都是员工,这样高调地出现,一时间就吸引了众多目光。前台只看见一行人朝大堂走近,又注意到侍从正恭恭敬敬地指引着他们进门,却看不清是谁。
待看清来人面庞已没有反应时间。
周祁闻办公室在大楼顶层,有专梯直达,但需要刷卡进入,周颂宜今早走得急,并没有带上。
九点半,周祁闻应该早就到公司了。周颂宜将手上的挎包搭在一边,敲了敲桌面,礼貌地和前台说了句“早”。
望向离自己最近的女孩,仔细看了眼对方胸口别着的工作牌,周颂宜朝她招了招手:“Mia,我没带IC卡,麻烦你送我们上去。”
“好的小姐。”Mia也不敢多问,立马拿着IC卡跟在几人身后。
半年未出现的君悦少东家怎么会突然闪现在范德总部?
除去上次生日宴,谢行绎已经许久未出现在大众视野,但生日宴邀请的都是圈内合作伙伴,外界并不知情。因此,谢行绎今日的出现可谓是一记重磅炸弹,掀起不小的波澜。
平头百姓只听说过婚事八卦,但也都传得半真半假,颇具戏剧色彩,而整个八卦里最刺激的莫过于大小姐为了无名之辈要和谢家退婚。
尽管这事不了了之,但八卦的火苗却从未熄灭。本以为这婚事早晚告吹,可之后一系列事又证明着这婚约始终作数。
工作群里早已炸开了锅。
【报!大小姐今天来公司找小周总了!】
【什么情况?大小姐是来体察民情吗?】
【比这刺激多了,大小姐今天可是和谢家那位少爷一起出现的。】
【哪位!?君悦少东家吗?】
【除了大少爷还有谁,小公子不是还在美国读书么,况且,哪有弟弟和准嫂子一起出现的。】
大小姐带着准姑爷出现在范德总部,还是一大清早气势汹汹地出现,这样的场面未免也太劲爆了。
另外两位前台眼神更是冒出光,直勾勾盯着几人离去的背影。
君悦负一层的商超和餐厅,范德员工凭借工作证前去消费就能打八五折,节假日还有半价礼盒,明摆着都是自家人,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再看看前面的一对璧人,大小姐烫着精致的卷发,戴着价值不菲的首饰,从头到脚都写满“老娘最美”,而少爷浑身散发着矜贵疏离的气质,冷漠扫视全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目中无人的架势如出一辙,简直就是全天下最般配的情侣。
Mia却没有其他人那样从容,她紧张地跟在跟在周颂宜身边,并不清楚周颂宜突然造访的原因。万一大小姐是来砸小周总的场子,那她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
大小姐又不是没有前科。
但望了望一旁身姿挺拔的谢行绎,她又不自觉松了口气。至少有谢总在,小姐应当不会做出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
走到电梯房,她抢先一步按下电梯,刷完卡飞快按下楼层,一气呵成。
电梯直达58层,顶层是周祁闻的专属办公区,空间很大也很宽敞。电梯门甫一打开就是几张招待员的专座;其余办公区分成三块,最东边是茶水间,紧接着是执行秘书办公区。周祁闻的私人办公室在最南边,单独隔开,面积最大。
将人带到办公室门口,Mia就要离开,周颂宜见状扬起嘴角,眉梢挑起,朝她绽出一抹明艳笑容:“麻烦你了。”
对上周颂宜的眼睛,Mia耳垂逐渐泛红,她害羞一笑,慌忙摆手,连声道:“不麻烦的。”
虽然大小姐娇纵,但也实在貌美,Mia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瞬间忘了她过往的“犯罪史”。
周颂宜象征性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几秒过后,还没等周祁闻回应,她就推门而入。
Mia回神,心里暗想,这果然还是她熟悉的大小姐。在外人面前,她总是礼貌得体,但面对家人,周颂宜总是展现出最真实的那面,像一只小猫毫无防备地露出柔软肚皮。
仗着家里人的宠爱就无法无天,这样娇纵的模样谢行绎早已习惯。从他的角度望去,周颂宜长长的眼睫卷翘,眉眼清澈,一脸无辜。
可她的气势可一点儿也不无辜。
谢行绎眼中染上几分笑意,又在瞬间消逝。
明明将人送到楼下就可以离开,但想到她今日要去见叶柏衍,内心依然会泛起浓烈的不满,这样无法控制的情绪让他心烦。
移开视线,谢行绎低头看了眼手机,周祁闻并没有回他的信息。但作出提醒就已是仁至义尽,至于没有看到,那也只能说周祁闻背运。
谢行绎挑挑眉,注意到了这间办公室的不同之处,原先沙发上的抱枕被扔在一边,似乎还多了条粉色毯子,上面可爱的Kitty猫图案十分扎眼。
周颂宜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点,她奇怪地瞥了眼办公桌,眉头紧锁:“周祁闻人呢?”
难道还没来上班?
但桌上的文件打开,电脑也已开机,很明显有办公痕迹。
她望了眼四周,注意力被休息室吸引。办公区旁边就是休息室,此刻大门紧闭,周祁闻似乎就在里面。
休息室是私人区域,周颂宜还是先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阵响动,随后是周祁闻有些沉闷沙哑的嗓音:“谁?”
“我。”
细微的关门声后是周祁闻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周颂宜推开房门,刚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周祁闻后一下愣住。
周祁闻的西装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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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脱在一边,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领口有些凌乱,对上周颂宜错愕的眼神,他也只是淡然地抬手系上松掉的扣子,又顺手将有些歪斜的领带扶正。
印象中,除非在家里,他永远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刻。
谢行绎玩味地与他对视,周祁闻的目光短暂停留后迅速挪开,对上了周颂宜的眼神:“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
“妹妹来找哥哥都要理由吗?”
“怎么会。”他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周颂宜正要朝那望去,周祁闻就已经阔步往外走,将房间门关上。
“说吧,又要来找我讨什么东西?”
差点忘了正事。周颂宜反应过来,她眸光亮亮,扬唇笑道:“来找你拉投资。”
周祁闻抬脚往办公区走,温声道:“元贝的项目并不是万无一失,还需要劳心费神,这样无非是在自讨苦吃。你只需要安心搞好手上的工作,没必要让自己这样辛苦,哥哥又不是养不起你。”
周颂宜踩着高跟鞋跟在他身后:“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
“没有说你不行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因为有我们给你兜底就永远像个小孩为所欲为。”
他知道周颂宜的性格,吃不了苦,对什么都有新鲜感,但又很难坚持。
虽然这样说,但周祁闻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他翻看了文件的重要内容,在扫过拨款数额时,动作有明显的停顿。
8亿?
这数额可不小,明摆着是在坑他。
抬头朝一肚子坏水的某人挑了挑眉,周祁闻有些无奈道:“打算抢劫?”
“怎么能算抢劫?”
周颂宜嗔怪地睨他一眼,“你这叫投资。有我这样一位聪慧又独立的妹妹,就偷着乐吧。”
周祁闻轻笑一声,提笔洋洋洒洒签下大名,将文件递给周颂宜:“儿童节礼物,长不大的小孩。”
周颂宜接过文件,环住周祁闻的胳膊,撒娇地蹭了蹭:“谢谢哥哥。”
“这时候就想到我的好了。”
“一直都记得。”
“谢总今日挺闲。”周祁闻又看向谢行绎,打趣道:“改做专职司机了?”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他送周颂宜来的公司。
谢行绎站在那,西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方,银色领针泛着光,周身都弥漫着矜贵疏离。
听到这话,他扯了扯唇:“那周总别忘了把工资打我卡上。”
周祁闻眉目舒展,轻笑道:“不闹了,我妹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拍了拍周颂宜的肩,转身就往休息室走。
“喂,哥……”
怎么就这样走了?
周颂宜愣了片刻,又掉头往休息室走去,想要拉开门说些什么,可才迈出一步,门刚打开一半,就看见有人影一闪而过。
下一秒,她就被人拽回,对方温热的手掌覆住她的眼睛。
谢行绎的手很大,将她的视线完全盖住,食指指尖擦过耳侧带过酥酥麻麻的电流感,让周颂宜瞬间僵住。
他另一只手搭在周颂宜肩头,以相拥的姿势将人半搂在怀中,头顶传来一熟悉又带着磁性的嗓音:“少儿不宜。”
9. Chapter9 ·春祺·
微热的触感让周颂宜短暂忘记了要推门的原因,她只听见谢行绎的声音,以及两人紧紧相贴时传递的温度,肌肤交贴的触感占领了大脑。
一直到出了电梯,她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周祁闻这样奇怪的缘由。
车子停在车库,何成济早早就下楼等待。谢行绎替周颂宜拉开车门,等她坐下后才从另一边上车。
周颂宜低头扣着安全带,内心疑惑并没有少半点:“你说我哥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大早就待在休息室,还是……那样一副模样。”
谢行绎掀起眼眸,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方才弄乱的衣领:“也许最近工作太忙,城盼的并购案算是相当棘手的事。”
事实上,在看见周祁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那间屋子里在发生什么。女人不了解男人,但男人怎么会不了解同类?
周祁闻那样的神情可糊弄不住他。
再说,前段时间他在酒吧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闹得可不小,某人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将谣言压下去。能让一向冷静温润的小周总变得这样冲动的女人,那可真是少之又少。
但既然周祁闻不想让周颂宜知道,他也不会做那告密的混蛋。
“还是不对劲。”
周颂宜望向谢行绎,抓着他的衣袖,不可思议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休息室里是不是有个女人。”
面对周颂宜的质问,谢行绎丝毫没有心虚:“应该是你看错了,会不会是把窗帘看成了人影?”
低沉的嗓音很有说服力,周颂宜彻底打消了疑虑,她歪歪脑袋,小声嘀咕:“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需要送你去元贝吗?”话题被转移。
周颂宜瞥他一眼,就差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我又没有交通工具,难道靠闪现一下飞到元贝门口吗?”
她也不像是会坐公共交通的人。
谢行绎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点头思索今日行程——将工作压缩一下,应当还是有空余时间的。
修长的手指敲打着座椅中间的挡板,他淡淡嗯了声,说:“刚好今日行程空闲,我陪你一起去。”
何成济恨不得化身透明人消失不见。今日的工作量哪能用不多来形容,自家老板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周颂宜没有理会,只是对着驾驶位上的何成济说:“把你老板送去公司,再安排个司机送我去就好。”
出门疏忽了,完全忘记自己之后的行程和谢行绎并不顺路。
虽然周颂宜发话了,但何成济可不敢擅自答应。前方交叉路口还有掉头机会,一边通往出口,一边通向君悦,他特意放慢车速,等待着谢行绎的指令。
谢行绎沉默不语,但眼神直白,浑身充斥着压迫感。
不让他跟着去,是为了能获得和叶柏衍的独处空间吗?
谢行绎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正在产生。他相当讨厌这样的情况,哪怕他明白周颂宜对叶柏衍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也依旧无法控制。
车厢里一片沉寂,他最终退让一步:“何成济,把我送到公司楼下,你送周小姐去元贝科技。”
“好的,谢总。”
何成济打转方向盘,直接掉头往君悦大楼走。范德和君悦之间的地下停车库相互连通,有专属通道,识别器扫上车牌,通道就自动打开。
-
君悦到元贝的路程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
有何成济跟着自己,周颂宜信心倍增,她的助理正在休婚假,让她孤身奋战真的很考验独立能力。
她不是没考虑过让周祁闻再派一位临时助理给自己,可思考后总觉得有些麻烦。虽然从来都是别人跟着她的方式改变,但磨合期总归避免不了一些问题。
所以,谢行绎把何成济丢给自己这件事,确实对她有帮助。
但,何成济也只需要起到一个精神陪伴作用,仅此而已。
周颂宜拎起包朝何成济摆摆手,让他不用跟上来:“你就在这里等我。”
何成济锁车的动作顿住,他有些为难地深吸一口气:“谢总嘱托过我,让我协助您完成洽谈。”
“那我给你讲道理,你听不听。”
何成济有些惶恐地点头,毕恭毕敬道:“自然是听的。”
周颂宜挑挑眉,勾唇浅笑,明艳又张扬:“你听你老板的话,你老板听我的话,四舍五入,你是不是听我安排就好。”
这话说得合乎逻辑,一时间也找不出毛病,何成济内心苦笑,根本无法反驳。
周颂宜见何成济无话可说,立马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待会见。”
走得潇洒,全然不顾他的死活。何成济有些坐立难安,立马掏出手机给谢行绎汇报。
收到消息,谢行绎望着这几行字轻哂一声,早就预料到周颂宜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Yyii:随她就好。】
反正从小到大,她也没听话过。
正在大堂等着前台带她上去的周颂宜忽然打了个喷嚏。找周祁闻要赞助这事比想象中容易很多。
因此,她比计划中至少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元贝。她是提前到了,但对方自然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负责接待她的小助理更是焦头烂额。
“周总,您叫我琳达就好。”
范德员工都热衷于叫周颂宜大小姐,但出门在外,尤其是工作上,其余人还是会下意识叫她周总。
周颂宜朝她颔首。
琳达有些手足无措地跟在周颂宜身边。在今日之前,她对周颂宜的印象还停留在在报道里那位被称为京州第一千金的大小姐。周家一向将周颂宜保护得很好,要不是这些年她热衷活跃于各大时尚活动,自己甚至都无法提前做迎接她的准备工作。
这可是老板近期最大的金主啊。
琳达一边和领导通风报信,一边领着周颂宜往楼上办公厅走。
包里手机传来轻微震动,是祝月好发来的几条消息。
【月来月好:超级劲爆!你绝对大吃一惊。上次在GuGu酒吧,你哥为了一个女孩和别人大打出手,场面那叫一个激烈!】
配图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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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的女孩一头浓密的卷发,小鹿般湿润的眼睛直直望向镜头,周颂宜一下将她和方才周祁闻休息室里那一闪而过的眼睛联系起来。
周颂宜甚至怀疑自己看错名字了,但揉揉眼睛仔细看了又看,的的确确是自家大哥。
所以说,她分明就没有看错,周祁闻的办公室就是藏了人,谢行绎刚才是在和周祁闻一起糊弄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周颂宜冷笑着点开和谢行绎的聊天框,开始兴师问罪。
望着周颂宜发来的语音炸弹,谢行绎一下愣住。
除去特殊情况,她很少给自己发消息,今天居然直接发了两条,还都是语音。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内心都泛起莫名的愉悦感。
谢行绎放下手中的报表,点开了消息。而第一条语音刚打开,手机话筒里就传来极其恼怒的“谢行绎”三个字。
明明情绪满得要溢出来了,但又像是在娇嗔地埋怨,也许是因为周颂宜的嗓子很柔,所以这样的语调居然还有撒娇的感觉。
谢行绎松了松领带,默不作声地往后靠了靠,待整个人放松下来后,将这条录音反复听了七八回,再随手点了收藏。
只是,周颂宜为什么又生气了?他似乎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谢行绎撑头沉思,开始回忆自己究竟又怎么惹这位大小姐生气了。
这边,还在等着谢行绎主动道歉的周颂宜收敛了情绪。电梯楼层逐渐上升,数字每增加一次,她的心脏跳动频率都仿佛同步升高。
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她也不明白,但周颂宜知道,就要与叶柏衍见面这件事而言,她的烦躁大于期待。
时隔多年,她只求他已经放下过往。
电梯门开,琳达引着周颂宜往外走。要左转时,恰好另一侧的办公室同时打开,高大身影从房内走出,正好与她相遇。
停下脚步,周颂宜的目光定住,两人静静对望,许久未动。
当曾经那位穿着发白校服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时,周颂宜忍不住感慨,时间真是个伟大的东西,它可以改变很多,也可以带走很多。
叶柏衍,不,应该叫叶总了吧。
校服被西装替代,贫穷的少年似乎也和记忆力截然不同。碎发垂在眉间,露出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淡漠的眼眸。
如果说谢行绎的性格里冷淡矜贵外还有几分恣意桀骜,那么叶柏衍除了淡漠好像再无其他。无论是对待感情还是生活,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清冷的模样,也总让十几岁的周颂宜患得患失。
酸涩涌上心头,那是一种生理上的痛苦,埋于心底的那份哀怨似乎要冲破心脏,让周颂宜觉得有些发软。
原来他们相爱,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琳达没有注意到空气里的诡谲,她面朝着周颂宜,伸手介绍:“周总,这是……”
话音刚落,叶柏衍就已经开口。
明明在和旁人说话,但他的眼睛却直直望着周颂宜,喉结轻颤,嗓音低哑,似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颂宜,好久不见。”
10. Chapter10 ·夏安·
面对叶柏衍的主动招呼,周颂宜并不打算回应,只是扬着下巴看他,面无表情。
这种态度令琳达感到心力耗竭,她伫立一旁,对于出现的这种状况感到困惑不解。按照常理,周颂宜应当不是无端生事之辈,可实际上,她依旧未对叶柏衍作出回应。
此时此刻的气氛冷到堪比冰窖。
“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怎么不去会议厅边喝茶边聊下合作事项?”
所幸适时传来解围声,看到那个逐渐走近的熟悉身影,琳达瞬间松了一口气,好像看到了救星:“袭总。”
袭萱穿着一身卡其色西装及膝套裙,头发利落地扎成了低马尾,微笑着和几人打招呼。
看到周颂宜,她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看上去一脸意外:“颂宜,好久不见,你和几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语调里满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但似乎并没有那么真诚。
周颂宜挑眉回望,她对袭萱并不陌生——叶柏衍高中时的班长,也是他的追求者之一。她看着袭萱自然而然地站在叶柏衍身旁,两个人紧挨着,好像相当熟稔。
一个莫名的想法蹦出脑海,周颂宜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人,不敢确定当初分手的诱因是否有袭萱。
她有些不耐,蹙眉和她划分清界线:“看来贵司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专业,就连公司副总都这样没边界感。”
袭萱愣住,面色一白,有些局促,她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叶柏衍,但对方依旧面色冷淡,似乎并不在意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只好退让一步,轻笑着和周颂宜道歉:“是我疏忽了。”
许久未见,她的性格还是这样不饶人。
叶柏衍紧紧盯着周颂宜,是要把这几年错过的缺口一下补齐。
她应当是瘦了,头发也留长了不少,及腰直发烫成了波浪,满脸的稚气也已消失不见,叶柏衍试图从她身上找到十八岁的影子,但回应他的,只有一双淡漠的眼睛。
周遭静止,嘈杂的人声都充当成背景音,世界旋焦,唯有她是一片清明。这些年,他拼命向上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重新站在她面前。
叶柏衍收回视线,将回忆压碎了往心里塞,血和泪都糊成了一团:“进屋聊吧。”
会议厅就在右手侧,周颂宜走在最前端,率先落座。
只是选的位置不巧,正值风口,她才坐下就感觉到头顶凉风阵阵,虽然今日出门穿了外套,但裸露着的大腿还是感受到了凉意。
仅仅几秒,她就感受到了不适。
可刚一蹙眉,耳畔就传来一道声音:“琳达,把空调温度调到二十七度,再调一下风口。”
叶柏衍拿笔敲了敲桌面,给琳达下达指令,他戴着无框眼镜,看上去冷静又沉稳。
琳达这才注意到周颂宜被风吹起的发梢,她快步走到空调按钮前调高温度,头顶的风吹向两边,周颂宜眉眼终于舒展开来。
琳达迅速打开准备好的汇报ppt。
面对这次的泼天富贵,元贝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负责人有条不紊地介绍着项目的优势以及发展前景。
无非是一些夸大其词的事情,面对他的喋喋不休,周颂宜也只是点点头,懒得多听:“具体的事项想必你们也很清楚了。”
叶柏衍将项目书打开,打算进行更深一步的介绍。
周颂宜却直接将他打断:“资金和酒店设计由我们负责,你们只需要提供技术性的支持,有什么要求和我的助理发邮件就好,毕竟琦梦是卖珠宝的,并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希望叶总也别让我们失望。”
叶柏衍意识到周颂宜这是打算直接签订合同。他有些意外地抬头,想弄清缘由:“周小姐对元贝这么信任吗?”
或者说,她是在信任着他。
叶柏衍忽然生出几分希冀,但下一秒,周颂宜又无情将它打碎:“我签下这份合同,只是因为我看中了它的价值,换成是其他人,我也会毫不犹豫。”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留情,前后往日情面抛得一干二净。
叶柏衍顿时僵住,苍白的指节握住钢笔,他轻笑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这么颤抖:“周小姐说笑了,我怎么会多想。”
“最好是这样。”周颂宜点点头,“叶总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要是没有一点水平,也不能将元贝做到这个规模。”
这话说得并不是客套,她确实打心底认同叶柏衍的实力。
况且,想尽早签完合同,无非是因为她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
事实上,很多时候,她的性格和谢行绎极其相似,所以刚才,在意识到自己当年与叶柏衍分手的原因或许与袭萱有关时,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愤慨。
她接受不了背叛,也无法容忍背叛。
周颂宜在心底冷笑,她轻扯嘴角,摁亮屏幕,举起手机轻轻晃了晃,懒懒地瞥了几人一眼:“我和我未婚夫今天约了午饭,再聊下去,恐怕时间要不够了。”
午饭是假,只是在找个借口罢了。
叶柏衍强扯出一抹微笑:“周小姐年轻有为,还有幸福的婚姻,想必,你未婚夫一定很优秀吧。”
周颂宜嗤笑一声,怀疑叶柏衍在装傻。
在一起时他明明就已经知道谢行绎的存在了,那时候,尽管知道自己与谢家还有婚约,他不还是愿意巴巴凑到自己身边。
叶柏衍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忍着内心剧痛说出这样的话来。
未婚夫。
她的未婚夫。
这三个字狠狠撞击在叶柏衍的心上,他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叶柏衍手指摩挲着钢笔,垂眸掩盖住情绪:“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周小姐了。”
他抬手签字,一气呵成。
说出口的话语分明不长,但却是这样刻苦铭心。
他想刻意跳过这个话题。如果可以,只要她不再提起,只要他装作不知道,她是不是,就还有可能是自己的。
要是不能,大不了就抢到身边,锁起来。
阴暗的想法从心底钻出,好像一条毒蛇将理智缠绕,叶柏衍抬头望向周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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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压住眼里的情欲。这是他日思夜想这么多年的人啊,此时此刻,他们近在咫尺,但两颗心却隔得那样远。
但是,她说她今晚和未婚夫有约。
好刺耳的文字。
叶柏衍起身,将西装扣子系上,他抬脚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你。”
周颂宜蹙眉拒绝:“不必了。”
他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架势,只是坚定地望着周颂宜。周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大家不约而同低下脑袋,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要装得波澜不惊,还需要假意在忙。
没有人比周颂宜更加了解叶柏衍的性格,她不再反驳,算是妥协。
两人在电梯间站定,一言未发,只是电梯门开时,周颂宜又忽然将叶柏衍叫住:“叶总。”
她平和地望着他,眼里没有其他情绪,好似在看陌生人:“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问出这个问题,仅仅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答案。
如今,他已经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权力地位,也许还拥有了美满的爱情。那么,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未来,是他当年离开自己时所期许的吗?
周颂宜望着叶柏衍,等待着他的回答,她看见他眼睫轻颤,一向挺拔的身姿居然有些轻颤。
她叫他叶总,不是阿衍,也不是叶柏衍。
片刻沉默后,叶柏衍抿了抿唇答:“是。”
“就送到这里吧。”
周颂宜释然一笑:“恭喜你,得偿所愿。”
电梯门开,她径直走入,没有道别。
电梯门一点点关上,好似命运再一次将她从自己身边剥离。
这一次,叶柏衍并没有再跟上,周颂宜的那句话,再次将他击倒在原地,动弹不得。
短短几个字,却如同锋利的刀刃凌迟着心脏,钝痛感传开,无助在叶柏衍内心深处叫嚣,他终于意识到,周颂宜对自己,似乎连恨都没有了。
他们最终还是渐行渐远。
他宁愿再见面时,她依旧保持着率真任性,而不是这样傲不可攀,两人间好像始终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堑。昔日之隔阂,源于身份地位悬殊;而今日之距离,却是因爱情之消逝。
-
谢行绎处理完工作后将文件放在一边,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试图缓解疲劳。
今日一整个上午,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思绪总是不定乱飘,好像有什么事将他的心不停勾住。
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正在赶回来的某人身上。
手指在几个软件间来回滑动,最终停在了和周颂宜的聊天记录上,最新消息还停留在她上午发给自己的两条语音。
何成济方才给他发消息,说周颂宜已经签完合同从元贝走出来了。
除去来回车程,周颂宜在元贝待了整整三十分钟,也就是说,她和叶柏衍相处了三十分钟。
谢行绎承认,自己在感情里总是患得患失,尤其是在面对周颂宜时。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11. Chapter11 ·秋绥·
君悦顶层总裁办,私人休息室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遮光窗帘拉上,室外的光被完全挡住,床右侧的加湿器喷出湿润润的水雾,密闭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谢行绎放轻脚步,等待片刻适应黑暗后才迈步前进。
裸色红底高跟鞋乱七八糟地被踢在床边,一只鞋尖对着床,另一只直接倒在了地上,外套随意搭在椿凳上,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清楚看见,原先的床上用品全部被撤掉,换成了干净的一套。
今日派何成济跟着周颂宜去的元贝,谢行绎身边就只有一名随行秘书陪同,他下午按照日程表去集团子公司开会,等回来后才知道周颂宜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何成济直接将她送来了集团大楼。
何成济禀告时还特意说明,周颂宜让他询问自己,是否允许她下午借用君悦的办公室。她理由给得相当充分,说公馆离得太远,来来回回浪费时间。
虽然周颂宜礼貌提问过,但何成济还是擅作主张直接将人送来了君悦。
谢行绎不清楚周颂宜是出于何种想法做出的决定,但他明白,只要是周颂宜提出的要求,他都会选择接受。
他将这归咎于本能反应——从小到大,他早已经习惯,况且,他求之不得,又怎么会拒绝。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让何成济将人带到随意一间空余的办公室,但出于私心,他还是默许何成济直接将人带到了他的私人办公室。
谢行绎在床边缓缓停下,他有些惊讶,自己居然会答应让周颂宜进他的休息室午休,明明会客厅有沙发躺椅,完全放平也能很舒服地休息。
床中央鼓起来一个小包,堆着的枕头里藏着个毛茸茸的脑袋。
周颂宜睡眠一向很浅,其实在谢行绎推开门的瞬间,她在迷糊间就已经转醒,只是实在懒得将眼睛睁开。
男人冷峻的气压逼近,周颂宜的意识也逐渐恢复,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谢行绎休息室的床上。
谢行绎站在床边又等待了几分钟,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此时正是下午四点半,按照何成济给自己发的消息算来,周颂宜已经睡了将近两个小时。
是时候该叫她起床了。
其实要多睡一会也不成问题,但老太太下午突然发讯息给自己,让他今晚带着周颂宜回老宅吃晚饭。
老太太想一出是一出,照理家宴就应当提前告知,但她今日上午刚起念头,下午就立马实施,还特意找管家一个个通知,一点也不给人准备时间。
生怕吓到在睡梦中的周颂宜,谢行绎躬下身子,一只手撑着床边,一只手抚上周颂宜的脑袋,他特意将音量放低,轻声唤道:“颂宜。”
她睡觉时很符合猫科动物的特性,警觉性十足,脑袋是她唯一露出的部位,好像这样就很有安全感。
听到声音,床上缩成一团的身子动了动,但依旧没有要坐起的迹象,谢行绎没有做出逾矩的动作,只是再次摸了摸她的发顶,将重要消息直接抛出:“今晚五点半要回老宅吃晚饭,奶奶让我带你一起。”
一片漆黑中,周颂宜睁开眼,她半张脸还蒙在被子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眼睛迷茫地眯了起来:“今晚?”
今晚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她。
周颂宜格外讨厌这样的社交活动,尤其是谢家这样的大家庭,她两只手指头都数不清谢行绎有多少亲戚,也不知道晚饭时究竟有多少人在。
不过讨厌归讨厌,既然奶奶点名道姓要她去,那她自然不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自从那日生日宴后,谢家似乎真的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自家人,这样的关系变化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也确实给周颂宜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再加上前几天,陈静婉突然和自己商讨,说她和周士邦计划把城东创业园划到周颂宜名下,算作她的陪嫁之一。
周颂宜终于有要和谢行绎订婚的实感,因此,听到家宴邀请,她只是感到有些突然,却没有很意外。
毕竟这是早晚的事。
她撑着身子起身,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头,不知是刚睡醒还是因为收到这突然的邀约,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睁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谢行绎替她打开床头灯,调到了最暗的色调,灯光打在她脸上,泛出一圈柔软的光晕。
周颂宜往后仰了仰,整个人靠着床靠背,她将挡住视线的碎发别至耳后,打了个哈欠问:“怎么这么突然。”
因为刚起床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沙哑,谢行绎倒了小杯温水顺手递给她,又顺势坐在了床沿。
周颂宜捧着茶壶抿了几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到胃里,她终于恢复了清醒:“今晚几点?需要我换衣服准备一下吗?”
好在她今日穿的也算正式,应该也不成问题。
谢行绎眼神落在周颂宜被温水浸润的嘴唇。
她说话时唇瓣一张一合,如同樱桃般红润光泽。燥热感忽地涌起,他将外套脱下搭在一边,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不用。都是一些关系比较近的,没必要太正式。”
谢行绎伸手将周颂宜拉起,提醒道:“现在是四点半了,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了。”
有些微凉的手掌触碰到谢行绎炙热的肌肤,周颂宜触电般飞快将手抽回。
掀开被子下床,嫩白的脚掌落在地毯上,脚尖在黑暗中摸索着找鞋。
谢行绎勾唇轻笑,发自内心地觉得此情此景有些莫名可爱,他单膝跪下,将踢至一旁的高跟鞋拿到周颂宜脚前。
等做完这些,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方才的姿态是多么的卑微——居然真的沦为给人提鞋的角色。
脚掌迅速落在鞋面,黑暗中,周颂宜面上的红晕被完美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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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苑是京州有名的富人区,占地一千公顷,东邻越安山,西靠珍珠湖,每套房都拥有独立景观位,每户配有游船,能在珍珠湖固定区域垂钓。
虽然地理位置远离市中心,但正是这样依山傍水的环境,才格外受到有钱人的青睐。住宅区有独立的地下停车库,何成济将人送到谢宅后就提前开车离开。
周颂宜才刚走进庭院,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赵芳容。
赵芳容今年已年过八十,但依旧神采奕奕,许久未见周颂宜,刚听说车子已经开进住宅区,她就立马站在门口等待。
她笑着上前,拉住周颂宜的手:“这么久没见,也不想着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周颂宜嗔怪地看她一眼:“哪里老了,我瞧您比上次见面还要年轻不少。”
赵芳容被哄得心花怒放,连自家亲孙子都忘记了,她牵着周颂宜往屋里走,不停念叨:“人都齐了,就差你和阿绎了,我今天啊,特地让厨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
除去大姐谢锦诗在外地出差,其余人都已经来齐。
谢家这一辈直系亲属不算太多,老太太统共三个儿女,老大谢泰清,老二谢韦茹,老三谢泰和,谢行绎随的母姓,跟着其他兄弟姐妹喊的奶奶。
谢行绎的父亲早在他五岁那年就同谢韦茹离婚了,两人是大学同学,但家庭差距实在太大,一个想一门心思搞艺术,做个穷画家,一个却只想在商界大放光彩,抱负不同,感情自然也不能长久。
谢韦茹很有野心,否则也不会让她成为君悦这一任的董事长。
三十年前,正值新政策出台,许多新企业突然冒头,眼见就要将君悦这样不懂变迁的老牌企业打压下去,许多人都等着看笑话,本以为谢家将箕裘颓堕,谁料刚回国的二小姐就力挽狂澜,展现出了惊人的魄力,以雷霆手段稳固了自己在这商业帝国的地位。
谢老太爷惊讶之余,在第一时间钦定她为谢氏下一代掌舵人。毕竟性别,从来不是阻碍,只有能力,才是亘古不变的第一要素。
而谢行绎则完完全全继承了他母亲过人的商业天赋,也就自然而然需要承担挑起君悦大梁的重担。
佣人递来拖鞋,等两人换完后,再一齐放进了鞋柜。周颂宜低头看了一眼摆放整齐的两双鞋,裸色高跟在男式皮鞋旁显得格外小巧。
进屋绕过几扇屏风就是一楼客厅。中央的沙发上靠着一抹身影,穿着黑色卫衣,正懒散地斜靠在沙发上。
谢时凛?
周颂宜回头和谢行绎对视,满脸不解。
他在美国读大二,照理说现在应该还没有放暑假,又不是节假日,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国。
赵芳容注意到了周颂宜的讶异,她摇摇头望向谢时凛,有些无奈地笑道:“前天回来的,也不说什么原因。”
谢时凛虽然年龄与周颂宜差了五岁,但两人却能玩到一块。小时候周颂宜总爱跟在谢行绎身后跑,但谢行绎又不太乐意搭理她,只有比她还小的谢时凛愿意无条件追随自己。
“泱泱,你和阿凛坐在这里休息,你们也很久没见了。”赵芳容让佣人端来几盘水果,她今日亲自煲了一道鸡汤,眼下还要去厨房盯进程。
听到动静,谢时凛抬头朝几人看去,琥珀色瞳孔清澈冷淡:“哥,颂宜姐。”
周颂宜在谢时凛身边坐下,她打心眼喜欢这个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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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从小到大也就只有谢时凛这个男孩是心甘情愿陪她玩。
谢行绎则被谢泰和叫到楼上茶室,说是有话要聊,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人。
谢时凛与谢行绎性格截然不同,对比起谢时凛的肆意妄为,作为君悦下一任掌舵人,谢行绎无论是生活还是作风都要显得枯燥乏味的多。
又或者说,谢时凛就是谢家的独一份,他是谢家这一辈里最小的孩子,格外受宠爱,老爷子也不需要他承担什么责任,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能够健康长大,所以才养了这么个离经叛道的性格。
“怎么这么早就放假了?”
谢时凛只是轻嗯了声,却没有回答。
周颂宜知道,谢时凛是不乐意说。虽然他小时候很听自己话,但这样的局面也仅仅维持到谢时凛上初二前。
现在她完全只能靠“姐姐”的威仪震慑住小屁孩。
周颂宜手撑着沙发,看着谢时凛打游戏。骨节分明的手飞快拨动着按钮,周颂宜忽然注意到他手上戴着的饰品。
Pl的情侣对戒?
别人也许不认得,但她可是周颂宜,琦梦的首席设计师,即便pl和琦梦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但对于这些奢侈品牌的基础款式,她还是可以一眼辨别出来。
她凑近,又仔细看了眼。先不说这是情侣款,再说Pl这样的牌子,谢时凛从前看都不会看一眼,怎么如今又拿着这一枚戒指当做宝贝。
看着谢时凛食指上戴着的对戒,周颂宜立马察觉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她凑上去,仔细看了看:“你怎么突然买这款戒指?”
一局游戏正好结束,谢时凛将swatch扔在一边,他揉了揉脑袋,垂着眼转了转戒指:“别人送的。”
别人?哪个普通朋友会送情侣对戒?
这让周颂宜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刚要说些什么,厨房就已备好菜,思绪被打断,周颂宜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要问些什么。
谢行绎一下楼就看到周颂宜紧紧挨着谢时凛,两人靠得很近,周颂宜更是要将整个人都伏在他手边。
他冷声叫了谢时凛的名字,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抬头。
谢行绎方才被谢泰和叫到楼上谈话,谢泰和告诉他,谢时凛前几天直接翘课飞回京州,他们怎么劝都不肯说缘由。
整个家,估计也就只有谢行绎能管住他。
谢行绎睨他一眼,面无表情,语气却不容拒绝:“我和小舅商量过了,下周一之前,如果你还没有回学校,那我将停掉你手上所有信用卡,需要花钱的地方都请自行解决,我不想继续养一个只会情绪用事的废物。”
“或者你立马退学,自己去集团打工,从最底层做起。”说罢,他又看向周颂宜,语气缓和不少,“让他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
长辈在茶厅聊天,周颂宜又被谢行绎拉走,偌大一个客厅只剩下谢时凛一人。
游戏机里欢快地闯关音乐在循环播放,但谢时凛却打不起一点兴趣。他抬起左手,身子往后仰了仰。灯光下,碎钻戒指在修长的手指上熠熠发光。
林溪月说,这枚戒指很适合他,她在UnionSquare看到的一眼就想立马拿下。
这枚戒指价值三千元,那一对就是六千元。
三千块钱,不过是他一顿饭钱,又或者是买个小玩意随手撒出去的水,但对林溪月来说,却是她省吃俭用半个月攒下来的额外开销。
她在旧金山的每一笔开销都要精打细算,异国他乡,但凡有一点预算超支都会让生活格外窘迫。
谢时凛忽然想起来,上学期林溪月接了一份兼职,每周末都要从半岛坐车到湾区去给一位华人女孩补习中文。而他在北湾刚好有套公寓,如果林溪月搬过去的话,路程可以大大缩减。
但林溪月却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的帮助。
他们之间,她一向分得很清楚,从前谢时凛不理解,林溪月为何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但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从未想过和自己有以后。
恋爱一年,他送给林溪月的物品,都在她回国前几日被悉数奉还。
而自己这里,与她有关的东西,似乎也没留下多少。谢时凛手指用力摩挲着这枚戒指,碎钻扎在手上有些疼痛,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以同样的力度摩擦着心脏。
无能为力的钝痛感席卷全身,呼吸急促起来,他好像整个人被溺进了海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有些烦闷地将游戏机扔到一旁,谢时凛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喘气。
12. Chapter12 ·冬禧·
今晚小辈齐聚一堂,老太太很是高兴,明里暗里都在撮合谢行绎和周颂宜,谢韦茹也特意拿出她去年秋天酿下的青梅酒助兴。
周颂宜本不想喝的,但仅仅是闻了一下,她就无法再拒绝。酒香四溢,不是涩到发苦的口感,添上一点气泡水,甜滋滋中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酸爽感,让人很是上头。
她有些贪杯,几杯青梅酒下肚,早已失去清醒。
晚上八点,结束了家宴,在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周颂宜维持的清醒形象就瞬间崩塌。
才刚走出大门,眩晕感就占据了大脑,她踉踉跄跄地走在前面,何成济已经提前将车开到门口,此刻正跟在两人身后,手上大包小包都是老太太给两人准备的补品。
“咦?”周颂宜伸出手指指着月亮,疑惑地歪歪脑袋,“今天天上怎么有三个月亮?后羿呢?后羿今天翘班了吗?”
怎么还落下两个月亮没有射下来。
谢行绎跟在身后,胳膊上搭着她今早穿出门的外套,墨绿色的丝绒质感在深色西服外套上方显得有些突兀。
听到这话,他顺着周颂宜的指尖抬头望天,暮色沉沉,一轮弯月挂在天际,泛着幽幽冷光。
谢行绎哂笑一声,眼神里皆是无奈:“周颂宜,后羿射的是太阳。”
诬陷人家偷懒就算了,还将月亮看成三个,可见是真的醉得一塌糊涂。
“好嘛,人总会有记错的时候。”
“放心吧。”谢行绎眼里含笑,“不会有人和醉鬼计较得失。”
前面庭院有几级台阶,周颂宜瘪着嘴往前走,眼见差点就要崴脚跌下去,谢行绎快步上前,迅速将她拉进怀里,又扶着她站稳。
何成济见状立即接过谢行绎手中的外套,拿着几提保养品先去车上等候。
怀里的人东倒西歪,谢行绎忍不住蹙眉,他将周颂宜扶稳,手背贴上她的脸颊,同肉眼所见一样热呼呼。
突然被谢行绎的手背触碰,周颂宜有些难受,下意识别开了脸:“痒。”
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有些着急地摸了摸耳朵,眼眶莫名其妙就红了,婆娑着泪眼望向谢行绎,可怜巴巴地问:“谢行绎,你看看我耳朵还在不在,有没有被割掉。”
“放心。”谢行绎叹息一声,手指揪住周颂宜柔软温热的耳垂,轻轻捏了捏,宽慰道:“还在。”
“还在?”
周颂宜眨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片刻过后,她又委屈地念叨:“那你小时候老吓我,说手指月亮就会被月亮婆婆割掉耳朵。”
那时候周颂宜还住在风萧苑,中秋节两家一起聚餐,吃完饭在院子里赏月,她闹哄哄地缠着谢行绎,问他月亮上是不是真的住着神仙。
那时的周颂宜芝麻大点,穿着漂亮的蓬蓬裙,头发绑得精致可爱,眨巴着眼睛嘟着嘴,像个洋娃娃一样好看,但嘴巴却是从未停过,叫人又爱又恨的。
这些往事倒十分好笑,谢行绎终于回忆起来——那本是长辈用来管教小孩的一句玩笑话,也是他“举一反三”用来糊弄周颂宜,让她安静些的“灵丹妙药”。
哪曾想这样的玩笑话,周颂宜竟然会记这么长时间。
谢行绎失笑,他再一次轻轻揉了揉周颂宜耳垂,有些无奈地问:“就因为怕耳朵被割掉,所以才哭成这样么?”
本来是安慰的话语,但谁成想,听到“哭”这个字,周颂宜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我没有哭。”她讨厌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嗯,没哭。”谢行绎蹙眉将人搂在怀里,周颂宜抽噎着,瘦弱的肩膀在他胸膛上下起伏,像朵易折损的玫瑰,脆弱不堪。
心仿佛被人揪着,酸麻的感觉让谢行绎有些手足无措,他叹了口气,拍拍周颂宜的后背。
周颂宜抬头,眼里水雾还未散去,她吸溜吸溜鼻子,红着眼望向谢行绎。
望着这样一双水蒙蒙的眼睛,谢行绎根本无法保持理性。
她是完全因为害怕被月亮婆婆割掉耳朵而哭泣吗?亦或者工作压力太大让她烦恼?还是说,今天和叶柏衍的见面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
“为什么哭?”
谢行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来:“周颂宜,你也会有烦恼吗?”
她好像一直很骄傲,总是昂着头颅从不服软,就算有挫折来,也无所谓的模样。
“什么?”周颂宜顿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连眨眼都忘记了,一滴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她是个泪点很低的女孩,有时与人吵架都会忍不住落泪,虽然身边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哄自己,但却没有人问她为什么哭。
而谢行绎,他在问自己有没有烦恼。
谢行绎的心跟着这滴泪跳动,又在啪嗒声中湿润:“有的话,都可以和我说。”
只要她开口,他都能帮她解决。
“听见了吗?”谢行绎捧住周颂宜的下巴,将她视线挑高,让她只能望着自己,他嗓音低沉悦耳,让人一下平静:“你以后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和我说。”
周颂宜没反应过来,依然是一副懵懵的模样,谢行绎替她抹去眼泪:“无论怎样,我都会托着你。”
他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
周颂宜失神地望着谢行绎,他说的那句话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夜色流淌,月光好像一剂良药,幼时的玩笑与如今的承诺将旧缺憾造成的新伤口缝补。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周颂宜的心门撞开,又悄悄溜了进去。
她短暂地清醒了几秒,又将与谢行绎对视的视线收回。
真是老奸巨猾,趁人醉酒撩拨人心,简直是混蛋至极。
-
傍晚七点,万家灯火亮起,高架桥上红灯闪烁,路上皆是归家之人。
远处天边泛起绯红色,此时的世界格外安静,叶柏衍单手扶着方向盘,车厢里一片寂静,黑暗中,只有车载广播里放着悠扬的音乐。
这么多年,即便早已功成名就,但他还是不习惯雇佣专职司机接送。他享受在途中的感觉,利用路上独处的时光,他能想明白很多事情,这也是他一天当中,为数不多可以放松的时刻。
从底层爬到如今这个位置,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日日紧绷的一颗心只有在黑暗中才能放松。
叶柏衍住的地方离公司不算近,通勤来回需要将近一个半小时,这意味着他每天早晨六点就需要起床。家人朋友也劝过他换一套房子,至少离公司近一点,能省下点时间,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买一套房子并不是难事。
事实上,叶柏衍的房产不止那一处,但为什么不愿意搬离这里,他说不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拗什么。
半小时后,车子路过长安路,拐弯时,东边一所高中映入眼帘。气派的英式大门牌匾上洋洋洒洒地标着“京州市惠曼中学”几个大字。
恰逢红灯,车流停在原地,仪表盘时不时发出滴答声。
叶柏衍侧头望向一边,眸光微转。此时正值放学时间,校门口熙熙攘攘都是穿着惠曼校服的高中生,三五成群,热热闹闹,偶尔几对情侣嬉笑着路过,青春洋溢。
绿灯亮起,前方车辆重新开始流动,叶柏衍收回视线。
车子驶进地下车库,叶柏衍将车停进车位,因为是许多年前的楼盘,小区还采用着极其原始的升降式立体车库,停车时浪费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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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惠曼中学对面的景瑞府,是很多年前的王牌楼盘,开盘之初,吸引了不少富豪争相抢购。
这套房子地理位置优越,但也是十多年前的老小区了,又因为靠近惠安中学,算是学区房,所以这么多年来价格不仅没有跌,还在不断升高。
虽然物管部门将小区设施保养得很好,那也是不值得花大价钱买下这套二手的房子。
电梯逐渐上升,叶柏衍躁动的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几十秒后,电梯停在十八层,叶柏衍轻车熟路地走向西边那套公寓。
他在门口停留一会儿,却始终没有要开门的动作。
因为现在,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但这里曾经,又确实是他的家。
这间房已经许久没有人住,只有保洁人员来定期打扫。叶柏衍在漆黑的楼道中沉默良久,靠着墙,他仿佛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
每每烦躁郁闷时,他都会选择来这里待一会。
似乎只有与周颂宜有关的事才能让他的心重归安宁。而他,也热衷于收集与周颂宜有关的一切,就像周颂宜今日在元贝签名时用的那支笔,也已经被他放进了办公室最里层的抽屉。
除了他自己,叶柏衍并不想让任何人触碰。
明明故人都在,但又物是人非,事实证明,往事早已如流水般消逝于岁月。想起周颂宜今早的态度,叶柏衍低头自嘲地轻笑一声,命运曾很大方地将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捧到他,却被他亲手推开了。
认识他的人都会用聪明理智来形容他的性格,他总能有条不紊地将一切安排妥当,但叶柏衍知道,他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自负,最愚蠢的人。
站直身子,肩膀已经有些发麻,他抬手轻轻按了按,电流般的酸胀感弥漫开来。他没有坐电梯,而是推开楼道门,选择爬楼梯上去。
皮鞋落地发出的声响在楼梯间回荡,叶柏衍住的那间,就在周颂宜楼上。
将食指贴上智能锁,两秒后传来“滴”的一声传来,房门被推开。
整套房的设计并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整间屋子虽然大气简洁,但一些少女感的设计又无处不在,比如玄关处的大Molly手办,沙发靠背上的企鹅狐狸玩偶,以及一些可爱的小挂件。
这并不是叶柏衍喜欢的风格,但却是与楼下那间一模一样的装修。
为了能够几乎一比一地还原高中时期周颂宜那套房,叶柏衍特意选择了同一幢楼的同一户型。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将对面那套房一并拿下,但很可惜,中介遗憾地告诉他,对面那套早已经被一位神秘买家抢先一步拿下。
没关系,至少,他还有回忆。
叶柏衍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些年来,回忆那间房子,是他最爱进行的一项“娱乐活动”。
每每想到遗落下什么,他总是格外兴奋,淡漠的心只有在添置这些物品时才会重新产生快感。
这是一种名为期待的毒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将记忆里的那间屋子不断还原。
叶柏衍为自己打造的乌托邦里埋藏着他早已腐烂的过往。
每个失眠的夜晚,他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不停在回忆里挣扎,只有让心脏不断传来酸痛感,他才会觉得自己依然活着。
叶柏衍曾无数次庆幸过,还好,还好他还记得与周颂宜有关的任何事情。
只是楼下那套曾经属于自己和周颂宜的小家,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为他敞开。
拉开厨房的壁灯,打开冰箱门,手指划过一排草莓汽水,叶柏衍顺手取出一瓶,冰凉的水珠顺着瓶壁滑落,淌进手掌,拉开扣环,他面无表情地喝下。
他厌恶这样甜腻的味道,但他爱周颂宜。
13. Chapter13 ·春祺·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房间。
周颂宜在曚昽日光中睁开双眼,明明昨晚喝了酒,宿醉过后应当睡到地老天荒才对,可现在刚过九点,自己居然已经有些清醒。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熟悉的房间,还有些云里雾里,大脑宕机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只是记忆依旧停留在昨晚谢宅的餐桌旁,对于中途经历了什么一概不知。
掀开被子下床,脚掌落地的那一瞬间脑袋晕到要爆炸,胃里也翻江倒海的。周颂宜转转脖子,又拧眉摁了摁太阳穴,依旧没有好转。
虽然昨晚的事早就忘得精光,但仔细想想这样也好,忘记了至少就不会再觉得丢人了。
揉着眼朝卫生间走,周颂宜打算洗漱完下楼吃早饭。
水龙头被拧开的瞬间,遗落的那段记忆也如同这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哗啦啦流进大脑。昨晚说出口的话一句句蹦出,在本就隐隐作痛的神经上来回弹跳。
意识到昨晚干了什么傻事,周颂宜有些麻木地将牙刷塞进嘴里,机械地上下左右移动,虽然面无表情,但内心却在咆哮,她嘴里抿着发苦的牙膏,试图借此保持冷静。
发凉的口感辣得眼泪都要冒出来,她终于忍不住,皱眉将泡沫吐出嘴巴。
周颂宜深吸一口气,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谢行绎这样稳重的人,一定不会死抓着她丢脸的事不放,况且他参加过这么多应酬,肯定已经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了。
自己这么可爱,耍酒疯肯定也很有魅力,一定不会被嘲笑的。要是谢行绎觉得不可爱,要是他敢笑话自己,那她今天半夜就去暗杀他。
可还是很丢人啊。
周颂宜哀嚎两声,捂住了脸,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每日都起得这样晚,至少不用和谢行绎打照面。
护完肤已经过了九点半,摁开窗帘看了眼楼下,谢行绎的车并没有在车库里停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去上班了。
乌云散开,周颂宜心情转晴,饿了许久的胃早就开始抗议,她揉揉肚子,穿上拖鞋,从旋转楼梯往下走。楼底下一片寂静,这让她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迈着欢快的步伐往餐厅走,喜悦的心还没有坚持超过一分钟,她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美好心情瞬间就跌落谷底。
谢行绎早已穿戴整齐,衬衫整齐地塞进西裤,勒出劲瘦的腰身,将他的身材完美展现,此时此刻,他正漫不经心地靠着椅背,很是气定神闲。
他今日怎么又这么晚去上班?将震惊压下心头,周颂宜换上了高贵冷艳的面具。
她挺着背一言未发,走到餐厅后直接伸手拉开凳子坐下,只要她装得像,就没人知道自己内心的尴尬。
今日早饭是银耳燕窝粥,佣人将餐具摆放整齐后就退到一边,全程谢行绎一句话也没有说,周颂宜顿时松了口气,也许他今天只是比较空闲,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去公司。
谁料下一秒,谢行绎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周颂宜与他对视,发现他眼底闪着笑,不祥的预感瞬间漫上心头,果不其然,谢行绎玩味地勾了勾唇:“给你买了份礼物。”
大早上的送什么礼物啊。
周颂宜朝桌上看去,上面没有珠宝,没有包包,只有一本已经拆封的《中国神话故事集》。
背脊瞬间僵住,周颂宜明白谢行绎接下来要干点什么。五颜六色的封面,张牙舞抓的几个大字,好像瞬间化成妖怪,紧紧跟在她身后,要将她抓住送到谢行绎面前,然后一起嘲笑。
这算哪门子礼物。
周颂宜双手抱胸,僵硬地转过头,忽视了谢行绎打趣的目光:“我不喜欢这个礼物,请你拿走,谢谢。”
还挺有礼貌。
谢行绎却不给她这个逃避的机会,他先是叹了口气,右手食指撑着太阳穴点了点,严肃认真,但又是一副为难的模样:“可昨晚后羿托梦给我,一定让我替他跟你解释一下,射月并不是他的本职工作。”
顿住片刻,他补充:“事实上,后羿只需要负责射日。”
“……”
有没有人替她把这个尖酸刻薄的男人拉出去。
见周颂宜默不作声,谢行绎眼底笑意更甚,他又将桌上的那本神话故事集朝周颂宜推了推:“第二十五页,已经提前帮你找好了。”
“……”
实在是太羞耻了,周颂宜放在两侧的手用力捏成了拳。
谢行绎轻轻勾唇,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愉悦声响,他望着已经处在暴走边缘的周颂宜,再次添油加醋:“今早书城一开门,我就让何成济去买了,总算是在你起床前准备好了这份礼物。”
士可杀不可辱。
可还没给周颂宜反杀的机会,谢行绎就已经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表带,俨然一副矜贵优雅的姿态:“早上第一项工作结束,傍晚见。”
他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可周颂宜却笑不出来,原来他这么晚走,全是为了在看自己笑话!
眯眼盯着谢行绎阔步走的背影,周颂宜决定制定一套缜密的暗杀计划,刻不容缓。
何成济坐在车里打起了哈欠,第n次抬腕看了眼时间。
天知道自家老板今早在发什么疯,他一大早起来收到的不是工作通知,而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指令——需要他去书城买一本《中国神话故事集》,越快越好。
看到这则信息的时候,何成济甚至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又揉揉眼睛看了好几遍。他跟谢行绎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接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工作。
暂且说服自己出现在书城,但和一群小学生挤在一起时,何成济还是产生了自我怀疑——他真的没看错指令吗?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老板今天特意提醒他,泊车的时候最好停远一些,最好能远离公馆南边。
这是什么奇葩的要求。
何成济一度以为是大小姐今日抢了老板手机在捉弄他。但老板这段时间的行为举止的确是越来越奇怪,往常固定的上下班时间这几日却相当跳脱,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东西在勾着他。
何成济内心苦笑,干助理这一行的,真是得有强大的心理素质。
-
送走谢行绎,周颂宜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本神话故事毫不留情地扔回到谢行绎床上。
想起什么,她又点开微信,拿着谢行绎的卡给她最爱几家店的Sa冲业绩。这张卡是昨晚谢韦茹递给她的,本以为这根本用不到,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下午三点半,看着堆满客厅的包包衣服,周颂宜仍然觉得心里不爽,她掏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同一时刻,顶层沙龙部门接到了贵宾来电。
此时一天早已过大半,员工基本都被安排了预约,负责人焦头烂额地朝总部求救,抓来几名工作人员后一秒也不敢耽搁,连人带工具,立马送到了壹号公馆。
君悦旗下“珀”系列酒店一向有美妆美发美甲服务,不过大多数人都需要自己去顶层,亦或提前预约上门,几乎没有人能像周颂宜这样一通电话就让他们随叫随到。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钱能使鬼推磨,人民币玩家总是能享受最优等的待遇,何况对方还是集团未来的少夫人。
周颂宜坐在客厅等待着团队上门,她刚才特意叫厨房准备了精致的点心,好让待会前来的工作人员休息时可以补充体力。
半小时后,一行人赶到了壹号公馆。
站在最前面的圆脸女孩上前一步自我介绍,脸上挂着得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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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周小姐您好,我是Kari,今天您的美甲主要由我负责。”
说罢,她又详细介绍一下自己的擅长范围以及产品设计,几大箱美甲片被有条不紊地摆放在周颂宜面前。
周颂宜凑近看了看箱子里的甲片,挑剔地翻了翻:“你们公司都是什么审美,这些甲片看来看去也太单调了,看着毫无选择欲望。”
不是她眼光高,只是这酒店风格简直就和谢行绎如出一辙,此刻她将对谢行绎的不满都发泄到了这些无辜甲片上。
没人敢回应。
生怕让美甲师们觉得紧张,周颂宜又缓和语气朝她们摆手,还安慰道:“不用紧张,我没有说你们不好的意思,我只是在骂谢行绎。”
听到自家顶头上司的大名,正在准备工具的员工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却显得格外牵强。
这还不如骂她呢。
-
谢行绎今晚接了陈绍安的约,照理应该直接赶去会所的,但一想到家里还有闹脾气的某人,他就莫名其妙产生了先回趟家的念头。
四点从公司出发,一路畅通,半小时就到达了公馆。公馆门口停着的两辆商务车,谢行绎皱眉后退一步,以为自己走错院子。
莫非是周颂宜今日喊了人来公馆开party?她也确实会干出这种事。
带着疑惑推开门,换上鞋往屋内走,才刚走过玄关处,他就听到了几道声音。
“周小姐,您的发质简直是太好了,很少见到像您这样丝滑的头发。”
“这睫毛也是,都不用做了,小姐您真是天生丽质。”
谢行绎脚步顿住,侧身疑惑地望向身边的佣人,对方瞬间会意,轻声道:“小姐下午约了美甲。”
难怪这么多人。
在门口收拾东西的一名员工抬头看见谢行绎,她瞪大双眼,条件反射地朝谢行绎躬身道:“谢总好!”
原来,少爷和小姐是真的同居了,这根本不是谣言!
听到动静,一众员工瞬间齐刷刷站起来,面向谢行绎,除去正在给周颂宜磨甲的两位,其余人都猛地朝他鞠躬,异口同声地喊:“谢总好。”
听到这整齐划一的口号,谢行绎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公司。
他轻声“嗯”了下算作回应,佣人自然而然地接过他脱掉西服,又递了杯茶送到他手上。
谢行绎手里端着茶杯,扫视四周。
整个客厅仿佛变成了沙龙会所,沙发旁边摆满了几大个的工具箱,茶几上则是各式各样的仪器,还有铺满一桌的美甲器具,以及满地的橙色盒子。
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比周颂宜还会享受的人。
正巧刚磨完指甲,周颂宜让美甲师把箱子推给谢行绎:“刚好帮我选选甲片和钻石颜色。”
事实上,箱子里的每一款甲片看上去都奇形怪状的。谢行绎仔细思考了下,挑了几款简洁大方不会出错的的:“这个不错。”
周颂宜并不喜欢,她眨眨眼叹气道:“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下沙龙系列和我们琦梦合作,绝对能捕获女孩们的芳心。”
提到琦梦,周颂宜脸上登时扬起自豪的笑容。
“这一块,的确不是我在负责。”谢行绎靠着沙发,眼神却没有离开周颂宜纤细的手指,他挑眉沉思片刻,又补充,“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待会就让人准备一份方案发给你。”
谢行绎看着美甲师在来回捯饬,似乎是要成型了。
此时距离他回家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和周颂宜报备:“我今晚和绍安他们有约,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回来就为了看她做个美甲?
周颂宜有些疑惑:“那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喝口茶。”
14. Chapter14 ·夏安·
吃饭地点约在了湘沅山庄,在城北靠近香河那块。
谢行绎提早让何成济下了班,自己开车赴的约,到湘沅山庄已是六点半,夜幕降临,远离了市区的灯火喧嚣,整座山庄显得更加静谧孤寂。
湘沅山庄挨着乐游山,是会员制俱乐部,入会费相当高昂,不远处还有高尔夫球场和赛车山道,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风景宜人又不失牌面,很得本地权贵人家青睐。
谢行绎和几位发小是这里的常客,山庄经理知晓几位不是寻常人,很有眼力见儿地留了几个车位,专供几位少爷停他们的爱车。
将车停在车库,他从专属通道上楼抵达A11室。那是几人固定的包厢,也是整座山庄唯一带露台的房间,露台很大,位于乐游山北面,因楼层高,整座山庄和不远处的香河都能尽收眼底。
谢行绎刚走到包厢门口,酒店侍从就已为他拉开了大门。包厢里漫着袅袅香薰,谢行绎不爱闻这俗气的味,他皱眉走到露台前,伸手推开了移门。
夏日的山林格外翠绿,清新的空气裹挟着水润润的雾气扑面而来,将香薰味掩盖。
周祁闻和陈绍安早早就来此等待,这会正在休息区打斯诺克,听见动静,两人结束最后一击,收杆朝谢行绎望去。
今日不算应酬,只是单纯的一顿饭。谢行绎生日后第二天,陈绍安就被他爹派去南非,美名其曰锻炼能力,这下好不容易能回京州,他休整一晚后立马约上周祁闻和谢行绎出来潇洒。
谢行绎没有往休息区走,他将外套脱下递给一旁的服务员后直接落座。服务员递来温热的毛巾,他接过仔细擦了擦手,头也没抬地胡诌:“工作比较繁忙,顾不上提前出发。”
说得一本正经,完全将事实掩盖,但又丝毫看不出心虚的模样。
周祁闻将手中的球杆放回一旁的杆盒,理了理因伏在桌面而有些褶皱的上衣,似笑非笑地打趣:“有这样优秀的领头人,想必君悦在谢总的带领下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从年初开始,谢韦茹就已经开始逐渐放权,集团全权交由谢行绎负责的时代指日可待。
谢行绎也没谦虚,他挑眉回:“借您吉言。”
待三人都已落座,负责包厢的服务员才通知后厨备菜,三人喜好相似,早几年特地叫厨房保留了固定菜单,每次前来,都是不变的那几样。
几分钟后,服务员端着凉菜敲门进入,湘沅山庄的菜单统共有二十四套,会随着时令不断更迭,除去三人常点的那几道,这次又新添了不少新鲜菜品。
周祁闻朝谢行绎昂昂下巴,示意服务员将菜单递给谢行绎——三人中,要说口味最挑剔的那位,非谢行绎莫属。
谢行绎随意翻了翻,待对面介绍完,他才抬眸看向另外两人,见他们都没有要添菜的念头,便顺势将菜单递了回去。
可菜单刚送出手,谢行绎忽地想起服务员口中那道白芦笋炒蟹肉。
如果没记错的话,某日吃饭,周颂宜应当是点名道姓向厨房要了份类似的菜品。她吃时相当满足,抿着唇笑得眼都弯成了一轮月牙,好似一只餮足的猫咪,因美味的吃食收尽了爪牙。
“等等。”谢行绎又叫住服务员,他侧身道:“你刚才说的那道有芦笋和螃蟹的菜,也加上吧。”
陈绍安记得,谢行绎分明很讨厌吃海鲜,他托腮不可思议地望着谢行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不爱吃这种。”
谢行绎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凉菜,平静地说:“偶尔也需要换换口味。”
周祁闻却无情揭穿,他轻哂着,戏谑地说:“看来还是我们魅力不够大,不足以让阿绎为妥协。”
他以前从不会为了别人将就自己的口味。
被人看穿想法,谢行绎却没有丝毫局促。恰好陈绍安又有新的话题要聊,他添了杯酒,八卦询问:“阿绎,听我爸说,你最近打算拿下瑞海边上那块岛重新建座酒店。”
这事周祁闻并不知情,他愣住,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深州那块地的报价:“谢总好实力。”
谢行绎却不吃这套:“之前有和你提起过。”
周祁闻只是笑笑。
填海造地,这可不是小项目,更何况,谢行绎似乎并不想走“珀”系列的老路。若说君悦“珀”系列走的是矜贵老钱风,那按照项目书来看,这家新酒店似乎是要将奢侈夸张的风格发挥到极致。
事实上,君悦完全没必要改变赛道。先不谈“珀”系列近几年推出的“名画黑白”房卡早已经吸引了大批消费者打卡收藏,单从它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名气口碑来说,也没必要从风格改变。
老牌要搞大创新,那是相当有挑战性,抛开其他不谈,谢行绎这一遭绝对不是,陈绍安心眼大,瞧不出异样,但周祁闻又怎么会不了解谢行绎的作风。
谢行绎手指点点桌面,没再回答。对于这个项目,他确实抱有私心,但事成之前,他也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想法。
周颂宜生日是在平安夜,去年,她的礼物是斐济一套海景别墅;那今年,她又长大一岁,礼物应当要更加贵重些才是。
-
只是吃饭,无关工作,一顿饭下来也算尽兴,周祁闻和陈绍安借着今晚的兴致,多多少少都喝了点。
他们几个,酒量就没一个能打的,周祁闻好歹能站稳,陈绍安早就醉得趴在桌上会周公了,谢行绎叫人将他搀扶上车,看了眼时间就直接离开。
周祁闻披上外套走出包厢,靠墙站在一边,等待助理赶来接他。身侧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惊喜的呼唤:“周公子,真是巧了,居然能在这里遇见您。”
难闻的烟酒气味充斥着鼻腔,周祁闻喝了酒,本身就有些头疼,闻到这样的气味,他更是直接皱眉后退一步。
“您还记得我吗?”生怕周祁闻不记得,王兆又狗腿地介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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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我是瑞斯的总经理。”
他今晚吃饭的地方就在A11对面,方才路过时看到那里亮着灯,就知道今晚肯定有大人物在——不是君悦的谢总,就是陈家或范德的公子。
这样嚣张的包厢号和保留方式,很难做到低调。
周祁闻应酬时几乎都会遇到这样的搭讪,所以今日,他还是同往常一样,并未理会,想直接转身离开。
但随意一瞥,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辞盈红着眼眶,正靠在那人怀里抬头望着自己。她今晚穿了一件抹胸短裙,润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娇嫩细腻,锁骨处挂着一条珍珠项链,面上还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周祁闻瞧见王兆搭在沈辞盈腰间的手,胃里瞬间泛起了一股恶心,他视线落在那坨肥腻的白肉上,忍不住蹙眉。
在场哪位不是人精,王兆立马心领神会,他谄媚一笑,将沈辞盈撒开:“早说周总您喜欢,我第一个将她送到你身边。”
这姑娘是沈家的小姐,沈家早已经家道中落,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至少现在,瑞斯还能称得上是沈家的救世主,他也依旧能够狐假虎威。
君悦和范德这样的大企业瞧不上沈家,但瑞斯愿意抛出橄榄枝,要是沈家瑞斯的合作谈成,他们将有一大笔资金。
但在此之前,总需要牺牲些东西,而沈辞盈就是他们抛弃的第一个“物件”。
沈辞盈一个踉跄跌落进周祁闻怀里,周祁闻将人扶稳,不悦地睨了王兆一眼,周身散发着压迫感,他一字一顿道:“滚出去。”
气氛霎时凝固,王兆瞬间清醒,汗顺着额角淌下,他躬着身子不停道歉:“打扰周总兴致了,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等到周祁闻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王兆立马撒腿往外头跑。
整条走廊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祁闻朝沈辞盈望去,她垂着头,削薄的肩背微微颤抖,看上去可怜至极。可上次在办公室,她还义正严辞地拒绝自己的帮助。
“离了我,就过成这副模样?”
温润低醇的嗓音缭绕在耳边,面对周祁闻的询问,沈辞盈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今日这场饭局是鸿门宴,沈辞盈早就知晓,明明一百种方法逃脱,但在得知周祁闻今晚会来这后,她还是自愿掉进陷阱。所以方才王兆刻意往这里走时,她并未阻拦,为的就是能够碰见周祁闻。
利用最危险的行为博取最长久同情与庇护,沈辞盈明白,这是她迄今为止能拥有的,最值当的买卖。
她在赌,赌周祁闻会不会心软。方才王兆油腻恶心的躯体靠近自己时,沈辞盈内心就泛起了深深的恐惧——她害怕周祁闻会冷漠地坐视不管。
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再抬头时,一抹泪已然顺着脸颊滑落。沈辞盈死死抓住周祁闻的衣角,哽咽着向面前高大的男人求助:“周先生,求您救救我。”
15. Chapter15 ·秋绥·
沈辞盈的声音和眼神好似勾人的毒蛇,将周祁闻此刻为数不多的理智吞噬,直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助理小跑着靠近,喘着气询问:“周总,抱歉来晚了,需要搀扶您下楼吗?”
周祁闻还能站稳,他平淡地摆摆手:“先送她回家。”
助理这才注意到缩在周祁闻身边的女人,他短暂怔住,又很快收回疑惑的视线。
“不用了,周先生。”意识到周祁闻是在说自己,沈辞盈有些受宠若惊,她连忙摆了摆手,“就不麻烦您了。”
他肯帮自己,就已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沈辞盈不敢奢求太多。
周祁闻没有理会,只是继续抬脚往前走:“地址报给赵城。”
车就停在门口,赵城站在右边替沈辞盈拉开车门,沈辞盈微微垂头,轻声道了谢,余光里,周祁闻正撑着头闭目养神。
事实上,对于沈辞盈那位窝囊父亲,周祁闻并没有太大印象,要说唯一的记忆,那就是早些年的某场拍卖会,他带着一双儿女出席。
只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时也没有沈辞盈的存在。看来,这位沈先生不止沈辞盈一位女儿,尽管如此,周祁闻依旧无法理解他作出这样抉择的缘由。
从开始记事到现在,陈静婉和周士邦就不断给他灌输着要保护妹妹的责任意识,这样的想法早已刻入了他骨子里。
周祁闻的家庭以及学识修养让他很难理解,为什么沈家父子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沈辞盈出卖肉.体。这对沈辞盈而言不仅仅是不尊重了,更是一种侮辱,当肉.体成为买卖工具时,沈辞盈就已经被放置在了不平等的位置。
所以面对沈辞盈的求助,周祁闻很难拒绝,他想,这或许是一种名为同情的情绪,至少,周祁闻是这样认为的。
宾利平稳地在山路上行驶,沈辞盈两只手交握在膝盖,黑暗中,心脏跳动的声音异常明显,似乎有种要冲破胸腔的架势。
耳边传来呼吸声,周祁闻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沉声道:“你上次提出的请求,我会帮你解决。”
不过是一通电话的事,他倒不用同她这般大费周折。
困扰沈辞盈许多日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舒了口气,心底那根弦也终于松弛下来。
-
一小时后,谢行绎接到周祁闻的电话。
此时他正换完鞋,要从旋转楼梯往二楼走,谁知刚过一个拐角,就望见不远处的休息厅灯火通明。
谢行绎脚步顿住,意识到周颂宜正在大厅。
她今日怎么还在外面?虽说周颂宜平时也不会睡得这样早,但大多时候吃完晚饭也不会再出房间,今天似乎是头一遭。
想来也是有意思,谢韦茹让两人同居的本意应当是促进感情,但事实上,他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两人间的分界线画的格外清晰,谁都没有率先做出逾矩的那一步。
思绪飘远,见电话这头没了动静,周祁闻又叫了声他的名字:“阿绎?”
谢行绎意识被拉回现实,他回神:“知道了,等我过会问问颂宜的意见。”
周祁闻又在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谢行绎嗤笑一声,挑眉打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听见脚步声,周颂宜便知道是谢行绎回来了,她昂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他正在通电话。
待谢行绎挂断电话,周颂宜才问:“谁这么晚还打电话来?”
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礼袋和盒子,沙发上,地毯边,就连厚实的木门后都塞了不少盒子。
不远处的红木柜台上,胶片机里放着悠扬的音乐,倒还挺会享受。谢行绎深深看了周颂宜一眼:“周祁闻。”
“我哥?”周颂宜发出感慨,“你俩这么难舍难分?”
周颂宜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她今日不仅是拿着谢行绎的卡狠狠消费了一波,还叫人把她那些新收到的品牌方寄的礼物通通送到公馆,反正总归是要整理衣帽间的,倒不如趁早些。
这一举措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等过段时间风波过了,就搬到隔壁去单独住。
一旁佣人将未拆礼盒拆开,周颂宜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她举起那条无袖短裙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又顺口问:“你们不是才见过,他怎么又给你打电话?”
谢行绎有些无从下脚,他找了块空闲地方站定,又弯腰将脚边凌乱堆着的礼袋摆到一边:“明日晚上沈家有宴会,阿闻邀请我们参加。”
闻言,周颂宜抬头望向谢行绎,从这个角度看去,他身姿清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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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拔,明明在外奔波了一整日,衬衫还是一丝不苟的,衬得地上这堆物件们更像垃圾一样杂乱。
“沈家?”周颂宜一点印象也没有,放眼望去整个京州,似乎能请动周祁闻的人里,也没有姓沈的啊。
谢行绎知道周颂宜并不想参加,他低头看着周颂宜搭在衣服上十指交叉的手,温声道:“确实不是重要的晚宴,只是为了给人面子才打算去的。”
过会他又补充:“你要是不喜欢,不必强求着去。”
沈家那老头想做些什么,谢行绎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到,见周颂宜还直愣愣地坐在地上,他轻微皱眉,朝周颂宜伸手,想将她拉起来:“地上凉。”
周颂宜撑着身子站起来,摆摆手:“行,我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她才不想去那里浪费时间。
谢行绎视线重新落在周颂宜身上。她披了一件针织外套,但谢行绎还是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她穿着粉色丝质吊带紧靠着自己时的触感。
周颂宜随手将手上的礼物扔在一旁,上万的定制款像地摊货似的被对待。佣人匆忙捡起归纳到一边,打算明日送去护理。
思来想去,周颂宜还是觉得奇怪:“我哥究竟是为什么要给那姓沈的面子?”
“有人求他?”她试探性地问:“不会是和办公室那个女孩有关吧。”
见谢行绎没有否定,周颂宜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一副我简直就是天才的表情:“应该没猜错。”
动作幅度太大,外套领子往下滑了滑,露出浑圆雪白的肩头,乌黑的卷发披散在胸前,肌肤胜雪。还是那股熟悉的玫瑰精油香气,若有似无地,像一块轻纱似的撩拨人心,挠得谢行绎有些心痒。
喉结滚动,谢行绎松松领带,试图将扣子解开两粒,浑身的燥热让他心烦意乱,再开口时嗓音都有些沙哑:“嗯。”
声音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周颂宜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看谢行绎又是解扣子,声音又是这样意乱情迷的,脑子里瞬间联想起许多小说情节。
周颂宜迟疑了片刻,上下打量了一番谢行绎,最终没有忍住,很认真地发问:“你和陈绍安吃的是正经饭吗?”
“还是说,你酒里被下春药了?”
谢行绎:“……”
16. Chapter16·冬禧·
周颂宜发现,谢行绎好像在有意无意躲着自己,面对她的真心发问,他并未回答,还在短暂地沉默后直接转移话题。
为了看谢行绎笑话,她今日甚至早起了十五分钟,结果下楼后她才得知,谢行绎居然早早就去了公司。
从老宅回来后,也不知是集团总裁真这样空闲,还是谢行绎有意在等自己,她每日起床都正好能赶上谢行绎出门。
他还时不时提出让自己帮忙系领带的要求。
尽管这样的请求很匪夷所思,但周颂宜还是会在发出“你自己难道没有手”的疑问后,骂骂咧咧地用拙劣的技术帮他绑上领带。
所以,他今日这样做似乎有点欲盖弥彰的心虚。
周颂宜心情大好,在和祝月好通电话时都毫不吝啬地夸赞:“你最近发我的那几件衣服选款很不错。”
祝月好对女孩喜欢的那些珠宝首饰一概不感兴趣。别人生日只需要挑选貌美首饰,只有祝月好,周颂宜得想法儿找某某大家亲自为她题字,亦或者寻各种人脉为她拍下绝版真迹,简直比她爹还老派。
祝月好怀疑周颂宜被唐僧附体了,她捂着耳朵嫌烦,不想听周颂宜念叨:“我明后两天休假,今晚去不去GuGu喝点。”
周颂宜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欣赏刚做的美甲,收到祝月好的邀请,她叹了口气婉拒:“暂时不行,明天有个晚宴,我得去一趟。”
话筒对面传来一声尖叫,祝月好扯着嗓子质问:“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以往有什么活动,周颂宜总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但明日这场,她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祝月好想不到其他原因,除非是周颂宜背着她有了别的闺蜜。
周颂宜嫌弃地将手机拿远了点:“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八卦喽。”
八卦两个字如同镇定剂,祝月好一下安静,安静中还带着诡异的兴奋:“什么八卦。”
该死的工作结束,全靠八卦拯救脆弱的心灵。周颂宜长话短说,把她知道的悉数告诉了祝月好。
祝月好啧啧称奇,锐评:“你哥也是个恋爱脑。”
短暂停顿片刻,她又感慨:“还以为你家就你一个呢。”
“什么恋爱脑!祝月好你……”
她当时分明是年少无知!
眼见周颂宜就要开始无差别攻击,祝月好迅速在她痛骂自己前迅速挂断了电话。
-
谢行绎今晚实在是太冷漠了。
车窗外,排排翠绿一闪而过,潮湿的夏日夜晚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不远处天际闪着橘子色的光晕,黄昏时分,最是迷人。
周颂宜用余光打量着谢行绎,却见他一直撑着头闭眼假寐,眉心微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从公馆出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神情。周颂宜又是将身子挺直,又是清了清嗓子,可谢行绎还是无动于衷。
她终于忍不住,抬脚拿鞋尖踢了踢谢行绎的裤脚。
套着绑带高跟鞋的脚绷成了一条线,轻佻地掠过半布洛克雕花的皮鞋鞋面,从谢行绎穿着黑袜的脚踝勾到小腿处,一丝不苟地西裤被蹭得皱皱巴巴。
姿势有些奇怪,但酥麻感却顺着脚底蔓延至胸口。谢行绎倏地睁眼,浑身紧绷地皱眉望向她。周颂宜也怔住,她一条腿还搭在谢行绎身上,却忘了该怎么抽离。
车厢内除去几人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响。后视镜里,大小姐一只脚正翘在老板腿上,两人对视着,看不清表情,气氛又相当奇怪。
何成济此刻恨不得化身透明人
谢行绎挑了挑眉,将手指搭在周颂宜鞋面,指尖顺着她雪白的脚背划过,直至脚踝处停下。随后,他稍稍用力,握住周颂宜的脚踝。
周颂宜下意识溢出一声轻响,谢行绎却握得更紧了,他将周颂宜的脚从自己腿上搬离,随后缓慢松开。
全程轻柔又自然,但配上此刻诡谲的气氛以及他那张漠然的脸,是说不上的旖旎。
看起来,还是场郎无情妾有意的戏码。
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蔓延开来,周颂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她有些尴尬地将脚往里缩了缩,随即转头看向窗外。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周颂宜更加羞耻,她加大了转头的幅度,只留下背影。
这样的举措纯粹是因为不想看见谢行绎,但泛红的耳垂以及气鼓鼓的侧脸却更让人想入非非。
谢行绎又笑了一声,比上一回还要明显:“你耳朵很红,是车里太热吗?需要将空调温度调低吗?”
周颂宜:“……”
昨晚是谢行绎吃瘪,今日又轮到她了。
下车后,周颂宜没有回头看一眼谢行绎。她现在相当生气,如果可以,她想让谢行绎带着他那张破嘴离开,立刻马上滚出仙女的世界。
忿忿地将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似乎要用哒哒的高跟鞋声喧泄不满。谢行绎跟在周颂宜身后,见她双手抱胸,头也不回,整个人都像一只愤怒的小鸟。
唇角上扬,疲惫瞬间消散。
刚踏进庭院,就有人围上来带路。
沈家这回是真下了血本。沈阳利没想到沈辞盈真能叫来周祁闻,还带上了谢行绎。自消息放出,今日接下帖子的宾客翻了一翻,沈阳利更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想拼命往上爬。
只有在这样的名利场,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踩着别人的身体递上自己的名片。
正坐在角落无聊地吃着餐前甜品的祝月好看见周颂宜,连忙蹿到了她身边,周颂宜亲昵地挽住祝月好:“我哥呢?”
祝月好指了指一旁。
周祁闻今日穿了件宝蓝色西装,此刻正靠在沙发上,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而沈阳利正一脸谄媚地同他讲着什么,看见周颂宜,他便起身想离开。
祝月好有些怵他,躲在周颂宜身后弱弱叫了声周大哥。
周祁闻点点头回应。
沈阳利还想说些什么,但注意到周祁闻的不耐,他还是迅速叫人带着他们往二楼走。
顺着旋转楼梯上去,侍从推开厚重的红木大门。
喧嚣的吵闹声钻进耳朵。木门前围了一群人,穿着鹅黄色鱼尾裙的女孩正抓着白裙女孩的手,大声呵斥她弄脏了自己的裙子。
顺着她指尖望去。酒红色液体泼在鹅黄色礼裙上格外明显。
好拙劣的演技,好低端的诬陷手段。
周颂宜怀疑自己的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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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受到了冲击。
众人齐刷刷朝门口看去,眼尖的人认出他们身份,立马冲几人打招呼。
周颂宜傲慢地挪开视线,她本懒得搭理,但注意到那位白裙女孩有些湿润的眼眶,又有些于心不忍。
回头,周祁闻果然在盯着人家。
周大女侠本就热衷于悬壶济世,况且面前这位被欺负的女孩,还可能是她未来嫂子。
想到这,周颂宜直接拉着祝月好在两人面前站定,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谢行绎和周祁闻对视一眼,不明白周颂宜要做些什么,但还是任由她坐下看热闹。
见周颂宜在上下打量着沈辞盈,沈辞惠还以为周颂宜是友军,骂得更加难听。一些肮脏的词汇从她口中蹦出,周颂宜终于听明白了人物关系。
原来面前两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啊,她还以为是世仇呢。
实在忍不住打断,周颂宜皱着小脸,疑惑地歪歪头看着沈辞盈,无辜且真诚,“我们城里人好像不管小三的女儿叫正房。”
都什么年代了还正房侧房的,这沈家家业不大,倒是挺爱做皇帝公主的。又是找二房,又是讲嫡庶之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活在几百年前。
感觉一家子都凑不出个完整脑子。
见沈辞惠无话可说,周颂宜来劲了,她望向祝月好,睁着大眼认真询问:“你家有这种说法吗,就是……把私生女归为正常的那类?”
祝月好闻言飞速摇头:“没有啊。”
周颂宜缓慢点头,看上去若有所思,几秒过后,她又看向谢行绎,同样认真地想了解他的看法:“你呢?”
谢行绎看着周颂宜满脸刻意的表情,无无奈摇头:“没有。”
沈辞惠低下头,死死咬着嘴唇,她知道面前人的身份,也只能认栽:“对不起周小姐,刚才是我的行为太莽撞,照理说这样的家事,不应该劳烦您出面的。”
将话题引到家事上,茶里茶气的,好像周颂宜在多管闲事,而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怎么要哭了。”周颂宜露出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沈小姐,您是不是泪失禁体质呀?”
沈辞盈还没哭,她倒哭上了。
这话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周祁闻看着周颂宜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模样,唇角溢出宠溺微笑,他无奈叹气:“颂宜,适可而止。”
这似乎是在制止她的行为,但明眼人都能听出周祁闻分明是在为周颂宜和沈辞盈撑腰。
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声。
沈辞惠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再次道了歉,借口换衣服跑离现场。
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谢行绎懒懒抬眼望向周祁闻,意有所指:“就帮你一次,下次天王老子来,我都不会答应你。”
在这里待一秒,他都嫌掉价。
瞧了一出好戏,心情舒畅不少。面子给了,热闹也看了,祝月好只想拍拍屁股走人。
她拉着周颂宜的胳膊小幅度晃了晃:“宝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二人世界了,今晚要不要去我家住?”
话音刚落,祝月好就感觉背后忽地冒起一阵凉意,一抬头,谢行绎果然沉沉盯着自己。
17. Chapter17
谢行绎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面前两位同志战绩可查,犯罪史厚得都能编成上下两册了。他无视祝月好怂包似的眼神,沉声道:“不许带她去夜店和酒吧。”
祝月好立马朝谢行绎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谢行绎真是冤枉她了,虽说自己平日里热衷看各种帅哥,但周颂宜又能好到哪里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一个巴掌也拍不响,总不能因为周颂宜是他老婆就这样双标吧。
想到这,祝月好往周颂宜身后躲了躲,又有些不服气地瞄了谢行绎一眼。周颂宜无条件站在祝月好这边,况且刚才谢行绎调侃自己的事还没翻篇呢。
她毫不犹豫地替祝月好瞪了回去。
又在沈家陪周祁闻待了一会,晚宴正式开始,谢行绎就不耐烦地先行离开。
何成济在门口等了一会,见老板面色阴沉地走出来,又是独自一人,额角都开始冒汗。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偷瞄着谢行绎,很难不怀疑两位脾气同样很倔的主是不是又吵架了。
他叹口气,老板哪哪都好,就是嘴巴太毒,大小姐也哪哪都好,就是听不得骂。
另一边,周颂宜短暂地过上了好友同居的幸福生活。
祝月好的公寓在大学城附近,两人没吃上正餐借口溜出来,开车途中就已经饥肠辘辘。对视一眼,祝月好毫不犹豫地将车开到了小区隔壁的美食一条街。
周颂宜从前从来不吃这些,但高中时因为叶柏衍,她还是尝试了一下,没想到却上了瘾。
这事闹到周祁闻那,把周祁闻气得半死,他误会周颂宜是为了叶柏衍才舍不得花钱,痛骂一通后又实在舍不得,只能忍着怒气直接往她卡里打了两倍多的零花钱,让她带着那个小白脸去吃点好的。
周颂宜美滋滋收下钱,却依旧偷摸着吃些小吃。只有吃过一次垃圾食品,她才知道自己曾经究竟有多装。
她承认,自己最开始确实是因为想更了解叶柏衍的生活才去尝试着接触这些,但后来,她是真的心悦诚服,拜倒在了小摊烤鸡腿的石榴裙下。
不过后来她大学出国,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了。
两人买了一份烤冷面,三根淀粉肠,两只烤鸡腿和一份炸串全家福,美滋滋地打道回府。
祝月好的公寓是单人小复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还离工作单位近。洗完澡放上喜欢的电影,茶几上摆着小吃。两人盘腿坐在沙发上,恨不得将这几日没说说的话一次性讲完。
祝月好将脑袋靠在周颂宜肩上,忽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上次在大学城碰见的那个男生吗?”
周颂宜正敷着面膜,嘴角弧度不敢张太大,她侧头看着祝月好,口齿不清地问:“哪位?”
祝月好嚼吧嚼吧鸡腿肉,给周颂宜喂了口炸小酥肉,又描绘了一遍那男孩的样貌——宽肩窄腰,烫着羊毛卷,狗狗眼一脸无辜。
周颂宜有点印象了,她点点头:“我还加了他微信。”
不过也没聊几天,她并不是主动的人,那男孩也很腼腆。
“创业园明晚有交流活动,每位邀请对象都可以携带一名伴侣,你要是感兴趣,我就把你名字登记上去。”
周颂宜来了兴趣:“京大的交流会?那岂不是有很多帅哥美女?”
祝月好一下会意,她挑眉点点头,唇角的笑藏不住一点。做大学老师为数不多的好处就是能欣赏各式各样年轻的男大女大。
“去!很久没有感受过青春洋溢的氛围了。”
祝月好捞起手机,打开学院发来的活动名额Excel:“那我现在加个名额。”
刚打下一个字,脑海中忽然响起谢行绎刚才的警告,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但转念一想,联谊会那可是实打实的精神交流,大家都是搞学术的良民,怎么可能不正经!
搂住周颂宜,嗅到她发间清甜的洗发水味,祝月好没忍住蹭了蹭:“姐明天就带你去开开眼。”
-
傍晚五点半,叶柏衍将车停在车库,照着陈明熙给的地址往楼上走。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张电子邀请函。前几日他的直系学弟发来的消息,说今晚京大今晚创业基地有交流会,想邀请他出席。
自主创业无非就是要拉投资,叶柏衍作为功成名就的优秀毕业生,连续几年为母校捐款,一直是学校的重点邀请对象。因为一些经历,他本人也十分看重这种活动。
“学长,在这!”
陈明熙和同伴在楼梯门口等了五分钟左右,正要发信息询问叶柏衍是否已经到达场馆,就看见他朝自己走来。
陈明熙专业能力强,很有想法,叶柏衍很早就起了聘用他的念头,一来二去,两人走得就比较近,也经常会聊些别的。
叶柏衍走在最前面,两人跟在他身侧带路,为了不让气氛这么尴尬,嘴巧的同伴主动搭了不少话,从今晚活动趣事聊到陈明熙对这场交流会的期待。
“学长,你看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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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不是光彩照人。”
陈明熙有些害羞地挠挠头,他今日确实要比平常正式一些。昨晚得知周颂宜要来,他兴奋到两点才睡着,今天更是一大早就起床挑选晚上要穿的衣服。他一直在期待,期待今晚能见到周颂宜。
一见钟情这种事很飘忽,但又确实发生了,对于年轻男孩来说,一眼认定的,就一定是天命。
同伴拍拍他肩膀,调侃道:“你小子一看就是春心萌动。”
被道破心思的陈明熙哎呀一声,大男孩情窦初开,害羞是正常,他抿着嘴,挠挠头,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哪有。”
“好吧,确实有喜欢的人在。”陈明熙更加不好意思了,垂下脑袋,烫了羊毛卷的脑袋低下去活像朵蘑菇,他有些小孩子气地说,“就是人家姐姐也不一定能看上我,她应该很厉害的。”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周颂宜的气质和风度就不像是普通人,反观自己,还没出社会的毛小子一枚,很难不产生落差。
见陈明熙的表情从期待转至低落,叶柏衍立马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他性格冷淡,但并不麻木。
转了转腕表,叶柏衍温声道:“喜欢就去追求,如果一定要在既定事实面前做出选择,未来和你喜欢的人都不能放弃。”
爱而不得的滋味,他早就受过,失去挚爱的体验,他也已经刻苦铭心。
“对于女孩而言,你的选择很重要,一定要给足坚定的爱。”
陈明熙信心大涨,拼命点头:“明白的,待会我一定给学长指指。”
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会堂门口,推开门,休息区背对着正门,提前到的人正围在一圈聊天。
叶柏衍注意到,门甫一打开,陈明熙就瞬间手足无措起来,整个人都呈现出飘忽的状态,眼神也一直在往固定的方向瞥,显然是看到了喜欢的姑娘。
内心轻叹一声,叶柏衍了然,试探性地顺着陈明熙的视线望过去,锁定住一道背影。
披肩长卷发,米色无袖掐腰连衣裙,靠在椅背上坐得端正,时不时捂嘴轻笑,耳垂上的饰品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目光倏然定住,心跳骤然加速,五脏六腑都开始叫嚣,垂在两侧的手握到泛白也忘记松开。
世界虚焦,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绳子连接在中间,自然而然地将他的思绪灵魂拽向那抹身影。
叶柏衍不可思议地回望了一眼陈明熙,可对方依旧忘我地盯着不远处的那道背影,满眼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