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考状元》 1、第1章 “咳咳……” 喉咙一阵痒,韩时遇没忍住一阵咳嗽。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灰粗布短打,脸庞黝黑身材精瘦的青年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只粗瓷碗走进来,房间里瞬间弥漫起一阵药香。 “遇弟,你醒了?” 韩时云听到咳嗽声惊喜的问,用脚轻轻的合上门快步走到房间中间的桌子前将汤药放下,走到床边摸了摸韩时遇的额头,眉头不由得皱起来,“怎的还这般烫?” 韩时遇咳嗽两声,无奈的笑了笑:“堂兄,你方才端了药碗。” 韩时云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之前明明都已经退了烧了,怎还这般烫,原是我这手本来就烫。遇弟你感觉可好了一些?” 见韩时遇起身,韩时云忙伸手扶了一把。 “感觉极好。”韩时遇咳嗽一声道。 韩时云瞧着他因为咳嗽而多了几分红晕的脸,眉若刀裁,眸若星辰,容色瑰丽绝艳,若非唇无血色染,便要以为他真病好了。 然病了便是病了,那瑰色也只是暂时,转眼便褪去,显露形容憔悴,病骨嶙峋。 韩时云知他这是不想吃药找都借口,一时好笑,心里又叹息,遇弟自幼丧父,又负重望,便不敢有所松弛,小小年纪便如大人一般古板,如今可算是见着些许少年人的活泼。 他倒也想成全,只这生病便得吃药,道:“我瞧着尚未好全,还是得再吃两天药才成。” 韩时遇无奈:“我真觉着自己好了。” 韩时云将药碗递到他面前:“喝吧。” 韩时遇无奈只得认命接过,闭上眼睛一口闷了,纵使如此依旧满口苦涩,仿佛连胆子都要染了苦色,在胃里翻腾作妖起来,韩时遇还能怎么着?也只能闭紧嘴巴忍着了。 这才方穿越过来,便遭了大罪,喝这苦汁子喝到阴影都犯了。 韩时遇心里暗暗发誓,待病好之后,定要好生锻炼身体,不能再生病了。 韩时云这一旁看得也是心有戚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递到韩时遇面前:“这有蜜饯,你吃个甜甜嘴。” 韩时遇一眼看去,只见微黄到油纸包着几颗青梅,色青翠可爱,薄染几分糖色,他顿了顿,到底没忍住,捻了一颗放到嘴里,瞬间麦芽糖到清甜便盈满了口腔,将那苦涩给驱散了,韩时遇这才放松了些许。 韩时云见状也露出了几分笑意,倒叫韩时遇添了几分羞赧。 堂堂男子汉,竟然如女子一般吃药还要用蜜饯甜嘴,着实是有些丢脸。 然,他平生最怕便是吃药,往日在现代连药片都不喜,更何况如今还要吃这苦汁子。 “可饿了?我去给你端碗粥来吧。”韩时云道。 韩时遇点头:“辛苦堂兄。” “一家子兄弟,莫要说这样的客气话。” 韩时云拿着药碗出了房间,韩时遇这才静下心来想自己这些时日的遭遇。 韩时遇来自二十世纪,父母皆出自名门,双为大学教授,乃全国知名学者,他幼见天资,然并未继承父母意志,研习金融,后出国留学,二十岁在华尔街一战成名,后与好友创投资机构,也算是创下了一番事业,然未曾想,正值踌躇满志之际,一场空难,竟是将他送到了这从未在历史上见识过的大魏朝,一倒在科场上的秀才身上。 原身亦名韩时遇,乃韩家独子,父早丧,家中唯余寡母幼妹,虽有亲戚帮衬,然这年头大家伙日子都不好过,帮衬也是有限,然韩母张氏谨遵亡夫遗志,不管家中何等艰难,亦不曾放弃供养儿子读书。 原身背负家中厚望,自是不敢辜负,日以继夜不敢有半分松懈,终在十七岁这一年得以考中秀才,并迎娶韩父早早为他定下的,也是他老师的女儿文秀清为妻,而后又入府学苦读二年,正值今岁乃是大比之年,便收拾行囊,与岳丈一道奔赴府城参考。 本是踌躇满志,岂料命运多舛,竟分到了臭号,原身在这样的环境中根本就无法正常发挥水平,可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是焦虑绝望,再加上他多年勤读却缺乏锻炼,身体本弱,最终在第二场的时候倒下了。 而后二十一世纪的韩时遇便来了。 想到此处,韩时遇心里轻叹:既蒙君恩,定当厚报。此后为人子,为人兄,为人夫,必尽其责。 韩时遇忽感心头阴霾抽去,得见晴空,身心轻松,便知乃是原身最后的意识离体。 他抬眼望西,见身着蓝色儒衫,面容清俊的少年悬于空,他敛容整肃,拱手为礼,对方亦遥遥拱手为礼,而后飘然淡去。 韩时遇喟叹。 他固能为原身尽心,可他到底不是真的他,再尽心尽责,也难比拟。 无论何时,珍惜的人,还是要自己亲自守护方好。 只眼下既已如此,便也只能抛开顾虑,坚定前行了。 稍后,韩时云便端来一碗鸡汤一碗白粥。 韩时云先将鸡汤递给他:“你身体尚虚,得好生补补,我请店中厨子帮忙熬了鸡汤,撇去油脂,并不油腻,你都喝了吧。” 韩时遇忙接过问:“兄长可曾用过?” 韩时云笑道:“我身体壮实着呢,何须吃这个?你且用吧,无须担忧,厨房里还有大半,便是文伯父回来也少不了。” 文伯父便是韩时遇的丈人文秀才,既是韩父得好友也是韩时遇的恩师,此番也与韩时遇一道参加乡试。 韩时遇病倒不能继续参考,文秀才便独自一人继续应考,今日乃是最后一场的出场日,贡院会与午时前后以及傍晚各放牌一次,此后便不再关门。 此处所谓放牌,指的是打开贡院大门,放已经交卷的考生离开贡院。 大魏朝的科举制度类同明清,分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以及会试,殿试。 院试通过之后方才取得秀才身份,而后才有参加乡试的资格,通过乡试成为举人之后,便可获得参加会试的资格。 当然,也有国子监的监生通过考试,可取得监生的资格,便可不进行乡试,直接进行会试。 乡试多在京城以及各府城举行,三年一试,在子、卯、午、酉年八月举行,会试则是在丑、未、辰、戌年二月举行,是以又称为大比之年。 今年便是嘉定丙子年,正是大比之年,八月份,京城以及各省城俱都进行乡试。 乡试共三场九日,却并非是连着九日时间俱都在贡院里,而是在正考之日初九、十二、十五的前一日即初八、十一、十四寅时(即凌晨三点到五点)开始点名,搜检入场,考生需依号入闱,而后各巷栅门关锁,贡院闭门,到正日子时(23-1点)发题,次日为出场日,午前午后以及傍晚各放牌一次,此后不再闭门,至戌时(19—21点)清场。 原身当日考第一场时,便是到了初十傍晚方出,第二场则是根本就没有熬到,晕厥过后,在十三那日午前第一次放牌才得出。 今日乃八月十六,正是乡试第三场出场日,只不知道今日文秀才会是几时出,只韩时云估摸着,文秀才最快也当是午后出,若是迟一些,便是傍晚了。 韩时云提起,韩时遇方想起此事,“瞧我,竟病得糊涂了,连这般重要之事竟也险些忘记。兄长且稍等,我用过粥汤便换身衣服与你一道去接老师。” 虽说前来参考,最好是身边有个人专门跑腿照顾,但多个人也多份负担,无论是文家还是韩家,这些年为供两人读书科考,都是熬灯点蜡,家徒四壁,此番赶考银钱也是家人辛苦筹措,是以两人俱都不想多耗费,文秀才是赶考次数多了,经验丰富,便干脆不带人了,韩时遇则是第一次赶考,家里如何都不放心,便请了堂兄韩时云一道,好在韩时云精明能干,一路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只此番韩时遇突然病倒,险些把他吓坏,是以更为辛苦些。 念及次,韩时遇又道:“此番着实是辛苦兄长了,若非有兄长在,为弟只怕凶多吉少。” “遇弟万勿这般言语,都是一家人,互相照应乃是应该的。”韩时云笑道:“只你身体未好全,万不能吹风,此番便好生在房间里歇息,我去接文伯父便是。” 韩时遇知他所言有理,推却不过便也未再纠缠,只拱手道:“便有劳兄长了。” 韩时云午前果然未接到人,直到午后方才将人接回来,韩时遇在房间里听得外面传来韩时云的声音,忙起身开门,便见他手拎着考篮,随着一头发略乱,衣衫皱巴,形容颇有些憔悴的中年清癯书生走过来。 那中年书生见了他眼睛一亮:“时遇醒了?” 韩时遇便知此人定是自己的岳丈兼老师,忙上前拱手行礼:“老师。” “不必多礼。”文秀才上前将韩时遇扶起,见他容色虽然还有几分苍白憔悴,精神头却还不错,悬着的心便安落了下来:“此前一直牵挂着你,你既无大碍,老夫这心便也能好生落回肚子里去了。” 如若不然,回去怎生向女儿和亲家母交代? “是,学生已大好,劳老师担忧,乃学生之过。”韩时遇道:“老师辛苦,且先进屋稍作歇息。” 韩时云也道:“伯父且先稍坐,小侄这便去去些热汤和饭食来。” 文秀才与韩时遇言语几句,知他早两日便醒来,如今已然退烧,身子已好转,松一口气道:“你身体无碍便好。此前事也不必多想,你尚且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在此一时。” “老师说的是。”韩时遇点头道:“此番学生也颇受惊吓,感觉心思更为通透了些,相信日后定会更有长进。” “如此最好不过。”文秀才颔首道。 韩时云领着店小二送来了热汤,过来请文秀才回房梳洗,而后又用了饭菜,文秀才已是累极,便不再多言语,到头便睡,恰大夫来给韩时遇再把脉,便一道为文秀才请了脉。知其无碍,只是累极,便也都安了心,各自收拾歇下不提。 2、第 2 章 许是原身离去,次日韩时遇一早醒来,便觉得浑身轻松,再无半点凝滞之感,仿似病情全消,韩时遇瞬时感觉高兴。 没人喜欢生病。 生病时的虚弱感叫人不喜,更别说吃药打针甚的,到了这古代则是更痛苦,药汤苦得能叫人将胆汁吐出来。 是以病愈才叫人越发的欢喜,仿若新生。 韩时遇心中欢喜,更是睡不着,干脆掀被起身,撩起床帐看到床边地铺上呼呼大睡的韩时云,忙放轻了手脚,从床尾取过衣衫穿上,又取了一本书,轻手轻脚的出房间。 外面天色方露出一丝光亮,空气中仍旧沁着一层秋凉,韩时遇打了一个冷颤,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整个人也更为清醒了。 整个客栈仍在沉睡,除了从门缝里透出的呼噜声更添几分静寂,便只有后厨那边出来几分动静,全不似前些时候,一早天尚未亮,便有书生起身读书,郎朗书声灌耳。 昨日乡试三场俱罢,不管是如他一般的失意人还是得意人,俱都精力尽透,须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能恢复。 韩时遇轻步下楼,掌柜正带着店小二开门,看到他颇为惊讶:“客官早。” “掌柜早。” 韩时遇含笑颔首,而后抬步出去,瞬时这古代省城的模样便落入他眼中。 与现代高楼大厦相比,这古代的城池自是多有不如,然古代城池却也比现代更添一番风味。 夜色尽褪,露出高远的湛蓝天空,一丝云絮也无,下是一间间砖木结构的两层店铺,中是宽敞干净可供两辆马车经过的青石板街道,店铺门前往外约一米多远处,皆用水缸种植各种花树,水缸擦拭得光亮,花树也被搭理得青翠喜人,若有那正值花期的,花招招展,香气袭人,平添了几分生机勃勃,叫人心旷神怡。 韩时遇站在店门前深吸一口气,而后开始动弹手脚,待活动开来,便沿着街道慢跑,往南约两百米处,恰有一处小湖,岸边植满柳树,丝丝垂绦随风轻扬,恰应了柳永那句:“杨柳岸,晓风残月。” 若要言离情别绪,韩时遇也当有些,毕竟他乃是从二十一世纪来,家中有父母亲人恋顾,只他也并非一味伤情悲意之人,穿越已成定局,他纵使心中牵挂父母,也总要将日子好生过下去。 便如他期待自己去后,父母能尽快脱离伤怀,早日恢复生活一般,他也知晓若父母知他在此,也定不会希望他沉湎过去,而是会希望他将余生过好。 原身这具身体是真不好,他从客栈跑到湖边,已觉几分倦累,额角微微沁汗,晨风一侵,便有几分透凉,韩时遇沉下心,调整呼吸,慢慢的跑,接连绕着湖边跑了三圈,已是浑身大汗,气喘吁吁,双脚更似是坠沉千斤,让人几乎迈不动步,只想躺下。 运动过后自是不能躺下的,韩时遇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继续慢走半圈,感觉好了一些,方才挑了个风景好又僻静的地方伸展手脚,待运动过后他便从怀里拿出书来,就着晨风送来湖上残荷的清香读书。 韩时遇今日带出来的书籍,乃是四书中的《孟子》。 韩时遇出身书香门第,他的父亲在古典文学研究上面颇有些成就,韩时遇幼时便在他的要求下研读了不少古典文学,唐诗宋词不必说,三岁便能背诵,再大些,四书五经,《史记》,四大名著等也都有所涉猎,只他偏好的到底不是文学,因而待他明了自己的理想,这些便慢慢的被放下了,只到底自小研读,还是受了许多影响,常被人笑话古板。 好在韩时遇是个自信之人,他认为对的,便是再多人异议,他也不会动摇。 《孟子》他幼时曾读过,但也已经放下多年,虽然对于内容仍旧记得,但理解却肯定不如原身深刻。 重新研读极有必要。 但韩时遇读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读书已然习惯默读,然古代读书却更重咏读,有旋律的诵读可帮助我们体味文字的韵味,也能帮助我们更深刻的理解文字的言外之意。 儿时父亲教他读书,便是带着他咏读,只长大后基本废弃,只如今显然不咏读是不行的。 只韩时遇看了看周围,难得的生出几分羞耻感。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湖边多了不少锻炼的老人,岸边的青石板处,妇人们的捣衣声阵阵,湖中甚至还有少女划着小船采集莲蓬,韩时遇一时着实有些难以开口。 这可不行。 韩时遇虽然前世研习的是金融,但既然穿到了这古代,心里便清楚,他定不能再似从前一般麓战股市,手捏资本叱咤风云,士农工商,商在古代乃是排在最末,更别说家中亲人对他的殷殷期盼,而原身也早已经取得了秀才,他只需要乡试,会试一步步往前,便有光明前途,若是他弃士从商,家中母亲能将他腿打断,而他自己虽然心有遗憾,但也知继续科举方是最佳选择,是以他自身也从未想过要放弃。 既是如此,那便不能连这小小的羞耻心也克服不了。 念及此,韩时遇轻咳一声,肃容凝立,手举书本,沉心咏读。 此时旭日初升,金光笼着烟柳,清越朗润的读书声随着晨风远送,落入湖中采荷女耳中,不由直身引颈眺望,终见得重重烟柳中一抹青衫,遥望风姿清绝,凝眸玉面瑰色,恍若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过如此,不由失神落水,狼狈不堪,羞急回首,却见公子浑不觉,一时心中既庆幸又失落,到底没忍住心跳,又藏在一旁偷望,两颊嫣然。 韩时遇对于采荷女一切全然不知,他读着读着便将全身心全然浸入,待读完,只觉大有所获,方觉得古人诚不我欺也,这咏读果然效果不错。 读完书,他便收了书回客栈,路上正好看到有早点摊子卖云吞,他恰好饿了,便上前要了一碗,用罢又接店家的碗买了两碗带回客栈给韩时云和文秀才,才走到半路便遇着出来寻他的韩时云。 “你早起为何不唤我一声?我早起没见着人,险些急坏了。”韩时云上前一步埋怨道。 韩时遇闻言面露抱歉:“是我的不是,累兄长担忧了。” 韩时云见他这般说,哪里还生得出怪罪之心,只觉得堂弟这番生病,整个人似是比以往更为通透了。 他便道:“我也非是怪罪你,只你身上还有些病症,这般不言不语的消失,我心中自是担忧,如今你平安无事便好,只以后万勿再如此便是了。对了,你身上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我身上已然全好了,兄长勿要担忧,若非如此,我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玩笑。”韩时遇道。 韩时云细看了韩时遇的气色,果然红润精神了许多,心里也高兴,只还有些担忧:“到底还是请大夫把过脉更让人安心些。” 韩时遇也不拒绝:“也可。只我已然买了早上的吃食,不妨先用过早膳我再随你去医馆把脉吧。” “好。”韩时云应下了,接过韩时遇手里的云吞,一道往客栈走。 进了客栈,韩时云先端着云吞回了房间,韩时遇则是请店小二帮忙送一桶热水到房间,韩时云见了便知自家堂弟讲究,便道:“既如此,你便在房间里洗漱换衣,我去找文伯父一道用早膳。” 待得韩时遇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衫,韩时云与文秀才也已经收拾好用完早膳,韩时云还将碗筷洗干净送回去还给摊贩。 文秀才经过一夜休整,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望着韩时遇打量了一番:“你可大好了?” “是。”韩时遇道:“今早醒来,只觉得浑身轻松,精神振奋,想着当是好了,便再也睡不着,干脆便起身出去湖边读书,却见有晨起的老人家正在锻炼身体,俱都身康体健,胜学生多矣。学生不免思索许多,此番在科场倒下,虽有底号的缘故,然细论,到底仍是学生心志不坚,易为外物干扰以及体虚之故,痛定思痛,学生便决定从今儿起便都改了。” 底号便是臭号。 一般贡院号室分为,老号,底号,小号,席号。 老号便是中间的号室,是考生最喜的号室;底号则是每条考巷最后面的号室,靠近厕所;小号则是偷工减料尺寸不足的号室,清朝陈祖范曾形容之“广不容席”“庶为僬侥,不局不脊”,可见极为狭窄;席号则是破败之号,有“上雨旁风,架构绵络”之说,也是考生最不喜的号室之一。 文秀才闻言大为宽慰:“你能明此理,老夫甚慰。” “此番学生让老师受惊担忧,是学生的不是。”韩时遇拱手致歉。 文秀才让他起身坐下。 韩时遇坐下,方才问:“老师,第三场考题为何?” 文秀才道:“老夫也正要与你言说。” 3、第 3 章 韩时遇见文秀才有将考题写下之意,忙起身铺纸研墨,文秀才提笔将三场考题俱都写下。 大魏朝以八股文取士。 又因历经数朝,为《四书》《五经》作注疏者众,是以大魏朝立国之初便规定了统一的注疏为用,便如《四书》主朱子《集注》,其余也皆是朝廷所取名仕集注,考生可选取一经专研,但不可采用他人之说。 又对乡、会试每场考试内容皆做了规定:第一场:《四书》文三篇,《五经》文各四篇,士子各占一经。第二场:论一篇,诏、诰、表各一通,判五条。第三场:经史时务策一道。(节选《科举史话》 又对八股文字数做了明确要求,限七百字,违者不录。 此番乡试考题亦是如此。 文秀才将三场考题默下,望向韩时遇:“前面两场所答内容,你可还记得?” 韩时遇回想了一下:“第一场全部答全,只当时受环境影响,或有疏漏。第二场只答了论,诏,诰,表不曾答,若是默写,恐有疏漏。” 文秀才道:“无妨。现你我先将答题默写出来,而后再行讨论。此试题你可拿回去抄写一遍,表以及第三场试题你若有空暇,亦可思索破题之法,权当练习。” 科举乃是寒门最为重要的进身之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想要成功晋身又何其困难?经济制约是一方面,师资力量更无可比性。 是以文秀才纵为韩时遇之老师、岳丈,乃其之师长,然韩时遇考中秀才之后,两人便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他也得放下师长之尊,与韩时遇一道研习经典,讨论时策,互相印证,共图进步,否则他便只能踽踽独行,或一生再无寸进,考到白发苍苍仍无所获。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皆能放下脸面,此也是文秀才非常人可比之处。 也因而他虽知韩时遇落考难受,也仍叫他默写答卷,再研后题。 既已错过,再多失落也是无用,不若积取经验,争取下次一举高中。 便如他,自二十五岁中秀才至今,已经三考,头次落榜,烦闷至极,夜不能寐,最后仍要振奋精神,再接再厉,至今虽仍会难受,却已从容。 至于默写保存考题,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后人。 韩时遇自无异议:“是。” 韩时遇取过考题起身告辞,文秀才颔首:“去吧。” 韩时遇回到房间,韩时云见他手里拿着纸卷,问:“遇弟何时有空前往医馆诊脉?” 韩时遇这才想起还有这一出。 “午时用过膳食再去。”正好也可散步消食。 韩时云道:“也可。眼下你是要继续读书?” 韩时遇颔首:“我已并无大碍,兄长不必留在客栈守着,不妨出去逛逛瞧瞧,或买办些东西甚的。如无意外,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回家了。” “不等放榜么?”韩时云迟疑一瞬,问。 韩时遇摇头:“放榜日约在九月初五,尚有大半月,如何等得?” 大魏朝初期有规定,乡试结束后半个月左右放榜,后来考生渐多,便重做规定,大省在九月十五日内,中省在九月十日内,小省在九月初五内放榜。(节选《科举,不只是考试》) 岭南省属于小省,九月初五内放榜,中间相隔近二十日,每日的住宿食用等费用高昂,如何承受得起?自是要早日归家,至于放榜,如若中举,自有县衙以及专门报喜的报子登门,无需逗留。 除非考得极好却未中举,觉考官阅卷不公,前往申诉。 便如后世高考查卷一般。 只不过这古代可以凭卷票领回朱卷,后世却不能罢了。 “那——”韩时云欲语又止。 韩时遇问:“兄长可是有甚话说?” “没。”韩时云看了一眼韩时遇:“遇弟是要看书吧?那我出去逛逛。” 韩时遇点头,韩时云见韩时遇忙开了,便拿上些银钱,掩门出去了。 韩时遇略想了想,一时也没想明白韩时云的意思,便抛开不管,铺纸研墨,先将考题重抄一遍,而后稍作回忆,便将原身此前所做文章默写出来。 默写完之后,韩时遇重读了一遍文章,他虽对八股文了解不深,但有原身记忆,再加上儿时父亲给他打的基础,也看得出此番原身破题确实不佳,大失水平,心里不免感叹,这科考果然是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过一个底号,便令原身多年努力付之东流。 略一想,韩时遇便放下。 原身所遇已经够惨,他实不必再多提,否则有违君子之道。 韩时遇抛开思绪,转而看向剩下原身未来得及做的题目。 表乃是奏章的一种,多为陈情谢贺,此番所出题目便是根据时事要求写一篇谢表。 韩时遇通读之后开始思索破题,得而记下,而后开始谋篇,先写上表的缘由,而后以史实从正反论证破题,继而写明因由以及影响,最后表达愿望。 时间不足,是以韩时遇只简略记录。 表后是判语,大魏朝之判,主判律。 即考律法,以律义断案。 题如擅离职役,揽纳税粮等,韩时遇根据题目回忆原身所背律法,一一斟酌下判。 方写完判语,韩时云归来,韩时遇抬头看了看窗外,颇有些惊讶:“竟到午时了?” 韩时云习以为常,堂弟经常读书读到忘记时辰。 “是,该用午膳了。”韩时云道。 韩时遇:“好。兄长且稍等,我收拾收拾便来。” 韩时遇放下笔,将方才所做文章收拾妥当,而后又用清水将笔砚清洗干净收好,这才起身伸展活动几下四肢,带上银钱与韩时云一道去寻文秀才,三人一道下楼用膳。 席间韩时遇与文秀才提及归期,文秀才却道:“你大病方愈,可受得住一路颠簸?若实在不行,便在省城多停留些时日也可。只我们得换个地方住才行。” 韩时云闻言忙道:“我也正要说此事。这边客栈每日住宿费用实在是太过昂贵,我们最好还是换个地方居住,也能便宜些。” 韩时遇怔住。 他方穿越不久,原身又是个一心读书不管俗物的,是以打尖住宿等事俱都是韩时云安排,他前世创办公司后身边也有助理帮忙打理,一应琐事俱不费心,是以竟未察觉异常。 如今明显是回乡对他们最为有利,但文秀才和韩时云二人皆不应,虽说是为他,但韩时遇明白,应是他们手中银钱已不足回乡。 至于为何会不足,想来跟他的病有关。 而到得此时,两人俱未言明,小心呵护,韩时遇心中不免一暖,当下便道:“老师与兄长所言极是,难得来一趟省城,怎的也得多住些时日,最好等放榜之后再回去,如此我们最好能租个小院,哪怕偏远些也无妨,只要自在便行。” 韩时云忙道:“上午我已然打听过了,只要不在这贡院附近,无论是客栈还是租院子都便宜。对了,我听闻那南城雀儿巷那边似是有院子出租,价格颇为便宜。只是那边离这边相隔颇远,但环境听闻也是好的。” 韩时遇看向文秀才:“老师以为呢?” 文秀才拍板道:“既如此,那我们用完午膳便回去收拾行李,退了房间而后去雀儿巷瞧瞧。” 韩时遇和韩时云没有异议,三人很快就用完午膳,回房间收拾行李。 房间里,韩时遇才问起韩时云“兄长,我们手里的钱是不是不多了?” 韩时云苦笑:“因用了参,此前手里的银子俱都花费完,还跟伯父借了一些。” 他们总共带来三十两银子,来时租马车还可三人平摊,耗费不算多,但乡试期间离贡院稍近一些的客栈一晚都要四五百文,他们所住客栈已经差不多是最边缘,所要的房间也不是最好的,又狭窄又逼仄,可就是这样,一晚上也要两百二十文,而他们还得提前十天到达,至今日已住二十日,那便是四千四百文,四两多呢。 此外还有吃用也不菲,待遇稍好一些的,一人一日吃用便要三百文,韩时遇三人自是不能比,但再怎么节省,一日的吃用费用最少也是要二三百文的,如此合下来便得四五两。 而这还不是耗费最大的,耗费最大的是应考所需准备的东西:自备考卷,文房四宝等一应进场之物,便需花费十两银子。 如此他们身上还剩下十来两银子,只要他们不出去应酬,不乱花费,足够他们回乡还略有剩余,可韩时遇这一病,还用到了参,那点银子可不就不够花费了。 韩时遇算清楚这笔账,一时也是默然。 也是他刚刚病愈,又被文章占据了心神,一时竟没想到这个问题,如今才知晓残酷。 “抱歉。”韩时遇道歉。 韩时云笑道:“遇弟何须道歉?当时我在贡院门口接到你,你面如金纸,出气比进气多,我几乎要以为你没了,当时险些将我的魂儿都吓没了,幸好你如今无事,否则我回去真不知该如何向爷爷和佑婶子交代。” 韩时遇的父亲名韩佑,因两家隔了房,是以韩时云称呼韩时遇的母亲张氏为佑婶子。 韩时遇道:“兄长放心,我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至于银钱之事也不必担忧,我会想办法赚取。” 韩时云笑道:“好。你也不必担心,我有一把子力气,哪怕是给人搬搬扛扛,也总能赚够钱供你吃用的。” 韩时遇望着对方灿烂笑容,不由一笑。 三人很快在雀儿巷租了个小院子住下。 文秀才稍微整理了一番行李,便叫上韩时遇:“我欲到书店看看可有抄写的活,你可要与我一道前往?” 韩时遇听了文秀才解释,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活计,只恐怕不太适合他,因他虽幼时练过毛笔,但已荒废多年,如今虽有原身的身体记忆,但仍感凝滞,勉强写写卷子还行,抄书恐怕不行,但他也没拒绝,总要出去看看,才知道那些门路可赚到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