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大佬穿成民国四小姐》 1、第 1 章 前些天是中秋,作为家中的媳妇,按照规矩章家的人都要回来吃饭,宋雁西这个做媳妇的得亲自下厨张罗,这是一个媳妇最起码的本职工作。 宋雁西嫁过来章家之后,便一直接手到现在。 随着她带着大批嫁妆的到来,章家的生活质量和环境也一日千里地飞升,亲戚朋友也就多了起来。 所以可想而知,所谓的家宴之夜,她这个做媳妇得多累,样样都要亲力亲为,从亲自购买食材,半夜蹲在码头等着大家家人们最喜欢的鱼虾,再到清理食材烹饪饭菜,碗碟摆放,开席后的添酒加菜。 这样一番无缝衔接的高密度劳动下,这个年纪才到十八,却做了几年媳妇的宋雁西终于累倒下了。 卧病在床几天后,她刚从留洋归来的丈夫不但没有半分关怀问候,第一时间来找她却是逼迫她赶紧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后世里作为道门天才,被长老们培养着做接班人的宋雁西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来时,听着小师叔说,宋雁西是她,她就是宋雁西。 所以这是她郁郁而终的前世么?是她求道路上的最后一道牵绊。 小师叔曾经在得道之前,也是去完成了前世的心愿。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陶陶的乞求的声音,“少爷,你就进去看看我们小姐吧,她已经病了几天,日夜盼着您呢!” 宋雁西刚穿越来,还没有完全能掌握这具充满疲劳的身体,如同死人一般躺着,连翻身都是妄想。 不过她从镜子里,看到了外面那个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的年轻男子,不说有多高,但浑身上下的确透着一股子儒雅气息。留洋归来的他已经剪了短发,看起来十分精神,正弯着腰不知道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他像是没有听到陶陶的话,因找着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发出欢喜的声音,“就是这个了。”后面不知道说了谁一定喜欢,宋雁西没听清楚。 宋雁西平躺着,能在镜子里看到这么多,已经实属难得了,所以压根不知道他到底找到了什么,高兴成这个样子。 随后只听他离开的脚步声,以及冷冷的声音不耐烦地吩咐着陶陶:“我和她的婚姻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我是绝对不可能和她这样一个无知的人一起生活的,你最好劝她早些签了,不然到时候闹得太难看,对她不好。” 宋雁西听着这番冷漠无情的话,心里咒骂了一句?难道现在对她就好?特么还道貌岸然地说一句对自己不好,感情他还是再为自己着想? 外面是陶陶抽啼的哭声,她压抑着,似怕惊扰了里面的宋雁西。 这是出嫁时,上海的舅舅们送来的。外祖父原来是前朝的八旗军护统领,功夫极好,一家子里的老少,都是会两把刷子的。 可惜,这陶陶空有了一身武力,如今在自己身边,却活得如此憋屈。 宋雁西想要张口劝慰陶陶几句,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话,直至陶陶哭完,红着眼睛喂了她一些汤药,到了半夜的时候,宋雁西才觉得身体终于恢复了生机。 她花了这一夜的时间,终于接受了现在的身份。 此刻不是道门里被寄予厚望的天才了,而是这民国即将被文豪丈夫离婚的糟糠。 十七八岁的小脸,没有了那繁复老气的发饰衬托,在镜子里看着还显得很稚气。 也是了,这个年纪在自己那个时代,才是个高三或是大一的学生罢了。可谁能想得到,原主已经嫁作人妇三年之久了。 她的脑子里,原来的记忆已经融合。三年前刚及笄,章家这边就迫不及待地提亲,美其名曰,宋太太一个妇道人家在这样风雨飘摇的世道操持家业实属艰难,不如早些将小女儿嫁过来,也能轻松一些。 这桩婚事,算得上是章家高攀了,章家世代走商,没有一个读书人,祖上更没半点功名,发家也是在章太公认识宋老太爷后,得了宋老太爷的帮忙,才逐渐有了些样子。 而宋老太爷是前朝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宋雁西的父亲也是前朝宣帝时的探花郎,正儿八经的书香名门。 只是可惜宋家的家道随着国运而衰。 宋雁西的大哥出国后便没了音讯,多半是没了的。 二姐也失踪了,听人私底下说,是跟一个当兵的私奔了。 三姐倒是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惜丈夫新婚不到两月就急病去世了,次年二姐便生下了苏忆安。 这个时候宋雁西的大哥已经21岁了,她也是在同一年出生的,算是父母的老来女,自是万千宠爱娇惯,后来祖父和父亲盼不到大哥归来,又整日翻看那些写满了先进思想的报纸,对于女子的看法也逐渐发生了改变,彼时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孩子了,便把毕生所学都传给了她,如何鉴赏保护古玩文物,出门约见朋友聚会,也会将她给带在身边,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每一次宋太太都会极力反对,觉得这不是一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她本就是个十分传统的旧式女人,那种女人生来就改是服务型的思想已经镶嵌在了她的骨子里,她坚决地认定了,女人年少的时候,就该在家里学习针线厨艺,读书不要学得那样好,粗浅懂一些,会作一些简单的小诗小词即可。 而且还有宋慈慈这个长女的前车之鉴,宋太太固执地认定了就是怪宋老太爷和宋老爷教她读书太多,才造成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丢人结果。 七岁那年,城里每日都能听到枪响,祖父提议都回老家避一避,不想祖父就死在了途中。 不过宋雁西的快乐时光真正结束是在两方军阀开战的时候,宋先生的马车刚好遇到这一场战火,尸骨无存。 宋太太难过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大哥大姐都没音讯十年了,二姐又随着夫家迁到了杭州,丧事便由族里的叔伯和祖父父亲他们的旧友帮忙打典的。 三个月后,宋太太像是接受了丈夫已经不在了的事实,终于打起了精神,头一件事情便是先过继了族里一个与宋雁西同岁的男孩儿做儿子,可见她也认为大儿子不会回来,已经死在外头了;第二件事则是立马给宋雁西裹脚。 只是这个时候的宋雁西已经十一岁了,骨头早不如年幼的孩子那样柔软,所以最终以失败告终。 也正因为裹脚失败,宋太太看到宋雁西那双大脚,心里越来越慌,生怕她跟大女儿宋慈慈一般,走上了邪门歪路。 因此宋雁西刚十五岁及笄,章家那边因为宋雁西丰厚的嫁妆而迫不待地求娶,宋太太没一点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似乎生怕晚了一分,这个小女儿也会像是大女儿一般,成了那不安于室的坏女人。 宋雁西所有的活泼天真与对生活的向往,也在这几年给宋太太磨完了,变得软弱而毫无生气。 而宋雁西出嫁后,宋太太也像是完成了一件对得起列祖列宗的任务一般,开始专心养那个与宋雁西同岁的过继子宋德仁。 这三年里,已经默许宋德仁在屋子里养了两个姨太太,也纵容着他跟着丫鬟们鬼混,觉得男人本就来就是这样的。 她满心满意都在宋家以及这个养子的身上,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对于宋雁西在章家过得如何,她是丝毫不关心的。 章亦白头一次闹离婚的时候,是从海外写信来的,宋雁西伤心不已,回到娘家找宋太太哭诉,宋太太只告诉她,“男人哪里没有三妻四妾的?你爸爸不也是有两房姨太太么?”不过宋太太自己有些手段,那两个姨太太没孩子,宋先生去世后,她就直接以蛮横的武力把人赶走了。 此刻宋雁西脑子里又闪过宋太太这句话,看来找娘家做后盾,是不大可能的了。她要主张离婚,宋太太一定会将她打包送回章家,还要给章家道歉是她没教育好自己。 宋雁西只想一想,便觉得太恐怖了。 这时候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宋雁西从镜子里看到,是陶陶。 “手里拿着的是今天的报纸么?”这个时代想要最快了解当下的讯息,自然是离不开报纸的。 陶陶慌张地将手里的报纸往身后藏,“没,没,今天的报纸还没送来呢!” 然宋雁西已经起身朝她走了过去,一把将报纸给抢了过来,刚打开就看到一整版上,一对金童玉女的黑白照片占满了一半。 旁边是一行又大又粗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除此之外,两人的照片和标题下面,还有些小插图,上面是一只女人纤细的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镯子。 而另外一张则是镯子的特写。 那是一只通透无杂质的白玉镯。 “小姐,您别生气。”陶陶着急得不行,想要去抢报纸,又犹豫着要不要先扶着小姐,以往姑爷把小姐的东西送人时,小姐总都会被气得一病不起。 宋雁西不想生气,但那手镯是她的嫁妆!宋朝刘皇后戴过的玉镯,特么属于文物了,凭什么给这对狗男女白拿走了?细想起昨天章亦白回来,感情找的就是这镯子。 章亦白一边吵着要和她离婚,一边却拿着她的嫁妆送给别的女人,还得到了世人称赞祝福他们美好的爱情。 狗都干不出这种事情好吗? 她一把将报纸捏成了一团,动作潇洒地扔到角落里的竹篓里,“这几年,章家拿了我多少东西,又花了我多少钱,你偷偷给我算一下,不要让别人晓得,算出来了给我,我先去洗漱。” 说完,就去洗漱间了。 陶陶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了看纸篓里被捏成一团的报纸,又看了看宋雁西冷静的背影,一时有些蒙了。 小姐平时不是总说一家人不用如此斤斤计较么?今天怎么想起来要算账? 最后才反应过来,小姐竟然起得来了?这是病好了么? 2、第 2 章 高兴得连忙跑进去,“小姐您这是好了?”眼里的欢喜是藏不住的,黑溜溜的眼珠子在宋雁西身上打着转儿。 宋雁西叫她这么一看,反而有些慌张,生怕叫她察觉出什么端倪来。便放下手里的毛巾,用原来宋雁西一贯的口气,温温柔柔地说道:“病了这几日,章家不曾有一个人来看我一眼,眼里大抵只是将我做一个免费又好使的佣人;我妈那里也是指望不上了的。可陶陶,我实在不愿意这样可怜地活着,我好怀念爸爸和爷爷在的时光,我不愿意再这样了。” 她说到这里眼眶红了起来,沾了水的手抓紧了陶陶的手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陶陶你要帮我,报纸上天天说女性也应当得到解放,我没道理把一辈子奉献给一个嫌弃我的男人。” 陶陶看她这样激动,心里好难受,点着头答应:“小姐我帮你,姑奶奶不愿意管你,我们就去上海,我们老爷和少爷都念着你呢!到了那里,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祖父家迁移到上海十几年来了,听说也是有些名声的。 不过宋雁西才不可能就这样偷偷摸摸地走了。 她既然是风光嫁来的,那她也要堂堂正正从这章家走出去,来时带了什么,走的时候也要照样。 “嗯,可是陶陶我不甘心,章家花我的钱还将我做佣人使唤,我若是不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回来,百年后我见着我爸爸了,我也没那脸面。”她想了一夜,身边除了陶陶之外,谁也信不过。 宋太太倒是给她安排了几个陪嫁的丫头,可那样的窈窕身材,三月桃花一般的粉面,哪里是来做活儿的,分明是用来做陪房,伺候男人用的。 也是了,这是宋太太给章亦白的姨太太,自己准备的到底知根知底,好过外面那些野花,容易掌控。 陶陶却面露为难,“小姐,这只怕有些难,不如我们还是想办法偷偷给上海那边发一封电报吧。” 宋雁西摇着头,“我往后还要麻烦舅舅和外公他们许多事情呢!所以这件事情我一定要自己做。反正他们怕我把病气过给他们,也不会来我这屋子里的,我是死是活,也全由着你说了算。” “那小姐是打算?”陶陶不大放心她这么个娇弱的闺房女人,能有什么好办法。 “我有主意的,早年我也经常跟爸爸出门,见过不少世面。你就帮我把账目做出来就是了。”她劝着陶陶,半推着让她去准备。 陶陶虽不大放心,但她一向习惯了听宋雁西的话,也就去了。 宋雁西洗漱完,厨房那边送来的白粥和两碟小点心,食盒就放在她的门口。她才打开,就察觉有些味道,只怕是隔了夜的,索性给放到桌脚,然后打开衣橱,准备挑一件合适的衣服,偷偷从小侧门出去。 可是那满衣橱衣裳倒是多,却都是陈年的旧衣裳,不说款式老土像是前朝的,大部分的袖子裙摆也断了一截。 颜色多是些沉闷。 这是到章家后,没做过几件新衣裳。 挑挑拣拣,最后自己拿了两套衣裳,勉强拼凑出一套看着有些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活泼。 又从柜子里取了银元,给陶陶留了纸条,便出门去了。 章家没事的时候,她就是个透明人,更何况现在还是‘重病中’,所以轻轻松松地就出了门。 却不晓得此刻章家客厅里好热闹,前年嫁了孙司令的大小姐章慧心回来了,她如今是司令太太,一家人都围着她转,十分的风光,看得二姨太太好羡慕,希望自己生的女儿将来也能有这种好命。 这年头,一方军阀就好似那土皇帝一般,这做了司令太太,不就得跟宫里的娘娘一样了吗? 章亦白也回来了,不过没坐一会儿,有朋友来请,他就匆匆走了。 他母亲房氏见他走了,这才同章慧心不满地说道:“哪里是什么朋友,准是那个什么狐狸精又闹腾。” 章慧心却是十分喜欢那个徐小姐,她的爸爸可是金陵那边的名士,有一堆出息的学生,司令那里正想办法来往呢。 而且自己为了权势嫁了年长自己几十岁的老头子,虽是面上风光,但回去对着一个秃顶又满脸横肉的老男人,日子终究是不快活,哪里有什么爱情可言。 所以很理解自己这个弟弟,便替着他俩说话道:“妈你千万别这么说,那徐小姐在金陵也是有名有姓的,追求她的也不乏政要名流,她却唯独选了弟弟,可见他们俩是真心相爱的。”说到这里,转头朝着宋雁西居住的那小院子方向努了努嘴吧,“那个,听说也快不行了?我瞧她就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似咱们家欠了她一般,等她走了,正好给弟弟和徐小姐办一场风光的婚礼。” 自古以来就没有婆婆喜欢媳妇的,房氏听到女儿的这话,又说那徐可真也是出身名门,自然是欢喜。“是不太好了,她已经几天没来给我请安了,可见是真的起不来,等晚些我打发人去瞧一眼。” 章慧心却劝道:“别了,您打发人去,到时候人到您跟前说话,没准就给您老传了病气。对了,我昨天和一帮太太在城南看了别墅,有个不错的,妈你和爸爸商量,要不也搬过去?徐小姐是留洋归来的,最是喜欢时髦,到时候只怕还要和弟弟先订婚,他们年轻朋友又多,咱家这老屋里连个跳舞的地方都没有,实在不好。” 新房子谁不愿意住?可房氏听说那城南的别墅,贵得可怕,家里如何一口气拿得出这样一大笔的开销?故而有些为难,“买房子不是小事情,搬家也是大事。” 然知母莫若女,章慧心已经看出她妈妈的犹豫了,“买房难道还要爸妈花钱么?那死病鬼的嫁妆里,大半的古董,现在洋人们最是喜欢这些东西了,一件能轻松卖个上千银元呢,妈去抬两厢过来使就是。” 房氏终究是个没见识的,顿时咋舌道:“那些个破烂玩意儿,这样值钱?”坦白地说,宋雁西的嫁妆里,她就只喜欢那些金银玉器,什么破瓶子烂青铜,她看着晦气得很,还不如家里博古架上摆放的西式大花瓶洋气呢! 3、第 3 章 “咱们喜欢西式的,那些洋人偏就喜欢咱们的这些个破烂。”章慧心说着,晓得她妈妈已经被说动了。 其实那别墅,司令已经送了她,但是司令管得紧,她手里压根没什么钱,平日里那些个太太又喜欢约她打牌,她拮据得要死,却不好告诉娘家人,免得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往后只怕是要暗地里笑话自己的,所以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借着她妈妈的手,骗两厢古董去卖给那些洋人,好叫自己宽裕些。 母女俩这里合计着拿宋雁西的古董,而宋雁西上了街,发现自己的年纪和容貌与身上这衣裳实在是突兀得很,跟街上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们格格不入,反而越发招人目光。 因此便进了一家成衣店,买了一身银绒缎镶边的旗袍,又搭了一件坠着两三寸长流苏的梨花披肩,最后配了当下最流行的玻璃袜和高跟鞋,整个人便是焕然一新了。 她九岁后就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嫁到章家后抛头露面的机会几乎没有,所以并不怕被人认出来。 此刻满意地站在镜子面前看了看,将脑后的发髻给解开,有些微卷的黑发便从肩头散落下来,原本只是清丽高雅的气质里,陡然间多了几分妩媚动人。 “小姐真是美极了!”掌柜也没料想到,刚才这个土里土气的妇人,换了身衣裳,竟然就跟那公馆里走出来的小姐一样高贵。 “把第二层最边上那个手包给我。”缺个手包,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的脖子上,原本就带着一条珍珠项链,如今与这旗袍正好搭配,有些偏瘦的白皙手腕上,也刚好戴了个玉镯儿。 如今再添上这差不多同色的暗花银色小手包,越发像样子了。 她大方地付了钱,叮嘱着老板,“旧衣裳给我包起来,我晚些来取。”还得穿着回去呢! 老板自然是应了。 出了成衣店,宋雁西走在街上仍旧是吸引目光的,但这一次不再是充满讽刺和嘲笑,而是爱慕和惊艳。 宋雁西对自己这一身自然也十分满意,上辈子待在道学院里,除了道袍永远是道袍,小裙子都没机会穿,现在好不容易实现了穿搭自由,当然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让自己美美的机会。 不过这一路上她也想过了,她这一世的放不下,不可能是得到章亦白那个渣男的爱,应该是那些从章家手里流出去的古董。 陶陶虽然还没给自己数量,可宋雁西凭着这记忆,大小总共有三四十件被章家拿出去换钱了。 这还是只有她知道的,还有那不知道的呢! 去纸火铺子里买了些黄纸,让店里的学徒给自己按照符张的尺寸裁剪好,又买了些朱砂。 她这样漂亮,看着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亲自来买这些东西,学徒有些好奇,“小姐家里有什么事情么?”若是不干净,他有认得的大师。 真能还这位小姐家里清净,肯定能得很多赏钱。 不过被宋雁西拒绝了,“不用,谢谢。” 当下的这个世界动荡得厉害,灵气微不可见,她所能用的也只能是这些符,不过也足够了。 纸火铺对面,是个破旧的孤儿院,这时候那脱了漆的两扇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从里走出来,将帽子往头上一放,身后的门里追出来了几个孩童,由一个老妇人领着,大家依依不舍地跟那中年男人告别。 学徒见宋雁西的目光往那里看,便主动道:“那是陈老板,他可是个大善人呢!这孤儿院里如今收养的二十多个孩子,全靠他资助,听说为了这些个孩子,家里还卖了两个铺子。”又羡慕那里面的孩子,“他们命真好,我们小时候就没这样好的运气,能遇着好人。” 他说着,见宋雁西已经移开目光,便以为她没兴趣,没再多说了,连忙加快速度,很快便裁剪好了所有的黄纸,“小姐好了,都给装起来么?” 宋雁西点头,却是拿起柜台上给人专门写帖子的笔蘸了朱砂,拿了张纸写了几个字。 这学徒愣住了,但他不认得几个字,觉得宋雁西在画符,又不像是,他看着大师们画符,嘴里都要念咒语呢! 而就他发愣这功夫,宋雁西已经拿着东西离开了。 她追上了那个姓陈的商人,“先生,请等一等。” 那陈老板听到有人唤,转过身来,却是个面生的小姐,一时有些纳闷,左右看了看,确定是喊自己,才问,“小姐有什么事情么?” 宋雁西攥着手里的符,只觉得直接开口跟他说马上有血光之兆,肯定会被当做疯子的,可是她观这陈老板,近期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今天,会遇着大凶,所以心里有些着急,就直接将那符递给他,恳求道:“先生,你将这个收着好么?” 陈老板看了一眼她递来的符,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大抵,是将她当疯子了。 但是人家比较有涵养,一句没说她。 宋雁西却是心急如焚,这陈老板若出了事情,那二十多个孩子岂不是没了依靠? 眼看着陈老板身影越走越远,她一把抓住从身旁跑过的两个小男孩儿,递了他们俩个银元,让这两个小男孩儿想办法将这符放进陈老板的口袋或者是公文包。 小孩子们哪里见过银元?想都没就答应了,接过宋雁西的符和银元,其中一个拿着银元在嘴巴前吹了一下,连忙放到耳朵边,确认了真假,高高兴兴地就拉着自己的兄弟朝陈老板追去了。 很快,两小男孩回来,说假意摔倒,趁着那陈老板扶他们的时候,把东西塞进了他西装胸前的口袋里。 宋雁西当时也远远看着,晓得他们没骗自己,把说好的另外一个银元也给了他们。 带出来的钱,如今就剩下大家都不怎么愿意要的票子了,买纸和朱砂,也没花到一个银元。 如今为了将这符送出去,反而花了两个。 她叹了口气,按照原计划去找丽华报社的老板。 而陈老板这里,压根不知道刚才好心去扶地上摔倒的男孩儿时,他们往自己的口袋里塞了东西,急步匆匆地进了一座洋行。 因为和对方的老板约好了,所以他直接去乘电梯上五楼。 开电梯的侍者却不在,他着急得很,怕晚了时间不好,就喊了门口的印度人来给自己开。 却不知晓,这电梯出了故障,侍者去找维修工的时候,特意在这里摆了个维修故障的牌子,却被二楼法国餐厅吃饭下来的一对年轻男女不小心给踢倒了。 也正是这样,陈老板没看到,直接进了电梯,还将那不知情的印度人喊来给自己开。 电梯里的陈老板只觉得今日的电梯好慢,半天了怎么还没到,也没人开门,有些着急地拍了拍门,不想着一拍,电梯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头顶的灯一下熄灭,黑暗之中他只觉得脚下虚空,好似掉进了那无尽的深渊一般。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顺着喉管,直接跳到了脑袋,再从天灵盖飞了出去,意识也变得缥缈起来,浑浑噩噩中,听到有人喊,“mr陈?mr陈?” 陈先生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四周都全是脑袋,喊自己的是沃特先生。 沃特先生见他醒来,飞快地在脑门上划了个十字架,“哦,感谢上帝保佑,mr陈您终于醒过来了,医生马上就到。” 接下来,陈先生被送到附近的洋人诊所里,在检查的过程中,他也弄清楚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因没事,回了家里也没和太太说,只是他才在大厅里喝了一杯粗茶,太太就提着他的西装外套来问,“老爷,你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口袋里,有些烧尽的纸灰,以及小半截黄纸。 黄纸上,依稀还能看到朱砂红的奇怪纹路。 面对太太的疑惑,他此刻是答不出来的,只是脑子里想起那个漂亮得出奇的小姐递给自己的符,但是她什么时候给自己的呢? 很快,他想起了几乎是和那位奇怪的小姐分别没多久后,他弯腰扶了两个小男孩,好像胸前被撞了一下。 那时候放进去的么? 他说服自己不可能,这个东西没效果,他经常看报纸,也是懂得一些科学的。 但口袋里的证据,以及今天电梯里的事故,让他又不得不去承认。 陈老板扭头朝窗外的夕阳看去,有些想去找那位小姐问个清楚的冲动。 窗外的夕阳里,宋雁西站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树,一幢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坐落在街道边 她站在一处铁门口,按响了门铃。 这是丽华报社贺老板的家里,他们家有个小儿子,今年才三岁,却已经生了两年的病,中医和西洋大夫都束手无策,所以这位贺老板在自家的报纸上不止一次登过寻医广告。 也正是这样,宋雁西知道他家的地址。 很快就有佣人来,隔着大门见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姐,以为是自家小姐的客人,“是找我们大小姐的么?” 宋雁西本想说明来意,但是介于被陈老板拒绝的缘故,便颔了颔首。 先进去再说。 沿着大门一条平坦宽大的石板路,应该是可以直接开车进来的,入目就是花园,中间有一个两三平左右的喷水池,她被佣人引着直接往前面这座三层小楼旁边的小道去,这是要将她带到后院去见他们小姐? 但宋雁西运气出奇的好,那位贺老板正从厅里出来,她立即转过方向,从包里快速拿出报纸朝贺老板走过去。 贺老板大抵是要出门,正喊着司机去开车,见她这么一个漂亮女郎拿着报纸走来,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跟那些想攀高枝的女人一样,张口就喊:“刘妈!” 贺老板不但有报社,还有电影公司。 他是将宋雁西认为那凭着有些美貌,就能一步登天的女人。 “我是大夫!”急促中,生怕被请走的宋雁西连忙开口道,一面指着上面的寻医广告。 这话让贺老板挥了挥手,这是留下她了,但对她也十分可疑,上下打量了一遍,还是不相信。想是因为她太漂亮,穿得也时新,便道:“国外来的?” “家猫野猫,抓耗子的就是好猫,贺老板管我学的是哪一国的医术,只要能将你家少爷的病治好不就行了。”对于人情世故和与别人交流,她是十分不擅长的。 这辈子的自己被宋太太困着,上一辈子和道学院里被强行开小灶,说话的人都没有几个。 贺先生冷冷一笑,“好大的口气。”不过想到被病痛折磨的小儿子,心里还是愿意试一试,“你若是真有办法治好我儿子的病,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比如自己的电影公司,今年只捧她一个人。 他想这样漂亮的女郎,应该都希望自己的美能得到更多人的认识。 天快黑了,她出来了一天,一来怕陶陶担心,二来怕章家的人抽风,忽然去看自己,到时候只怕要出乱子,打破自己的计划。 所以催促着贺老板。 贺老板也急着出门,又想看看她耍什么花样,没顾得上让人通知太太,就直接让奶妈把小儿子给抱来。 那孩子廋得可怜,明明已经三岁,却像是穷人家吃不起饭的孩子,小小的一团,包在那些贵重的丝绸中。 她敢来贺家,其实是带着些碰运气的成分,章家的人和她算是有关系的,不能直接动手,会折了自己的运。 所以只能借别人的手,这个贺老板就是她狩猎的目标。 他们家的孩子几年不见好,前朝太医和西医都看了若干,仍旧没半点好,却也没往坏了去,让她猜测到,可能是什么邪祟。 果不其然,这个瘦弱得可怜的小少爷身上,两个小祟正坐在他的肩头和脑袋上,一个在打瞌睡,一个在顽皮,还对贺先生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家里有铜钱么,找两个来,再取一根红线。”这分明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过年时给的压岁钱太大太多,都没经小孩子的手,所以被小祟们趁机入侵了。 她要红线,大家以为她是要悬丝诊脉,但铜钱用来做什么? 4、第 4 章 但见贺老板没开口,也不敢多问,只好奇地看着宋雁西。 正在这时候,贺老板大女儿贺英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刘妈,我朋友呢?”随后她青春靓丽的身影便从大厅侧门进来了。 看到屋子里的一切,有些不解,刘妈留在这看热闹,自然清楚,凑在她耳边说了。 这时候宋雁西正在画符,往茶几上看了一眼,有些嫌弃那玻璃烟灰缸里全是烟灰,便拿了个茶杯,将铜钱和符都给放进去。 贺英男见她一个穿得如此时髦的小姐,居然弄这些东西,很是看不上眼,觉得不过就是想别出心裁,博得她爸爸的眼球,于是便冷声道:“故弄玄虚。” 宋雁西赶时间,着急回去,也就没多管。 符张在她的目光下自燃起来,在大家惊讶的目光里,她将灰烬里的两个铜钱拿起,往红线上一串,绑了个七星结递给贺先生,“这就是药。” “你在和我开玩笑?”贺先生虽然好奇那符张怎么燃起来的,但见宋雁西是有备而来的,没准就跟街头杂耍的那些一样呢!所以此刻见宋雁西递来的红线串铜钱,有些生气的。 那贺英男也走了过来,挡在她爸爸面前,“我看你也是个有学识涵养的,踏踏实实不好么?难怪我们女人一直被男人瞧不起,就是因为有许多你这样的女人!” “我哪样?”宋雁西冲她翻了个白眼,她就怕这些喜好讲道理又激进的年轻人。随即转头朝贺先生看过去,“你家孩子今年三岁,到如今已经生病两年?染病是在过年后,对吧?” “这是众所皆知的。”贺英男抢过话。 贺老板凝着眉,打量着宋雁西,期待她接下来怎么编?甚至怀疑她背后有没有什么人指点,故意来闹这一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于是点了点头。 哪里晓得这时候宋雁西忽然扬起手,往他们父女俩眼前抚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父女俩都做出让刘妈和奶妈难以接受的举动。 贺老板尚且还好,只是面色忽然苍白,吓得脸退了两步,无力地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但是贺英男却是尖声叫起来。 他们父女俩此刻能清楚地看到,奶妈怀里瘦弱的弟弟身上,有两个小鬼一样的东西,他们长得和婴儿无异,却偏偏给人一种十分恐怖的感觉。 后来贺英男想,觉得他们可怕,大抵是他们就像是腹中还没剥离母体的胎儿吧。 只是他们所谓的‘脐带’却是连着自己的弟弟。 这是贺英男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些脏东西,也是唯一的一次。 宋雁西受不住她刺耳的叫声,又重新抬手,然后父女俩便看不见孩子身上那俩小祟了。 “你们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宋雁西这话,是对这父女俩说的,随后转朝那心有余悸,离自己弟弟远远的贺英男,“当然了,咱们还是要相信科学。但是一定要记住,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相信科学,因为大部分人更容易合理地运用科学解释一切未知现象。 但是神学嘛,这还真要看人的。 贺先生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目光仍旧恐惧地盯着自己的儿子,“那,那是什么?”双手则主动接过宋雁西给的铜钱。 宋雁西觉得既然已经让他们看到了祟,那就顺便多说几句,毕竟往后还要靠这贺老板帮忙呢!便解释道:“过年放鞭炮不是放着玩图热闹的,年兽是真的存在的,只是世道不好,人不好过,一切妖魔鬼怪亦是如此。年兽出现,必然会有千百万祟同行,压祟钱当然也不是单纯地让小孩子高兴,仔细想一想,你们给孩子的压岁钱是不是太多了,他身上根本揣不下?” 她说得如此清楚,父女俩怎么可能还不懂,只是仍旧觉得难以接受。 而且宋雁西说得没错,小儿子第一年过生日,贺先生在国外的一家银行直接给小儿子开了个户头,存了不少钱,当是给他的压岁钱,往后每年如此。 至于家里其他人,给的也是金元宝金生肖等等,都不是孩子合适带在身上的。 所以孩子没有压岁钱在身,就被祟上了身。这让贺老板一下联想到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却是不容易得这样的病,反而是他们这些人家的少爷小姐,千娇万宠,却偏偏…… 他一下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明白这所谓的‘病’是从何而来了。 只是仍旧觉得匪夷所思,这个世间,为什么会真的有这些东西呢? 贺老板握着那红线上的铜钱,“那这个,怎么用?” “戴在他身上,小祟自己会走。”自己用符张炼过,跟大年三十真正的压祟钱无异了。 那东西太恐怖了,贺英男总算恢复了过来,站直了身体,“不能直接除掉么?” “凡事有因果,今年过年记得准备像样的压祟钱,把这个换掉。”宋雁西说着,朝窗外看去,夕阳几乎已经快看不见了。“我先走了,过两日我再来看成效。” 贺先生却将她唤住,拿着手里的铜钱,竟然不敢往儿子脖子上挂去。 这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宋雁西一把夺过,往孩子脖子上一挂,便告辞走了。 大抵是见了祟,父女来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以至于忘记问宋雁西的姓名住址。 又加上挂上那铜钱的小少爷竟然肉眼可见地变得精神起来,父女俩一高兴,就越发忘记了。 直至贺太太晚上打牌回来,照例去看小儿子,见他脸色竟然变得红润起来,奶妈正喂着粥,吃惊不已,“今天怎么这样精神?” 奶妈也正高兴,“往后咱们小少爷都精神,这是好起来了。”于是连忙将今天发生的一切给贺太太说了。 贺太太又恰巧最是信奉这些,听了不禁阿弥陀佛一声,“这真是仙女,可晓得叫个什么道号?若真好了,不晓得要怎样感谢人家呢!” 奶妈摇头,“先生和大小姐当时都慌了,给忘记了。先生本来要出门应酬的,后来因为这事儿,也没去,就一直看着咱们小少爷,刚才实在太困,等不了太太您回来,才去休息的。” 此时此刻,宋雁西已换下那身漂亮的旗袍,穿着灰褐色的衣裳和长裤,盘腿坐在床上,身前摆放着一个账本。 她才吃饭洗漱完毕,陶陶还在她耳边埋怨,“您一个人怎么能出去那么久,天晓得看着黑漆漆一片,您还没回来,我这心都要被吓没了,若真在外出了什么事情,可怎好?” 宋雁西对陶陶的话却是充耳不闻,只细细看着陶陶花了一天准备出来的账目,越是往下看,手里的拳头就多捏紧了几分。 几次想学着师侄们喷脏话,但看到楚楚可怜的陶陶,就给憋回去了,“章家不是靠我祖父已经发家致富了么?怎么还这样穷?”她居然养了这么一家子三年之久。 不单养了章亦白这个渣男,还有他一家老小,连家里的骡子都是自己再出钱。 这事儿陶陶已经暗地里打听,“本来是有些钱的,可是章老爷想捐官,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什么都没捞着,您带着那么多嫁妆带过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这又是什么?”宋雁西看着这一页页给流水一样送出去的古董,心在滴血。 陶陶看了一眼:“大小姐嫁给孙司令,不得要嫁妆吗,太太专门来找小姐您借的呢!”说着,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借条这里呢!当初小姐您说一家人不用如此计较,让奴婢给烧了,奴婢想了想,这不是三五件,还是给留着吧。” 宋雁西接过一看,脑子里有了一些印象,恨不得给从前的自己一巴掌,一面夸着陶陶,“陶陶你真是我的小宝贝,有这东西就更好办了。还有别再一口一个奴婢,天天看报纸,人人平等呢!” “小姐是打算怎样?”拿着直接去找章太太要么?只怕难。 宋雁西摇头,“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屁颠颠地跑去贺家作甚?章亦白不是拿自己的东西送别的女人都喜欢登报么?那到时候账目也登报。 但是她没想到,还有借条这种东西。 而陶陶因为宋雁西夸她叫小宝贝,面露含羞,“我那里还收了一堆借条,小姐要拿来么?” “什么借条?”宋雁西眼珠子一亮,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借条这种东西。脑子里也想起来了,刚嫁过来时候,章家办了这场风光的婚礼,欠了不少钱。 章太太就来管自己借,那时候应该是没摸清楚自己的脾气,所以还很客气,开口借的。 当然也留了借据。 只是后来借得越来越多,自己这里也不提催他们还钱的事情,那借据就只变成口头一言。 “快拿来快拿来,兴许没几天就能用上了呢!”就看贺少爷身体恢复如何了。 很快,陶陶就抱着一个小匣子进来,宋雁西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竟然还有十几张借条。 不但如此,最开始那几张借条,借去作甚都写得那样清楚。 5、第 5 章 捧着这些借条,宋雁西真觉得天助我也啊!还是冥冥之中老天爷为了让自己早回到那个世界,所以给自己大开方便之门? 但她的快乐随着目光落到那些已经不知道流失往何处的古董,一瞬间就消失了。 心情也沮丧到了极点。 所谓的大悲大喜,只怕也莫过于如此而已。 “小姐您怎么又不高兴了?”陶陶见她忽然变得有气无力的样子,担心起来。 宋雁西唉声叹气地指着账本上那些古董:“这些东西,我爸爸一定要给我,是他信不过我妈,生怕他百年后,我妈给送人或是卖掉。这些东西都是祖宗们留下来的,不晓得里面还藏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历史和秘密呢!我爸爸本意是要我好好保存,将来能交托到能给让他们的价值重现天日的地方,可是我却给拱手送人。” 想要一件一件追回来,只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陶陶见她难过,安慰着:“小姐您也是受骗了,谁知道他们有借无还呢。” 这件事情自己有着很大的责任,其中一大部分归于从前自己的愚蠢,这是可否定的,所以现在东西丢了,自己必须承担责任,将它们都全寻回来。 不然,别说是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了,只怕还要一直在这个世界里无限循环,直到所有的古董都被寻回来。 “算了,凡事循序渐进,我还是先和章家脱了干系吧。”到时候也好方便行事。她妈妈宋太太那里她是断然不会回去的,反正宋太太可能也不愿意让她回去,毕竟在宋太太的骨子是极其传统的旧式女人,离婚这样丢人脸面的事情,她避之不及呢! 所以计划离婚这件事,宋雁西也没打算和宋太太知会。 她没有考虑过去找宋太太,却如何也没料想到那个和自己同岁的养子宋德仁第二天一早就来了。 章家的下人将他领到这院子门口,就顿住了脚步,想是因担心宋雁西要死了,把病气过给自己。 所以宋雁西借着半掩的窗口,只看到那个探头探脑,有些獐头鼠目的宋德仁在月亮门外张望。她朝陶陶使了个眼色,躺到床上去。 陶陶才去将宋德仁领进来。 没料想宋德仁就在中门外隔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就退回了脚步,趁机想要去摸陶陶的小手,“她真不行了?” 他虽压低了声音,但精神抖擞无病无灾的宋雁西却听得清楚,便夹着嗓子咳了一声。 陶陶不着痕迹地避开,“少爷可是有什么事?” 宋德仁没摸着她,只觉得没意思,大咧咧地往后面靠背椅子上坐,捡起里面的花生米就往嘴巴里扔,“呸,这东西都坏了!”他吐了一口,随后骂了几声,才又往里面看去,“太太昨晚做梦不好,听章家这边过去的人也说她不太好了,让我来瞧一瞧。” 陶陶垂着头,心里有些难过,想着姑奶奶怎么就不能亲自来看一看自己的女儿呢? 这时候却听宋德仁说道:“我妈打发来的那些丫鬟,如今就剩下你一个人在她身边了,你老实说她的东西还剩下多少?” 里面的宋雁西听到这话,心想看自己是假,只怕还是为了自己的那些东西吧。但这绝对不是她妈宋太太的意思,宋太太如果真有意贪图这些东西,当时候完全可以在自己出嫁的时候扣下来。 而且坦白地说,当初自己出嫁,带走了宋家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虽也留下了银子,足够宋太太福贵两辈子的,可有了宋德仁这个狗东西,那些个银子只怕还不给折腾半辈子呢! 如此宋德仁想来打秋风,也是实属正常了。 陶陶本就不傻,听到宋德仁的话,立即红了眼圈,“小姐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少爷不看报纸么?前儿姑爷送给徐小姐的手镯,还上了报纸,那也是小姐的东西。” 宋德仁一下想起了那报纸上的手镯,听不少人说,是个什么皇后戴过的,价值千金呢!当时还想章家哪里来这么好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宋家的。 他才是宋家的儿子,凭什么章亦白这狗娘养的东西拿宋家的东西去讨外面的野女人欢心。 一时生气不已,好似章亦白拿走的东西是自己的一样,猛地一拍桌子,“这章家着实不是东西。”随即脑子一转,宋雁西都快死了,她若死在章家,她的东西岂不是都白送了章家?于是便想将宋雁西给带回宋家,但似乎又不符合常理,最起码妈是不会答应的。 陶陶不知道他忽然又沉思起来,盘算什么坏水,只巴不得他快走,就道:“少爷您身体不好,也别在这屋子里多待了,您看章家的人都不愿意进来呢!” 叫她这么一提醒,宋德仁也怕这宋雁西是得了什么传染病,连忙起身走了。 至于办法,得慢慢想。 他一走,宋雁西蹬了被子,便收拾着出去。才没功夫去管这跳梁小丑呢! 她还要在这京城待一阵子,得去找个房子。 不然离了婚,住到大街上么? 逛了一天,终于找到了一处合适的。 不是什么新建的时新别墅,而是一处老式的旧四合院,不过后面倒座拆了,打了个门,还连着一个后花园,花园的后面又有一间正房和两排厢房。 还牵了电线,装了电话,这样的配套在当下的世界,已是十分不错的。 她相当喜欢,价钱上也还算可以,唯一不好的是这主人今天一早出了远门,合同得他回来才能签。 宋雁西交了订金,就坐等房主回来的消息。 又过了两天,章家仍旧没人来,就打发了个老妈子来,看她死了没。 因为这几天厨房说给她这里送的饭菜,都原样退回去了。 章家便以为她已经水米不进,那是弥留之际了,还商量着给她准备棺材。 这样章太太也没着急抬古董去买别墅的事情,想等宋雁西死后,大大方方地却拿。 而老妈子这一来,宋雁西只能动他们送来的饭菜,吃是不可能真吃的,她每日都出去,外面多的是好料理,断然没有道理吃这些隔夜饭。 所以自己打包出去,喂了野狗。 但是她没想到,野狗居然嗅了一下,没吃。 如此,送她院子里的饭菜,她又开始动,章家又慌起来,这是要好起来了么? 宋雁西才没去多管,高高兴兴买了套新旗袍,因为裙子有些略显成熟,将她腰肢身段勾勒到了极致,为了配得上这旗袍,她去理发店做了个手推波浪纹的法式,整个人越发显得妩媚勾人。 以至于贺家来开门的佣人,一时半会儿没将她给认出来,只问道:“请问小姐找谁?” “我来看看你们小少爷。”宋雁西虽还没进去,却已经感觉到了小祟不曾留在这贺家公馆里,所以也是自信满满,直接越过佣人往里面进去。 巧的是贺英男正要出门,看到这样一个风情万种走来的女人,下意识还是认定了又是那种女人来找她爸爸了。 只是随即定睛一看,见着是宋雁西,顿时又惊又喜,往屋子里大喊,“刘妈,刘妈,快喊去请太太,再把少爷抱出来。” 此刻的贺英男再也没有半点淑女的该有的模样,完全失了仪态。 也不怪她,自从那天宋雁西来了,往她弟弟脖子上挂了两个铜板后,她弟弟竟然就好了。 当天晚上就开始喝粥,第二天一早就嚷着喊饿。 以往,都是没得精神的,吃饭也咽不下两口。 而经过这几天,她弟弟已经恢复成了正常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只不过还是有些瘦,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胖起来的。 全家都感谢宋雁西,却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又住在何处,所以叮嘱了门房那里,有年轻女子来,一定要开门让人进来。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贺英男已经被宋雁西的本事所折服,没了当初的跋扈,羞涩紧张地温柔问着她,一面热情地请她入座。 “叫我宋小姐即可,你弟弟怎样?”宋雁西大方地坐下,立即就有漂亮的佣人送了茶和咖啡。 宋雁西属于道家人物,自然是喜欢茶多一些。 见她捧起茶,佣人便将咖啡撤了下去,随后就听到后面传来高跟鞋咚咚咚的声音,一个身材略显得丰腴贵气的女人来了,她身后跟着宋雁西见过的奶妈,以及她怀里的贺少爷。 “妈,这就是宋小姐。”贺英男连忙给贺太太介绍着,又朝宋雁西介绍她的母亲。 贺太太将宋雁西打量了一眼,笑呵呵道:“宋小姐真是漂亮,仙女一样的,幸亏您出手相助,不然我家瞳儿不知道还要遭多受罪呢。”一面示意奶妈将小儿子放下来,要他给宋雁西磕头。 宋雁西抬手,示意不必磕头,她本就是有求而来的。不过见贺少爷身体恢复得的确不错,也忍不住道:“小孩子就是好,元气恢复得快,想来不用两三个月,就能和正常孩子一样。” “这都是托了宋小姐您的福,我们家还不知道要如何感谢您。”贺太太信奉这些,别人也介绍她认识了不少大师,但真正有本事的,她还是都一次遇到,所以十分谨慎,怕自己怠慢了宋雁西。 宋雁西本就不是那八面玲珑的人,听对方说起感谢,便直接开门见山道:“那日贺先生说,可答应我一个要求。” 贺太太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姐请说,如能办到,万所不辞的。”就怕她要嫁给自己的先生。 一面将大厅里的闲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下了女儿和小儿子。 没想到宋雁西直接拿出前几天他们家发出去的头版,上面就是章亦白和徐可真的照片,不过宋雁西直接略过他们,指着下面那个手镯:“这是我的东西,章亦白趁着我病重取走,转头送了别的女人,这倒不要紧,但是我不高兴一个有妇之夫和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女人得到大家的祝福和羡慕。” 道德沦丧了么? 满脸疑惑的贺家母女俩听到她的话,一时反应过来,她是哪个了! 可越是知道她是谁,母女俩就越发匪夷所思,忍不住想章亦白是不是找枪手了?那些漂亮的文章真的是出自他的手么?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会跟别人谈吐时,认为自己的发妻是个笨拙又愚昧丑陋的旧时人呢? 贺太太敢打包票,她所看到的宋雁西,比先生电影公司里的明星都还要美。 6、第 6 章 而贺英男除了匪夷所思对章亦白充满怀疑之外,此刻更为难过。 她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青春萌动的时候,章亦白虽不是特别的俊,但他身上有一股自己身边这些富家子弟们没有的儒雅气息,给人一种满身书香文艺感觉。 而且他年轻还留过洋,在外面涨了不少见识,日语和英文都说得比大部分人还要好。 最为重要的是,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对于白话诗更有一定的造诣,尤其是写给徐可真的情书,便是她们这些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孩子看了,也忍不住动心,产生一种是写给自己的错觉。 这样一个多才又多情的男人,此刻却因为宋雁西的出现,贺英男给他所戴的那一层滤镜就此破开了。让她也忽然反应过来,章亦白和徐可真的爱情没有那么动人了,反而有些小人之态。 倒不是因为宋雁西不是章亦白口里老旧又无趣的家庭主妇,而是贺英男第一次意识到,一个喊着爱情自由,解放婚姻的男人,你不爱人家,你为何又要娶呢? 诗里既然已经写了可以为爱情舍弃掉生命?那为什么当初不拒绝这门婚事呢?贺英男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一句她妈妈总骂爸爸电影公司的那些女人的话。 ‘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 而且,他还拿了属于宋雁西的东西来送别的女人,这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所为。 她有些生气,又有些同情宋雁西的遭遇,想要为她做些什么?所以不等她妈妈开口,“宋小姐,你对我弟弟是有救命之恩的。”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贺太太,“你想怎样,我都支持你,帮你!”口气很坚定。 即便她爸爸妈妈不同意。 宋雁西没想到这个贺英男是个敢爱敢恨的,也有些出乎意料,冲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多谢贺小姐。” 贺太太似乎听到女儿的话,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没有一点犹豫就附和着女儿的话:“宋小姐,你要我先生怎样,你只管说就是,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她这话,也向宋雁西保证了,这个家里她是能做主的,包括贺先生的行为举止也在里面。 宋雁西早就听闻这贺先生有患有‘气管炎’,所以电影公司那些女明星们,一个没能攀上他的高枝。 她从包里拿出两张借条,分别是章家给自己借古董和银子的复印件。 母女俩接在手里一看,又是大吃一惊,那贺英男没忍住,骂出声来,“这章家怎么如此不要脸?” 这时候见宋雁西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家的事情,想来贺太太你们也略有听说,婚事是两家在祖父订下的,我爸爸去世后,我一直谨听听我妈妈的教导,她的确是个十分传统的母亲,每日灌输下,我也认定了这桩婚事,对于章家这边也充满了希望。而且我刚及笄,章家就立即正式上门提亲,让我也以为章先生与我是一样的心思,对未来的小家也同样充满了期待。” 她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但我嫁过去后,才知道,他早就订了去国外的船票,启程的日子就是新婚的第二天,我作为他的妻子,虽有不满,但也不该阻止他追求更好的人生,所以我替他还了买船票的钱,每一个季度按时给他汇钱,让他衣食富裕,可安心读书,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学成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和我离婚。” 她的故事其实在这样的世代,太多了。 但是由着她这样缓慢温柔的语言说出来,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染力。 让这贺家母女产生了共情心理。 当然,前提也是她们所认识的章亦白太优秀了。 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不想那光鲜表面之下,竟然是一堆烂絮。 “中秋宴会忙了几天,我也累到了极限,熬过了中秋宴我就病倒了,章家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却照例来拿钱开销日常,我才恍然醒悟过来,我不该拿自己的人生救赎这样一个家庭,我不曾欠他们什么。” 宋雁西其实并不想做一个怨妇,给别人诉说自己的委屈。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人设改变得太快,所以只能与贺家母女说这番推心置腹的话。 效果不错,贺太太捏着那账单,“我晓得你的意思了,我让英男爸爸报社里,明天就将这个登陆上,他也认得那么几个人,离婚证很容易就能拿到的,到时候再等一篇离婚启示就好啦。” 贺英男也十分赞成。 宋雁西忍不住问,“我这样做,等于会将章家和章亦白都给毁掉,你们不觉得我残忍了么?” 可贺太太和贺先生一路打拼到如今,什么没见过?当即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说道:“不要觉得他们可怜,你才是受害者,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样的一个结果。或许有些话我不该说,但你今天既然和我说了这番心里话,我也拿你做自家的孩子来看待;所以不但是要快刀要斩乱麻,这野火烧不尽的就要斩草除根,不然以后反而会给自己添麻烦。” 打蛇七寸,就是要恨一点。 宋雁西其实是十分赞同贺太太这话的,欣然一笑,“我其实也这样想的。” 贺太太听了她这话,越发喜欢她了,只觉得脾气相当,又给宋雁西出了些主意,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约了明天贺先生在家的时候,再来详谈。 她走后,贺英男笑道:“妈你很喜欢宋小姐,那往后咱们常常邀她来家里玩可好?”她来了,总觉得有种安全感。 尤其是看着弟弟逐渐混润的小脸蛋。 却听贺太太说道:“你不知道,宋家从前很是显赫的,不少宫廷里流出来的好东西,后来都给她做嫁妆了,出嫁那日,真正的十里红妆。不过我不喜欢宋太太的为人,古怪得很,要说她爱女儿,可宋先生去世后,她就将女儿关在屋子里不肯让她继续多读书,就像是她那一代人一样教导,听说还要给宋小姐裹脚;可要说她不爱自己的女儿,宋家留给宋小姐的所有东西,她都给宋小姐做了嫁妆,一起带到了章家。” 也是闹了裹脚这么一出,那章亦白很多时候都直接拿宋雁西的小脚说事。 可是母女俩亲眼看到,宋雁西没有半点裹脚的痕迹,她的脚只是有些小,估计是穿三十六码的鞋子。 然而贺太太没有跟女儿说实话,她这样贴心热情地帮宋雁西,不单单是因为脾气相合,喜欢她的快刀斩乱麻。 更为重要的是她有些私心。 她娘家几年前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直都没解决,全家都备受此事的困扰。 现在宋雁西是她见过唯一有真本事的人,儿子的变化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些年里,娘家那边请了无数人,可没有一个能解决得了,她是不想错过任何机会,所以遇到宋雁西,就狠狠抓住了。 因此她想到时候给宋雁西漂亮地解决了这件事情,也好方便开口。 又说宋雁西,她当初直接去找这贺先生,虽是带着赌的成分,最主要的是她也给自己算了一卦,会遇到贵人相助。 如今从贺太太的热忱和主动来看,应该贺太太就是这个所谓的贵人了。 外面是顺利了,可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衣裳,就听到外面传来陶陶的声音,“这位小姐你找谁?” “我来看看章太太,听说她病得很重了。”声音很温柔,像是西湖的水一样,但是声音和话语,都没有半点诚心,反而让人听着不舒服。 宋雁西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声音。 只听到外面一阵噪杂,显然是陶陶阻拦她的声音,宋雁西刚要开口放她进来,忽然听得‘哎哟’一声吃痛声,随后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男人声音呵斥着陶陶:“你做什么?” 陶陶也吓住了,她就是伸手拦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穿着鸡心领白色洋装的小姐就忽然摔倒了。 听到章亦白的责备,连忙解释道:“先生,我没推她。” 那温柔漂亮的小姐也连忙解释,“亦白,不要责备她,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你不要替她说话,我明明都亲眼看到了。”章亦白气得不轻,因为徐可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显然是真的摔疼了,也不晓得重不重。 但这个时候也没忘记质问陶陶:“是不是她让你这样做的?这个女人一贯阴险,她自己坏事做多了遭了天谴报应,还见不得别人好。” 自己做过什么坏事?宋雁西没有先去想这位来看自己的好心女士是不是那位第三者,而是好奇章亦白眼里自己是这样一个形象? 如果是因为他家里人的所谓一面之词,那她就更看不起章亦白了。 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脑子是个摆设么?如果她真坏事做尽了又阴险,章亦白能在国外吃饱穿暖,安心求学? 7、第 7 章 有那么一瞬间,宋雁西想要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狠狠扇他两巴掌的,但随即想了想,不是病着么?那就贯彻到底吧,继续躺着,这才是重病该有的样子。 然而她没去找章亦白,章亦白却是越想越气,冲进来了。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西服,戴着金丝眼镜,此刻满脸堆着愤怒,上一次所见的儒雅是荡然无存。“我已经给足了你脸面,三番五次和你商量。可现在我才发现,我怎么能对牛弹琴,还能指望牛能听懂呢?我不管你现在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收拾东西,立刻离开我章家。” 宋雁西原本不想理会他的,但听到他后面那句话,拉开被子一角,露出小半张红润健康的脸,夹着嗓子沙哑地说道:“那你给我写个字句,我带来的东西,你让我都带走。” 章亦白是个读书人,压根不知道章家的材米油盐酱醋是要钱,他的鲜光体面也需要钱来维持。 而这钱是来自于宋雁西的手里。 因此听到她这话,甚是好笑,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被她侮辱到了,“好!”难道章家还能扣留她的那些嫁妆不是? 答应得爽快,陶陶也是聪慧,立马递来了钢笔和纸张。 宋雁西冷哼一声,拿到桌前一气呵成。 徐小姐也趁机进来,偷偷瞟了床上的宋雁西一眼,都捂在被子里,而且这屋里连电灯都没有,那微黄的煤油灯下,压根看不清楚她长个什么样子,但是这声音听着,又粗又哑,怎么都像是个常年在灶台前打转的老妈子的声音。 心里忍不住好笑,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宋雁西又是个什么身份?自己今天着实犯不着自降身份来见她。 见着宋雁西又同意离婚了,心里很是开心。 在她的众多追求者里,章亦白的确不是最优秀的那个,但徐可真是真的爱极了他的才学,最为重要的是,章家是商贾,有着数不尽的钱财,随手拿出来送人的礼物,都是能说得上来路的古董。 这样阔绰又俊朗的男人,还有着人人称赞的才情,如此自己怎么能不爱章亦白呢? 章亦白写完,扔下笔不屑地冲陶陶说道:“我下次回来,不想再看到你们。还有,等你们收拾东西离开后,我会登报,离婚证过几天送到宋家去,不用你们亲自来取。” 说罢,牵着徐可真的手,就要走。 徐可真却实在是忍不住好奇之心,还是想看看这宋雁西到底多丑?伸着脖子朝床铺上看去,“亦白,你稍微等我一下。”说着,松开了章亦白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多谢宋小姐成全我与亦白。” “不必客气。”这样的垃圾喜欢就赶紧带走。宋雁西继续夹着嗓子回道,一面示意站在床边的陶陶去摘徐可真手腕上的镯子。 而宋雁西的这句不客气,让徐可真满腔的喜悦骤减大半,章亦白这样有才情又多金,且有着不俗声望的男人,她不信宋雁西一点都不留恋,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其实心里难过得要死,当即下定决心,想要将宋雁西的轻松平静都剥开,看一看她内心里被丈夫抛弃而产生的绝望和难过。 可就在这时,陶陶一把抓住她的手,也不管她疼不疼,就直接一把粗鲁地将章亦白送她的镯子摘下来。 “你做什么?”徐可真都顾不得喊疼,而是着急又紧张地去抢手镯,生怕粗鲁的陶陶给摔着了。 她特意找人看过,极有可能是宋朝时候刘皇后所戴过的镯子。 价值是无法估算的。 而且,也算得上是章亦白给自己的定情物之一。 章亦白也怒了,大声呵斥,“陶陶你做什么?” 陶陶将镯子和章亦白刚写下的承诺书一起递给床上的宋雁西,提醒着章亦白:“少爷不会忘记了吧?这镯子是我们小姐的,前几天你来首饰盒里拿走的呢!” 章亦白脸色一片红白交替。 他来家里拿东西,已经习以为常,只看到好,合适徐可真,他就拿走了,压根没仔细想,这东西是宋雁西的,还是章家的。 而徐可真却认为这必定是章家的。 她一个金陵来的人,怎么可能清楚从前的章家和宋家都是什么样子的。“你们小姐的又如何?那是亦白送我的,也是章家的东西,现在你们要离婚了,就该将东西归还。”一面着急地挽着章亦白的手臂撒着娇:“亦白,快让她还给我。” 还是不可能还的。 宋雁西借着这微弱的灯光,看到了徐可真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也眼熟得很,因为中间有一块鸡血石坠子。珍珠项链不值什么,但那鸡血石有些来头,于是便道:“项链也是我的。” 陶陶得了话,又去把项链扯下来。 然后不单是项链,还有胸针,耳环都是。 徐可真的身上,除了发夹,几乎都是宋雁西的东西。 全程都是徐可真的尖叫声,而章亦白不是没阻拦,但陶陶是个会武功的女子,他一个文弱的读书人,在绝对的武力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陶陶拿走一样又一样东西。 心中也震惊不已,这些东西都是宋雁西的? 他只看到在自己家里,应该是章家的东西,可是怎么? 章亦白也傻了,耳边都是徐可真委屈的哭声。 但这还不算什么,让徐可真觉得真正被羞辱是宋雁西就那样躺在床上,声音没了刚才的沙哑难听,而是清脆好听的声音慵懒地说道:“听说徐小姐在金陵也是有些名声的,只是没想到徐小姐的爱好如此特殊,不单喜欢别人戴过的首饰珠宝,还喜欢别人用过的男人。” 原本梨花带雨的徐可真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失声尖叫着,狠狠推了章亦白一把,提着裙子跑了。 她平生没有被人这样羞辱得彻底。 章亦白当然是赶紧追了出去,什么古董珠宝,都没有他爱的宝贝徐可真重要。 殊不知,徐可真的眼里,他只怕是排在这些珠宝之后的。 陶陶确认章亦白真追着徐可真走了,回来与宋雁西红着脸说道:“小姐不要胡说,您没用过这个男人。” “呃!我就是随口一说,气一气那位徐小姐。”小白莲急了,后面都失态了。 章亦白和宋雁西拜了堂,连新房都没进,就和他一帮约好的同学去了码头等轮船。 宋雁西起身穿着衣服,“把所有票据都收起来,我得出去一趟。” 陶陶担心不已,“我跟着小姐一起去。” 宋雁西想了想,徐可真肯定气得直接跑出了章家,章亦白忙着追她,肯定没办法和章家的人说缘故,那章家的人最多就以为是自己气了徐可真,虽会打发人来责问,但其实也不会真进来。 便道:“那一会儿把门从里面锁了,你翻墙出去,我在墙外等你。” 两人商量好,收拾好所有的票据,便拦了个黄包车,给了车夫两块钱,直接去了贺老板家。 这个时候贺老板已经回来了,贺太太正和他说着宋雁西在章家不公平的遭遇,又说了自己想请宋雁西去娘家那边看看,所以这件事情务必要全力以赴,给宋雁西办得漂亮。 贺先生年轻时候,就是个没爹娘的穷小子,贺太太看出他的本事,嫁了他后,娘家也是不留余地扶持,所以贺先生也是念恩的,哪怕晓得这报纸登后,会给章家和章亦白甚至是自己带来什么负面后果,但还是答应了。 正当时,就有佣人敲门来禀,说宋小姐又来了。 夫妻俩连忙起身,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宋小姐不会忽然深夜造访的。 殊不知,宋雁西带来了让他们夫妻都为之震惊的一垒借条。 贺太太越看着那些借据,就越添一份生气,一面又十分庆幸地同宋雁西说道:“你这场病,病得极好,让你早些醒悟过来,不然别说是你的东西要被他们都拿完,就是你的血肉骨头,他们也要给你啃干净了。” 贺先生也万分震惊,章家如此厚颜无耻又无情,难怪宋雁西想要登报了。 于是将票据都收好,“我现在就去报社,宋小姐也随我一起去。”那些票据如此重要,还是宋雁西跟着一起好些。 贺太太裹紧了披风,连忙去安排汽车。 丽华报社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喊来连夜加班。 加班实属常事,倒也不意外,毕竟报纸临时改版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看到今天的内容,大家的三观都被重新刷新了一遍。 对于章亦白这个让人十分敬佩的年轻才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心感。 他们这些人里,也不是说都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作为一个男人,真的不可以无耻到极致。 不过也有人考虑到了这报纸发出去后对贺先生的影响,所以私底下将他请到一旁,“贺先生,章家大小姐如今是孙司令的姨太太。”这样只怕会让孙司令脸上难看。 贺先生如何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但是他并不担心,不以为然道:“他又不止一个姨太太。”当然,最重要的是早有人盯着孙司令这个位置了,如今孙司令是一点错都不能有的,不然会被他的对手立即抓住,无限放大。 他猜,孙司令看了,肯定会立即让章慧心和章家断绝关系,不能让自己因为章家而受到半丝影响。 只是章慧心带着嫁到孙司令府上的那些‘嫁妆’,不大好讨回来。 想到此,便有些歉意地给宋雁西说。 彼时宋雁西正在看编辑替自己写的离婚书,听到他的话,微微一笑,叹了口气道:“我是宋家的罪人,从我手里流出去的东西又何止这一些?我想我余生,大抵都是在为寻回这些东西而奔波。” 是夜,丽华报社楼上楼下和后面印刷厂的灯火一夜不熄。 在隔了一条街的胡同尽头,有座小洋房,灯火也一直亮着。 章亦白抱着哭红了双眼的徐可真,说了许多情话,终于将她劝住了。 徐可真吸着鼻子,娇声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那些东西,你明天给我要回来,那个胸针我答应借给吴小姐出席法国人的舞会了。” 章亦白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心想宋雁西一向阴险狡诈,今日一定是故意羞辱可真,让可真憎恶自己,所以才编造谎话,称那些东西是她的。 可即便是她手段用尽,自己也绝对不可能跟她这种恶毒又丑陋的女人一起生活下去的。 一面哄着徐可真,“宝,你放心,天亮我就回家,将东西拿过来,顺便给她写休书。”他不可能再给宋雁西任何体面。 离婚是不可能离婚了。 第一次,章亦白觉得旧式的规矩也不不见得全部都是糟粕。 男人可以给女人写休书,这项就挺好的,该继续传承下去才是。 因为遇到宋雁西这种恶毒狡诈的女人,离婚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一封休书,才能干净地结束这份糟心错误的关系。 8、第 8 章 这一夜不管是对于宋雁西,还是对于章亦白,似乎都特别地漫长。 章亦白顾着哄他心爱的宝,许下了无数的山盟海誓与承诺,终于将他的小心肝给哄睡着了。 静夜里除了心爱女人靠着法国枕头上发出的均匀呼吸声之外,剩下的就是寂静。 这样难得安静的夜里,正是一个文人灵感如泉涌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从徐可真娇柔的身体下抽出手臂,到了隔壁书房,打开小台灯,拿起桌上他在日本花一百多块钱买的钢笔,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他要以自己的悲惨遭遇为蓝本写一白话小说,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一个旧式太太是怎样的痛苦,就好似身在万丈深渊里,无法挣脱。 宋雁西这个无知愚昧的女人,差点就破坏了自己用心辛苦浇灌而得来的爱情,她自私自利,不懂得真正的爱情是什么,她得不到,所以也霸道地不允许自己拥有。 他十分后悔,实在想不通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善良,还试图想着能与她和平离婚呢?可是她今天却如此羞辱自己心爱的女人,蛮横地抢走自己送给可真的礼物,编造出那些莫须有的事情,肆意践踏着可真的尊严,践踏自己和可真宝贵的爱情。 他无法想象,这还是一个病中的旧式女人,如果是健康的,那将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他飞快地晃动着手腕,一句又一句批判着旧式女人万般不是的文字很快便铺满了纸张。 很快那张写满了,他又换了一张,将自己因为遵守了信义二字,娶了祖辈订下的旧式新娘后,所遭遇的一切不公平。 而遇到徐可真,他阴霾的世界里,终于见到了一束亮光,徐可真就像是天使,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不知不觉,窗外的光芒照射进来,小台灯微黄的光芒在这耀眼的晨光里不值一提。 “竟然已经天亮了!”他也盖上了钢笔盖,扬起手长长地生了一个懒腰,才开始整理自己这一夜的劳动成果。 一部完整的短篇白话小说就这样写完了,整整七八页,想着等会儿去给宋雁西写了休书,自己就亲自送到丽华报社里去,这家报社就有一个专门排小说的专栏,他们读报的人群也分布广泛,远超过了其他新青年们喜欢的报纸。 以自己的名气,只要今天自己能将小说送过去,明天就能见报。更何况自己还认识里面一位记者呢! 反正他是要越早将这篇小说上报,即便是稿费少些也可以的。 洗漱了一把,回房看了看还是熟睡中的徐可真,有些心疼,昨晚她一定气坏了。 轻脚轻手上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便静悄悄地出了房间。 他决定不休息了,直接回家把宋雁西休了,给徐可真一个惊喜。 最好在宝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将她心爱的首饰都给拿回来了。 这个时候其实还很早,街上除了那些挑水的人之外,是没有什么闲人的,两旁的铺子伙计们也才打着哈欠开门,不过一切都给了章亦白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 因为他即将要重新获得自由,追寻自己的爱情。 站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终于有车夫过来了,他伸手拦了一辆车。 他和徐可真的爱巢离丽华报社有些近,上了车后他又觉得先去丽华报社把稿子安排好,于是让车夫等着,自己回去取了稿子。 这一趟回来,街上的行人又多了不少,小摊贩们也开始摆摊。 等到了丽华报社门口,发现今天的报纸也刚好从旁边巷子里后的印刷厂里运送出来,十几个小报童都等在这里呢! 他下了车,付了钱,正要直接去报社,就听到那些报童们说:“你们哪个晓得今天有什么大新闻?我听说印刷厂一夜没有熄灯呢!” 这话让章亦白忍不住有些好奇,便顿住了脚步。大部分的报纸都差不多是晚上才最终敲定了内容,排好版面,然后送到印刷厂。 但十二点前肯定是能印刷好的,毕竟这丽华报社在业内也能算是龙头老大,印刷机也都是从德国进口,效率很好。 所以他便猜到,估计昨天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以至于报纸更换了内容,重新排版,导致于忙到天亮。 因此便想,一会儿自己也买一张看看。 昨晚加班,上到贺先生这个老板,下到打扫卫生的老妈子,都集体加班了。 所以对于今天的报纸内容,是十分清楚的。 对章亦白这个总是被人称赞的年轻才俊,甚至有人称其为文坛星秀,不少业内人对他的未来更是充满了期待,甚至觉得他极有可能成为一代大文豪。 毕竟现在的他,也算是小有成就,那白话诗简直是无人能及了。 这让懂得文学,或是不懂文学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十分厉害的人。而且又年轻,家世也还好,还留过洋。 然昨晚大家亲眼见证了章亦白被剥开鲜光体面后,所剩下的居然是自私贪婪的一面。 报社里的主编亲自为宋雁西提笔写了离婚书之外,还给她写了一篇小小的自传。 也写下了宋雁西下定决心将这些借条登报,是因为昨天章亦白带着徐小姐上门羞辱病中的她,而且徐小姐身上还戴着宋雁西本人的嫁妆。 这就很过分了…… 就算是旧社会,原配还没死,姨太太也没这样嚣张的。 更何况徐可真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是众多女学生们羡慕又崇拜的对象,她漂亮大方,出生也显赫,可她的行事作风,好像并不具备一个新时代女性该有的良好修养。 甚至没有半点品性可言。 这一对男女,早前人人艳羡的活鸳鸯,甚至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替他们不值得,暗地里没少骂宋雁西这个旧式女人,和章亦白又没有感情,也配不上章亦白,却不愿意离婚,实在是可恶。 就这丽华报社里,亦有这样的人。可当亲眼看到章家的那些借条之后,便沉默了。 可以说是宋雁西,才有如今名声显赫的章亦白和章家的富贵,可是章家不该如此对待宋雁西。 所以宋雁西将借条登报,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一个老实人被欺辱得走投无路罢了。 而这个当下时代里,像是宋雁西这样的人更多,所以更能引起共鸣。 所以此时此刻章亦白走进来,大家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异样。 但章亦白并不知道大家以这样的目光看待自己是因为什么缘故,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保持一个文人该有的风度,“王主编在么?我有一篇小说要投你们报社。” 那位职员愣了一下,昨晚看到借条的时候,他也想过是不是宋雁西想冤枉章亦白?可章亦白亲笔写下的那份只要宋雁西答应离婚就可以带回所有东西的承诺书,却是假不得。 “章先生稍稍等。”他结结巴巴回了一句,一溜烟往主编办公室跑去。 等了一会儿,没人来请,但总觉得有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 以往他去别的报社也是瞩目焦点,但今日的目光明显有些不对劲。 不过很快,王主编就亲自迎出来了。 但脸上没有笑容,让章亦白越发觉得怪异了。然为了早一点将这小说登报,让大家清楚自己的遭遇,所以他扯出一个笑容迎上去了。“王主编好。” “听说你要投稿?我看看。”王主编上下打量了章亦白一眼,徐小姐他也是见过的,出生是不错,但宋小姐出生也不差,正经的书香门第之后,而且家财万贯。宋小姐还明显比那徐小姐知书达礼漂亮。 可怎么章亦白的专访中,宋小姐是个又丑又愚昧无知的小脚女人呢? 宋小姐的自传是自己亲自提笔写的,她的谈吐大方,而且十分博学多才,尤其是对于历史文物一类,更是擅长,反正他自己现在对宋小姐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章亦白连忙将稿子递上去,“我希望明天就能见报。” 王主编没有言语,就站在这回廊里低头看起来,看完了一页,这才抬头看着章亦白,“这女主人公,是章先生的太太吧?” 章亦白连忙点头,正要张口诉说宋雁西的野蛮阴险。 王主编就露出一个冷笑,随后将稿子扔回朝章亦白,“我们报社虽也娱乐版块,但基本也是实事求是,绝不登陆虚假。” 章亦白完全愣住了,忽然一个人急匆匆撞了过来,将今天的报纸递给王主编过目。 章亦白就站在王主编的对面,能亲眼看到报纸上醒目的离婚启示。 登报人:宋雁西 他忽然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像是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一般,一把将报纸从王主编手里抢了过来,“这个女人疯了!” 但是接下来疯的是他,今天丽华报社的报纸,除了这篇离婚启示和宋雁西的自传之外,剩下的就是昨晚上他写的离婚承诺书,以及章家给宋雁西写的各种借条。 越是往下看,他越是觉得这些字变得陌生了,好像自己一个也不认识。一把将报纸撕碎,“不,不,这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9、第 9 章 他将这报纸撕碎了,靠着墙有气无力地慢慢蹲到地上,两手插进梳得整齐的发梢间,仍旧不敢相信,家里怎么这样穷?这些年甚至是自己出国留学,都是宋雁西在出这一笔开销么? 不,他不信,这肯定是阴谋! 可是他现在也顾不得想这些,他想起了门口等着发报的那群报童,猛地起身飞奔出去,连续撞了几个职员,眼镜都掉地上打碎了。 他又拾起来,勉强给戴上冲出去,试图想要阻止这些报纸流通出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报童们已经领着报纸散开了,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口号从四面八方的街头传来,是那样清晰! “号外号外!文坛星秀被离婚!” “号外号外,司令太太居然借别人的嫁妆不还!” “号外号外~” 随着这些吸引眼球的号外喊出,报纸被争相购买。 章亦白没有敢再继续追出去了,他抬手试图挡着自己的脸,总觉得那些人在看自己。 可事实上的他现在头发凌乱,领结松落,伛偻着腰,又在地上摔了几跤,哪里还有文坛星秀的半天意气风发?反而像是一个宿醉失意的流浪汉。 压根就没有人去留意他注意他! 等他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心情更是跌落到了极点,但也趁着这时间,拦了一辆黄包车。 但犹豫了,是去回家质问父母,为什么要管宋雁西借钱借东西不还,还是先去爱巢,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徐可真看到报纸。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决定先往家里去,徐可真昨晚睡得晚,应该中午才会醒来的。 丽华报社三楼,贺先生的办公室里,有一扇巨大的窗户,宋雁西环手抱胸,正目送着那跌跌撞撞狼狈不已而去的章亦白。 贺先生贴心地递来一杯热牛奶,“我听说你看中的房子还没有签下合同,这熬了一夜,不如先去我家,宋小姐若是觉得不方便,我在……” 宋雁西接过热牛奶,很感激贺先生,“不必了,我已经让陶陶去旅社租了房间。倒是贺先生,只怕你今天是没有办法安心休息了。” 贺先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是呢,报纸才发出去十几分钟,已经接到七八个电话了。不过报社嘛,一向如此,宋小姐倒不必介怀。” 他虽说得如此轻松,但宋雁西清楚地知道,章家那些借条和借走的一切虽是真实存在的,但这些东西有一部分已经在司令府了。 到嘴的肉,谁会愿意吐出来呢?即便是不愿意还回来,可是这名声也会有所影响,只怕也会记恨在心的。所以她有些担心,如果因此让贺先生得罪了军方,这人情只怕是不好还了。 便朝贺先生承诺道:“贺先生这一次帮了我的大忙,如若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可尽管开口。” 贺先生可不就是等着这句话嘛,因此也不客气道:“有宋小姐这句话就好。我安排车送小姐回去吧,一会儿人太多,怕不好走。” 这样的爆炸性新闻,不但是将章家推上了风口浪尖,也将宋家的财富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也就是宋雁西回到旅馆休息的时候,宋家和章家门口已经围满了记者。 宋太太最厌烦这些,当然不可能出去接受采访的。 对于宋雁西登报离婚的举动和贴出借条的一事,十分不满。此刻正躺在榻上哭嚎,“家门不幸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养出来的女儿都是这样不争气,竟做这些丢人现眼的事情?” 然后又骂已故的宋先生当时不该惯着宋雁西,教她那许多东西,不然宋雁西哪里有现在的胆子?如此大的事情,也没有和自己知会一声。 “妈,您还是想个法子吧?任由那些记者堵在门口不是办法。”宋德仁也才看完报纸,内心还满是惊涛骇浪。 他晓得宋雁西的嫁妆多,但是没想到多得这样离奇,还白给章家人花了,让章家既挣了这些年的脸面,又攀上的司令府。 好不服气,若这些东西但凡一部分留给自己,也不至于天天被人低看嫌弃了。 宋太太一个旧式女人,守旧得要命,能有什么办法?女儿闹离婚,还主动离婚,又养出一个不安于室的女儿,她羞于见人,生怕叫人笑话。 一边抹泪一边朝宋德仁挥着手,“你去吧,你去把人打发走,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好。” 这下可好,宋德仁到了门口,记者争相问着宋雁西的自传,以及她的嫁妆真的如此庞大等等一系列问题。 反正就是质疑报纸的真实度。 宋德仁干咳一声,“我这个姐姐出嫁其实也没几年,各位只要像是街坊邻居稍微打听,应该也能晓得当时的十里红妆不是吹牛的。” 然后又说起宋家的钱财古董来路,说得兴奋了,直接撸起袖子高谈阔论起来,“远的就不说,单说我祖父,那可是前朝二品的翰林院掌院,我爸前朝探花!你们想不是个底蕴深厚的世家,能培养得起来这样的人才么?我这个四姐姐也是个好命,老来女儿掌中宝贝,我祖父和爸爸在的时候,去哪里都将她带在跟前,可将我祖父和爸爸那身好本事学了个透彻。要我这个做弟弟的说句心里话,她比那新时代的女性都要有本事,如今离了婚正好!” 别说,这会儿因这么多记者围在这里,也引来了不少街坊,说起宋家的显赫跟当时宋雁西出嫁时候的热闹场面,还是一脸的艳羡。 然后宋雁西的自传里包括她会鉴别古董,崇尚道家,略研国学,以及她是否拥有这么多嫁妆?都全部从这些热心邻居口里落实了。 章家,还真是攀了高枝。 所以这章亦白到底有什么脸嚷着离婚?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一看他好像又不大配得上宋雁西,离了正好。 就是这要离婚,他还口出狂言写下承诺书,只要答应离婚,宋雁西带来的一切都可以带走。 这下可好,这许多被章家送了人,他姐姐给做嫁妆带到司令府去的,怎么还回来? 而记者们得了这么多信息,当然是立即马不停蹄回去赶稿子。 现在章亦白和宋雁西离婚,可是全城热度第一。 记者们兵分几路,不单只去了宋家章家,也在找宋雁西的行踪以及徐可真。 所以章亦白预计会睡到中午的徐可真,九点就被楼下的噪杂声吵醒了,她就直接穿着法式的真丝吊带睡裙起身,直接拉开窗帘往楼下看。 居然围了不少记者?心里不免是疑惑,只喊着楼下帮佣的保姆,“吴妈,吴妈?” 很快一个身材略显得臃肿,长着方脸的中年妇人就上楼来了。 “你怎么做事的?你不知道我每天醒来第一时间要先喝一杯牛奶么?”徐可真不耐烦地责斥,觉得她来得慢吞吞的,于是又问:“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吴妈不识字,但是楼下那么多人,她已经将报纸里的内容听完了。平日就不喜欢这个脾气跋扈的徐小姐,若不是为了挣那点钱,她也不愿意在这里受气的。 如今听得她和章亦白其实没什么钱,连身上的首饰都是那位宋小姐的,现在宋小姐离婚了,他们只怕工钱都给自己付不起,索性就解下了围裙,“我还真不干了。” “你反了天了!”徐可真被气得不轻,这句‘你是不想不想干了’的话,她总是用来要挟人,但是没想到今天真有人不干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就上头来,“你要是敢走,以后休想再回来!” 她如今不是雇主了,名声又不好,吴妈也不和她客气,“勾引别人先生的狐狸精,睡人家的男人就算了,还偷别人的首饰珠宝充当是自己的,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 说罢,也不等被她骂呆了的徐可真,直径咚咚下楼去了。 徐可真心中大骇,这话昨晚宋雁西才说过,吴妈怎么晓得的?难道昨晚她偷听自己和亦白说话了?想到这个可能,顿时气急败坏地想追出去质问。 可才下了楼,就听到吴妈跟人说道:“那狐狸精就在楼上呢!” 没等她反应过来,蜂拥一般的人潮就朝着楼梯口涌来。 是那些记者,他们想干嘛? 10、第 10 章 慌忙捂着胸口,也顾不得拖鞋掉了一只,连忙返回房间,将房门紧锁,紧张地藏到被子里去。 她还不知道外面这些记者为什么来,但是她不能让这些记者拍到自己边幅不修的样子,不然肯定会被吴小姐她们笑死的。 徐可真其实是很不喜欢那个虚伪的吴小姐,但是又不得不与之来往,所以特意找了个跟她同姓的老妈子,平时不高兴就将这姓吴的佣人使唤来使唤去。 紧锁的房门是将记者们隔绝在外了,但隔音并不好的房门,是不能将他们一个又一个刁钻的问题阻挡在外的。 躲在被子里的徐可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钻出被子,想要给章亦白打电话,赶紧让他回来,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以离开被子,耳边就充斥着记者们争相提出的问题。 “请问徐小姐,你平时戴的那些首饰,真的如同报纸上所言,全是宋小姐的嫁妆?” 只这一个问题,就叫她觉得晴天霹雳。 可她接下来又听到了什么? “前几天章先生送你的那个定情手镯,真的是宋小姐的么?” “还有您十分喜欢的那条有着鸡血石坠子的珍珠项链,也不是你的吗?” 徐可真忽然知道吴妈为什么说那话了。 应该是宋雁西将昨晚上的事情登报了?但徐可真又觉得不可能,宋家从前的确是有些名声,可早就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那些报社老板们哪个不是利益至上?即便宋雁西真能拿出些东西送他们,但他们也不可能为了宋雁西,得罪章家和司令府,以及徐家啊。 徐家虽然远在金陵,可是以爸爸在圈内的名声,是没有人敢随意乱来的。 她的各种猜测中,电话响起来。 楼上楼下一同响起,她手疾眼快地一把先抓起电话,“喂?” 那边传来的并不是她期待的章亦白的声音,而是另外一个追求者包虞伯紧张又担忧的声音,“可真,你快听我的,马上收拾东西离开。” 包虞伯是徐老的门生之一,如今在京中外交部做了个小职员。 可是他的提醒已经晚了。 久不见徐可真回应,他着急起来,“可真?可真?” 徐可真绝望的声音响起,“已经晚了!”随后便崩溃地大哭起来。 “你等我,我马上过来。”包虞伯听到她的哭声,心痛不已,无法想象小师妹怎么能承受这种委屈和羞辱!当然,一面也不忘联系自己认识的熟人,务必要将今天的舆论压下去,也想办法弄来了丽华报社贺老板办公室的电话。 贺老板没回家,继续在办公室接电话。 有分量的,他自己亲自接,寻常人,秘书接。 杨秘书此刻放下电话,“是外交部的一个姓包的职员,他好像是徐可真父亲的学生,希望先生您能重新出一版报纸,澄清这一切都是误会。” 贺老板听到这位包先生的话,将手中的雪茄扔进烟灰缸里,好笑道:“徐家是有些名声,但这里不是金陵。何况就是这位徐老亲自上门来,我也不可能扭曲事实,他们不是天天喊着那些激进口号么?现在却要在我面前耍这些官腔,可见也是一帮道貌岸然的东西,实在有辱真正的读书人风骨!” 杨秘书抽出一根新的雪茄,继续给他点上,“刚才司令府那边来了电话,要将这位章家的姑奶奶送回章家,会连带剩余的那些嫁妆,先生怎么看?” 打电话来的不是孙司令本人,也非他的副官,而是孙司令的二姨太太。 其实这位二姨太太在司令府,是能说上话的。 但她愿意将那些嫁妆和章慧心一起送回章家,但同样需要让丽华报社明日替孙司令澄清,也是被章家所蒙骗。 由此可见,现在这位孙司令的位置,是岌岌可危的。 孙司令的处境比贺先生预想的还要严重。 不然也不可能这样果断就作出了决定。 “他们如果今天能连人带东西送回,就登。”贺先生当即做了决定,又让杨秘书趁现在有空,给认识的熟人打电话,争取今天能给宋雁西拿到离婚证。 杨秘书很好奇,这位宋小姐除了美貌之外,他暂时是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就算她手里价值千金的古董的确不少,但贺先生对古董玩物并不感兴趣。 所以宋先生为何如此帮她? 但杨秘书不敢过多打探老板的私生活,只将这心底的疑惑先放在,立即去打电话。 很快,一通电话打完,事情也办妥了,他笑眯眯地回着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着雪茄的贺先生,“赵主任说,改日约您喝茶。” 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贺先生听罢,骂了一句,“约在后天晚上,大世界舞厅。”随后问道:“章家那边如何了?既然司令府将剩余的东西原路返回,那宋小姐自然是要去将东西取回来的,没有她娘家人,这事情不好办,你让人去看看,她那个过继的弟弟能不能用。” 这个弟弟不就是宋德仁么?不是个什么好人,吃喝玩乐的主。不过他早上才在家门口畅言一番,还十分赞同离婚。 当然这事儿他进门后,是不会跟宋太太说自己赞同宋雁西离婚。 只说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管如何宋雁西是宋家的人,他是做兄弟的,不能看着姐姐在外受苦,即便宋太太不同意让宋雁西回宋家,那他也要出面,陪同宋雁西将嫁妆都拿回来。 宋太太没吱声,可见是同意他去接宋雁西出章家。 但是绝对不能再进宋家门的,她丢不起这个老脸。 所以此时此刻宋德仁已经在章家门口了,叼着雪茄,找了七八个混子浪哥,就这样堵在章家门口。 可惜章家大门紧闭,他跟着记者们一起被拦在了外面,正想上去撞门的时候,司令府的专车来了。 宋德仁还是有些惧怕的,钱财虽然重要,但更怕吃枪子儿,一下就怂了,连忙躲到记者们的身后去。 只见一个妖娆又时髦的中年女人从汽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两辆大汽车,上面堆满了古董家具和一些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 众人都好奇,有记者认出来这位风韵犹存的太太,是孙司令的二姨太,连忙围上去。 二姨太却催促着车里章慧心下车,一面同记者们说道:“各位记者先生不要误会,我们司令今日是特意将章小姐和她借人家的嫁妆一起还回来的。关于宋小姐嫁妆的事情,我们司令也很冤枉,他一个东北来的,行事豪爽惯了,根本就没留意章小姐嫁妆从何来而这种细节,即便是我们,也是今天看了报纸才晓得的。” 记者们原本还好奇司令府的态度,是帮章家还是怎样?哪里晓得竟然直接退货。 章慧心被司令府退回来了,章家现在还不知道,大门里早已经乱作一团,电话一直叮叮叮地响,根本就不给他们拨号出去的机会。 所以此刻一家人一筹莫展,就盼着章慧心能回来。 “等慧心来了,让她叫人把这帮该死的记者拉出去全部毙了,再把宋雁西这个贱人找回来,我要剥了她的皮!”章太太咬牙切齿地骂着。 早上报纸一来,他们一家就立即气势汹汹去找宋雁西问罪了,甚至请了家法。 简直是无法无天,自古以来哪里有女人主动离婚的?而且家丑不可外扬,她居然还将那些借条登上报。 那时候,章先生也恨不得立即将宋雁西这个不孝儿媳拖进祠堂直接打死! 但人却不在院子里。 11、第 11 章 就在这时候,乱糟糟的客厅里,有仆人高兴地跑进来禀道:“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司令府的二姨太太也一起来了!” 众所皆知,司令府里的事情,都是二姨太太在掌管,她一定是来给章家解决困境的。 听得这话,全家皆大欢喜,就连一脸颓废的章亦白也连忙起身来,“当真?”刚得知那些借条是真实存在,而章家从他出国留学前,就给他爹吸黑膏吸了个干净。 这些年能安逸地进烟馆子当大爷,也是全靠着宋雁西给家里的补贴。 他知晓这一切的时候,恨极了父亲,也恨家里人不争气,为什么要吃一个女人的软饭?但恨归恨,他们终究是自己的亲人,是那宋雁西太过分了。 只要还没离婚,关上门还是一家人,她既然嫁到了章家,她的嫁妆便也是章家的,用点怎么了? 章太太连忙过来挽着他,又见他西装有些皱,转到他身后给拉扯了一下,一家子高高兴兴地迎出去。 只是可惜大门一开,不见天堂,却是地狱。 有司令府的人在,记者们也不敢太靠前。 所以当章家大门打开,章太太和章老爷看到二姨太太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能夹死蚊子了。 可惜还没容他们开口,那二姨太太一个幸灾乐祸的冷笑,“把人给他们送进去。” 随后见她身后的老妈子粗暴地拽出一个人影,朝着大门里推进去。 被推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章家都指望着能回来解决问题的章慧心。 章家人一下傻眼了,两老还没反应过来,章亦白连上前扶住他姐姐,“二姨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二姨太太已经打算转身走了,听到他问,忽然想回头看看这个软饭男人,上下将章亦白扫视了一眼,脸上是丝毫不掩饰地嘲讽,“细胳膊瘦腿,徐小姐眼光也不怎样嘛。” 原本司令还想与徐老搭上关系,他好几个学生都是政界有些名声的人物,可是现在二姨太觉得,就徐老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想来教出来的学生也不怎样,多是钓名沽誉之辈。 有见章亦白一副要为章慧心出头的样子,便道:“我们司令如今也学着章先生,做个时新人物,这眼下和章小姐感情不和,自然是离婚。她的嫁妆,呐,都后面的车上呢,不晓得宋小姐在不在?她若是在的话,最好来亲自点一下,缺的你姐姐已经送别人了,我们也没办法找回来。” 二姨太是说得轻松,可于章家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章太太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顿时一片人仰马翻,章老爷也是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时候还是他的姨太太高秀贞在他耳边提醒着,“老爷,千气万恨,咱不该跟钱过不去,您先别着急,咱们把东西清点一下,那小蹄子如今又不在,她若敢踏进章家大门一步,就别想再出去了。” 又小心在章老爷耳边提醒,那离婚启示登了不作数,到底还是要拿离婚证的。 所以这东西还是章家的,宋雁西也还是章家的媳妇。 章老爷得了这话,心里舒服了些,立即上前亲自点嫁妆。 宋德仁在一旁看着,却是不动。按理他现在以宋雁西娘家人的身份去接手这些嫁妆的,最是合适的。 身边跟来的兄弟们不解,“宋哥,那都是价值千金的古董啊,您就这样眼看着章家拿回去?” 宋德仁呵呵一笑,“我四姐什么底细我还不知道?她没那么大的面子,让司令府把东西还回来,司令府今天的举动,不过是想要博个好名声罢了,可是章家不上道,即便不拿这些东西赔礼道歉,那好歹该有所表示,可你看他们……哈哈,章家要完了!” 他是不聪明又混账,但有时候又通透得很。 大门口众人如今都被满车的古董吸引了过去,却没有留意到那章家大门旁边的老树上,停着一只纸张折出来的小鹤。 明明是纸张所叠出来的,可是却像是有生命一般,听完了宋德仁的话,就转身飞走了。 最后落在章家斜对面街上的一家旅社里。 宋雁西就住在这家旅社里,睡了两个多小时后,她就起来了,扔了几只小纸鹤出去。 如今见小纸鹤都纷纷回来,看到上面收录的消息,嘴角微微扬起,看来这宋德仁还是有点脑子的。 她在屋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休息的陶陶,敲门问道:“小姐,您就起来了么?” 宋雁西开门让她进来,见陶陶穿得整齐,“你没睡?” “睡不着,我一想到小姐从此脱离苦海,就兴奋得很。”陶陶笑着说道。 “既然睡不着,你去中介问问,那个房主回来了没。”她的嫁妆,还是早些取回,总得有个地方放。 宋家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她妈妈是不会让她回去的。 陶陶有些担心,“可是小姐您这里。” “我这里没事,你只管去,如果房主回来了,你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立马赶过去。”宋雁西并没有把自己的相片登报,所以即便现在满城都在讨论她的事情,但她也不担心被人认出。 陶陶走后,宋雁西又将小纸鹤放了出去。 小纸鹤这趟出去,除了收获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外,还有意外发现,居然这年代也有同行。 幸好对方没发现自己。 过了大半个钟头左右,电话响起来了。 是陶陶打来的,那位房主昨晚就回来了,他也是着急要用钱,所以宋雁西这里可以随时联系他签合同。 恰好宋雁西也忙要房子,所以当即就让陶陶托中介联系对方,她也收拾着往中介公司去。 然在去往中介公司的路上,与一辆黄包车擦肩而过,那辆车上有一男一女,男的小心翼翼地将女人护着,可当风吹起来女人脸上的纱巾时,宋雁西却认了出来,正是昨晚那位徐小姐。 只是现在有些狼狈,身上穿着的居然是一套十分不合身的佣人衣裳。 她本来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过随后又遇到几辆载着记者的黄包车,便十分确定了,多半是这徐可真为了躲避记者,假扮成了家里的佣人。 便递给车夫一个银元,让他大声说徐可真在前面的车里,装扮成了佣人的样子。 车夫白得一个银元,就喊一句话,自然是高兴。 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现在的记者们将徐可真给跟丢了,得了他的线索,立即追了去。 宋雁西回头见那齐刷刷往徐可真追去的黄包车,有些遗憾,如果不是忙着房子的事情,她肯定想去看看现在的徐可真。 徐可真自尊心那样强,要是她知道自己看到她这副样子,肯定更难过。 车夫白赚了一个银元,一下精神了不少,加快了速度,很快将宋雁西送到了中介公司。 她才下车,便见着前面那背影有些眼熟,好似上次差点遇到大祸的陈老板。 他如今好好的,应该是已经躲过了。 不过宋雁西没打算和他再碰面,所以特意等他进了别的办公间,才进入大厅。 陶陶一下看到了她,高兴地迎上来,“小姐,那位房主也刚前一步脚到,就在这里,我带你去。” 说着,便要领着宋雁西去那位陈老板刚进去的办公间。 12、第 12 章 “是这里?”宋雁西停住脚步,朝陶陶确认。 陶陶颔首,“嗯,房主等着您呢。” 这世界可真是有点小。宋雁西想起上一次自己递符的尴尬,决定让陶陶代替自己签了合同,没想到负责这份合约的职员已经看到宋雁西了,热情地朝她打着招呼,“宋小姐请进。” 听到中介职员的话,那位陈老板也连忙起身朝门口看了过来,见到宋雁西眼神立即都变了,激动地起身迎上来,“原来是您!” 中介有些意外,“原来两位认识,那就更好办了。”然后请他二人纷纷入座,将拟好的合同递过去。 没想到陈老板将合同递还回去,有些歉意地朝中介道:“不好意思,这宅子我不卖了。” “怎么不卖了,刚才不是说您忙着在杭州办棉纱厂,急需用钱的么?”陶陶比中介都要着急,小姐可忙着要房子呢!而且特意等了他几天,怎么说反悔就反悔呢? 中介也急得朝陈老板看去。 哪里料到陈老板却起身朝宋雁西鞠了一躬,“这套宅子,我愿意送给宋小姐作为礼物。” 宋雁西听到这话,就晓得自己那符起了作用的,但一套宅子太贵重了,而且对方还急需用钱,于是便道:“陈老板心怀大义,是我等不能及的,像是您这样的人,就该长命百岁才是。宅子您还是照样卖给我,北平像样的老院子其实已经很难找了,这个价格我已是占了便宜的。” 她说着,拿起笔签了合同,然后将笔和合同一起递给陈老板,“陈老板如果不签,那这宅子我也不要了。” 陈老板犹豫了一下,那边的确着急用钱,等棉纱厂建起来,就能解决不少女工的生活困难,于是只能咬牙签了。随后将合同递给中介,“宋小姐,我老陈欠您的情,一定记得,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说着,掏出钢笔,在自己名片背后将家里的地址给写上,双手呈给了宋雁西。 而这时候中介却忽然一脸吃惊地看朝宋雁西,“您就是宋小姐?” 这话有些奇怪。 但宋雁西却明白他口里的宋小姐是哪个宋小姐,于是笑盈盈地看朝他,“希望先生能替我保密,我不希望我的生活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扰到。” 中介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偷偷看了气质高贵且又十分美貌的宋雁西一眼,有些想不通章亦白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还是这书读得多了,脑子读坏了? 好好的原配夫人他不喜欢就算了,还无故中伤宋雁西多少次,实在是不配为君子二字。 而陈老板因为中介的奇怪举动,也看了一眼合同上的签名,也是颇为吃惊。 她竟然就是当下那个满城都在议论的宋掌院的孙女宋雁西! 从中介公司走出来的时候,陈老板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朝正要上黄包车的宋雁西追去,“宋小姐,鄙人虽不才,但也有那么两三个朋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务必开口。” “多谢先生好意,如果有我一定会麻烦先生的。”宋雁西含笑朝他道谢,这才离开。 主仆两人当天下午就去旅社拿了行李箱,直接搬进新家里。 偌大的宅院两个人住,少了点人气,有些清冷的意思。 所以傍晚的时候,陶陶又去雇来了正从东北逃难来的一家五口人,两老带着两个媳妇一个女儿,儿子孙子们全都死了,也是可怜。 老头子看门,老妈子打扫庭院,两个媳妇浆洗做饭,小女儿则年纪还小,所以做些轻巧的杂活。 这座府邸原来是个别院,叫作‘五柳斋’,所以宋雁西也就没换门牌匾额,就这样挂着。 大门口河边那五棵柳树是挺应景的。 晚上就开火做饭过起了隐居世外一般的日子,可是外面却已经翻了天。 那徐小姐穿着佣人的衣裳在包虞伯的帮忙下仓皇逃跑,躲避记者,可却还是被记者们找到,拍下了无数狼狈的照片。 以至于第二天这多家报纸上,都是她惊慌失措躲在包虞伯怀里的照片,连带着这包虞伯也被上司婉转地停了职。 包虞伯倒是不担心,反而觉得自己和徐可真已算得上是同甘共苦,如今她被章亦白连累,在这北平待不下去了,自己正好亲自送她回金陵,一路上都是相处的时间,她一定能看到自己的优秀。 可是徐可真却不是这样想的,她不想就这样狼狈又落魄地离开,她不甘心!尤其是听到那些女学生们指着报纸上的自己说,没了华服和首饰,自己连她们的半点风采都不如。 她一直都晓得,很多女学生都十分爱慕章亦白,她们如今无端攻击自己,还不是因为章亦白。 因此,她也不甘心就这样和章亦白分开。 但当她看到报纸上章家现在的状况后,又开始犹豫起来。 而此时的章亦白也还没放弃挣扎,穿着风衣,戴着帽子,在一条小巷子边的早茶摊上坐着,露在遮掩外的双眸正四处搜寻着什么。 很快就有一个戴着贝雷帽,穿着背带裤的小年轻朝他走来,“是你要投稿子么?” 章亦白想了半宿,想不通贺老板凭什么帮宋雁西,他问过爸妈了,宋家和贺家没什么来往。 所以贺老板这样帮宋雁西,一定有什么可图的,不是为了财就是因为宋雁西…… 虽然他觉得就宋雁西那样瘦小面黄的样子,不是贺老板心头好。可是谁又能晓得这些大老板们有什么变态的喜好呢? 话说他对宋雁西的全貌印象,还是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记得小小的一双脚从裙底露出来,一看就是裹过的小脚,他很嫌弃,那是旧社会留下的糟粕。他没有办法去改变父母,但是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妻子有着这样一双脚。 然后个头又瘦又小,脸色蜡黄。 再一次见宋雁西,她一直卧病在床。 于是他后半夜又灵感如泉,写了一篇小说。 主角正是宋雁西跟贺老板。 他一向不耻这些没有下线的小报社,更不可能用自己尊贵的文字去写那些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的风流艳史。 可现在他的人生遇到了危机,为了自救,他不得不将真实披露出来。 他自己戴绿帽就算了,但是不能连累章家和姐姐。 不过章亦白现在大概忘记了,他和徐小姐的男女关系,似乎也不大正当。 小青年看完了稿子,很满意地递给他五块钱,没想到章亦白觉得受到了羞辱,“我不需要稿费,只要这稿子能发出去!” 小青年也不勉强他,捡起这五块钱就转身离开,嘴里冷笑:“还装什么阔爷?家里一个子儿都没了。” 他虽离去,但这嘲讽的声音却不小。 听得章亦白头冒青筋,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还要指望这家小报社给自己平反。 还自己一个公道。 于是忍了! 13、第 13 章 章亦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份小说上,以此平反自己的冤屈,揭露这对狗男女之间的龌蹉。 却不知道他早前就写小说污蔑过宋雁西,这让贺老板回家与太太说起时,贺太太十分小心地叮嘱着他,“就怕这样的读书人,红口白舌最是会颠倒黑白扭曲事实,他敢写第一次,没准就敢写第二次,指不定还越发离谱呢!” 贺先生也是将这话给听了进去,也就让人暗地里盯着章亦白。 因此这小青年叼着烟揣着稿子穿过另外一条胡同时,被两个黑衣人拦下,打一顿,告诫一回。 稿子自然也就被送到宋雁西的手里了。 陶陶和她一起看的,气得陶陶拳头紧握,恨不得一拳把章亦白的脑袋打破,而宋雁西则看得哈哈大笑,“可见他这书没有白读,瞧这文笔是真不错,难怪年纪轻轻就被称为文坛星秀,而且情节也是跌宕起伏,他被那些姑娘们喜欢追捧,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小姐,这种人渣您怎么还夸他?您不会是?”陶陶脑子里跳出一个念头,吓得连忙朝宋雁西看去。 “我对凡夫俗子没兴趣。”宋雁西一句话稳住了她的心,将稿子烧了。然后拿起离婚证书,“这贺先生一家倒是情义之人,我这一次是欠了他们的大人情了。”连离婚证都给自己办好了。 离婚证是和稿子一起送来的,那边还问了,她几时要回章家取嫁妆,知会一声。 但宋雁西不想麻烦人太多,而且喊了宋德仁才是顺理成章,若再找贺先生帮忙,没准章亦白又脑洞大开。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就怕影响贺先生,对人名声不好。 所以让陶陶去找了宋德仁来。 宋德仁这会儿正在外面的茶馆里和一帮朋友喝茶,点评着报纸上囧态毕露的徐可真,“说个实在话儿,这金陵名媛可不怎么样?咱们北平的姑娘不说旁的,就是这气度上,她金陵的是万万比不得的。” 点评女人他们这些男人最在行,也最是热衷。 点评的也不单只是容貌身材,还有家世作风。 然在场的人,也没有哪个是正人君子。 不过陶陶来时,正听着宋德仁的朋友小声问,“你这样你不怕宋太太么?我听说她是一万个反对离婚的。” “她又不出门,又不看报纸,我不让下人说,她怎么晓得?”宋德仁糊弄宋太太十分有一套的。正说着,见到陶陶的身影,连忙起身去拦住,“陶陶妹子哪里去?” 陶陶是个习武之人,身材匀称,相貌也好,宋德仁馋了好久,就是手都没摸上。 不过现在更要紧的是问她宋雁西在何处呢? 陶陶这一次没躲,因为她正是来找宋德仁的,“我小姐找你呢?现在可是得空?” “四姐找,没空也得有空。”当即和一帮狐朋狗友别了,便随着陶陶到了五柳斋。 看着这么个大院子,少不得心里好奇,这宋雁西到底多有钱?今儿把自己喊来,莫不是真要让自己给她要回嫁妆?若真这样,一定要好好敲诈一笔。 从大堂客厅前路过,走了几个迂回长廊,又是花园水池,最后到一处天然山石铺满地的小院子里。 只见那盘根接触的老桂花树下,坐着一个窈窕高贵的年轻女人,宋德仁自问也睡了不少女人,但还是头一次看到有女人把旗袍穿得这样高不可攀,却又带着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妖娆。 他忍不住吹了一个口哨,没想到被陶陶狠狠瞪了一眼,便见陶陶走上前去,“小姐,他来了。” “小姐?”宋德仁被她这一声惊得起了鸡皮疙瘩,宋雁西瘦小又病弱,怎么会? 然这时候宋雁西已经转过身来,往旁边的藤条椅上坐下,一举一动都迷得宋德仁移不开眼,心跳加速,“你,你真的是四姐?” 宋雁西接过陶陶递上手的茶,抬眸瞟了他一眼,直入主题:“我知道你狐朋狗友不少,明天你找几个,再找几辆车与我一起去章家。” “你真的是宋雁西?”宋德仁反应过来,胆子大了些,直呼宋雁西的大名,一面移步上前,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 却听得宋雁西一声冷笑,“我不是,难道你是吗?我妈那里你自己想办法,反正不要叫她晓得,我的东西你也别打主意,不然的话,章家就是你的下场。” 她说着狠话,偏偏宋德仁不知好歹,越发觉得这个姐姐好生迷人,老毛病又犯了。 陶陶正气愤地要阻止,却见宋雁西的眼神,让她先下去。 宋德仁见宋雁西主动将陶陶打发走,正兴奋弯腰伸手要去搂宋雁西的腰,忽然听得宋雁西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吓得他顿时毛骨悚然,连退了几步,一脸惊恐防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那件事情,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了。 “我不但知道这件事,我还知道你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做什么?”然后还真细说了昨天宋德仁一天的行程。看着宋德仁被吓得苍白的脸,笑着添了一句:“所以啊,那不该有的心思你还是收起来,我的话你要听,这样咱们还是好姐弟。” 宋德仁只觉得此刻天仙一般的宋雁西就是魔鬼,他一刻都不想待了,当即转身拔腿就跑。 这让小院子外面的陶陶好奇不已,不过心想小姐既然制止住了他就好。 而宋德仁回去,躺在床上想了一宿,第二天还是认命听话,电话喊了人叫了车,去章家门口集合。 自己则亲自去接宋雁西。 章家门口这里,这两日除了记者之外,还有烟馆子里来要账的。 周围还有司令府的人。 章老爷从前都是月结的,如今烟馆子晓得他家一贫如洗,花销全靠着媳妇,眼下掰了,生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所以让人堵在了这里。 如今看到这么多二世祖,有些疑惑,上前一打听,原来是宋雁西要来拿回嫁妆。 便想着这虽登报离婚,可也没离婚证,宋雁西应该能替她公公还钱吧? 章家大门里,章亦白满怀期待地等着今天的报纸,章家是否能恢复从前的名声,成败在此一举了。等风声过后,自己再想办法去给可真道歉。 只是一想到报纸上,她躲在包虞伯的怀里,心里就没由来一阵怒火,很是想去质问徐可真,不是说跟包虞伯没什么关系么? 大厅里也就章太太跟他坐在这里等所谓的‘奇迹’,至于章老爷和姨太太高秀贞,昨儿就开始收拾宋雁西东西,打算想办法运送出去,然后过一阵子再搬回老家徽州。 门口的记者倒不在话下,可那司令府的人太无情,居然派了一队人守在门口。那二姨太说,宋雁西来取嫁妆之前,这队人都不会离开,以免章家将东西转移,到时候又赖到司令府的头上去,说东西没还回来。 所以章老爷虽然将宋雁西的嫁妆都收拾好了,但却没有办法运送出去。 如今看着这一个个大箱子,也是十分发愁。 忽然听得有人喊,“少夫人回来了!” “呸,我章家没这种媳妇,贱人!”章老爷骂了一声,随后朝高秀贞使唤道:“请家法!老子今天要正一正章家的家规!” 高秀贞心里一阵欢喜,连忙去拿那满是荆刺的大荆条。 前厅里的章亦白也咬牙切齿地起身,一定是宋雁西看到了那报纸,回来求饶了。 章太太也满心欢喜,一面告诫自己心软的儿子:“这个祸害,将咱们家害成这样,咱们不能就这样算了!须得好好打她一顿,就是打死了也不怕,反正亲家什么性子,我最是清楚的。” 14、第 14 章 章家紧锁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门口四下的记者们刚才只看到宋德仁下车后,扶着一位穿着白色旗袍的窈窕女士下车。 因为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又撑着一把小洋伞,所以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只依稀瞧见那背影,是个极其有气质又高贵的小姐。 哪里晓得这会儿章家开门了,竟然是为这位小姐开的,不禁好奇地围过来,方看清楚了她的真容。 竟然是个美貌的小姐,一双美眸好似装满了夜海星辰,神秘又高贵,她的两道弯眉很温柔,但是目光又充满了强势。 “宋先生,这位小姐是?”有记者迫不及待地拦住他们问,身后的摄像师则拼命地朝宋雁西拍照。 就算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可就这气质和美貌,也完胜了那些电影明星和什么千金名媛。 陶陶连忙挡到宋雁西面前,生怕那摄像机晃着她的眼睛。 而章家的人也出来了,章亦白率先第一个赶来,眼睑下有些发青,头发也有些油腻,显然是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收拾了。 他满怀期待地以为开门就能看到求饶的宋雁西,可站在门前的是一个高贵美丽的女士,顿时有些尴尬,想要收回脚。 不过下一刻看到了满脸都写着贪财两字的宋德仁,顿时皱起眉头,“你来做什么?”一时间对于宋雁西的好感降了大半,只当她当做是宋德仁在外面约的舞女,多半是为了来要钱的。 “当然是替我四姐拿回属于她的东西,章大才子不会这么健忘吧?你可是亲手写了承诺书,我四姐答应离婚,她嫁进你们家时带来的一针一线,都要带走的。”宋德仁抬起一只手臂,撑到门框上,笑嘻嘻地说着,身后一个小弟连忙上来给他点了跟雪茄。 只是才吸了一口,见到旁边的宋雁西蹙眉,连给掐灭。 章亦白脸色一片青红交替,他当初又不知道章家的真实状况,只是想尽快摆脱宋雁西这个累赘,才迫不得已写下那个承诺书而已。 “那是离婚后,又还没离婚,不要以为是老太婆不懂现在的规矩,要去政府办理结婚证才作数的。”章太太看不得儿子受气,立即杀了出来振声说道。 他们好像一个都没认出自己,宋雁西示意陶陶拿出离婚证。 宋德仁正发愁,见着陶陶拿出来的离婚证,一把抢了过去,这章家母子面前炫耀道:“说的是这个么?谁说没有?”转头朝宋雁西赔笑道:“四姐,您说句话呀!” 他这一声四姐不喊不要紧,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往宋雁西身上落去。 不管是门外的记者,还是门里的章家母子,以及随后赶来的章老爷,都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气质高贵优雅的宋雁西。 震惊!质疑! “放屁,那贱人到我章家几年了,晨昏定省,日日见着,她什么样子,我难道还不知道么?”章太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她有多理智,而是眼前这个宋雁西太美了,美得让她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也嫉妒。 怎么可能是往日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是宋雁西呢?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年轻的姑娘们,能把旗袍穿得这样有韵味,这样美丽! 章亦白同样不信,这和他记忆里的宋雁西简直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模样。第一时间便朝宋雁西穿着白色高跟鞋的脚看去,立即否定道:“不可能,宋雁西裹了小脚,你不是她。” 竟然是冒充的,各位记者有些失望,也有些好奇。 这时候宋雁西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章先生总共和我见过几面?第一次是三年前的新婚之夜,你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走了;第二次是前阵子你在我生病卧床的时候来拿我的东西送你的小情人,你的眼里没有我,你凭什么就能证明我不是我自己?” 宋雁西话才说完,章太太继续反驳,她看着宋雁西白净细嫩的手,“不可能,那贱人在我家时,常常做粗活,怎么可能有这样细致的手?” 章亦白听得这话,想要阻止他母亲,已经晚了。 只见宋雁西闻言,微微一笑,朝着记者们扬起自己的双手。 细看之下,还有些许疤痕,而且掌心粗糙,留有不少茧子。 只听她忽然叹了口气,“方才章太太的话,各位也听到了,撇开章家吃穿用度皆要我来支付以外,即便是有佣人,可是大小粗活,只要是佣人能做的,我也要去做。我自认为作为一个媳妇,我是没有半点忤逆不孝顺的,对于丈夫,也没有一丝过错,可即便如此,我还落了这样一个结局,三番五次被逼迫离婚。” 说到这里,转头看朝一脸不承认她这些话的章亦白,“可是,我即便做到这一步,已经完全丢下自己的尊严,你还是要和我离婚,无数次在报纸上诋毁我,甚至为了和我离婚,你原意偿还这庞大的债务。我想既然如此,金钱也买不来真爱,那就如你所愿!” 宋雁西不提,大家还真忘记了,章亦白不少一次在赞美徐可真的时候,就要提一提他的黄脸婆糟糠是怎样的无知浅薄。 可是宋雁西说,他只见过自己两次。 于是一个个都争相问着章亦白,“章先生,请问宋小姐所言都属实么?” 也有问宋雁西的,“宋小姐,您刚才所言,当真属实。还有你真的会让章家偿还这些年的所有花费么?” 宋雁西很大方地摇了摇头,“不管如何,即便是孽缘也是缘,花掉的钱就算了,毕竟我祖父和章家的老太爷是至交好友,我想他若是在世的话,也不会眼看着章家穷苦潦倒的,必然会伸出援助之手。” 话到这里,口气陡然严肃了几分,“但是,我的古玩和首饰,大部分都是有考究来路的,它们是历史文化的遗址,是见证是凭据,所以我希望能一件不落地追回来,待我百年之后,将全都赠送与国家博物馆。” 她这话赢得在场众人一片掌声,不少记者都纷纷将她这段话连忙记录下去。 只是宋德仁高兴不起来,钱宋雁西不要回来,古玩以后她要捐赠,自己什么都捞不着。 “想不到宋小姐有如此高尚的思想,倘若人人都如同宋小姐一般,我们的国宝就不会流落至外。”有记者感怀难过起来。 章亦白那里脸色难看,一句话也说不出,偏偏还有记者穷追不舍地问他:“章先生,你们这样一个庞大的家庭,还有你这几年出国留学的费用,只怕加起来花费掉的不止是十万大洋了。你从前那样诋毁宋小姐侮辱宋小姐,现在她不但不追究,反而还大方地不要你们还钱,只希望拿回她的古玩和首饰,你有何感想?” 章亦白其实也惊住了,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宋雁西居然不要章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他现在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又有记者问宋雁西,“那宋小姐有什么对徐小姐说么?” 章亦白听到这话,有些着急,生怕宋雁西趁机羞辱徐可真。 不想竟然听到宋雁西温和地笑道:“徐小姐很优秀,多谢她爱章先生,让我觉得其实我曾经所嫁之人也并非一无是处。往后也要拜托徐小姐多照顾章先生,以及他的家人。” 章亦白再听到这话,心里就有些奇怪的情愫滋生,她居然没有怪自己,还夸了可真,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她? 不过仔细想一想,自己对宋雁西的了解,都是来自于家人。自己的的确确,只见过她那么几面,而且每次都没看清楚。 这边宋雁西压根没理会章亦白,只同记者表面自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朝宋德仁低语说了几句,宋德仁立马招呼他那一帮兄弟要进章家大门去。 章家的人急了,忙要拦,章老爷拿着原本要打宋雁西的大荆条挡在门前,一面试图锁定宋雁西,非打死她不可! 打死了,看她还怎么把东西带走? 然而没想到这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枪响,众人都吓得不轻,只见司令府一直停在胡同里的那辆汽车上走下来一位年轻人,长得十分英俊,穿的却不是军装,也不是当下贵公子间流行的西服,而是一件道袍,此刻正一脸玩世不恭地吹着刚飞出子弹的枪口。 15、第 15 章 谁也不认识他,可是从司令府的汽车上下来,手里拿着的也是司令府的枪,显然是司令府的人。 可偏偏又没有穿着军装,所以只能有一个解释,只怕是司令府的哪位公子。 而且大家也都被这声枪响震慑到,一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问。 还是司令府的几个警卫反应过来后一脸奉承巴结地迎了上去,“萧公子,您怎么亲自下来了?” 这位被唤作萧公子的小道爷把玩着手里的枪,嫌弃地撇着这些警卫命令道:“去去,让人进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宋雁西前几天让小纸鹤出去,发现的同行,应该不是此人。 这人的道法并不算高,甚至可以说算是才入门而已。但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一面朝对方点头表示了谢意。 而宋德仁得了这话,好似拿了圣旨一般,立即带人冲了进去,恰好那章老爷和高秀贞已经将宋雁西东西都收拾好,准备伺机偷偷送走藏起来,如今反倒是让宋德仁捡了个便宜。 直接就给抬了出来,“四姐,咱要是再不来,只怕这狗东西要将东西偷运走了,您瞧都收拾好了。”搬家这活儿最是难,他还以为要翻箱倒柜折腾这一整天,没想到运气也算好,脸上不禁挂起笑容。 然后一面偷偷看那拿枪的小道爷,心里寻思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北平有什么姓萧的权贵人家。 章家见着东西一箱一箱地被抬上车,心都在滴血,章老爷好几次想要上前,可是面对胸前的枪口,又只能憋屈地退了回去。 章亦白则傻眼了,成亲那天,他是拜堂的时候才被找来的,并不知道宋雁西到底有多少嫁妆,如今见着这几辆车都装不下,心里越发震撼。 这么多珍宝,只怕是佛祖也要动心的,更何况父亲母亲也只是凡人,如此倒也不怪他们。但是想到宋雁西方才说不要他们还钱,心里方才虽感动了一下,但现在仔细一想。 是啊,那点钱在这些珍宝面前,不值一提,她反而做了一回大方。于是越想越不服气,走上前朝宋雁西道:“欠你的钱,我会还。”至于什么时候还,还到哪一年,另当别论。 宋雁西有些意外,随即轻盈盈地笑出声,“我的这笔钱粗略一算,也是十五万银元起步。也不是我瞧不上章先生,只是你家的生意早就没做了,全家上下几十口人张嘴要吃饭,另外章老爷在外还有不少债务,你就算是这举世闻名的大文豪,但是这稿费也还没到能拿十几万银元天价的地步,我觉得你还是先想想怎样养活这一家子,如何对付外面的债主吧。” 那宋德仁听得十几万银元,心又痛了一回,只朝面色青红交替的章亦白道:“有个法子让你的稿子能卖十几万银元?” 章亦白觉得宋德仁没那么好心,抿着嘴没问。 但是架不住他家里人,那个高秀贞生的小儿子章仁美问:“怎么能卖十几万银元?” “死了啊,看国外那些个什么画家,活着的时候无人问津,死了画就价值千金!大家还抢着买。”宋德仁说完,觉得算是恶狠狠出了一口气,心里舒服了些。 可章亦白怎么会死呢?他天生的长寿之相,逢凶虽不能化吉,但也不会要他的性命,只是余生过得辛苦些罢了。 那个蹲坐在台阶上玩枪的萧公子见东西都搬完了,懒洋洋地起身,朝宋雁西问道:“宋小姐,都搬完了么?可是需要帮忙护送回去?” “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宋雁西朝他道谢,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小道士是个什么居心。 没想到他居然凑了上来,“宋小姐不必客气的,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说着从袖袋里摸着什么,只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便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什么,我就住在城外青云观里,宋小姐有什么事情,只管打发人去青云观找我就是。” “好。”青云观?小时候爸爸那时候也还在,领着自己去过,那时候已经快要荒废了,里面就是一个老道士,是爸爸出钱重新修缮的。 但这些年,也没什么香火。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雁西不够热情太过于疏离,他不大好意思继续说话,便点了点头,告辞离开了。 他虽走了,但司令府的警卫却还围着章家的人,直至宋雁西一行人离开,他们也才走。 这可不得了,章家的债主立马蜂拥而至,晓得章家没钱了,所以冲进去见着什么值钱就搬什么,一时那华丽的大厅里,连地毯椅子都给搬没了。 其中,自然也不包括一些浑水摸鱼的混子们,可是人太多,章家的人根本就拦不住。 章亦白因护着自己的稿子钢笔,也弄得满身狼狈,此刻看着坐在地上嚎嚎大哭的母亲,也是无能为力。 这西宋雁西预料到了的,但她才不管,最好章家的宅子都被瓜分了才好。 指望她以德报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宋德仁今天异常的安静,因为他在想那位萧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反正觉得不是凡人,苦思冥想了好一一阵,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四姐,我想起来了,他是萧总理的小儿子。” 如此,也难怪司令府的人对他如此卑躬屈膝。 不过政府在金陵,他怎么跑来北平了?然后忍不住问宋雁西,“四姐,你怎么认得他的?” 宋雁西闭目养神,“不认识。”她本来想放小纸鹤跟着去看看他身后还有什么人,但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算了。 她才来这个世界,也不晓得有没有藏着的老怪物,她还是低调些吧。 而被宋德仁一直好奇的萧公子当时告辞离开后,一口气开着车出了城,直至到了青云山脚下,才停了下来。然后激动地拍着方向盘,满脸的兴奋,“她好漂亮!”随后又去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颗心还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一面又自言自语且得意地笑道:“幸亏小爷喜怒不形于色,不然叫人看出来,岂不是丢完了老脸。”不过细想,那位宋小姐是真的美。 身上那种不染尘埃烟火的感觉,他太喜欢了。 一想起心就猛跳个不停。 然而这时候忽然听得耳边又传来那个神秘的男人声音,“她拿到东西了吗?” “拿到了拿到了。”萧公子连忙回道,压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壮着胆子问道:“那,那祖师爷,您还有什么要弟子帮忙办的么?” 对方回答得十分干脆,“没有。” 不过就在萧公子以为他不在了的时候,他忽然又道:“她有一卷黄粱集,很合适你修炼。” “啊?”萧公子犯难,他今天看到了,宋雁西不缺钱的,是不可能卖的。而且还说往后要捐赠给国家。 不过随后一想,可以去借啊!但怎么才能混熟脸呢?去跟她那个二货弟弟攀交情? 但是他不想跟蠢货一起玩。 正发愁,听到窗外有人敲着玻璃,抬头一看是他师父,连忙下车问:“师父要去哪里?”怎么吃饭的家伙都带上了? “还不是栗子胡同温家又出问题了么,渝澜你要是没事跟我去看看呗?”青白道长当然不指望这徒弟能在关键时候帮上什么忙,不拖后腿就好了,但他这萧总理小公子的身份好用得很。 照着自己的以往的经验,温家肯定不止是找了自己。 那些老东西要是敢跟自己摆臭架子,就放萧渝澜出去杀杀他们的威风。 萧渝澜不知道师父带自己去,存的是什么心眼,欢天喜地地以为师父觉得自己也能出师了,高兴地招呼他上车,高高兴兴又开车回城里。 温家频频出怪事,不止一次,解决没多久,平静一阵,又开始闹。 搬了几次家,仍旧是如此。好在女婿有的是钱,所以这次也多请几位大师,多重保险。 宋雁西也接到了电话,是贺太太打过来的,电话里她口气满是歉意,“宋小姐,我晓得这个时候你忙着搬家,不该麻烦你的,可我娘家那边实在是……” 然后哽咽着跟宋雁西说了个前因后果,但到底温家是闹什么,如今谁也不得而知。 宋雁西看着满屋子乱七八糟需要整理的东西,的确是有些抽不开身,但是贺先生夫妻俩不管是存着什么目的帮自己,但确实也是帮了,而且尽心尽力。 因此也没拒绝,不多会贺家就有汽车来接,然后直接往栗子胡同温家去。 16、第 16 章 贺太太也在车上,贺先生亲自开车。 贺太太与宋雁西坐在一起,说起娘家第一次出事,“那时候还住在北新桥的老宅子里,我大哥有一天照例逛完早市回来,就觉得不对劲,早前以为是着了凉,你晓得的是,这北平的冬天冷得不像话,他是在南方长大的,很是不适应,可是没想到吃了一周的药,不但没见效果,后背反而长了些鳞片。” 当时家里都给吓着了,连忙找了萨满巫师来家里,折腾了几天,总算是有了好转。 本来以为是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伺候温大爷身上就时常长鳞片,严重的时候满身都是,跟怪物一般,而且还要生吃活物,很是恐怖。 家里找人看了,说是宅子不行,于是就搬家。 可是这搬来搬去,照例复发。 “从前还好,他病发的时候给扔活物就是,可是今天我母亲打电话来说,他居然要去动活人,这哪里能行?”贺太太说到这里,拿着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温家祖上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我先生这里,也是多行善事,只想积点德,诚感老天爷。” 宋雁西听着,这还真不是病,不过一切都要等到了在说,只劝着贺太太,“只要能寻到因,必定是能得个结果的,您也不必太担心。” 贺先生听罢,十分赞同,“正是这样的,大夫也讲究对症下药,可是我瞧家里请来的那些人,进门就胡乱摆阵,一通乱搞,大哥身体是暂时恢复了,可没过多久又复发,到底还是要找出这缘由,才能断了根。”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栗子胡同。 这边住着的也是殷实人家,所以巷子里也是停满了车。 宋雁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其中一辆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才看到一样。 等着进了温家大门,满厅的各路神仙,仙风道骨的油光满面的都有,瞧见那最上位坐着的萧公子和一个白袍老道,才恍然反应过来,为什么看着那车眼熟了。 是这萧公子开来的,那跟他坐在上位的,应该是青云观的青白道长了。 温家就一儿一女,温大爷得了这怪病后,贺先生就是半个儿子,家里的主心骨,如今都在等着他呢! 见他来了,身边除了贺太太还多了个气质清冽的美貌女人,不免都齐齐看了过来。 最担心的是温太太,目光急促地落到女儿的身上,想要急求一个答案。 贺太太走过来,握住温太太的手,“母亲,这位是宋小姐,瞳儿的病就是她治好的。” 温太太听到不是贺先生的新欢,松了一口气,眼里也充满了惊讶,“想不到宋小姐这样年轻。”同样也怀疑,她是不是真有本事? 不过既然是女儿请来的,也不好直说,只引着和大家一起认识。 这边各路神仙和温老爷都在跟贺先生打招呼,连青白道长也在与贺先生这衣食父母寒暄,扯到自己徒弟身上,回头却见人还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跟失了魂一般,连忙退回去拿拂尘拍了他一下,小声责斥,“财神爷来了,快起来。” 萧渝澜猛地回过神来,单手捂着胸口,试图将那跳动得厉害的心脏压下去,但却没有办法阻止脸上的红晕。 青白道长一时担心起来,“怎么了?”莫非这一次温家又来了更凶的阴煞?一面急急打手诀。 而就这当头,其他的道长高僧们看到忽然来了这么个年轻美貌的同行,第一时间倒不是去质疑宋雁西的能力,反而想她是不是狐狸精。 好几个暗地里都在试探,发现是人后才开始疑虑起来,阴阳怪气道:“宋小姐这样年轻,混什么圈子不好?”而且这位宋小姐似乎已经很有钱了?怎么还来抢他们的饭碗? 立即有人附和,“是啊,不是什么饭都这么好吃的。” 宋雁西一进来之时,就将这些人都打量了个遍,没有一个的道行自己小纸鹤探测到的那位,皆是些乌合之众罢了,难怪这温家大爷身上的邪祟一直都除不掉。 她没去理会这些人,只问着温太太,“现在温大爷在犯病中么?”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察觉到这宅子里有半分阴邪之气? 众人见她竟然不守规矩,没说价钱就先办事,正要出言教训宋雁西。 没想到那萧渝澜跑了过来,“对啊,劳烦温太太带我们过去吧。” 这可是总理家的公子,他们断然不敢惹的,只能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但心里也盘算着,一会儿必定给宋雁西一个好看。 又或许,她这样娇滴滴的女人,看着那温大爷长着鳞片的奇怪样子,用不着他们动手,三魂七魄都要吓没了。 温太太也迫不及待想让儿子恢复正常,这样关在铁笼子里,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都在滴血,明明昨天还是个温润如玉的读书人,今天就变成了啃食着活物满口是鲜血的怪物。“好,那就劳烦各位了。” 这里的宅子不算大,从厅里出去穿到后院,走了几个花廊,便到了一处偏僻的小角,只听得一阵阵低哑的嘶吼从里面发出来。 宋雁西脑子里只闪过一个词。 ‘龙吟’! 不过好像又不像是,太虚弱了太粗劣了。 此处四下都是花架,白日里只怕也将大半的阳光隔绝在外了,所以显得空气有些潮湿的感觉,加上这深秋的露带着些寒凉,越发让人觉得此处阴冷。 萧渝澜有些心慌,不晓得此刻心跳得厉害是因为宋雁西的缘故,还是因为害怕,只往他师父青白道长身前靠。 青白道长也怕,这次的感觉明显和前几次不一样了,一把嫌弃地将他推开,“干什么?” 青白道长这一吼,身后跟着的其他几个人也被吓了一跳。 只是看到宋雁西面无惧色走在前面,大家也有些丢不下脸面,连忙跟了上去。 贺先生从温太太手里接了钥匙去开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一大股血腥袭面而来,然后是铁链相互碰撞的哐当声音,待门边的油灯被点燃后,众人只见着一个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的怪物被七八根铁链缚在一根铁柱上,已经完全没有人的样子了,手脚犹如蜥蜴一般,却又比之粗壮,身上都是些腥臭的鳞片。 忽然他睁开那犹如牛眼一般大的眼睛,吓得众人下意识倒退了几步。 “师父,这这是什么?”萧渝澜吓得脸都白了,不过在往青白道长背后躲的时候,没忘记朝宋雁西喊:“宋小姐,快过来。” 这一喊,众人才看到,所有人都退了,唯独宋雁西还站在原地不动。 人群里响起嘲讽,“老道我就说吧,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被吓得动都动不了吧?”不过这确定是温大爷么?怎么和前几次不一样了?心里也生了惧意,尤其是看着满地被撕碎地牲口尸体,更觉恐怖。 贺先生和贺太太见宋雁西站在那里不动,有些后悔太大意了,这次大哥的情形比往常都要严重,连他们夫妻都给吓着了,更不要说宋雁西了。 她就算再怎么厉害,可终究年轻没多少经历。 贺先生壮了胆子,正要上前去拉宋雁西回来,就现在大哥那样子,总觉得下一秒他会挣脱链子,朝宋雁西扑来。 没想到一个身影忽然从他面前闪过,只见萧渝澜跑了上去,一把拽住宋雁西的手,“宋小姐不要怕,小道爷我保护你!” 青白道长看到这一幕,一口老血险些吐了出来,又气又担心! 气他这不孝徒弟,平时就只知道躲在自己身后,现在却是见色眼开,不顾危险。 担心他真出了问题,自己老命赔不起。 宋雁西被萧渝澜拉住手,却是没动,只侧头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它若想害人,再有几十根铁链也锁不住的。” 原本挣扎着的怪物好像也听到了宋雁西的话,似乎得到了理解一样,忽然安静了下来,铜铃般的眼睛看向了宋雁西。 每一次这些人来,都总是给它泼难闻的狗血,还拿那脏兮兮的黑驴蹄子来砸它,恶心死了。 只是萧渝澜明显被它的眼神吓到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宋雁西身后缩去,声音都在颤抖:“宋宋小姐,他他他想干嘛?”好害怕! 它没想干嘛!它只是想回家。 怪物张了张口,想传达自己的意愿。 只是出口的却是几声刺耳的恐怖声音。 “宋小姐,快逃吧!”萧渝澜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不是跳得快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要从天灵盖直接飞出去,但这个时候还不忘抓住宋雁西的手,要带她一起逃。 只是这慌乱里抓住的,却不是宋雁西的手,他就觉得手感怪怪的,但也没顾得上,只拉着就跑。 却不晓得刚才这怪物一个着急,不小心把束缚它的铁链都挣断了,刚上前就被人拉住往外跑,它自己都懵了。 而拉着怪物往外跑的萧渝澜压根不自知,以为是拉宋雁西,如今见着自己所到之处,众人如惊鸟一般慌张四处逃窜,就晓得肯定是那怪物果然冲出来了,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把宋小姐救出来了,一面拉着继续往他师父面前跑。 青白道长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了,一面躲一面惊恐大喊:“臭小子,你别过来!” 17、第 17 章 被师父这样嫌弃,此刻萧渝澜心中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怪物还没追出来呢!师父就这样抛弃了自己。 心里竟然难受起来,不甘心地问,“师父,您不要徒儿了吗?” “老子要你,可你先看看你牵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青白已经气得爆了粗口,完全忘记了这是总理家的小儿子,得供着。 “啊?”萧渝澜疑惑,他牵着的自然是宋小姐。不过宋小姐看起来挺瘦弱的,这手腕倒是挺粗壮的,一面垂眼朝她手腕看去,入目的却是一片褐色的鳞甲。 又是一声“啊”!萧渝澜吓得顾不上什么,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把怪物推出去,一面大喊:“师父救我!” 好巧不巧,怪物正好被推向他师父。 青白看着迎面而来的怪物,以及那浑身恐怖的鳞甲,吓得两眼一翻,隐隐有要晕死过去的前兆,而就在这时候,慌乱的人群里忽然响起道冷静的声音,“定!” 与此同时只见一张黄色的符纸从方才捆绑怪物的屋子里飞出来,直落在怪物的后背上。 原本要扑向青白道长的怪物还真就停下了,保持那个朝倾身扑去的模样。 众人见此,松了一口气,相视而望,都以为是对方出手了,心中好奇什么时候对方有这样的本事。 可这时候宋雁西信步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端庄高贵的样子,和这满院子惊慌失措,衣衫凌乱的众人正好截然相反。 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一般。 “宋小姐,你没事太好了。”萧渝澜见到她,方才的恐惧一扫而散,高兴地朝她奔了过去,完全将被怪物挡在角落里只能和怪物面对面的师父抛之脑后。 宋雁西朝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一面朝着温先生温太太问,“他这症状,在北新桥开始的?” 此刻众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怪物就是被宋雁西一张符纸给定住了,所以哪里还有什么可质疑的。温先生和温太太听到她问连忙点头,“是是,有一天从早市回来,就变了。” 宋雁西记得小时候,爸爸也曾带着自己去逛过北新桥的早市淘货,而锁龙井就在早市附近。 可问题是,这怪物虽是学着龙吟,但它不是龙啊!这让宋雁西就十分诧异了,单手打了一套手诀,然后看朝那怪物问:“你从锁龙井里出来的?” 锁龙井?众人一听,不由得想起北新桥那里正是锁龙井的位置么? 其中一个黄袍老道立即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本道说呢,身上长着鳞片,原来是锁龙井里出来的龙。”说着,要立即叩拜。 没想到那怪物又开始嘶吼。 确切地说是回复宋雁西。 黄袍老道见此,以为是宋雁西激怒了这龙,连忙朝她大声呵斥道:“快把你那符揭下了,莫要惹了龙王爷动怒!”好一副大义凛然之样。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毕竟龙对他们来说,那便如同神灵一般的存在。 宋雁西忍不住冷笑一声,“我只说它是锁龙井里出来的,谁告诉你们它是龙了?” “这还不是龙吗?”黄袍老道指着怪物身上的鳞片,以及那蜥蜴一般的四肢。 温先生夫妻俩听了那黄袍老道的话,有些担心,生怕真的是龙,惹怒了神灵降罚。毕竟住在北新桥的时候,有时候是会听到那锁龙井里传出来的龙吟声。 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然贺先生却示意岳父岳母先不要说话,自己则朝宋雁西道:“宋小姐,我们相信你,但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让我舅兄恢复。” “别商量了么?先让我出来啊!”青白道长被困住,虽然晓得这怪物现在不能动,但万一出现意外呢? 萧渝澜这个时候才想起他师父,“师父别怕,宋小姐马上救你出来。”他早该想到,祖师爷怎么能让自己帮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呢! 只是没想到宋小姐的道法这样厉害。 青白道长听到徒弟的话,此刻只想暴揍他一顿!什么叫作救,他需要救么?他只是说让自己出来而已。 而这时候,只见宋雁西抬起手,指尖在眼前划出一道六芒星阵,轻呼一声,“过来!” 随后便听到一个男人的痛苦叫声,便见着那怪物从温大爷身上脱离出来,孱弱苍白的温大爷也瞬间倒在了青白道长身上。 温太太和温先生连忙过去搀扶,一面防备地看着那个被吸入六芒星阵的怪物,此刻总算是看清楚了,是一只小小的穿山甲,但它在那六芒星阵里似乎并不痛苦,只继续吼着。 宋雁西皱着眉头,觉得这穿山甲分明就是故意而为之,它这道行是能说人话的,便故意威胁着它:“说人话,不然休想我送你回去!” 小穿山甲一听这话,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真本事的,能把自己从这人的身体里救出来,便不敢在胡闹,“姐姐我错了。” 不想这声音一出来,全员集体傻了眼。 即便是宋雁西,也愣住了,居然是个小姑娘,而且这声音软萌软糯的。别人此刻什么反应宋雁西是不知道,但宋雁西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变得温柔了许多,“好了没事啦,我送你回去。” 随即将六芒星阵连带着小穿山甲一起收入一张符纸中,转头朝温先生贺先生等人道:“病人已经没事了,休养些日子,自然会好,我先送她回北新桥。” 温先生夫妻俩连声道谢,又忙着照顾儿子,还有这一院子的大师要安排。宋雁西又要将这穿山甲送回去,便没多留,只叮嘱女儿女婿要重酬,过几日安顿好了,再请上门来吃饭。 贺太太贺先生自然是颔首,贺先生更是要亲自开车送宋雁西去北新桥。 不过那萧渝澜自告奋勇,他也是开车来的,所以贺先生便也留下帮忙料理家里。 徒弟要跟着去送穿山甲回家,青白道长这个做师父的也撇不下身,只能不甘不愿跟着一起来,心里对徒弟一百个埋怨,被吓了这么久,这个时候在温家吃香喝辣不好么?非要跑腿! 然而此时此刻他这徒弟眼里只有宋雁西。 也不知崇拜和爱慕哪个更胜一筹,反正萧渝澜兴奋得俊脸通红,“宋小姐,您怎么那样厉害,你那个符怎么画的,我能学么?还你怎么知道她是锁龙井里出来的?不过锁龙井里怎么有穿山甲?它在下面吃什么?她居然是个小姑娘……” 青白道长晓得这个徒弟废话多,但是头一次觉得这样舌燥,还想学人家的符,只歉意地朝宋雁西看去,“宋小姐不要介意,我这徒弟不懂规矩。” “无妨。”宋雁西似有些疲倦,半垂着眼帘,有种昏昏欲睡的样子。 萧渝澜从后视镜里看到,便没再说话了。 而青白道长看着宋雁西,忽然想起来,有些激动道:“宋小姐,原来是你。” 宋雁西没抬眼,不过却回着他的话:“难为道长还记得。” 青白道长有些不好意思,“去了金陵好些年,不曾想到,宋小姐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不过他好奇,宋雁西哪里来的道法?他晓得宋先生当年收藏了不少道家秘法,但他自己都没参透,这女儿又无人领进门,这么会有这么高的造诣? 车里又陷入了沉寂,直至车到了锁龙井附近,萧渝澜才出声,“宋小姐,等我停了车和你一起去。”不然他不放心。 宋雁西倒也没有拒绝,往后她可能还要跟青云观多来往,带着傻孩子下去看看也无妨。 青白道长犹豫了一下,想着那阴森森的锁龙井,还是道:“我留下看车。” 可总理家小儿子的车,谁敢打主意? 不过这会儿萧渝澜还巴不得他师父别跟着去,他要与宋小姐来一趟浪漫之旅呢! 很快两人便到了锁龙井,他看到宋雁西弯腰拉起一条铁链,就要顺着铁链往下跳,不免是心慌起来,“宋小姐,咱们就这样下去?” “嗯。”宋雁西轻声应了,抬头看到他满脸的恐惧,将手伸了过去:“来!”姐姐带你长见识。 面对那只主动伸来的手,萧渝澜的确是拒绝不了。 可是当他将手伸出去后,就后悔了,无法抑制的惨叫声从他口中飞出。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真往一个无底深渊往下坠去,虚空的脚下让他觉得灵魂分了七八次出窍,慌乱之中四肢拼命找着能栖身的地方,然后紧紧黏住。 终于有了点安全感。 同样后悔的还有宋雁西,尤其是顺着铁链往下不过落了十来米,这萧渝澜就跟个奶猴子一样攀在自己身上。 她特么一个窈窕淑女,身上背着一个大猩猩,这算什么? 而随着他们继续往这深不见底的井底落下,井下深处传来一个苍老的怒吼声,“擅闯者,亡!” 与其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井底冲击而来。 18、第 18 章 萧渝澜觉得要小?命没了,那道?强大的力量肯定会将自己碾成粉末,于是死命地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脑子飞快地闪过自己半年?没吃到的狮子头,以及宋雁西。 而此刻的宋雁西有种想一脚将他踹开的冲动,她快要被?这萧渝澜勒断气了,但当务之急,是先将小?穿山甲放出来。 不然她甩开萧渝澜的命都?没了。 一手紧紧抓着铁链,一手掐着指,至于那背上还有个勒着她脖子的萧渝澜。 六芒星阵打开的那一瞬间,光芒将这深井照得明亮,小?穿山甲飞快地朝那股力量迎过去,高兴地叫道?:“龙爷爷!” 随着它的出现,这股力量猛地一收,变得柔和,只是宋雁西和萧渝澜却被?另外一道?力量往井底吸去。 不过也是这样?的混乱中,反而将背上紧紧勒着自己的萧渝澜甩了才出去,宋雁西一得到了自由,很快就调回了状态,借助着井壁缓冲,反而先行到了井底。 说?是井底,但确切地说?,因?为他们已经早过了水域,所以这里一处干燥的石殿,远处有个小?泉眼。 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宋雁西一脚将那掉落下来,马上就快要砸在地面的萧渝澜踢到旁边的泉水里。 冰凉的泉水浸洗之下,萧渝澜倒是一下冷静了,立马从泉水里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慌张地朝四周打量而去,“这,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不是在井里么? 还没等宋雁西开口,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就出现在东边的石门下,“这是我家。” “你是人是鬼?”不对,这声音挺熟悉的,萧渝澜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她,“你是那只穿山甲?”想起?当时她在那温家大爷的身上时候的恐怖模样?,以及满屋子被?她撕碎的家禽血肉,不由自主又躲到宋雁西身后。 宋雁西此刻已经看清楚了这石殿中的布置,竟然是一座镇魔殿,不由得有些吃惊地朝下面看去:“底下是什么魔物?” 小?穿山甲疑惑?“这里就是最底层了。” 不过她声音才落,这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伛偻着垂老的身躯,拄着形状奇怪的青铜拐杖,“想不 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认识镇魔殿。”随后看朝宋雁西,“你是刘青田的后人?” 宋雁西摇头,“不是。不过看来传言多有误,都?说?刘青田将一条黑龙镇压于这井底,可是于我看来,真正要镇压的,该是这镇魔殿下的东西吧?”至于这老龙,多半算是个守护者而已。 老龙听到她的话,眯着眼睛朝她看来,随后瞳孔猛地一缩,吃惊地看朝宋雁西,她不该出现在此刻的世界才是。 不过随后一想,自己永世镇守在这里,不能出去,小?塔却不能陪自己永久被?禁锢在此。 这一次是能回来,可下一次呢?倒不如让她跟着眼前这女娃娃离开。这女娃娃主修符咒,如果?有意将小?塔炼化,是不可能冒险送她回来的。 而且她认识这镇魔殿,年?纪轻轻,天?赋又如此惊人,的确是个不错的好选择。 当然,让老龙下定决心送小?塔走,还是因?为这镇魔殿也撑不了多久了,他答应过刘青田,不会让下面的东西上来,可是以自己的能力,想要独自封印这东西不可能,除非将自己献祭。 所以无?论如何,小?塔都?要送走。 “女娃娃,你过来。”他朝宋雁西道?。 萧渝澜顾不上自己还湿漉漉的手,抓住宋雁西,“别去。” “没事。”底下是什么东西,她感觉不到,但如果?真出来,对于这个世界必然是天?大的灾难,所以对守在这里多年?的老龙,其?实有些敬佩的。 何况老龙要杀自己,用不着等到现在。 所以她上前去了。 萧渝澜有些紧张,不知道?老龙将宋雁西喊去说?什么,又不敢上前去,只得焦急地踱来踱去的。 好在没一会儿,宋雁西就回来了,蹲下身朝幻化成人形的小?塔问道?:“你喜欢外面,那以后跟我生活在外面,怎么样??” “好啊!”小?塔到底是孩子,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出去玩,宋雁西又厉害,肯定能保护自己,就不用担心再遇到危险了。 见她答应,宋雁西也朝老龙告辞,小?塔也跟老龙道?别。 这一次老龙帮忙,眨眼间他们便离开深井,出现在了锁龙井边。 萧渝澜看着小?塔虽然是人形 ,但是留给自己的心理阴影依旧还在,不敢靠她太近。 远处在车里等得焦急的青白道?长见他们终于出来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萧渝澜跟着宋雁西下去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要是萧渝澜出了什么问题,自己怎么给萧家交代?? 所以这段时间过得相当煎熬。 但是看到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小?女孩,也是一脸的防备,一把将徒弟拉到自己身后,小?声问:“她是哪个?” 萧渝澜想起?下面的大起?大落,觉得自己需要些时间来消化,“师父你不会想知道?的。”然后先上车去,他得先先冷静冷静。 青白道?长自然不愿意放弃,继续追问宋雁西,很快萧渝澜就如愿听到青白道?长的惊叫声,然后看着他连滚带爬狼狈地爬上车来,“徒弟,咱们快走!” 看到师父这样?,萧渝澜心里舒服了些,不过再看乖巧地跟着宋雁西身后的小?胖妞,好像也没多可怕。 这时候宋雁西正让小?塔朝着锁龙井磕头。 小?塔不懂为什么要磕头,反正走的时候龙爷爷喊她听宋雁西的话,所以现在宋雁西喊她磕头,她就磕头。 宋雁西能感觉得到,那镇魔殿撑不了多久了,所以当老龙将小?塔交托给自己的时候,就能预感到老龙是什么打算。 只是她并没有能力修复这镇魔殿,自然也救不了老龙。 又或许,献祭就是老龙最后的归宿,即便是他活着,他也一步不得离开这锁龙井。 不知道?这是什么宿命,但绝对不是小?塔的宿命。 她就这样?将小?塔带回了家。 陶陶一直跟门房胡大爷一起?守着,见她回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探出头看到送她回来的不是贺家的汽车,有些好奇。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因?为所有的目光都?被?小?塔给吸引了过去。 路上宋雁西已经给小?塔体内打了禁制,不会让人发?现她是妖。 当时小?塔钻进温长生的体内,正是当时贪玩偷偷上来,在早市里遇到一个职业的猎妖人,所以一时吓得慌了神,灵魂出体,逃进了温家大爷的身体,然后就不知道?如何出来。 下面的老龙虽担心她,无?奈一 刻也不能离开那镇魔殿。 关于小?塔的身世,也有些可怜,三百多年?前她母亲被?猎妖人所杀,将刚出生的她抛入锁龙井,老龙便收养她作伴,当做孙女一般来养着。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小?塔会龙吟。 正是因?为她是老龙养大的,也学了龙的特性。 宋雁西将小?塔安排在自己房间隔壁,毕竟这小?塔还不知道?怎么伪装成一个人,所以为了以防出现纰漏,自己盯着好些。 但是宋雁西明显给忽略了,她在温大爷的身体里待了好一阵子呢!生活完全可以智力,还会有模有样?地翻书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回来没多久宋雁西便休息了。 她这里倒是办了一件事情,还得了个好眠,章家这边却是不大好。 白天?的时候那些个债主和趁火打劫,也只是将宅子里能搬能拿的罢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又来了一伙人。 章老爷一看那帮人就心虚,原来他还欠了这些人一大笔钱,如今家里死活拿不出来,那些人便将宅子占了,他们是连夜被?赶出来的。 章亦白不服气,觉得这些人落井下石,跟着争辩了几?句,但是那些人怎么可能跟他文?绉绉地咬文?嚼字道?理呢?不但把吃软饭的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将他打了一顿。 幸好章太太和章慧心冲过去,那些人不打女人,才逃了一命。 只是这大半夜的,能去哪了?于是便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去了丽华报社附近那胡同里与徐可真的爱巢。 但没想到他们闹出了这等丑闻,房东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了,如今门锁都?换了,进不去。 旅馆也没钱,所以最后他将身上唯一体面的东西,一只怀表给当了,去电话局给朋友打电话。 打了七八个电话,有的没接,有的说?是有事情忙。 好在最后总算来了一个朋友聂荣仆。 他和章亦白是同年?的,从前在私塾里一起?读过书,后来章亦白去了新式的学校,他则因?为家境贫困的缘故,早早出来讨生活,如今供妹妹在女子中学读书。 他赶来时,看到章亦白额头上绑着绑带,急得不行,“怎么回事?要不要上医院去?” 章亦白还没开口,章老爷的 姨太太高秀贞就抱怨,“现在哪里还有钱去医院?”主要她还以为章亦白能喊来什么朋友,眼下看着是个一穷二白的,心里就更郁闷了,没了好脸色。 叫聂荣仆好生尴尬,因?为他也没什么钱,便转过话题,“先去我家里歇一夜,明天?在想法子。”反正他不信,自己从小?认识的章亦白,绝对不是报纸上所写的那样?。 没了钱,不要说?是汽车,就是人力车也坐不起?,只能徒步走去。 偏偏聂荣仆家住得也偏僻,等到的时候大家已经精疲力尽了。 不过这样?也没工夫去抱怨这居住环境,男女分别在两间房,沾了床铺就睡。 哪个能想得到,昨日还是天?堂,今天?便是泥泽呢? 只是章亦白怎么也睡不着,等大家都?睡下后,他拿起?皱巴巴的外套走到外面,这里有个小?小?的天?井,薄薄的月光正好洒了进来,他坐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那已经断掉了香烟,还是给点燃了。 猛地吸了两口,他冷静了下来,开始担心起?徐可真,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现在不但不能保护她,还叫她受舆论攻击,心里很是愧疚。 忽然,这时候听到开门声,只见最边上的房间里出来一个姑娘。 是聂荣仆的妹妹聂容华。 他慌忙想要将刚吸了两口的香烟掐掉,才发?现这断了一截的香烟早已经燃到了尽头。一股颓废油然而生,潦倒无?神地朝身后的花坛上靠去,凄凉道?:“你一定想不到,我是这样?的人吧?” 聂荣华衣裳穿得很整齐,显然不是起?夜。 她很理所当然地在章亦白身边坐下来,一脸崇拜认真地看着章亦白,一字一顿清楚地说?道?:“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待亦白哥,但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最善良的。” 月光下,年?轻姑娘的双眸像是有着一种奇怪的魔力一般,让上一刻还颓废不已的章亦白忽然觉得又充满了活力,重新有了精神,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荣华你说?得对,我不该就这样?被?这些莫须有的舆论所打倒。” 聂荣华微微一笑,“嗯,亦白哥你放心,我的很多同学都?不相信报纸上的那些话,本来那些报 纸上报道?的,也没有几?件是真的,而且你知道?么?我们几?个同学最近打算自己组建一个报社,但是找不到主编,不如亦白哥你来做我们的主编吧?” “办报纸?这不是闹着玩的,不但要花很多精力,还要许多金钱。”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办起?来的,但是章亦白现在没了钱,不然他很乐意做这个主编。 没想到聂荣华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我有同学她家条件不错,而且她家里也十分赞成她一边上学,一边做些事情的。最重要的是,她也很喜欢亦白哥你的文?字。” 章亦白真才实学是有的,样?貌也算是出众,气质温文?儒雅,也符合文?人该有的气质,而且他写的小?情诗很是得女学生们的心,在那学校里,他有着一大批完全意想不到的粉丝。 现在听到钱的问题解决了,他立即就点头答应,“好。”他不能就这样?被?宋雁西打到,即便是他呕心沥血写下的那些小?说?不能发?出去,但是自己也要重新拿起?笔,以文?学的方式让大家重新真正地认识自己。 不但是有了平台可以重新提笔,而且还能有收入,这一下将章亦白所有的困境都?给暂时解决了。他有些激动地不受控制,一把握住聂荣华的手由衷感谢,“谢谢你荣华。” 月光下,聂荣华羞红着脸微微垂下头,没有将那厚实又有力的大掌里紧握着的手抽出来,“亦白哥不用谢,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见同学们。” 章亦白倒是想立即将这件事情落实,他现在就需要一个能发?表自己真实想法的平台,但是那些资本家如今都?见风使舵,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虽然也可以去金陵,但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来。 可爸妈还有二娘姐姐弟弟怎么安排?他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 聂荣华很担心他去金陵,跟那个姓徐的在一起?,心想如果?不是那个徐可真,亦白哥现在怎么会被?害成这样??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只连忙道?:“没有关系的,我家里反正也有两间空房,伯父伯母他们可以先住在这里。” 章亦白其?实很感谢聂荣华,她看起?来那样?天?真, 那样?热情,他都?不忍心告诉她:父亲母亲在这样?的环境是住不了的。 母亲在外面还存了些钱,明天?去取出来,先找一个像样?的地方住下。 于是便道?:“也好,我明天?和你去一趟。”取钱的事情,让大姐去办。 两人对月畅谈,期间聂荣仆起?来发?现了,但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最是知道?妹妹心里想什么。 在荣华的房间里,贴满了关于章亦白的一切。 所以他不忍心去将他们俩打断,而且想着从前的章家是高不可攀,章亦白也有妻室,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大家是平等的,章亦白也没了妻子。 所以即便是知道?夜深年?轻男女不该这样?促膝长谈,但出于对妹妹的私心,他还是允了。 章亦白并没有发?现聂荣仆起?来过,他和聂荣华聊得很投机,甚至有些后悔,从前没有多与她聊天?。 殊不知,他觉得投机,那是聂荣华心悦他,一直在聊他感兴趣的话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才去休息的。 第二天?聂荣华一早就来找她,年?轻姑娘就是好,熬了一夜看起?来仍旧是精神抖擞的。 章亦白不好拒绝,将存票交给章慧心,让章慧心出去取钱。 但章慧心害怕出去遇到熟人,不晓得还要怎么被?嘲讽呢。 她不愿意,就让高秀贞去。 高秀贞推脱了一回,说?是也怕遇到熟人,问起?家里的事情难为情。 但她一个姨娘,跟半个下人没区别的,大小?姐的话,不敢不听,便牵着小?儿子章仁美?一起?去了。 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等着下午章亦白和聂荣华的同学们商议好了一切,准备过两天?就开办报社,自己任职主编。 回来见大家还在这里,便问:“怎么没有出去找房子?” 这才晓得章慧心将票据给了高秀贞,高秀贞又把小?弟章仁美?带着出去,到现在没回来。 他一下慌了,莫不是拿着钱跑了吧? 少不得责备起?章慧心。 只是现在为时已晚,便祈祷高秀贞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没赶回来罢了。 可是很快天?便黑了。 高秀贞仍旧没回来,聂荣仆又去银行问,说?是早上就已 经有人将钱取走了。 这便落实了高秀贞捐钱逃跑的事情,更何况她将儿子都?一起?带走了。 她倒是还有个女儿,章安娜,可今年?二月才去了法国留学。 章亦白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本来以为生活立马就能回归正轨的,没想到偏偏出了问题,少不得去责备章慧心,章慧心又怪他。 大家相互指责,骂骂咧咧又过了两天?。 好在章亦白还有聂荣华这朵解语花,生活也不至于过得太糟糕。 而就这几?天?里,温家大少爷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小?塔撞进他身体里,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而他的容貌,和身体状况,也就停留在了小?塔撞进他身体里的那个时间段。 如今贺太太看着年?轻得跟弟弟一般的大哥,心里最是高兴,又见大哥基本已经恢复了正常,便和温太太商量,“这一次是要十分感谢宋小?姐的,正好马上要重阳了,要不赶在重阳节之前请她来家里吃顿饭。” 温太太家里这些年?间,来来回回进门作法的大师,抓着一把头发?都?数不过来,可真正药到病除的,还只有这年?轻的宋雁西。 往后还不晓得能遇到什么呢,总来往反正是好的,便答应了,让女儿亲自帮忙上门去请。 宋雁西这几?天?里,忙着整理嫁妆,意外发?现有不少道?门秘法。 不过说?起?来也不算是十分意外,毕竟她爸爸在的时候,就十分喜欢追求这些东西。 从前是不识货,现在晓得了,自然是要好生珍藏,而且这一次闹离婚,也将自己的财富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不排除有那些胆子大动了歪心思。 所以便叮嘱着小?塔,“往后你在我身边,也不要你做什么,你帮忙看着不要让坏人进来就行。” 这算什么事情?小?塔舔着糖葫芦,答应得爽快。 听到贺太太请宋雁西去温家做客,一脸怀念,偷偷扯着宋雁西的袖子,小?声说?:“温家厨娘做的四喜丸子可好吃了。” 贺太太看着这个忽然从桌子底下冒出来的小?姑娘,胖乎乎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十分喜欢,“这是?” 宋雁西随口道?:“那天?回家时在路边捡的,没爹没娘,遇 着就是缘分,给带回来了。” “可怜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快到阿姨这里来。”贺太太见小?塔穿着上好的衣裳,宋雁西还允许她待客时闯进厅里来,便晓得宋雁西没有将她做丫鬟看,于是也多了几?分看重,伸手拉她到身边。 小?塔不怕生,又或者说?她对贺太太很熟了,毕竟贺太太这十几?年?里,经常回家看她大哥。 宋雁西本来还担心出现什么岔子的,但见小?塔表现良好,声音又已经改变,贺太太也邀请了小?塔一起?去,便允了。 如此,宋雁西便领着她去温家做客。 一切都?很顺利,温家人也很热情,尤其?是之前被?小?塔害得死去活来的温长生,似乎对小?塔很是喜欢,给她夹菜添饭,比给他侄女贺英男还要频繁。 直至吃完饭回去的时候,温长生追了出来,将宋雁西请到一旁,说?是要亲自感谢宋雁西的救命之恩。 宋雁西觉得他太客气了,刚想说?不必如此,没想到温长生的目光却看朝已经坐上贺家汽车,等着宋雁西的小?塔,“希望宋小?姐对她好一些。” 宋雁西目露惊讶,但看温长生,除了身体是当初的年?轻模样?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正当疑惑,就听到温长生解释着:“她在我身体里那么久,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她,她知道?我所爱,我知晓她的过往。”他说?到这里,眼里露出些心疼与怜悯,“那时候我们彼此感受对方的痛苦与幸福。我还听说?有猎妖人,倘若遇到了,宋小?姐可是能护得住她?” 宋雁西上一秒还感动于温长生的这番话,下一秒就有些不高兴了,心说?他看不起?谁?猎妖人那点伎俩在自己眼里算什么?但嘴里却问:“如果?我护不住,温先生当如何?” 那温长生想都?没想,“那我就带她去深山老林,避开这俗世纷争,避开这人间烟火。” “那倒不必,夜深了,温先生身体不好,回了吧。”宋雁西有些觉得这温长生是为了小?塔好,但是感觉太奇怪了。 回去后便问小?塔,“那温长生怎么样??” “他是个大好人,有时候是他,但是他晓得我喜欢吃糖,就去 吃糖。”可说?到这里,小?塔又有些生气,“可那时候是他吃,我又没吃到,我白白看着他吃,气死我了。” 好吧,这是个小?孩,十分确定了。 但是宋雁西怀疑温长生那边只怕没这样?觉得,毕竟两人也算是共用一个身体朝夕相处。 指不定温长生对小?塔的感情就发?生了变化呢? 这太危险了,以后还是少让小?塔与那温长生见面。 翌日一早,宋雁西才起?,陶陶就来找,“那天?在章家门口帮咱们的那位萧先生来了,说?是有麒麟鼎的消息。” 陶陶满心盼着早些能回上海,但是小?姐肯定要先将流出去的东西找回来才可能去上海,因?此听到有这些东西的消息,最是高兴。 萧渝澜是萧总理的小?儿子,人脉自然是广,他能打听到麒麟鼎的消息,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请他到花厅等我。” 陶陶应声高兴去了。 只是等宋雁西到花厅的时候,没见着陶陶,就看到萧渝澜这位堂堂七尺男儿楚楚可怜地缩在茶几?下面,瑟瑟发?抖。 萧渝澜见到宋雁西,犹如见到救星一般,连忙从茶几?下面钻出来,“宋小?姐,你看她!” 他委屈得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孩,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后的小?塔朝宋雁西告状。 宋雁西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小?塔手里揪着一个小?娃儿的辫子,小?孩儿浑身都?湿漉漉的,难怪自己刚进来,就觉得不对劲。 “哪里逮来的?我不是说?让你别出去么?”宋雁西示意她把手里的小?水鬼给放了。人有人的桥,鬼有鬼的路,只要不越界,相互不干扰,各自当对方不存在。 “就在咱家门口的河里。”小?塔说?道?,然后得意洋洋地给宋雁西说?,“我才没有出门,我是打洞过去的。” 几?乎是她话才说?完,就听到胡大娘喊,“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快拿铲子过来,这里怎么冒水了?” 宋雁西听到这话,恶狠狠地瞪了小?塔一眼,“去填上,别叫他们察觉。” 萧渝澜听到,满脸的幸灾乐祸,见小?塔和小?水鬼都?走了,这才摆出一脸认真的表情,递给宋雁西一张帖子,“重阳节那 天?晚上,明月饭店有场圈里的拍卖会,但是我看到拍卖物后,发?现这件是你的。” 明月饭店背后的东家,听说?从前宫里的人都?敬着着几?分呢!他们饭店有规矩,不问一切货物来路,更不会对外透露卖家身份。 所以那明月饭店里,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来一场拍卖,也是大名鼎鼎的销黑窟。 宋雁西才不管那明月饭店的东家怎么惹不起?,“我的东西,还要我去花钱取回来?” 萧渝澜连忙道?:“我拍,宋小?姐跟我去看看就好。” “你的钱难道?不是钱?”宋雁西挑眉,不过等她看到了麒麟鼎,自然能找到谁是卖家。 萧渝澜有些发?愁,“那要怎么办?”这不行那不行。 “先去看看,把你师父带上。”在这个圈子里,萧渝澜是个新人,自己是个透明人,还是将青白老道?喊去靠谱些。 她敢保证,那晚上在温家的事情,去的各路‘大佬’都?会三缄其?口,不会对外提起?当天?晚上的事情。 毕竟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丢了脸面。 而且贺先生也隐晦和自己提了一回。 宋雁西又不在乎名声,也不需要有人供养,那天?的事情不传出去正好呢! 萧渝澜心想带那糟老头干什么?不过也不敢质疑宋雁西的话,只是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最近新办了一家报社,你知道?么?是牛大头的千金牛雪珠出钱办的。” 宋雁西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也晓得萧渝澜没那么无?聊,跟自己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莫不是和章亦白有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只萧渝澜说?道?:“雇了章亦白做主编呢!里面都?是些学生和这北平政圈里的一帮官二代?,他们要搞什么灵异版块。” 宋雁西明白了,“所以他们也要去明月饭店?” 萧渝澜点了点头,遗憾道?:“我已经想办法阻止了,但他们已经拿到帖子。”一面拿起?帖子,翻着后面明月饭店的所有拍品,里面有一台相机,“他们要拍的就是这台相机,听说?这记者去了著名的鬼村,拍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回来就离奇死了。” 宋雁西 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相机,“学生在学校里都?学什么?不是该相信科学么?” 从前萧渝澜也想相信科学的,可是到北平后经历的第一件事情就颠覆了自己的世界观。 刚进青云观第一晚上,他的脑袋里就多了那位祖师爷的声音,隔三差五使唤自己干这做那。 还有小?塔,以及刚才看到的小?水鬼。 不过现在想起?来,那小?水鬼怪眼熟的,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呢!他正想着,就听到宋雁西问:“后天?你来接我?” “那是自然。”不然今天?自己来这一趟为的是什么?萧渝澜说?着,一面偷偷看端坐着垂头品茶的宋雁西,越看越好看,心又有些不受控制开始飞速跳动起?来。 生怕宋雁西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窘迫,便连忙放下手里的茶,“那,那我后天?来接你,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宋雁西回话,拔腿就跑了。 宋雁西还以为是小?塔回来了,又将他吓着,不过进来的不是小?塔,而是陶陶,手里还端着些点心,嘴里正念叨着:“好端端的,不知道?墙根底下怎么就漏水了。”抬头看到厅里就宋雁西一个人,有些疑惑:“咦,那萧先生这么快就走了么?” “兴许有什么急事。”宋雁西回道?。 陶陶将点心放下,转头朝宋雁西问,“那小?姐今天?要出门么?”前头说?了重阳节前抽空回宋家一趟。 宋太太即便不接受离婚了的宋雁西,但出于礼节,宋雁西也要回去一趟,最重要的是昨天?下午宋德仁让人送了消息,说?是三姐宋玉芝回来了。 宋玉芝这个姐姐,算是除了爸爸和祖父之外,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人了。 那时候苏家还没迁回徽州,宋玉芝也时常回娘家来,每次都?能给她这个小?妹妹带不少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然后每次都?会被?严厉又古板的宋太太训斥,送说?把自己惯坏了。 宋雁西想着后天?就重阳节,要去参加这明月饭店的拍卖会,明天?肯定要做些准备的,所以就决定今天?去。 把堵好洞口的小?塔喊回来,先训斥了一顿,不许她再随意变回真身,不许随便打洞,不许出这院子半步,不许 …… 反正好多个不许,听得小?塔两眼迷糊,“这么多我也记不住,那我睡觉等你回来好不好?” “也行!”宋雁西觉得自己不能对小?塔有太高的要求。 又叮嘱她,一定不许人靠近这院子。 小?塔答应得好好的,但宋雁西没出门,她就先睡着了。 宋雁西气得顾不上今天?自己这美?美?的形象,翻了个白眼,把胡大娘喊来,“给我看着院子。” 胡大娘连连称是,宋雁西走后就真在院子四周转来转去的,几?次想要进去,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小?塔在里面呢! 宋雁西是坐着黄包车回的家,路上买了宋太太喜欢的糕点,等她到宋家大门的时候,宋德仁已经守在这里了。 见了她连忙讨好地迎上来,满口歉意:“四姐,我本来一直瞒着妈的,可今儿下面那些嘴碎的在家里偷偷说?你离婚的事情,叫妈晓得了,这会儿正大发?雷霆呢!” 宋雁西并不在意,“纸包不住火,无?妨。” 可宋德仁又把她拦住了,小?声说?道?:“三姐在苏家情况不大好,这次是被?赶回来的。” “嗯?”赶回来的?“缘由。”宋雁西问得简洁。 宋德仁觉得这不好说?出口,更好能当街说?,只将她拉进门房里,小?声说?道?:“苏家二少爷这些年?一直不娶亲,苏家把这个事情怪到三姐的身上来,说?是三姐那啥那啥,苏家二少爷才因?为她不愿意结婚。” “那啥是那啥?清楚一点。”刚才不让自己进来,现在又拉着自己进来。 “就是勾引啊!”宋德仁急了,这三姐怎么总一副不食人间火的样?子,不过说?归说?,她这样?子看去就跟那不食人间火的仙女一样?。 宋雁西听到这话,那依照她妈妈的脾气,现在三姐只怕她也不会留在家里了吧?于是有些担心性格温软的宋玉芝:“三姐呢?” “一早就去旅馆了。”宋德仁说?道?。 宋雁西听到这话,当即问了地址,从陶陶手里接过给宋太太买的糕点,往宋德仁怀里一塞,便转身离开。 自不必多说?,是去旅馆找宋玉芝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宋玉芝从徽州苏家回 来,她勾引小?叔子的事情却已经从徽商圈子里传开了。 牛雪珠今天?请章亦白和聂荣华吃西餐,牛雪珠半路遇到朋友先离开了,他们俩现在吃完才出来,在路边拦车的时候,刚好听到有徽州人再说?这事儿。 在徽州,苏家是望族。 族里出了好几?个御医,苏家商行又把好几?味药材给垄断了,恰逢着现在的世道?,别人生意不好做,偏他们这生意越来越好。 可越是这样?的人家,最是讲究封建那一套,当年?苏家大少爷死后,嫁过去的才没多久的宋玉芝就被?迫留在了苏家,给苏大少爷守节。 这一转眼都?十几?年?了,现在苏家留洋归来的二少爷不结婚,又总将她这个做嫂嫂的放在最前面,便滋生了这些流言蜚语。 宋玉芝那样?软弱的性子,自然是受不住这样?的侮辱,女儿又留洋了,无?人可倾,纵然是那位小?叔子愿意敞开心扉,接受她的所有,但她此刻正是害怕不已,避之不及,便只能回娘家来。 虽然也晓得回娘家,让宋太太知道?了是什么结局,但始终想来碰一碰运气。 而现在章亦白和聂荣华听到这些话后,一副理所当然宋家养出来的女儿本就该这样?,没什么可意外的。 先有那大小?姐跟人私奔,十几?年?来杳无?音信,现在又有二女儿不安分,勾引自己的小?叔子。 至于小?女儿,不是跟贺先生搭上关系了么?聂荣华想了想,鼓着勇气跟章亦白建议道?:“亦白哥,其?实你完全可以将她的丑事都?说?出来,虽然你们从前是夫妻,可她不仁不义?在先,你还顾及什么旧情呢?” 聂荣华口里的‘她’,正是宋雁西。 章亦白早就写过了,只是他的稿子被?人骗了,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是断然不敢在满脸崇拜自己的聂荣华面前说?的,只敷衍道?:“再说?吧。”而且昨天?才听说?徐可真已经跟包虞伯回金陵去了,她走的时候都?没和自己打一声招呼,难道?他们之间的爱情就那样?脆弱,经不起?一点风浪么?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求收藏。预收文《年代文真千金嫁了绿茶》 符箓大佬穿成了年代文里被调换 的真千金温四月。 城里家人寻来,她灰头土脸正坐在小煤窑的露天坝里捡煤。 对她嫌弃不已的父母想将她接回去,代替假千金嫁给系主任的混混儿子。 想得美!温四月转头就嫁给了那个看起来温柔又善良的小知青。 后来,她发现小知青特么就是个绿茶。 特别是男知青们跟她说话的时候,他就委屈地来了。 “我不是有意的。” “都是我不好。” “没关系,我可以一个人的。” “好羡慕他们什么都会,而我好笨,连拖拉机都不会开……” 本章24小时留言红包掉落谢谢各位大宝贝的支持么么哒,爱你们哟。感谢在2021-07-0714:47:342021-07-0723:4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灿灿9瓶;jojo、不甜我不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第 19 章 想到了这一点,章亦白刚才从那些流言蜚语里获得的愉悦也就烟消云散了。 细心的聂荣华一下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担心地问:“亦白哥,你怎么了?” “没事,咱们走吧。”他推了推眼镜,准备去?买一身?体面?的西服,这是牛同?学给的经费,要他这个主编穿得体面?些。 西服他是有的,还不少,不过那天都叫人给抢走了。 所以现在得去?买新的,身?上?这一套总需要换下来。 他们很?快拦到了车,离开了这里。而对面?街上?的旅馆,宋玉芝就住在那里。 几乎是他们刚离开,宋雁西就到了。 她?都没去?问前台的侍者,掐指一算,就知道宋玉芝住在哪间,直接上?去?了。 旅馆的人以为她?已经和别人提前约好,也就没拦。 宋雁西上?楼敲响了门,里面?的宋玉芝擦了眼泪起身?走过来小声询问,“谁?”侍者刚才来过,自己也没要东西。 “三姐,我是雁西。”她?听?着宋玉芝有些哽咽的声音,就晓得只怕她?才痛哭过了一场。 听?到是她?,宋玉芝打开了房门。 她?也是回到北平,才晓得小妹离婚了,而且连家也不敢回,所以不敢去?找宋雁西,想着她?一个离婚了的女人,只怕也不好过,不敢去?找。 但是现在看到眼前这个时髦又高贵的妹妹,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雁西你?”实在无?法想象,记忆里那个被母亲磨去?了天真活泼,变得沉闷又胆小懦弱的妹妹,如今会焕然一新。 宋雁西从她?那眼里就能看得出来,她?为何惊讶了,自顾走进来关了房门,一面?打量着这旅馆的环境,嫌弃有些狭小又不通风,“妈自来就是那样的,你犯不着因她?的话而生气,收拾东西搬去?我那里。”说着,就要给她?收拾东西。 宋玉芝因被人无?故中伤而气,也为自己千里迢迢回娘家,被母亲那样冷漠对待而难过。 而宋雁西这一句不问缘由,就叫她?收拾东西去?她?那里,无?疑是近来听?到最温暖的一句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徽商自古一体,我的事 情,北平这里已经传开了,我不能……” 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宋雁西打断了:“名声做不得什?么?自己端正就好,再说有错的不是你,是苏家。以封建那一套老规矩为枷锁,不但禁锢了你的人,还禁锢了你的心,你若是在这样下去?,只怕往后也要变得和妈一样。” 母亲的冷漠无?情,让宋玉芝不免想到了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儿,她?断然不会像是母亲对待自己这样,去?对待自己的女儿。 她?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但还有些疑虑,“那我跟你过去?,会不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姐夫死了这么多年,婚都不用离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若是有意再组建家庭,我也可以给你相一个好的。”她?觉得自己这话没毛病。 但是对于一个替丈夫守节十几年的宋玉芝来说,好似什?么妖言魔话,吓得脸都白了,“万万不可。”她?不过是和家里不愿意结婚的小叔子多说几句话,就被人这样在背后戳脊梁骨,若真再嫁,不晓得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有什?么不可?现在新时代?了,不是到处喊着解放自己,接受新思想,女性也是独立体,不用再像是从前那样依附男人而活。”更何况是依附一个死了多年的男人呢! 妹妹这些话,宋玉芝在女儿口中也听?过,那时候觉得大逆不道,可现在看到妹妹精神又优雅的样子,她?觉得女人就该活成这样子才对,为什?么一定要因为男人而活。 于是她?跟着宋雁西回了五柳斋。 宋雁西将胡小妹喊来,往后专门照顾三姐。 自己则又带着陶陶回了趟宋家。 宋德仁出去?闲混了,不在家里。他那两个女人也不敢拦宋雁西,更何况现在的宋雁西和从前回娘家哭哭啼啼的那阴郁模样截然相反。 所以宋雁西进了大门,直径去?了佛堂。 宋太太正跪在蒲团上?念经,身?边伺候的两个小丫鬟见到宋雁西,一时没认出来,刚要张口问小姐找哪个? 宋太太就转过身?来了。 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女儿,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认得的,但她?对宋雁西这一身?时髦的装扮,以及她?那手推波的发型很? 不满意,皱起了眉头,觉得舞厅里的舞女都是这个样子的。 叫丫鬟扶着起身?来,“你回来作?甚?我没有你这样出息的女儿,好了不得,还敢离婚!” 两小丫头也认出来了,是她?们四小姐,又见宋雁西示意她?俩出去?,犹豫了一下,见宋太太没拦,就先出去?了。 “说吧。”宋太太见丫鬟出去?了,冷冷看了她?一眼,“觉得我对你三姐无?情?”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您而已。”宋雁西心情很?复杂,来的路上?和陶陶讨论过了,总结了出来宋太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缘由只因她?从前是武将家的小姐,所以从小舞刀弄枪,练得粗腿粗胳膊,小时候不觉得,等大了些,认识的官家小姐多了,她?们裹着小脚,柔柔软软,说话轻轻细细的。 所以宋太太成了她?们的嘲讽对象,这让八岁的宋太太下定决心裹小脚,熟读女诫,做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从四德谨记于心的小姐。 然做一个传统的闺中小姐,恪守礼教,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甚至成了心魔。 她?不止一次怨恨自己的母亲,没有早早给她?裹小脚,以至于她?现在的脚,仍旧显得有些大。 “我好着呢,用不着你来看,穿成这副样子,不晓得的还以为你要去?勾引哪个?”她?仍旧皱着眉头,尖酸刻薄的话很?理所当然就从嘴里说出来。 末了又添一句,“不要觉得我的话不好听?,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看看你三姐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养出来的女儿一个个都要做这些丢人现眼的事情,死了我怎么面?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然后抽出手绢哭了起来。 宋雁西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想恨她?又恨不起来,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当年觉得是外?祖母没有教她?做一个合格的闺阁小姐,以至于她?青春时期都在别人的嘲讽中度过,所以她?才坚定地认为,一个好母亲就是要将女儿教成合格的闺中小姐,恪守礼教,夫唱妇随。 只是宋太太的思想已经走向极端,变得扭曲了。所以张口对女儿便是恶语相向,还能披上?是为了你好 的外?衣。 “妈得空,也多出去?看看,时代?不一样了。”宋雁西丢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决定放弃说服宋太太接受新事物。 不想堵心往后少来就是。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了,胡小妹那边来说,宋玉芝已经吃过晚饭睡下,宋雁西就没过去?。 宋玉芝睡得早倒也能说得过去?,身?负那样的流言蜚语,一路忐忑不安地从徽州来到北平,到家后又是亲生母亲的恶毒言语,只怕最近她?不管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快到崩溃边缘了。 叹了口气,有些怀念道学院的日子,哪里有这些糟心的事情。 “姐姐?”小塔的声音传过来,随后小胖脑袋从窗户外?伸进来。 “说。” 小塔趴在窗户上?,两只胖乎乎的食指相互戳着,可怜兮兮地看着宋雁西。“我可不可以去?找小水鬼玩?”白天睡得太多了,现在睡不着。 “不可以。”宋雁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万一玩得太野,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还不晓得要闹出什?么风波呢!于是就哄着她?,“猎妖人都是晚上?出来。” 果然,这一句话就劝退了小塔,她?立即跑去?后门口,回绝了还在那里等着她?的小水鬼,还劝说着他,“你也不要出来了,不安全。” 小水鬼半信半疑,“猎妖人也抓鬼么?” 这个小塔不知道,“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我可活了好几百年呢!” 把小水鬼打发走了,回来也没困意,宋雁西被她?闹得不行,丢了一本书?给她?,“好好背,明天我检查,背好了我带你出去?玩耍。” 小时候,她?师父就是这样哄她?的。 于是她?就挑灯夜读。 不过到如今,师父也没兑现承诺。 整理了一下账目,发现已经过来十二?点,刚要准备睡下,胡大娘睡眼惺忪来敲门,“小姐,那位萧先生来了,说是有要紧事情呢!” 宋雁西只能起身?。 她?过去?的时候,看到萧渝澜踌躇不安地坐在大厅门口的石阶上?。 听?到她?的脚步声,萧渝澜连忙起身?迎过去?:“昨天那个小水鬼,我瞧着眼熟,本来没当一回事的,可是晚上?我一个发小给 我打电话,我才想起来,他原来有个弟弟,掉在河里没了。”而且好像就这一片河。 宋雁西还以为是明月饭店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呢!听?到这话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你还能复活他,又或者你去?给他做个替身?,让他转世投胎。” 萧渝澜听?到她?的话,一下泄了气。 宋雁西话虽是不好听?,但说得都对。 这时候听?到宋雁西说:“你与?其在这里替小水鬼难过,不如想想你自己,还是少跟这种朋友来往,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得去?手。”那小水鬼死的时候,不过两三岁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孩子懵里懵懂最是可爱的时候,一个做哥哥的,是如何狠下心将他推入河中的。 萧渝澜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宋雁西,张着嘴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他弟弟是他害死的?” “不是,你入门多久了?青白老道虽然不入流,但最起码的推衍应该会啊,他没教你么?”宋雁西疑惑地问。 萧渝澜仍旧震惊地看着宋雁西,但是说话倒是流利了许多,“那什?么宋小姐,推衍也是要看天赋的。”师父都还没研究透彻,更何况自己才入门没多久。 一面?也震惊宋雁西的天赋,她?这样年轻,怎么就已经学会了推衍,只看到死者的魂魄,就能推算出对方是如何死的。 心里忍不住怀疑,难道宋雁西也有高人指点,比如时常和自己说话的祖师爷?不过现在最先要问的,还是小水鬼的事情。 “宋小姐,他弟弟,真的是他推下水的?”不是说意外?么?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他今天跟自己说起他弟弟的时候,还很?难过的样子。 这又怎么解释? 宋雁西忙了一天,刚要睡下就被他喊起来,为的就是这样的小事情,到底是有点小火气的,“请不要质疑我的能力好吗?” 萧渝澜连连点头,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找来,的确是不妥,“那,那我告辞,后天来接你。” 不过也没回去?,而是蹲到河边,想着兴许能遇到小弟弟出来呢? 可惜小塔才给小水鬼上?了一堂安全知识课,小水鬼晚上?是不可能出现了。 萧渝澜把车停在河边,坐在车里等 ,约莫半夜的时候,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然后被冻醒,发现周边全是迷雾,立即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连忙开门下车,发现自己已经被困住了。 那迷雾里飞出来一个半透明状态的魔头,直接就要往他身?体里钻。 这是要上?身?,他吓得连忙喊了几个口诀,果然将对方唬住了,只是很?快对方就反应过来,萧渝澜不过是只会空喊口号罢了,得意一笑,再次朝他撞来。 “完了!”萧渝澜鬼哭狼嚎地喊了一声,想试图朝宋雁西家那边跑去?,可是这重重迷雾里,他根本没有办法开眼辨别方向。 然后,那东西就上?他的身?了。 才得意地桀桀笑了两声,迷雾里忽然飞来两道人影。 竟然是两个女人。 倘若现在萧渝澜清醒,必然能认出那其中一位就是他爸爸死对头的女儿,牛雪珠。 “师父,这魔物已经上?身?了,趁着现在还没完全融合,直接动?手吧!”牛雪珠手里拿着长鞭,一副要立即动?手的架势。 现在魔物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她?的师父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穿着红色的长袍,听?到她?的话有些犹豫,“他如果死了,萧家……” 显然,她?是知道萧渝澜什?么身?份。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牛雪珠决绝打断,“师父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们牛家和萧家已经势如水火了。”既然没有回转的余地,自然是要抓住这个好机会。 萧总理最疼爱他这个小儿子,如果萧渝澜死了,试想会给萧总理带来多大的打击? 政务上?不能打垮他,那就从精神上?出发。 但红袍女还是有些犹豫,牛雪珠有些不耐烦了,“你拿的是我牛家的钱,不是萧家的,给我动?手!” 然后自己就率先将鞭子甩了出去?,那鞭子一甩,便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仔细看去?,那鞭子四周还真有些电流在窜动?。 红袍女见此,也只能动?手。 魔物眼见着这师徒俩前后夹击,心中甚是着急,偏偏这身?体不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得不到融合,反而将他给困住,成了囚禁他的牢笼。 不过也不算白死,还拉了个垫背的,似乎身?份 还不低。 也是这一瞬,那长鞭就要从天灵盖落下,萧渝澜的神志短暂地恢复过来,正好看到牛雪珠满脸狠戾。 “救命!”下意识里脱口大喊,不晓得那位祖师爷能不能现身?一回。 祖师爷是没现身?,但牛雪珠的雷鞭和红袍女的七星铜钱阵也没落下。 反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出去?,师徒两人满脸震惊,是不相信那魔物现在能力这样强盛,更不相信是萧渝澜这个废物所为。 正当诧异之际,迷雾里传来了一个清冽的女人声音,“谁允许你们动?他了?”打死了他,后天谁来接自己去?明月饭店? 师徒俩齐齐闻声望去?,只见迷雾里走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披着一头微卷的长发,穿着月白色的旗袍,肩上?搭了一件杏色的披风,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又高雅,在追了这魔物大半晚上?而显得灰头土脸的师徒俩面?前,越发惊艳动?人。 但凡女人,无?不爱美?之心。 这让牛雪珠师徒俩的目光都下意识落在了她?的身?上?。 因此也亲眼看到她?只扔出一道符,就把那魔物从萧渝澜的身?体里召唤出来。 不等她?们震惊这操作?,对方就将那魔物扔到她?们俩的跟前,然后往直愣愣站在原地的萧渝澜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回魂!” 萧渝澜还真回过魂了,见着宋雁西又惊又喜又委屈,如果不是看到那牛雪珠还在这里,他都有些不受控制扑进宋雁西怀里痛哭起来。 “走吧。”宋雁西见他吸着鼻子,也怪可怜的。 萧渝澜虽然在最后一刻发现牛雪珠要杀自己,但现在找她?对质也无?用,只怕她?还说是为了除魔卫道呢! 于是纵然心中不甘,也只能作?罢,先将这笔账记在心里。 只是等进了大门,看到小水鬼和小塔都在这里,才晓得小水鬼今天听?话地躲在水里,但半夜里发现不对劲,就去?找小塔,小塔又去?通知宋雁西。 然后才将萧渝澜救下。 萧渝澜感激小水鬼的救命之恩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忍不住朝宋雁西问:“你早就到了?刚刚牛雪珠要杀我!”为什?么不早点出手?他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没了。 “今天这对师徒,比上?次温家遇到的还要像些样子,我想看看她?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宋雁西一脸坦诚,但绝对没有半点愧疚。 萧渝澜委屈极了,他那时候都要死了,宋雁西还在观察对方业务能力如何? 小塔见他如此沮丧,好心安慰着,“你不用太难过,最起码你还活着呢!”而且这一点伤都没受。 是啊,萧渝澜如今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不过他今天才知道,牛雪珠也是这圈里人,而且听?宋雁西这话,似乎她?比那日出现在温家的那些人都要厉害。 也不知是不是两家不对付,牛雪珠刚才又对他起了杀心,所以有点阴谋论了,“宋小姐,你说牛雪珠开办这个报社,弄个灵异版块,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居心啊?” “牛雪珠?刚才那个小姑娘?”章亦白现在的老板? 宋雁西意外?牛雪珠的身?份,那牛雪珠却是见过宋雁西的照片的。 和她?师父把魔物收了以后,看到自己满身?的狼狈,想起刚才那个漂亮女人,才反应过来她?不就是章亦白的前妻,前几天闹得满城风雨的宋雁西么? 红袍女还沉浸在刚才宋雁西以一张符就轻而易举解决了那魔物的震惊中,“我自小修道,还不曾听?说有这样一个人物。” 她?在圈内也是有些名声的,可对付那魔物已经尽了七八分力,可那女人却是…… 回去?问一问师父,谁有这样的本事,能教出这样厉害的徒弟,一张符纸就能将那样的魔物降服,还不会伤及被附身?的人丝毫。 正想着,就听?到牛雪珠担心道:“宋家的那些东西,只怕不好拿到了。” “为何?她?不就是住在这附近么?我们既然都来了,不如去?找一找。”虽然大家达成协议,不可私自去?取,但现在人已经到宋雁西的门前,而且有追这魔物做借口,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拿走了,只要自己不拿出来,圈里人也不会知道的。 其实如果不是宋雁西离婚,大家也不知道圈子里大家在找的那几件宝物,都在她?手里呢! 然红袍女才启步,就听?得牛雪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刚才那个女人,是宋雁西!” “什?么?”红 袍女愣住了,一脸难以置信,随后发愁,“如此,这东西咱们还真拿不到了。” “那也要拿,刚才她?的本事你也看到了,说不定她?已经参透了那宝物的秘密。”借此更可以确定,那几件宝物里果然藏着无?上?道法。 牛雪珠想,自己无?论如何也必须给拿到。 不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想到萧渝澜也拿到了重阳节明月饭店拍卖会的帖子,他说不定会带着宋雁西去?。 那章亦白也会去?,说不定会给自己什?么意外?惊喜呢! 这让牛雪珠对于明月饭店的拍卖会,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小红包掉落 感谢在2021-07-0723:45:132021-07-0820:4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甜我不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第 20 章 但在?她?师父红袍女看来,拍卖会是小,这宋雁西会道法,而且还已经这样?厉害,这才是要紧事?情。 回去第一时间就打了一通电话,立即禀了自?己的师门。 那边听后,沉默片刻,给了一句话,“不为我所用者,杀之!” 这个?问题,宋雁西自?然已经想到了,见还在?抱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出去救他的萧渝澜,“今日因你,我已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我这样?无宗无门之人,倘若不投靠其中一方,你晓得我是什么下场么?” 原本抱着膝独自?郁闷的萧渝澜听到这话,一下害怕起来,“那,那怎么办?”又自?责起来,“都怪我,我要是早听你的话回去,不在?河边逗留的话,就不会被?那魔物撞上。” “现在?自?怜自?艾有什么用?”宋雁西瞥了一眼满脸愧疚的萧渝澜,越发觉得真像是个?小姑娘,磨磨唧唧的,也不好在?责备他,“算了,反正也藏不住,倒是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牛雪珠那师父,你知道是什么来路么?”宋雁西刚才看她?用的七星铜钱阵,这是北方一带很多道派宗门都会的普通阵法,没办法判断。 本来还想要问萧渝澜现在?北方都有哪些门派,但是一看萧渝澜那一脸傻样?,还是作罢,改口道:“明天让你师父来一趟,我有话要问他。” 青白老道虽不入流,但是年纪摆在?那里,肯定是知道些的。 萧渝澜想到自?己害了宋雁西,心中有愧,也不敢多问她?喊师父来做甚?翌日天一亮,就开车去青云山。 不到中午,就将?青白道长给带来了。 青白道长一进厅就丝毫不客气地捡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然后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个?孽徒,我老道起来还没吃一口饭就被?他带来了,宋小姐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么?” 陶陶带着小塔出去买菜了,胡家的人都在?各自?忙活,所以这厅里除了他们师徒也没有别人,宋雁西便开门见山问道:“那位牛小姐的师父是出自?北方哪一家?” 萧渝澜在?来的路上,已经把昨晚的事?情跟青白说了 。 因此青白道长听到宋雁西的话,也不意外?,“好像是北方度玉门掌门的大弟子殷红兰。” 本来还想吹嘘一回这度玉门怎样?厉害,这位掌门的首席大弟子,又是他们那一代里的天骄之女云云。 但是看到一脸漫不经心修着指甲的宋雁西,还是将?那些话都收回去了。 目前就自?己所知晓的任何神通,在?她?面前,好像都是土鸡瓦狗,于是也认真思略,青云观就自?己和萧渝澜,肯定是发展不起来的,要不要抱上这宋小姐的大腿呢? 但是她?愿意投入青云观么? “度玉门,没听过。”宋雁西撇了撇嘴,反正她?那个?时候,莫说是国内了,就是全球的修道之人,不管修的是什么,能有些名声的,不管是出世的或是隐世的,她?都知道。 度玉门可见没撑到那个?时候。 青白道长听到这话,心想终于有她?不知道的了,刚想吹嘘自?己的见识,再给她?多说几个?宗门,没想到又听宋雁西问:“那天池山琼华天宫,尉迟家和无极门呢?” 青白道长当时就被?嘴里的点?心噎住了,鼓着眼睛张着嘴,萧渝澜见了,连忙给他强行灌了两碗茶水,他才恢复过来。 坐也不敢坐了,连忙起身,结结巴巴道:“宋宋宋小姐,你哪里知晓这些门派世家的?” 就算那信奉萨满教的无极门有不少门徒都在?这北平出入,但他们行踪十分?诡秘,宋雁西就算是侥幸偶然知道了。 那尉迟家跟琼华天宫怎么说?这些自?己也是听别人说,每次说起来都是满脸的敬畏之心,他们便是神灵一般的存在?。 宋雁西有些意外?,“他们这样?了不得啊?”后面为了送一个?晚辈去道学院,可还要走后门托关系呢! 她?这话咋一听,是夸人家了不得。 可是那语气里满是明晃晃的不屑。 至于这些门派,萧渝澜还是头一次听说,拉着他师父追问:“他们很厉害么?” “废话,到了他们那地步,什么帝王家国,在?他们眼里都是天地间的蜉蝣,朝生暮死。”人家都不屑入世。青白满脸的向往,也不知道什么青云观能达到这样?的级别。 但还没等萧渝澜 惊叹羡慕,宋雁西就不以为然道:“也没那么夸张,他们也是要吃饭上茅房的,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好吧,一句话将?那在?青白道长心里如同神灵一般的门派拉到了凡人一样?地位。 萧渝澜一听还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也就没了半点?好奇。 宋雁西修好了指甲,也没心思跟着师徒俩扯相声,喊了胡大嫂进来,“给他们安排个?地方歇着。”然后便去陪宋玉芝说说话。 宋玉芝却打算出门,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拍一张电报,免得她?担心自?己。 宋雁西便陪着她?去,顺道去香火铺子买了些东西备用。 宋玉芝也没疑惑她?买这些做什么,毕竟听说家里来了个?老道长,是城外?青云山上的,她?还记得那青云观是爸爸在?的时候出钱修葺的。 于是顺理成章以为宋雁西这些东西是替青白道长买的,也没多问。 青白道长师徒俩如今都在?五柳斋,所以第二?天,便直接从这里出发去明月饭店。 萧渝澜看到宋雁西依旧穿着一身漂亮的旗袍,耳环项链手镯发簪连带披风上的胸针,没有一样?不夺目的。 而且最近秋老虎来了,所以她?手里还拿了一把檀香小扇子。 那扇子有些年头,萧渝澜也不真的是那一无是处的纨绔,只消看一眼就认出来了,上面还有郑板桥留下来的真迹。 她?这一身虽是美极了,但是好像是一大车会行走的银元。 于是好心提醒,“宋小姐,那种?地方,各人在?包厢里,您穿这么漂亮,别人也看不到?”主要是太扎眼了,她?是怕人家不知道她?就是宋雁西么? 刚隔近了,看到她?那片钻石做的羽毛胸针,好像是英国皇室里出来的。 宋雁西奇怪地回头看着他,“你觉得,我是穿给别人看的?”她?就是想弥补那些穿道袍的岁月而已,每天都要漂漂亮亮的,有什么错么? 何况这些东西不就是拿来用的吗? 一句话,将?萧渝澜怼得哑口无言,连忙去给她?开车门。 青白道长不认识古董,但是也觉得宋雁西今天这一身太漂亮了,本来她?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现在?有了这些美物装饰, 越发了不得。也想姑娘家爱漂亮很正常,便说着徒弟两句:“这样?挺好啊,小姑娘就该穿得漂漂亮亮的,你个?小子懂什么?” 萧渝澜关了车门,跳上车,一面准备打火,一面扭头朝青白说道:“你晓得她?身上那些东西值多少钱么?” “多少?”青白道长挺好奇的,“难道还能超过一百个?银元?” “无知!”萧渝澜忍不住冷笑?一声,“就她?那小扇子,最起码也是五千银元打底,我看还不是她?身上最贵的。”他估摸明月饭店开业至今,还没有见过这么豪的顾客呢! 汽车发动,传出一阵噪音。 青白道长难以置信的叫声也一并?响起,“那小破扇子值这么多钱?”我的天,那是多少青云观? 然后一路上都盯着宋雁西看。 当然,他不是看宋雁西,就单纯看宋雁西身上的好多个?几千银元。 拍卖会是中午十二?点?开始,但是因为这一次有不少好东西,所以来参加的人很多,萧渝澜拿的帖子,已经排到一百零一了。 也就意味着,他们前面还有一百名顾客。 所以到了明月饭店附近,车就开不过去了。 明月饭店隔三差五就这样?拥挤,好像是这全北平的汽车都全部开来了这里一样?,附近的老百姓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却不知道里面到底都是什么客人。 就好奇里面的饭菜,难道不是五谷杂粮做的么?怎么能吸引这么多人去吃饭? 不过这是他们普通老百姓去不起的地方,也没多想。 像是现在?这样?堵车的时候,明月饭店里的人还会出来封路,不让他们看到那些从汽车上下来的客人们。 萧渝澜的车也被?堵住了,他半个?身子都快从汽车里伸出去了,看着前面纹丝不动的车,疯狂地按动着喇叭。 很快,就有明月饭店的工作人员上来,满脸歉意请他们下车走这一段路。 萧渝澜本不愿意,可看着前面车上的人都下来了,也只能下车。 他师父动作比他快,殷勤地给宋雁西开了车门,然后伸出手臂给宋雁西扶着下车。 萧渝澜看了,觉得师父这举动莫名其妙,“师父你干嘛?” 青白道长连招呼他:“快来, 保护好宋小姐。”身上的这些银元。 萧渝澜抽着嘴角,被?迫上去,然后伸出手臂,理所应当代替了他师父。 不过宋雁西并?不是挽着西装革履的他,而是将?手扶在?他手腕上,硬是走出了老佛爷的气势来。 但萧渝澜想,这样?也行吧,总好过让她?去扶着师父。 其实这一段路也没有多远,从汽车上下来的人,也是各路牛马都有,直接穿着道袍僧袍,拿着法器的不在?少数,看起来是挺威风的。 青白道长虽然身上穿的是那万年不变的青云观道袍,但气势上明显不如那些同行,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们手里的法器,“呵,镇门的法器都带来了,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不过回头一看宋雁西,这大部分?的目光都被?珠光宝气的她?吸引了过来,心里又得意起来。好歹还有宋小姐撑门面。 很快便到了大门,萧渝澜拿出帖子,就有这明月饭店的使?者来引他们入座。 青白道长是第二?次来,自?然是充当起解说,比如这入大厅的这段路,是一个?复杂八卦阵法等等。 使?者听罢,也是颇为得意,但是除了萧渝澜露出些好奇之外?,宋雁西表情淡淡的,好似对?这八卦阵一点?不感兴趣。 便以为她?是个?外?行人,跟着这位萧公子来看热闹的。 等到了这拍卖中心,正中间便是拍卖台,拍卖品从下层的电梯直接送到拍卖台上,而四面八方则是高五层的楼,散落着无数个?包间。 这些包间有大有小,有好有次。 青白道长看得这宏伟宽敞的拍卖中心,迫不及待地问,“我们坐哪里?” 侍者看了看萧渝澜的帖子,“号码对?应的包间便是。” 青白道长立即兴奋地环顾起寻找,最后却第五层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看到了,“在?那里。” 宋雁西抬眸看了一眼,随后指着第二?层一个?没有号码的包间,“我们坐那里。” 众所皆知,二?三层是最好的位置。 四层次之,第五层则是最差。 使?者心中一阵冷笑?,只当宋雁西当一个?花瓶来看待,“这位小姐,我们明月饭店的规矩向来如此,请不要提这些无理 取闹的要求,对?号入座。” “什么规矩?”宋雁西终于看朝了这位侍者。 侍者满脸的高傲地解释着:“青云观能坐在?那个?位置,还是看在?萧先生的面子上。”不然入场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小姐既然进来了,应该也知道,明月饭店里,外?面什么身份,到了这里都没用,一切是要看实力来说话的。” 所以萧家的面子也是有限,给他们一个?位置就不错了。 还敢挑三拣四! 可笑?至极啊。 这时候,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哟,原来是宋小姐啊,若是不介意,我可以给你腾出一间包房。”说着指了指第四层,“喏,就在?那里,78/79号,都是我们的。” 宋雁西侧过头,一时有些没认出这说话的俏小姐是前天夜里那个?追魔物追得满身狼狈头发散乱的牛雪珠,不过她?身后跟着的男人,倒是眼熟得很。 不正是她?的前夫,如今时年报社的主编章亦白么。 一旁的殷红兰也正打算遵循师门之命,先招揽宋雁西,若是她?不识好歹,再想办法解决她?。于是也客气地笑?道:“宋小姐,请吧。” 牛雪珠怎么可能真让宋雁西去他们的包房?不过是为膈应宋雁西而已,但是没想到她?师父竟然真主动邀请,一时有些着急。又见到章亦白的眼睛落在?宋雁西身上都移不开,心里顿觉不快,“怎么,宋小姐还不走,是想让亦白亲口邀你么?” 亦白?叫得挺亲热的,宋雁西觉得这牛雪珠又是个?被?那些对?爱情无病呻吟的文?字所迷惑的可怜人。 也就没多看她?他们一眼,还是盯着那个?自?己看好的那个?位置,反正是无主,不算抢别人的,她?就要去坐。只朝萧渝澜轻飘飘说了一句:“我不受这委屈,就要坐在?那里。”转头朝那侍者吩咐道:“喊你们经理来。” 那话,没让人感觉有半点?的任性,反而有种?她?理所应当就该坐在?那个?位置才对?。 能在?这明月饭店工作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当下就被?宋雁西的气势吓着了,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有眼无珠?没认出眼前这人是哪个?隐世 人家的小姐?犹豫着要去请经理来。 可牛雪珠却忽然冷笑?起来,“宋小姐,这里可不是戏园子哦,想坐在?那里,也要看看你自?己有什么本事??” 宋雁西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目光淡淡扫视她?一眼,“我有没有本事?,你心里没数?” 这一下提醒了前天晚上河边的事?情,她?们师徒费劲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办法降服的魔物,宋雁西却轻而易举就给扔到了她?们面前。 全程没有半点?拔剑张弩,就那样?随意。 跟扔一个?瓜子壳儿?一般。 牛雪珠脸色一阵青红交替。 而殷红兰客气邀请,宋雁西却是直接将?她?漠视掉,加上殷红兰在?这一代里也算是能数得上名字的,却被?一个?年轻自?己将?近一半年纪的宋雁西远超,心中自?然是不服气不甘心,觉得宋雁西不过是占了守着那些宝物的便宜罢了。 宋雁西现在?就如此傲慢,目中无人,以后真去了度玉门,身份绝对?在?自?己之上。 于是她?单方面决定,招揽宋雁西失败,直接抹杀。 因此现在?遇着这样?的好机会,宋雁西不懂得明月饭店的规矩,怎么可能错过,自?然也要踩宋雁西一脚。 便道:“宋小姐是有些本事?,但在?座哪个?没两把刷子?你也不能因为你不懂规矩就不知天高地厚,理所当然地说这些无知的话。” 宋雁西去章家取回嫁妆那天,章亦白被?那些人围着,搅得头昏脑胀的,压根没仔细留意宋雁西,所以现在?看到宋雁西后,还是久久不能承认,这个?是他八抬大轿娶回家去,冷落了几年,还被?章家当牛做马的宋雁西。 他竟然觉得,有些后悔。不过转头想到自?己和徐可真被?宋雁西害得纷飞两地,家人也穷苦潦倒,寄居别人篱下。对?宋雁西又憎恨起来,尤其是她?这副看起来迷人的身体极有可能被?那个?姓贺的碰过,就觉得恶心不已。 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抛下贺先生,勾搭上了这姓萧的?” 宋雁西没理会这师徒俩,更不可能多看章亦白一眼的。与侍者重复着刚才的话,“请你们经理来。” 哪里还需 要请,明月饭店开业至今,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呢。 哪个?客人进了这里,不是任由明月饭店安排?明月饭店就是主宰。 所以听说这边有客人不满意包间安排,嫌日子过得太无聊的经理就亲自?过来了。 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高贵优雅的宋雁西,他耳力极好,其实早就听到了殷红兰师徒称呼她?作宋小姐,但还是问道:“这位小姐是?”很漂亮,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很愿意邀请她?共进一顿烛光晚餐。 “宋雁西。”宋雁西看了来人一眼,目光落到他胸前的工作牌上,有些意外?,这明月饭店的经理居然这么年轻。 至于长得好看这个?事?实,直接忽略掉。只指着自?己看好的二?楼包间,“我要坐那里。” 佟鹤亭打量着宋雁西,忍不住想着漂亮的人就算是提过分?无理的要求,都会让人觉得天真可爱,但是自?己却不能满足她?,有些为难地笑?道:“宋小姐,按照规矩,青云观的包间只能是五楼。” 青白道长虽然也想坐在?二?楼,近距离接触那些拍卖品,但是奈何能力有限,如今见宋雁西将?经理都闹来了,有些担心会被?赶出去,连忙小声劝道:“宋小姐,算了吧。” 萧渝澜也发愁,他也算是对?宋雁西有些了解的,她?这不晓得算不算是任性,但是不满足她?,她?肯定誓不罢休的,于是着急呼唤祖师爷。 但祖师爷自?从上次显灵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正当他急得满头密汗,四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宋雁西忽然问,“有什么要求么?” 佟鹤亭一怔,看着宋雁西身上这些价值千金的古董珠宝配饰,便以为宋雁西是想用钱,按常规他要直接把宋雁西请出去,这完全就是闹事?情。 但看到她?真诚又漂亮询问的目光,于是有些不忍心,婉转提醒道:“宋小姐,钱在?这里不是万能的。” “我懂。”实力才是万能的,在?道学院见到那些各家族大掌门,他们一帮老头子对?自?己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时候,她?就晓得了。“靠实力嘛,那你觉得我如何?”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这大堂里的上空,用轮船 专门从法兰西运来的吊灯不见了,只有一眼望不尽的满天星辰。 而四下的精装华丽的包房,阔气宏伟的拍卖台,都不见了。 所有的人,此时此刻都通通站在?一片水面。 “啊!我不会游泳!”有人发现过来此刻身处的环境,就觉得脚下虚空,真好似掉进了水里一般,呈做那溺水的模样?,然后拼命喊着救命。 像是章亦白这种?一点?道行都没有的,更是直接狼狈地用狗刨式的方式保持自?己不要掉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晚上十点左右更新跪求宝子们的支持,么么哒。感谢在2021-07-0820:43:352021-07-0917:3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jo、半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