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以为我是软柿子》
1. 楔子
烛光摇曳,火焰霹雳啪啦的声响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点醒了昏暗静谧的祠堂。
“众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吉神的光逐渐暗淡,我们的出路在何方……”老妪的背佝偻着,话里满是遗憾,她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已经等不到找到出路的那一天了。
“钥匙,我们要找到那把钥匙,唯有这样,方求得一条出路。”这道声音显得年轻一些,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她搀扶着老妪,让颤巍巍的人得以有个依靠。
兀地响起嘲弄的笑声,直白的话戳破希望的泡沫:“说的轻巧,那钥匙过去了千年,都没人能找到,这三言两语倒是像我们能找到一样。”
“大祭司说这是唯一的出路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凝固的空气中飘散,“把她接回来吧。”
“也只有这样了…”
烛光闪烁,隐隐绰绰的五个人影立在一张桌案前,三言两语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
四轮马车吱嘎吱嘎作响,平稳地行驶在通往京郊的路上,风轻轻吹过帘子,进城采买的佃户透过那道敞开的缝隙看见马车里一大一小的身影——貌美的妇人搂着手拿糖葫芦的女娃。
“娘亲,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西南。”
西南两个字乘着风飘进佃户的耳朵里:“京城里的有钱人家果然不一样,竟然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哎,我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也就是蜀地到京城这段路咯!”
佃户回家将这件事当作趣闻讲给他的娘子,娘子问他可有听见是西南的哪里。
“哪里?我怎么知道?”他顿了顿,不想在娘子面前表现出无知的样子,“不过去西南也真是怪哉,西南只是方向……怎么能当作目的地呢?“
“原来你也不晓得。”娘子笑骂,“从前让你多读书,你翻开书,读上两行就犯困,如今就变成了一知半解的模样。”
“我听京城里的读书人说了,人各有志,何况我根本就没听见她后面说了什么。”
“好了好了,的确是怪事一桩,西南那么大,谁知道她们的目的地在何处?旁人的事,轮得上我们操心吗?”
“让我看看你今日买的东西如何?”
“自然是顶顶好的,我的眼光你还不晓得吗?”
***
“终于到蜀地了。”
前来接人的是两个面生的,也是,自己都离开蜀地那么些年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更替,妇人望着城墙上的牌匾,只觉得无限怅惘。
“夫人,长老她们吩咐过了,让我们带着你和小姐先去住所,好生歇息一番。”说话的是个看上去活泼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坤,是黄家的人。”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被安排来做这样的活儿,要是做得不好,还请夫人多担待。”
妇人笑笑:“不必拘束,这儿又不是吃人的地,哪儿有那么多讲究的规矩?”
“夫人身份尊贵,规矩还是要有的,这是长老们教的。”
“带路吧,小姐赶了这么多天路,该困了。”她侧过头看见女儿耷拉着脑袋,轻声吩咐。
***
“你刚回来两天,怎么就找到我这儿来了。”老妪坐在软塌上,神色自若地喝着茶,“给夫人上茶。”
见妇人还愣愣地站着,老妪拍了拍软塌:“过来坐着吧,慢慢聊。”
“怎么,这么久没见到我老婆子了,不认识我了?不是还有事要问我吗?”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泪水顺着妇人的脸庞滑落,“她还这么小。”
老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妇人的问题,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好像还没给你讲过绝地天通的故事……”
“你出去的时候还太年轻了,我也不想把你囚在蜀地的这一方天地里,因为我总觉得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这些后人还执着这些过去的事做什么?”
老妪递了一方帕子给妇人:“现在我才晓得,过去的事并没有过去,相反,它还轻而易举地决定着我们的命运。”
***
绝地天通这事发生的太早,流传至今也不过是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归根到底究竟有几分真实,倒叫人无从探究。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事是真的。
《山海经》便是我们这群被留在蜀地的“人”编写的。
准确来讲,我们这群“人”不能被叫做人。
我们的前辈是作为神被颛顼抛弃在这儿的,而我们是神和人交合孕育出的后代,总归和人不一样。
如今的我们算不上人更称不得神,哪儿有神活得像我们这般憋屈啊……
颛顼当了天帝,便时时刻刻疑心着,若是有人借着天梯上了天,该当如何?若是神借着天梯下了地又怎么办?
那时候天和地有通道,就叫做天梯,神与人也并不是泾渭分明的,人受了委屈可以哭着上天哭诉,神也可以下地游玩享乐。
当然,神下地也并不是只图享乐,总有别有用心的神,所以就出现蚩尤这个例外,祂下地后鼓动着一大帮人跟随祂一起做乱,试图推翻黄帝的统治。
有曾祖辈的例子在前,颛顼觉得自己不能重蹈覆辙,于是突然决定要绝地天通,派出了重黎两位神,来执行祂这位天帝的命令。
神人有别,那些喜欢留在人间的神啊、妖魔啊,那就一并留在人间好了,就当是清扫天上了。
所以等这些被留在人间的神知道后,天梯已经断了。
***
“天梯断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妇人还是不明白。
“曾经我也是这么问的大祭司,天梯断了,跟我们这些后辈有什么关系?”老妪抿了一口茶,“大祭司告诉我,生命总要待在合适的地方。”
“你看家养的鸡鸭,总不能将它们放归山林?山林里的野豚也不能被圈养起来。”
“神应该待在天上滋养神力,若是长长久久地隔绝在凡间,神力得不到滋养,那便会出现问题。”
“神力逐渐退散都算是症状轻的了,可是还有一种情况,无法维持人形,出现一些奇怪的病症。”
老妪撩起衣袖,只一眼,妇人惊呼出声:“怎会如此?”
“嬷嬷,这种症状出现了多久了?”
“一年多了……”似是知道妇人要问什么,“找大祭司看过了,暂时没有法子。”
泪珠在妇人眼里打转儿,老妪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般年纪了,都有女儿了,还是这么爱哭。”
她将妇人搂在怀里,宽慰道:“这不是还有希望吗?找到钥匙,或许就能解决掉困住我们的种种。”
但老妪知道,这些话只是说来安慰人的,她究竟还有多少时日,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
“娘亲,我们多久能回京城?”稚嫩的脸庞上挂着对京城的思念,期待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妇人抚摸着幼童的头,宽慰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
蜀地有一间茶楼,生意冷淡,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带正眼瞧的,偏生在堪称繁华的地段开了这些年也没倒闭。
旁人眼里,这就是家普通茶楼,规矩还多。
什么邀请函、介绍信诸如此类的东西拿在手,店小二才会正眼瞧人。
“开不长久的……”
“总有一天会倒闭的!”
被拒之门外的人,不吝于用恶毒的话诅咒茶楼早日倒闭。
对于知府这样有门道的人,便晓得,恭恭敬敬递去介绍信,就得以被人带上茶楼的二楼。
“沈小姐。”知府恭恭敬敬打过招呼,一旁的丫鬟给他安排好了座位。
即是知道隔着屏风,这位沈小姐看不见自己,他也难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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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紧张。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沈小姐打交道,也不知道这位沈小姐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大长老写的介绍信?”
“是,多年前因缘际会下,认识了大长老,守正有幸得到了大长老写的介绍信。”
“既如此,你前来所为何事?”
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像是还没睡醒,又像是不想搭理自己,夏守正心里泛着嘀咕,面上不敢显露半分。
“近日蜀地怪事频发,守正想求一个解决的法子。”
“怎么不先汇报给朝廷?”
“传了消息给朝廷,但迟迟没有回信。”夏守正的语气有些急切,“因着这怪事,死了两个人了……”
“可有记录?”屏风对面静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
“仵作验尸时,留有记录,只是实在看不出是因为什么被害,瞧上去不像是人所为,这才来麻烦沈小姐帮忙。”
“帮忙可以,你应该有所耳闻,我这人不喜欢赔本买卖。”那头笑了笑,“得拿东西来跟我交换才是。”
“我喜欢等价交换。”
最后一个字落下,将夏守正单方面的求助变成了交易。
“沈小姐需要什么?”
“不是我需要什么,而是你能拿什么来跟我交换?”
丫鬟引着人出去了。
“小姐让你把仵作的记录送过来,剩下的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把有价值的东西送过来了。”
“守正拿消息和沈小姐交换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但这消息得是小姐感兴趣的或者是不知道的,还得有价值。”丫鬟扬了扬下巴,“我们茶楼可是明码标价的生意,你要是不乐意,以后也不用来了。”
“守正会给出沈小姐满意的筹码的。”
仵作的记录很快就送来了,还是夏守正亲自送来的。
“没想到这么快又和知府见面了。”屏风那头打招呼的声音难免有些敷衍,她不觉得夏守正能带来多么有用的消息。
“守正回去的路上思考了很久,有什么消息能让沈小姐满意,终于想到了一个,一个关于钥匙的故事。”夏守正将记录递给丫鬟,“沈小姐若是想到了解决方法,守正现在就能将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仵作的记录寥寥几行记得很简单,特征也很明显:身上多处留有抓痕,疑似鸟类所为,但未见血迹,排除因失血过多导致死亡;也未有中毒的情况;存疑。
“知府,我知道原因了,若你想让我帮忙解决,你讲的故事可要足够有趣才是。”女子的声音还是无精打采的,“盅雕,可不是你们能解决的。”
“那守正就先为沈小姐讲这个关于钥匙的故事,这故事是守正从家里的藏书里看到的。”
***
据说有两个人帮着自己的主子办一件大事,囚禁一帮人。
可是这两个人心底善良,不愿做这么残忍的事,那怎么办呢?
做不完事,会被主子责备;做完了,于良心过不去。
牢房有五道门可以出去,那就把五把钥匙藏起来,留下提示,这些被关起来的人神通广大的,总能想到办法找到钥匙逃出去。
这样一来,主子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也没有伤害到这些人的性命,于是两个人留下五把钥匙,兴高采烈地回去向主子复命。
***
“沈小姐,故事讲完了,可还满意?”
“知府觉得这两人做得对吗?”
“对与错,皆由后人判断,一朝对,一朝错,对错不在守正的心中。”
“这故事最后的结局呢?”
“守正不知,兴许总会有人找到这五把钥匙,为这故事续上结尾吧。”
“是吗?”
女子的声音轻到让夏守正怀疑刚刚是他的错觉。
“知府放心吧,盅雕的事,我会派人解决的。”
2. 001
阳春三月,春花烂漫,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免不了一场赏花宴。
沈家小姐的请帖是赏花宴开始前一个时辰,才送到沈府门房手里。
这份请帖是长公主派人送来的,送请帖的人好话说尽,话里话外都是底下人的疏忽,竟是忘了沈家小姐的请帖。
拙劣的借口,看得出来,长公主根本没把这位才回京不久的沈家小姐放在眼里。
拢共一个时辰勉勉强强梳妆打扮完,还得赶路,长公主的手段算不上高明,不过是个下马威罢了,但也确确实实有效。
若是换个什么李家小姐王家小姐之类的,或许能被唬住。
可是遇上沈清棠,长公主的如意算盘只能是落空了。
沈家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耳边传来夏荷敲打车夫的声音:“休要让小姐觉得颠簸,得让小姐坐着觉得舒服才是。”
秋月拉住夏荷的衣袖:“京城之内,从前那副做派应当改改才是。”
夏荷撇了撇嘴,知道是自己还没适应过来,不欲与秋月争辩。
抵达熏暖阁时,还未见着人,便听见了不轻不重的质问:“怎的不见沈家清棠?”
久久听不见有人回复,沈清棠捂着心口,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进了熏暖阁,向长公主赔罪:“臣女今日身体不适,路上折腾了好一番,倒是扰了公主的雅兴,是清棠之过。”
在场的都是人精,长公主今日才将赏花宴的请帖送去沈家,这事在京城里算不上秘密,倒是这沈家清棠当真是个脾气好的,长公主这般下她面子,也能忍。
见沈清棠柔柔弱弱的样子,长公主终于唤人搬来一把软椅,让她身体不适就好好在家歇着,日后少出门。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这是长公主气还没出完,使了新的法子整治沈清棠,只当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迎合着长公主。
谁敢此刻当出头鸟,平白惹长公主厌,闹出笑话。
沈清棠只低眉顺眼地道谢,坐在一旁休息,冷眼旁观着这一出闹剧。若是察觉到有人的目光向这边看来,她便换上柔弱腼腆的笑。
赏花宴本就无趣,沈清棠才到京城不久,在京城之中没有朋友,自然没人与她话家常,更何况,长公主对她的不喜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谁会这么不长眼地主动跟她搭话。
好不容易捱到赏花宴结束,众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说着下次再约的场面话。
“你这两个婢子该好好照看你的身体,本宫最是讨厌有人在我面前端着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儿。”
对上长公主的目光,沈清棠笑得勉强:“多谢长公主关心,臣女回去会好好调.教这两个婢子的,给她们二人立立规矩。”
闻言,长公主的面色好了不少,但还是有口气梗在心里,可是这沈清棠面面俱到,着实挑不出错处,要是自己无中生有,倒显得自己没有容人的肚量,她是什么身份啊?是尊贵的长公主,何至于跟个小姑娘计较?
偏偏她就是讨厌这沈清棠。
回府的路上,沈清棠使唤秋月去买些吃食,只留下夏荷伺候着。
夏荷神色忿忿不平:“小姐为何如此忍让他们?”
“要说这京城中最最精贵的女子,不外乎就是我们家小姐。”
“皇城重地,莫要这般说话。”沈清棠轻飘飘接过夏荷的话,语气中却没有责怪。
这样一看,沈清棠哪儿还有赏花宴山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
“老爷只是让小姐在京城中小心行事,小姐何必做出一副人人可欺的模样?”
沈清棠单笑了笑,并未向夏荷解释。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个中缘由只有她自己知道。
翌日,太后派了个小内侍到沈府。
一番客套话下来,只说着让沈清棠今日进宫一趟。
摸不清太后的意思,沈清棠有了几分猜测,拍了拍秋月搀着她的那只手,秋月会意,从荷包里拿了些碎银子,塞到小内侍的手里:“我家小姐身子羸弱,不知太后娘娘让小姐进宫是为了什么?”
“还请沈小姐放心,太后娘娘只是吩咐奴才走这么一趟。”
“沈小姐刚回京城不久,太后娘娘是为着给您撑腰呐!”
这么一说,沈清棠便知她猜的没错,昨日赏花宴的事闹到了太后那儿去了。
就是不知道太后又是个什么处理法。
“劳烦公公带路了。”
沈清棠的话刚落下,秋月又给这小内侍塞了几块碎银子:“幸苦公公跑这一趟,买杯茶喝吧。”
宫规森严,这宫门不是想进就进的,小内侍和门口的侍卫废了好一番口舌,终于能够领着沈清棠进去了。
不愧是母女两,搓磨人的手法都是先给个下马威。
宫规森严没错,可是太后娘娘有心请人进宫,怎需一个小内侍跟侍卫费尽口舌?不过是太后有心使绊子。
太后只见沈清棠一个人,便只有沈清棠一人跟着小内侍进宫,夏荷和秋月留在了宫门外。
“上前来让哀家看看。”太后招了招手,示意沈清棠向前走。
沈清棠照做,任由着太后打量着自己。
“这般水灵的人儿,沈相如何舍得将你送到乡下养病?”
“原是京城贵气重,臣女体弱受不住,父亲便想着送到偏僻点的地方,兴许能好好养病。”
太后的话当然不是为了关心沈清棠,乡下来的,听上去总是不那么光彩,如何能融入京城的贵女中去,若是真关心,绕过这话头,自有别的话讲,偏偏三言两语间,就提醒她,你是乡下来的。乡下来的如何?自是敲打你,京城有京城的规矩罢了。
“哀家知道你受委屈了,阿蓁平日骄纵,免不了做事有不周到的地方。”这是见沈清棠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太后将沈清棠拉到她的身旁坐下,宫女在一旁斟茶,茶香四溢,宫女毕恭毕敬地将茶递给二人,而后退下。
沈清棠抿了一小口:“这是新进贡的明前龙井吧,难得有机会尝到这般好的茶叶,是清棠的荣幸。”
太后按捺住眼底的不屑,冲她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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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一事,自是阿蓁之过,她御下不严,竟是不知道手底下的人这样捧高踩低,又不好意思跟你道歉,便只有哀家舍了这张老脸,代她向你赔罪了。”
“清棠不敢,”沈清棠的语气里满是惶恐,“既是过去的事,何谈对错?清棠一介小女子,如何担待得起?”
见自己的敲打起了效果,太后低头,眼底浮现出轻蔑的笑,随后赏了些东西,便派人送沈清棠回府,连带着那一堆赏赐一同回了府。
秋月主动拿出碎银子请公公们喝茶,这些公公们笑着接过银子,对待沈清棠的态度也更恭敬了些,左右太后她老人家看不到,这好处是落在了眼前的,恭敬些又何妨?这些主子们之间的事,他们做下人只当不知道就行了。
打发了太后身边的公公,沈清棠瘫坐在软塌上,手上垫着帕子把玩着太后赏给她的东西。
因着是太后的赏赐,底下人小心翼翼地问沈清棠这堆赏赐该如何处置,是入库还是摆放出来以便观赏。
知道沈清棠不想看到这堆东西,秋月站出来,领着人到库房清点东西,
不知是刚刚话里的哪个字眼逗笑了沈清棠,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笑:“处置?未免让我将这些破烂供起来,日日上香礼拜?”
“寻个库房的犄角旮旯,清点一下有哪些物件就好。”
夏荷帮沈清棠按摩着太阳穴:“奴婢觉得这沈府的下人也忒不会看人眼色了,连小姐心情不好也看不出来。”
“你这丫头,惯会躲懒,就是小嘴甜些会说话,如今倒是教训起别人来了?!”沈清棠笑出声来,“兴许还没习惯跟我打交道,过些日子就好了。”
却也没反驳夏荷的话,沈府的人差使起来总归差点意思。
“太后今日倒让我里外不是人。”
“平白无故地,显得我没了道理,好像我在挑事一般。”
“堂堂太后纡尊降贵给我道歉,我个乡下来的怎么敢不接受呢?”
“这京城怎么这么多规矩,若是在……”
沈清棠打断了夏荷的话,神色有些不悦:“说过的话,这就忘记了?”
“奴婢晓得错了,不该乱说话的。”夏荷明白是刚刚差点说漏嘴的话,惹得沈清棠不高兴了。
其实这一次来京城,带上夏荷并不是个最优选。
夏荷性子活泼,不如秋月稳重,总管不住嘴,但沈清棠是个被放在乡下养着的姑娘,身边的丫鬟太懂规矩了反而惹人生疑。
“祸从口出,夏荷你总该记住这四个字的。”
“奴婢知道了。”夏荷意识到沈清棠是认真的,不再多话,是了,如今她跟着小姐来的是京城,规矩和从前不一样,小姐身边不缺人用,她要是连这点规矩都守不了,小姐会生气的。
但她知道,沈清棠不高兴是因为她差点说了不该提起的话题。
沈清棠闭上眼假寐,点到为止,夏荷是个聪明的丫头,她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
若连这点都要掰碎讲清楚,夏荷也没必要继续跟着她。
3. 002
沈清棠这位沈家小姐,近来在京城内名声大噪。
一是沈相这般位高权重的人竟会将自己的女儿养在乡下,而且据可靠的小道消息,还不是什么京郊的乡下,可是送到了西南。
二是她甫一回京,就遭到了长公主的不喜,凡事家里有带出嫁的女儿的,都仔仔细细交代,千万别和沈清棠走得太近,免得婚事出了差错,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开不得玩笑。
三是她进宫得了太后的赏赐,这下众人有些拿捏不准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了。
沈清棠自然是听到了这些谣传,夏荷当作笑话讲给她听时,她还觉得颇为有趣,毕竟这可是在西南听不见的话。
京城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地方。
这些话从沈清棠的耳朵里过一遍,她丝毫不在意。
“小姐,用不用派人出手?”秋月问道。
“不是还有父亲吗?父亲会任由人这样贬低我这个女儿?”
当然不会,这些话在京城沸沸扬扬传了两日,便消失殆尽。
因着这事,皇帝派人送了好些赏赐来,安慰她这个沈相的女儿。
如此的朝局并不明朗,皇帝还得依仗沈相,面子上的事不能过意不去。
于是,长公主被召进宫挨了一顿训,还是当着沈相的面,给足了沈相面子。这样一来,那些流言蜚语就像从未出现过似的,各家又纷纷递了帖子到沈府,邀沈清棠出游。
“旁人当作烦恼的事,你倒好,在院子里这般闲适度日。”
沈玠一进院子,就看到沈清棠坐在秋千上,柔软的毛皮垫子垫在下面,不会有半点不适。
“父亲一人操劳便好,何必一家人都为着这点小事兴师动众的。”
“你还未曾告诉我,此番进京所为何事?”
“信上不是写的很清楚吗?”
“哼,年初,你急急送来一封信,要我将你接回京城。”
“回京城便是我的目的,西南偏远,我腻烦了。”
“清棠,你知道的,我不想你出事。”沈玠的语气缓和下来,“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别一脚淌进一滩浑水里。”
“皇城重地,再安全不是了,我如何会出事呢?”
沈玠政务繁忙,交代了几句话,又匆匆离去,沈清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们竟有十四年未见面了。
四岁的生辰一过,她就到了西南开始所谓的养病。
只是没想到这一病养了足足十四年。
想到沈玠方才说的话,沈清棠只觉得他好笑,浑水?她何须主动淌进去,从她一踏进西南的地界,便是入了一滩浑水。
既如此,属于京城的好戏也该上演了。
她得拿到钥匙。
这就是她来京城的目的。
赏花宴一事已过去月余,前前后后有许多帖子送到沈家,于是沈清棠借着春日好风光的说辞,回帖邀各家千金游湖踏春。
虽然沈清棠也想临到头再给长公主递帖子,但总归不太合适,毕竟这事儿在明面上都翻篇了,她再揪着不放,难免显得自己没肚量。
于是这帖子也就照常递给了长公主,日子定在了四月初七。
帖子递出去没两天,沈清棠听到个有意思的消息,长公主百般针对她是因为她想招沈玠做驸马。
“驸马?难不成父亲在京城挂着丧妻的名头?”沈清棠觉得有些好笑,她的娘亲还好端端地在蜀地待着,入京这么些日子也未曾听见过类似的只言片语,怎地突然冒出个长公主想招父亲做驸马的传言出来,连个影儿都摸不着。
夏荷弄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只道:“奴婢这就不清楚了,这也是奴婢今日出门采买才听见的,说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的,倒像是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有些意思……”
“原是这些人这些年来未曾见过夫人,宴会都是老爷独自一人赴宴,旁人问到,老爷也只说夫人陪你去养病了,可是小姐如今回京,夫人却也没跟着回来,这才议论纷纷。”秋月在一旁解释道,“长公主也一直未曾招驸马,这些街坊百姓最爱听这种情情爱爱,这就牵扯到一块儿去了。”
“去查查,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奴婢知道了。”
有了这个消息,沈清棠就将报复回去的念头先收着了。
也许会挖出更有意思的东西。
闲处光阴易过,转眼就到了四月初七。
踏春宴这天毫无波澜,倒是各家千金对着沈清棠姐姐妹妹的,叫得亲热,全然不见从前那副疏离模样。
顾蓁还是一副瞧不起她的样子,大抵是前段时间被唤进宫挨了训,倒也按耐住性子,没挑事儿。
这天沈清棠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顾蓁多次,愣是看不出来顾蓁会心悦她的父亲。
顾蓁虽为长公主,年岁却比她大不了多少,正值青春年华,图她爹有她这么大的女儿?
好在踏春宴结束,她就收到了秋月递来的消息,是张一指宽的纸条,卷成一卷,纸上寥寥两字写着“宫里”。
“若是宫里放出来的消息,也不奇怪。”沈清棠笑道,“但这位长公主似乎跟他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呐……”
这样去回味顾蓁对她的态度,一切皆有迹可循了。
“夏守正找到了吗?”末了,沈清棠想到这个名字,随口问秋月。
“还没有下落,听人说,夏守正一直在蜀地长居,未曾见过他和其他人有来往。”
“那他知道他来见过我吗?”
“他说他的确寻求过小姐的帮助,还说要给小姐一份谢礼以表感谢。”
“那再让人问问上次他给我讲的故事后续是什么?我还没听到结局呢……”
“奴婢这就传讯回蜀地。”
见沈清棠颔首,秋月便知晓这是同意了,遣人传讯回蜀地,还不忘问近况如何。
这一来一往传讯估摸着又是六七日,沈清棠趁着这几日清闲,便让夏荷寻了些话本来打发时间。
隔日秋月又给了沈清棠一份名单:“这是小姐之前命人整理的名单。”
“去岁冬入蜀地的只这些人?”沈清棠挑眉,显然是不满意这份名单。
“能够查到行踪的的确只有这些。”
“夏守正和这个顶替夏守正的人……”沈清棠看向夏荷,“你觉得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夏荷这会儿看上去沉稳了几分:“能够冒充夏守正出现在小姐面前,官位应该在夏守正之上,不然夏守正身为郡守怎会轻而易举让人冒充他。”
“听上去又和宫里有关啊……怎么宫里的人老想和我作对呢?”
这话夏荷不知道该怎么接,很显然,沈清棠也并不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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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人解答这个问题。
“再让人找些有关神话的话本子吧,这京城的话本子写得很有意思,跟蜀地的大不相同。”
“蜀地的人都喜欢到茶楼去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这话本子看的人少了,写的人也少了。”夏荷揉着沈清棠的肩膀,接着话,“找话本子这事儿奴婢最擅长了!”
“是啊,毕竟从小就在课上偷看话本子,被抓住过不少次,这看话本子的经验可不就积攒下来了吗?”
沈清棠打趣着夏荷,她们三人年岁相差不大,幼时启蒙课都是一起上的,夏荷将课堂搅得鸡飞狗跳的场景,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小姐就会嘲笑奴婢!小姐只管吩咐秋月做事好了?!”夏荷跺脚,使小性子,揉肩的动作却没停下来,“小姐还笑奴婢,从前跟奴婢一起留堂的,不就是小姐吗?”
“是啊,有人偷偷抄了我的课业,连个名字都不晓得改,一下子就被夫子看穿了……”
“安排我和长公主见一面吧。”沈清棠手上的话本子翻到了新的一页,“一家人不在一条船上,总该知道是为什么。”
顾蓁隔了一日就派人捎来回信,前来送信的人是她身边的丫鬟:“长公主最近想看一出戏,不如就请个戏班子,演一出《琉璃瓦》吧。”
秋月应好,承诺会找一个戏班子好好排练一番。
秋月安排的戏班子恰好是蜀地来的,领班人一听是贵人要看,便先唤人来露一手,好让秋月先掌掌眼,免得开罪了贵人。
秋月点头,这事儿本就是小姐交代的,马虎不得。
一出《琉璃瓦》结束,秋月给领班人付了定金,订好日子,交代他们这事儿出不得半点差错,领班人连连应好。
“若是演得好,自是少不了各位的赏赐。”
“多谢秋月姑娘,小的定会好好叮嘱他们。”
四月底的天隐隐添了些暑气,沈清棠特意将地点选在了京郊的一处园子。
这园子鲜少对外开放,但因着园内的好风光,一年四季总有人愿意出高价包下园子,只是园子的主人常常一句“不合眼缘”就将人打发了,是以京城贵族曾时兴将包下园子一事作为炫耀。
前些日子园子就传出闭园的消息,但今日前后两辆低调的马车静悄悄地入园了,未掀起任何波澜。
“沈小姐,上次见面没能和你好好打招呼,之前多有冒犯并非我本意,还请沈小姐莫与我计较才是。”
沈清棠笑笑:“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今日我们可是约好来看戏的。”
见沈清棠目光坦荡,不似还在计较之前的事,顾蓁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她虽为皇室公主,可如今的世道,连皇兄都要看几分世家的颜色,为了牵制世家,他这些年偏宠重用沈玠,便演变成如今三方势力相互牵制的局面。
甚至为了将沈玠牢牢捆在皇家这条船上,动起了联姻的心思。
她一直未曾招驸马,皇兄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也不知道他与母后说了什么,竟使得母后也同意了这门荒谬的亲事。
好在今年年初,皇兄同沈玠提起这事时,沈玠推脱他的结发妻要带着养病的女儿回京了,谁知道,回京城的只有沈清棠一人。
她不愿把亲事草草同利益联系到一起,使了昏招,若是沈清棠讨厌自己,沈玠不会不顾自己女儿的意愿,应下这门荒唐的亲事。
4. 003
沈清棠不知顾蓁的满腹心思,却也看得出她此刻忧虑重重,体贴地递给她一杯茶:“今日特意让人泡的梅子茶,最是适合这快入暑的天气了。”
“长公主可是有烦心事?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妨说给我听听?”
顾蓁点了点头,又轻轻摇头,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此事不便与外人说道……我……”
沈清棠一副理解的模样,妥帖地拉过顾蓁的手:“我一见长公主就觉得亲切,就像是我阿姐一样……这话虽有些僭越,却是我的心里话……我们看戏吧。”
“也好……只是你当真觉得我像阿姐一样?”顾蓁回神,仿佛抓住了一闪而过的思绪。
“这话当然是真心的,并非说来哄长公主高兴的,长公主大可唤我清棠,今日见面不就是消除你我二人间的隔阂吗?”
沈清棠一番话说地坦荡,像是没看见长公主的纠结一般,将秋月唤过来询问。
“秋月,戏台可搭好了?”
“回小姐,都准备好了,戏班子的人也安排妥当了。”
“这园内的景观长公主可有好好欣赏过?”两人向着戏台子走去,沈清棠为顾蓁讲解着园内的景观。
“我也只来过一次罢了,这园子的主人脾性古怪,我没想到,你今日能将这里包下来。”
“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我也未曾想到,只当作碰运气一样,哪晓得这园子的主人真就同意了。”
“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恐怕要妒忌你了。”
几句话下来,沈清棠当作不知道顾蓁的忧虑,顾蓁也放松下来,不似刚才那般。
她今日愿意来赴约,自然也不是为着沈清棠递帖子时说的道歉,方才沈清棠的一句阿姐倒是点醒了她,如若她和沈清棠义结金兰,这桩荒唐的婚事也就解决了,即使会惹得皇兄和母后不满,但她完全可以当作不晓得,毕竟从头到尾也无人将这桩婚事挑明了说。
沈清棠看上去还是病怏怏的,既是要做她的义姐,她便多照顾照顾这个柔弱妹妹也无妨。
秋月找的这个戏班子当真是不错,这一出《琉璃瓦》让那花旦唱的那叫一个闻者落泪,初听干涩的嗓音里,满是被亲人利用的无奈,含蓄的谴责直指亲人的无情,最后高昂的反抗宣誓自己不会就这样为了利益妥协。
顾蓁眼里的泪珠子滚了又滚:“我的好妹妹……”
沈清棠将一方手帕递过去,屏退了众人。
“你既然说我像你的阿姐,我们不如就认个亲,我将你当作我的干妹妹,总之,我也没妹妹,这下有你当我的妹妹,平日里,我们还能约着一起出门逛逛。”顾蓁脸上挂着泪,哽咽道。
“姐妹之间也就没什么说不得的话了,我也就不瞒着你……”
“说来,的确是我使了昏招,让你受委屈了。”顾蓁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我也是想不到别的法子了,母后帮着皇兄,哪会儿顾忌着我的想法?”
“皇兄之前暗示我,招驸马要招沈大人,我如何愿意?”
“且不说,沈大人已有结发妻,还有女儿了,虽然多年未在京城活动,但沈大人爱重自己的妻子,满京城的人都是知晓的,难道要去破坏别人和和美美的家吗?再说了,我堂堂长公主还会招不到驸马?”
这出《琉璃瓦》是顾蓁自己点的,她一开始也只想借着这出戏暗示沈清棠,谁看戏又只是单纯看戏呢?大多都是借意境相似的戏,传递自己的想法,哪料到今日顾蓁被那花旦一唱,竟是悲从中来。
“竟是如此?”沈清棠作出一副悲愤交加的样子,“我先前竟不晓得……因着我身体不好,才让爹爹和娘亲多年分居两地,要是爹爹背着娘亲另娶了妻子,全然都是我的过错啊……”
“清棠不必担心,如今我二人是姐妹,这桩婚事自是作废了,我还要感谢你才是。”顾蓁挽过沈清棠的手臂,“改日我递帖子,请你到京城最贵的酒楼吃上一顿,也当作我这个阿姐给你办的回京接风宴,如何?”
“阿姐只管递帖子就是,我才不会与阿姐客气。”
“那就好,你提前让丫鬟将你的忌口写下,送到我府上。”
沈清棠笑着应好。
随后两人吃了饭,在园子里四处逛了逛,便相互道别回了京城。
“小姐怎么还和长公主成了姐妹?”夏荷整理着马车上的软垫,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因为这是一桩好事,长公主在京城行事嚣张,如今又和皇上太后生出了嫌隙,现成的情报来源,我当然不会拒绝。”
“小姐如今和长公主算得上各取所需……”
“我可是帮她解决了一桩大麻烦。”沈清棠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夏荷新挑选的话本,“蜀地传了新消息过来……”
新消息并不是沈清棠想要的,她收起懒散的神情,细细看着信纸的字。
夏守正并不是个好恐吓的人,他也不怕寻常那些手段,任凭怎么问,也不曾透露是谁顶替他的身份,找到了茶楼。不过沈清棠的人按照她的吩咐问到上次讲的故事,他还是露出了马脚,说如果有机会再见面,就将故事的结局将给沈清棠听。
这故事又何来的结局?分明是讲故事的人自己都不晓得。
“是个嘴硬的……若是蜀地的人再问不出我想要的……”沈清棠神色有几分不耐,一而再再而三没问出有用的消息,她如今自是有些烦躁。
“奴婢醒得,我同他们传话。”
钥匙的事还没个头绪,入京以来,倒是一件称心如意的事都没有。
光是想到这些,沈清棠便觉烦闷。
管家权又在回府后被沈玠交到了她手上,理由是先前府里没个女主子,由着下人管家也还说得过去,如今有了女主子,这管家的事就该让女主子来做。于是沈清棠就要先将这些年的账本都核算一遍,沈府的下人因整理账本的事,和沈清棠打了几天交道,面上不显,个个心里都在嘀咕,看上去柔柔弱弱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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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姐,怎地一副不好沟通的模样。
等府里的帐理清楚了,顾蓁也将帖子送过来了。
沈清棠让秋月去送了回信,附上了自己的忌口。
顾蓁和沈清棠认姐妹的事,不出沈清棠所料,惹得皇上发了通脾气,这还是两人见面后,顾蓁主动提的:“清棠你不知道,那天皇兄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让母后教训我,说我自私,一点也不为他们考虑……”
“可是为他们考虑,就是要牺牲我自己的幸福吗?”
沈清棠有些意外地看着顾蓁。
“怎么?连清棠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
“当然不是……”沈清棠诧异道,“我只是高兴,阿姐能为自己考虑,这是极好的事。”
顾蓁平时行事嚣张,却意外地好哄:“我就知道,清棠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是啊,如今的世道,总是要求女子如何,女子的幸福是不被看见的,就连母后也偏心皇兄,觉得皇兄说得对,我不该自私地只为自己考虑……”
“阿姐,你做得对,遑论他人如何说,自己总得为自己的人生打算。”沈清棠对这位长公主的清醒感到意外,虽说她二人如今关系看上去还不错,但旁的话不是如今的她能说的,她当然也不能顺着顾蓁的话去指责皇帝。
“清棠,你这个妹妹我没认错。”顾蓁笑得明媚,“我可是长公主!”
“算了!我们今日不谈这些伤心事,总之,我在皇兄面前装疯卖傻就是了,我好歹也是长公主,平日里也没做什么错事,他总该顾忌着皇家的颜面。”
“你今日可以大饱口福了,这福满楼的菜堪称京城一绝。福满楼的庖丁据说是蜀地来的,但做的菜品照顾了京城的口味,没有我想象中的辛辣。”
“蜀地的菜口味丰富,并非全是辛辣之物。”沈清棠笑笑,不待顾蓁询问,她便解释道,“在西南养病时,曾有蜀地的厨子在府上待过一段时日。”
“那你今日好好尝尝,这福满楼的庖丁厨艺如何?”
“好呀,不过能在偌大的京城立足,自然是极好的。”
小二将菜品端了上来,精致的小碟中装着一两口量的菜,显得别有一番雅趣。
“我想着你应该是第一次来福满楼,自然要将他们的招牌菜都尝尝,就让人将量变少,弄成这样,快尝尝!”
“阿姐真是体贴我。”
两人这次见面熟络了不少,沈清棠也对顾蓁改观了,上次见面参杂着几分算计,如今看来,做姐妹朋友也不是不可,顾蓁虽然在京城中名声不好,但也是个难得清醒的人,相处起来也算得上有趣。
这一顿饭吃得,倒让她心情舒缓了些,而蜀地也终于传来了些有用的消息。
蜀地的人狠下心用了些手段,撬开了夏守正的嘴,装作他的人是位皇子,但具体是哪位他并不清楚,一来,他未曾见过几位皇子,二来,那位皇子做事风格跟他知道的皇子都不一样,更是无从猜测。
5. 004
“去查查那个病秧子……”沈清棠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其他几位皇子也一并查查……”
“这事交给影卫去做。”
秋月不问缘由,只是照着沈清棠的话,吩咐下去。
“最近几日,院里的护卫全部换成影卫。”
保险起见,沈清棠还是多交代了一句,虽不觉得京城中能有人这么快查到沈府,查到她身上,但还有个不知底细的皇子在蜀地和自己打过交道,甚至扮作其他人还扮得惟妙惟肖,她自然要做足准备。
近日朝堂并不太平稳,春闱放榜后,本以为状元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就连沈清棠初入京也听过今年会元的文采斐然,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一代大家。
谁料殿试上,这位会元竟是胸无点墨,连最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朝野震惊,圣上怒斥礼部是如何安排春闱,竟让这等人都考取了功名。随后命刑部彻查科考舞弊一事,势必要找出这等糊弄科考的背后之人。
更让满朝文武惊讶的是,圣上将此事交给了五皇子顾昀负责,一位向来都没有存在感的皇子。
顾昀是贤妃之子,贤妃去世得早,顾昀是稀里糊涂地在宫中长大,由于身子不好,得了圣上怜惜,早早赐了封号,派了太医在王府随时伺候着。
同别的皇子不同,他未被封官职,圣上只说盼着他平平安安就好。是以,一位在朝堂并不活跃的皇子,自然入不了满朝文武的眼。
可是,如今顾昀初领差事,就负责如此重要的差事,他也重新出现在各位官员的眼里,心思活络的,开始盘算要不要与他交好。
朝堂上发生的这些事,沈玠没有瞒着沈清棠,相反,他很乐意跟女儿谈论这些。
好不容易家里有个亲人能和自己说话,这些事也并非谈论不得的话题,他也就不需要避着沈清棠。
“你如何看?”饭桌上,沈玠讲到兴处突然问道。
“圣上不信任你们任何一个人,无论是世家还是父亲,圣上都不相信,就连其他皇子也是被怀疑的对象。”沈清棠不是懵懂无知的人,一下就看出了关键。
“所以他推出了顾昀,顾昀是中立的,这意味着他不会偏袒世家和父亲,代表着圣上一方的利益。”
“这位会元是何方势力的人也说不清……兴许是一出好戏……”
沈清棠觉得能从沈玠这里了解一些朝堂上的事,不算是坏事,尤其是能够了解到当今的处事风格,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以后难免有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
“你倒是比很多人看得透彻,西南可是会教你这些?”沈玠讶异地看着沈清棠,他对女儿不甚了解,但妻子的信里会提到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他曾试图拼凑出女儿成长的轨迹,如今听到女儿对朝堂上的事侃侃而谈,心底涌出几分欣慰。
圣上选择顾昀的理由不难分析,只是他没想到沈清棠会觉得春闱的会元都是局中的一步棋子。
朝野虽震惊会元的作假,但也只认为是幕后之人太过贪心,想要的太多,才在利欲熏心下,做出荒唐的决定,毕竟幕后之人兴许也未曾想到,想要通过春闱考取功名的人竟会是胸无点墨之人。
可是,如果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圣上做的局中的一环呢?
沈清棠笑了笑:“西南并不会学这些,只是学着管家,若还什么都不懂,那就不能服众了。”
“爹爹没能陪着你长大,心里总觉得亏欠,要是觉得爹爹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只管说出来就是……”
沈玠伸手揉了揉沈清棠的头,一晃眼,女儿就长大了。
闭眼又好像在送妻子女儿离开的那一日,那辆越走越远的马车,就那样出了京城。
“父亲可是想娘亲了?”沈清棠用勺子舀起最后一口汤,“娘亲的状况还没有好转,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入京。”
“不是说遇上风寒了吗?怎地拖了这么些日子?”
沈玠眼中的担忧都要溢出来了,他本以为妻子只是晚沈清棠一段时日入京,但女儿入京快两月,西南却还未传来新的消息。
“娘亲若是要准备入京,自会传信给我,父亲不必担心。”沈清棠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起身,“我先回院了,父亲若是放心不下,大可去信一封。”
顾昀查科考舞弊案这段时日,京城里的官员大多没睡过一个好觉,世家私下也是活动频繁,抹掉了不少痕迹。
世家能够势力壮大,有一点便是因为世家最擅长关照后辈,关照可以为自己所用的读书人。
关照一事落在科举上,多多少少与科举舞弊有关了,而舞弊的花样繁多,因此,能够保证自己手脚干净的并不多。
如今朝野上以沈玠为首的纯臣,勉强算作皇帝一派,但随着沈玠这些纯臣成长到如今能和世家抗衡的地步,也在皇帝心里埋下了钉子,他倚重这些纯臣,又在心里猜忌着。
抛开这些纯臣,剩下的便是世家一派,由此可见世家牵连的官员甚广,刑部接连几日请了不少人喝茶,询问舞弊案相关。
谁料顾昀前脚在朝堂上汇报了舞弊案的进展,后脚就传出三皇子被人下了毒,险些在家中暴毙。
还是三皇子的侍妾先察觉出不对,急忙让良医为三皇子把脉,又令人进宫请太医问诊,这才救了三皇子一命。
一来二去,三皇子倒像是被推出来顶罪的了。
顾昀被单独留下请去了养心殿,其他人则在圣上转身离开后下了朝。
圣上没在朝堂上表现出怒意,群臣揣摩不出圣上的意思。
至于圣上与顾昀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世家行事愈发荒唐,朕的皇子也能被他们扔出来顶罪!当真是好样的!”
“父皇息怒。”
“舞弊案刚被你查出些东西,这些人就坐不住了!”玉制的笔在地上碎成几段,看得出圣上此次是气急了。
殿中伺候的内侍纷纷跪下,不敢直视圣上此刻的模样。
“你们都退下吧。”皇帝神色不明,“莫让朕知晓你们当中有人在往外递消息。”
“奴才不敢。”哗啦啦的一片,嗑起头来丝毫不犹豫,就怕这时招了圣上的猜忌,他们这些伺候在圣上身边的人,也是有胆大的收过各路官员的好处,此前圣上未挑明,这些人只当作圣上不在意他们透露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给下面的官员的。
“你看,就连宫中的内侍都是这般!”
“兴许是受人蒙蔽,才一时忘了本分。”顾昀将茶递给圣上。
“你这是在安慰朕?”说罢,他忽地笑了笑,“此次舞弊案,你务必给朕办的漂漂亮亮的,也该让有些人知道,这朝中并非是他们的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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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朕,还活着的,该收起他们的小心思。”
“儿臣遵旨。”
“如今看来,你还算省心,就是你这身体,近些年可调养的好些了?”
“托父皇的福,在太医的照料下,好上些了。”
“回头再给你拨个太医好好养养。”
“多谢父皇。”
接下来的几日,世家也收敛起来,不再私下动手脚,三皇子的事,显而易见,惹得圣上发了一通火,还让那顾昀得了圣上的首肯,查起案来更加不通人情。
直到查封了十多位官员的家,顾昀才停手。
沈玠下朝回家,难免又在沈清棠面前念叨,顾昀手段狠,但他初入朝堂迫于形势,查到这等局面只得收手。
背后牵连甚广,此事结果如何,非他一人能够决定的,要看圣上最后想怎样。
这十多位官员当然不是幕后之人,也仅仅只是舞弊案中的一个环节,顾昀将这些人抓进大牢,也是顺应圣上的意思,先给幕后之人敲响警钟,让他们知道,朝堂非世家的一言堂。
过后不久,圣上将沈玠单独召进宫谈话,询问他对舞弊案的看法。
“朕知道,舞弊案和你无关,但此事和你也并非全然无关,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如果是初入朝堂的沈玠,必定会说出趁此机会一网打尽的话。不仅是因为那时的他不仅心有抱负,还因为那时的圣上是全然信任自己的,自己是天子一派的纯臣,而今自己已然成为天子用来平衡世家的工具,再说出一网打尽的话,难免显得自己在结党营私,试图利用圣上的信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正如沈清棠分析的那般,作弊的会元是圣上精心挑选的,其目的就是为了遏制世家在朝堂上的一手遮天。
世家盘根错节,经营多年,又岂是舞弊案就能清理掉的?再者,世家被清算了之后,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讨不了好处,若非十足的把握,沈玠是不愿这样参与到其中来的。
沈玠沉默半响,才开口回答:“臣以为科举一事,关乎朝野清明,万不可轻拿轻放,参与其中的官员应当重罚,如此才能起到警醒的作用。”
即便他不想,如今皇帝问起,他也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的。
“如今朝局不稳,一下处置这么多官员,空缺的位置又如何填补?”
如今已经五月,临时加考时间上难免有些来不及,但空缺的位置实在太多,也需要早点解决:“不如提拔一些地方官员,借此机会更换任命一些地方官。”
沈玠从皇帝还未登基开始就辅佐着他,自然清楚皇帝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往地方上安插一些自己的人。世家的人之前在多地提拔自己的人,搅起浑水,现在正是个清算这些地方官员的好时候,皇帝不想错过。
“也是一个办法。”皇帝抿了一口茶,面上还是看不出喜怒,“你觉得在九月举办一场策论如何?”
“策论?可是想给读书人一个机会?”
“春闱舞弊一事,难免在读书人当中掀起不满,倒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如果在策论中表现优异,可以直接入朝为官,你意下如何?”
“自是可以。”
“那此事就交由你来做了。”皇帝思索片刻,“你带着顾昀一起负责此事。”
一锤定音,沈玠知道,朝堂又要变天了。
6. 005
圣上有意按下春闱舞弊案闹出的丑闻,涉案的官员连带着他们的家眷都被流放了,究其原因,到底这些人不是幕后主使,他们在舞弊一事上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所以同百官商议后按照这样处罚这些涉案官员。
虽说舞弊案的会元是圣上自己安排的,但春闱中的的确确有不少人的成绩作假,此事处理不好,是安抚不好天下读书人的。于是圣上放出了九月要举办策论的消息,不希望读书人揪着舞弊案不放,将所有精力用来关注这些。
成绩作假的人里,和世家沾亲带故的不是少数,眼下,对这些人的惩罚也不过就是取消功名,下次秋闱春闱禁止下场。
如此结果也算是完满,至少朝堂上空缺的位置,圣上提拔了好一些纯臣,世家在春闱舞弊的事上触及了圣上的底线,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亏,不好在官员交替上做文章。
地方上的官员,圣上先换了扬州的知府,扬州自古以来都是个油水丰富的地方,之前由着世家往扬州安插人,不过是无奈之举,如今圣上自是不允许有人在地方上作威作福。
新上任的扬州知府算得上圣上的心腹,接了任命,便要收拾行囊上任。
至此,春闱舞弊案画上结束的符号,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再说举办策论的消息甫一传开,就在读书人中掀起了热潮,这可是难得的机会,策论是圣上提出的,他自然会在现场,天下有才学的读书人都可以参加,若是一朝入了圣上的眼,那就是青云梯在脚下啊,寒窗苦读多年不就是为了这样吗?
因着策论的事,顾昀开始频繁登门沈府拜访。
前几次登门,两人探讨了很久策论的流程。
天下有才学的读书人全部参与也不现实,圣上不可能丢开公务,日日陪着这些读书人折腾。
“分成以书院为代表可好?”顾昀开口,“至于不在书院念书的读书人,就作为单独的类别,只是这样弊端也不少。”
“不如七八月时,召开几场读书会,邀请这些人读书人参与,最后给有才学的读书人递策论的请柬如何?”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如此,策论的流程才定下来。
其中更具体的细节就交给了礼部敲定,礼部才在春闱上犯了错,如今领了这差事,自然万分上心。
顾昀到沈府拜访,沈清棠也是知道的。
这位病秧子她可是好奇了很久,如今自己送上门了,她焉有不去见见的想法?
听见秋月说今日顾昀又登门了,沈清棠让小厨房做了两份冰酪,装在食盒里,提着去了沈玠的书房。
书房外的小厮将人拦下:“小姐,老爷今日有客,烦请小姐等待片刻,容小的去请示老爷。”
小厮不敢贸贸然将人放进去,沈清棠也不欲为难,只说:“天气炎热,我为父亲做了冰酪。”
小厮自有他的顾虑,怕沈清棠进书房扰了沈玠谈论的正事,但沈玠不在乎这些,听到沈清棠做了冰酪,脸上掠过一抹喜色,让小厮将人请进来,至于他和顾昀谈论的事,又算不上机密,沈清棠没什么听不得的。
“你今日无事?”沈玠看到沈清棠带着秋月施施然走进书房,“怎么不出门去逛逛,还跑我这边来了?”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接过沈清棠拎着的食盒。
“天气炎热,便不想出门……”
“五皇子殿下,这便是小女。”沈玠对着顾昀介绍沈清棠,转而又冲着沈清棠说,“这是五皇子殿下。”
沈清棠福了福身,向顾昀问好。
顾昀回礼。
“这是让小厨房做的冰酪,趁早吃了吧,听说父亲有客,特意带了两份过来解暑气。”
秋月将冰酪从食盒里端出来,放在沈玠和顾昀面前,然后退出了书房,在外候着。
“我在书房里找几本书,就不打扰您和殿下谈正事了。”见两人吃完冰酪,沈清棠将秋月唤进来收拾,而她自己也站起身,走到书架子旁。
“我们今日也聊得差不多了,你要找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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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让夏荷那丫头给我找些神话本子,倒是没找到合适的,就想上您这儿来找一找。”沈清棠回头,嘴角上扬,一派天真的样子,像是真的好奇神话故事一样,“这天气愈发闷热,刚好找些话本小说打发时间。”
“神话故事?你何时又喜欢这些了?”
自从沈清棠回京后,沈玠鲜少看到她对什么事感兴趣,如今听到她想看神话,来了几分兴致。
“自是因为看腻了什么狐妖书生的爱恨纠缠,换换口味罢了,谈不上多喜欢。”
沈清棠只想借这个机会,探探顾昀的底细,也没想着真能在沈玠的书房里找到她想要的书。
顾昀看上去就像一个羸弱书生,大概是常年养病不外出,他的皮肤格外白净,唇色也比常人浅上几分,生得一副好样貌。
沈清棠没遮掩自己的打量,引来顾昀和她对视了几次。她倒是不心虚的样子,直愣愣地盯着顾昀。惹得顾昀也摸不清楚这沈家小姐想做什么。
另一边的沈玠帮着沈清棠找书,还真让他找到了几本。
沈清棠就在一旁看起了书,而沈玠和顾昀又聊起了正事。
“今日殿下不如就留在府中用过晚膳再走吧,正好今日时间合适,让厨房多做两道菜也来得及。”沈玠提议道,“殿下登门多次,前几次你我事务繁多,都未能好好招待你一番。”
这算是意外的安排了,顾昀不好推脱,只得应下。
又见时间差不多了,沈玠大手一挥:“清棠你领着殿下去正厅吧,我回封信,是你母亲寄来的。”
沈玠的安排正合沈清棠意,她乐得和顾昀多打打交道。
沈清棠对身形极为敏感,当初那位夏守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身形正和面前的顾昀有几分相似。而且根据前段时间影卫调查的结果来看,也是顾昀更有可能在去岁的时候去了蜀地。
他常年在府中养病,消失一段时日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这会儿太阳落下,不如我带殿下在府中逛逛如何?”
7. 006
顾昀垂首,便见沈清棠笑意盈盈的样子。
沈清棠的大名可是满京城皆知,唯唯诺诺,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可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跟这些形容可是全然不沾边。
虽笑着问要不要逛逛,可是他若真说不要,沈清棠也会装作没听见吧。
顾昀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兴许是刚才沈清棠一直在打量自己,总让自己产生出沈清棠对自己莫名有种志在必得的错觉。
如果沈清棠能听见顾昀的心声,她自然会说顾昀想的没错。
联想到沈玠说的要回信,顾昀更觉怪异,沈家父女莫不是想通过姻亲关系将自己同沈家绑在一条船上?
思及此,顾昀告诫自己同沈家小姐保持距离,莫让她寻了机会同自己产生联系。
“这是我从西南带回京的一块玉石,难得寻到这等体积的玉石,父亲便让人在上面刻了东西,匠人说这是少见的生物,长相怪异,我到现在都还不知这头上长角的鸟叫什么?”
这等体积的玉石确实少见,顾昀难免也好奇,凑上去一看,头上长角的鸟,说来也是凑巧,自己去年才刚知晓这鸟的名字:“是盅雕。”
沈清棠挑了挑眉:“殿下还对这些感兴趣?”
“恰巧从旁人那儿听过这名字,过后还特意在《山海经》上翻了翻。”
沈玠在书房写完回信,碰巧在正厅门口遇见在府里闲逛了一圈的沈清棠和顾昀。
不知是信里写了什么,他看上去喜滋滋的,心情颇好地请顾昀入座。
一顿饭让顾昀心事重重,这沈家父女看起来目的绝不单纯。
于是他铁了心要对沈家小姐冷淡些。
可不知为何,方才在府中闲逛时,看起来极为热情的沈家小姐,此时看上去冷淡了许多。就连笑容也成了京城中贵女一贯的假笑。
顾昀用过饭就回了王府,接着属禀告的消息,让他彻底将举止怪异的沈家父女抛到脑后。
“夏守正招了?”顾昀神色凝重,“他说了些什么?”
“只说了去蜀地的是位皇子,旁的他说他也不知道。”
“幸而当初只说领了父皇的密旨,未曾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不过当时不是说夏守正绝对不会说出去吗?”顾昀脸色看起来还是很难看,当初秘密入蜀地,自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就连京城中也是,除了父皇和自己的手下,无人知晓自己这个病秧子去年冬天在京城里消失了一段时日。
“蜀地的人多使些怪异法子,夏守正说他被喂了一种药,迫不得已便说了实话。”
说来也奇怪,今日自己才在沈府提到了盅雕,这边便有人给自己捅了篓子出来。
他当然不觉得沈清棠和这劳什子盅雕有关联,天底下哪儿有这般凑巧的事?
但他还是微妙地有些不爽。
“这蜀地怎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又是盅雕,又是喝了便控制不住说实话的药,这药用来审讯,岂不是比毒药还有用?
顾昀的想法,沈清棠不知,她此时正忙着同沈玠争执。
“娘亲要回京城?她何时同你传的信,为何不告诉我?”
“怎么?你不希望你娘亲回京城?这是你娘亲自己做的决定,她说她身子好了,可以启程,我收到信时她应该也在半路上了。”
“身子好了……”这句话沈清棠说得小声,沈玠并没有听清楚。
“你难道不高兴?你娘亲能回京城同我们团聚,你当高兴才是。”沈玠不解地看着沈清棠,他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此刻也就不明白沈清棠为何做出这等反应。
沈清棠意欲和沈玠讲清楚,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可是娘亲的身子更为重要,她纠结再三开口问道:“父亲可知道为何娘亲当初要带着我去西南养病?”
“说是西南,其实是蜀地。”不待沈玠回答,她又接着说道,“我记得父亲是改过姓的,改成了娘亲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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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娘亲的族群不接受外姓才有此规定。”
沈清棠当然不会大咧咧地告诉沈玠:其实你的妻子和女儿,都算不上是人,而是被抛弃的神的后代。
大盛朝发展至今日,民间虽有鬼怪神说,但这些终究不是正统学派,只能算作旁门左道。
况且,她不觉得她说出来,沈玠会轻易接受,说不定他会觉得她发了臆症,到时候真请个道士上门,给自己冲碗香灰符纸水。
“族群?”沈玠记得当年他和沈在溪欲定下关系,沈在溪同他讲,家里人希望她的夫君能改作沈姓,至于别的沈在溪从未提到过,而沈在溪的家里人,他也只在他和沈在溪成亲时见过。
改姓有入赘之嫌,虽然过去也传过一些风言风语,但好在沈玠不在乎这些,只希望能同沈在溪长长久久在一起。
“娘亲没有和你讲过有关族群的事,我也不好替娘亲做主,但娘亲的身子愈发羸弱,是不能离开蜀地太久的,如果离开,恐有性命之忧,娘亲可是在信里说了什么?”
这下轮到沈玠为难了,沈在溪在信里再三嘱咐他回京的事不能和沈清棠说。
“蜀地是娘亲的家所在,那里有一种奇怪的气可以让我和娘亲的身体维持在健康的状态,当年娘亲急匆匆带我回蜀地就有这个原因。”
剩下的事,该是沈在溪自己和沈玠交代的。
“你娘亲自己做的决定,我作为她的夫君,我是支持的,她既然选择入京,那便是已经考虑好了这些事,并且有不得不入京的理由。”
“无论如何,你娘亲已经启程,大概也是知道你会反对,便使了先斩后奏这一招。”
“也是我一时高兴,忘了你娘亲的嘱托,说漏嘴了。”
和沈玠沟通无果,沈清棠一脸不高兴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唤来影卫问责:“怎么夫人从蜀地离开的消息,无人向我说?”
“还请小姐息怒,这大概是大长老做的决定,帮着夫人瞒过了我们。”
8. 007
策论的流程,在沈玠和顾昀的带领下,敲定了。
世家一派频频失手,引得朝堂上暗流涌动。世家有所图谋,但显然眼下不是一个好时机,他们在等待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圣上近来对五皇子的器重,百官都看在眼里,借着祝五皇子康健的借口,将各种名贵的药材往五皇子的府邸送,但通通被王府的管家一通好话哄回去了。
最后,大家带着各自的礼物晕乎乎地走出王府,连顾昀的面都没见上。
百官又揣测着顾昀此举的用意,认为顾昀是在向圣上表忠心。
至于为何见不到顾昀,当然是因为他又悄悄离开了京城。
同时,离开京城的还有沈清棠。
“长公主殿下,我家小姐前些日子中了暑气,她偷偷吃了冰食解暑,便患上了风寒,病气会过人,小姐说,等她好了再约殿下您一起玩。”秋月将信递给顾蓁,“这是小姐给殿下写的信。”
秋月心下有些忐忑,有些害怕长公主非见小姐不可。要知道,小姐昨晚带着影卫偷偷出了京城,是为了在半路接上夫人。
蜀地经营的产业,早在小姐及笄那年就由小姐接管了,所以夫人从蜀地出发,途中休息的地方大抵是哪些,小姐心里有数。
顾蓁撇了撇嘴,意外地好说话:“清棠身子不舒服,那就好好歇息吧,我就不打扰她养病了。”
但话里还是掩藏不住的有几分失落,她好不容易才躲过太后的念叨下得以出门,就想着约上沈清棠一起出去游玩,没想到沈清棠竟是病了。
饶是她平日里再骄纵,也不会在这种情形下强行让沈清棠出门,何况,她是真心喜欢沈清棠这个妹妹。
“要不要我唤太医来给清棠看看?”
亏得秋月平日跟着沈清棠,同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找了个说法圆过去了。
目送着公主府的马车走远,秋月送了口气,回到沈清棠的院子里伺候着躺在床上的“沈清棠”。
方才顾蓁要是坚持见沈清棠,她们也是有应对法子的。
“公子,有一架马车就跟在我们后面。”顾昀的侍卫说着话,还时不时向后看。
“你再多看几眼,就被人家发现了。”顾昀没好气地说着,“我离开京城的消息应该无人知晓吧,怎么会有人一直跟着?”
“还这么光明正大的,应当不是为了我而来。”
后面那架马车里坐着的当然就是沈清棠,她有些意外会在这条路上遇到顾昀。
念着顾昀和她要找的钥匙兴许有几分关系,她让影卫跟在顾昀后面看看顾昀要去哪儿,又要做些什么。
这一路,沈清棠急着赶路,中途休息时,还和顾昀入住了同一家客栈,只不过她作为客栈的所有者,独享了一整层。
而后,她又遇见过顾昀几次。
在客栈遇见顾昀其实也并不奇怪,这个客栈遍布大盛朝各处,在许多地方都是当地最大的客栈,所以顾昀住到这些客栈里,也是正常的。
她疑心的不过是顾昀为何和她去往的是同一个方向。
“小姐,影卫传来消息,夫人就在梁州休整,可要直接去见夫人?”夏荷边给沈清棠揉着腿边说着话。
“你让影卫看看,顾昀可是也要在梁州停下?”
“顾昀?”
“娘亲此行应该是与大长老一起。”沈清棠垂眸,“之前顾昀拿着的介绍信就是大长老给的,所以他极有可能就是去见大长老的。”
“先让影卫传信给娘亲,大长老见客的时候就不必露面了。”
是了,沈清棠之前给顾昀看的玉石也不是白看的,上面刻着的盅雕并非是《山海经》里被人熟知的,坊间流传的《山海经》版本,只有些常见的狐妖精怪,剩下的都收录在蜀地收藏的那本《山海经》里,不为外人所知,顾昀应该不知道这一点。
当初他找上门来,沈清棠让人给他看了《山海经》里有关盅雕的记载,如果顾昀事后没有特意去翻阅《山海经》,他应当是不会发现这点的。
当然,这点推测不能完全证明顾昀就是“夏守正”,但实在是有太多巧合堆砌到他一人身上,便显得极为可疑了。
沈清棠不想让顾昀知道自己和大长老之间的联系,顾昀看上去找大长老有所求,而她自己也在找天梯的钥匙,是顾昀的故事让她下定决心回京城的,在没有把握顾昀是敌是友之前,有关自己的一切,她都不想暴露得太多。
第二天一早,沈清棠就出发前往梁州。
等顾昀出发时,他发现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那架马车不见了。
心下奇怪,却也没多的精力来想了,他还要去见那位大长老。
在梁州城门处,他又看到那架熟悉的马车,只是这架马车前还多了一架他没见过的马车。
“看起来,是到梁州来接人的。”侍卫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念着,“还真是凑巧啊……”
等顾昀一路找到客栈,客栈的小二告诉他人早就离开了。
“那位老夫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但还是精神抖擞的,所以小的对她印象很是深刻。”
“多久走的?我记得是昨日就离开了,说什么有要紧的事,要赶路,急匆匆地退了房,就走了。”
顾昀也没立马相信小儿说的话,反反复复换了说法问,小二都是一样的回答,惹得小二有些不耐烦:“这位客官,您要是住店,我就给您安排就是,要是找人,这人也不在我这儿了,我也是没法子帮您找,您这让我们都没法正常做生意了。”
嘟嘟囔囔的抱怨让顾昀觉得继续赖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让侍卫给小二一些碎银子,然后走了。
“客官,您不妨去城门口问问,兴许守城的人还有印象呢。”
“这小二还是个看碟下菜的。”雁书不满,但也拿这小二没办法,“公子,可要先让人去问问守城侍卫?”
“我只是奇怪,之前传信,大长老说了要是途中能遇见,她会见我一面的。”
“如果昨日走的,那昨日我们应该会遇见大长老的。”
“难不成小二在撒谎?”
顾昀摇头:“说不清,像是半途来人将大长老接走了。”
接人?这样说起,不就像是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那架马车吗?
“现在立马追上去,拦住那架马车。”
话是这样说,但顾昀心知,对方一路不显山不露水地将人截胡了,多半是追不上了。
只是他难免有些不甘心。
先前的马车被沈清棠换掉了,新的马车更宽大,所以三人坐到了同一架马车上。
沈在溪看上去状态还不错,是以沈清棠放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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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婆婆,你怎么带着娘亲进京却不与我说?”
“我怕你不同意,就私自做了这个决定,和你娘亲无关,是我要她陪着我进京的。”过去了十四年,老妪脸上的皱纹添了不知多少道,声音中带着这个年纪的沙哑,沈琰的目光落在沈清棠身上,“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听见沈琰的问话,沈在溪也紧紧盯着沈清棠,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中,沈清棠回答道:“好着呢。”
单单听着沈清棠的回答,沈在溪眼中聚起了一汪水,沈琰最是见不得沈在溪这样:“你瞧瞧,这像什么样子,清棠千里迢迢来接你,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哭起来了?”
沈在溪说不出为什么,这些年每每到夜半更深时,她总忍不中落泪,她想要是她没和沈玠成亲就好,要是没生下沈清棠就好,她的女儿也就不必在年幼时就承担起那么多重任。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将希望寄予在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可是又总会期待,要是沈清棠真的找到了法子,是不是能结束他们上千年来的痛苦?
沈清棠搂住沈在溪,安慰道:“娘亲,我好着呢。”
“你看,京城风水好,把我养得又好看了些。”
一句玩笑话缓解了凝重的气氛,看到沈在溪情绪稳定了下来,沈琰知道,沈清棠该问她了。
“婆婆可是认识顾昀?”
沈在溪不认识顾昀,但看着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有些不安地握住沈清棠的手。
“认识……”
“说起来,他还算是我们的同类……”
后面的话随着帘子的卷起,消散在了风中。
这好像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沈琰也觉得自己快要记不清了。
顾昀的母亲沈相宜并非是京城中人,她同样出生于蜀地,这段经历也算不做多么光彩的事,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说起来,她小时候还和在溪玩过呢。”
因着绝地天通的缘故,蜀地的“人”不能轻易离开,丧失了气的保护,很快就会出事,所以,蜀地长大的孩子听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能离开蜀地。”
偏偏年轻的孩子没有吃过亏,总觉得这些话是危言耸听,外面的世界哪有这么吓人?于是沈相宜在十八岁时偷跑出了蜀地。
其实偷跑出去对于沈琰来说不算什么大事,这些年轻孩子向往外面的世界,去见一见也无妨,总归最后会知晓后果的严重,灰溜溜地从外面回来。
偏偏沈相宜一心向往京城,谁料到她进京路上遇到了危险,被人所救。
危难之际被人所救,又是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英雄救美,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也在所难免。
就这样,沈相宜跟着这个人进了京城。
一路上朝夕相处,听多了甜言蜜语,哪里会念着蜀地的生活?
情到深处,年轻人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当今圣上,又承诺会将沈相宜接进宫里,用心对待。京城的繁华,宫里的美梦,让沈相宜全然忘记了沈琰的一句句嘱托。
她也算过了几年的好日子,直到生了顾昀,产后落了些毛病一直不见好。
“最后就是变成我这样,直到死去。”沈琰惋惜道,“死前,她拖人送了一封信出宫,辗转到了我手上,让我有机会一定要关照顾昀。”
“也是她的信,让我看到了希望。”
9. 008
“希望?”
沈琰还记得很清楚那封信里的内容,详细记录了症状初期是什么样,一直到后期发作时又是何种情形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了信里。
也是那封信,让沈琰觉得,他们并非全然没有法子的。
按照常理来说,沈相宜出蜀地五年之内应该就会没了性命,因为此前也有逃出蜀地的,但都在五年后渐渐和蜀地失去了联系,这也意味着,他们死了。
所以沈琰很好奇,为什么沈相宜能够在京城待了将近十年。
沈相宜的心里说,宫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能和那病相抗衡,尤其是发病时,这感觉极为明显,但她从小就不喜欢听沈琰他们讲有关神的故事,是以,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到后来,我见过顾昀后,便觉得宫里有天梯的钥匙。”沈琰抿了口茶,看向沈清棠,“你好像不意外?”
“我回京城的原因就是在顾昀那儿听了个故事,有关五把钥匙的故事,当时只知道是京城中人,前段时间才知道,给我讲故事的人就是顾昀。”
沈琰笑笑:“那孩子去年来见过我,找我帮忙,我就将人支去你那儿了。”
“婆婆,你还真是会做顺水人情,幸好我没因为是婆婆写的介绍信就心软。”
从沈琰这儿听了这么多,沈清棠对顾昀的举动少了些怀疑,但要让她相信顾昀,那是必然不可能的。
回京的路上,她们换了间小客栈休息。
顾昀这次出来带的人本就不多,也就没那么多人手用来找人,于是两拨人就这样错过。
当然,这也是沈清棠有意避开顾昀的缘故,顾昀既然有求于沈琰,她不好好借这个拿捏顾昀,她就不是沈清棠了。
顺顺利利地将人接回了沈府,沈玠早早就在府中等着了,一见到沈在溪,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沈清棠鄙夷地看着沈玠全然不在形象的作态,吩咐秋月将沈琰带去休息。
“婆婆,你先好生休息吧,一路舟车劳顿,剩下的事,我们改日再说。”
沈琰的确有些累了,她年纪大了,自然不比沈清棠这样的年轻人,索性跟沈玠打过招呼后,心安理得地去休息了。
沈玠对沈琰还有些印象,上次二人见面是在他和沈在溪成亲时,他还记得沈在溪当时说:“你就当她是母亲一样对待就好了。”
“嬷嬷快去休息吧,等吃饭时,再让人去叫你。”沈在溪擦了擦眼泪,搀扶着沈琰,将人交给了秋月。
沈琰拍了拍她的手:“你们这么久没见,好好聊聊吧。”
沈清棠也无意打扰沈在溪和沈玠,带着夏荷回院中休息了。
沈在溪的确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沈玠了,久到沈玠的模样在她记忆里都有些模糊了。
偶尔她梦到沈玠,沈玠都在梦里宽慰着她,好像沈玠永远都在某个地方支持着她。
当初两人成亲前,沈玠需要改姓,他也只问了为什么,然后二话不说地就改了。
再后来,生下了清棠,她身子久久将息不好,他不离不弃地在一旁日日夜夜照顾着。
要知道,那时候沈玠刚考取功名不久,初入朝堂,正是需要专心政事的时候。
所幸,嬷嬷寄过一次药给她,让她好了一段时日,又拖延了几年。
最后,实在迫不得已,她需要带着沈清棠回蜀地,她只说,这是家族里一直都有的怪病,要回家养着,沈玠也不问为什么,只是默默帮她们收拾了行囊,目送着她们的马车离去。
如果不是夜里,半梦半醒时,摸到沈玠的枕头一片濡湿,她兴许也会觉得沈玠不爱自己,不然怎么事事都不在乎的样子,她恍然,沈玠的爱不需要开口说,但他的爱一直都在。
“这些年过得可好?”她抚摸着沈玠的眉头,“像是老了些……”
“在溪倒还是这般貌美,你呢?过得可好?”
“本来想说我过得不错,毕竟我都当上了丞相,但是身边没有你,我怎么会过得好呢?”
“有清棠和嬷嬷陪着我,我好着呢。”沈在溪笑着,“其实也不好,我想你了……”
“我也是……”
日日夜夜攒起来的思念是说不完的。
等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完,已经到了该吃饭的时候,还是沈清棠派人来喊的,若是她不来,还不知道这两个人要聊到多久去了。
因着沈在溪和沈琰都喜辣,故而今晚的吃食以辣为主,厨房好一通忙活,才做出了一桌菜。
这些厨子还是沈清棠回京时从蜀地带来的,之前沈府就沈玠一人,吃穿用度都极为简单。
“嬷嬷,这些年多谢你对在溪的照顾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在溪就是我的女儿,我将她养大,对她好,那是应该的。”沈琰摆了摆手,“不过我是没想到,你这些年还真是一个人过的。”
大盛朝并不禁止男子纳妾,所以沈玠独自一人过活,算得上是稀奇的事。
就连朝廷的官员也有不少人议论过这一点,觉得沈玠是个痴情种。
“我有妻女,还想着那些干什么?那些人家宅不宁便是因为家里的男子不作为!妻子一人操心着家务事,哪儿有精力还要去对付家里的姨娘?”
“难怪在溪看上了你……”
从沈琰到沈清棠都觉得沈玠说的在理,蜀地就不兴男人三妻四妾那一套,入赘这样的事在蜀地更是常见,所以沈玠的观念对她们来说算不上新奇。
吃完饭,沈清棠在府中散步消食,沈琰同她走了一会儿就回屋里休息了。
至于沈玠和沈在溪,常言道:“小别胜新婚。”
他们分别了足足十四年,那是有说不完的话。
“沈相宜?又是个我不认识的人啊,还跟宫里有关系。”
“小姐在怀疑大长老说的话?”
“算不上怀疑,但是这池水是越淌越浑了。”沈清棠蹙了蹙眉,“宫里能直接安插几个暗桩进去吗?”
“恐怕是有些难度,但也未尝不可。”
“先试试吧,或者让影卫探探宫里到底有什么……”
沈清棠从记事开始,就处理着蜀地乱七八糟的各项事宜,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蜀地的希望,从大长老到五长老都对她寄予了厚望,她们迫切地希望沈清棠能够成长到拯救蜀地的那一天。
她们也爱着她,沈清棠在蜀地可谓是过得比当今圣上还滋润。
这些神的后代可是继承了不少好东西,沈清棠从小到大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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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金银财宝大概比当今圣上还多上许多,所以当初收到太后的赏赐,她才会觉得是一堆破烂。
沈清棠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要找到那虚无缥缈的钥匙,拯救爱着她的,她爱着的所有,可是,如果她找不到呢?
如果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是一场骗局呢?
那个她问了无数遍的问题:绝地天通到底是拯救人,还是为了抛弃被淘汰的神,又或是其他原因呢?
那么天梯重新出现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这些年,她借着做生意,命人从大江南北打听有关天梯的一切,打听婆婆她们得的怪病,却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
她觉得世间是荒诞的,旁人过着平平安安的一生,而蜀地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其中的痛苦只有蜀地才知晓。
偶尔她又觉得她总该找出个什么东西,才会彻底死心,那些有关神的一切,或许就是一场梦境。
“小姐……”秋月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
“前几日,长公主来过一趟,约小姐出去玩,我借口说小姐病了,推了长公主的邀请。”
“做得不错,除了父亲,应当都不知我出去过了几日吧……”
“这段时间应该会有查到府上来,婆婆那边不要让人探清了底细。”
“影卫会在大长老那边加强防守的。”
沈在溪回了京城,沈玠第二天上朝都喜气洋洋的,引得好多人来问他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我家夫人回京了,过几日府里宴会,各位可要携家眷前来啊。”
沈玠同沈在溪商量了一番,觉得沈在溪还是应当在各家夫人面前露个脸,免得总有些人像是不死心一样,想往沈府塞人。
尤其是之前长公主的事,沈玠还觉得膈应。
好在沈清棠莫名其妙和顾蓁成了姐妹,将这件事搅黄了,他知道时送了好大一口气。
他当然不觉得这是巧合,只是不知道沈清棠从哪儿听到了风声。
沈府光是递请帖都送了几日,就连圣上都知晓了这般动静:“宴会那天,朕让人给你添礼去,朕就不去了,免得你们都不自在。”
顾昀上门拜访的时候还看到沈府的下人四处走动,收拾着庭院。
他自然也听说了沈玠的夫人回京的事,算算时间,好巧不巧,正是他去找大长老的时候。
他不可能贸贸然开口问,但心下总归是有些怀疑。
那刻着盅雕的玉石早被收走了,他想再去看看也没了机会。
若是大长老和沈玠的夫人一起,那去接人的又会是谁?
沈玠日日上朝,可是一天都没落下。
沈清棠又在闺中养病,听人说长公主还来探望过她。
思来想去,沈清棠有问题但他还没找到破绽。
再说了,沈清棠就是一闺阁小姐,怎会跟这些事沾染上联系。
顾昀哂笑,只觉得自己接连几日都联系不上大长老,头脑发昏了。
“殿下有心事?”见顾昀下棋有些心不在焉的,沈玠问道,“若是不介意,自是可以同我讲一讲。”
“沈大人的夫人回京了,沈大人也变随和了。”
“哈哈哈!很久没和夫人团聚,难免高兴过头了!”
10. 009
“沈大人的夫人之前可是在西南养病?”
“是夫人陪着清棠在西南养病,清棠从小身子骨就不好,前些日子又病了一场……”
顾昀总觉得哪里奇怪,西南可是有好几个地方,这般说法就像是在遮掩什么似的。
“在西南何处?”顾昀接着问道,又觉得这样有些太过明显,“沈大人知道的,我母妃也是从西南那边过来的。”
“在溪的娘家经商,就在西南一带活动,偶尔也会换到其他地方,所以旁人问起,我们也只说在西南,省的解释那么多。”
沈玠这样说,顾昀也挑不出毛病,他此前从未听说过沈玠的夫人家里是经商的,但似乎也能理解,士农工商,商人出身算不得出身好,不愿四处说也是可以理解的。
“上次沈小姐让我看的那块玉石怎么不见了?那上面雕着的东西很是别致,我还没见过。”
“那丫头想一出是一出的,那玉石看腻了,就让人搬走了。”
问来问出,顾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在心里暗骂着沈玠这个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的。
说起来,沈玠也不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的样子,但偏偏就这样,都让他找不出漏洞。
他派到沈府打探的人只说府里的确多了一位夫人,再没见到有别的人出现。
他不信邪,今日借着感谢沈玠对自己的照顾这个由头,登门拜访,却还是一句有用的东西也没问出来。
沈玠这老狐狸不是想和自己结姻亲吗?怎么也不见他将他女儿叫过来。
当然是因为沈清棠今日忙着和顾蓁逛街去了。
顾蓁一直记挂着她身体好了吗,听说她娘亲回来了,今日还特意送了礼过来,也是抱着顺路探望一下沈清棠的想法。
没想到沈清棠病好了,还在给自己写信,她心下一喜,觉得沈清棠还是记挂着自己的,便约着她一起出府去,沈清棠自然高高兴兴地应允,还说她生病时忽视了顾蓁,今日要请客赔罪。
顾蓁笑着地说好:“要好好敲诈你一顿才是,我今日可是要点贵的!清棠的钱包可受得了。”
“管够!”
至于顾昀是何人,沈清棠早抛到脑后了。
但顾昀最终还是见到了沈清棠,因为他今日留在沈府吃饭,沈玠一高兴,还和他喝了点小酒,碰巧沈清棠从福满楼带了些吃食回来,给他们添了几道下酒菜。
见沈玠越喝越兴奋,沈清棠让人将酒撤走了:“父亲醉了,娘亲带着他回去休息吧。”
“我送殿下出去。”
她看向顾昀:“殿下可还能自己走路?”
顾昀脸上的红晕实在太明显,她在心里祈祷着顾昀还能自己走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许多,不然她还要让人去收拾一间院子出来,让顾昀留宿在沈府,她是不希望顾昀在沈府久留,要是碰见了婆婆,她之前的好一番折腾可就白费了。
雁书今日陪着顾昀一起来的沈府,听见沈清棠的话,他连忙上前扶着自家殿下,那一副生怕沈清棠上手的样子,看的沈清棠一脸不解。
雁书在心里苦笑,自家殿下之前的猜测可是没避着自己,他常常念叨着沈玠要和他结姻亲,此事千万不能成了。
虽说大盛朝民风开放,可是殿下要是醉酒倒在了沈家小姐身上可是说不清了。
沈府很大,沈清棠特意送了顾昀出门,只是因为她不想让顾昀撞见婆婆。婆婆又不是什么囚犯,自然不可能每天就待在院子里不出来。
这个顾昀又见过婆婆,要是撞见婆婆她不好糊弄过去,所以为了妥当起见,她亲自送了顾昀出门,
终于将人打走了。
今日和顾蓁逛了许久,她腿酸得很,沐浴后将夏荷叫进来给自己揉腿。
她趴在床上看着话本子,感叹:“要是每日都这样就好了……哪儿也不用去,我就在家看着话本子,夏荷给我揉腿,秋月在旁边喂我吃食,美哉美哉!”
沈清棠的想法的确很美好,只是第二天秋月就带来了新消息。
“影二受伤了。”
“怎么回事?”
“影二想试着探一探宫里的某处宫殿,岂料到那宫殿竟还有一个高手守着,他一时不备,被那人刺伤了,所幸无性命之忧。”
“人没事就好,让影卫不要再试着去打探宫里的事了,就等着暗桩传消息就好。”她沉默片刻,又问道,“那是谁的宫殿。”
“影二说应该是已故的贤妃的宫殿。”
所有的一切逐渐连成一个完整的圆,跟钥匙有关的一切,都是这个圆上的某一部分。
沈清棠不敢大意对待,影卫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培养了很久的,她不愿他们不明不白地折损在宫里,所以在宫里找东西这件事,应当就此打住为妙。
这件事只能算一个小小的波澜,丝毫不影响沈府宴会的进行。
沈府很久没有这般闹热过了,接连登门的宾客,男客由沈玠招待着,女宾客就交给了沈在溪。
“沈夫人竟这般貌美,完全看不出沈夫人有个年芳十八的女儿……”
“是啊,沈夫人,你这是怎么保养的,真让人眼红。”
“我都要嫉妒沈夫人了,夫君又这么爱重自己,自己还这么漂亮又贤惠。”
奉承的话从这些夫人嘴里不要钱一般地往外蹦,听得沈清棠都觉得头大,连忙开口解救沈在溪:“各位夫人,不妨尝一尝这玫瑰茶?这是母亲自己晾晒的玫瑰干花,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沈玠位高权重,这些夫人都是抱着能够讨好沈在溪的想法来的,若是能抱上沈在溪的大腿,自家夫君说不定在仕途上,能够有个新方向。
此刻听到沈清棠说这玫瑰茶里的花是沈在溪亲手晒的,恨不得将这杯玫瑰花茶夸出一朵花来。
“这茶回味中带着玫瑰的香气,好喝极了,沈夫人不妨教教我们这玫瑰花该如何晾晒,得闲,我们也能在家做做。”
这话题比先前的话题更能聊得起来,于是沈在溪就和她们聊起了如何选花、摘花、什么天气晒花,如何让花晒了之后还能保持漂亮的颜色。
这些夫人本只想捧一下沈在溪,但听沈在溪说的头头是道,还真的听了进去。
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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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果然厉害极了,诸如此类的夸赞就没有停过。
沈在溪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愿掉链子,撑起精神和各家夫人话家常。
随后话题不知如何转移到沈清棠身上了。
“令千金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沈在溪被问的一愣,一时不知从何作答。
沈清棠的婚事,她和沈玠都还未考虑过,但似乎京城中的女子从及笄开始,家里人就着手开始议婚事了,但沈清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定不会由着她和沈玠做主,她也没想过要在沈清棠的婚事上做主。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成亲的对象还是得让女儿自己决定,盲婚哑嫁不可取。
这日宴会结束,她拉着沈玠细细谈着此事,好在沈玠也是个开明的父亲,也和她一样,觉得这事儿得看沈清棠自己。
不过沈玠考虑的更多,第二日下朝回家,他特意将沈清棠叫到书房里,跟她聊着此事。
“如果你的婚事想自己做主,你不妨先定下来,你也知道,圣上难免会拿你的婚事作筏子,指不定就给你赐婚了。”
“女儿知道了。”
沈玠的话的确提醒了沈清棠,京城不比蜀地,还有个圣上在上面顶着,又是个爱乱点鸳鸯谱的圣上,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这些朝臣家里儿女的婚事,说不定就要被他拿来利用一番。
但沈清棠也想到了法子,反正她在蜀地生活了十四年,冒出来个私定终身的人,也不奇怪。
其实这也是沈清棠身为沈玠的女儿,迟迟没有人上门求亲的原因。
沈清棠毕竟在西南待过那么久,不少人心里还是觉得膈应,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娶这样一位女子回家。
这对沈清棠来说是好事,也是阻扰圣上赐婚的由来。
沈玠的女儿,若是许给太子,就是将沈玠牢牢绑在了皇家这条船上,但一来圣上还没有下定决定立太子,二来也是因为沈清棠在西南待了太多年,圣上不介意沈清棠曾经是否和人定过婚,有过一段情缘,他更在乎沈清棠能不能当好太子妃。
太子妃不能是不明事理的人。
关于立太子,从四皇子行弱冠礼开始,就有人上奏请立太子,凭心而论,几位皇子都还算不错,能担得起重任,但总归和圣上心中期许的有些距离。
从他近来频频委以顾昀重任来看,百官心中的猜测是有几分道理的。
圣上想立五皇子为太子。
兴许是顾忌着五皇子的身体,圣上迟迟做不了决定。
从大皇子到四皇子,这四位皇子都是早早入了朝堂,领了差事,但行事的水准只能说堪堪处于及格的水准,算不上有多么优秀。
而五皇子,从春闱舞弊案开始,行事果决,下得去狠心,又能及时收手,从为君之道来看,顾昀比之另外四位皇子,的确是略胜一筹。
顾昀并不知晓,想让他和沈家结姻亲的不是沈玠,而是自己的父皇,他还在派人打探着大长老的行踪。好不容易手下有人说自己看见大长老出现在了京城,结果把人跟丢了,到手的线索断了,他接连几日心情都不好。
11. 010
顾昀第二日起来时,发现窗户框的缝隙里多了张薄薄的信纸。
叫来雁书询问,谁也不知道这信纸是谁,又是多久被放在这儿的。
打开信纸,上面只有五个字:申时,云梦泽。
“怎么会连个落款也没有?”雁书在一旁低声念着。
“是大长老。”
上次见到这种信纸还是大长老给的那封介绍信,也是这样薄薄的一张,但在对着光会出现一个图案,他对这图案记得很清楚,是个人形,却没有头,只有四肢。
好不容易收到大长老的消息,他甚至都顾不上怀疑这消息的真假。
申时一到,顾昀已经到了云梦泽。
云梦泽也是一间茶楼,只是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这间茶楼也和蜀地有关系。
小二看见顾昀进来,有些爱搭不理的,这熟悉的感觉让顾昀想起去年在蜀地时,也是这样。
也不知道这茶楼是谁管着的。
将信纸递给小二,小二细细检查了一遍,才带着顾昀进了包厢。
沈琰坐在包间里,瞥见顾昀进来,她只是让他先坐下。
静谧弥漫开来,两个人都不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顾昀先开了口:“大长老……”
凝固的空气重新流转。
沈琰摇头,打断了顾昀要说的话。
“你还是没有想好你究竟要做什么?”
“先前拜托大长老的事……”
“我现在老了……这事我帮不了你。”见顾昀还想说什么,沈琰又接着道,“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找的那位沈小姐?”
“既然你有事求到我这儿来,你不如想办法找到她,向她坦白些什么,要知道你可是对我都不诚实。”
被沈琰点出自己有所隐瞒,顾昀一时语塞。当初他按照母亲信上说的,去蜀地,找到了沈琰,向她开口求助。
当时沈琰也是这个态度,将他打发去了那什么沈小姐那儿。他不想暴露身份,便借了夏守正的身份去见那位沈小姐,恰好夏守正说蜀地那段时间怪事频发,还死了人,这他也是知道的。于是他用这件事去求了沈小姐,请她出手相助。
结果,她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变成了一桩交易。
他心知,这位沈小姐愿意出手帮忙的前提是他能拿出让她满意的东西。
“你在找钥匙吧?”沈琰冷不丁地问道。
“大长老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从古至今,多少人都在找这钥匙,你为什么会觉得找到钥匙的人是你呢?”
“从我知道母妃的死开始,我就一直在找钥匙,所以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沈琰看着顾昀坚定的神情,恍若看到了年幼的沈清棠站在自己面前,说:“婆婆,我一定会找到钥匙的。”
沈琰失笑:“我还是不能帮你,你走吧。”
顾昀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我若是想联系大长老,该怎么办?”
“有缘自能联系,说不定哪一天,你就发现老婆子我离你很近呢?”
顾昀站在茶楼的窗边,低头看着沈琰坐上马车,往出城的方向驶去。
他暗忖着要不要让人跟上去,转念一想,如果大长老不想让自己找到,有许多法子甩掉自己的人。而且依着自己和大长老打过的几次交道,她说得这般肯定,就是不会帮自己了。
看来,还真要找到那位沈小姐。
那位沈小姐如今可好好地坐在秋千上乘凉。
“婆婆如今年纪大了,也有事瞒着我了。”
“婆婆今日和顾昀见面说了什么?”
“他们提到了钥匙。”影一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回答,“似乎之前顾昀去求过大长老帮忙,但他对大长老也有所隐瞒。”
“他可猜错了婆婆的脾气,婆婆最是心软了……”
“婆婆你说是吗?”
沈清棠的目光从话本子上挪开,看向了前方。
“你现在打探消息还打听到老婆子我身上了。”沈琰的语气里听不出怒意,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婆婆,我对你可是忠心的。”沈清棠笑盈盈地走到沈琰身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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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希望婆婆偷偷和顾昀做了什么交易。”
“婆婆的心可是要向着我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傻的,自是知道向着自己人。”
“说起来,顾昀也是自己人。沈相宜可是婆婆看着长大的,她的孩子,要是向婆婆卖卖惨,婆婆指不定就心软了。”
“我去见他只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好好的?按理说他应该也有几率患上怪病,但看他的样子,活得好好的,你就不觉得好奇吗?”
“那婆婆发现了什么吗?”
“我已经老了,你好意思使唤我这个老太婆吗?”沈琰睨了沈清棠一眼,“我也只是与他见过几次,剩下的不是该你去吗?”
“我一妙龄女子,成天跟他一外男打交道作甚?”
“反正该听的你也听到了,剩下的事,由着你自己的想法来。”
沈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沈清棠复又坐在秋千上,无精打采地荡着秋千。
这劳什子钥匙谁爱找谁就找去吧。
顾昀,是个可以利用起来的对象。
现在已知的离开过蜀地的有娘亲和沈相宜,并且她们都在京城生下了孩子。
娘亲因为种种原因,最终回了蜀地,还带上了自己;沈相宜因为生活在宫里的缘故,多活了几年,而顾昀是因为在宫里出生长大,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发病的迹象吗?
都说顾昀是病秧子,但之前沈清棠见他只觉得他所谓的病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再说了,从京城骑马赶去蜀地,他还好端端地回来了,这样也算得上是病秧子么?
她在心里盘算着,有什么理由可以正大光明地再进宫一趟?或许可以让顾蓁带自己进宫,即便是这样,那也需要个好理由。
如果能走到贤妃的宫殿附近,亲眼探一探究竟,就更好了。
因着影二之前受了伤,沈清棠也不敢只身潜入宫去,受伤还是小事,若是被宫里的人抓住了,可就解释不清了,若是让皇帝觉得沈玠有异心就糟了,所以潜入宫一事还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