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牌师尊》
1. 自毁元魂,永不入三界
黑云低沉,寂静的山中闯入一个踉跄的身影,那身影每走一步仿佛都用尽所有力气,跌跌撞撞拼命奔向的却是一处险峻悬崖。
“噗!”那身影被乱石拌倒,重重摔在杂草里,吐出的殷红鲜血顺着草尖往草根滑落。
身影的主人是位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虽然看着瘦削,身上却没有外伤痕迹。口吐鲜血,在地上挣扎难以起身的凄厉模样,倒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使得心神碎裂。
白衣青年听见身后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看看十几步之远却难以到达的悬崖,喉咙里发出几声绝望的呜咽,只觉口中上涌的鲜血,里面都混着锋利的碎渣!
那碎渣是他的一颗心碎成的!
结束……就让这一切都结束!
他不问为什么了,再也不问了!好痛!好痛!
手中闪现微芒,最后的灵力驱动着可怕的禁术。
十年前的天之骄子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无意间看到的禁术以后会用到自己身上。
耗尽最后生命的一句话,却是对自己无比凄厉狠毒的诅咒!
“我沈臻道,自毁元魂,散于天地!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不入三界!”
**
“师尊!师尊你醒一醒……”
昏昏沉沉的沈臻道被耳畔边回响的焦急喊声唤起一丝意识,他想尝试动一下,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拼尽全力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一根。
咋晚怎地玩得这么过火,风月圣手沈头牌感叹自己都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的体验了。
“师尊……求你醒醒!”
“师尊……徒儿……溶冰知错了……”
正当沈臻道又要陷入昏沉之际,耳边“师尊”“师尊”吵个不停,那声音的主人仿佛委屈痛苦到了极点,嘶哑着一遍遍重复着“醒醒”的哭诉。
听着这样只有在戏文里才可能听见的新鲜词,沈臻道想应该是楼里又上新本子了。
想到这,他无声地叹息,料定只要一上新本子他的嗓子必要哑上个十天半月。
自打沈臻道七八岁进了风月楼,就开始唱戏。他虽是男孩,却是因自小生得漂亮而常唱些娇研俏丽的角色。但是男人到底是男人,他到了十四五岁,已长身玉立得实在不适合扮女相,风月楼的刘妈妈只得忍痛让他转成小生。
不想他当了两年小生,楼里楼外的人都愈发觉得不对劲,沈臻道越长越漂亮,漂亮的简直邪气。风月楼是做皮肉生意的,里面的姑娘个个容貌娇艳,可只要和沈臻道比起来,总是差几分。
他唱小生,有时几乎像“捣乱”——只要沈臻道扮上相登台,眼波流转,不管他扮的是什么狂徒浪客,台上对戏的姑娘台下捧场的听客都朝他倒戈喝彩,最后弄得一台戏正不正邪不邪的。
有人说,沈臻道这个人就邪气得紧。
不过倒是正好,风月楼是个扬州人尽皆知的不正经地方,与他沈臻道正般配。
到后来他开始接客时的奇闻,简直把扬州城都骇动几分,一时间他沈臻道“天下第一男头牌”名动天下,不少人纷沓而来,到风月楼一睹他沈头牌的风采。
既然是来看他的,就不拘得唱什么戏扮什么相了,只要是沈臻道登台就行,因而他就什么都扮,全凭心情来。
只要楼里一上新本子,他就得唱得嗓子哑上十天半月才好。
不过他不在意嗓子哑不哑的,一来他自知哑了也好听,二来他想反正他又不是叫的那位,何必在意呢?
“师尊……”那耳旁的声音竟还在坚持,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他虽不在意自己的嗓子,可却不喜欢别人哭得眼睛像核桃,嗓子哑哑的直抽气,出去外人看见了倒像叫他欺负了一样,这不是冤枉好人吗?他为了苦练温柔技风雨无阻日夜不歇,唉!不知吃过多少苦。
沈臻道想到这,特别想出声阻止,可全身上下连带两片唇都使不上力,一番挣扎下来,只眼睫轻颤,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条缝。
这么一点轻微的动静,立刻使那嘶哑声音的主人激动起来,他扑住沈臻道竟是又惊又喜地啜泣起来,语气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后怕,姿态放得很低,几乎是哀求道:“师尊,是我不好!我冲昏了头,不该告诉你那些事……溶冰知错了!师尊……我不会让你再入魔界,你也可以不回雪月山,天大地大,咱们去哪不成呢?溶冰只要师尊在身边就好……”
如果沈臻道能感知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定会因为过度疑惑而僵一僵。
逐渐睁开眼,他疑惑风月楼何时来了面前这么一个梨花带雨的美男子,他疑惑房里的装饰为何这样陌生,他疑惑自己怎么一点都动不了……
意识逐渐清明,一刹那间,这些密布在他心中的疑云被一道疼痛的闪电撕开!
他感知到了身体!疼!真得好疼!
全身上下无处不疼,他像是被猛兽撕裂皮肉后,又被针线活生生缝在了一起。
不对劲,好不对劲!他在心中挣扎着呐喊!可很快他什么都想不了,疼痛迫使他闭上双眼,沉入水底。
**
沈臻道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屋里装饰陌生,烛光昏暗,一个人都没有。
见鬼了!真是太不对劲了!
沈臻道回想之前的男人嘴里的“师尊”“魔界”什么的怪词,心里很不妙。他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也不再感觉到那可怕的疼痛,只是他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种感觉就像“鬼上身”!不!应该说是“人上鬼”,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新身体上,正艰难滞涩地适应这具身体。
莫不是像戏文里唱得那样,他借尸还魂什么的?
推门声响后,有脚步声朝他靠近,是白天里看见的那个男人。
男人青年模样,穿着月黄色的衣袍,乌发柔顺地搭肩侧,五官昳丽,连沈臻道都觉得他十分漂亮,隐约记起他好像自称“溶冰”什么的。
青年见沈臻道苏醒,立即上前,雪色的面庞上浮现两片淡淡红晕。
他相比白天显得更加憔悴易碎,扯动毫无血色的唇竭力露出笑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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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像一片轻柔飘渺的羽毛,颤抖不已。
“师尊,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我将我的本命精血全喂给你了……我们如今血脉相连!你不能……你不能再离开我!”
“是的……我是妖族!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师尊你在天上云端,根本不可能看上我这低贱的妖族!可是,我愿意为师尊付出一切!我恨不得掏出一颗心!”
青年的声音再度嘶哑起来,他看着沈臻道,雪色脸庞上两行清泪不住簌簌滴落,苍白的手捂住脸庞,乌发随着肩膀的痛苦颤动而颤动。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锐厉,仰面时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几乎泣血般道:“师尊,你为何不理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不将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为何拼命也要逃离我?你知不道你在别处时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狂发疯,我是怎样痛苦地等待时机!我……”
沈臻道虽然不明所以,心中却是颇怜惜地欣赏着眼前美人忘情唱着独角戏。
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面对青年的眼泪和责问,沈臻道好不无辜地想,不是我不搭理你,而是我不能。
好几次喉间的气息快要涌出时,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拦住。无论青年怎样哀求,这具身体好像都特别抗拒他。
圆月高悬,月光透着窗照进来。
青年知道自已的本命精血已经救回了师尊,师尊已经清醒了,只是师尊不愿和他说话,他始终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良久地静默在月光里。
他骤然冷下来,一滴泪将悬未落像是被冻结住了,昳丽容颜上浮现几抹血色疯狂。他静默地立在原地,久久才从悲痛和慌神中挣扎出来,重新找回自己。
他听见自己喃喃自语道:“师尊,溶冰什么都愿意给你,什么都给你了。”
“溶冰只想要师尊一个,哪怕是对溶冰不理不睬的师尊,也要……”
沈臻道听他喃喃细语,以为他终于冷静,一颗心正欲放下,又瞬间提到嗓子眼。
青年用苍白的手指解开发带和腰带,在月光中缓缓褪下全部衣衫,及腰长发落在雪白的肩膀上。
顺滑如瀑的乌发和细腻冷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柔泽涌动,像一颗不出世的夜明珠。
青年的脚踝像是由寒冰雕成,踩过的衣衫和月光好似都结上了冰霜,他迈着修长的腿来到沈臻道面前,毫无保留地坦诚地站在沈臻道床前。
沈臻道见过无数风月间的荒淫事,更见过不少人间绝色。
此刻,让他心跳如擂的是一种浪荡子在风月场上千锤百炼的敏锐直觉——危险!一种进入猎人视线,被当成目标猎物的危险直觉!
青年没由来地笑一声,手指穿插在乌发间,手腕转动使得乌发打着旋并拢在一侧。
这样一株从容又放肆散发芬芳的花,说出的话语调里却结着冰碴:“师尊啊师尊……”,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以此来表示渴切与坚定。
青年优雅跨上床,像一汪月光照在沈臻道身上。
“无论师尊怎样,徒儿都要……”
2. 沈头牌虎落平阳被犬欺
“师尊无论怎么样,徒儿都要……”
无论这月光似的人怎样轻柔,“照”在身上还是沉甸甸的。
沈臻道登时明白了意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迫近的青年,脸色虽只表达了内心惊涛骇浪的十分之一,可也是极其不可置言和愤怒的了。
你不是可怜兮兮一口一个师尊吗?你他妈的这是要做什么?!你他妈的给我滚下来!天下何处有你这样的徒弟?上天给你娇花一样的容貌你却行如此龌龊事?
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不退反进的青年目光比沈臻道的目光还灼人!两只眸子就像两簇在暗夜里燃烧的火,跳动不歇。
越是靠近,沈臻道越是感受到一片灼人热浪,他在这煎熬热浪中拼了命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浑身汗出如浆,他目光如两道要杀人的刀抵在青年雪色和血色交错的面上,心里咬牙切齿地喊道:“我沈臻道!断没有让男人压的道理!”
沈臻道是风月楼一位漂亮的戏子,这事半个扬州城都知道。
沈臻道不让男人压,这事整个天下都知道。
他在风月楼唱戏时早已美名远扬,看过他的人都忘不了那神迷目眩的味道。可是风月楼到底只是个风月楼,天下不知多少这样的地方,一个青楼戏子被人吹得再美也没多少人信。再者,风月楼是个吃银子的不正经地方,穷人想去不能去,正经人能去不愿去,算来算去,沈臻道十六岁之前的事,大概有半个扬州城知道吧。
直到沈臻道十六岁,开始接客。
边疆战事僵持了五六年,天下乱纷纷的,一乱起来就什么荒唐事都不稀罕了。更何况男人接客本来就有先例,也算是孝子贤孙们不忘祖学了。
沈臻道再怎么漂亮,也只是风月楼里的一个下三流戏子,接客就接客,没什么应该娇情的。
用楼里刘妈妈每日下午教训姑娘们的话来说,就是:“银子能买命,银子比天大!姑娘们记住了,趁着年轻拼命点,少清高少神气!您那面子呀真不值钱,在这乱世里出了楼就是饿死的命!我养你们吃喝不客易,进了楼就是客,使了银子就是爷!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招待!”
“知道了!”姑娘们齐声答应后,就各忙各的事了,风月楼在扬州城生意不错,每日也只有下午才得闭那么一会。
刘妈妈很乐得看见这样的忙碌,一手插腰一手摇团扇,站在堂前心里默默算这几天的流水帐,越算面上越凝重,风月楼生意是不错,可是边疆乱得厉害,这几日仗一打起来,流水似乎还减了一些。
直到一个身影闯进,刘妈妈一见他,立即喜笑颜开,上前几步连忙柔声问道:“臻道,你怎么来堂前了,可是有什么事?”
十六岁的沈臻道已然出落得美貌逼人,风月楼就是他家,他只搭件轻柔薄衣,不施粉黛,模样倦怠散慢。
绕是这般,说话间也已经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声音清润如新酒,说话像唱戏似得有一股很特别的语调,总而言之很好听很勾人,叫人挪不开耳。
刘妈妈离他最近,听了这么多年仍不禁如痴如醉。
要是风月楼的姑娘唱戏说话有他一半好听,该能赚多少银子!终于是心里关于赚钱的强烈欲望,唤回了刘妈妈,她从未笑得这么真情实感,面上的厚胭脂都扑簌簌地往下掉粉,声音浓情蜜意得叫人直怀疑里面已生了蚂蚁:“臻道,这几天你不必登台了,只管好好休息!准备接待贵客!”
沈臻道懂她话里的意思——只管好好休息,准备开始卖。
他七八岁进风月楼,到如今刘妈妈不知多少次庆幸当初连哄带骗地让他押下了卖身契,实际上他本人也挺适应风月楼,没怎么动过离开的念头。
在风月楼这么个地方,卖是早晚的事。他虽然是男人,但有如此不凡仙姿,倒显得更有卖点了,尤其是第一晚,处子之身理所应当卖个大价钱!
沈臻道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他不仅不娇情反而在心里跃跃欲试,他早有自已的打算和泼墨心思。
他一想到自己终于可以不用扮相才子佳客唱些酸词酸语,而是可以英雄本色出演酣畅淋漓地唱出大戏,就几乎忍不住要笑,整个人也因此而更加神采奕奕,光芒四射。
刘妈妈其实很放心沈臻道,他自小在风月楼长大什么不懂什么不会?
更何况刘妈妈自认识人无数,确信沈臻道是当之无愧的姿貌无双,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足够勾人的了!
这事准成!这银子准到手!
她再度打量沈臻道后,竟然觉得当初让他押卖身契留在风月楼是功德一件。老天爷鬼斧神工造出一个这样的人物,能叫更多人有幸见识见识,怎么不算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呢?
虽然放心,可是这贵人给的银子太多,身份地位太高,刘妈妈临走前还是温柔地叮嘱沈臻道:“臻道,这可是个大贵人,你必须好好伺候。”
贵人?真如嫣红姐姐说的那样是个大贵人吗?
也对,料想刘妈妈的为人,必在自己第一晚上大作文章,狠狠赚一笔。
不是贵人怎么出得起这笔钱呢?
想到这贵人花了重金,却要……沈臻道唇角忍不住溢出笑,满堂生春。
刘妈妈看着沈臻道回以的笑,也不由得想起不少客人说他漂亮得邪气,是精怪变化而成。
她又立马摇晃团扇拂去这想法,对这种诋毁沈臻道的谣言猜测很不屑,漂亮才好!漂亮才安心!漂亮才有银子赚!
**
沈臻道让刘妈妈白相信了一场,他惹了大祸!
他倒反天罡,将花重金来寻欢作乐的贵人欺压身下,荒唐一夜。
竖一清晨,他打开门让贵人带来的侍卫将昏迷的贵人扶走,满楼宿客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争先恐后地探头看热闹。
对着那一片衣衫不整,喧喧嚷嚷,沈臻道穿戴齐整倚在门前,宛如下凡天人,笑意飞扬,抬手甩开绢折扇,清清嗓唱了两句《梁王出玉门关》。
“本是天上来客,何惧人间虚实,经此一出玉门关,笛声难觅风不追。”
众人叫那风姿迷了心神,不知被哪个没睡醒的浪荡子带起了头,满堂喝彩鼓掌叫好,姹紫嫣红的香帕舞动不歇。
直到有人认出那贵人是北雀军的副将,从京都出发去支援南方,正好在扬州采备。认出来就算了,那人仿佛还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叫了出来。
北雀军在京都都是权势滔天无人敢招惹,何况在扬州呢?
随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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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惊呼和抽气,众人都意识到沈臻道惹上了滔天大祸,他完了!
可沈臻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完了。
他声音带着一种久旱终逢甘霖的满足,比平日更醉人,对着众人宣布了自己的待客之道。
“我要告诉诸位,我沈臻道开始接客了。”
“第一,我只接男客,且不管出身如何,须得我瞧得上,才接。”
“第二,我只做上位,贵客只需好好享受人间臻乐,不许胡闹。”
他说完,当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和面如菜色的刘妈妈面,站在二楼将手里漆黑的兵符随意扔下了去。
“咚锵”一声后,他对着下面拾兵符的侍卫抬抬下巴,笑容得意放肆,道:“你回去告诉他,我初试云雨经验不足,心里很过意不去害他吃了苦头,下次他若再赏光来玩,我定当补给他!”
**
曾经他沈臻道是那样的风光无限,潇洒无双!
他在风月楼中长大,最怕到了晚上。白日里风月楼里到处都是人,晚上就只剩下吃人的鬼!他听着姐姐们的哀叫声哭泣声,噩梦连连,不懂为什么刘妈妈却笑得开心。
等他长大了,他懂了,不过他还是不喜欢。
确定了自己喜欢男人后,他早早发誓此生决不被任何男人压在身下!他对别人也向来温柔若春水,体贴的很。
他何曾想到过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屈辱愤怒和惊恐交织,逼得沈臻道面色潮红,“不要……”他听着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气声中夹杂着一句费力的呢喃,见青年有反应,他说服自己,换了个屡战不败的可怜语气,企图唤醒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徒儿的一点良知。
“溶冰……不要!”
天可怜见!这四个字虽将沈臻道累得眼冒金星,却收效甚微,还甚至起了反作用!
他从没有那么认真地觉得自己完了,他在劫难逃了!
青年时而像他的名字一样寒气逼人,时而又似烈焰岩浆一般的滚烫,疯魔不已,折磨得沈臻道生不如死。
沈臻道骂自己怎么会将他错认成美人骄花,什么花会长在寒冰里?开在岩浆中!
“师尊,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这样了!我……我做了多少!做了多少才能被你看见!才能在你身边!您打我骂我吧!你杀了我吧!把我一颗心剖出来看看!”
青年的乌发在沈臻道脖颈旁低垂着颤动,笑声带着自甘堕落的疯狂和欢愉,晶莹的眼泪不住掉落打在沈臻道面上,双膝像两颗光洁冰凉的瓷棋子,一下一下在沈臻道腰侧磨蹭。
沈臻道,屡战不败名动天下的沈头牌,身不由己落到这般境地,他眼角无可奈何地滑过一滴泪,昏睡过去。
**
“呯!”一阵锐不可当的剑气将木门冲撞的四分五裂!
沈臻道还没反应过来,劈头盖脸的剑气就打过来,和青年寒冰一般的灵力缠斗了起来!
那剑气里夹杂着锐厉的怒气,毫不留情将抵抗的青年打成重伤,呕出一大滩血,伏在地上嘶嘶地抽气。
一件被晨雾打潮的披风落下,将沈臻道裹紧,他落入一个同样清凉的怀抱里,那人周遭锐利剑气还来不及收,声音却温柔似水。
“师尊,徒儿来晚了。”
3. 雪月派宋掌门
沈臻道被稳稳抱住,手掌紧贴在来人腰背间,可以轻易感受到衣料下绷直的脊背,衣料被晨雾浸得湿凉,肌肤隐隐传来温暖的温度。
他仰面看,只看见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来人像一节青竹般修直舒朗,看起来很有正人君子的风姿,眉峰微蹙正担忧地看着他。
是来救他的吗?终于有人来救他了吗?
沈臻道脑子混沌不堪,心里一闪过这样的念头,就像一股暖流穿过他饱受拆磨的身体,使他浑身阵颤,鼻子一酸,立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这人的衣服。
沈臻道当然不知道,他手中攥紧的不仅仅是衣服,还有这人披星戴月而来的一颗心。
他小心翼翼地将沈臻道再往上抱,使得被披风遮掩的沈臻道头紧紧倚住他的胸膛,坚定的声音浑着咚咚的心跳声传进沈臻道的耳中。
“师尊,别怕,宋凌带师尊回雪月山!”
这人是他的徒儿,叫宋凌,等等……那个美……呸!那个畜生!什么“溶冰”好像也是他徒儿?
沈臻道经历了戏本子都写不出的荒唐事,他心中也确实电闪雷鸣惊涛骇浪般混乱。可偏偏就是在这样兵荒马乱,前途未卜的荒唐时刻,他仰面枕在宋凌的臂弯里,竟然很认真地欣赏起来宋凌从脖颈到颌骨流利舒展的线条。
这好像就是他这风流浪荡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种本能,尽管他根本不知道他娘是谁。
他虽然美得绝世无双,可却从未因此对其他的美产生不屑。相反,他有一双极其擅长发现美的眼睛,孜孜不倦地发现美欣赏美,乐此不疲地与之纠缠。
宋凌一落入这目光,思绪一顿,心脏像不受控制一般跳动!他又惊又喜,沉醉在这仿佛只为他一人停留目光里,只为他宋凌一人!
可很快,他看到的凌乱的乌发和泪迹,破血还未来得及结痂的唇瓣,以及莹白皮肤上那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密布的红痕!
这一切都与那双星辰明珠一般的眸子那么的格格不入!他再不想承认!也无法忽视!他那样求之若渴不敢触碰的……就这么被玷污了!
凭什么?又为什么?
为什么他宋凌偏偏处处慢一步呢?!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为什么总和想要的差那么一步之遥?!为什么?!
宋凌的心被撕开一道又一道裂口,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
流利的线条骤然变得锐利起来,沉浸在欣赏中的沈臻道被打断,他心惊地屏住呼吸,感觉宋凌狠厉的目光像两支淬毒的箭,擦着他的脖子过去落在青年身上,无声无形却让周遭气压骤降。
杀了就好了。
不喜欢的阻碍他的人杀了就好。
利剑划破血管的速度是很快的。
只要把那些让他慢人一步的人全都杀了就好了。
宋凌将披风裹得更紧,有意遮挡沈臻道的视线。他步步逼近伏在地上喘息的青年。
一只手足够稳稳抱住沈臻道,另一只手抽出雪亮的利剑,锋利的刃登时架在青年的咽喉处。
青年见状用手撑住地,不得不费力仰起头,唇边的血随着下巴流到颈间,流到刀刃上,他艰难叹一口气,看着盛怒狠厉的宋凌,故作恍然大悟般道:“啊,原来是宋师兄,师兄啊,不!或许我该改口了哈哈哈哈哈,宋掌门!可惜啊……宋师兄变成宋掌门又有什么用?你还是晚了一步。”
“冷溶冰!你找死!”
血在雪色的皮肤上开出瑰丽的花,青年先是喃喃道:“是,我是找死……”,继而癫狂嘶哑地笑道:“我是找死!可原是轮不到你宋凌来送我死!要不是我用本命精血救了师尊,难道能轮到你宋凌来将剑抵在我脖子上?”
宋凌用剑狠狠插进冷溶冰的肩膀,道:“你还敢叫师尊?你这妖族余孽,叛逃出雪月派,在人界掳走重伤的师尊,将他私押折磨至今,你眼里何曾再有过师尊?何曾有过雪月山?你有什么资格叫师尊?”
冷溶冰好像感觉不到没入骨肉的剑身,声音凄厉喊道:“你胡说!我当然有!是妖族又如何?我对师尊的心从未变过!”
“最起码,我想我比我的师兄师弟们……更有资格!”
“宋凌,宋师兄,你不知道吧,你说我在人界私自掳走师尊,可我要告诉你,师尊是自愿跟我走的。他自然是不愿见我,可他逃出魔界后,更加不愿意被你找到后回雪月山!”
“听说你苦心筹谋,一夜之间使雪月山诸峰服从,殿阶上千万年积累的寒冰被雪月派战死子弟的热血融化。听说你是二十年前仙界战乱余孽,你一当上了掌门,就立刻为你们宋家正了名……”
“可是你不知道,师尊在人界守结界,苦苦企盼着雪月派仙家的支援!可是你宋凌,师尊的好弟子,却宁愿在雪月派内斗,也丝毫不理会人界发来的求救。
“师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门战死,人界的结界破碎,魔族一举入侵,把人界屠了个干净,血流成河。”
“如果说师尊对我是失望,对你应该是绝望!我不过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师尊,他就悲痛欲绝,心脉俱振,用了禁术求死。我是妖族又怎么样,我几乎丢了命,才用本命精血才救回了师尊!”
“我没有资格,你又有资格吗?或许你才是最没有资格的!”
听起来真的很惨!真是遇人不淑,这都收的什么狗徒弟?听着听着,沈臻道慢慢放开了攥着衣料的手。
宋凌感觉到那放开的手,一下从天跌到地,剑柄在他手里转动,残忍地抽去冷溶冰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
冷溶冰闷哼着向后倒去,倒在地面上的血迹里。
宋凌一言不发,剑紧紧握在手里,剑尖血滴不住滴落,他觉得自己的身上也像挨了剑似得痛不堪言。
身体上的疼痛已然带走了冷溶冰所有的力气,他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渐渐无法喘息。
可他的心里更加鲜血淋漓,这数十年的谋划到今天……宋凌一将师尊带回雪月山,他这一生恐怕再也不可能见到师尊了。
不知道被怎样的痛和愤驱使着,冷溶冰看着宛若修罗死神的宋凌浑然不怕,上涌又复吞咽的鲜血来来回回湿润他嘶哑的喉咙,冷溶冰声音奇异的柔和轻灵,像一片轻轻下坠的落叶。
“我尝过了,师尊……很甜。”
***
沈臻道被带回雪月山养伤,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那天宋凌没有杀冷溶冰,仿佛是再不能忍受那种氛围般,带着沈臻道几乎逃一般回到了雪月山。
雪月山人人见到他都尊敬地喊一声宋掌门,由此可见那天冷溶冰说的应该是真的。
沈臻道想,是真的就是真的吧。
正好宋凌似乎因此对自己有愧,每日都来帮他疗伤,体贴地照顾他,也从不会做什么越规矩的事,倒还有几分徒弟的样子。
沈臻道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可以简单地做几个动作,说些短句。身体的巨大亏空使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像一种保护机制强行使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深思。
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经历那样荒唐的事,使他对在雪月山的现状已经很满意了,一心只想着先过眼前这关。
宋凌平日很守时,有一天却迟到了很久,风尘仆仆地来,穿得层层叠叠,衣着很正式。
正是因为他迟到了,沈臻道才意识到他的疗伤多么重要。
宋凌的内力很清凉,对于缓解身体上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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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有效,而且他从来不吝啬内力。
只晚了那么一会儿,沈臻道就觉得真的无比渴望了。
因此面对宋凌的道歉,沈臻道态度好极了,他目光温柔地落在宋凌身上。
宋凌见他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不可置信地下意识去否认,他以为师尊是看他没来得及换下的掌门服饰,怕师尊勾起往事,忙解释道:“今日仙界各派聚集,我太忙了所以才迟到了,没来得及换衣服……”
沈臻道轻轻摇头安慰他,宋凌衣袍洁白飘逸,配上他舒朗的长相,看着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由衷地夸了一句:“没关系,很好看。”
宋凌愣在原地,唇角紧绷,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过了一会,宋凌才照常给沈臻道疗伤,输完灵力后,他盯着沈臻道身上的痕迹,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你愿意去冷泉沐浴吗?”
沈臻通看着他的目光,知道宋凌意下为何,其实要不是这几天一直昏睡,他早就想痛痛快快地洗一场澡了,身上总是索绕着冷溶冰的香气,堵得他胸口直发闷。
况且宋凌又特意补充说冷泉的水有利于恢复伤势,一下让想要快点恢复的沈臻道心动不已,立刻答应下来。
**
沈臻道由宋凌牵着,进入雾气缭绕的泉池,一瞬间冷得牙齿直打颤,原以为冷泉只是个名字,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字面意识——冰冷的泉水。
他正瑟瑟着想上去,宋凌手贴着他的腰传送一些灵力,将他扶到泉池壁上的阶梯坐下。
沈臻道有了灵力,勉强支撑坐下,泉水一直漫过他的锁骨,水汽缭绕的看不太清。
“师尊,洗吧。”宋凌声音隔着雾蒙蒙的水汽传来,吸足了水,潮湿沉重。
沈臻道原是心里很提防他,可想到他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又有冷溶冰砖石在前做比较,此刻见他心事重重,自是无法袖手旁观,便开口客套地问他是否有什么不开心的。
宋凌仿佛被这话点亮了,真的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今日,我见到了仙界诸派,有一些旧人……”
“他们都还过的这样好,仿佛当年的事,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我感到很遗憾,不能亲手杀光他们。”
沈臻道忍不住打了冷颤,觉得自己还是离宋凌远一点比较好。
没等沈臻道悄悄地挪远些,宋凌站起身,发梢哗哗着滴水,在雾气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水里坐着的沈臻道。
他神色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迷茫痛苦,眼眸很晶亮,好像能一眼看穿沈臻道。
他问道:“师尊,我很疑惑不解。这世道怎么是这样的,二十年前如此,如今如此,二十年后恐怕还是如此。”
“师尊,我是应该做个坏人,想要什么就无所顾忌地去拿去抢呢?还是应该做个好人空守着遥不可及的梦呢?”
沈臻道不愿意处在低处仰头看宋凌,却又觉得两个人赤裸着面对面更不对劲,纠结了一会后,听到宋凌语气越来越怪异,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做个好人!好人好,为师喜欢好人!”沈臻道站在水雾里,言语匆忙但坚定地安慰宋凌,转身就要爬出去。
宋凌的目光落在沈臻道腰侧的两处淤青,心中腾起冷泉都无法压住的火焰。
沈臻道的手腕被一把钳住,毫不客气地将他拽到一个湿润的怀抱里,由不得他反抗,火热的气息扑在耳边。
“师尊骗人,你不喜欢宋凌,那日你在人界躲开我,害我难过了好久好久。”
气息愈发灼人,另一只手停在沈臻道腰间,狠狠地揉了揉,好像要用力揉散那处可恨的痕迹。
“师尊,很抱歉,我要当坏人……”
4. 恶徒儿狼崽子轮番齐上阵
“你他……”,娘的!
沈臻道脱口而出的脏话又硬生生咽回去,他忍住眼中冒出的酸涩感,心想不能叫不能骂不能哭!他沈臻道怎么能成个闹气的样!
他两条胳膊几经挣扎,软绵绵的不像样子,拳头落在宋凌身上活像羞答答故意的,气得他直想冷笑。
“宋凌!我是你师尊!”沈臻道厉声喊道。
宋凌将他抱得几乎喘不上气,头埋在沈臻道颈处,迷恋地呢喃道:“师尊,我知道啊……师尊一直都是宋凌师尊……永远永远!”
“你放开我!你欺师灭祖!你不怕遭报应吗!”
听到耳边怒气冲冲的质问,这位在仙界向来以冷漠无情著名的年轻掌门,滚烫的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地奔涌。
宋凌面色潮红,神情迷蒙,目光紧紧落在沈臻道身上。他从来没见过师尊这样,生气的责骂好听,挣扎的动作可爱,怎么样都好喜欢。
此时此刻三界之中好像只剩下他和师尊了,好像只剩下他们这两副紧紧相贴的身躯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力量和各方面都占了上风,头一次觉得过去二十年也不算太差,让他从一个男孩长成了一个男人。
做坏人真好,做坏人真快活。
坏人只看前路,再也不用苦苦地想着过往,坏人喜欢先手为强,坏人不用总是差一步之遥。
宋凌声音闷闷的,有点委屈可怜的意思,可他又分明笑容欢愉满足。
“不怕。师尊,坏人不会遭报应的,坏人都长命——百岁。”
最后两个字宋凌特意放缓,往沈臻道颈后吹一口悠长气息,手往下游走,一提一托,再调整好位置,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预谋以久。
是的,预谋了十几载春夏秋冬。
雪月派新晋掌门此刻半点也没有在外人眼里紧绷冷漠的样子,他如稚子般欢愉,对于玩乐有着惊人的专注和纯粹的热情;他亦如稚子般恶劣,对于笼中鸟的玩弄带着不自知的天真残忍。
“就算真遭报应也不怕。”
“下辈子,就让师尊也来欺负我好了……”
“我们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
人都说床塌之间可见一个人的真性情。
依着这话,沈臻道可以言之凿凿地确定,宋凌是个坏小子。
他不仅坏,而且要命的是他是个坏而不自知坏而无法自知的雏儿!
宋凌要,沈臻道自是不会轻易给,就算给……他妈的就给了,他总不能一头撞死吧?
可他其实真想一头撞死!
宋凌先是坏的叫他又愤又怒又不屑不齿,毕竟他沈臻道是什么水平修养?他自认为自己从来没有亏待过谁,是一位内外兼修的真君子!
到后来,宋凌坏得直叫他胆寒,他发现某种意义上宋凌也算一位“真君子”。
宋凌并不是故意的,别有心思的,他的坏和他的虔诚一样真!
沈臻道立刻辨别出,这位是个有着非凡高昂的热情和非凡恶劣的能力,的雏儿!
这三样结合起来,简直叫人头昏脑胀,昏天暗地,欲生欲死里面只取后两字。
宋凌精力充沛,蜜水柔情的话疯狂涌出,虽然对沈臻道没有任何影响,可他自己却是很受感染,动情的话鼓吹动情的心更加沸腾,动情的心鼓吹动情的话更加放肆。
哪怕沈臻道不给他任何回应,他仍是循环往复自给自足,丝毫不知疲倦为何。
他神情越是虔诚谦卑,动作越是残暴放肆。
沈臻道怕了他!
几天过去,沈臻道此刻正环膝坐在冷泉里,想起这事还心惊胆战。
他当然不愿意再回到这个该死的地方,但是他确实发现,冷泉对于身体的恢复有着强大的作用。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快点恢复早日逃出生天,他已经连续泡了好几天,确实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很多。
身体亏空伤痛时,思绪就会变得麻木迟缓。沈臻道此刻在冷泉里泡得难得的通身舒畅神思清明,因而心里的怒火后知后觉地燃起燎原之势,他忍不住用在风月楼学到的污言秽语大骂宋凌!
冷泉边站着守侯的弟子以为他有什么需求,忙上前探身询问。
沈臻道对着这弟子没有半分好脸色,冷笑问道:“你觉得你们宋掌门怎么样?”。
他正准备当着雪月弟子的面痛痛快快地骂宋凌一场,最好传到他宋凌的耳朵里!传遍整个雪月派!
没承想,那弟子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说道:“宋掌门啊?他是个很迂腐很冷漠很讨厌的人。”
沈臻道一惊,抚掌叹道:“天,连你们雪月派弟子都发现……”
那弟子又以一句极石破天惊的话堵住了沈臻道的口。
“宋掌门是个该死的人,最好先斩掉手脚再挖出双眼才好!”
这也是沈臻道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沈臻道不信佛,可是当他再一次从黑暗中苏醒时,他发自内心地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存在着什么神仙,他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了什么神仙?又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沈臻道得罪了什么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
哪来得这么多的倒霉事?!哪来得那么多孽缘?!
难道是因为他沈臻道生得太美了,连上天也嫉妒了,所以才这样报复折磨他吗?
沈臻道身上迷药劲还没过去,被人扔在草地上,他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思索这个问题,最终得到了答案。
是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妒美才。
直到那劫他出来的男人走近,在沈臻道身边蹲下来。
平躺在草地上的沈臻道,面容静谧恬静,乌发如一捧轻云映衬着盛雪的肌肤,男人看着从前寒冰般的人物如此柔顺美丽的一面,目光不禁也柔和下来,他好像想起来往事似的,笑道:“沈仙君从前还教过我御物课呢,算起来我也是您半个徒弟,合该尊称一句,师尊。”
…………
真是哪符开提哪壶!沈臻道无语凝噎,觉得这风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都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又一个恶徒儿?
想起冷溶冰宋凌见面时打得惨烈,这人又穿着雪月派的弟子服,沈臻道猜测他是不是宋凌的什么冤家仇人,为了报仇或要挟宋凌才偷偷劫走了自己,毕竟自己名义上是宋凌的师尊?
男人手放在沈臻道手上,用力捏住感受这柔软的触感,渐渐收了笑,像看着即将转手的美玉那般,神色贪婪不舍遗憾。
最终男人迅速在沈臻道身上点几下穴位,沈臻道立即咳嗽几声,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沈臻道连忙根据自己的猜测向男人辩解道:“我和宋凌明面虽然是师徒关系,但是关系并不好,他谋得掌门之位,欺师灭祖,我早已同他形同陌路……”
穴位一解开,血液涌动,男人捏住的手成了一块上好的暖玉,他沉醉地握住把玩,道:“啊……这样吗?宋凌这样可恶,沈仙君那日还不如收我为徒,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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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嗤!”
回答男人的只有箭头正中咽喉,血四溅滋射的声音,他来不及回头,就倒在地上死不瞑目了。
冷箭的主人身着绣金玄衣,墨发在周身窜涌的魔气中涌动,俊秀的面容上满是暴戾狠辣之情。
偏偏他的唇极其饱满嫣红,一张一合吐出一个沈臻道怕极了的称呼。
“师尊,好久不见。”
**
“你说你不是沈臻道,不是我的师尊?”
殷无道头发很随意地散着,单手支着脑袋,笑容阴冷冷地发问。
被一路扛回来的沈臻道胃里翻江倒海,面色惨白,他刚刚得知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另一位徒弟,魔界现在的魔主殷无道。
首先,臻道和无道,他们俩的名字听起来就犯冲。
其次,这人的名字,身份以及样貌就明晃晃地透露着邪恶的气息。
沈臻道表示这个师尊谁乐意当谁当,当即立刻表示:“我不是沈臻道!不是你师尊!”
殷无道长相浓墨重彩,鸦黑的眉,白皙的肤,嫣红抢眼的唇,可这些在他脸上不知道就怎么组成了邪气暴戾的气质。
殷无道一双点墨星目里压着深不见底的怒火!他一路从人界追到云外天又追到雪月山,要不是雪月山有宋凌联合仙界加固的结界,他真想冲上雪月山把那帮人杀干净!他恨不得立刻把沈臻道带出来,双手双脚全都带上镣铐,叫他永远逃不出去,死也死在魔界!
此刻他的心已然比自己预设的平静太多,因为他发现沈臻道的灵力几乎全没了,反抗起来脆弱得可怜又有趣。
指节碰在一起轻轻打个响指,“是不是,我一试便知。”
殷无道的指节还没收起,沈臻道就痛得失声叫喊起来,仿佛千万锋利的刀刃流经他的血管,从心脏痛到四肢手脚!
殷无道嗤笑道:“七星盏蛊会一辈子跟着你,除非你挫骨扬灰,否则,我一定能认出你,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蹲下来,宽大袖袍几乎落在地上,只消得两根手指便牢牢捏住了沈臻道的下巴,想起往事余怒未消般问道:“我倒是好奇,师尊你当初是怎么带着发作中的七星盏蛊逃出魔界的?真厉害啊……”
沈臻道痛苦的面色涨红扭曲,他在这轻蔑的佻问中,生出无法形容的屈辱愤怒!不仅仅是对殷无道,还有宋凌冷溶冰,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止!还不止!还有那心底深处,仿佛身体本能自带的悲痛和愤恨!
然而殷无道比他发作的更快,他不知看到了什么,暴怒地扯开沈臻道的衣服,质问他究竟做了什么!
沈臻道紧绷的唇角只露出个讥讽的笑,殷无道咬牙伤齿道:“原来你拼命逃出魔界就是为了这般!”
“好!好!好!”
“沈仙君你嫌我脏,我可不嫌你脏”
**
沈臻道隐隐约约感觉清凉的水被灌进喉咙里,可他怎么也睁不开眼。
神仙来求情,殷无道也他娘的绝对是个狗娘养的恶狼崽子!!!
…………
身体里的仿佛还有另一个灵魂在说话,沈臻道努力去倾听,大量记忆片段一瞬间涌入脑海。
“我沈臻道,自毁元魂,散于天地!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不入三界!”
那灵魂凄厉地喊出这句话后,就化作眼角一滴泪,彻底消散了。
沈臻道猛地睁眼,闻到薰香味道。
“师尊!你醒了!”
5. 初来乍到,好戏开场
“师尊,你终于醒了!”
跪坐在床前的冷溶冰一注意到床上人眼睫轻颤的动静,发出一声情真意切的惊呼,他眼睛一酸,心中正腾起千言万语迫不及待要诉衷肠……
“啪!”一声极响亮清脆的巴掌声猝然响起!
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直到手摸到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冷溶冰才不可置信地意识到,这巴掌是落在自己的脸上!是师尊打的!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两声脆响起,冷溶冰捂住半边脸,眼前还未清明便寻声望去,模模糊糊地看见跪在一旁的宋凌和殷无道皆是挨了一记劲力十足,足以见血的巴掌!
冷溶冰惊吓之间,眼前硬生生恢复了清明,他清晰地看见殷无道啐一口鲜血,宋凌则是抿紧渗血的嘴唇硬撑着。
在场没人看清沈臻道是如何手起掌落精准地将自己的三位徒弟个个扇得头晕眼花的,更没人会预料到发生眼前这一幕。
清微真人原本正气定神闲抚着花白胡子,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数来得太快,他不仅没能帮上忙护住小辈,反而惊吓之间连退数步,险些被绊翻在地,全无平日里雪月派掌门的气度。
沈臻道的几位徒弟平日里皆是七窍玲珑心里装满鬼胎的主,此刻也统一的迷茫沉默了。
这一巴掌实在是太快,太狠,太怪了!
尤其是放在重伤刚醒的沈臻道身上!
随着仙界盛会仙林大会举办日期越来越近,作为历届仙林大会举办地的雪月山就越来越忙碌了。由于守寂峰峰主沈臻道走火入魔重伤昏迷,雪月山其他六峰峰主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所以当今日仙医来报沈臻道有苏醒痕迹时,见有掌门清微道人去探望,其他峰主皆表示推迟再去。
一则是众人皆知沈臻道伤的严重,虽说有苏醒的痕迹,估计一时半会也醒不来。二则守寂峰峰主沈臻道人如峰名,是个比雪月山顶上的雪还冰冷比雪月山的夜还寂静的人,因而他与雪月山其他峰主长老交情极浅,并无太多同门情谊。
所以,此时到场的,亲眼目睹沈臻道此等骇人怪行的掌门清微真人,成了在场的唯一一位长辈。
众弟子皆是鸦静雀默,说话的压力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清微掌门的身上。
清微掌门焦急地时不时抚动胡须,手掌薄汗带过,等到放下手时,飘逸的胡须已粘在一起尖尖的像倒起来的小山峰。
清微掌门试探般问道:“你感觉如何吗?瑧……”,清微掌门话说到这顿住了,在场的几位无不是聪颖之辈,不消人提点,便立即领悟了这其中意思——莫不是沈臻道被恶鬼夺舍了?
不是被恶鬼夺舍,失了心智,沈臻道断不可能做出如此行径!这一猜测在挨了巴掌的三位心中立即占了上风,各自变了脸色,手悄悄按上了剑。其中怒气表现最明显得当属殷无道,他被激得早把韬光养晦忘到九霄云外,墨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想着只要这狗胆包天的厉鬼一露马脚他必须要抢在宋凌前先砍碎它,才能略解心头之恨。
唯有不挨巴掌脸不疼的清微掌门还保留着理智,雪月山有重重阻挡魔崇的禁制,又是仙界重地仙材济济,按理说一般邪魔厉鬼理应避而不及,他们绝没有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的道理。
清微掌门略一思索,对沈臻道继续问道:“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吗?记得这是哪吗?”,他又指了指殷无道几人问道:“认得他们几个吗?还能记得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沈臻道”垂首不语,泼墨发丝散乱,神色晦暗不明,可他心如明镜,已将如麻的记忆在心里从头到尾理了个清楚。
他本是在风月楼里长大的沈头牌沈臻道,却不知为何来到了一个话本一样的世界,他穿成了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但是性情天壤之别的人——雪月山上的一峰之峰,冷寂自持的沈仙君。
从前在风月楼里过惯红尘作伴风流日子的沈臻道,一穿来就莫名其妙地被三个皆自称是他徒弟的男人轮番欺辱,此生唯一一次在风流事上吃到苦,十足的苦头!
直到沈仙君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彻底适应了这副身躯,并且重新穿回了这个世界的三年之前。
彼时三年前的沈臻道不会知道床前跪着的三位徒弟个个心怀鬼胎,将会在三界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可此刻的“沈臻道”,知道。
他知道他费尽心力教诲的弟子殷无道是魔界血脉,早就对自己恨之入骨,殷无道成了魔主后暴戾噬杀,用沈臻道教的一招一式杀害仙界子弟,杀害人界平民,所做之事无时无刻不像一把尖刀在沈臻道心中搅动。
他还知道他爱护有加的弟子冷溶冰是妖族,蛇蝎心肠丧尽天良的冷溶冰暗中给守护人界的结界动了手脚,又挑动殷无道进犯人界。
沈臻道和部分同门子弟守在人界,他亲眼见到同门惨死,结界一破裂,自己昔日弟子殷无道带着魔族将人界杀了干净,血流成河的人界比地狱还可怕。
当沈臻道被暗中等待时机的冷溶冰带回去时,他被告知仙界早就收到人界求救,之所以置若罔闻不派人下山支援,是因为这消息被宋凌截住了。这位沈臻道最寄期望最信任的徒弟一夜之间血洗雪月派,当上了雪月掌门。
据说,雪月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积雪被战死子弟的热血冲融,热血凉了后又被冻住。
“人都说雪月山现在像位守孝的红装新娘。”冷溶冰笑着告诉沈臻道。
冷溶冰告诉惊骇中的沈臻道,我都是为了你呀,师尊。
冷溶冰挑起魔界战争,破坏结界是为了他沈臻道。
殷无道残害仙界子弟,屠杀人界无辜是为了他沈臻道。
宋凌血洗雪月派,眼睁睁看着人界失守也是为了他沈臻道。
因为他沈臻道是他们师尊,他为他们授业解惑,他眼盲心瞎!他由着他们长出了尖牙利爪!
沈臻道有罪,罪不可恕。
逃离无果后,沈臻道用年少无意见过的禁术亲手了结了自己,诅咒了自己。
三界之中,轮回之内,再也没有雪月山沈臻道的一丝痕迹了,他彻底魂飞魄散,只剩下一副空空躯壳。
然后,风月楼的沈头牌穿进了这幅躯壳,遇见了沈仙君的几位弟子,彼时他们已经腐坏得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彻底卸下年少时的伪装,对“沈臻道”明晃晃坦露一颗兽心。
“沈臻道”继承了记忆,也继承了情感,他心中不仅有自己的愤怒,还有沈臻道的悲痛愤恨。
他替沈臻道不值,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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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就那么死了呢?
“沈臻道”发出一声冷笑,阴冷的目光扫过三人,清晰得看见了他们脸上变幻的面色,紧绷的身体。
三年,三年足以改变太多。
三年前的他们还不成熟,还不会完美地隐藏情绪,他们的尖牙利爪还没完全长成。
他们心怀鬼胎,破绽百出,只不过当时的沈臻道看不见罢了。
此时,他是“沈臻道”,可没人会知道他是“沈臻道”,风月楼的“沈臻道”可以光明正大地做雪月山的沈臻道。
沈臻道给了他一副这样好的身体,使他摇身一变从一个轻贱的戏子变成了人人尊敬的仙君。人言仗义多出屠狗辈,“沈臻道”是比屠狗辈还低贱的风尘戏子,他这多情的浪子暗下决心替沈仙君报仇,阻止悲剧。
而他们欠自己的债,怎么欠的应当怎么还。他不似沈臻道般白雪志圣人心,自小在泥泞和脂粉里挣扎长大,浪骨天成,记仇得紧,要让他们十倍百倍的还才好。
年少成名惊材绝艳的沈峰主,将来可以是力挽狂澜拯救苍生的沈仙君,也可以是一位“人面兽心”的坏师尊。
三年时间足够唱一出大戏,一出英雄本色出演酣畅淋漓的大戏。
上半场叫风流多情浪荡子误入仙家地,师徒情深似海比金坚;下半场叫心系苍生谪仙人闯进人间界,力挽狂澜济弱扶倾。
到时会有多少人为他叫好喝彩?一定热闹极了。
琴声胡声起,鼓声愈加紧。
殷无道在沉默中忍不住怒火,站起身,抽出剑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眼看雪亮剑身逼近,沈臻道伸出雪色的手,瘦削的手指抵住剑刃,不紧不缓地聆听心中音律,只待那熟悉的琵琶声一起,戏角立即开腔。
他唇角勾恰到好处地勾起,声音清润缠绻:“我是沈臻道,这儿是我的守寂峰。”
满目杨柳春烟的笑意,那目中之情深意浓,使每一个看到的人都雾蒙蒙地觉得那里有且只有自己一人。可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对他们所有人说的。
“这三位,我当然记得,是我的好徒弟。”
殷无道怔怔然收剑,更加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臻道。厉鬼夺舍断不会如此神志清明,可沈臻道比被厉鬼夺舍了还要不对劲。
冷溶冰红着眼圈通:“师……尊?”,一只手还捂住脸。
那一巴掌全由怒气驱使身边,自然反应为之。只可惜那样重的巴掌也打不烂这三人的面具,沈臻道在心里好不遗憾地想到。
可他面上却拿出晨起安慰床伴的作派,手轻轻拍冷溶冰的肩膀,声音温柔的让冷溶冰从头到脚一阵微微战栗。
“我做噩梦了,伤了你们,不会怪罪师尊吧?”
冷溶冰脸色微红道:“怎……怎么会!”
宋凌暗自松一口气,摇头道:“徒儿不会。”
唯有殷无道冷哼一声,用拳狠狠擦掉唇边血迹,极不情愿地答道:“不敢。”
沈臻道很满意这样答案,看,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不重要,无论有多少不满还是言外之意也不重要,“不敢”就是不敢。
他沈瑧道是师,师者,为上者。
今日是,往后都是。
6. “痛”改前“非”
沈臻道的视线像清点礼物那样挨个清点了自己的几个徒弟,露出意味不明的淡淡笑意。
吞咽口水时喉结像一颗滑动的玉石圆珠,这玉珠正愈滑到底,突然剧烈地上下颤动,沈臻道因无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掩面咳嗽起来。
宋凌站在他身边为他拍背,温热手掌触碰的一刹那实在勾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沈臻道咳得更凶,肌肤上起一层雾蒙蒙的薄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然而涌现的记忆却让他心里正恶狠狠骂着宋凌。
清微掌门见状越过焦急的冷溶冰,坐于床侧,一把拉住沈臻道的胳膊,二话不说输送灵力。
沈臻道咳得花枝乱颤时,余光暼见宋凌面色关心不似作假,唇角的血迹还未擦便俯身不住为他拍背。
掌门浑厚灵力涌入身体的感觉很舒服,沈臻道止了咳,“还只是个小狼崽子”他心里浮出这样的想法后,便颇宽容大度地给宋凌一个目光殷切温柔的笑容。
见宋凌的对自己饱含温暖师情的目光反应不错,沈臻道连唇角的弧度都不改,当场照搬给在场的其他人,恰到好处地释放了魅力。
清微掌门同样疑惑沈臻道的变化,自己这位师弟年少成名惊才绝艳,可是性子是出了名的冷淡,能不说话绝不说话。
雪月山各峰曾引进一批耐寒的花装饰,其他各峰的花都开的又好又香,独独守寂峰的花不到数月全枯萎了,弟子们背后议论恐怕是因为沈峰主周身气质太过寒冷而涉及了无辜。
可这位师弟如今重伤醒来,眼下是如此春风般暖熙,与从前气质简直天壤之别,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因缘顿悟?
不管怎么样,作为掌门师兄,清微道人还是关切地说道:“沈师弟,你此次重伤非同小事,醒来后仍要切记保重好身体,不可操劳,门派内的事你暂时就不用管了,你只管好好休养生息!”
清微掌门又想起了什么,目光看向宋凌几人,轻叹一口气,继而说道:“仙林大会在即,守寂峰历来不愿参加仙林大会选拔,此次你又意外重伤,今年我也就不勉强你们了吧。”
说完,清微掌门更是拍拍沈臻道的肩膀,安慰地说道:“唉,你放心,守寂峰虽然不参加此次选拔,我亦不会扣守寂峰的器资。”
仙林大会?
记忆告诉沈臻道,仙林大会很重要,地位有点类似他所处世界的科举考试之类的。
四年一届仙林大会历届都是在雪月山举办,本着选拔仙界青年才俊的目的,优胜者不仅仅可以得到三界瞩目的声名荣誉,还会得到实打实的奖励,通常是各种帮助修行的灵丹妙药珍贵武器,和使用各派最优秀资源的机会。
仙林大会的规矩是,在开始之前各派先进行一次内部选拔,淘汰掉能力过于劣等的弟子后再将其余学生分为甲,乙,丙等各类。
各派弟子内部选拔按能力优劣分好类后,提交名单,在仙林大会上各派属同类的子弟成为一组,比如雪月派甲等弟子和清溪派甲等弟子即都是在甲组,然后组内进行比拼,各组优胜者再进行最后的比拼,方可取优中最优者。
雪月派作为仙界第一大派,每届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是门派内大家心照不宣地希望优胜者大多为雪月派子弟。
为此,雪月派定下规矩,在仙林大会开始前的内部选拔,亦是检验各峰弟子修习成果,雪月七峰中综合排前的峰会得到更多的器资,器资就是用于器具丹药等修仙重要资源,而靠后的峰则会以减少器资作惩罚。
清微掌门之所以会那么安慰沈臻道,是因为守寂峰历届都是,最后一位。
想到这,沈臻道轻挑乌眉,目光带着一点探究的意味看向三位“好”徒儿,他们个个对此事表现的波澜不惊,好像一点也不羞愧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片刻沉默对峙,在清微掌门眼里看来是师徒几人正在擦枪走火!沈师弟估计是终于开窍了,他终于意识到应该为他门下弟子的功课着急了!
曾几何时,清微掌门不知多少次告诉沈臻道要好好抓抓那几位弟子的动课,好歹是一峰之主的三位嫡传弟子,怎能回回在七峰选拔中连个第三等都混不上呢?像什么样子?
不要说是嫡传弟子了,在守正峰上哪怕是普通弟子,被分为前三等的弟子也是比比皆是!
咳咳!当然……守正峰峰主是他清微真人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
可是面对清微掌门的急切追问,沈臻道冷冰冰又惜字如金地答道:“嗯,知道了。”
后来,守寂峰几乎要倒欠门派器资,又是一次门派峰主商议会上,清微掌门忍不住又提到这事,还提了其他峰弟子报上来的事,沈臻道几位嫡传弟子因此多加了一条“消极怠战”的新过错。
清微掌门一再要求沈臻道弟子问责,他语气冰冷得一如既往:“既然不愿去,就不去。”
“你说什么!”
沈臻道顿了一下,像是思索了一下,认真地在雪月大殿说:“我那几位弟子天资不足,若是他们实在不愿在选拔赛上出丑,就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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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一届仙林大会,守寂峰绝大多数都没报名,那几位峰主的嫡传弟子更是一个都没报!选拔赛还没开始几轮,名单上就已经查无守寂峰弟子了。
根据这几位弟子在雪月派的表现,清微掌门想或许沈师弟还真是实话实说,想到这,同为师者,清微顿觉沈师弟有几分可怜,斟酌一下道:“师弟不必想太多,我们做师长的只要徒儿们能品性正直便满足,修为不精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品性正直?修为不精?
你是说这几位吗?
沈臻道暗暗冷哼一声,串联一下记忆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这几位徒儿之所以不愿参加仙林大会,根本不可能是因为什么学术不精,而是因为各自都心怀鬼胎,担心在人多眼杂的仙林大会上露出蛛丝马迹!
宋凌作为曾经的仙界名门宋家的血脉,自然不舍得让宋家剑术心法遗失,必然在暗地里偷偷修练,若是在仙林大会上使出,恐怕有被人认出的风险。
而冷溶冰和殷无道两人的原因则是差不多,两人一个是出身魔族一个出身妖族,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方法伪装自己,实际上和雪月派子弟是完全不同的修练方法,多做多错,他们自然也不愿意参加。
上一世沈臻道并非贬低他们,而是看出了他们不愿意参加,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相当善解“人”意地替他们推掉了这件事。
沈臻道琉璃眸子转动,面上随即浮现出一抹愧疚交加悔恨的表情,言辞恳切:“清微师兄,往日是我对弟子们疏于关心,耽误了他们清奇天赋。我经此番变故,游历太虚幻境一遭后心中顿悟,意识到我往日种种过错,决心痛改前非。”
“太虚幻境!”清微道长也忍不住惊呼,传言太虚幻境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进入后如梦如幻,各种奇闻异记,若有缘游历一番后可使人心性改变。
若是沈师弟真得如此机缘游历太虚幻境,获得顿悟后性情变化,倒也可以解释得通。
只是听沈臻道之言种种过错痛改前非,是不是也太言重了?性情也未免变化太大了吧?
不光清微道长,殷无道冷溶冰听到此也是面色几经变幻,缤彩纷呈。
反倒是宋凌,因为在仙门长大,对于这种早有过耳闻的仙缘异事,片刻愣神后很快就接受了。
“师弟,你的意思是?”
“我收回往日我在雪月大殿草率戏言。”
“此届仙林大会,守寂峰全峰弟子参加,我相信他们定能一展风采。”
7. 忙点好,做人还是忙点好
做人不能太闲,一闲就爱找事。
这话沈臻道从前听说过太多回了,风月楼的刘妈妈常用这话教训人,她一手插腰一手捏着帕子,唾沫横飞的模样还在脑海里浮现。
刘妈妈向来秉持着时间就是银子的想法,日日鞭策要求风月楼的姑娘们从晚上到白天通宵达旦争分夺秒,一刻也不得闲,连每日教训都特别选在午后。
传闻,楼下柳绿姐姐有一常客叫张公子,张家世代经商家财万贯,却因商人身份多遭轻贱,立志要张公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只可惜这张公子是个泡在酒坛子里长大的纨绔,白日忙着喝酒赌牌游山玩水,晚上打着灯笼找各处温柔乡飘飘欲仙,哪里还有时间分给念书备考?因而屡考不中,科考了八载也就蹉跎了八载时光。
后来这张公子来到了扬州,一进风月楼便被迷住,在这流连忘返乐不思家,足足待了大半年。
据说,张公子爱酒足肉饱闹到薄雾黎明,可每每醒来时身边总不见人,一问才知风月楼除了晚上要做生意,白天还要排戏唱曲,这里的姑娘个个分秒必争地待客,日夜不歇地燃烧,等张公子睡到日上三竿醒时,身边的姑娘早就扮相登台,衣服都不知汗湿几遭了。
张公子了解到此由来,联想到自己若江河一去不复返的八年,感慨万千,此后便晚上风流白日念书。
没想到,屡考屡败屡败屡考的张公子在风月楼用功半年后,那一年竟然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了!
这真假莫测的传闻,不知是不是姐姐们为了暗讽风月楼压榨现编出来的。
不过沈臻道小时候好像真见过一个常捧着一本书的男人,他也好像真见过柳绿姐姐哭得核桃似的眼睛。
如今上了雪月山的沈臻道,竟然对这句曾经无比厌恶的话,产生了深深感触。
做人确实不能太闲。
这句话要是能告诉上一世的沈仙君就好了。自从几天前沈臻道当着清微掌门的面给自己几位徒儿报名仙林大会,他们每日须得早出晚归地按时去雪月大殿上课,或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他们忙于招架,无空施展心计,生活平静地令沈臻道不敢相信。
两只枕头叠放,沈臻道曲臂倚住,手支起头,整个人侧躺在床上。
沈臻道从前就爱这样躺,如今还是爱这样躺。他毕竟是个凡人,一连串经历这么多事,这几天脑子里总胡思乱想以前的事,一会儿是在风月楼唱戏的日子,一会儿是在杨州乞讨的冬天,一会儿又到了雪月山冷泉池里叫人欺辱,思绪乱如麻。
好在他因休养之名很得闲,有时间一点一点地整理如麻思线,即使是心里弊着需要酣畅淋漓大干一场才能排解的火,他也耐住性子疏理思绪。
沈臻道是个被关在笼子里十几年的雀,别的不说,耐性是极好的,很能沉住气。
他发现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十分单调局限,除了每日修练日常,有用的信息少之又少。
对于殷无道什么时候给自己下了七星盏蛊?宋凌策反的雪月派长老是谁?以及冷溶冰是何时,是如何给人界结界动手脚的?沈臻道对此都一无所知,尽管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们在雪月山时。
上一世的沈臻道在知道真相前好像从来没有产生过怀疑的情绪一样,就算有一些蛛丝马迹也没有放在心上,很难再回想起来。
而如今沈臻道要考虑的太多,掌握信息又太少,不知从何考虑起,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想着想着,沈臻道撑着头的胳膊麻了,他只得放下胳膊,拿走一个枕头,平躺在床上盯着素色床幔。
他喜欢支着头侧躺的姿势,可却不习惯用这只胳膊,从前都是用另一只,脸朝着里,面对着佳人,柔情蜜意地欣赏着。
如今却是没有佳人在侧了。
沈臻道叫人当豆腐吃那么几遭,又素了这么几天,他耐得住心性寂寞,却有些耐不住身体寂寞了。
想来也是,从满汉全席琼浆玉液到如今白菜豆腐清汤寡水,任是谁都难适应。
那三位徒儿倒是对他的口味,只是个个带刺扎嘴得很,须等待好时机才能动口。
其他人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这雪月派是寂寥仙家地,纪律分明,大多不食烟火的弟子连男女间的风月事都不通,更不要奢望他们能懂沈臻道的特殊喜好了。
要不然上一世的沈仙君也不会迟顿地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几位徒儿对自己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臻道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交谈人声,还没待细听便结束了,他心中好奇,便将门外的弟子叫进来问话。
“怎么了?是谁来了。”
“沈师尊,方才是掌门派人来问各峰峰主商讨仙林大会的事。”
“问的什么?”
“问沈师尊身体是否痊愈,能否参加商讨会。”那弟子答完,不待沈臻道再追问,无比自然地接下一句:“沈师尊放心休养,我已替您回绝。”
“替我回绝?”沈臻道疑惑,盯着面前弟子费力回想,并没有找到什么特殊的记忆,看来只是个普通弟子,可是普通弟子哪里来的底气如此自然地问都不问,就替沈臻道做了决定?
这弟子眼见沈臻道面上的疑惑不解,因为素知沈臻道为人冷漠,心里登时一哆嗦,忙开口解释道:“是宋师兄叮嘱的,凡是有人来请沈师尊,不管是谁能回绝的一律回绝,好让沈师尊安心修养。”
他口中的宋师兄,应该就是宋凌。
沈臻道听到这发现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这位徒儿。宋凌虽然卧薪尝胆隐藏锋芒,从不过于展露自己,但是暗地里必然是拉拢人心的一把好手。
沈臻道因为性子冷淡不好亲近,宋凌作为他关系亲近的弟子,又是装得君子端方令人信服,因而守寂峰的弟子才会对他的命令如此习以为常地听从。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上一世的沈臻道对于很多事情和信息才毫不知情,完全被蒙在鼓里。
这样当然不行。
沈臻道朝那弟子道:“仙林大会是仙界盛会,既然掌门来请我,我理应去。”
见那弟子脸上露出惊诧神情,沈臻道坐起身,轻轻招手示意他上前些,说道:“你宋师兄今年报名了仙林大会,要忙着修练,以后这些事务须少打扰他。我身体已无大碍,有什么事直接向我禀明就好。”,他笑容半是叮嘱半是解释,声音听起来像是一盘珍珠洒在绸缎上,无论字音还是语调都恰当好处,甚至因太过恰当好处听起来有种格外的美感。
沈师尊好像……哪不一样了?
这弟子为验证心中疑惑,鼓起勇气仔细分辨眼前人,发现好现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沈师尊从前就生得好看,如今也好看,几位师兄也好看。
不怪他才疏学浅只是一句“好看”,雪月山上的人都是这样说的。大家提起守寂峰峰主和嫡传的三位弟子,再刻薄的嘴也会说一句“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可是,又好像真的不一样了,虽然同样是好看,可总觉得哪儿不一样了。
从前的沈仙尊就像一座雪山,不动声色的矗立,过路人不过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今天的沈师尊,让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那山仿佛就是让过客者驻足欣赏的,那水仿佛就是让赶路人捧饮解渴的,雾蒙蒙的,让人有种雪山冰水竟然是为自己而来的错觉,使人不能不为之停留。
沈臻道对于别人的目光很敏感,见这弟子怔怔然的样子,唇角飞起一个愉快的弧度。真假虚幻生死一遭,虽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可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变,这样目光他可太熟悉了。
沈臻道笑问:“你叫什么?”
这位弟子拱手行礼,用力吞一口口水湿润了发紧的喉咙,答道:“弟子方回!”他全然忘了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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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自己在守寂峰待了五年,师尊却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只觉得内心被一种惊喜交加的兴奋感充斥着,这种笑容语气让人觉得沈师尊问这话不像是不知,反而像是对待珍重的东西,为了以防万一再反复确认。
这方回弟子想多了。
沈臻道确实记不得了,只是单纯地问问名字,甚至懒得试探,便以这样直接简明到有些不妥当的方式问。
可沈臻道确实有这样的本领,叫人看着他时,总有“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错觉,总有这雪山冰水都只是为自己而来的错觉。
他向来不喜欢记人名,在风月楼,有时候都到了晨起时,还要问来客,“你叫什么?嗯?”
好一个无情戏子!好一个认钱不认人的婊丨子!你一夜风流后就穿裤子翻脸不认人了?更何况,大多这样问时他恐怕才刚醒,连裤子都还没穿,就不认人了!
要说,男儿家应该有风骨,在这样的坏胚子身上吃亏后,合该一鼓作气铁血手腕砸了他沈臻道的招牌,要是他还敢要银子,就应该提一支枪头雪亮的红樱枪,在他身上礼尚往来地戳几个血洞,才能算解恨,以彰显男儿本色!
可是,当沈臻道一只手撑起头目光盈盈地看着你,一只手半搂半抱着你,任什么人都要醉,一醉便情思发散,那无情的话听起来像是挽留,像是依恋,像是不舍。
被他这么问道的人每每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你放心!明日我还会来的,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只知道你对我的心……同我对你的心一样!”
他们将荷包里所有的银两倒在盘子里,换来赏牌,用力扔进赏盒里,鼓面制的盒底发出咚咚响声,谄笑的人忙探头高声问,“哎哟,天!这是哪位阔绰的爷呀?!”
他们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撒扯叫哑的嗓子道:“这是赏给沈臻道的!沈臻道!”,说完这惯例的话,有些真信了床榻间戏言的人还要再补两句:“这是我的心……心意,给沈臻道!”
嫣红姐姐看着那不舍离去的身影,知道沈臻道实则冷心冷肺,尝过便腻味了,腻味了便再不可能吃了,况且有多少人上赶着排队,恐怕再也轮不到这位痴情儿了。
她啧一声,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又看向沈臻道说:“那年冬天见你那可怜兮兮的样,谁能想到如今长成了这样?”,她本来想说长成这样一个祸害样,可又想到他们哪一个不是心甘情愿被祸害,最后只摇头笑叹道:“哎,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啊!”
沈臻道替她拉了拉衣领,遮住脖颈侧的淤青,遮住几分强撑的体面,他也笑道:“是啊,各人有各人的命。”
“我的命,就是生来祸害他们的。”
…………
方回见沈臻道有些走神,说道:“沈师尊?”
回过神来的沈臻道报以歉意笑容,问道:“对了,掌门派来的人可有说我应该什么时候去。”
方回听到这,一拍脑门急道:“说就是今天正午!眼下已经快到时间了,都怪我忘了说!沈师尊恕罪!”
“没事的,快起来。”沈臻道对着跪在地上的方回说道。
他不只是出于安慰,是真觉得没什么事,戏角可不都是压台登场的吗。
为了不至于重伤刚醒就招摇行事引人怀疑,沈臻道忍了好几天不下床,弊闷得不行。什么仙君之类的应该修养的很快,算算这几天应该也差不多了,是时候找找乐子了。
“沈师尊,要不要我去告诉清微掌门,我们有事耽误晚些再去。”
“不用,我们直接赶过去吧。”沈臻道摆手拒绝,既然是要找乐子就没有提前通知的道理。
沈臻道最知道年华易逝,不能轻易虚度的道理,他既觉得自己被赋予了“生来就是祸害他们“的“命”,便也潇洒坦荡地接受这各人各命了。
忙点好,做人还是忙点好。
8. 撩错郎(一)
“周少侠!你别走,奴……人家是真心的,真心想感谢你!”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虽然是男声,可是娇里带着几分情深难自抑,又带着几分可怜啜泣声,一句话里的喘息绕了山路十八弯。
正往雪月大殿赶的沈臻道路过一听见这声,脚步便立即顿住了——无他,唯耳熟尔。
当初他第一夜就压了北雀军副将后,刘妈妈又惊又气,找人铁杖包布打在他身上,这样既解气又不会划破皮肤影响日后接客,打得沈臻道下不了床,呕血涟涟,却仍是不认错,仍是不改。
城外一专门圈兔儿爷的张老板听说这事,收了刘妈妈三十两银子,信心满满,主动请缨“调教调教”他。
结果还不足两月,张老板将三十两银子连沈臻道其人,规规矩矩地送回了风月楼。
原来这一个多月以来,张老板派去“调教”沈臻道的手下,一概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仅送上去叫沈臻道吃白食,还都将一颗心栓在了他身上。
无论从前怎样逆来顺受善解人意,只需去一趟就全忘光了,原是卖身吃饭的,如今个个都成了为爱痴狂的贞洁烈男,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的,连官府的人都被惊动了好几次。再这样下去,不要说做生意了,张老板恐怕自己早晚得进狱房,也就顾不得老脸上疼痛,当机立断连人带银子送回风月楼。
这一遭活色生香的经历令沈臻道实在难忘,丰富的经验也使他对这类人的辨识异常精准。
这话音刚落,他就不禁心中一喜,心想雪月山上竟然有同行?
沈臻道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方回,自己屏息凝神,挪步前进,极轻地拔动面前树枝,透过枝叶间隙看去。
果然是两个男人。
一身银蓝轻衣的男子背上一把古朴乌剑,束手而立,箭袖处由细密银线锁边,银发扣将乌发规矩束起。从沈瑧道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挺拔周正,将轻衣穿出一种劲装味道。
不想这姿态周正的男子,一开口却是语气不耐烦到有些刻薄。
“你一路跟上雪月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最好赶紧说清楚,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听口气,不像开玩笑。
被他这样威胁发问的另一男子,一个瑟缩,抽抽搭搭地啜泣起来。
这两人一个背对着对沈臻道,看不清脸,另一个虽然是面对沈臻道的角度,却是被这背影主人高挺的身材遮住了脸,不过虽然是看不见脸,沈臻道听着这一声泣两声喘,却也能想像到一幅梨花带雨的样子。
看样子这地方是上山的天梯处,蓝衣男子站于阶梯顶,居高临下,啜泣的男子则是一身鹅黄轻纱,瘫坐在冷硬阶梯上,姿态却像卧在美人榻上一样娇媚。
“周公子!桃七自幼命苦,沦落到那脏地方,在雪月山脚下苟且偷生,常常在心里景仰雪月派仙长之姿。如今……如今幸得周少侠救我脱离苦海,少侠的身姿风采与对我的恩情,桃七永生难忘,真心想报答!”
那声音顿一顿,仿佛在表明,虽然接下来的话让人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但是声音的主人还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略带羞郝地说:“救命之恩,桃七无以为报,唯有……周少侠,你收了桃七吧!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桃七从此只听你一个人的!”
听着这功底深厚的言辞,沈臻道虽然觉得这位自称桃七的男子有点过于夸张,但还是听的挺开心——至少比雪月山上人人四平八稳的调调好听多了。
沈臻道已经明白了情况,看来这蓝衣男子应该是雪月派弟子,下山时不知怎的顺带救了这位桃七,使佳人倾心,一路追上雪月山三千长阶,说是要真心报答,其实意思很明确——救命之恩,人家想要以身相许。
看来还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美人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可这位“英雄”却似乎并不打算买帐,他袖口银线划动,双手抱胸站立,姿态挺拔中又有一丝矜傲,话音刻薄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不快与恼怒。
“我已说过许多遍,我路过不平助你,不需要任何回报。你一路跟上雪月山,纠缠不休,原来是要我收了你?”
“这不可能。我并无收徒资格,况且你灵骨不佳并非修仙天资,还是把心思放在别处吧。”
沈臻道:“…………”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桃七闻言,坐在石阶上的身躯也是一僵,没反应过来,只是喃喃道“周少侠,人家……”
眼见他又要一哭二喘,蓝衣男子毫不留情打断他:“不要再说了,雪月山是仙家重地,容不得喧嚷,我向来最厌烦这种做派,你快下山吧,往后好自为之。”随即侧过身对着桃七,显示出坚决刻薄的态度。
沈臻道听道这,在心里浮出两个词:不解风情,辣手摧花。
随着蓝衣男子侧过身,他露出半边侧脸,沈臻道还没来得及细细辨认,身边沉默的弟子方回瞬间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喊道:“这是守律峰的周……”
话说到半截,方回已一把紧捂住自己的嘴。
晚了。
一道无形的灵力骤然袭来,锐不可当地切过枝叶,沈臻道一把扯住方回的手臂,脚下动作潇洒,躲了过去。
“咳咳……”沈臻道手里拎着被吓得不轻的方回,“潇洒”地顶着纷飞下落的树叶出场,偷听被当场抓到,仍然脸不红心不跳,相当有风度地抿唇一笑,“见谅,路过。”
原本吓得不轻的方回此刻一脸崇拜地看着镇定自若的沈师尊,头上乱七八糟顶着被切碎的绿树叶,连忙跟着附和道:“纯属路过,不要误会。”
这蓝衣男子转过身来,同沈臻道面对面站着,沈臻道不禁心惊,怪不得这桃七一个凡人累死累活地爬上三千阶梯,对他死缠烂打,这雪月山什么风水,随便一个弟子就这么出挑?
男子一身银蓝轻衣,抱手站立,看起来正值青年,姿态周正中带着矜傲,面容俊美无双却锐利到有点刻薄,无论是唇,眉,还是骨相,面上一切有迹可循的线条都带着一种锐不可当的凌空之姿。
他神情不善地面对着沈臻道,满脸写着几个字——“误会”大了。
气氛凝滞,蓝衣男子看起来要问责,沈臻道则是本应该出口解释或者直接开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二人皆盯着对方,沉默不语。
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同时攀上这两人心间,随即又几乎同时被两人打消——“应该不是。”
桃七自诩娇美,不知迷倒过多少男人,在被救后得知对方是雪月派弟子,姿俊无双又出手阔绰,他才本着为自己拼个好前程的想法一路纠缠到了雪月山。
一路上,面对他不知多少次情真意切的坦白,这位周公子回回不解风情言语刻薄,他都不觉得灰心,凡人之躯硬是连走带爬上完三千石阶。因为他对自己的容貌相当有自信,心里认为尽管过程艰难,结果却是可以争取的。
如今,桃七一见着沈臻道,心灰了大半。
他面上还发着愣,心里歇斯底里,“老天娘呀!这雪月山到底什么风水,怎么一个又一个都是这样的神仙人物?怪不得每年山下的人都挤破了头要拜到这……”
不成了,恐怕是不成了。桃七灰心地想,可是一想到这一路上的艰幸白白打了水漂,他又心一横,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咬紧牙关,迈着灌铅似的双腿上前几步,一把扑在蓝衣男子身上,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涕泗横流。
“周少侠!你就看在奴家无依无靠,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收了奴家吧!不然,奴家真不知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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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大,该何去何了!”
楚楚动人,情深似海。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沈臻道对身子一僵的蓝衣男子露出一个“没关系,我都懂”的表情,可是唇角不禁上扬的孤度却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完全暴露了。
蓝衣男子两片薄唇抿成细线,俊眉拧动,面上黑云压境,锐利一瞬间盖过俊美,看样子像被点燃了怒火。
若是细看,可以看见他衣领上方与耳廓下方之间,迅速起了红,由此可确信他确实是怒了——恼羞成怒。
如果不是他若此刻一脚将沉迷自我表演的桃七踢出去,恐怕桃七有顺着台阶一路滚下山去的性命之忧,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松开。”他真怒了,话倒少起来,不过两个字便压迫感十足,令周遭气压骤降。他背上背的剑像是响应主人般,不动自鸣,嗡嗡声中透露出威胁的意思。
桃七本来就怕他,刚刚拼死一搏的勇气也耗光,两腿直打颤,听话地松开了手,颤巍巍地用衣袖迅速抹了把鼻涕,才仰起泪痕交错的脸蛋,经营出个楚楚可怜的表情。
若是这招有用,早生效了。
“下山去。”蓝衣男子丝毫没有触动的意思,冷冰冰又斩钉截铁地对桃七说道。
桃七气力皆竭,望着连绵起伏看不到头的下山台阶,一撇嘴,这回是真想哭,不过并没哭,一则是没敢哭二则是哭了一路眼泪都哭干了。
再说哭也没用,倒不如省着点力气爬下山去,怎么看这位周公子也不像是会送自己下山的样子,眼见着他神情冷淡,倒像是要迫不及待赶自己走,好立马抽身离开似的。
天,这一遭真是不值!桃七自认倒霉,就要离开之际,一摸腰间,又顿时眼前一亮。
即然没法留在这,他不如留两件东西,也算是某种信物,将来要是有事找雪月派的人帮忙时,说不定也可以派得上用场。
再者说,他虽然人不能陪在周公子身边,但是留两件东西陪着,说不定睹物思人,有一天就念起了他的好,就下山去找他了呢!
想到这,桃七将带在身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全摸出来,一块玉佩,一方绣帕,一面小铜镜,一根五彩丝绦,献宝似的拿给蓝衣男子,“周少侠,你对桃七有救命之恩,桃七却没福气留在你身边报答恩情,我知道你行侠仗义不图回报,可桃七心里却是过意不去,这几件东西,还请你一定留着吧,说不定能派得上用场。”
这桃七自小流落风尘贪图玩乐,脑子实则不怎么灵光,对于雪月派的弟子来说,这几样东西哪一样看上去都不像是能派得上用场。
蓝衣男子不知是出于一丝心软,还是只是想快些脱身离开,竟然没有拒绝,抬手拿了那一方看上去十分朴素的绣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自从拿了那个绣帕之后,桃七神色中有什么东西又在一瞬间死灰复燃了,他忙沉声催道:“我知道了,你快下山吧。”
“方回,你送他下山吧!”沈臻道对方回说罢,又对桃七笑容和善,相当体贴地补充:“有灵力的弟子送你下山,半个时辰就够了。”
话既然说到这,桃七不得不走了,他眼圈红红地望着蓝衣男子,深情又不舍地告别道:“周少侠,千万千万别忘了桃七!”
蓝衣男子不答,手指捏住绣帕,目光落在上面绣着的一只灰扑扑的丑鸟,不明白为什么依依不舍的桃七和这个莫名其妙偷听的人,都用一种无比奇怪的目光盯着这方绣帕。
桃七,他这个人就很奇怪,干什么奇怪的事也不难理解。
那另一个人呢?
想到这,他顺着目光,回了这个“偷听贼”一记凌利眼刀。
然而他收到的,却是一双春意盈然的笑眼,亮晶晶。
9. 撩错郎(二)
方回得了沈臻道命令,立即乖乖就办,背上依依不舍的桃七,运转灵力,一鼓作气地往山下赶。
他方才路过蓝衣男子时,用口型比了个“周师兄”。
果然认识我,蓝衣男子想。他常年下山做任务,认不得多少雪月派的弟子,可是他本人的名号却在雪月派历届弟子中广为流传。
守律峰大弟子周游,天资卓越灵悟极高,七年前去认剑时,竟惹得剑墟数十万剑争相震鸣毛遂自荐,他最终收服了沉寂千年的神剑“不臣”。
如今他已经是雪月派年轻弟子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尽管不常在山上,门派中绝大多数人都对他印象深刻。
这个人应当也认识我吗?周游对着那一双笑盈盈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不一样,那笑意分明含蓄中带着一点……挑逗?还是什么?总之让人有一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莫名其妙的让周游心中恼火。
如果桃七还没走,若是能知道周游此刻心中所想,大概是真要哭。他软磨硬泡了一路仍旧不解风情的石头少侠,此刻直觉敏锐的可怕。
周游心中的恼火哪怕只反映在面上十分之一,也够拒人千里之外的薄凉了。
“你喜欢这帕子?”不过沈臻道不退反进,眉梢都带上了笑意,试探性地问道。
不喜欢。
不过是迫不得已收的,不用凑近就能闻到周游最讨厌的脂粉气息,帕子的做工也实在不怎么地,上面还绣了一只灰扑扑胖乎乎的丑鸟,尤其是那鸟的眼睛,绣的鬼迷日眼的,周游甚至觉得在这只鸟的眼睛里看到什么熟悉的东西,好像和桃七最后眼睛里那死灰复燃的东西很相像,具体是什么以周游能接触到的词语也描述不好,但可以确信,与他素来最厌恶的一种为人处事风格有关——不正经。
一只丑鸟,一只不正经的丑鸟。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东西?
“喜欢。”周游三分云淡风轻两分镇定自若地回答道,说完还用指腹摩挲绣帕两下,看起来真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感觉。
周游实则并不喜欢这方绣帕,可是他更不喜欢面前这位笑得莫名其妙的“偷听贼”。
周游承认这个人长得很不错,虽然说以貌取人或者说一见面就评价一个人的长相是周游最不屑一顾的“不正经”行为,但是不错就是不错,实是求是地说这个偷听贼确实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外貌,笑起来也不丑。
可是这眉梢眼角与浅色眸子里流转的笑意,竟然让周游一下联想到绣帕上鬼迷日眼的丑鸟,尽管这两者毫无关系,美丑对比更是有天壤之别,但他总觉着其中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他现在,直觉敏锐的可怕。
不仅不喜欢,被这目光盯着还很不爽,可能是因为太过不爽恼火,周游感觉自己甚至黏糊糊的起了一身汗,怪热的。
所以,当这偷听贼发问“你喜欢这帕子?”时,在周游听来就加工成了一种带有嘲讽意味的“你竟然会喜欢这种帕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俊不禁似的,恼人!
喜欢。偏喜欢这种帕子。
“喜欢。”沈臻道话音轻柔地重复了一遍,心说那可就太好了。
这帕子上绣得明显是水鸟月露。
如果说成双成对的鸳鸯象征着男女爱情,那成双成对的月露象征的就是男男爱情,传说这种鸟喜欢夜间活动,和自己的爱侣沐浴着月光玩乐,一直到晨露湿透了羽毛,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故而得月露一名。
月露鸟羽毛颜色单一朴素,求偶无法像其他鸟类一样利用五彩缤纷的羽毛,而是以动听的歌喉和深情的美目所著名,情到深处时,鸟目中甚至会涌出动情泪水,在月光下晶莹闪烁浑似露珠。
成双成对的象征着爱情,单个出现的月露鸟自然象征着求偶,求男偶。
桃七这方绣帕上只绣了一只月露鸟,意味着什么很明确。而这位蓝衣男子在这几样东西中独独挑了这方绣帕,面对沈臻道别有深意地提问,还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喜欢”。
这不是上天恩赐吗?沈臻道前脚才苦于雪月山上人人不通风月,自己从满汉全席任君挑选到白菜豆腐清汤寡水,如今竟然迎面送来一位!
沈臻道细细打量身旁人,论模样身段气质真是样样出挑,毫不逊色自己任何一位徒弟,怎么看怎么合心意。
只是嘛……脾气看着稍微刻薄火爆了一点,不过,正合沈臻道胃口!他从来不太喜欢娇滴滴的,就是偏爱这样有挑战的,无论上|床前他们有多么恶劣的脾气,暴跳如雷,又是多么以男子尊严风度自居,不容冒犯。只要到了浪骨天成的沈臻道手中,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本事和实力,让这些人口嫌身正直。这个过程是极其美好的,让沈臻道乐此不疲。
只是虽然蓝衣男子态度上拒绝了桃七,为什么却收了桃七的帕子?
难道是因为在雪月山不方便,或者说当着自己的面不方便说明白一些事?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雪月派是寂寥仙家清静地,规矩森严,既然他是雪月派弟子,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表明这种事呢?再说雪月派如今要举办仙林大会,重要弟子都在雪月大殿第一层修炼听课,而看他从山下刚回来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不受重视的外门弟子,这要是让其他让其他同门弟子知道了这风月秘事,会怎么看他?他还怎么在雪月派立足呢?
恐怕他表面对这桃七言语刻薄就是为了当着沈臻道的面同桃七划清界限,而独独收了这绣帕,则是悄悄地暗示,说不定过两日就偷偷下山去找这美娇郎了。
可是这不成啊!
仙人,也是要吃饭的。
更何况……沈臻道暗暗地想,更何况,就算他真过两天就下山去找桃七,其实也不妨事的,毕竟沈臻道只做“座上客”嘛,和桃七那美娇郎不是一款,不仅累不着他,也算是物尽其用呢。
一缕清幽的兰香靠近,周游眼看着“偷听贼”笑意盈盈地越走越近,越走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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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直到快与自己的脸贴脸了才停下!
这“偷听贼”不仅长得不错,不错到了让人微诧的程度,他竟然……好像还比自己高了一点!
周游越来越觉得恼火,或许是他越来越觉得应该恼火,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他不能也不愿去关心去细究其中原因,只是觉得热,觉得恼,觉得一簇火在胸膛中跳跃。
他恼火得气血翻涌,汗湿衣衫,他下巴微微扬起,俊眉冷锐,银蓝轻衣下,被汗打湿的里衣紧紧贴着腰脊与小腿紧绷的肌肉——身经百战的经验使全身上下都做好了该有的反应,他能够在一瞬间后撤拉开距离,应对任何战斗。
“周少侠……”
沈臻道眉梢眼角自带风韵,凑近便可以看见琉璃般澄明,珍珠般光泽的眼眸,声音让人想到汝瓷杯里装着绿蚁酒,顺着潺潺流水晃晃悠悠地做流觞曲水,还得是在一片寂静的竹林里,有凉有暖,动静皆宜。
可他让上天宠坏了,话语远不如语音婉转,“少侠”两字已经算用大力气,直白得一马平川般,“我觉得你很不错,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
面对这个陌生人,这个偷听贼,莫名其妙的行为举止,莫名其妙的问题,周游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现在,直觉敏锐的可怕。
含蓄的挑逗,对他?周游?守律峰大弟子周游?反应过来后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谬感在周游心中飞腾。
三界中暗流涌动,原本他以为只是山下怪人怪事多,雪月山一直都是三界中的净土。没想到下山数月,派中弟子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看来师尊说的不错,自己确实应该多帮守律峰抓紧任务,清明雪月派风气。周游后撤一步,心中已响起森凉声音,“再有胡言,就带回守律峰教训。”
“问问他是哪个峰的弟子。”
周游这样想,沈臻道也这样想。
周游想的当然是为了方便教训,沈臻道也是本着便利出发,不过却是为了方便约见。
沈臻道问完话,才看见眼前人汗湿鬓发,有几珠直滑到脖颈,滚进衣领,锐气十足的俊脸明显起了红,上下起伏的胸膛,隐隐可以听见咚咚心跳声。
应当能成了。
问问他是哪个峰上的弟子,这次过后,说不定以后也能约着见见,沈臻道如是想,见他“羞涩”后退,以为是要欲拒还休,本能地一把握住他拿着绣帕的手。
沈臻道的手触感要比这方朴素的帕子好太多,像一方柔滑的绸缎,裹覆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然而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像是在触碰一瞬间被雷电击中了!以电光火石的速度,从绸缎里横冲直撞出,迅速抽开,连带着绣帕都落在了地上。
这样大的反应,令沈臻道不明所以地看着蓝衣男子。
“你,找死。”他目光如两抹淬毒冷箭,一滴汗从鬓滑到下巴,再猛然掉落,摔在地上,四分八裂。
10. 撩错郎(三)
“我,找死?”沈臻道轻轻偏头,脸上露出诧异不解的神情,心想我才刚死了两遭,才刚活没几天,怎么可能找死呢?我比任何人都想活。
他手还维持着悬在半空中的姿态,存疑的目光落在盛怒的蓝衣男子身上,正在思索情况迅速变化的原因。
难道他并不喜欢我?可是我照镜子了,容貌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就算不喜欢我,被我喜欢也不至于是什么需要如此愤怒的事吧?
沈臻道蹲下来捡起落在地上的绣帕,心里又冒出一个猜测,难道是因为我弄掉了他的帕子?不对,明明是他抽出手自己弄掉的,哦对了,抽出手,难道是因为我握了他的手?!
可能吗?至于吗?
就摸了个手气成这样?就要说我找死?沈臻道自小在风月楼长大,接受的教诲是多多益善的撩拨,点到为止的矜持,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大男人之间摸摸手就恼得要喊打喊杀的行为。
小气鬼。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
沈臻道刚在心里嘀咕完,“小气鬼”就兴师问罪,声音和目光一样又冷又毒。
“你的帕子。”沈臻道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捡起的帕子递给他。
他不收,冷锐的眉眼里有三分嫌弃七分戒备,甚至因为沈臻道避重就轻不回答是哪个峰的弟子,他神情愈发冷,冷得让沈臻道怀疑他背上背着的那把乌剑,马上就会飞出鞘。
“雪月山上禁止弟子私自打斗。”沈臻道觉得自己有必要出言提醒,说完用手轻柔地拍了拍绣帕上的灰,在自己面前晃一晃,浅笑问道:“还要吗?”
他一袭青衫蹲在地上,微仰着脸说话,笑容轻浅明净,显得神俊非凡和说不出的好脾气,让人产生一种无论对面如何无理取闹,他都能细语慢声地耐心哄着的“感觉”。
好了,问题就出在这,这“感觉”实际是在沈臻道本人气场中很容易形成的一种错觉,这“错觉”或许以前帮他屡战不败,可是要是面对着根本不想甚至厌恶被“哄着让着”的人,这种过人天赋反而让事情更糟糕。
周游毫不留情地剖开眼前人看似美好的姿态,得到了他姿态背后想要得尺进寸的实质,这位周少侠眼光毒辣,见微知著,已经在心里对还不知道名字的沈臻道下了定义。
轻率,孟浪!
派中确实有禁示弟子私自打斗的规矩,但他若是想,也可以出手,毕竟派规里说的是禁止无故私自打斗,若是师出有故,就另当别论了。
可是他认为并没有出手的必要,若是别人问起原因,是说因为这人偷听?还是因为无礼?周游这会儿冷静下来,心想:不如吓吓他,先问出他是哪峰的弟子姓甚名谁,待我回守律峰,再着重监查,抓到实在证据,再教训他。
沈臻道举着绣帕的手都酸了,面前的蓝衣男子还是无动于衷,像一根冰雕成的冷箭,直戳戳地瞄着沈臻道,沈臻道摸不清他心中的想法,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人可能眼神不好,看不清我长什么样。
两相僵持之间,一声响彻云霄的钟声从山中央的雪月大殿传来——象征着开会的时辰到了。
两人才齐齐记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答应了来开会商讨仙林大会的!好像要迟了!沈臻道心中暗道不妙,有了抽身离开的想法,抬眼看看俊美的蓝衣男子,有点舍不得。
“桃七!你怎么又回来了!”沈臻道突然看到了什么,又惊又喜地喊道。
桃七?又回来了?周游心中烦躁,转身寻人,却不踪影,愣了片刻,再一回首,那个偷听贼已经不见踪影了!
?!!!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天涯何处无芳草?”沈臻道下决心走之前如此安慰自己,等已经消失在蓝衣男子的视线外之后,他又在心里想:“反正在一个派中,只要有缘,我们早晚有一天能碰到!”
“我们早晚有一天能碰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之后,周游咬牙切齿地如此说道,整装后朝雪月大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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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师兄,还不开始吗?”中气十足的男声在大殿上回荡,听着有几分薄怒与不耐烦,寻声望去,说话人是一白衣广袖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白面细眉,面相中却隐隐有威压之势,想必是久居高位培养出来的。
这人正是雪月派守清峰峰主岳期凡。
雪月大殿通殿由汉白玉石铺成,雕梁画栋,色调以白色为主,一走进大殿仿佛像是进入了仙气飘飘的“天庭”。
现在位于的是雪月大殿二层,是派内商讨重要事件的地方。众人此次聚面,是为了商讨本届仙林大会的相关事宜。
照例来的有一些重要长老与七峰峰主,雪月派建立在雪月山上,雪月山灵力充沛,有七处不同山峰,姿态而异,命名为不同名字,各峰由峰主和若干弟子组成。
今日受邀而来的七峰峰主分别是,守正峰峰主:掌门清微,守清峰峰主:岳期凡,守律峰峰主:孟省内,守静峰峰主:孟婉约,守安峰峰主:屈诚,守拙峰峰主赵知愚,以及还没有到场的守寂峰峰主沈臻道。
“岳师弟,稍安勿躁嘛!”清微真人坐在掌门之位上,笑眯眯地安抚岳期凡,眼神时不时落在在场唯一空着的位子——沈臻道的位子,道:“我们再等等沈师弟吧,今年仙林大会守寂峰也参加,大家都到齐了方便一起商议事情。”
位置靠右的守安峰峰主屈诚也是没好气地立即接道:“让我们等他沈臻道一个吗?若是他不来,今日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这七峰峰主,听着人挺多的,实则好分辨,除了掌门清微,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如岳期凡威压,屈诚烈性,孟婉约率直,第二类如孟省内墨守成规,赵知愚不问世事,沈臻道沉默寡言。
雪月七峰在一个门派中,可谓各峰各有不同,不过也只需记住一句“六假一真”的口决,便可以分得清。
守正峰因为峰主是掌门,弟子资源更为丰富权势更大,常有倨傲借势之事发生,所以守正峰是假正。
守清峰峰主岳期凡实居副掌门之位,虽名“期凡”,可他为人争强好胜贪恋权势,实在和名字搭不上边,守清峰弟子在他的教导下,大多都坚持优胜劣汰的一套准则,竞争得水深火热,半点没有清静的意思,所以守清峰是假清。
守律峰就有意思了,孟省内倒是很墨守成规,年纪不算大一幅古板学究作派,将“这不合规矩”“那不合礼数”整日挂在嘴上。
可是他败就败在收的弟子身上,不是苗子不好,而是苗子太好。
守律峰每年收的都是严格符合孟省内作派的弟子,恪守成规遵纪懂礼,刚收进来的时候都是极满意的。
孟省内与孟婉约是姐弟,两峰又紧挨着,所以关系很好常常交往,守静峰全是女修,一来而去竟然有了问题。
孟省内便发现自己收的那些弟子一开始确实是遵纪懂礼不谙世事,可这些天生直来直去一根筋的人,一旦谙起世事来,一旦不懂起礼数来,那可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倔种,一有麻烦就是惊天动地,让他丢脸丢到家的大麻烦。
派中弟子都知道守律峰的人稳重古板,规矩不离口,但偏偏爱出离经叛道的痴情种。在外管着别人,在内自家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说守律峰是假律。
接着便是,孟婉约率真直爽,守静峰虽然全是女修,可在她的带领下风气活泼,是雪月山晚上唯一有歌舞的地方,所谓守静峰假静;屈诚性烈易怒,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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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上多发争端,并不安分,所谓守安峰假安;守拙峰一问摇头三不知,实则个个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峰主赵知愚更是心较比干多一窍,所谓守拙峰假拙。
说完“六假”,唯剩“一真”,仍是守寂峰。
无论是守寂峰峰主沈臻道其人,还是守寂峰上下,皆是真冷寂。
沈臻道惊才绝艳,但性情淡漠,如霜如雪如冰,不同于其他峰主收了众多内门弟子,沈臻道只收三位嫡传弟子,也就是三位内门弟子,简直少的令人惊奇。守寂峰上,外门弟子也没有多少。
总而言之一句话,人少言少,白茫茫冷清清,守寂峰所谓之真寂。
而今日唯一缺席的,便是守寂峰峰主沈臻道了,显然已经引起一些人不满了。
清微掌门道:“沈师弟大病初愈,同门之间应该多关照理解,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应该待会就能到了。”,说完清微掌门又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守寂峰弟子方回,确认般问道:“你们峰主身体状复得如何,他确定能来吗?”
“回掌门,峰主确定会来,怕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一会。”方回上前几步,拱手答道。
话说方回送完桃七,抄着小路近道很快就上山了,站在大殿前等着沈臻道,钟声敲响后,仍是不见沈师尊人影,料想必定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方回便自作主张和掌门说明了情况,好在掌门十分照顾沈师尊,耐心等待着。
方回一时间又想起刚刚自己出声暴露沈师尊位置的蠢事,惭愧懊恼之际,脑筋急转,继续答道:“沈师尊身体还未痊愈,弟子也曾劝过他,可是他执意要来。他在守寂峰便同弟子们说,他昏迷数月不醒人事,深愧不能为派中事务出力,无论如何也要来。”
清微掌门闻言,摸着胡子露出甚感欣慰的神色。
沈臻道会说这种话?鬼信?屈诚狠狠瞪着方回,吓得方回头一低,装出一幅极心疼自家师尊,简直快要低头拭泪的模样。
孟婉约是率真性子,本来因为忙于事务没能去探望沈臻道就有些愧疚,如今听方回之言更是心里一软,再见屈诚言语眼神皆是咄咄逼人,她美目圆睁,一开口就是极不容气。
“好了,才等多大会儿,谁没有被事绊住的时候?你们都着什么急,就差这一会儿,就能羽化修练成神了?要是真已经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不妨直说出来,我孟婉约第一个倾囊相助。”
孟婉约又面向正对她的孟省内,责道:“同门师兄重伤,未曾探望,未曾关照,对师兄反而恶言恶语,毫无尊重之情,更无同门之谊。这种风气,你们守律峰是睁眼瞎吗?!”
孟婉约声音在殿内掷地有声,谁都知道她是在指桑骂槐,但她说的确实也不假。
孟省内心里翘首以盼的人始终没出现,他心中着急,本来没打算掺和,结果平白挨了一顿骂,迎着亲长姐劈头盖脸的怒意,干巴巴憋出一句,“确实不合礼数。”
岳期凡微咳一下,脸色也有不自然。
赵知愚本来正“沉迷”看茶杯底,脑海中浮动一个人影,便抬起头,对孟婉约那边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算是做了表态。
师兄?沈臻道正是屈诚的师兄!孟婉约这一番指桑骂槐,骂的不是他屈诚是谁?
屈诚横眉倒竖,怒火中烧,可是他又偏偏理亏,只能匆匆换个话题,口不择言起来。
“哼,来了又有什么用?他守寂峰有参加仙林大会的必要吗?别去丢人现眼了!”
“你!……”
火石相撞,又要起争执之际,一道清润如酒,与大殿内火药味格格不入的柔和声音传来。
“诸位,我来迟了。”
众人皆循声望去,眼见汉白玉阶上,青衫笑影,徐徐而来。
11. 撩错郎(四)
真是好巧不巧,屈诚那句“啍,来了有什么用?”的话音刚刚落下时,沈臻道终于摸来雪月大殿,正巧听见了后话。
听到“丢人现眼”这词时,他踩在雪月殿前的汉白玉石阶,心里想的是:“有钱!不虚此行。”
不管怎么样,确实是来迟了。
沈臻道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还没进来时,面上先扬起了和熙笑容,像一缕春风涌入了气氛凝结的雪月大殿,他接着笑解释,语气诚恳:“见谅,路上有事耽误了,让大家久等了。”
迎着沈臻道相当真诚的目光,屈诚实在无法掩饰一脸活见鬼了的惊吓神情。
原本他自知失言被正主撞上,做好了思想准备,片刻后悔后就当机立断:“反正我说的是实话!听到就听到!管他去呢!我要看看他沈臻道能拿我怎么样?”他嘴唇一歪,本来正要以冷笑嘲讽示威,结果沈臻道的语出惊人,又让他嘴唇颤动着正了回来。
殿内几人听到这番言语,不管什么性格,皆是一幅瞪目惊诧的模样,上下打量沈臻道,想要观察些什么。
来人一袭青衫飘逸,乌发柔顺,腰间圈着白玉珠带,细如柳枝的珠带圈出好身段,身形削瘦却清雅。
五官都是几人见过的模样——眉眼具佳的神俊仙姿,可是这张脸上带着的笑容却是从未见过的。
这笑容仿佛春火,燃得这人眉梢眼角风情明亮,眸如星子,面若芙蓉,两片唇一张一合,在他如水般的柔情中,泛起圈圈涟漪。
几人面对着相处数十年的同门,心里齐齐冒出两个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沈臻道确实还是沈臻道,可是这其中的怪异难言,大概只有从前与他相处过的人才能体会一二!
“沈师弟此次重伤,偶得机缘,游历太虚幻境后,性情大变!”清微掌门上次去探望大病初醒的沈臻道后,回来时曾经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道。
只是当时的几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还真不是掌门师兄大惊小怪,真是确有此事!
几人想到这,齐齐看向此刻坐在掌门之位上,正悠哉悠哉欣赏他们惊诧反应的清微真人。
清微真人手托胡须,见几位峰主目光看过来,脸上写着“看!我就说吧,你们还不信”,他对还站着的沈臻道招手道:“无碍!臻道,你大病初愈,不在守寂峰休养,坚持要来帮忙派内事务,师兄甚觉欣慰啊。路上有事耽误了不是你的错,既然来了,就快坐下吧。”
“是,谢掌门师兄。”沈臻道姿态优雅地朝掌门行了礼,便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方回候在一旁,眼神热切地迎着沈臻道,待他坐下,悄声关心询问:“峰主,你刚才在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嗯,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耽误点时间罢了。”沈臻道又问:“你回来得好快,桃七送到山下了吗?”
方回答道:“嗯!我已经将他安安稳稳地送到山下了,我抄近道上山的,所以回来得就快些。”
沈臻道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你做的很好,多谢了。”
方回本觉得这是分内之事,被沈臻道夸后,甚觉受宠若惊,整个人顿了一下,手一摸后脑勺,低头笑道:“谢谢峰主!”
就这么说话的一会儿,沈瑧道已经能感觉到不少向自己投来的复杂目光。
他端起茶,低首敛眉,小口啜饮,七分满的茶喝到五分满时,便已经能将殿内的各个人物与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一一对应上。他也明白殿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对于有些人的目光,他回以友善笑意,而对另一些人的目光,他选择恰到好处的沉默。
掌门清微不过简单说了两句关于仙林大会的注意事项,其他时候,大部分都是守清峰峰主岳期凡在说话。他相当不厌其烦地强调仙林大会在仙界乃至三界的影响力,以及取得一个好名次对各峰器资分配和提高雪月派威誉的重要性。
沈臻道观察到其他几峰峰主似乎都对岳期凡这种论调表现出了微微不耐烦,而他本人在岳期凡目光每一次投来时,还是维持着风度翩翩,俊美无双的笑容。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和大家第一次见面,还是要注重一下形象的。
可是令沈臻道没想到的是,自己反而招来了“恩将仇报”。
岳期凡虽然长相有几分书生气,但是声音中气十足,整个人透出一种隐隐的威压之势,语调激昂的长时间发言使他面色有些发红,“诸位须得好好指导弟子,千万不可丢了雪月派在三界中的面子!”他说这句话时,瞥了沈瑧道一眼,分明就是故意的。
沈臻道知道,但是也不恼,半举起茶杯,朝岳期凡方向做出推杯换盏的样子,像是敬茶又像是对他的话表示支持。
接着沈臻道便仰头喝茶,姿态比喝酒还潇洒俊朗,冷泡碧螺春的茶水在唇齿间滚一遭后,没有落到肚子里,落进一双秋水似的眼睛里,又亮又灵的,里面好像波光粼粼,看谁都像在笑。
屈诚听岳期凡话里话外,明显有不满沈臻道的言外之意,他平日里与岳期凡算不上多对付,今天却都对他格外满意,对他的话回应不绝,显得很活跃。
孟婉约则是听得不算太认真,有时甚至轻笑出声,她目光时不时落在沈瑧道身上,见沈臻道每次回应的目光之温柔,笑容之明净,让她备觉惊喜,在心里一次又一次惊叹,自己这位几乎不怎么打过交道的师弟,怎么不仅性情大变,连模样都越来越俊了!
说哪长变了吧,好像也没有,可就是说不上来,就是让人觉得越来越俊,简直比从前还要惊为天人!
孟婉约怀疑这位沈师弟是自己见过最俊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和他做比较……但要是硬说的话,细想来,派中弟子好像也有几人,仅有的几人,可以有资格与之相较。
天,一细算起来,能同沈师弟相较的几人中,既然有三位都是他自己的徒弟!这难道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孟婉约想着想着,看向自己临桌的弟弟孟省内,开口问道:“小周游不在派中吗?”
孟省内今日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回道:“不在,在山下做任务。”
“啧!你这个做师尊的好狠心,自己的宝贝徒儿一年四季搁外面,风吹日晒地飘。”孟婉约两根染着杜鹃花指甲的手指低住额头,吐槽道:“你不想他,我都想得慌了,这么俊的孩子出门在外,怪叫人担心的。”
孟省内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不擅长解释,开口规矩地道:“掌门师兄说,仙林大会开始前,让上届的第一名多指导派中弟子。派人通知了周游,本来他回信说今日就能到雪月山的,只是不知路上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现在还不见人影。”
孟婉约可算知道孟省内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为什么了,原来是一直担心他的宝贝徒儿。
虽然孟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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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吐槽,可他心里知道周游是孟省内捧在手里的宝贝徒儿,是真正意义上的得意门生,他替周游担心,便是实实在在的,只是这人古板得很,不懂得嘴上表达罢了。
“唉,你这呆脑袋走了什么好运气?收了这样一个好徒弟,模样俊实力强,真羡慕死别人了!”孟婉约喝口茶润润嗓子,又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周游这孩子俊是俊了点,可是若连他出门都需要担心安全,那这三界可就真是乱套了!那咱们守静峰的姑娘们可没一个敢出门了……”
“没担心他。”孟省内抱拳咳嗽一声,耳朵微红,露出刀雕木刻般的,坚毅下颚线。
孟婉约:“…………”
孟婉约丝毫不顾忌岳期凡投来的目光,笑得无声但开怀,知道自己这位哑巴弟弟心口不一,恐怕他心里正偷着乐呢!
其实孟婉约说的是实话,确实不知多少人羡慕过孟省内的徒弟周游。
周游天赋是一顶一的强,在上一届仙林大会中出尽了风头,年纪轻轻已经成了是如今雪月派年轻弟子中,公认的第一人。
他不仅实力强劲,身份特殊,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意气风发俊美非凡。
在孟婉约心里,雪月派中能和沈臻道姿貌相提并论的几人中,除了沈臻道那几位个个好看得邪门的徒弟之外,还有一人,便是周游了。
想到这,孟婉约忍不住又看向沈瑧道。
沈臻道有所察觉,知道孟婉约性子率真直爽,是性情中人,相当慷慨地回了个令她心尖一酥的笑容。
孟婉约端起茶杯,直喝的见底了,身子朝一旁侧,压低声音问孟省内:“你认真说,你觉得沈师弟好看,还是你那宝贝徒弟小周游好看?”
孟省内眼神直往殿门口看,盼望着自己想见的身影,对于孟婉约的话,他装作听不见,直到孟婉约看似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实则差点把他骨头拍断,孟省内才道:“这……这不合礼数。”
孟婉约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对一母同胞的弟弟这怪脾气,无语极了,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你真活该找不到媳妇!哎,那年小师妹没跟你,真是走了大运!”
“你……!”说到旧人,孟省内才稍微有了几分激动。
“你别生气,我这说的可是实话。”孟婉约叹了口气,继续道:“孟省内,我可告诉你,你可别把这一套传给小周游,将来让他和你一样,也找不到媳妇!”
孟婉约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要说这周游哪都好,唯有一样脾气,真是没得办法。
若是换个问题,问沈师弟和周游哪个好?从前孟婉约可能要犹豫一下,因为这两人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脾气却一个极差一个极怪,一时半会真分不清。
可是换到如今言笑晏晏的沈师弟,孟婉约果断投沈师弟。主要是周游的脾气实在是……唉!
孟省内最得意在意的徒弟就是周游,孟婉约也十分喜欢周游,这一会想的事越想越远,竟然忍不住要为周游能不能娶上媳妇这件事担忧不已了!
“说不定人家看在他长得俊身体好的份上,就忍一忍给他当媳妇了呢?”孟婉约最终叹一口气,在心里暗自安慰自己。
“又发什么愣?”孟婉约抬手给自己续茶,看着孟省内端着茶杯愣愣的,她反应过来后,顺着孟省内的目光看去,看见殿门处站着一银蓝轻衣的青年。
正是应了旧语:说曹操,曹操到。
12. 撩错郎(五)
“周游,回来了,快快进来!”
随着清微掌门惊喜的声音响起,意气风发的青年迈步进来,姿态如松般挺拔周正,拱手行礼:“弟子周游见过掌门,见过各位峰主。”
清微掌门:“好,不必多礼。仙林大会在即,请你跋涉而回,指导派中弟子一二,辛苦了!”
周游:“弟子份内之责。”
孟婉约惊喜叹道:“好久不见,感觉又长高了!在山下这么多天,不知道修为又精进了多少,这次回来,可要多替我给你守静峰的师姐师妹们费费心,她们如今是一点也不怕我了。”
周游面向孟婉约回道:“嗯,好。”
孟婉约点头,对他这样简洁的回答露出很满意的样子。她了解周游的为人,他未必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是既然答应了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回来了,也常去我们守清峰走动走动。”岳期凡摆摆手,插话道:“你不知道,自从你在上届仙林大会上大放异彩后,你守清峰的同门们可都对你这位周师兄仰慕得厉害。”
周游一视同仁般简洁明了:“好。”
孟省内目光一直停在周游身上,看起来还算柔和,一开口问的却是:“怎么来迟了?”
可能是因为太久未见这位得意门生,见面的喜悦使孟省内省略了这句话原本的后半句——“迟到了,不合规矩。”
周游回道:“本来计划能够按时赶到的,但是……中间有事耽误了。”
孟省内只回了一个字:“嗯。”
这两人不愧是师徒,孟婉约抿嘴一笑,同周游道:“你没来,你师尊差点把殿门看穿了呢。”
清微掌门也朗声接道:“孟师弟还悄悄问了我好几次,召你回派的消息能不能确认已传达。”
随着孟省内动作慌乱,茶水翻湿了衣袍,殿内气氛略微活跃了些。
可沈臻道什么都没听清,“周游”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锤在他脑海中,激荡出沉重的记忆。
周游进殿时,两人目光在电光火石之间交错,双双一怔,紧接着沈臻道低首躲闪,周游也丝毫没有做停顿。
两人都在一刹那,明白了遇见时心中的那种熟悉感为何而来。
轻率放肆的“偷听贼”是沈仙君,是守寂峰峰主沈臻道。
刻薄矜傲的“小气鬼”是周少侠,是守律峰大弟子周游。
沈臻道与孟省内孟婉约的座位是面对面的,周游此刻正面对着孟省内,沈臻道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背上背的古朴乌剑,心中暗自后悔:“我怎么没有认出他?我早该认出来的。”
不臣剑,周游周禹臣。
沈臻道上一世的记忆里有他,他死在人界,就死在沈臻道面前。
看着他背影,银发扣将脑后的乌发都束得柔顺规矩,沈臻道脑海中却无端浮现出一张狼狈的脸,双目紧闭,毫无生气,血污粘连着碎发。
沈臻道继承了上一世的记忆,有时也会受到记忆中感情的影响。他最不愿意回忆的记忆之一,就是上一世的沈瑧道从魔界逃去人界后,眼睁睁地看到结界破碎,人界血流成河,昔日同门战死在自己眼前。
最令人痛苦的是,这些事很大程度上和沈臻道有关,而把这一切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也导致了三年前的沈臻道悲痛欲绝,用禁术自毁元魂。
三年前,沈臻道被彼时已是魔君的殷无道关禁在魔界,身中魔毒七星盏蛊。
他偶然得知,魔界已经得到了人间结界正值薄弱的消息,打算趁此机会一举攻入人界屠杀,便忍着七星盏蛊痛不欲生的折磨,拼死逃出了魔界,向当时驻守在人界的雪月派弟子通风报信,并向雪月派请求支援。
然而雪月派内斗惨烈,根本无暇派去支弟子下山支援。面对魔界早有预谋的进犯,当时驻守在人界势单力薄的雪月派弟子,拼死抵抗,最终全部长眠于那片沃土。
这其中,就有周游。
…………
“咳咳!”沈臻道睁开沉重的眼皮,咳出血沫,不过他早已分不清衣襟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天空昏暗,只有一抹快要消失的,如血一般的残阳。
整个天地被昏黑与血色填充,血,到处都是血,血多得地上尸体快要漂浮起来,分不清是谁的血,就像分不清地上有多少尸体一样。
沈臻道头枕在自己早已经没有知觉的胳膊上,才避免了地上的血灌入耳朵,他痛,痛的要命。
身上的伤口痛在皮肉,七星盏蛊的折磨痛在筋骨,而眼见着人界被血洗的痛,痛在心脏。
昏迷前,他冲撞到身后的残壁上,几乎摔断了骨头,他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尸体的脸泡在血海里分不清谁是谁,可是有不少都和沈臻道一样,穿着被血浸透的雪月派服,他们是同门,他们曾经也一样在雪月山上修练。
如今,他们都死了。
沈臻道哭不出来,更没有血可吐,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已经死了。
“噗嗤!”,残壁后却传来吐血声。
周游拖着剑连连退后,直至忍无可忍,才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他从来没有觉得手中的“不臣”这么重,重得他摇摇欲坠,几乎要拿不起来剑。
和他跌跌撞撞的步子比,身后追来的男子步履从容不迫,看着他像是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神剑不臣,守律峰周游,我听说过你。”男人随意提了提沾血的衣袍,随后指着自己说道:“我也是雪月派的,你听过我吗?守寂峰……”
周游打断他,声音带着血般:“魔界叛徒,师门以你为耻!”
男人鸦黑的睫扇动几下后,便仍然自顾自地说:“我啊,是守寂峰的殷无道,我的师尊是沈臻道。”
“哦对了,你见过沈臻道吗?”
“我找他,找我师尊。”
“能告诉我他在……”
沾着血的不臣剑夹杂着濒死的恨与怒,瞬然破空袭来,殷无道提剑去挡,金石激鸣之间,手中的剑竟然被拦腰砍断!
他退后几步,将手中断剑随意仍在地上,感叹道:“还好今日我没有带师尊给的剑来。”
“你怎么总是喜欢打断我呢?”看着用剑支撑身体费力喘息的周游,殷无道仍是锲而不舍地追问:“我再问一遍,你见过沈臻道吗?告诉我他人在哪里?”
周游闷咳,身体抖得厉害,咬牙切齿道:“没……见过!”
殷无道听见这话,嫣红的唇一勾,竟露出个笑容来,看着周游,莫名其妙地赞道:“不臣剑周禹臣,确实挺厉害的。”
突然,他又话锋一转,抚掌叹道:“就是太蠢了。”
他看着面容扭曲,单膝跪进血水里的周游,一字一顿森然道:“你没见过他?那你痛什么?”
周游费力地喘息,一呼一吸都痛得像是上刑,身体中的骨头像是被一节一节地碾碎了,血管中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流动。
他觉得手中的剑好重,沾了血的剑柄好滑,接着一声闷响,等因为极度痛苦而迟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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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松开了手中的剑,身子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沈臻道逃到人界的时候,受了不轻的伤,在这群人中你是最强的,所以应该是你给他疗的伤吧?”
“你可能不知道,他中的七星盏蛊,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养出来的,和雪月派那些伤筋不动骨的毒药可不一样。七星盏蛊不仅会一辈子在他身上,让他痛不欲生,而且只要我控制得当,还能够让一些为他疗伤的人,也染上蛊毒。”
“不过你当然不知道这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东西千年不遇,雪月派的密宗上都未必有记录。我只舍得用在他身上,你呢,也算是沾了他的光了。”
殷无道说完一脚踹在周游的心口上,周游脊背狠狠撞在一处残壁上,身上一热一凉,嘴唇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
而这处残壁后,躺在尸体中血海里的沈臻道,听到了一切!他想要怒吼想要呐喊想要咒骂!他撕心裂肺拼尽全力,只能感受到了眼角涌出的两行热泪,倍受折磨的身体此刻只有能维持心脏跳动,连呜呜的哀鸣都发不出。
闪电在昏黑苍穹中怒鸣,周游艰难撑坐起,靠在残壁上喘息,手中紧紧握住颤鸣而来的不臣剑,他咬住袖子,撕拉下布条,将手与剑柄紧紧缠在一起。
殷无道见状眼中划过暴戾,彻底不耐烦,周身魔气奔涌,笑容森然:“说说你的遗言吧。”
…………
记忆中,沈臻道见到周游的最后一面,是在他被魔气冲撞到那处残璧后,落在尸体中,地上的血水四溅起,沈臻道终于见到了他,他们隔着七八步远,面对面。
从前在雪月山上没见过几面,沈臻道从没这样看过他,这才发觉他年轻极了,是一种哪怕满脸血污也掩不住的年轻。
他们没打过什么交道,只见过寥寥几面,只说过几句简单客套的话,在此之前,沈臻道甚至不知道周游曾经为自己疗过伤,他从没说过。
在闭上沉重双眼之前,沈臻道最后看见的是,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圈圈缠绑在一只紧紧握住剑柄的手上。
…………
“后生可畏,有时间也和赵师叔交流你历练中学到的东西。”赵知愚态度谦虚地说。
“好。”周游转身,面对着赵知愚回道,也正好面对着沈臻道。
沈臻道看着面前这张意气,锐利,俊美,矜傲的年轻面庞,明白了为什么遇见周游时,心里刚腾升一抹熟悉感就被自己立刻打消了——因为和记忆中的模样太不同了。
此时,一切还没发生,残忍地命运还没将人玩弄得面目全非。
这只在记忆中被血布条紧紧缠住的手,此刻洁净干燥,不久前沈臻道刚刚从这只手上触摸到温暖的温度。
沈臻心中一松,眉眼舒展开来,直迎着周游锐利目光,笑道:“有时间也和沈师叔交流交流。”
沈师叔……动手动脚的偷听贼一跃上了个辈分,竟成了周游名正言顺不得不认的小师叔!
他竟然是守寂峰峰主,作为一峰之主,表面上装的光风霁月仙风道骨,谁知道私下做派却如此轻率孟浪?!
周游手指微屈,强忍着握拳的冲动,勾唇似笑实则是暗自冷哼,言语间的意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出来。
“好,还请沈——师叔日后,不吝赐教。”
“当然当然。”
面对沈臻道的弯眼笑唇,周游却在心里无情地想:“早晚我会抓到你这种人的把柄,把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13. 花枝乱颤(一)
这场会和沈臻道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说实话有点无聊,除了他刚来时正巧撞上屈诚说自己的坏话,以及和周游打了个照面,别无趣味。
沈臻道是个习惯热闹的人,环境安静气温合适的雪月大殿让他直犯困,可是环顾四周,在座之人无不是正襟危坐仙姿凌彻。
尤其是周游,坐姿挺拔如松。
沈臻道在心里劝告自己:沈臻道啊沈臻道,你如今可不是在风月楼登台唱曲的沈头牌了,这可是雪月山,你是仙风道骨的沈仙君!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他心里冒出来:要是成为沈仙君必须变得如此无趣,只能干巴巴白等着虚度年华,还不如不当,下雪月山去找桃七引荐,重操旧业。
“不可儿戏!”“不要无趣!”,两个声音他心里在互驳,最终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两相权宜的点子。
于是就有了,岳期凡在上面言词激昂地说着“三界局势,仙界正论,雪月派不可玷污不可影响的名誉与威严”,沈臻道在下面正襟危坐,满面认真地在回忆昔日风流往事。
北雀军副将,特别烈,腰特别精瘦有力,虽然有点凶,但是作为沈臻道开荤得第一顿,确实难忘。
京城南的纨绔子,来得时候气焰嚣张,满口浑话,走得时候热泪涟涟不舍得走,直到他父亲雇人去风月楼将他一把扛回家,家法伺候。沈臻道不少本领便是从他那学来的,现在回想起他来,虽然细皮嫩肉地差点味道,可是抱着沈臻道腿一口一个沈郎的模样,实在骚气得可爱。
还有谁来着,有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为他不知道作过多少诗写过多少词,扬州有关他的话本子满天飞;浑蛋嚣张但脸好钱多的公子哥,看着刁蛮任性为非作歹,实则叫声又脆生又甜润;不信邪的军将,假清高的朝官……
露水情缘南来北往,千式百样不拘一格,只有两样相同之处:模样要好,钱袋要鼓。
不过除了几个印象深刻的,大多数旧情人的模样名字身份都已在沈臻道脑海里日渐模糊,回想起往日风流时,只能在脑海中搜到一些东拼西凑印象深刻的美好片段,由着他像偷腥狸猫似的,略微得以解解馋后,还要懒洋洋地舔舔爪子。
大概是因为沈臻道太沉迷于回忆,所以当一名弟子从门外慌慌张张闯进来,并迅速跪在自己面前扑通磕了一个惊天大响头时,沈臻道内心是无比震惊的。
殿内的其他人见此突发状况,也是语停手顿,投来探究意味的眼神。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沈臻道的错觉,他觉得唯独周游格格不入,目光里分明带着不屑一顾:有什么可惊奇的,早料到这种人的德行了!早晚……
总而言之,看着眼前二话不说冲进来就磕头的人,沈臻道看似故作镇定,缓缓放下茶杯,实则心里疑惑:你确定没……没找错人吗?
结果还没等沈臻道开口问,那弟子先抬起一张涨红的脸,声泪俱下地喊道:“沈峰主!请您快去救人吧!”
呵,还真是,来找他的啊……
**
“沈峰主!请您去救救溶冰吧!他……”
当沈臻道从这名神情激动的弟子口中简单得知,他所说的十万火急危在旦夕的事,不过是一名落选仙林大会内部选拔的守清峰主弟子,因怀恨在心要挑战冷溶冰,沈臻道真想为这位天真的弟子叹口气。
他是最知道冷溶冰此人的:城府极深蛇蝎心肠,心想冷溶冰不暗地里祸害别人就行了,根本用不着担心别人伤害到他。
可眼见这名弟子闯进大殿,神情言辞间流露的着急担心毫不似作假,沈臻道不只一次想感叹自己这三位徒弟的心计之深手段之强,能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伪装自己,不动声色不留破绽,都不是常人。
都是狼崽……不,都是狗崽子。沈臻道在心中暗骂的同时,又激励自己也要保持高水准伪装能力。
沈臻道神情显示出关心,声音带着紧张,看着那着急的弟子的目光却是柔和耐心的,他俨然像一位关心弟子又待人温柔的模范师尊,“溶冰发生什么事了?!”
这弟子冒着受罚的风险硬闯雪月大殿求助,本来心里是并没有底的,他早有耳闻沈峰主为人冷漠无情,就算是自己的徒弟,也未必会去帮忙。
可他到底是为了冷溶冰背水一战,豁出去了!此时抬头却看见沈臻道关心的神情,柔和的目光,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顿时如释重负暗自松了口气,“他……”
“等等!你是哪峰弟子?你说我守清峰弟子挑衅冷溶冰,有何证据?”岳期凡厉声喝断那弟子的答话,言语间有威胁意味:“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故意污蔑同门的罪责!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
“我……我是……”这弟子脸色愈发涨红,目光闪烁飘至孟省内处,正愈鼓起勇气道:“我是守”,却突然迎面撞上一个锐利的目光,他看清那个面目,倒吸一口气,嗫嚅良久,却是没有下文了。
清微掌门见状,朗声开口道:“无论哪峰弟子,都是我雪月派弟子,你慌张闯入雪月大殿求助,必然是为了急事。既然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方可让掌门我和诸位峰主帮助你啊!”
这弟子低头,内心挣扎之际,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冷溶冰那张柔美的脸,乌发轻柔地披在肩上,细腻冷白的肤笼罩着柔朦光泽,他笑他动时都像一朵月光下柔美无轮的花!是昙花栀子还是玉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花是柔的,是美的,是香的,是让人想千万百计去保护去呵护的,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偏要去折损摧残!
勇气随着芬芳充盈了他的心脏,他下定决心,声音坚定有力:“回禀掌门,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晨学时,溶冰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朱砂写成的信。”
“信的内容是——不知道你使了什么下流手段挤掉我的名额,去参加仙林大会的选拔。你若还识相就自己去找掌门要求退出,反正你这种用脸勾搭别人的废物,去参加仙林大会也是丢雪月派的脸,你若执意不退出,我必会让你后悔莫及!”
“我看到这封诽谤溶冰的信很生气,立即就要告诉长老,可是溶冰拦住了我,说长老们最近都忙着仙林大会,这种小事不必麻烦,忍忍就过去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沈臻道猜他想说的是:善解人意,菩萨心肠。
一想到冷溶冰是菩萨心肠这个地狱笑话,沈臻道差点要笑,不过他还是以高标准要求自已,面色恰到好处的担心,时不时以目光鼓励这弟子继续说。
“我本来也以为这事到这就过去了,应该只是有人恶意恐吓。”
“过了一会我去搬卷宗,在回来的路上偶然听见几个守清峰的弟子提到了溶冰的名字,便留心跟了上去,听见他们商量要将溶冰引到晨练场,名为切磋,实则聚众为难他,引他发怒后便佯装失手误伤他,使他不能再参加仙林大会!”
“我急忙回去要告诉溶冰,却被告知,不久前有弟子来找溶冰,说我请他帮忙一起搬卷宗,让他去晨练场找我。”
“我料定必然是那群人假借我名引走溶冰,听闻掌门与沈峰主今日在雪月大殿二层开会,我这才来求助!”
**
冷溶冰来到了晨练场,环顾四周不见张子宁人影,心想会不会他来晚了,张子宁自己搬回去或者遇到别的弟子帮忙搬回去了。
要不要在这等一会?
算了,走吧。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空无一人的晨练场,让冷溶冰直觉有些不妙,想快点离开。
“冷溶冰,想好了吗?”
随着一道男声响起,冷溶冰回头看见五个忽然出现的雪月派弟子,看腰带上的溪流绣样是守清峰弟子,为首的男人抱臂而立,面色倨傲,问话的正是他。
来者不善。
“不知是哪位?找我什么事?”
“我,守清峰弟子刘勉。”为首的男人用手指了指自己,迎着光的眼睛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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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打量着冷溶冰道:“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我刘勉呢是个只知道埋头苦学的笨人,不比守寂峰的冷大美人大名鼎鼎,听说你人缘不错啊,不少人明里暗里喜欢你,是吧?”
其实刘勉说的不错,冷溶冰不仅相貌出彩待人温柔,而且为人长袖善舞,在雪月派弟子中人缘不错。
不过他的人缘是极其两极分化的,一种是极喜欢他的相貌与为人处事的,另一种极讨厌他这种空有美貌花瓶却能是内门弟子的。
刘勉这番明褒实贬暗里藏针的话一说,很显然他是后者。
冷溶冰不动声色观察这几人,立即觉察出他们并不是平常遇到的那种仅仅在言语间挑衅的人,他们把自己引到这,还带够了人手,皆佩长剑,可见是有备而来的。
刘勉打量着不言语的冷溶冰,他容貌盯昳丽,乌发披肩及腰,长身玉立于正午的阳光下,细看才发现传言非虚。
一弟子嘿嘿笑道:“怎么样刘兄,这个冷溶冰真他娘的漂亮吧!你不知道,守寂峰那鬼地方的几个人一个比……”
另一弟子打断他:“漂亮有什么有!不用在正道上,用在勾引人身上!不知道他勾引了多少人给他放水才挤走了我们刘师兄的名额!往年他们守寂峰可是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这嘿嘿笑的弟子心里白了这打断他的弟子一眼,暗骂这狗娘养的,立即面向刘勉,无比恭维地附和道:“对对对!这贱人空有张面皮,占了刘兄的名额,他若不知悔改,咱们师兄弟几个今天就给他点教训,撕破他的面皮!”
刘勉挑动眉,手抚上噙着笑的嘴角,看着冷溶冰无不遗憾地想:“这么漂亮,要是个女人就好了,暗地里多花点钱或许还能睡上。可惜了,是个男人,还是个抢老子名额的贱男人。”
刘勉高声道:“认识认识吧!冷大美人,咱们可都对你慕名已久啊!”
“对啊”“认识认识”“哈哈哈哈”,周边弟子哄笑一团。
“溶冰今日有事不能作陪,刘师兄,改日再聊吧。”
“改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改日不了!”
“什么问题?”
“今日那封信你看到了吧?你想好了吗?要不要主动退出仙林大会的选拔?”
冷溶冰想起那封信,心想原来今天那封是刘勉写的,我与他并未结过仇,他在信中言辞恶劣,提到我占了他的名额,又将我引到这,到底是为何?
“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刘勉重复了一遍冷溶冰的话,冷哼道:“往年你连参加仙林大会的名额都没有!不过是个人尽皆知的花瓶废物!谁知道你今年使了什么手段,到底勾引了多少人为你放水!你倒是有了选拔名额,可那却是抢了我的,我自然是要讨个公道的。”
仙林大会的规矩是,在开始之前各派先进行一次内部选拔,淘汰掉能力过于劣等的弟子后再将其余学生分为甲,乙,丙等各类。各派弟子内部选拔按能力优劣分好类后,提交名单,在仙林大会上各派属同类的子弟成为一组,进行组内比拼。
而雪月派作为仙界第一大派,并不是每峰都如守寂峰那样人少,七峰内外门弟子加在一起人数众多,光是内部选拔就足够费时费力的了。
所以,在雪月派,内部选拔也有名额限制,多为弟子之间日常比试的评估与积分。
冷溶冰因为不喜欢出手,平日极少参加比试,评分不高不低,正好是最后一个名额。
听刘勉所言,冷溶冰猜测他应该就是顺位在自己后一名的弟子,正好没有名额。
冷溶冰心里不屑冷笑,仙林大会这种仙界间礼尚往来儿戏般的比拼,也值得争?他还是个孩子时就见过不知道比这残酷多少倍的撕杀了,实在没心思奉陪。
“要讨公道,请去找清微掌门讨去吧,告辞。”
霎时,“唰唰”几把仙剑瞬间伴随着刘勉的怒喝声齐齐飞出剑鞘!
“我说过!会让你后悔莫及!”
14. 花枝乱颤(二)
“少君,有人看到冷溶冰被几个守清峰的弟子引过去了,好像是要为难他。”
“哦?你们消息倒是灵通。”殷无道身穿雪白无尘的派服,整个人的样貌愈发浓墨重彩,不刻意隐藏时,言行举止都透出几抹邪气,他语气随意,满不在乎:“以后他的消息不必来脏我的耳朵。”
殷无道又想起什么似的,墨眼起波,轻笑道:“要是他死了,倒是可以报给我。”
“是!”
“对了,少君,清微和其他峰主在雪月大殿开会,他们好像也得到了消息,往冷溶冰那去了,沈臻道也在其中。”
“沈——臻——道。”殷无道一字一顿的品咂这三个字。
跪在地上的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心里极其惧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少君,头越来越低,大气不敢出。
殷无道问“他们往哪去了?”
“回少君,往晨练场去了。”
**
几柄仙剑齐齐出鞘,拦住冷溶冰的去路,剑光大盛,直冲得冷溶冰连步后退,衣角飞扬。
冷溶冰定住身子,神情已带了狠厉之色,他强压着心中的暴戾,没有回头,“刘兄这是何意,雪月山上禁止弟子打斗。”
刘勉见冷溶冰被困住了,得意笑道:“不是打斗啊,冷大美人,我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只是想和你切磋切磋而已。”
“我刘勉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可是仙林大会上的其他人就不一定是了,你美得好好得,何必去找事呢?要是被误伤划破了脸蛋可有得哭呢哈哈哈哈哈”
“你不如和刘师兄切磋切磋,看清自己的实力后,就自己去找掌门说清楚,主动退出去,省得丢人现眼,到时候被打得香泪尽洒,可就丢你们守寂峰的脸了!”
这些话听着真熟悉,对于冷溶冰来说。
从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时,这些话就伴随着他的成长,他出生在没落的妖族,他爹总幻想着妖界重回巅峰,不肯投降战死在云外天,妖族被仙魔两界磋磨得几乎快灭绝。
他爹死了,他还有个漂亮但懦弱的娘,娘投了魔族,成了叛徒,把他一个人丢在云外天自生自灭。
活着的妖无比怨恨他主战派的爹,厌恶他叛逃的娘,他们便将灭族的怨气都撒在他身上,中伤打骂他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也可以没有任何理由。
理由中出现最多的,便是长得太漂亮太贱。
他们想,我们如今落到这种地步都是你爹害的,你爹死了,可你是他的儿子,你怎么能过的好呢?你怎么能有这样一副上好的皮囊和上好的天赋呢?况且,只要一看到你这副好脸蛋,我们就想到你那叛逃的娘!你同她一样美丽,可她不就正是利用这张脸才当了妖界叛徒吗?
可恨可恨,要是毁了这张脸才好。
冷溶冰在云外天,是狗都要踢一脚的,在荒草丛生的云外天,怨气冲天的妖族们,只有遇到了冷溶冰,狠狠地欺辱一番,才能享受到昔日妖族辉煌时,肆意踩在他人头上的片刻优越。
冷溶冰熟悉这样的话,麻木这样的话,他已经长大,己经离开云外天,他依旧漂亮。
他想自己并不在乎什么仙林大会,不在乎这样毛毛雨的中伤,可他不知道为何,心中隐隐一股热风助火,右手有按上腰间的冲动,脑海里甚至已经不可控地闪过灵鞭勒断这几人脖子的血腥画面。
是因为那句“可就丢你们守寂峰的脸了”吗?是因为守寂峰因为师尊吗?他会让守寂峰丢脸吗?会让师尊丢脸吗?
冷溶冰知道他们并不会善罢甘休,转过身来,看着拔剑相向的几人,面对着刘勉,冷笑道:“刘兄这是要五打一的切磋吗?”
刘勉脸上一热,挥挥手支退了其于几人,上前两步,召回佩剑道:“不,当然是我和你切磋。”
刘勉本来是找这几人来撑场子以防万一的,刚才出剑试探一番,可见冷溶冰确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没什么可担心的,自己一个人足够打得他哭着要退出。
其余几人见刘勉挥手示意,立即退后了,本来就是拿钱办事,不用上场更好。眼见这场上两人,一个令人咂舌的多金,一个令人咂舌的漂亮,真要打起来,他们自然乐得白拿钱看热闹。
冷溶冰抽出佩剑,起式迎敌。
他一面打斗一面想,刘勉连仙林大会内部选拔名额都混不上,想来是资质平平之辈,自己先同他过上几招,找准时机再撤退,不必在这里与这蠢人浪费时间。
刘勉的每一击都用了十成十的力,两剑相激,发出金石之鸣,剑波四溅起风,竟然是打得有来有往,大开大合。
实属都在两人意料之外。
“这蠢货倒还有几分能力。”冷溶冰心里如此想,手上握剑的力度便加了两三分,剑身终于不再因为主人刻意握得松而晃得厉害,剑式轻灵又刁钻。
刘勉这边却已经是汗透衣衫,手掌紧紧握住剑柄,不敢松手!
他,他不能输!
从他上雪月山以来,父亲为他明里暗里使过多少银子,数也数不清!仙草器资和灵药还有什么奇珍异宝通通流水一样的送出去!就是为了他刘家有一个修仙者,就是为了让他能够人头地!
可是没想到花了那么多银票,自己如今已经连雪月山内部选拔的名额都混不上了!
父亲是人界的朝官,不过几人之下,千人万人千万人之上!父亲最重颜面,为他花了这样多的钱不见水花,已是震怒。上次回家已在饭桌上说过,要是今年还不能进仙林大会,就让他收拾收拾回家。
笑话,修仙十载!他刘勉怎么能什么都没修成就回家呢?
再说,谁不知道刘大人年年娶小妾,儿子女儿生了一大堆,若不是自己在雪月山修仙,他父亲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这个儿子?
若他就这么回了京都,才真成了笑话!
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刘勉掌心微动,剑柄处符光若隐若现,剑身骤然灵力充沛,一时间剑光大盛,直逼得冷溶冰没反应过来,踉跄几步,险些摔到。
冷溶冰盯着刘勉和他的剑,说不上哪古怪,只觉得他的灵力时强时弱很不稳定,剑式也不像雪月派推崇的。
“刘师兄厉害!”
“好样的!打趴他!”
“冷溶冰,劝你投降吧!”
身后传来适时的喝彩声,刘勉冷笑,心里门清后边的几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货色,不过是奔着自己的钱来的,若是自己输了,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讽自己。
就像他在他们面前随口报怨雪月派瞧不起人界的修仙者,七峰嫡传弟子大多都是出身仙界世家时,立即有人悄声议论:“守律峰的周游不就是……”
他们以为他没听到,其实他听到了。
可是他听到了,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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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再问一句,“说的什么?”
他们急忙谄笑道:“是啊!刘师兄说的对!天道不公!刘师兄这样的奇才,若是能遇到伯乐,必然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刘勉记得他笑了,他笑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啊,有钱真好。
他踩高拜低惯了,身边也都是踩高拜低的货色,因而他更加深知,自己绝不能输,不能低,否则便会有人蜂拥上来,将自己踩到泥里。
不待冷溶冰起式,刘勉再次闪近,两剑激撞,白芒流窜,剑嗡嗡作响。
冷溶冰眸光微转,给剑身灌入一份不属于雪月派的内力,来自他本身的妖力,只是瞬息之间,场上局势立即逆转,刘勉的剑灵光暂歇。
“呼!呼……”刘勉喘气,眼底有血丝,他喃喃道,“不够不够!”,紧接着催动手中符纸,剑身又恢复了灵光,尖锐无比,破空而来!
“不够就再用,再用!”
“一千两一张又如何?”
“钱不就是钱吗?我有的是钱!”
“今日我定要打败你,我刘勉要拿回属于我的名额!”
洪水般的攻击袭来,毫无章法,却密集凶狠,冷溶冰看见刘勉催动符纸,心中已猜明白了七八分,刘勉这时强时弱的实力,恐怕就与他催动符纸有关。
若是用妖力,必然是能够打败他的,可又担心会露出破绽。
冷溶冰提剑抵抗,脚步轻灵,白衣在退后中旋成花状,几缕发丝在他眼角飞扬,他眨眨眼,心里冒出个想法,“要不然把他们都杀了吧。”
若是杀了的话,就简单了,灵鞭勒断脖子,一刹那的事,干净又利落。
还是算了吧,冷溶冰摇头轻笑,一下死五个么?就算守清峰人多,也太容易被发现了。更何况大规模使用妖力的话,恐怕雪月山上的结界会有异动,到时候就麻烦大了。
符纸的催动一般都有时间限制,刘勉坚持不了多久,自己根本不需要打赢他,他口中所谓切磋失败退出的事,纯属是他一厢情愿,和自己并没有关系。
只需要略作闪躲保身,待符纸灵力褪去后,冷溶冰便可以趁其虚弱抽身离开,到时候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以后注意一点,不要随便一个人出来就好。
忍一会而已,他最擅长了。
冷溶冰甚至连最后一丝的妖力也收了回来,这毕竟是仙界,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对付这种人,只要当点心就够了。
刘勉看着剑柄上闪烁的符光,眼底一片绝望的黯淡,符纸的时间快到了,一切都结束了!他甚至能看见一群人对着自己嘲讽殴打的样子!能看见自己被踩进烂泥里的样子!
不!不可以!
对了,还有一张,最后一张!本来他不打算用这一张的,可现在来看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赢只要能赢……
画满古老暗语的符纸,被暗蓝色火焰一瞬间吞食殆尽,刘勉手中的剑飞出去,同冷溶冰缠打起来。
然而专心应对的冷溶冰却没有注意到,这次异动的不是剑,而是人。
等到满眼腥红的刘勉冲近时,冷溶冰竟然觉得躲无可躲!
剑影逼近,剑尖啸叫着斩断了冷溶冰向前飞扬的发丝,在那一瞬间,他仿佛从近在咫尺的剑身上,看见了自己眼睛的倒影。
一片桃花落在剑身上。
确实漂亮,确实和娘的眼睛很像。
15. 花枝乱颤(三)
一呼一吸之间,冷溶冰后心被人抓住,他衣角曳地,借力向后退去。
几乎是同时,一柄极薄的镂空银剑,似落了一层白霜的剑身横拦在冷溶冰面前,替他挡住尖啸而来的剑尖,两之相激,刘勉手中的剑仿佛刺在了一块深不见底的坚冰上,银剑不动如山。
清冷的灵力像四溅的冰屑,落在美人面上。银剑就横在冷溶冰面前,极近,近到呼气似乎都要使这柄寒霜剑面上起雾。
寒剑似冰,却有一对桃花正开在寒冰上,眼波震颤之际,桃花颤动,似有风过境。
冷溶冰认得这把剑,这是师尊的“霜降”,他想他或许不应该痴心妄想,可是他,心颤得实在厉害……
“你是谁?别找死!给我滚开!”刘勉面色扭曲双眼布满血丝,双手握剑喝道。
来人声音暖语香风般清醇又缠绵,“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拿剑指着的这位,是我徒儿。”
“不知道我徒儿有没有告诉过你,雪月山禁止弟子打斗?”
刘勉狂暴的心还来不及思索,银剑轻动,激起千层寒浪,仿佛朔风夹雪劈面而来!
剑意似风雪,可是剑力却犹如坚冰雕成的重箭,刘勉身子被掀在地上,胸脏中热血滚烫,上下翻涌,一出口却仿佛被冻住了。
在肺腑的剧痛中,在渗骨的寒冷中,刘勉被符纸摄住的心魄终于略微回来。
刘勉看清了站在冷溶冰身后的人,青衫飘逸,浅笑明净自带风情万种,若不是自已被伤得口吐鲜血,他那眼神直叫人怀疑在看什么旧情人。
他对狼狈吐血的刘勉眨眨眼道:“虽说禁止打斗,不过我是长辈,理应教训教训你。”
刘勉这才反应过来,他说冷浴冰是他徒弟?那他不就是守寂峰峰主沈臻道吗!
沈臻道掂量掂量手中的剑,因为觉得新奇,便抬手挽个剑花,借着以前唱戏时的底子,竟然一招一式皆是有模有样,剑花挽得潇洒漂亮,身段异常风流。
冷溶冰看着面前的师尊,不可置信:“师尊?!”
沈臻道被叫回神,这才收了剑,看向冷溶冰的目光温柔关切,声音也是轻柔至极,“溶冰,你没事吧?为师很担心你。”
师尊他说……很担心……我?冷溶冰在这目光中怔然,桃眼定在沈臻道身上,吞吐几番后才喃喃问道:“师尊,你真的……很担心我吗?”
沈臻道仍是笑,“当然,立刻就来了。”
当然,早都说了,上半场叫风流多情浪荡子误入仙家地,师徒情深似海比金坚。
爱徒身陷囹圄,作师尊的怎么可能不出现呢?那不是叫徒儿寒心吗?
更何况,沈臻道还没从冷溶冰口中套出他是什么时候,使了什么手段把人间结界搞得稀烂的呢!
这面善心恶的坏小子。
冷溶冰不知道师尊在想什么,一阵风起,将师尊的发丝吹起,直舞到自己脸上,凉丝丝的。
“当然”两字如一块石头落在他心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只觉耳鸣心颤。
“师尊,你真好。”冷溶冰神色认真,在风中轻轻地说。
“好,那你千万要记住师尊的好,别哪天忘了。”沈臻道弯眼笑唇,发丝飞扬,像是有点不放心地叮嘱。
……
够了!够了!
看着眼前的两人,刘勉逐渐可以听清楚自己牙齿磨在一起的声音。
蠢人!沈臻道这个蠢人!他眼瞎吗?他没看见吗?冷溶冰输了!输了!为什么要对一个实力微弱的徒弟这么好……为什么?!
刘勉的手指穿进发丝之间,金发冠“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上面镶嵌的彩石摔得四分五裂。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这就是内门弟子的待遇吧?”刘勉笑声痴狂,再抬起头时头发凌乱,神色怨毒:“这就是内门弟子的待遇吧!你们内门弟子才是嫡传!才是亲儿子!有人管过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吗?有人管过我们这些出生人界,根基薄弱的弟子吗?”
“不公平!这世上就没有公平可言!”
随着刘勉的怒吼,消失的符纸力量又在他体内重现,乌黑的血丝从他的脖颈爬至脸上,他周身弥漫着邪恶气息。
身后的几个守清峰弟子见状立即抱头鼠窜,其中有两人被吓得腿软,一连摔了几跤后,才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沈臻道看着发狂失控的刘勉,后退靠近冷溶冰,低语道:“刚才那符纸恐怕不对劲。”
沈臻道没听见冷溶冰答话,一回头,差点和他鼻尖撞上鼻尖,见他唇角噙笑,有几分难掩的愉色。
他倒是把你给骂爽了?!
沈臻道转过身去后,才听见冷溶冰在脑后浅浅地应了句:“确实有问题。”
**
“没想到沈师弟还挺关心他那徒弟。”孟婉约边往晨练场赶边说。
这一行往晨练场赶去的人,真有不少。
除了推辞不去的赵知愚,坦白是守律峰弟子后被勒令不许去的告密弟子张子宁,以及“过于担心弟子”而先行一步的沈臻道,这一行人现在共有六位。
清微作为掌门肯定是要去的,这事又涉及到守清风弟子和守律峰弟子,岳期凡和孟省内自然也是要去的。
至于随行的孟婉约和屈诚,纯纯是去看热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是去看热闹的周游。
本来众人都以为这只是弟子之间的摩擦,顶多算是严重点的摩擦。
既然沈臻道已经先行一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几人并没有多么着急,热衷于看热闹的孟婉约已经算是最着急的一个了。
然而一声雷鸣,几人突然看见结界异动,结界异动就意味着雪岳山上有魔气出现!
再一看方向,正是晨练场的方向!
几人心中暗道不妙,对视一眼,急忙御剑飞行,齐齐朝晨练场的方向赶去。
**
“你说他这看起来是不是像是入魔了?”沈臻道挥出一剑后问道。
冷溶冰边闪躲边回答:“不知道,师尊,溶冰也没见过呢。”
沈臻道:“…………”
佩服佩服,真能装!
刘勉恐怕就是入魔了,他心智尽失,进入了一种狂暴状态。
沈臻道一方面恐怕出手太过别误伤了他性命,另一方面则是知道掌门和岳期凡就在后面,稍后就到,他当然不愿在这个时候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所以为了省心省力,处处对他留情。
而冷溶冰不知道是因为在雪月山上谨慎成性呢?还是因为乐得扮演这种小白花被保护的戏码,也是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好几次还装成柔弱不堪,只差一点点就要被剑刺中的样子。
就这样,两个都有所保留的人,抵抗来抵抗去,和拼命出招的刘勉有来有往的打了十几招,仍不见分晓!
衣袍旋作一团,柔顺的乌发也有几丝凌乱,见沈臻道气喘,冷溶冰立即抓住机会关心:“师尊是不是累了?”
沈臻道微笑着嘴硬:“不累。”,又反而“关心”冷溶冰:“溶冰累了吗?”
冷溶冰这边挡下刘勉的重剑,在刀光剑影剑中朝沈臻道灿然一笑:“不累,就是有点吓着了。”
“幸亏师尊赶来了,不然溶冰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沈臻道:“…………”
平静无波地接了刘勉的另一波剑势,沈臻道对着刘勉布满恐怖线条的脸,在心里对他道,应该感谢我的人是你,我若是没赶来,惨得可是你。
沈臻道心想:来个人吧!我累了!再不来人我就一剑劈了这刘勉!
冷溶冰则是春风拂面,乐在其中。
“不公平!这不公平!”刘勉是这其中精力最旺盛充沛的,他出剑密集如流星且伴随着怒吼:“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界世家后代,你们就是瞧不起我们人界来的弟子!你们看不起我们,你们不给我机会!”
刘勉发狂的剑势正要再次袭来时,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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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响过,刘勉身子被定住,动弹不得!
沈臻道一回头,惊喜十分:“掌门师兄。”
清微掌门既然确定了魔气的来源,也就安心下来,凝重的面色转变,朝沈臻道微微一笑。
然而岳期凡在确定了刘勉身份的瞬间,却是暴怒而起,闪近后一剑刺在他身上,喝道:“你这孽徒,发什么疯!上哪弄的这一身魔气!勾结魔界,你怎么敢的?你有几条命?!”
岳期凡按住剑,再一脚把他踹开,大骂刘勉:“你这种蠢货当初是怎么进守清峰的?你来守清峰,修仙十载毫无建树!来了就是为了给我们丢脸的吗?”
岳期凡为人爱争强好胜,最爱面子。如今自己峰的弟子竟然出了这种事,还犯了仙界最大的禁忌,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面子!此刻他正在盛怒之中,谁也不敢去拦。
刘勉的肋骨被咔嚓咔嚓踹断,鲜血大口涌出,身体里的符纸好像也能辨别局势,此刻力量又弱了下去,他在这最痛的关头恢复了心智。
他痛极了怕极了,牙齿打着颤!
可或许是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了人非凡勇气,连他这种平日里只会踩高拜低,欺负弱小的怂包,也“英勇”起来。
刘勉含着血,拼尽全力嘶喊着:“不公平!不公平!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们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们这些人界来的修仙者……我今天……这样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会遭到——报应的!不公……”
刘勉仰头怒喊咒骂时,却瞥见了一抹挺拔身影,银蓝轻衣翻飞,稳稳立于剑上,应对这样的闹剧不言不语,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刘勉突然就哑火了,忽然就停止了咒骂。
或许说谎的人最清楚谎话的问题在哪里。
而此刻的周游,同样是人界来的修仙者,守律峰嫡传大弟子,积分榜断层第一,上届仙林大会第一,公认的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
周游的不败战绩,就是这番谎话中的最大问题。
刘勉呜咽起来,泪水粘黏住凌乱的头发,他看着从前根本见不到的几人,恐惧后知后觉涌上心头,涕泗横流:“师尊师尊!我错了,徒儿错了!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怎么弄到这个地步的,我不想的!”
“掌门,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求你替我向师尊求情,饶了我吧!”
“我……我被人骗了!我买错了符纸……对!问题就出在符纸上面!都怪这邪物!它摄了我的心魂,都是他害的,这些根本都不是我的本意!”
刘勉撕开自己的衣服,将布满乌黑血丝的皮肤给众人看,哀求道:“掌门!师尊!你们看!看,我有证据!都怪这邪物害的,不怪我,真的不怪我啊!饶了我吧……”
岳期凡毫不留情怒喝:“你百死难抵过错!”
刘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软成一滩烂泥。
清微掌门知道岳期凡在气头上,说的是气话,开口劝道:“既然事情复杂,便先关起来,仔细调查来龙去脉,在下定论处罚也不迟。”
清微又转而对孟省内道:“这件事的调查,就劳烦你们守律峰多费心了。”
“是。”孟省内答道。
“冷溶冰是吧,这次让你受惊了。你待会回守律峰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放心,待调查清楚后,一定会给你个合理的交代。”清微掌门叮嘱完孟省内后,便来安排这次的苦主冷溶冰。
见他目光粘在沈瑧道身上,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清微开口笑道:“你可是有个好师尊,一听说你有事,把我们几个抛在后面,一个人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救你呢。”
冷溶冰闻言,心中又是一番情不自禁的震颤,充满了从未体会过的柔情,他笑容轻柔,心满意足:“是啊,我有一个好师尊。”
…………
一位是立于正午阳光下,锐利意气。一位是藏于暗中阴影里,冷戾邪气。
两人皆是将“好师尊”三个字在心里暗自念一遍,而后发出一声冷笑。
16. 七星盏蛊(一)
“不是我的错!我没做!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同一间屋子里,冷溶冰的柔美安静与刘勉的鬼哭狼嚎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过了好一会,周游走进来,面无表情对冷溶冰道:“问完了,出来。”
冷溶冰柔柔一笑,轻声道:“多谢,麻烦了。”,便盈盈迈步走出去,一见天光,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愉悦气息,神采奕奕的,完全不像差点被人暗伤后的心情。
周游盯着那背影远去,在响彻刘勉哭喊的屋内站着,看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众守律峰弟子紧张流汗,也不敢问,其中一位有眼色的上前拉了个凳子,“周师兄,你也要听审讯吗?你坐……”
周游后退半步拒绝了凳子,同在场的弟子一样站着,他看向刘勉,沉沉对众人道:“你们不用管我,好好审就行。”
“是!”众守律峰弟子应下,转身装作镇定自若该干什么干什么,实际上在这位大师兄面前紧张得手足无措,硬着头皮审讯,个个拿出了十成十功力,审讯进度突飞猛进。
刘勉本身并不是心智坚韧之人,惊吓一遭后,已经是强弩之末,很快就在厉声厉色的审讯中败下阵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得干干净净。
周游手中拿看墨迹未干透的纸,正垂目审视。
门外进来一位神色匆忙的弟子,手中捧着一个木盒,进门就问:“周师兄,冷溶冰走了吗?”
周游抬眼,淡淡道:“走了。”
弟子闻言立刻面露恼色,叹道:“本来师尊让我将这英雄帖给冷溶冰,让他直接带回守寂峰的,只可惜我慢了一步!”
周游看向不大不小的木盒,里面应该就装着英雄帖,他对这东西很熟,往年分到守律峰的英雄帖都是他来送下山。
仙林大会并不是修仙界关起家门的自娱自乐,是涉及人界与仙界的盛会。到场的不仅仅有来比赛的仙界各派,还有来观赛的人界各方势力。
这些从人界来雪月山观赛的,都是人界各方有权势的人,仙林大会期间,他们就是凭借英雄帖进入雪月山的。
人界与仙界这些年走的越来越近,关系也绑的越来越紧。仙界保护人界不受魔族侵扰,人界也为仙界源源不断地输送人才以及仙材灵草等器资。
于仙界而言,仙林大会既可以增加内部竞争,培养优秀弟子,又可以向人界展现实力,以吸引更多想要修仙的人才和更多皇族的器资,是件一举多得的事。
每年送英雄帖下山,算是一件重要的事。总共有四个英雄帖需要送往人界,英雄帖送过去是空白的,上面能写的名字有限,人界收到后可自行选拔名额,将来观赛的人员名字写在英雄帖上,来时交到雪月山上,只有在英雄帖上登记名字的人,才可以进入雪月山观看仙林大会。
将四封英雄帖送往人界各处的任务,各峰都要分担,除守正峰和守律峰单独行动各送一帖外,守寂峰通常不参加,雪月七峰中剩余四峰,两峰合作送一帖。
英雄帖事关重要,路上恐生变故,往往需要派好几位实力较强的弟子护送。
然而守律峰就方便的多,周游实力强劲,既不用担心路上变故,也不用担心浪费时间而耽误了功课,一人一剑就能独送一帖。再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人界身份特殊,行事便利无阻,所以守律峰每届送英雄帖的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周游身上。
“大师兄,今年英雄帖仍是四帖,因为多了一个守寂峰,掌门便让我们守律峰与守寂峰共同送一帖。”这弟子举了举木盒,上前几步,悄声道:“守寂峰弟子少实力也……可若是不让去又于礼不和,所以掌门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同师兄你一起去。”
“师尊答应了,想让冷溶冰将英雄帖带回守寂峰,此行中由守寂峰的弟子掌管英雄帖,大师兄你随行保护。”
这弟子是孟省内门人身边的心腹,同周游接触颇多,关系亲近,他轻声一笑,圈手凑近道:“其实师尊也是为了照顾守寂峰的情绪,你知道吗?雪月大殿屈峰主说守寂峰的闲话,说什么参加了也是丢人现眼,结果叫人家沈峰主当场撞到了,也是怪尴尬的。”
周游没有出声附和,只是目光落在木盒上,微微思索片刻后道:“我去送。”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
以英雄帖的重要性,不可随意转交,这次错过冷溶冰,就要再另择人送去了。既然周游应下这一差事,就再令人放心不过了。
“谢谢大师兄!”弟子说完,将手中木盒递给周游。
**
沈臻道独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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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朝守寂峰走去,衣衫飘逸,腰挂长剑,走起路简直仙气飘飘,真对得起“仙君”二字。可若是细看,便能看到他莹白的手紧紧握住剑柄,心情并不轻松。
作为潇洒救徒的沈仙君,他刚刚痛痛快快漂漂亮亮地出了一回风头,本该一扫郁闷,通身畅快,可是事实并不尽然。
自他拔出“霜降”剑的那一刻起,一股隐秘的痛流就在他的身体里流窜,每一次跳动都会让他心脏微缩,复杂的情绪随着痛流的跃动而像潮水般起伏,呼吸一口就呛一口水,沈臻道心里实在是沉闷难耐,便找了个理由离开,想要自己走一走。
任何情绪都应该有原因才对,沈臻道如想到。
原因?沈臻道的手搭在霜降剑银色的剑柄上,如冰一样的手感,凉气顺着腕袖一直往上攀爬,那种复杂的情绪果然又涌上来了。沈臻道怀疑这把仙剑是不是也和他一样都是从三年前的仙界穿过来的?不然,他怎么总觉得一握住这把剑,那些记忆就在脑海里闪现?
记忆。对了,或许复杂的情绪就来自那些记忆,只有沈臻道一个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一个外来者单独知道的记忆。他是台下的听客又是戏里的名角,每当人物登场时他不能和其他听客一样喝彩捧场,只能暗自心惊,只因戏本子的结局他已经看过了,怕就怕戏角们登场完毕之后,正常发挥,一唱唱到大结局,跟戏本子上写的一模一样。
这种不安,来自于瞒着台上台下所有人,夸下海口要改掉戏本结局。
怎一个难字了得。
“我能行吗?”“凭什么能行?”“我一定得做吗?”这样的黑云总是在沈臻道的心中盘旋着,他自己或许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但是身体的感受总是很诚实。
拔出这把剑,握住这把剑,就像和已知的命运遥遥会面,令沈臻道这种终年颠簸在皮肉欢愉的浪荡子,都觉得不安。
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异响,有人!有人跟着自己?刚来还是跟了一路?沈臻道不确定是自己听觉灵敏察觉了身后人的破绽,还是后面的人故意发出声想让自己察觉。
沈臻道停了下来,心中的情绪被眼前的事压下,紧握剑柄的手反而松开了,手一松开,被挤压的血液就迅速涌上,掌心发红,还热乎乎的。
“谁?”沈臻道发问。
17. 七星盏蛊(二)
“谁?”沈臻道发问。
身后的人听见问话,并没出声,只是从两侧幽深林影中步履不紧不慢地现出身。
沈臻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脸,鸦黑的眉,嫣红的唇,五官俊美,却难掩笑容中的邪气森森。
殷无道抱臂立于树影下,墨发一半扎起,一半压在雪白无尘的校服上,唇笑眼不笑。
“好巧,师尊。”殷无道长腿两步跨出暗影,阳光刺眼,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在阳光下半眯着眸子,勾唇问道:“师尊这是往哪去?是又要赶着去英雄救美吗?”
纵观雪月山上下,行事作派言语,有这番阴阳怪气之森然的,只有殷无道一人。沈臻道不仅纳闷他一个未来魔君是怎么混上雪月山的,更纳闷为什么雪月山这么多人竟没一个察觉出他有问题?给他管吃管住管分师尊的这么多年……
不明显吗?沈臻道手腕翻转收起霜降剑,抬眼细看殷无道,眉梢唇角皆藏着森意,笑意也分明有一种猛兽故作懒洋的姿态,怎么看怎么明显。
白浪费了这么一张好脸,沈臻道脑海里一闪过这句话,便立刻明白了原故——可不就是因为这张好脸吗?
想到这,沈臻道轻笑出声,目光肆意落在面前这张“好脸”上,打量着问道:“为师累了,要回守寂峰,有何事?”
殷无道黑眸子盯着沈臻道的笑,显出揣测度量的神情。
“是在修习上有什么困惑吗?”沈臻道边说边走近,语气转柔:“虽说仙林大会在即,但修习的事也不可勉强,以免伤了身体。”
沈臻道轻轻拍了拍殷无道的肩,心里虽然颇有微词,面上却是从善如流般,神情无比温切,眸子里几乎要闪出圣光,“无道,若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师尊。”
无道?殷无道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率先被这两个字激起一身刺,顷刻间侧身躲开肩上的手。
殷无道感到了不快!身体反应过来了——肩膀侧开,笑容消散,墨眼阴冷,装也不装了。可是脑子似乎还没反映过来,“为何这么不快”的疑问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不过也仅仅是一瞬,这一瞬过了他就立刻遵从惯性,由着自己毫无任何理由得怒火中烧起来了。
沈臻道看殷无道这般反应,丝毫不恼,一双秋水眸子观察仔细,风月场上千锤百炼出的直觉准得出奇——殷无道一面讨厌他轻蔑他,一面又惊觉自己的受用,他之所以怒火中烧,全怪他自己对自己不诚实,与沈臻道半分关系没有。
沈臻道若是言语举止让他受用,他立马触顶反弹似得平白生出通天气焰,无理取闹起来;沈臻道若是言语举止不得他意呢?那便更糟了,为了他那心中的男儿气节,恐怕就是同归于尽也是不在怕的。
这样的一番作派,若是放到从前,沈臻道一定会迎难而上好好品味,可如今是不行了。
一来是因为殷无道其人变幻莫测,性情残暴,自已刚来不久,还没规划好前路,不宜冒险。
二来是因为一个很直接,很现成的原因——来人了。
又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美人娇花一阵风似得靠近,见沈臻道注意到自己,冷溶冰人还没到,一句音调脆生语气腻乎的“师尊”已经蹦了出来。
“师尊!”冷溶冰通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愉悦,和差点要冒黑气的殷无道站在一起,透出一丝诡异,他目光先旁若无人的在沈臻道身上走一遭,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道:“啊……殷师弟也在这啊,是有什么修习上的事问师尊吗?”
殷无道冷哼,为了克制自己想拧断这位师兄脖子的冲动,双手抱紧,微微侧脸。
沈臻道注意力被冷溶冰吸引走,不由问道:“可审问出什么了?”
“师尊和我猜的应当不错,蹊跷就出在那些符纸上。”冷溶冰点头,又补充道:“守律峰十分重视,周禹臣也去了,应当很快就能审问出细节。”
“周游也去了?”沈臻道问。
“是。”冷溶冰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随即很快调整过来,笑道:“师尊很关心他?先前打过交道?”
“不是,只是听闻过不臣剑。”
“哦,是啦,不臣剑确实厉害。”冷溶冰笑容温婉,手不由摸了摸腰间化作一截缎带的灵鞭,心里遗憾地想:不知何时能让师尊见到我真正运转灵力的样子?转念又一想: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恐怕会吓到师尊,现在这样也很好。
“不臣剑确实厉害。”沈臻道听着这句话觉得很耳熟,想起来三年后的殷无道好像对周游说过这话,在周游死前。想到这,鼻尖仿佛又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他用手拂过面庞,忽然问:“刚刚无道要说什么来着?”
沈臻道也会感到不快,有多会哄人欢心就有多会惹人恼怒,他迎着殷无道簇簇冒火的墨眼,一脸坦然,轻悠笑道:“刚刚被溶冰分心了,师尊好像……忘了。”
忘了?
既然忘了,就说明不重要,既然不重要,又何必要提起。
殷无道盯着沈臻道一上一下滑动不止的喉,想要看看他叫不同的人名时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并没有,显然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道”“溶冰”“宋凌”亦或是其他名字都一样,轻轻一滑,音节就蹦出来了,完全没有任何不同。若真想细细再探究,除非扒开那一层莹白细润的皮,观察血肉淋漓的内里。
殷无道怒火中烧的胸腔终于又冷下来了,甚至为此生出一种隐秘的得意,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判断错眼前人,可以继续沿用先前的一切。
“没什么。”殷无道仍盯着沈臻道莹白的颈,轻轻攥拳,手指关节就发出“咔咔”声,他又恢复了那种明暗交杂,道:“那师尊,我先走了?”
沈臻道点头,当然不作挽留。倒是冷溶冰宽容大度得惊人,叮嘱道:“殷师弟路上小心!”
殷无道并没有沿着路走,头也不回地隐入阴暗林影中,和来的时候一样。
————
天地昏暗。
殷无道突然看见一抹白色身影,立即跟上去一双手狠狠按住这人的肩,强迫这人转过身来,他一见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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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脸,便听见自己怒气冲冲的质问声:“沈臻道!你往哪里去!告诉我!”
沈臻道的脸美得惊人,是暗色天地间唯一光华流转的东西,他弯一弯腰,勾一勾唇,在脸上绘出一幅绝妙笑容,他一只手充满柔情地抚上殷无道的脸,“无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你忘记了吗?若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师尊啊……”
“你说啊,无道……你怎么了?”
殷无道仿佛要把沈臻道削薄的肩膀捏碎了,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用力之蛮横,使得他跌到地上,仰起脸无助迷茫惊恐地看着殷无道。
不,不够,仿佛还不够发泄心中的无名之火,殷无道蹲下来,粗暴地拽近沈臻道柔软的身体,大手捏住他的脖子,语气森然阴冷:“沈臻道,我早晚会扒开你的皮,看看你想得是什么,我早晚吃了你,生吞——活剥。”
大手越捏越紧,沈臻道呼吸困难,脸色泛出青红,脖颈被完全握住,头颅后仰,双手仍然费力地捧住殷无道的面颊,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你说啊,无道,你快说啊,你到底……要什么?
“要……”,殷无道顿了一下。
只是这一顿之间,一阵乌黑的风卷过,手间柔软的颈滑动的喉消失了,殷无道猛得一抬头,看见了雪月大殿上神姿凌彻的沈臻道,正冰冷无情,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
他一低头,又看见了自己双手双脚被刻着“魔”字的巨型锁链锁住,再一抬头,沈臻道的乌发在朔风夹雪中舞动,面容却是不动如山的冰冷,身后牌匾上的字分明散发光芒——
正大光明,斩妖除魔。
殷无道:“师尊……”
沈臻道:“若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师尊。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啊……”
“我……”殷无道不知为何,什么都说不出。
沈臻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啊,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师尊。”
“只要你说。”
话音刚落,冷溶冰突又走出来,站在沈臻道身边,站得那么那么近,他笑盈盈地说道。
“师尊,我想亲你,想咬破你的唇,想尝尝你鲜血的味道,我想抱你,想搂断你的肋骨,想捏你的脖颈,想看你脱掉衣服,走过来,捧着我的脸,叫……”
“溶冰,溶冰……”
“我说过,若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师尊。”沈臻道对冷溶冰说,毫不犹豫地开始脱衣服,搂住冷溶冰亲吻起来。
“不!”殷无道暴怒而起!将刻着魔字的锁链挣得粉碎,眼见要跳上台阶,阻止这一切。
他的膝盖伴随一声低哼顶上一片柔软,他的手间又握上了沈臻道的颈喉,膝盖抵到了沈臻道柔软的腹部,沈臻道衣服穿得好好的,双手捧住殷无道的面颊,固执地仰头问道:“你要什么?你说啊?”
“无道,无道……你快说啊。”
“快说啊……你到底要什么?”
“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师尊。”
“真的。”
“只要你——说。”
18. 七星盏蛊(三)
殷无道猛地睁开双眼,终于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挣扎出来,他看到自己手掌上和白衣上已经干掉的血液,身子突然微微抖动一下,仿佛受惊一般,直到将乱草里横七竖八卧倒的尸体一一扫视过,确定了某件事,才镇定下来,冷冰冰地看着站立在一旁的两个男人,一个多字也不想多说:
“人呢?”
“回少君,雪月山周围是纯阴体质的少男少女几乎都在这了。”答话的男人也穿着雪月山校服,躬身站立,声音不住打颤:“暂时……暂时找不到了。”
殷无道抬眼,冷淡道:“山下找不到,那就直接从雪月山上抓。”
声音打颤的男人被殷无道如兽一般毫无波澜的眸子扫过,寒气直冲到脑门,立即跪伏在地上,双手按在浸透鲜血的杂草上,他唇舌不听使唤,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少……少君,魔界……那边已经……派人来,来传信了,时势……有动,不许咱们再像以前那样……了。”
“哦?”殷无道目光中带着一种毫不在乎的嘲弄,看着他口中说的魔界派来传信的人——站立在一派的中年男人,问道:“哪样?”
“哪样?”被问话的中年男人脸上浮动着黑气,看着殷无道这般荒唐放纵,完全不考虑身上背负的魔族使命,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哪样?就是你这样!毫无顾忌,做什么事只凭你一时心血,雪月山的弟子岂是你说杀就能杀的!你以为这是在魔界?你这么多年暗地里杀了多少雪月派弟子?魔族苦心安插在雪月山的弟子拉出去多少为你挡刀了?再由你继续抓来雪月山弟子掏心掏肺,去养那个什么自以为厉害的蛊虫吗?”
殷无道倚在树旁,刚从梦境中挣脱,撑住头的那只手干净又骨节分明,另一只被血迹染红的手已经低垂着隐进白色袖子里,他面对一群尸体间吵闹的活人,只是轻轻歪头,嫣红的唇紧闭着,面色看起来出其的平静。
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是一种嗜血前的极度冷漠。
伏在地上的人身子欲发打颤了,他头几乎埋在地上,鼻尖已经快要触碰到草地上半凝结的鲜血了,他拼尽勇气,无声地拽了拽中年男人黑色的衣袍角,一下,两下……
“别……”,别说了,别说了!你,你没来过,没见过,你不知道的,你根本不知道少君!
男人感受到袍角传来的若有若无像没吃饱饭的力度,嘲笑般地勾起鞋尖踢了踢那团伏在地上发抖的……废物。
他就知道,魔族的未来,靠不了这些怂货废物。
少君吗?有什么好怕得?一个死了父君的半大崽子,被放在雪月山上这么多年,既没有父君兄弟帮持,也没有心腹亲信积累,恐怕在雪月山待久了,早都忘记在茹毛饮血的魔族,一个少君,根本算不得什么。
男人环视四周——林影幽暗,横尸满地,殷无道袍摆溅满鲜血,一脸无所谓地倚在树边,在这片雪月山的偏处此刻竟然弥漫着比魔界还浓得血腥味……真是,无法无天。
“雪月山的结界越来越越难对付了,注意身上的封印,隐藏住魔气,一切必须等待魔君安排!”
“啍,少废些心思放在那些蛊虫上,真要那么厉害,殷硝也不至于死了。”
殷硝,就是殷无道的父君,死了,早死了,死于乱斗,不敌于人。
殷硝只留下三样东西——殷无道,殷无道的少君之位,七星盏蛊。
伏在地上的人,突然生出了无限力量,手脚并用地远离了中年男人。
“只能听从魔君的安排吗?”殷无道说话间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说是饱满艳丽也不为过,不管他的笑容真心还是假意,但五官张扬艳丽是真,确是一张好脸。
这次是男人与殷无道为数不多的见面之一,他自认为不和其他那些怂包废物一样,不会对这位“流落在外有名无实”的少君畏之如虎,但此时,也实在摸不清他的笑容,无形中提了一口气,没有答话。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殷无道语气出乎意料得平稳,他站直身,垂眸将沾血的手蹭在腰间还算雪白的布料上,一下,两下……像是想要蹭掉血迹似得,可惜了,徒劳——血早干了。
气氛就像是落在草尖的血液,凝结成血块,把草身压得直不起腰。
意识到手上血迹已干,再擦也是徒劳,殷无道终于放弃了擦手,抬眼看着等待中的男人,挑眉道:“我可没什么想让你传回去的。”
男人松了口气,决定在临走前,最后尽责一番,指了指地上的横尸,语气听起来不容商量:“这些立刻用魔渊火烧干净,不能被人发现。”
“我有经验。”殷无道紧盯着男人,话音未落,突然从极快地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含住,轻轻一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嗖”的一声飞近男人的耳边,毒针撕裂空气的声音无比细微,穿透喉咙的声音却在从男人耳中一直轰炸到大脑,在双手紧捂住喉咙倒下的最后一刹那,他看到殷无道嫣红的上下唇松开一截手指长短的莹白玉笛,雪白的牙齿若隐若现,轻松一笑:“我替以后的我,提前安排了。”
地上的男人很快失去了呼吸,殷无道慢悠悠地收回了那截玉笛暗器,问地下跪着的人:“你叫什么,我又忘了。”
“回少君,您叫我,三十七。”
三十七,第三十七位在殷无道身边照应的魔族子弟。当然,也是目前为止活得最长的一个。
“你来几年了。”
“回少君,一年半。”
殷无道走近三十七号,低头看着颤抖低伏的身影,好像想到什么人,脸色愉快了几分,似乎对这种诚惶诚恐自认卑贱的姿势十分受用,要是有一天……
“那天,我离开后,沈臻道同冷溶冰说了些什么?”殷无道毫无预兆地发问。
“回少君,说了英雄帖的事。此次为仙林大会下山送英雄帖,守寂峰同守律峰共送一帖,守律峰照旧是周游,守寂峰是冷溶冰和沈臻道。”
殷无道神情一钝,脸上的愉快在听到“沈臻道”三个字时霎时消失了。
“沈臻道是听说冷溶冰去,才主动要求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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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去的。”三十七号仿佛已经预测到了殷无道要问什么,微微抬了点苍白的脸,继续补充道:“三日后出发,去人界上璧,给上璧林家送帖。”
殷无道似乎做出了想笑的表情,只可惜没能笑出声,艳丽的五官无声地拧了一下,动一动袖袍,血红的手掌上现出一个透明的药瓶。
琉璃药瓶只有半个手掌大小,装满淡金色液体,瓶子正中央,一只已经成年的蛊虫正浸在液体中,不住扭动身体,透出明显的饥渴。
殷无道血红的手掌举着药瓶,袖子滑掉下来,一直滑到露出雪白手臂,他痴痴地盯着,这么多年就养了这么一条,现在就差一点就成了。
已经比原本应该耗得时间快得多了,可是似乎还不够。
谁知道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
就在三十七号以为这场劫难终于在最后的沉默中过去的时候,手掌穿破血肉的声音像尖刀刺破了沉默,他下意思猛地一瑟缩,闭上了眼睛!
直到意识到想象中的刺痛并没有到来,三十七号才睁开眼,看见了眼前令人胆寒的一幕——
殷无道雪白派服上从心口位置晕开血色的花,这花抽干了他脸上的所有血色,连那永远嫣红的唇也惨白着,一双眼睛瞳仁此时被衬得尤其黑,脸上闪烁着无比疯狂的光。
“少……少君你……”
“真是差点就忘了啊,我不就是全阴体质吗?”殷无道转身的样子有些费力,并不妨碍他神情如同瓶子里吃饱喝足的蛊虫一般满足,他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说话间竟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你看,果然事半功倍,成了……”
三十七号视线落到中年男人还未凉透的尸体上,在心里喃喃道,你不知道少君的。
…………
魔渊火幽蓝的火焰贪婪地吞噬了地上的所有尸体,还有殷无道那身被染成血衣的校服,雪月山上风大,过不了多久,连血腥味都会散得干干净净,就算有人摸到这也不会发现这曾经发生过什么,站在远处一看,依然是那个雪白无瑕仙气飘然的雪月山,是不容冒犯的仙家圣地。
殷无道的两手恢复了干干净净,他凝神的侧影淡淡地落在琉璃药瓶上,他仿佛还在这药瓶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想象着这药瓶里的心血“咕咚咕咚”倒进一寸柔软白净的咽喉里,他绝不会吝啬,最好一滴都不要剩。
到时候,就什么都能说了。
“三十七,你从魔界带的药还有吗?”
“少君,有的,藏得很紧。”
“很好,拿给我,是时候用了。”
**
雷声滚滚,雪月山下起了倾盆大雨,沈臻道站在廊前,一面欣赏朦胧雨幕,一面有些担心,下这么大雨,要是明天还不停,会不会影响下山呢?这次要做的事可是很重要的,转念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惧雨惧火的凡人沈臻道了,修仙人怎么会被一点雨就挡住呢。
沈臻道面容明净,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柔声低语道:
“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19. 风雨飘摇夜(一)
雨幕茫茫,大雨哗哗啦啦不知疲倦地倒在地上,使秋雨中的守寂峰难得“热闹”了几分,“热闹”归“热闹”,就是没有什么人气。
“不过比从前还是好很多的。”守寂峰的弟子方回候在守寂室廊前,看着同样站在廊前赏雨的沈臻道如此想到。
守寂室就是守寂峰峰主沈臻道居住休息的地方,名字起得简单随意,屋子也十分朴素,没有什么画栋雕梁,只有散发着树林清香的木门木窗。
从前峰主很少出来,室前的木门总是紧紧闭着,再配上守寂室前一道略宽的连廊距离,显得是那么的寂静冷漠。每次禀报事情,方回总站在阶下愣一会,才鼓起勇气敲门——尽管峰主说过很多次可以直接进,他还是不敢,心里总觉得那扇紧闭的门和门后清冷的峰主,仿佛与人隔着千里万里似的。
如今,好像不一样了。
一落了雨,峰主就打开木门,笑吟吟地站在廊下赏雨,身着淡青色的衣衫,像是氤氲水汽里的一颗清雅修竹,不比守寂峰竹林里的任何一株差。
方回在沈臻道身旁,被他此时柔和宁静的气质所感染着,再听着雨声,闻着木香,心里无比放松舒服,然后他站在廊前,突然眼一闭,头一歪……睡着了。
睡着了?!!!
方回隐隐感觉自己在即将倒下的那一刻,被峰主眼疾手快地从后心处拽住了衣服,才没趴倒在雨地里,摇摇晃晃地勉强站着。
“这是,困了?”
峰主略带惊诧的声音响起,好像还带着关心,方回答不上话,眼皮竭力打架,缓了几息,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峰主凑近的脸,一瞬间,他也惊诧了一番。
“没有没有!峰主,我……”方回反应过来,立刻站直身,慌乱回道。
“无妨。”沈臻道面上被细密雨水溅湿,笑容像蒙了层水汪汪的纱,“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这样的下雨天最适合睡觉了。”
峰主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莲香,结合着湿润的雨汽,十分沁人心脾,说出的话更加沁人心脾!方回心中一股暖流涌过,简直恨不得立刻发誓——不不不!峰主!一点都不累啊!就让弟子一直待在您身边吧!
“不!峰主,弟子一点也不累!”方回有些激动,直到看到沈臻道温和目光里明晃晃的“都困成这样了你就别硬撑了”的意味,他才有点后知觉地感到奇怪,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十分迷茫地喃喃道:“其实我真的不困啊,只是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脑袋总是时好时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两天?”沈臻道话音刚落,余光一瞥,竟然看见方回的身后闪过一抹熟悉的红!他手按上方回的头,侧身细看这隐蔽在耳后,豆粒大小的鲜红花蕊,心惊这竟然是魔界的东西。
方回正纳闷怎么了,还没开口问,耳边响起:“别被雨打湿了衣服”,峰主手落到他肩膀上,将他轻柔地往里揽揽,问道:“这两天,怎么了?”
方回呆呆挪了两步,耳朵和半边身子酥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里什么话都从微张的嘴巴里涌了出来。
“这两天总是头昏脑胀的,也知道是不是天冷着凉了,总之一时好一时坏的,好的时候感觉一切如常,什么事都没有,坏的时候……”方回摸摸自己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瞒峰主说,昨日中午我值守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昏睡了几个时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半边脸都麻了呢,可能真的是着凉了吧。”
沈臻道闻此言后,看着方回的目光颇有几分怜爱,当然更多的是怜——天冷怎么会冷着脑袋呢?真是……
“唉,反正我也不大清楚,峰上的师兄师弟这两天好像都这样,有不少告假的呢,值守都快轮不过来了。不过没事的,过几天肯定就好了吧!”
沈臻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过几天就好了呢?”
“因为以前大家都是过几天就好了啊!”
沈臻道忍不住眉心一跳,“以前?”
“对啊,我记得以前有好多次呢?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一段时间,大家都莫名其妙特别想睡觉,头昏昏沉沉的,但是没关系的!过几天就会好了!
“可能是因为咱们守寂峰比较清静吧,师兄师弟们都说自从调来守寂峰后,睡觉都更香了!”
沈臻道揽住方回的手默默放下了,神情认真:“你说的这个‘大家’,难道是指守寂峰全员弟子?”
方回干脆利落答道:“是啊!”
沈臻道:“…………”
“啊!也不对……”方回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补充:“应该不包括三位内门师兄,外门的弟子们修仙不精,更易受四时轮转干扰吧。”
说到这他脸上浮现出惭愧,认错般道:“以前殷师兄就因为这事教训过我们了,弟子今年却依然这般,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修习才行!”
“殷无道?”沈臻道听见这个名字真是一丝一毫都不意外,继续问道:“他教训你们什么了?”
“殷师兄说,只有修为不精的修仙弟子才会像我们这样动不动被四时轮转影响,千万不能说出去丢了守寂峰的脸!”
“所以,”沈臻道:“你没说?”
方回重重点头:“没说!大家都没说!”
所以,你们“大家”就这么乖乖被殷无道毒了这么久?
“唉”,沈臻道手也抚上了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峰主……怎么了?”方回立刻紧张起来,该不会该错什么话了吧?不应该吧?
“哦,没怎么。”沈臻道安抚般笑笑,认命道:“我突然记起来有事没办,去雪月大殿一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好好歇息吧。”
沈臻道话刚说完就一幅急匆匆要走的样子,他不说方回自然也不敢问他要去办什么事,只殷勤地给他拿了伞,沈臻道谢过,站在阶前露出一抹微笑,轻浅动人,然而细听他的语气竟然很是郑重认真:
“回去好好休息,记得多加衣服,千万别再着凉。”
方回双眼亮光,还没说出感激涕零的话,沈臻道的身影早已经撑着竹伞,涌进了雨幕中。
**
“呼~”
火光乍亮,点亮了黑暗中的面容,沈臻道眉眼间的风情和烛芯一同燃烧起来,明亮炙热,仿佛即将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手中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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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蜡烛一经吹亮,触动上面附着的法诀,幽暗无边的藏经阁霎时亮起数百盏灯,罩着竹黄灯罩的火焰跃动着暖光。
蜡烛是做成雪月山样式的,烛泪顺着“雪山山脊”一滴一滴往下落,沈臻道看了一眼,想起记忆中冷溶冰对雪月山血流成河的描述,对着眼前这独特意趣的蜡烛,心里立即做出了评价——简直晦气啊。
欣赏不来?正好,抓紧时间找东西。
藏经阁,是原来的沈仙君最最熟悉的地方,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估计就算一盏灯都不点,也不会迷路。
不过,这里的灯都附了法诀,点上百盏灯灯也不费劲,还不费烛钱,何乐而不为呢?
数排直抵屋脊的柜子,一眼望不到头,柜格大小形式各异,放着各类藏书法器,虽然名字是叫藏经阁,倒是不止藏经。
沈臻道按着记忆找到了对应的柜格,手中微光闪动,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从高处悠悠落地,沈臻道蹲下来,立刻打开。
一打开,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不会记错了吧,沈臻道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再睁开眼将眼前的地方和沈仙君记忆中的地方认真对照,一模一样,完全没错。
可是这盒子里的明心灯呢?
难道被借走了?不会这么不巧吧?这种贵重法器应该轻易不会被人借走啊?
沈臻道在周围搜找,心下还真犯了难。
方回和守寂峰的弟子们不止一次中过魔界的毒,从殷无道此种人手中出去的毒,绝非凡物,恐怕对他们的心魂都有或多或少的损伤。
心魂若有损失,想要问些东西,便不宜强用术法,恐怕伤了他们根基,耽误日后修练。那么最保守的方法,便是用藏在此阁中的法器明心灯了。
明心灯,明心见性,吐露真言,可在修为不对等的前提下使用,最合适不过了。
可是,这明心灯,竟然找不到了。
还有什么其他法器可以替代吗?沈臻道扶住柜木,盯着灯火出神,在沈仙君的记忆里专心搜找。
寂静中倏而响起翅膀扇动的声响!
沈臻道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闪不及!
蓝光落在他衣袖上,他正要拂去!
细细一看,好像,是一只蝴蝶?
沈臻道转身,看见一位俊逸白袍的熟悉身影——宋凌提着灯,定定地站在数十步开外。
他眼力倒好,开口就问:“师尊,外边是下雨了吗?”
“是,下得很大。”沈臻道提了提湿透的袍摆,乌黑的湿发有几缕贴在额头上,灯火正在他笑眸里一跳一跃。
此刻正应了那句“灯下观美人”的奇语。
“怪不得,师尊都淋湿了。”宋凌说完,落在沈臻道袖子上的蝴蝶扇着翅膀消散了,一股暖流注入身体,沈臻道身上的衣服很快干燥。
沈臻道自己倒是忘了可以用法术,有些可惜道:“可惜扑空了,回去的路上又要淋湿了。”
“师尊是要找明心灯吗?”宋凌微微一笑,“我知道它在哪。”
他站在我身后多久了,沈臻道想。
宋凌提灯带路,“师尊,跟我来吧。”
21.锁文前的大纲
这是非常早期的大纲+一些后期的情节改动,中间还有一些情感细节,主要是人设方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人经历,太细了,没法道来。
卷一:师徒情深难自禁
卷二:拯救苍生无可奈
卷三:各路浪子齐聚首,真假难辨
卷四:有情本是无情,无情更胜有情
内容梗概:风月楼的沈臻道穿成了雪月派的沈师尊,替自毁元魂的沈臻道承受了几个欺师灭祖恶徒的折磨,后又穿回了三年前雪月山,为了替沈臻道和自己报仇,也为了改变上一世人界被魔族血洗的结局,他决定趁三年前悲剧未发生时,主动出击应对那几个各怀鬼胎的徒弟。
沈臻道暗中阻止了上一世给自己下魔盅的小徒弟殷无道,魔界遗失的血脉;阻止了上一世挑起仙界内战的大徒弟宋凌,上任仙界幸存血脉;而他的另一个徒儿冷溶冰是妖族血脉,为了阻止他破坏人界结界,再次造成人界血流成河的悲剧,沈臻道接近冷溶冰套出了他对结果动的手脚,发现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宝物就在雪月山的藏宝阁,沈臻道又借宋凌之势偷得钥匙,偷走宝物,正愈离开雪月山时,却无意在仙林大会上暴露行踪,遭到阻拦,在众人的围堵下,沈臻道陷入困境。
危急时刻,一蒙面黑衣人飞身救场,黑衣人灵力高超,与沈臻道配合天衣无缝,眼见二人扭转局势时,代掌门岳期凡唤醒剑魂,竟然将黑衣人的剑斩成四分五裂。(这把剑其实是小周在山下桃七那买的哈哈哈,剑碎了的时候小周也碎了)岳期凡咄咄逼人,出招致命,时任代掌门的他,用雪月山结界拦住沈臻道,太想要趁机当着仙界人界名门望族的面,为将来自己继任掌门立势。
生死关头,黑衣人唤出了另一把剑,真正属于他的剑,众人皆哗然!竟然是雪月派守律峰的首席弟子周游!是人界送上雪月山的十三皇子!伪装被当面戳穿身份后,周游索性不装,当然众人面,不臣剑一剑穿破雪月山结界,携沈臻道在仙林大会上逃出雪月山
原来,沈臻道早已暗中说服了本是人界皇子的周游,与他一同前往人界修复结界。沈臻道去修复结界时,却屡遇不顺,正当克服困难,终于要俢复结果时,结间突然破碎!沈臻道有口莫辩,被诬陷破坏人间结界,为三界追杀。
一时间,沈臻道为三界所不忍,周游本为人界皇子被派追杀沈臻道,各界中宋凌,殷无道,冷溶冰均已暴露本性,成为仙魔妖的代表人物,齐聚人界,名为追拿。
周游选择了相信沈臻道,全力保护他为他阻拦三界追杀。二人经过调查才知道背后阴谋——仙界与魔界高层忌惮日益强盛的人界,认为弱小的人类本应对仙魔两界服从,想要组织一场名正言顺的“优生劣屠”,魔界助力噬杀的殷无道当魔主,仙界暗中帮助冷漠的宋派当上雪月派掌门,放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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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结界的缚天链给没落后唯恐天下不乱的妖族。
沈臻道在上一世记忆里亲历了人间血流成河的悲剧,他穿进来前,是风月楼出身低贱的戏子,见过太多弱者生存的苦难,对弱小者有着天然的怜悯,他不愿当袖手旁观高高在上的白衣仙君,费尽波折,与自己的几位徒弟周旋,最终拆穿这场骗局,阻拦了浩劫。
嘴硬心软战力超强的周游,一路帮助沈臻道在躲避诸方势力,一直坚定地选择他。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人却有着一样品格——他们都经历过战争痛苦,有着不轻易示人,连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善良正义。他们也在人界相处的过程中喜欢上彼此的真性情,互相选择了彼此。
年幼时,在扬州的雪天他差点丢掉了命,在风月楼跪板上鞭子下留下了太多他淋漓的血肉,在被太多太多人欺凌欺辱后,在世界出卖他,他又出卖自己的身体后……
一把尖刀悬在他的脖颈上,逼着他沈臻道成了浪子,戏子,婊/子……他头也不回地前进,从不为任何人停留,时刻不歇息,不留余地旋转飞扬……
至此,他终于可以停下来了,慢慢走。
因为他发现,除了死亡还有另一样东西能够让他这颗不安的心,颠簸的心,浪子的心,孩子的心,得以安宁,他最最渴望的安宁,他以为只有在死亡的怀抱里才能得到的安宁!
原来在爱的怀抱里,也能得到。
21.锁文前的大纲
这是非常早期的大纲+一些后期的情节改动,中间还有一些情感细节,主要是人设方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人经历,太细了,没法道来。
卷一:师徒情深难自禁
卷二:拯救苍生无可奈
卷三:各路浪子齐聚首,真假难辨
卷四:有情本是无情,无情更胜有情
内容梗概:风月楼的沈臻道穿成了雪月派的沈师尊,替自毁元魂的沈臻道承受了几个欺师灭祖恶徒的折磨,后又穿回了三年前雪月山,为了替沈臻道和自己报仇,也为了改变上一世人界被魔族血洗的结局,他决定趁三年前悲剧未发生时,主动出击应对那几个各怀鬼胎的徒弟。
沈臻道暗中阻止了上一世给自己下魔盅的小徒弟殷无道,魔界遗失的血脉;阻止了上一世挑起仙界内战的大徒弟宋凌,上任仙界幸存血脉;而他的另一个徒儿冷溶冰是妖族血脉,为了阻止他破坏人界结界,再次造成人界血流成河的悲剧,沈臻道接近冷溶冰套出了他对结果动的手脚,发现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宝物就在雪月山的藏宝阁,沈臻道又借宋凌之势偷得钥匙,偷走宝物,正愈离开雪月山时,却无意在仙林大会上暴露行踪,遭到阻拦,在众人的围堵下,沈臻道陷入困境。
危急时刻,一蒙面黑衣人飞身救场,黑衣人灵力高超,与沈臻道配合天衣无缝,眼见二人扭转局势时,代掌门岳期凡唤醒剑魂,竟然将黑衣人的剑斩成四分五裂。(这把剑其实是小周在山下桃七那买的哈哈哈,剑碎了的时候小周也碎了)岳期凡咄咄逼人,出招致命,时任代掌门的他,用雪月山结界拦住沈臻道,太想要趁机当着仙界人界名门望族的面,为将来自己继任掌门立势。
生死关头,黑衣人唤出了另一把剑,真正属于他的剑,众人皆哗然!竟然是雪月派守律峰的首席弟子周游!是人界送上雪月山的十三皇子!伪装被当面戳穿身份后,周游索性不装,当然众人面,不臣剑一剑穿破雪月山结界,携沈臻道在仙林大会上逃出雪月山
原来,沈臻道早已暗中说服了本是人界皇子的周游,与他一同前往人界修复结界。沈臻道去修复结界时,却屡遇不顺,正当克服困难,终于要俢复结果时,结间突然破碎!沈臻道有口莫辩,被诬陷破坏人间结界,为三界追杀。
一时间,沈臻道为三界所不忍,周游本为人界皇子被派追杀沈臻道,各界中宋凌,殷无道,冷溶冰均已暴露本性,成为仙魔妖的代表人物,齐聚人界,名为追拿。
周游选择了相信沈臻道,全力保护他为他阻拦三界追杀。二人经过调查才知道背后阴谋——仙界与魔界高层忌惮日益强盛的人界,认为弱小的人类本应对仙魔两界服从,想要组织一场名正言顺的“优生劣屠”,魔界助力噬杀的殷无道当魔主,仙界暗中帮助冷漠的宋派当上雪月派掌门,放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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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臻道在上一世记忆里亲历了人间血流成河的悲剧,他穿进来前,是风月楼出身低贱的戏子,见过太多弱者生存的苦难,对弱小者有着天然的怜悯,他不愿当袖手旁观高高在上的白衣仙君,费尽波折,与自己的几位徒弟周旋,最终拆穿这场骗局,阻拦了浩劫。
嘴硬心软战力超强的周游,一路帮助沈臻道在躲避诸方势力,一直坚定地选择他。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人却有着一样品格——他们都经历过战争痛苦,有着不轻易示人,连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善良正义。他们也在人界相处的过程中喜欢上彼此的真性情,互相选择了彼此。
年幼时,在扬州的雪天他差点丢掉了命,在风月楼跪板上鞭子下留下了太多他淋漓的血肉,在被太多太多人欺凌欺辱后,在世界出卖他,他又出卖自己的身体后……
一把尖刀悬在他的脖颈上,逼着他沈臻道成了浪子,戏子,婊/子……他头也不回地前进,从不为任何人停留,时刻不歇息,不留余地旋转飞扬……
至此,他终于可以停下来了,慢慢走。
因为他发现,除了死亡还有另一样东西能够让他这颗不安的心,颠簸的心,浪子的心,孩子的心,得以安宁,他最最渴望的安宁,他以为只有在死亡的怀抱里才能得到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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