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绑定退婚流系统后》
1. 第一章:夺婚
/01
春风煦柔。
银镜映照出帝姬半边娇美明艳的容貌。
少女乌发披散,肌肤细腻宛若白釉,五官精致秀丽。眼波流转时盈盈脉脉,纵使无言也动人心魄。
大宫女春桃为清芜梳发的动作越发轻柔,生怕有损那飘逸如云的秀发。
“殿下,尚衣局将今日用的礼服送来了。”
旁边侍奉更衣的小宫女低眉敛目,一字排开,展示红木漆盘上熠熠生辉的锦缎礼服。
“怎么全都这么俗艳?”清芜扫了一眼,神色不悦道,“尚衣局的嬷嬷如今也这样怠慢我?”
春桃微笑道:“上次李判官说您着品红罗裙最美,今日是及笄,也是订婚礼,想来是凑趣。”
清芜道:“他觉得好看关我何事?又不用穿给他看。”
春桃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示意其他人后退。
她上前一步,低声道:“奴婢知晓殿下委屈,可只差临门一脚了,殿下且稍微忍忍,只要谶言应验,出宫后自有另一片天地。”
“我什么时候需要在乎他们了,我……”
清芜目光落在大宫女憔悴紧张的面庞。
自一年前父皇驾崩后,春桃便时刻处于警惕状态,如老母鸡般死死守护着她。
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轻轻一撇嘴:“哼,自己长得不好看,还非得我迁就。”
大宫女知她嘴硬心软,眉眼欣慰:“您可是大邺明月,不管穿什么都会是最美的。”
众所周知,清芜是大邺最受宠、最美貌的帝姬。
她的美貌曾于中秋宴令明月羞惭西沉。
她出生时便有高人入京觐见,为先帝献上谶言,称小殿下为五福命宫,注定贵不可言,就连未来驸马也必是于皇朝有功的人中至极。
先帝大喜,重赏那位高人。
所有人都以为清芜的人生将富贵顺遂,唯独她自己知道,她的人生会终结在十五岁的冬天。
没错,从出生起她便知道自己的死期。
而大邺,这统治人间六千余年的煌煌王朝,也会在她死后的一月内叛乱四起,分崩离析。
因为这一切,本就是原作小说的开篇背景。
……
清芜并非此世之人。
中考结束后,她可算取回自己被封印的手机。暑假一时间过于放纵,白天玩游戏晚上看小说。
万万没想到,她就这么因为熬夜猝死,穿到临死前看的修真小说《天火逆凰》里,成为女主……的炮灰妹妹。
小说的凤傲天女主是她的嫡姐,大邺皇朝的柔月帝姬清娆。
原著讲述清娆乃是最为美貌高贵的帝姬,叛军攻入都城后,她仓促逃脱。
接着她经历各种艰险坎坷,与她的同伴携手除妖打怪,最终护佑煌羽大陆度过万年大劫,再度建立皇朝,并与道侣修成正果。
清芜这个炮灰妹妹出场字数还不到五十。
她的命运便是十五岁及笄后在冬日罹患重疾病逝,至于有关死因、经历,病情的描述则一概没有。
清芜震怒。
可恶,作者倒是多写点啊,难道不知道她家读者会穿书么!
好在她惊慌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从小到大,清芜的人生简直是享尽万千宠爱。
皇族不得习武修道的祖传禁令又如何?
父皇的宠爱是无往不利的最终兵器。
她被父皇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怕是国后嫡出的清娆,在她面前也需退让。
帝姬殿下完全不觉得自己会在十五岁早逝,哪怕她真的生重病,父皇也定然能寻来长生天仙家的灵丹。
之后叛军攻入京城也没辙,毕竟皇族不得习武,而父皇跑路肯定会带上她。
就,好像也不是需要很努力哈。
然而一年前,异变陡生:清芜身体健康素来的父皇,毫无征兆地猝死,居然真没救回来。
清芜:……啊?!
哀恸之余,她意识到,自己十五岁冬天的死劫约莫不是玩笑了。
她尚未及笄,未能领神策禁卫,也没有实领封地,平日搜罗的灵丹妙药鬼知道顶不顶用(反正父皇之死印证灵药确实没啥用)。
局势逆转,哪怕为了在叛军攻城时能逃出去,她也必须与母后嫡姐修好。
按照原作背景描述,留在宫城的皇族,都会被叛军屠杀干净。
清芜瘪嘴,满脸嫌弃地挑中海棠红裙。
“我都为皇姐穿这么丑的衣服了。她今天可不许给我甩脸。”
“殿下无需担忧。”春桃柔声安慰,“先皇陛下早有准备,留下您与李鹤年判官的赐婚遗诏,贵人驸马的谶言定会应验。”
怎料听到这句话,少女面容更是皱得像苦瓜。
因为她忘了说——
原作男主,清娆相爱相杀的对手,就叫李鹤年。
李鹤年当然很不错,他出身贫寒,然而天赋奇佳,乃是大邺年轻一代最强的灵武者。
他不过弱冠之年,便已做到神策军判官,成为护军中尉的左膀右臂,备受朝堂赏识。
所有人都认定,李鹤年必定是下一位上柱国。
但要不咱猜猜,原作里他的夫人为什么不叫清芜捏?
就冲这驸马人选,清芜也觉得今天要出事。
春桃不知她内心忧愁,为她细细描摹花钿,眼中满是温柔。
“殿下婚后,定如灼灼皓月,富贵无虑,长乐未央。”
听到这句话,清芜微微扬起下颌。
不管啦。
今日洪福齐天祖宗开眼,谁说自己就没有办法应对了?
沉月帝姬的名号,像轻薄的漂亮纸衣,松松披在她身上,风一吹就会跑。
可只要它还在身上,她就一定要捍卫它的风光荣耀。
这是父皇留给她的最后荣光。
哦,可恶的赐婚遗诏不算,那分明是紧箍咒!
*
来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停云殿。
穿着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艳红绣裙。
一抬头,便是她那命数不凡的二皇姐。
还没入殿清芜便已经想叹气了。
“三妹可是来迟了。”柔月公主清娆仪态优雅地品茶,浅酌一口后才施施然抬眸。
她这皇姐面容寡淡,却不知听谁说的,喜欢穿素色衣衫,不施粉黛,自称这算气质出尘,结果只搞得清芜也没法穿浅色刺绣。
清芜有心建议她和春桃学学穿搭,不过说出来皇姐又要跟自己急。
她摇摇头,径直入座。
清娆冷冷道:“三皇妹礼数真是越发长进了。”
清芜纳闷:“以前不也这样?皇姐怎么不和父皇告状。也好求他留个遗诏,说让我见到姐姐必须大礼伺候,丝毫不得怠慢。”
“你!”清娆气急,“放肆,无礼!”
“殿下!”春桃焦急地拽她衣袖。
清芜向大宫女自信一笑。
她知道,春桃这是在表扬鼓励她。
毕竟若是以前,她早抄起熏炉与皇姐练习投掷了,现在她却在跟皇姐讲道理。
可惜她都这么委屈求全了,这一年来皇姐对她的态度还是越发恶劣。
真小气,完全看不出原作描述的骄傲风华。
清芜真心觉得皇姐不行。
换作平时,清娆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好妹妹,然而她眼珠一转,寡淡的面庞浮现笑意,居然没追究。
“在吵什么?”
就在此时,一道沉稳清冷的女性声音在殿门处响起。
“参见尊后!”宫人们愕然抬首,随后敬畏下拜。
悄然出现在停云殿外的,正是当下大邺的摄政皇太后,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符灵若。
天母尊后玄色章服,冠旒威严肃穆。
她已有一双儿女,但岁月并没有在她美丽的面庞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越添韵味。
“都是今日及笄的大姑娘,又是亲姐妹,不要做如此有损天家体面之事。”
符灵若淡声道:“今日见礼的不只大邺命妇,还有长生天的四位仙长,归墟的两位灵修。”
“若无禁灵结界,你们方才言语大概都被人家听去了。”
“没……”没吵呀。
——她正想辩解,被惊恐的春桃硬拽下去了。
尊后平静入座,目光扫过殿内,直到所有人都敬畏垂下头。
殿内气氛霎时肃穆沉静。
确认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中后,尊后方才颔首,露出略微满意的表情。
“国师,请诸位仙长入殿。”
*
两名帝姬的及笄与订婚在一日举行,先订婚,再及笄。
而今日的典仪实在有太多噱头令人关注,非只士民,连修真界都忍不住投来目光。
众所周知,大邺厌恶灵法,仙魔禁行。
开国皇帝请国师设下伏羲结界,隔绝天地灵脉,只设神策军这一特殊力量护卫皇朝。
伏羲结界只能由大邺皇族操控,但大邺皇族不得修习武功灵法,寿数与凡人无异。
六千年来,大邺一直如此维持着中央皇土的秩序平稳。
然而谁也没想到,尊后摄政后竟主动放松伏羲结界,邀请仙家灵修见证两位帝姬订婚,而驸马人选同样接纳修士出身!
最重要的还是皇庭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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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那位沉月帝姬,竟是天下万年未出的五福命宫!
各路豪杰齐至,哪怕钦天监与礼部优中选优,最后前往面圣的依旧有五十名备选驸马。
大邺两位帝姬,今日当真是风光美丽,羡煞旁人。
“宣。”
在礼部官员的宣召下,待选秀女,啊不,驸马们依次入殿。
乌压压一片人头,站在最前面的人,正是李鹤年。
虽说驸马们都用心打扮过,可昂然挺拔的李鹤年依旧很不突出。
身为大邺知名天才,李鹤年样貌却平平无奇,令人惋惜。
——“汝等皆为天下俊杰。”
诏书真的冗长又无聊。
——“先帝在时,对帝姬驸马多有期盼,今日无论你们当中谁可尚帝姬,只望不要忘记初心,为妻主和谐,为国祚绵长。”
清芜还是想不通,李鹤年怎么会成为皇姐的道侣?
——“先帝遗诏,命神策军镇魑判官李鹤年尚帝姬娆,另选……”
嗯?春桃怎么在发抖?
“殿下、殿下……”春桃颤声呼唤。
清芜回神。
“按照先帝遗诏,为应谶言,两名帝姬都在今日择婿。”
尊后露出浅淡笑容,犹如冬日冰雪上的阳光般稀薄。
“阿芜,不知你属意台下哪位?”
人选不是早就定好了么。
……等等,尚帝姬清娆?
四周一片寂静。
在场众人里,可有不少人知道先皇生前遗憾,知晓李判官乃是先帝中意的贵人驸马。
尊后这样岂不是在篡改遗诏,悍然抢婚?
她图什么,是为了给自己出气?还是单纯瞧中李鹤年这个年轻俊杰?
无人言语,唯有水榭外的明镜湖,传来浅浅涟漪水波声,愈发显得殿中安静。
说话啊!来个人揭穿阴谋啊!
春桃全身不住发抖。
此处乌帽如云,单隐修强者便有六位,然而春桃放眼望去,却没能找到能主持公道的人。
大宫女脑海嗡嗡作响。
谶言可是公主下半生的指望,如今被毁,殿下该如何?!
在众人目光中心,那昔日骄傲无比,如同永不西沉明月的帝姬俨然愣在原处。
其实这孩子也只是将将及笄的小姑娘,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正遭受怎样的屈辱。
有些与贤妃相熟的命妇不由心生怜惜,却不敢为小帝姬出头。
她们只能在心中揪紧:快说话啊,爽快答应也好,当庭质疑也好,千万别这么沉默下去。
否则,只怕今日之后,沉月帝姬就会成为全盛京的笑柄,以愚钝懦弱闻名!
观礼修仙者理应不知内情,但来自归墟宗的二位却因察觉到什么隐秘变化,神色陡然凝重,望向尊后的目光幽深。
——不愧是宫廷倾轧。
出手便是敲骨吸髓,灭人门户的毒辣手段!
“殿下,殿下!”春桃哀声呼唤。
帝姬终于开口,她声线微颤:“李鹤年,你认同这桩婚事么?”
春桃心疼到险些落泪。
殿下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可恨那李鹤年寡廉鲜耻,背弃先帝恩情!
李鹤年面露不解,微笑道:“殿下何出此言,先帝赐婚,下官唯有感激遵旨。”
曾经的青□□慕似乎随着先帝驾崩,在这一年间从年轻武者身上徐徐剥离。
直到现在,丝毫不剩,薄情决绝。
安静尴尬的停云殿中,唯有清娆噗嗤的笑声轻快愉悦,格格不入——
“好!”
怎料,帝姬眼前一亮,击节赞叹!
“我早就觉得,李副官和皇姐天生一对。”
“那便请母后将其他驸马请上来了。”
她就说原作李鹤年怎么成了男主,感情真是另寻高枝。
呵,谁稀罕李鹤年谁稀罕去。
四十九名备选驸马,都是天下少年英杰,她看过原作,不信里面没有眼熟的名字。
有她扶持,还怕比不过李鹤年这种东西?
李鹤年不过是件勉强入眼的首饰,坠入泥地脏了,换件就是嘛。
双生都被爱包裹,洪福齐天的小殿下,打心底有着比天还高的骄傲与自信。
清芜神气十足地微抬下巴,眼眸闪闪发光,简直像只漂亮的小孔雀。
“我选中谁,谁就是贵人驸马。”
符灵若深深注视着她。
她毫不畏惧地与尊后对视,但忽然想起自己与主角团修好的策略,便又匆忙补了一礼。
咳。
这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母后不会生气的啦。
2. 第二章:渡劫
/02
符灵若深深注视着骄矜庶女,忽然笑意渐深。
“本就是喜事成双,便由你亲自挑选吧。”
清芜顺从自身心意,在春桃担忧目光中来到玉阶前,站在驸马天团正前方。
她笑吟吟地,准备瞧瞧驸马天团里有没有沧海遗珠。
这副大方姿态搞得礼部官员不太自在。
清芜道:“你做你的,不妨事。”
“啊,是。”官员抹了抹额头冷汗。
事实证明,官员的不自在其实并不来源于帝姬的反客为主,而是那些过于离谱的驸马信息。
“滇川知府洪志庶三子洪河,年一十有九,未有功名。”
“渤海府商贾刘朋嫡子刘宇,年二十有一,守气境修为。”
“……”
一个个驸马备选随着点名出列,操着半生不熟的礼仪向殿上诸位行礼。
四十七名驸马的相同点是出身寒微,不同点是烂得各有千秋。
殿内气氛变得微妙。
符灵若平和道:“这些皆是你父皇身前为你定下命中有贵气的俊杰,你的谶言正应在他们身上。”
尊后说冷笑话也是拿手哈。
别说修真者,连那些与尊后相熟的命妇,脸上笑意都有点绷不住。
这些人不根本都是精挑细选出的一群渣滓么?
说实话,她们对此觉得很费解:清算沉月帝姬没问题,但何必将事情办得这般难看?
今日典仪毕竟是要通传天下的大事,这般掰扯下来,民间小报还不知要传成什么难听样。
再往大说,历代先帝在天有灵。尊后明目张胆戕害皇嗣,纯属伤自己的阴德,会折寿呢。
然而尊后神色淡然平静,似乎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随着官员唱名,清芜一个个看过去,也发觉不对,脸色渐渐难看。
好家伙,这么多人硬是没一个原作有姓名的!
哦,那个叫洪河的人,他弟弟原作出场过,但是作为打脸炮灰,被清娆一招秒的那种。
众人疑惑不解,气氛越发紧张,唯独两名归墟灵修对局势洞若观火。
皇室阴谋毒辣——尊后正在借此褫夺沉月帝姬的五福命宫!
生灵皆有命宫,但命宫并非固有不变,可以因后天境遇转变,也可被人剥夺、移植,败坏。
这需要使用一个早被长生天明令禁止的邪术。
禁术已有四千余年未曾现世,知之者寥寥,唯独归墟历史悠久才有所记载,没想到今日竟在孤僻的大邺宫城见到!
最初他们听闻先帝贤妃相继去世,并未觉得有异。
但紧接着,帝姬婚事被夺,被强嫁于渣滓。
如此种种,明显有恶人作祟,其人在刻意毁去沉月帝姬的父母寿祚、夫妻和睦之福。
天底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插手皇室内务,戕害帝姬福运?
接下来只需看沉月帝姬是否大病一场,便能彻底确凿真相。
毁康宁、败好德,最后不得善终……沉月帝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命宫是人的要害,倘若被毁,纵使渡劫境强者也会陨落。
这是天下最狠毒无解的咒杀之术,在长生天失传已久,也就来自归墟的灵修能瞧明真相。
但中央皇土的摄政者示好在先,没有师门指示,他俩何必为素不相识的漂亮帝姬出头?
他们将今日之事默默记在心中,决定典仪结束后立即与宗门回禀。
如今只叹息这位美貌帝姬的命运。
命数如此,再耀眼的明月,也终究要西沉的。
*
清芜手心被汗意浸湿。
尊后意思很明显。
遗诏在手,清芜没有质疑权力,要么论重罪甚至处死,要么现场选驸马出来。
此乃阳谋。
可要是被迫嫁给垃圾,清芜觉得自己别说等过年了,只怕大婚之夜就得气死。
在场的这些“俊杰”,别说成亲,让她平日多看两眼她都嫌——嘶。
就在众人都为清芜的尴尬处境难堪时,帝姬的眼前忽得一亮。
她多看了某人两眼。
“那位叫什么来着,虞观南?对,你上前来。”
众人好奇,心说在一坨里还能找到花么?
就在此时,被点名的虞观南排众出列。
看清他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由倒吸口冷气,齐齐在心中赞上一句:
好个风神秀彻的漂亮少年!
话说前头,秀彻风姿是一种感觉。
少年黑发以银红发带高高竖起,并以玄色面铠遮住双眼,露出的唇瓣紧抿,显得严肃冷冽。
他身着素净道袍,黑白分明,全身肌肤裹得很严实。唯独耳畔朱红配饰灼灼惹眼,为他添了分独特的清傲凛冽。
归墟二人有些疑惑。
既然尊后精挑细选四十八名渣滓,又为何网开一面。
这般俊俏驸马,如何阴损帝姬福气?
清芜好奇道:“你为何遮住双目?”
宫规明言,面见尊上者无论身份为何,未得恩旨不得佩戴兵器,不得以任何物件覆面。
少年平静道:“在下天生色盲耳聋,师尊有言,唯独命中妻子方能摘下辅助视听之物。”
他的嗓音同样清冽,犹如山涧寒泉。
众人心里顿时恍然,同时生出少许嘲意。
难怪能上台面,半天是个残废!
清娆见缝插针:“三妹,你不觉得他所谓命中妻子的谶言与你的谶言很是有缘么?”
清芜没理皇姐。
少女虽然始终盯着虞观南,可眉眼并无亵渎嫌恶之意。
“相比其他待诏驸马,你觉得你有何过人之处,足以证明你会是谶言中的贵人?”
四下震撼。
她居然在考虑一个耳聋目盲的残疾能成为驸马人选?
这还不如那位商贾独子呢,至少面相喜气,身体健康。
虞观南的出身根脚礼部讲得很清楚,长生天无名宗门弟子,依靠灵宝才能看似正常生活的平庸剑修。
天残地缺,仅靠气质就蛊惑住年少无知的帝姬。
归墟二人在心底摇头,心知这是沉月公主福气已颓的兆头。
她的直觉甚至没有告诉她危险所在。
祖宗不佑,早夭之相啊!
命妇窃窃私语,纠礼官并未制止,得到暗示后,嘈杂声渐响。
显而易见的不看好氛围没能影响立于玉阶上下的少年男女。
虞观南平静道:“在下可与你无边富贵。”
清芜摇了摇头:“皇室不缺钱哦。”
虞观南微微蹙眉:“在下可与你世间难觅美貌。”
清芜挑眉,颇有些骄傲:“我已经是天下第一美人啦。”
围观众人只觉槽多无口。
看明白啦看明白啦。
这虞观南纯属话本看多了,学那些书生臆想出的主角,觉得自己也能凭煌煌大言忽悠帝姬下嫁她呢。
“在下…我可传你折月剑法,助你证道成仙。”
有命妇朗声道:“小道士,别说笑了!灵脉枯竭已有千年,现在便是断缘境的修士都少见,哪有人能突破天地封锁证道成仙?”
声量不小,全殿人皆听得清楚,周围响起低低的轻笑声。
归墟二人没笑,这是冒着风险的善意提醒,端看帝姬本人能不能领会到了。
清芜则懒洋洋道:“不必了,父皇说我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苦。”
连续三样聘礼遭拒,此时剑修少年看起来终于没那么傲气,也没那么镇定了。
他拧眉,以神识重又观察面前的凡人帝姬。
荣华富贵,绝顶美貌,均无法令她动摇,心性之坚定简直堪比苦修千年的大能。
……不愧是他飞升前最后的情劫。
【小阿南,你早该听大爷我建议啦。】稚嫩的嗓音在虞观南耳畔响起。
【去,挑起清芜公主的下巴,随后邪魅一笑,轻声质问她,“你知道你拒绝的是谁的爱”么?】
【自此开启逆袭人生之路,令她对你欲罢不能,气运美人信手拿捏!】
师祖赐下的无情道神物又在聒噪些难懂的话。
听不懂,那便不听。
虞观南总有自己的历练准则。
*
驸马团看似是千挑万选出的歪瓜裂枣大杂烩,然而清芜福运未绝,其中竟真藏颗天大的沧海遗珠。
——无情命宫宿主,虞观南。
当今天下唯一的悬解境修士,半步剑仙的绝世天才。
须知道,当今连断缘境修士都已百年未见,悬解境更已消隐千年。
最重要的是,他只有十七岁,这份天赋修为说出去任谁都要震撼不已。
那便要问了,他这么有本事,想当驸马亮身份不就行了,纵观天下俊杰,容貌天赋实力谁可与他相争?
对呀,为什么呢?
因为他遮掩实力,隐姓埋名,跑来大邺竞争驸马的真实目的决不能叫外人知晓。
虞观南是来渡劫的。
还是以大邺士民最骄傲喜爱的沉月帝姬为证道石。
虽说有些抱歉,只是为了突破、为了证道、为了镇守天下太平,某些事情注定无可奈何。
况且,他天生断情绝爱。
……
身为无情命主,自出生起虞观南便具备断缘境修为。
他从未遇到过修行上的困难,变强对于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因为这份卓绝天赋,他同样背负了常人不能及的宿命。
此世煌羽大陆身为玄鸟一羽所化,每万年即有涅槃大灾,这份灾厄纵使逍遥境强者也难以招架。
虞观南必须在大灾前飞升证道,方可护住天下生灵。
断缘、悬解、逍遥,听起来似乎不多。
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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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的人生顺风顺水,证道飞升唾手可得。
直到十三岁,少年突破至悬解境,距离证道成仙仅有一步之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天才居然卡在悬解境整整四年!
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劫数,又能解何物?
虞观南的人生实在过于顺畅,他清心寡欲,天纵奇才,除却历练伏妖外深居简出,并无什么仇人。
哪怕是死劫,他也总得有匹配对手吧?
因这严峻问题,虞观南师祖特地给他算了一卦,终于算出他的突破希望——小伙子只能去吃爱情的苦了。
他需要获得大邺皇朝帝姬清芜的一滴真情之泪。
“观南以红尘爱恨贪嗔砥砺道心,渡过情劫,即可飞升。”
师尊不解:“对那沉月帝姬晚辈也有所耳闻,只是仙凡有别,不适合吧?”
师祖捋了捋胡子:“然普天之下,也唯独那天之骄女的傲气才能压过你那徒儿一头。”
望着面无表情的冷酷臭脸爱徒…师尊竟无法反驳。
“观南,你知道该如何渡情劫么?”
虞观南稍作思忖,随后平静握住腰侧青锋。
师尊顿时大惊失色。
“杀妻证道已经过时了!叫帝姬哭就行,哭就行!”
少年言简意赅:“我不杀她,打哭而已。”
师尊:……
师祖:……
所幸师祖神通广大,居然私下珍藏一件无情道渡劫神物,并将之赠与他。
退婚流系统。
据说这系统已经跟随过两任无情命主,皆助其顺利度过情劫。
可从获得神物之后,这系统整日胡言乱语,不像神物,倒像邪祟,还是没开什么神智的那种。
虞观南听不懂,于是索性不听,他早便习惯独自面对任何凶险危难。
谁料想出师不利。
沉月帝姬心如铁石,对他精心准备的聘礼嗤之以鼻。
*
“所以殿下之意是……?”礼部侍郎迟疑道。
海棠色裙袂潋滟划过玉阶,凡她所经之处,众人纷纷下意识避开。
清芜来到少年身前,悠悠转了两步,饶有兴趣道:“你还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面前凡人帝姬清甜的嗓音则犹如溪水,沁人心脾,说的话却刁钻恼人得紧。
面铠之下,少年眼眸冰冷清冽。
很简单,不嫁,他就抢。
虞观南不会为任何阻碍动容。
他为无情命宫,天生冷漠迟感,又五感残缺,所谓绝世美人于他也只会是过眼云烟。
可沉默之际,清芜目露狡黠,忽然踮脚——
少女轻盈偷走了他的玄色面铠。
她的动作轻盈,像是云流朝霞瞬息入怀,不待回味,又轻柔流逝。
从未示人的私密处被碰触,虞观南下意识手指绷紧,克制出剑的冲动,连呼吸都为此屏住。
十七年来从未有人碰过他的面铠。
面铠滑落时,玄铁擦过面颊,冰冷酥麻。
“不过嘛,我还是会选你。”
清芜向他粲然一笑。
剑修怔住。
虞观南五感残缺,如无面铠借助,他的世界仅有黑白红三色。
压抑憎恶的黑、苍白觊觎的白,杂乱窃窃的红是他对停云殿的全部认知。
可在满目浑浊之间,眼前少女竟拥有天下至美之红。
比任何存在都要纯粹明媚,比如何人都要鲜艳热烈。
“因为我猜你比他们都好看。”
她眼底浮现狡黠流光:“没错吧?”
众人都猜错了。
连虞观南也是如此。
沉月帝姬从不在乎天命,也不稀罕什么贵人夫君。
她是只需要一束月光就可绽放的凛然花朵。
虞观南天残又如何?撒谎吹嘘又如何?
沉月帝姬薄有家资,略有权势,她不在意那些俗物——唯独卡颜。
她喜欢虞观南这个小漂亮。
“母后,我的驸马就定他。”她毫不犹豫道。
“三妹,你可想好。”清娆温声提醒,“这家伙怎么看都只是口出狂言的残疾小骗子。”
“皇姐。”
这一年来,清芜头回当众打断她。
“正所谓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驸马于我而言,万金难求。”
说罢,清芜目光恰巧从李鹤年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庞上路过。
这货也在怔怔看她。
清芜皱眉,露出一瞬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
他也配?
少女掷地有声,嗓音清脆坚定。
“请皇姐向我的驸马道歉。”
此处建议皇姐向春桃磕头。
若非春桃日日提醒她与皇姐打好关系,此时她就不会是要求道歉,而是顺手将面铠掷过去了。
她投壶可准得很呢。
3. 第三章:太虚迎灵
/03
要她向残废道歉?
清娆脸上的温和险些破功。
得亏她被母后训练了十五年,才在关键时刻撑住体面。
她神色冷淡下来:
“我一片关切之心,皇妹不领情倒也罢了,便是急于回护驸马,又何必如此羞辱我。”
清芜丝毫不怵,目光干脆在四周寻找某人。
“你等我问问皇伯母,残疾小骗子这种话算不算人身攻击哦。”
一直隐身的皇伯母,即上柱国夫人脸色顿变,她不知尊后谋划,却知对方性情,哪敢得罪?
好在清娆话锋一转:“三妹从小就擅长请长辈仲裁,这股机灵劲倒是一直未变。也罢,与其姐妹争执伤感情,倒不如由此人自证清白。”
“他自述实力不过朝彻境,可讨好公主时又说可奉她成仙。至于倾国钱财美貌……呵,其中猫腻,便是三妹不计较,我身为皇姐,却责无旁贷。”
她眉眼严肃关切,当真好姐姐模样:“想我道歉可以,但需先由李判官代劳考校,确认此人并未撒谎。”
断然不行!
花瓶美貌易碎,让虞观南和李鹤年切磋,那能落得了好?
万一哪里磕碰,李鹤年性命都不够赔。
未等她拒绝,少年率先开口,言语利落:“抱歉,在下从不与人切磋。”
拒绝格外果断,口吻依旧透着那股他特有的清冽傲气。
认怂的话都说得傲骨铮铮,也算这英俊少年个人特色。
清娆嗓音冷漠:“身为修行者,也会怯战么?”
虞观南平静回答:“在下之剑为祟物.断魄,只出一剑,但凡出鞘必要饮血为祭,恐怕有伤和谐。”
“这理由倒是找得漂亮。但如果你没打过,为了印证此语,可是必须割去身上血肉圆谎。”
清芜果断站场:“他说了不,那便不。你不能——”
“若是孤的要求呢。”
尊后在此时恰到好处开口,轻轻一句便彻底杀死比赛。
符灵若指尖轻点扶手,姿态从容平静。
她只要清芜过得痛苦,毁掉清芜能接触的所有福源。
这虞观南扮猪吃虎也好、识破阴谋以此接近帝姬也罢,尊后并不在意。
因为,今日只需将他打成残废毁去容貌,褫夺命宫计划自不会有失。
“都是自家人,点到为止即可,并无忌讳。”
“阿芜,莫要任性。”
虞观南手指微动,居然当真点评起来。
[我杀死这里所有人,不需要半炷香时间。]
一直戏谑玩笑的系统在此时严肃道:【但你是前来渡劫的!现在的你是恰软饭的小白脸,不是长生天的英雄少侠。】
【不要总想着用剑解决所有问题,避其锋芒又如何?】
【想想天火大劫!】
半晌,虞观南紧绷的手指终究缓缓舒展。
“殿下!不可冲动。”清芜身后同样传来春桃焦急地低声劝说。
清芜知道春桃为何焦急。
符灵若对外尚且披着嫡母的皮,不就是因为天命气运这等虚无缥缈之物么?
与之相应的,她也该恪守女儿的本分。
如今谶言被破,她若再失气运,乃是天大的凶险之兆。
——闭着眼睛,清芜也能猜到春桃会这么说。
更别说她还需要同尊后处好关系,才好逃出叛军攻城。
可是。
在庶女身份之前,她首先是大邺贵胄,皇室血脉!
摇尾乞怜?俯首帖耳?
这八个字,从不属于沉月帝姬。
要她那样活下去,真不如死了,反正活着也是丢人。
清芜能察觉到尊后对自己冰冷孤绝的恶意。
不过来之前清芜便有心理准备了。
今日典仪规格极高相当隆重,祖宗有灵必然开眼。
谁清算谁,真不一定哦。
“噫,”清芜露出嫌弃表情,“母后总不是要两位驸马以血签婚书吧。”
“沉月殿下,您失礼了!”
纠礼官此时忽然又不聋不瞎,出声呵斥。
帝姬故意冲他撇嘴。
纠礼官短暂失语:……
虽然但是,怪可爱的。
沉月帝姬眉眼澄澈。
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又哪里不孝顺,会有损福运德行。
妈妈说过,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父皇也鼓励她,哪里她觉得委屈不好,扬声抗辩就是。
哪怕是女主,哪怕是天母尊后,就能肆意侵夺旁人之物么?
这就是沉月,这就是清芜。
至于聘礼真伪问题——
少女哑然失笑:“驸马所说,均是为我所下的聘礼,为何要交由皇姐处置,又为何要姐夫验明?”
“《大邺律》之《户婚律》明言,聘礼嫁妆均由出嫁女自身处置,纵父母兄姊不得侵扰,违者杖五十。”
清芜微微歪头。
“难不成,皇姐要知法犯法,自己嫁妆不够,便要卖妹妹么?”
*
聪明!
小帝姬竟真的找到此番言语唯一站不住脚之处。
与贤妃相熟命妇纷纷感到欣慰。
而且清芜有分寸,只质问皇姐清娆,没有进一步逼问尊后,否则事态发展极易失控。
没想到小殿下外表娇蛮,心思居然如此剔透!
清娆脸色难看极了,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清芜轻易质问的哑口无言。
该死,这死丫头进学时不总是发呆么,害得她也没怎么认真听,结果这丫头不声不响,居然真的记住了?!
而且记得还是最繁杂庞大,足有百万字的鸿篇《大邺律》。
虽说熟读并背诵大邺律是做官的基本要求,然而堂堂帝姬,尊后嫡出,她何时需要讲究这个?
更别说被父皇从小娇惯的清芜……
“就事论事,勿要夸大其词!”清娆强自扬声道。
“哦,真正夸大其词,污蔑在先的不是皇姐么?结果此刻反倒嘴硬无比,死不悔改。”
清芜叹气:“今日你我及笄,祖宗开眼,偏要闹这般丑事。”
她的帽子一顶比一顶重,终于扣到让清娆都心惊的程度。
“勿要血口喷人,我何曾贪图你的嫁妆!母后自会准备好一切。”
清芜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自不像嫡姐有亲生母兄做主。”少女冷不丁发问,“敢问礼部尚书严公,民间遇此事该如何做主?”
持续吃瓜旁听的严老头:?
不是,本官也不是刑部主官啊。
然而大喜日子没叫刑部,作为此处官职最高的正三品大员,严老头责无旁贷。
他轻咳一声,含糊道:“依户婚律,应寻宗族长辈,或乡里村长评议,如有失和,再寻公府。”
持续隐身的皇伯母,上柱国夫人陡然警觉:!!
她也不想同尊后为敌,那狡猾丫头别想拖她下水!
就在皇伯母思忖自己该在何时晕倒时,清芜已抢先一步。
“正巧今日双喜临门,五福鸿天,祖宗开眼,不如请历代祖宗皇帝评议吧!”
换作前世,今日之事必然是笔糊涂账。
亲生父母俱丧,又无母族支持的庶女甚至可能以不孝罪处以杖刑。
但是。
咱煌羽大陆不讲科学,讲修仙。
大邺国祚迄今六千年,从未遭遇国殇,缘由便是历代先帝英灵不散,庇佑子孙国祚。
皇位传承时,也有过摄政者疑难不决问之祖宗皇帝的先例。
因此当清芜讲出这句话时,所有人并没有质疑合理性,唯独不看好便是了。
符灵若神色不变。
小女孩受委屈了,想同长辈告状很正常。
事实上,她从未憎恶庶女,只是觉得这孩子上蹿下跳的模样令人同情。
换作一年前的清芜,以她的福运阴德求祖宗庇佑也完全没问题。
可这丫头知晓自己已经被窃取多少福运了么?
但凡她五福未受影响,都不该幼年孤哀,又因自己落得如此婚配。如此作派,属实愚钝可怜。
其实情有可原。
修士与凡人的手段差距从来是云泥之别,哪怕死,也是糊涂无知的。
结界庇佑之下的大邺子民与这位帝姬并没有区别。
如此淡淡思忖,尊后与清芜四目相对。
少女神色明亮锐利,没有退缩之意。
御座上,尊后指尖轻敲动作微顿。
那今日就将清芜的祖宗福佑也顺势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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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干净吧。
阴德浅薄子孙,请来的祖宗也定暴怒刻毒。
尽早结束清芜的痛苦,对所有人都好。
“是孤无德。”尊后忽然掩面,长长叹息,“先皇殡天如今才止一年,女儿便已质疑孤为母不慈。这都是孤德行浅薄的过错。”
“尊后息怒!”
“此事绝乃妄言!”
天母尊后一自责,在场哪还有人敢受礼,纷纷避席下拜劝道。
在场之人,唯有清芜与身后的凛秀少年此刻还站着。
他们如此格格不入。
“不许跪。”清芜嗓音轻微,“敢跪下,回去就打断你的腿。”
虞观南:……
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跪。
头次被人如此威胁,还是自己的凡人未婚妻,体验微妙。
尊后长叹:“既然如此,便请大司命主持典仪吧。”
符灵若神色淡淡歉意,却透露出不容拒绝的威严强势:“皇室秘典,闲者避忌。”
大邺尊后,人间界唯一摄政宣布。
“及笄礼暂停。”
“当启太虚昭穆迎灵!”
*
祖庙中,青烟袅袅。
长生灯火幽暗明灭,映照出大邺历代先帝的黑木排位。
满满一面墙,镌刻着偌大皇朝自开国以来的无数风霜。辉煌、劫难、昏聩、英明。
而今日,祖庙再启。
又一代统治者来到祖宗灵位前,请求裁决。
四名神台灵郎伏拜威严肃穆的灵位前,漫长吟诵着唤灵祈祷的祭祀铭文。
大邺皇室的血裔以尊后为首两列跪拜,以尊后之威,在祖宗皇帝面前也只能自称儿臣,端庄叩拜行礼。
身为半步女婿,虞观南同为参礼者。
【事情闹大了啊。居然连太虚昭穆迎灵都搞出来了。】
【大邺尊后顺势想要赢得祖宗认可。】
系统摇头晃脑,显摆自己千余年的见识。
【她是大邺三千年来头位女主,小皇帝没几年便要亲政。若无祖宗支持,根脚就是没正统稳当。】
【你的好殿下危险了。】
【看似迎来转机,但如果连祖宗皇帝都不庇佑,那她真就任由尊后搓圆揉扁咯。】
虞观南不懂系统在幸灾乐祸什么。
沉月帝姬是为他的尊严出面。
少年只会杀人,他的第四样聘礼是他的剑。
倘若帝姬被逼至绝境……
系统大惊失色:【喂喂,你该不会想帮她先灭嫡母,再斩三千年历代皇帝吧?你是来灭人家满门的么!】
虞观南没否认,微微蹙眉。
[此处有邪魔之气。]
虞观南初次尝试证道之战,便是在哀邙山蛊骸兽潮杀了七日七夜,直到将那狰狞洪流杀到截断为止,故而对邪祟魑魅的气息极为敏锐。
【这可是大邺皇庙,无数大能守护,哪来的妖魔。】
“我已与祖宗皇帝讲明是非经过。”
“清芜。”尊后声音平静,毫无起伏,“祖宗皇帝让你上前说明,你何事需要裁决。”
“莫要夸大其词,试图撒谎,世间无事能够欺瞒帝灵,违者会遭天雷之罚。”
清芜深吸口气,随后毫不犹疑起身。
她喜欢这里的檀香,味道令她觉得安心,仿佛童年时扑入母亲的怀抱。
妈妈的怀里总是香香暖暖的。
时至今日,普天之下,唯有这里才能给予她半分安心。
尊后能接下这场裁决,定然有所依仗,那个女人是恐怖的政治动物,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自己有什么?
清芜望着满墙灵位。
她是受了委屈,奋起全身勇气才挣得与祖宗告状机会的孩子。
她很久没有遇到能够撒娇依赖的长辈,但这里足足有三十五位。
祖宗定然会明白,她没有错!
并且不止控诉委屈。
她应对死劫、应对叛军围城的最后生机同样落在这里,要祖宗下冥旨,好让她掌握自己应有的神策禁卫。
掌心出了微微的汗水。
她想起自己上学参加全校演讲比赛时候,上台前她也这样紧张出冷汗。
而那次比赛她是全校第一。
这次…也定不例外!
4. 第四章:先帝天团
/04
大司命自供奉灵台取下一根散发满溢灵气的树枝,树枝通体碧绿,恍如翡翠。
它来自于帝木,帝陵那棵千年松木的一截枝干。
欲迎祖宗皇帝英灵,非此木为引不可。
木枝燃烧,浅浅噼啪之声。
渐渐地,压抑沉寂的皇庙中弥漫起芳香木的馥郁清香,接着如有山雨向众人瓢泼袭来,魂幡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上柱国夫人在大雨中瑟瑟发抖,感觉有寒气顺着无形雨水一同浸入骨髓,冷得人嘴唇发颤。
她惊恐地内心狂呼,这就是恐怖的太虚迎灵!
大司命佩戴面具,手持鎏金法杖,踏入阵法,虔诚吟唱。
——“吉日兮辰良,太虚迎灵兮上皇!
昭吾兮伯考,魂佑兮归来!”
在他身后,其余神官放声复诵。
众宗室颤声呼唤。
前次出现这种大场面还是两百年前五子夺嫡,杀得盛京血流成河。
当时的宰执力主昭穆迎灵,而在迎灵后……英杰五子只存一子。
京外灞河的鱼都没人敢吃,因为被掷入水中的尸体太多了。
佩戴铁面穿过盛京街头的神官与神策军,是百姓口口相传的恐怖魅影。
“昭吾兮伯考,魂佑兮归来!”
清芜放声道。
此刻她在队伍最前方,身旁是她面色苍虚弱的大兄皇帝,端庄文雅的尊后,以及面色难堪的皇姐。
先帝共七子三女,顺利活到现在的,只有他们三人。
“沉月殿下。”大司命的声音隔着灿金傩面传来,有些沉闷,“请呼入引魂木香,梦境中与先代皇帝相通。”
清芜点头。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期待,唯独没有惧怕。
余光瞥到清娆死盯着她,神色紧绷,少女不由得轻轻撇嘴。
嘁,胆小鬼。
撒娇告状可是她的天生被动,看她的!
[儿臣冒昧:列祖列宗皇帝陛下们,听得到么?]
[父皇,父皇!阿耶,大父陛下你们在么?快醒醒,他们都欺负我!]
清芜神色凝重。
她记得之前成功的迎灵者,都要叩首出血,痛彻心扉,哭灵数日夜不可。
那她恐怕也得……没关系,她有这样的决心。
可在她叩首之前,一道熟悉嗓音陡然在她心头炸响!
[何方狂徒!胆敢欺负朕的芜儿!]
诶?父皇?!!
她还没酝酿情绪呢,您就来啦!
……
与此同时。
虞观南始终关注着清芜,目光随之落在引魂木香时,忽然眉宇微沉。
[香被污染了。]
在旁人眼中,引魂木香青烟萦绕,却神妙的不呛人,如同迎接神仙妃子的清冽云雾,朵朵白云莲花盛开。
正常来说,引魂木确实是这样的天级祭祀之物。
但在虞观南眼中,那轻柔的白烟中,此刻赫然有细细密密的微小游虫,散发着浓重秽气。
它们似乎被特殊力量约束,不能离开白烟范围。可这也意味着,任何人吸入白烟,都会将大量秽虫吸入体内。
秽虫,畜生道的末流邪物,不值一提,哪怕凡人烈火都能将其灼烧致死。
它能在人才辈出妖魔界繁衍千年的原因,便是强大的繁殖性,以及无孔不入的隐秘性。
纵使清白如玉石,也会为这害虫玷污。
近百年来,至少有五次绵延三州的大瘟疫,都是秽虫引起。
据说万花谷医修正在考虑,是否要刊发秽虫辨识手册,再请墨门研发窥蠡之类的显微之物。
不然凡人也太脆皮了,动不动瘟疫绵延万里,有伤天和。
但这都是闲话。虞观南必须立即斩断引魂香,避免清芜染恙。
对于脆皮凡人而言,秽虫是最腌臜难缠的一类重疾,哪怕治愈也会伤元气,极难调养。
帝姬若是早夭,他的情劫又该如何?
此时清芜已经闭眼祈祷。大司命手捧神香炉,神色虔诚庄重,缓缓靠近她。
肃穆的皇庙中,唯有少年神色冷酷,杀意陡起。
虞观南眸光凛冽,这老家伙是从犯?亦或是主谋?
哪怕有伏羲结界压制,大司命也有格外开恩并非凡胎,他不信这老家伙不知秽虫存在。
虽说皇庙乃是伏羲结界枢纽所在,禁灵尤为厉害,哪怕是他也不能肆意杀戮。
但情劫的意义不正是如此么。
少年握拳,身形紧绷蓄力。禁止携带兵刃又如何,自出生起,他便于生死间反复淬炼,力量远超寻常武修,如今仅凭肉身亦可摧金断玉。
便是系统也知晓问题要紧,适时噤声。
然而——
轰隆!
雷霆撕裂山雨,雨珠拍溅在脸庞,火辣辣的刺痛。
这并非幻象,还是切切实实劈下的雷霆!
队列最前排,清娆恍惚抬头。
却见祖庙屋顶不知何时已无限拔高,化作铅云弥补的穹顶,无数帝灵金身昂然立于云层之后,如怒目金刚,叱杀一切宵小之辈。
“父、父皇?!”
“大兄皇帝陛下?”
“先帝陛下!”
不止她看到,皇庙中其他宗亲也各自骇然,他们惊恐地望着天穹。
史册从无记载这一幕。
从前太虚迎灵,后人总是于梦境烟云中聆听先祖沙哑教诲,那些隐秘古奥的谶言会通过卜篾传达。
那这可汗大点兵的场面怎么回事。
大邺历代三十五位先皇,居然都赫然在此?!他们何德何能?!
说好的叩首出血涕泗横流呢?
说好的祭祀三日夜也未必被理会呢?
他们膝盖都还没跪疼,祖宗怎么就巴巴赶来护犊子了?
清芜也从幻境惊醒,她立即反应过来情况,掷地有声道:
“皇姐抢我未婚夫,夺我聘礼,母后纵容包庇,诸位亲眷为其威吓不敢发声!”
众人惊骇欲绝!
救命,阎王点名啦!
尤其李鹤年脸色霎时惨白。皇亲国戚暂且不说,自己这个引起纷争的狐狸精还能活着走出大邺祖庙么?
唯独虞观南堪称僭越地直视历代先帝,漆黑眼眸隐隐发亮。
[大邺竟能将天子之气强行挽留于魂魄中,以祖庙为祭,庇佑子孙国祚么。]
【嗯哼,就说叫你别小看大邺吧。】
[不知以我剑意,斩杀帝灵,需要几剑?]
【??喂!你小子!】
*
尊后同样怔在现场,
她目光从其他先代皇帝身上掠过,失礼地盯着她那刻薄寡恩的夫君,与天威难测的公公。
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仙人国师微生羽,此刻也淡定不能。
傩面遮挡大司命的面庞,叫人看不清神色。但从他一出溜跪地的表现,和哆哆嗦嗦的身体来看,这货显然心中有鬼。
众人心怀鬼胎,面对未知,他们本能惊骇退缩。
唯独清芜奋身上前。
那不是令人敬畏的金相神灵,那是最疼爱她的父皇,是曾抱着她举过头顶,让她骑大马的祖父。
是她素未蒙面,却在祖庙长生灯火中感受过温情的祖先。
为何要惧?她又有何惧之!
“大父!阿耶!”
她叫出自己最亲近两人的名字,而几乎刚呼唤出声,望着他们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容颜,她忽然哽住。
他们真的光速赶来撑腰了,还摇来了列祖列宗。
他们对她的绝境并非视若无睹。
队列最前排,金身最为耀眼,赫然保持昔年征战四野,开国定鼎的初代皇帝,大邺太祖高皇帝。
他并未言语,只上前一步,手持那令暴虐君王贪虐官僚残酷邪魔闻风丧胆的双锏,狠狠向清芜砸去。
双锏缠绕肆虐雷霆,紫雷滚滚,中心深邃近乎漆黑,而边缘又是锋锐可怖的惨白色。
祖宗要当场正法 !
上柱国夫人双拳紧握,忍不住向前倾。
是非对错她心里门清,可祖宗如今竟对清芜下手,岂不是说尊后成功混淆祖宗视听。
雷霆将少女面容映照得苍白,发鬓也被狂风吹得凌乱。但她倔强抿唇,眼瞳倒映电光,始终未曾回避。
她与祖宗对视。
忽然,高皇帝紧绷威严的唇角微弯,快到清芜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亡灵不得与生者在现世交谈,她也无从求证。
——轰!
满含天意君主震怒的雷霆重劈在清芜面前,却没有伤她分毫,而是将大司命手中熏炉劈个粉碎!
“啊啊啊啊啊啊阿!”大司命失声惨叫,捂着焦黑手腕瘫软在地。
雷霆劈下的瞬间,他的左手便已经化作焦炭瞬间灰飞烟灭。
并且肉眼可见的,灰败还在快速向他手臂上方蔓延,再不处理,只怕整条胳膊,甚至人都得嗝屁。
啪!
熏炉碎片被炸得四溅,有的劈头盖脸砸了清娆满身,有的则径直冲着皇伯母脸蛋满含怒气地打去!
若不是皇伯母鬼使神差歪了歪身子,她性命都要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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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伯母浑身巨颤,险死还生的经历总算让她意识到什么。
“多谢父皇保佑!”她满脸是血,先是抽泣着谢过自家亲爹仁皇帝,随后畏惧垂首,不敢与高皇帝对视,“婵儿知错。”
就连年轻天子都被泼了一身香灰。
可虚弱的年轻人只是身形微颤,不闪不避,默默向祖宗磕了两个响头。
前排完好无损之人,只有两个。
直面雷霆的清芜,以及脸色发白的尊后。
所有人都想错了。
沉月殿下并非一无所有,大邺最受宠爱的帝姬之名也绝非虚名。
因为她所受的从来不仅是当代皇帝的宠爱——祖宗皇帝历代三十五位帝灵都愿意为她撑腰。
这阵仗忒吓人!
香灰泼面时,尊后就在儿子身旁。
她亲眼看着祖宗发落血裔,讥诮儿孙无能。
但最最重要的是……她下的邪祟手段为高皇帝亲手所破。
而她敲骨吸髓的庶女,福运仍然未绝,甚至比她想象中的多得多。
或许计划需要暂缓。
尊后并不惊恐。
包括她那绝情夫君在内,哪怕先帝们锤杀所有宗室,都不会杀她。
否则,又有谁人能镇住场子,在天灾下护持这偌大皇朝?
她神色平静,仔细为大气不敢出的皇帝儿子拭净脸上香灰,低声提醒:“陛下。”
“……”皇帝深吸口气,随后猛的跪拜在祖宗灵位前,“不孝子孙和知错,万般罪责皆在和一人,请祖宗皇帝息怒!”
帝灵不能言语。
却自有旁人代劳。
“不需大兄陛下请罪。”少女瞬间气焰嚣张,她嗓音清脆,口齿伶俐分明,“皇姐和我驸马道歉,母后保证不会插手我婚事,再予我一队禁卫,此事就算了结啦。”
年轻皇帝露出苦笑,而被砸得头上一大块乌青的清娆,则猛得瞪大眼睛,怒意勃然。
痴心妄想!
皇庙怎么了,这贱人在这里就敢威凌母后?当真是——
清娆目光撞上怒目圆睁的高皇帝。
高皇帝怒气冲冲的眼睛比她瞪得大多了。
她的怒火就像被泼了水,咻得冷却。
“儿臣无能不孝,德行浅薄,令祖宗震怒。”尊后轻声道,“儿臣已明是非,定当精心悔改。”
“尊后陛下,恳请天母救我——”
大司命忽然摘下面具,哭喊着向尊后爬来,他胳膊的腐蚀速度还在加快。
此处能救他的人唯有国师,但微生羽那混蛋听命于尊后。
白发仙人厉声呵斥:“祖宗祠庙,何时轮到你狺狺作怪!”
只听空气撕裂的细微风声吹响。
“咕…陛…不……”
大司命捂住喉咙,绝望地盯着尊后,踉跄栽倒。
尊后置若罔闻,只是缓缓下拜。
“阴无命祝诅皇嗣,秽乱皇庙,暗习巫蛊厌胜之术,不孝子孙灵若,已将其处刑,还望祖宗皇帝息怒。”
清芜盯着皇帝天团,心觉奇怪。
怎么不动手啦?
还有篡改父皇遗诏的事呢?
只交代大司命一条烂命,就能将今日风波敷衍过去?
篡改遗诏为谋反大罪,别说清娆论罪李鹤年论死,纵使符灵若太后至尊,也得放手摄政之位,退隐南宫。
偏偏符灵若没提,祖宗也无追究之意,好似达成默契似的。
为什么?
长拜谢罪后,尊后又望向女儿,示意她上前。
“与皇妹道歉。”
“母后——”
“道歉!”
尊后目光凌厉如兵刃,几乎含着杀意。
清娆咬牙。
母后并非无动于衷,分明是已经屈辱到想杀人了,却被迫忍耐。
需知道,今日前来皇庙,本该是他们的回合!谁料想自己这皇妹宠眷如此优渥,当真是命好。
她转身,不情愿地嘟囔:“抱歉,皇妹,我不该那般无礼。”
清芜同样没好气:“你说什么?哪般哪般?声音太小听不清。”
“我说皇妹,抱歉,我不该罔顾姐妹情分,对你婚事那般凌逼。但我不是有意的,我是真的关心你。”
“哦,听清了,那你说错人了呀。”
食指轻轻向后一点。
“我从最开始,就是要皇姐向我的驸马道歉哦。”
在她手指方向尽头,俊秀少年神色平和淡然,恰好迎上屈辱的清娆、苍白的李鹤年、压抑的尊后……以及三十五位帝灵审视目光。
他毫无避让。
5. 第五章: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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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娆杀意暴起,指尖传来钻心刺痛,险些将自己指甲生生折断。
她平生最恨的便是向无耻卑贱者低头。
“不在这里说,难道皇姐想去外面说?让民间小报知道,会有失体面哦?”
“……是,三妹考虑的周到。”
清芜悠悠将双手背在身后。
她知道清娆此刻定然恨透了她,心里不知道会冒什么坏水。
不过除了觉得有点对不起春桃苦心外,清芜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本来就从没畏惧过清娆。
一年沉寂,为的就是今日祖庙鸣冤。
要不是情况和她想象得不大一样,她现在还要更嚣张。
其实论实在的,不当众处置尊后也行,但她和父皇商量的提前领兵还能作数么?
这才是关系身家性命之事。
清娆愤恨望向队伍最后方。
少年冷淡地望着她,眉眼凛秀似冰雪。
不,她就算是死,也绝不——
尊后来到女儿的身旁,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在帝灵魂光的映照下,素来威严冷峻的尊后,容貌竟显得清冷柔和,端庄而美丽。
在场众人严格来说都是清氏皇族,而符灵若暂代大家长。
她向族人宣布了自己与祖宗的沟通结果。
“祖宗皇帝宽恕了孤的德行,只道安抚宗嗣,下不为例。”
清芜警惕地盯着她。
她听懂了尊后的暗示。
这家伙在示威。
哪怕她做出这等恶事,祖宗依然会认为她是朝廷大义所在。
自己全力掀起的飓风,扑到尊后面前时,便终归化作纷散气流,略微吹乱她的鬓发。
虽说狼狈,却造不成实质性伤害。
注视着面前愤怒的庶女,符灵若心头微嘲。她依旧胜券在握。
因为但凡清氏皇族有一人能挑起大梁,她这个牝鸡司晨、篡夺大位,戕害皇嗣的毒妇都不可能活着走出祖庙。
所以哪怕祖宗皇帝知道真相又如何?
除了符灵若,还有任何一人能带大邺度过百年之内必将来临的天火大劫么?
今日皇庙显灵,只能说明清芜福运未绝。
下次再杀便是了。
“母后!”清娆焦急道,“您何过之有!”
她愤怒又心疼,狠狠瞪向清芜。
少女才不理亏,立即瞪回去。
“娆儿。”符灵若平和道,“还没有闹够么?”
清娆语塞。
若不是自己无能,抵不过这死丫头的腌臜手段,母后怎会受辱?
她居然还不晓是非,依旧与清芜纠缠。
这除了让母后更加丢脸,还有何用?祖宗皇帝会杀了清芜和她那卑贱小白脸么?
清娆深深吸气。
随后,帝姬浅浅一礼,虽说潦草又快速,但居然是向虞观南。
“抱歉,本宫护妹心切,一时失言,万望沉月驸马海涵。”
清芜挑眉:“那皇姐还要不要点验我家聘礼?”
清娆忍气吞声:“当然不,理应三妹自行处置。”
这幕落在众宗室眼中,不禁各有各的的看法。
唯独一点是共识:
有祖宗天眷的沉月帝姬,她的光辉还远远没有到西沉时刻。
“那我和父皇他们说的其他事情呢?神策禁卫何时交予我?”
符灵若道:“大婚之日自会交予你,也算母后为你添的嫁妆。”
“何时大婚?”她追问。
“礼部与钦天监会给出吉日。”
“放心。”尊后温声道,“为了向祖宗皇帝彰明心意,孤决定就在此举行赐婚典仪,并在原定规格上,于你额外加赏——冗杂费用皆由内帑出。”
“微生卿,准备好了么?”
白发国师出列,有气无力道:“沉月殿下及驸马,请随我来。”
清芜打量微生羽上下。
微生羽是归墟出身的天才修士,天文术数工笔丹青无一不通,当年他来到大邺游学后极受父皇宠爱,破例提拔方才做到国师之位。
她曾以为微生羽对父皇忠心耿耿,但今日看来,这位白发仙人只怕早就投到尊后麾下。
呵,无所谓。
等她开府,她也要招揽投资原作有名的强者,绝不比微生羽差!
*
不过,尊后这次似乎是真心想为女儿的婚姻保驾护航。
清芜盯着面前笑眯眯的胖佛陀神像,有些疑惑。
“许下什么,便可获得什么?”
“是,此佛像乃是大报恩寺日夜供奉之神物,有姻缘、送子、福禄等神妙。”白发国师虚着眼道,“殿下携驸马,可向佛陀发愿,佛陀皆能应验。”
大报恩寺是盛京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寺里供奉镇压着诸多邪祟神物。
平日神策军除魔时,偶尔军中也会捎带个念经的和尚。
见清芜仍不说话,微生羽举例。
“恕微臣冒犯,好比在下发愿:与妻长相厮守,永不变心,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这是不折不扣的毒誓,因此佛陀听闻后,会赐予深厚福禄庇佑这段姻缘。
若他有意功名,此次科举必然金榜题名,若是宦海沉浮,封妻荫子也指日可待。
“佛陀应愿法力与香火有关——无需担心,内帑已安排妥当。”
尊后眸光温和地注视着庶女,心中毫无憎恶怨恨。
她言行如一,澄如明镜,关于佛像描述并无半句虚言。
唯独一点忘了说。
这佛像在此之前,已经咒杀九十九对痴男怨女,乃是不折不扣的地级封印祟物,方才送入大报恩寺。
可她的好女儿沉月帝姬品性高洁骄傲,如何会做食言负心的下作之事?
为了率领大邺黎民抵抗万年大灾,她必须攫取前所未有的权力,成为大邺唯一摄政。
任何人都不能触犯她的权柄。
包括有列祖列宗庇佑的沉月帝姬。
怎料清芜狡黠一笑。
“好姻缘于我有何用处?母后若真心疼我,不如与我封地亲卫珍宝。”
尊后微怔,随后从容应对:“你说的那些,本是应有之物,如何能算赏赐?”
唔,好吧。
清芜想不出来还能说什么给尊后添堵了。
“那我琢磨一下,用什么和佛陀交换。”
瞧沉月帝姬那勉为其难的模样。
好似为大报恩寺镇寺之宝赐福,是她给了佛陀脸面似的。
……
当尊后决定由国师主持赐福时,虞观南尚帝姬之事便再无异议。
一双新人上前,向佛陀发愿。
祭祀极为神圣,其余宗室不得进入密室,只有尊后、国师,以及清娆李鹤年能够旁观。
微生羽手捧一根红绳:“殿下,您愿祈求何等姻缘,又愿许之何物践行?”
清芜道:“我希望驸马乖顺,待我忠诚听话,夫妇和谐,嗯!”
“许下什么?已经让他做我清家的驸马啦。这恩情他三辈子都还不完。”
微生羽叹气:“殿下,如此敷衍,佛陀不会应愿的。”
清芜有点恼。
她神色冷下来,硬邦邦道:“那我便许给他我的宠爱。”
微生羽总结发言:“殿下愿长相厮守。”
清芜还是不满意,国师却不给她纠结余地了。
今日的龙争虎斗似乎已让这位统管大邺灵武的世外仙君深感厌倦,因此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地将红绳系在佛像上。
清芜盯着他的动作,发现位置是尊贵的佛像脖颈,且只系了她这根,方才勉强满意。
父皇亲封的镇魑渡厄仙君,这点面子她总该给。
微生羽脸上浮现淡淡微笑,好似下朝回家近在眼前。
“沉月驸马,你当如何?”
少年跪在蒲团上祈祷。
与慵懒散漫的沉月帝姬不同,纵使是这般动作,少年做来也凛冽笔直,毫无谦卑感,叫人觉得他是宁折不弯的铁剑。
他抬眸望向眼前笑眯眯的佛陀,以他的灵识,能清楚看到萦绕在佛陀周身浓郁逼人的香火愿力。
但虞观南从不信佛。
其实他也不怎么信道。
相比祈求外物,他更信任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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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许愿呀。你俩尽快成婚,叫帝姬对你情难自禁欲罢不能,再狠狠甩了她,你的情劫便可顺利度过。】
虞观南拧眉。
他还是觉得自己将帝姬打哭一次的决策更为光明磊落。
“沉月驸马?”微生羽催促。
“在下愿赌上断魄。”
微生羽还没说话,少女柳眉一扬:“好啊,你居然敢拿破剑糊弄我?”
断魄被毫不客气评价,少年微微蹙眉,却未动怒。
“断魄并非破剑,为在下最为珍爱之物。”
他循着声音与清芜对视,肃声道:“在下之意,愿为殿下除灭心中任一不平之事,纵粉骨碎身,赴汤蹈火,绝无回转。”
“如你那时贪生怕死呢?”
“天打雷劈,人神共弃!”
清芜不置可否:“那你想要什么?”
“在下无意美满姻缘,只求殿下一夕之真爱。”
听到这个回答,清芜眉眼终于舒展,露出浅浅笑意,美丽动人。
接着少女伸手向微生羽。
白发国师茫然:……?
“红绳给我呀。”
年轻国师越发感到头疼,他解释道:“此为注灵绳,已为仙佛开光,并非寻常之物。”
清芜道:“他又没对佛祖发愿,他是对我说的。这红绳献给佛祖才是不敬吧?”
提到此处,微生羽这才回忆起,方才少年确实是望着帝姬发愿。
他的眼里未见神佛,只有她。
尊后宠溺道:“自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便给这丫头吧。只当是这桩姻缘的见证之物。”
“是。”微生羽立即应道。
清芜指尖一圈圈缠绕红绳。
这红绳外表平平无奇,同样没有融融暖意之类的灵力浸体感。
甚至正相反,把玩红绳时,她感到肃杀的冷意,犹如秋日凄迷雾色中的枯败竹林。
唔,倒是提神醒脑。
论档次,它和那些奢华配饰完全没得比,但它是自己从尊后手里赢下的战利品,那便够了。
而且不止红绳。
他也是。
少女忽得莞尔,她不由伸出右手,宽大衣袖垮落,露出一截手腕,洁白温腻若霜雪。
“由你来给我系上吧。”
虞观南依言上前,接过红绳微弯下身。
但他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下巴便被人挑起,略微用力。
!
那瞬间,虞观南必须压制住身体本能反应,这才没有动手,而是任凭两人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
就像她摘下他面具,选中他为驸马时那样。
分明帝姬什么也没做,她是不具灵力的蒙昧凡人,然而不知为何,他此刻却如此难以应对。
仿佛邪祟与他脸贴脸,呵气成冰。
虞观南一心二用,习惯性分析自己的战斗弱点,脸颊却忽然被人双指捏住。
意识回笼,四目相对。
纵使纯粹黑白二色的无声世界里,少女的轮廓眉眼依旧比其他人更清晰精致。
乌黑的发,雪白的肤。泠泠眸光如冰,在少年秀气面庞轻划。
她将虞观南面庞左转,仔细关切端详,随后右转,如同审视器物。
少年耳根微微染上绯色,不知是羞还是怒。
旁边还有人旁观,但无论是他们,还是清芜本人,都没有丝毫羞耻避嫌之意。
对同等级之人才有羞耻心,对宠物会有么?
——虞观南从未被敌人如此亵弄侮辱过。
有人妄图,却尽数死在他的剑下。
但他此刻却必须顺从。
普天之下,唯独她可以。
他僵硬地与未婚妻对视,半晌后,清芜眉眼弯弯,语气轻快。
“不错,脸蛋很漂亮。”
“本宫会宠爱你的。”
系统幸灾乐祸地念出他心中同样浮现的念头。
【完蛋,小观南。】
【帝姬殿下似乎只是在见色起意哦。】
它嘲笑道:
【我这边有《成为天字一号赘婿之三十六计》,你要不细细借阅一番?】
6. 第六章:掐
/06
少年垂眸,唇角抿作忍耐的弧度。
“怎么不看我呀?”
清芜脸上笑意微淡,手下稍稍用力,剑修被迫抬头与帝姬对视。
倒是不痛。
眼帘映入她娇俏明艳的容貌,红裙动人心魄。
这似曾相识的角度令虞观南忆及一事。
数年前他下山除魔时,有位刺史对其强纳之妾便是如此凌辱亵玩。
但那□□刺史并不知晓,那位可怜女子实乃画皮魑魅,因此不久刺史便暴毙府中,死相凄惨,也引来他这除妖之人。
画皮临死前狂笑质问:“我是妖怪邪祟,那你打抱不平的是人么?他又算什么好东西!”
他无动于衷:“在下并未打抱不平。”
“只是你该死。”
画皮破防,却打不过他,含恨而终。
事后调查表明,刺史在妖魔发作前的种种暴行,简直灭绝人性。
在画皮之前,刺史已经残害二十三名无辜女子性命,尸骸就埋在后花园的槐树下。
若非妖魔作祟,他的恶行依旧会埋在土壤下无人知晓。
虞观南那时认为那与他无关,他只是一把剑,负责荡尽天下魑魅。
爱恨不过耳边微风,不值一哂。
可是现在,轮到他成为画皮了。
帝姬眼眸澄澈,笑靥若花,比那刺史美丽得多。
“哦,这时候还敢分心呢?”
清芜盯着他耳边微微摇曳的朱红,随着他抬颌的动作,漾出清冽光影。
于是她坏心眼地又用了些力,指甲掐得肌肤略微下陷。
这次有点痛。
少年神色淡淡,只因他天生断情迟感,便是断手折脚的疼痛也不能让他动半分眉毛。
可是……
咚。
咚。
咚。
心脏不听话。
好似帝姬掐得不是他的脸颊,而是心脏。
虞观南分出灵力运转,压制住失控的心脏,接着念出系统教他的对策。
“并未分心,只是帝姬美貌,摄人心魄。”
清芜闻言莞尔,眉眼舒展开,颇为得意道:“想和我近距离对视而不动心,确实是件挑战。”
她松开手,轻快道:“给我系上吧。”
她注视着虞观南垂眸,毫无感情地……将红线在她手腕上打了三个死结。
嗯,他不会宫女那些漂亮花哨手法,于是老实地打了三个死结。
这下解开是别想解开了,除非用剪刀。
多了两条线头,要不要烧掉呢?
虞观南砍妖怪都要保证切面平均光滑的——师尊说他剑法像切生鱼片。
可帝姬已经收回手了。
不…还有点线头……
清芜抬起手腕,红绳朴素,她这辈子还没用过这么简陋的首饰,但谁让她底子好。
手腕白皙玲珑,红绳鲜艳欲滴,相映之下,显得她手腕愈发精致纤细。
她满意一笑,收回手,宽大衣袖重又遮住腕间。
此时尊后对四名儿女道:“尔等婚后务必琴瑟和谐,夫妇和睦。”
清芜二人闻言倒还从容自然,却见清娆神色慌忙,李鹤年恍惚心虚。
他俩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帝姬/驸马方才没发现我在盯着她/他怔怔出神吧?
清芜这对璧人的外貌气质实在过于完美,无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叫人忍不住盯着他们看。
其实,自己与她/他原本也有可能成为一对。
好在无论尊后还是微生羽,都没有注意到清娆夫妇复杂微妙的心理活动。
微生羽口吻释然:“有祖宗皇帝注目,下官这就为两位驸马上玉册,待得阴阳未分之刻,举行送灵典仪。”
今天的风波就结束啦。
他就可以下班啦!
虽然死了个大司命,虽然他被迫请了个地级封印物佛像,虽然这位小殿下格外难缠……
但尊后陛下今日成功活着走出祖庙,并且未受苛责,便是摄政得到祖宗认可的体现。
人家大邺三十五位先帝都不慌,他慌什么?
“好!”
又是沉月帝姬第一个捧场响应。
“你们两姐妹的帝姬府已经督造竣工,明日便开始着手迁宫吧。”
符灵若言语平和。
“钦天监与礼部会在年前另择大婚之日,势必风光大办,以慰先帝之灵。”
“好。皇姐,你们还有话和祖宗们说么?”
清娆本能摇头。
李鹤年则巴不得先帝别盯他,今日只是死了大司命,没牵扯到他,已叫他庆幸不已。
“皇庙为祖宗皇帝安灵之所,无事不得逗留。”
说到此处,尊后面上终于露出淡淡倦色。
“都退下吧。”
*
处置完送灵典仪,从皇庙回宫后,已是入夜。
长安殿,沉月帝姬寝宫。
此处为西宫之一,距离天子居所极近,只因先帝怜爱帝姬,方便时时探望照顾。
但如今新王登基,她又已及笄定亲,尊后也便催促她迁宫。
殿中宫人低眉顺眼,更漏声轻浅,缠枝鎏金熏炉香烟袅袅。
清芜倚在榻上,昏昏欲睡。
今日累了整整一天,她是没力气洗漱了,便差使宫人打水为她卸妆擦洗。
可她没等来暖呼呼的热毛巾,却等来神色微妙的春桃。
春桃柔声呼唤:“殿下,殿下。”
她尚且困倦:“嗯?”
“驸马求见。”
驸马……哦。
“他怎么在宫中?”
按照宫规,外男未经皇帝召见不得逗留宫中,但纵使有诏,许多大臣也会嫌麻烦,尽量在宫门落钥前完事离开。
春桃也觉得古怪:“驸马说并无人送他,他是自己飞回来的。宫门落钥,无论出宫还是留宿,他都需要诏令。”
飞回来?
清芜想象了一下那有趣画面,忍不住微笑,倒没那么困了。
“那他再飞出宫不好么?”
春桃很严肃:“随意突破禁灵结界会判处谋反罪,其实飞行回宫都是……”
“唔,让他进来吧。我今天才发愿。”
春桃闻言板起脸。
今日停云殿与祖庙之事早已传遍盛京。
所有人都在议论先帝显灵,议论沉月帝姬盛宠以及她将因此得到的庞大权力,议论那位出身卑贱的“贵人”驸马。
春桃最初得知结果自然万分惊喜,但她接着便深深心疼殿下为此的牺牲。
为了见到祖宗皇帝,博取那一丝生机,殿下不得不发愿与一卑贱泥腿子修士成亲。
春桃见过的天下俊杰何其之多,般配殿下的应该是更出众耀眼的男儿。
出于这样的心态,将虞观南引见进来后,春桃便悄声至殿外,示意戍卫长安殿的神策禁卫就近侍立。
她本人则在门边,神色警觉。俨然对虞观南虎视眈眈,以免这卑贱修士对殿下不敬。
清芜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懒懒趴在软榻扶靠上。
“这么漂亮的脸,怎么又把面具戴上呢?”
少年默不作声,只是面铠犹如萤火光点无声消散,露出精致俊秀的面容。
他只会在她面前除却面具。
“哦,还会点小把戏。”
望着他的脸,清芜微微眯起眼,唇角浮现满足的弧度。
殿内烛光朦胧柔和,少女脸颊被手背挤压,略微嘟起的模样颇为娇憨。
她美得毫不费力。
哪怕失去面铠辅助的虞观南无法辨识红以外的颜色,她依旧是殿内最为夺目之物。
少女微微歪头:“你现在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很美。”
虞观南闻言瞬间垂眸,并不言语。
“啧,有话快说。”
笑意淡了些,清芜蹙眉。
没情趣的家伙。
或许是今日被大场面连续惊吓,驸马美貌归美貌,但人却寡言迟钝许多。
旁人见到她,不说巧舌如簧,总该说两句逢迎吉祥话。偏偏虞观南只会发呆。
果然路人甲就是不如原作里的天之骄子。
想起那些美貌世子,冷酷邪魅妖王,清冷医修…清芜遗憾咂舌…虞观南似乎也没那么有情致了。
帝姬兴致一退,态度瞬间冷淡许多:“无事就退下吧。”
系统见状恨铁不成钢:【说词儿啊,多好的深夜初见机会,你就这样木呆呆?】
[我自有手段。]
系统:豁?
它同虞观南虽然只相处不到半年,却深知无情命主有多冷酷绝情。
这杀胚小子懂怎么取悦女子么?
*
虞观南当然懂。
他从三岁开始随师尊历练,手下不止除妖,也杀人,见多识广。
有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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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他不是不会,只是从前没有必要。
不过为了尽快渡劫飞升,抵御大劫,他必须出手了。
“驸马,殿下请你离开。”帷幕之外,春桃肃声道。
虞观南直起身,神色平静,清芜注意到他瞳孔深处仿佛有雾气涌动,显得奇异深邃。
这股妖氛让她想起十年前,鹧鸪山狐妖袭击宫城,试图掳走她的那一晚。
清芜警觉:“你要——”
虞观南虚捏指诀,灵光隐现,他闪烁至她面前,指尖轻而疾,径直点在她眉间!
这家伙居然是来刺杀她的?!
就在大邺宫城?就在祖宗注视之下?!
“清芜,你已爱上我。”虞观南淡声道。
……
门外,神策禁卫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余光克制地向殿内瞥去,却见殿内十分安静。
春桃娘子正常肃立。
漂亮纱幔勾勒出两人侧影,殿下姿态依旧闲适,在与驸马轻声交谈。
嗯,无事发生。
他们又收回目光。
虞观南动手时系统想要尖叫,但见没有大碍,声音又戛然而止。
它纳闷:【不是,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了魅惑术?】
少年从容收手,满脸写着冷漠。
嗯,很酷。
他不会说,从祖庙出来后,自己便即刻飞至京外鹧鸪山,花费小半个时辰祓除千年妖狐大穴,学了狐狸精的魅惑君心之术。
那妖狐原准备等新君亲政后便入宫乱政,吸收天子紫气,当真是祸国妖孽。
系统以为他只是飞回宫,当时偷懒休憩,自然不知内情。
这禁术为地级上品,想掌握对常人难如登天,非得百年修行不可。
然而虞观南只需扫两眼的功夫。
按照妖狐交代,此时他只需再向她唇瓣落下一吻,注入灵力,便可令她对自己矢志不渝。
他目光冷漠落在帝姬仿佛花瓣般柔软妍丽的唇瓣。
只要对准印下去就好。
如同盖章。
同时,虞观南言简意赅:[你太死板了。]
系统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真是自己格局太小?
清芜再美丽高傲,也只是个凡人帝姬,虞观南可是天下最强,对这小姑娘根本手拿把掐。
虞观南缓步俯下.身,注视着面前目光迷茫的美貌少女。
也不管清芜能不能听到,他冷酷开口:“你只需爱上我,然后我会揍你一拳。”
他顿了顿,补充道。
“最好不要保持无谓的倔强,尽快哭出来。”
他只要她一滴泪水,然后便各走各路。
虞观南无意报复她的羞辱。少年剑修的宿命生来便是是守护天下苍生,自然包括她。
剑修伸手,正要学着清芜先前姿态,将她下巴挑起亲吻时,却见少女手腕红绳忽然红光暴涨!
刺目红光撕裂温柔夜色,陡然充斥整座宫殿,甚至冲破门窗照亮半边夜空。
啪!
在虞观南诧异目光中,清芜精准无误地紧紧抓住他伸出的右手。
“胆子很大。”
她目光忽然清明,咬着牙,冷笑道。
“原来你接近我,只是为了刺杀?”
他们距离近到呼吸可闻,然而这次清芜眼中却没有半分喜爱,反而满是愤怒。
“可惜,你的手段太粗糙了!”
此时殿外禁卫已然躁动起来,无论虞观南想做什么,都已经宣告失败。
虞观南并不觉得紧张,只是有些怔住。
失败了?
少年总以为自己手中长剑锋锐为天下冠,可斩断世间万物,却在这位如皓月般的帝姬面前屡屡碰壁。
系统忽然气长,自得道:【叫你小看情劫。】
任凭你天纵奇才,当世第一又如何?
对面的少女偏就克你,无论你有什么手段,在命数的促使下,都会鬼使神差失效。
它以前的无情道宿主都没这么笨蛋,还没开始恋爱就被抓现行啊!
他俩都是受伤/渡劫落魄,失忆后被道侣捡到,有了感情基础后才开始觉醒无情道的。
这才是咱无情道的金牌套路嘛。
早知道就该让虞观南失忆一下,被帝姬捡回去了!
系统拼命转动自己并不灵光的小脑瓜。
现在把小观南打晕,随后在猎场给帝姬捡回去做小马奴还来得及么?
7. 第七章: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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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芜面沉似水。
五岁那年她被狐妖掳走,若非她不是穿越来的,并非正常幼童心智,绝对会被吓死在那茫茫鹧鸪山里。
那些狐妖居然把她当唐僧肉,准备炼化吃掉!
父皇疼爱她,给她准备了大量防护法符,都是玄级宝物。
尽管伏羲结界内,这些宝物都会被压制极大威能,但袭击者进入大邺后,同样会被压制灵力,所以并不碍事。
可就跟父皇分明收集那么多灵丹妙药却还是不幸病逝一样,他赐给清芜的护身法宝那时同样出了岔子。
刚才虞观南蛊惑她时,这些护身法宝也跟死了似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反而是那被她当战利品的普通红绳唤醒了她。
“你一定想不到,是你亲手系在这里的红绳坏了你的谋算。”
清芜轻轻抚摸手腕间朴素的红绳,冷冷道:
“想死么,臭小子。”
尽管帝姬杀意毕露,虞观南却没有露出丝毫恐惧退缩之色……反倒同样杀气腾腾。
[那家伙竟敢以赝品戏弄我。]
与千年狐妖交手时,虞观南亲身领教过对方的幻术,绝不至于转瞬间便被红绳所破。
[我的错。]虞观南冷静与系统承认行事疏漏,[不该着急赶路,便应多出一剑,将那妖物灭族才对。]
系统:好哥哥,您觉得问题在这里么?
很难想象人的区区四句话能有这么多槽点,甚至让它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清芜继续嗤笑:“我早就说那谶言虚假。什么贵人驸马,分明是菜鸟刺客。”
“实话告诉你,今年冬天来临以前,我都是无敌的,不,来临后我也会无敌。”
虞观南这回倒抬眸瞥她一眼,言简意赅。
“难说。”
?
清芜顿时沉下脸色。
原本还说这刺客有点微末伎俩,她手头严重缺人,因此略有意动,甚至没叫禁卫将他押下去。
毕竟鸡鸣狗盗的典故她还是懂的。
可这笨蛋刺客竟和她顶嘴,这样找死,她也懒得和他客气。
“倒希望你实力能有你嘴巴一半硬。”
清芜微抬下巴:“出去自裁,别脏了我的地毯。”
倒是要留这家伙全尸,完了送到大理寺,查查他脑中记忆,看还有什么同伙。指不定就是尊后藏在驸马团中的暗子。
才这样想的,她忽然感到整条手臂刺痛,和过电似的陡然一麻,有关约束的一道意念在她心头浮现。
少年则好端端站在原处,脸上若有所思。
“看来红绳并不允许你杀死我。并且约束效果至少维持三十日。”
清芜:??
姻缘佛还懂离婚冷静期是吧,紧跟时代潮流呢。
帝姬殿下才不惯着他,当即目光左右寻觅,准备抄个顺手把件向虞观南当头砸去。
然而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长长的唱名声。
“柔月帝姬到!”
接着,那道熟悉嗓音远远传来。
“你们这是要犯上作乱?我还在宫外就瞧见冲天红光。三妹?阿芜?你还好么?”
清芜眉头深蹙,她望向面前的笨蛋刺客,感受到腕间那股陌生的力量仍在束缚她的举动。
两相对峙,居然一时奈何他不得。
“哼。”
这会儿嫌丢脸,等会儿再好好收拾他。
她顺手丢回那大小趁手的熏炉,没好气道:“皇姐,进来吧。”
*
清娆端庄地走入长安殿,不动声色地观察清芜与殿中情景。
“沉月驸马怎么在此处?”
清娆这次目光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放在虞观南身上,她微微一笑,口吻有些好奇。
正所谓灯下赏美人。
灯火昏暗,显得虞观南比白日更加凛秀俊俏,当真是仙姿玉骨。
这问题不好回答,清芜干脆反问:“这么晚了,皇姐怎么来找我?早些休息也好养伤。”
说着,她目光指向性明显地停留在清娆额角伤疤。
——那是白日高皇帝留下的惩戒痕迹。
提到白日之事,清娆脸上不由微僵,可现在的清芜不是她能随便发作的。
“我来探望你,太虚迎灵虽说不消耗灵力,但阴阳相通,对你我凡人之体终究有些影响。”
清芜语气愈发奇怪:“探病不带疗养品?”
清娆忍气吞声。
“还在挑选,明日我会派人送来。”
“那你也明天再来呗。”
清娆忍不了了。
这丫头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这么气人的?
她盯着清芜,少女面容娇美清丽(该死更气人了),目光澄澈,俨然表里如一:就是希望她快点滚蛋。
这下哪怕妹夫再漂亮,清娆也没停留欣赏的心思了。
若非为了大计……
她重新露出微笑:“是因今日朝会母后忘记授官之事,此事要紧,我便上门叨扰啦,正好驸马也在。”
“授官?”
“帝姬成婚驸马总不能是白身。”清娆道,“鹤年已是神策判官,但观南尚是散修,母后的意思是让驸马进神策军,充任神策禁骁。”
“嗷。”清芜略微拖长了嗓音,若有所思。
别看今天她在祖庙大获全胜,但她的困扰反而因为胜利越发严峻紧迫。
清芜手下严重缺人,真正得力的人才目前只有春桃。可想要逃出叛军围城,只是凡人春桃作用捉襟见肘。
因此哪怕虞观南是来刺杀她的美人蛇,那会儿清芜都动心千金市马骨一把寻思收了他。
谁能想到虞观南不识趣,叫清芜琢磨要不干脆噶了他。
但皇姐带来了意外消息。
神策禁骁,那可是四品实权武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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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后何时如此贴心了?清芜压下疑惑,暂且谢过好意。
清娆话锋一转:“话说回来,皇妹方才殿中发生何事?我看见有红光满溢而出,吓得我以为发生何事了,连忙进来探查。”
不止如此,她进来时还看到长安殿驻守禁卫如临大敌,沉月夫妇气氛僵硬,方才绝对发生了什么。
清娆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清芜有关的所有事情,她都想掌控。
虞观南张口欲言,却被清芜抢先打断。
“今日祖庙离开后居然没人接送他,他没有住处无法出宫,在我这里暂且寄宿。反正也没人敢有意见。”
迎着清娆目光,少女微微一歪头:“有我也不在乎。”
清娆:……
好可恶的嘴脸。
“那便不打扰皇妹与驸马亲近了。”清娆微微一笑,随后起身,“不过皇妹也该帮助驸马提前准备,所有禁骁入营时都有考核比斗,那可不如祖庙安全。”
这是威胁?还是善意?
呃。
到了现在这地步,清芜是傻子才会觉得皇姐有拉拢她的可能性。
也就是她们两个没有竞争皇位的压力,清芜觉得皇姐应该没想杀她…但这祸事驸马就不一样了。
少女满面微笑地目送皇姐离开,转身目光落在虞观南身上时,表情已经冷得能掉渣。
此时春桃入内,担忧道:“殿下,发生何事了?”
方才大宫女同样是幻术近距离受害者,不过没加魅惑效果。她感觉自己就是恍惚一瞬,再回神时殿下便满面怒气。
清芜有些烦躁,示意春桃带着其他禁卫退下。
她默默打量虞观南。
虽说清芜最初便准备享受虞观南的美貌后,就把他休弃,却不代表订婚当夜就得这么做。
沉月帝姬的颜面高于一切。
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驸马是谋逆刺客,订婚当晚就坐牢处死么?
况且别说谶言福运了,她手腕上红绳也还没出冷静期呢。
殿内烛火似有所感,晦暗明灭。
恰在此刻——
“我并非刺客,乃是听闻鹧鸪山千年狐妖决定刺杀殿下,特地前来守护。”
这理由找得敷衍,给清芜气笑了:“你还准备怎么编?”
系统则精神一振,大加鼓励:【没错,就该这么洗白,人不会喜欢加害自己的凶手的!不过你也别说得太离谱,想点合理细节。】
“并未编造。”虞观南嗓音陡然沉下来。
“鹧鸪山狐妖妄图谋害我的妻主,当真该杀。”
妄图给假货栽赃陷害,使他渡劫失败,危害天下安定。
这等不顾大局——虽然他也没明说——但杀胚不管。
清芜指尖轻敲,眉眼微微柔和,有些微妙地被取悦到。
她喜欢妻主这个称呼。
虞观南,似乎还是有些以色事人的天赋?
8. 第八章:天命
/08
未央宫。
夜色中连绵起伏的宫阙楼阁映入清娆眼帘。
皇太后日常起居太极宫还未修葺完毕,故而尊后仍旧居住在此。
但清娆知道,母后不会在此处居住多久,很快母后便会迁至圣人所居的大明宫。
未央宫以花椒涂壁,总是弥漫着独特的浅淡芬芳,但在清娆闻来,那是权力的味道。
只是抬步进入兴庆宫时,她恰好遇到白发国师。
清娆脸色不由得微沉,但在目光对上之前,她已挂上灿烂的笑容。
“国师。”
已近亥时,大邺国师居然还逗留在尊后宫中,传出去别说御史弹劾,民间还不知要传成什么难听流言。
——偏偏不是谣言。
自从父皇驾崩,这家伙出入后宫便越发不避人了。
撞见柔月帝姬,微生羽行礼道:“陛下正在宫中等待。”
清娆侧身回礼,她“嗯”了一声,也没兴趣和这位俊美仙人聊天,敷衍过去后便快步走入宫廷。
没想到走进不过十步,她又瞧见了熟人。
“李阿兄,你怎么在此处?”
李鹤年身材高大挺拔,即使身着朝服,也能看到衣衫下有力的肌肉轮廓,颇令女子面红。
只是当青年抬头,露出那张在月色下平平无奇的面庞时……清娆才有些悸动的内心瞬间平静下来。
也罢,男子容貌不重要,吹了蜡烛都一样。
李鹤年不动声色,目光隐晦地从帝姬那张寡淡面孔收回。
他淡淡笑道:“尊后有诏,怎可不来。”
清娆心中微松,原来这次母后并非私下独自与国师相会。
那他们三人在商议什么?
想到母后的严苛,清娆熄了打探心思,同李鹤年道别,重新整理仪容进入正殿。
尊后确实在等待她。
“儿臣参见母后。怎么不遣人侍奉?”
略微疲倦的浅淡嗓音从帷幕后传来。
“你我母女相会,何必外人打搅。”
清娆抿唇一笑。
相比拘谨懦弱的皇兄,母后总是更偏爱她些。
“母后,我刚看到国师和李阿兄先后从宫里出去,有急事么?”
尊后单手支着侧脸,透着倦意道:“我要鹤年在后日神策选比废了虞观南。”
“哦……啊??这么突然?”清娆满脸写着震惊。
“这是仙人的意思。”
尊后望向女儿,声音透着淡淡疲倦,却不容置疑:“仙人说吾等只有十日发动时间。”
此处的仙人自不是微生羽,那家伙顶多算个翻译官。
母后供奉的仙人,比大邺任何存在都要厉害。
“可是父皇已经驾崩,母后又得了祖庙认同,何必呢?”
尊后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你之后会有明白的时候。”
清娆瞧见母后神色信息期待,便又咽了回去。
母后素来果决睿智,应该是…好事?
清娆心中浮现疑窦。
其实她觉得,自从父皇殡天后,仙人便越来越急躁了。
她几乎能想到台院那些御史会怎么骂她们母女酷烈,万一哪句被史官记了去,她岂不是天大冤枉?
母后已经将那隐秘术式告诉她,三年间慢慢夺走清芜福运不好么?
她拧眉:“李鹤年准备如何动手?”
“他身为西军判官,又是大邺最强灵武者,想在营中废掉一名下属还难么?”
“……”
“娆儿,这世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想什么风险都不冒,那便什么都不可能得到。”
嗅着椒房殿的淡淡香气,清娆思索计算着得失,紧绷的躯体渐渐放松,决心则越发坚定。
罢了,没什么好犹豫的。
想要这股香气始终围绕她们母女,让母后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主,自己成为皇太女,有些事便必须要做。
“母后能走到今日,定是有天命的。”她喃喃道。
锋锐杀机令帝姬平庸的五官陡然添了几分凌厉色彩。
“杀了虞观南。望门寡的命数可更加凄厉。”
“是的。”尊后轻轻抚过女儿的发鬓,“我家娆儿历来是天下最出众的女郎。是四海八荒期冀所在。”
清娆微笑,心中却毫无喜悦。
母后这样的夸奖说了很多遍,最初她还自得雀跃,后来便发现根本没用。
自己不是男儿身,皇太女之位,只会比女帝更难。
是了……其实杀虞观南是个好机会。
唯有更酷烈的举动推动母后,才能让她无有回转,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立为皇太女。
清娆伏在母后怀中,余光瞥见椒房殿朱红门宇,心情格外平静。
在微生羽口中,此时此刻祖宗英灵仍未远去,依旧在冥府注视着儿孙。
可在这宫城茫茫上空,有更伟大神秘的仙人玉壳遮蔽穹宇。
祖宗皇帝看不见。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
因为其实有时候她也想质问祖宗。
凭什么皇太女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她埋下脸,亲昵地伏在母后怀中。
天命,正在她们母女手中。
*
长安殿。
虞观南道:“殿下可知宫城已有邪魔侵入?”
“这不是早有的事,十年前就有狐妖绑架我了。”
“那狐妖已为我斩杀。”
而且子孙很不老实,青锋之下居然还敢给他赝品幻术。
少年心中淡淡想到。
盛京的妖魔繁衍千年,习性似乎也沾染了凡人的油滑。
来自长生天的煞星会叫它们知道,剑锋之下,自有返古淳朴之心。
“我是说现在,整个大邺宫城,其实都已被邪祟之气浸入骨髓。你感觉不到么?”
盛京为大邺国都,天下枢纽所在,应是伏羲结界威力最盛之处,可虞观南从上月进入时,便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系统说他这叫水土不服屁事多。
清芜不太信:“盛京是煌羽灵脉最为微弱之地。”
这五年来她都没听说京内有妖魔作祟之事,原作剧情也没有讲述。
那些神仙妖怪故事都是从清娆逃出国都前往大陆各处历练开始。
不过说起来,今天祖庙里被天雷劈死的妖魔确实很蹊跷。
“信也好,不信也罢。”
他黑眸望向清芜,淡然清冽。
“但我就是来保护你的,无论什么邪魔,我都会为你祓除。”
啧。
清芜不太满意地咂舌。
这家伙又开始了,那股标志性的不论场合处境,永远那么冷傲自我的独特气质。
也就是他生得好看,才没那么讨人嫌。
“那你心肠还挺好咯?”
“因为我想要你的爱。”虞观南毫不迟疑道。
系统吐槽:这是什么敷衍回答?
“原来是暗恋我。世人爱慕我的风姿,渴望亲近,倒是不奇怪。”
系统:……?
清芜敲了敲指尖:“那狐妖将它幻术眼珠子似的珍藏,你能拿到它,不是杀进鹧鸪山也是将他揍了一顿,我还算满意。”
身为五福命宫,那年清芜被鹧鸪山狐妖冒着陨落风险掳走,是真准备把她煮了吃的。
虽然李鹤年将她救回,但也没能将那狐妖捉拿归案。
“只冲这一点,我允许你在我身边待三十天。”
待离婚冷静期过去,她再考虑虞观南去留。
“但想得到更多,你需通过我的考验。”
少年微微眯眼:“考验为何?”
是要杀了东海邪龙,还是斩杀夜行大魑?或者干脆抓个旱魃回来?
清芜兴致勃勃道:“我给你说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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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
虞观南:?
考……社交?
少年剑仙的后背微微冒汗。
*
“忠王谢佻,凉州都督兼河东节度使,他的世子谢孤云前不久入京,你认识么?”
这是清芜心中最关心的人选。
忠王不忠,这位谢佻阁下就是原作掀起叛乱,直接推动大劫的罪魁祸首。
他以异姓封王深受皇恩,却滋生出谋权篡位之心,最终攻下盛京,自称炎帝。
他的嫡子谢孤云则是原作重要男二。
他仪容俊美,以玉扇为法器,乃是煌羽第一阵法师,天资极为出众。
身为忠王世子,他本可以安心做他的炎朝太子。
然而谢孤云却对大邺皇室忠心耿耿,他在城外邂逅侥幸逃脱的清娆,对其一见倾心,追随其斩妖除魔,推翻亲爹,帮助清娆复辟。
原作清娆能做凤傲天,谢孤云这位性价比极高的头号忠犬功不可没。
看书时没觉得什么,但熟识清娆后,她实在觉得难评。
哥们…要不吃点好的?
而且她瞬间自信起来。
清娆这容貌都能让谢孤云一见钟情,那她这天下第一美人不更得让谢孤云死心蹋地?
说实话,但凡谢孤云在驸马天团里,她现在都不需要发愁死劫叛乱什么的,躺平就完事。
虞观南皱起眉头:“我不认识这么多人。”
“这段话里不就两个人么?”
少年默不作声,似乎正在重新做阅读理解。
“我服啦,说你是草包你还真是草包呐?”
“……师门不考这个。”
真不考。
哪有救世主要学这个的,反正证道成仙后他自会沟通天地,明晓大道。
“行吧。”清芜有些小嫌弃,“那医仙苏釉呢?”
虞观南淡声道:“我认识的尸体比人多。”
清芜自己翻译:“好,那就是也不认识。”
后面她又问了几个有名角色,虞观南都不认识。
很遗憾,无论虞观南回答的多么冷酷利落,都无法遮掩一个悲怆事实。
她的这位驸马,真的是个毫无社交人脉,头脑空空的绣花枕头,唯一会的技能是幻术,结果还稀松笨蛋。
清芜都惊了,这世界上真的有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
认识到他的本质后,清芜反倒有些好奇他许诺的丰厚彩礼了。
能够买下一个国家的财富。
绝世倾城的容貌。
得道成仙的剑法。
如此家底,不该毫无修真圈人脉。
“那聘礼呢,给我看看。”
虞观南站着不动。
“聘礼呢?”
“在你眼前。”
清芜愣了一下,视线从少年乌黑清冽的马尾,到他耳边摇曳的红,最后落在那张自信平静的俊秀面庞。
……
很好,面试结束。
“出去。”
“?”
“而且,不要称呼你,我不自称本宫是我随和,不是你放肆的理由。以后称呼我为殿下、您,或者主人。”清芜冷声道。
“驸马,随奴婢出去安置吧。”见他不动,似乎还要纠缠,大宫女劝说道,“殿下不喜欢将同样的话重复两遍。”
他沉默地出殿。
月色清浅,晚风微寒。
虞观南跟在春桃身后,廊外树叶在夜色中婆娑。
【被殿下讨厌了呢。】系统此时幽幽道。
虞观南格外坚决道。
[我,没有被讨厌。]
【……】
虞观南稍作沉默,忽然发问:[我当真不值倾国才貌么?]
系统:……
它此刻都有些怜悯小观南了。
堂堂无情命主,注定拯救天下的最强,怎么就连软饭都吃不上热乎的一口呢?
9. 第九章:以色侍人
/09
虞观南并不准备睡觉。
修士可以冥想代替睡眠,因此更多时候,睡眠都像是一种特殊享受仪式。
虞观南从不享受,也毫无睡意,于是他一如既往地坐在窗沿,吸收星辰之力打坐冥想。
【好感任务已触发:崭露头角。】
少年脑海中忽然弹出光屏,上面以金色古朴篆书写着两行文字。
【成功有神秘奖励,失败飞升成功率降低。】
系统尽职尽责地在旁解说任务详情,不过仔细听去,倒更像在对虞观南人格魅力全方面攻击。
【我本来也不想这么搞显得咱俩关系很僵硬似的还得我逼着但你今天表现实在太菜了今天简直把雷点踩完了以至于被帝姬呵斥滚出去——】
系统以振聋发聩的疑问结束这番犀利攻击。
【天下怎么有人连小白脸都不会做?】
啊,爽了。
从绑定虞观南这位无情命主后,系统便总是被无视,屡屡吃瘪,这回总算叫它找到反击机会了。
少年沉默少顷。淡淡道:[因为我本就不是来做小白脸的。]
【可是帝姬讨厌你。】
虞观南秒答:[我没有被讨厌。]
冷酷驳回系统不实污蔑,虞观南望了眼月色。
以他对那位殿下粗浅的了解,方才那么生气,这个点应当还没睡。
……
清芜失眠了。
按理说今天辛苦一整个白日,她晚上就该沾床睡。
可她被虞观南气了一遭,又被清娆的存在提醒死劫将至,哪怕她是大邺传奇抗压王,此刻也做不到秒睡。
有关死劫的问题犹如纷扰蝇虫在她耳边萦绕,哪怕她再如何开导自己有祖宗庇佑福运齐天,还是忍不住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都怪虞观南太不争气啦!
“殿下?”帷幕外的守夜小宫女轻声道,“可有吩咐?”
清芜翻了个身,没作声。
现在如果说话之后会更睡不着,而且她不想让其他人看出她的焦虑。
哪怕春桃也不行。
她只想让关心她的人知道她的风光明艳,不过是驸马不争气而已…她选人时候不都有心理准备了么。
正如此想着,她忽然听见窗棂被小石块砸了一下般的清脆敲击声,在安静的夜中格外明显。
小宫女神色微变,生怕吵到帝姬,连忙走到窗边查看。
然后——
咚。
人体倒地声。
“秋瑜?”
她呼唤一声,却无人应答。
清芜本就失眠,这下更是待不住,她取过外衣简单披在身上,警觉起身。
通过帷幕,她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形。
“谁在外面?”
不速之客道:“是我。”
声音清冽而低沉,在充斥宦官女子的后宫显得格外特别。
“虞观南?大半夜你不睡觉怎么又来了?”
说着清芜便皱眉望向门外,护卫都是吃干饭的么?虞观南进来都没人发现的。
顺着她的目光,虞观南居然颔首:“大邺后宫守备确实松懈。”
清芜默默攥拳。
她目光落在少年面庞上。
他比她高出一头,若是旁人有这样的身高差,通常都会微微躬身,以示谦卑恭顺。
但虞观南从不。
包括现在,他打晕帝姬守夜宫女,避开护卫潜入寝殿,也毫无自己在短短一夜间已经将宫规犯了个遍的自觉。
寝殿烛火笼着釉色灯罩,他的面容半边没入黑暗,显得清冷凛然。
依旧是那股不合时宜的傲气,清芜看见就觉得不顺眼。
对于比自己高傲的人,沉月殿下从来只会更高傲。
皇姐如此,李鹤年如此,没想到虞观南也是如此。
呵。
身为妻主,收拾虞观南可比对付前面两位简单。
“本宫没时间陪你检验后宫是否松懈。”
她轻言细语道:“你最好给一个合适的深夜潜入理由,否则……你想死么,虞观南?”
“我是来与你、(系统焦急大叫着【是殿下,她喜欢你叫她殿下】),与殿下开诚布公。”
少年剑修语气毫无起伏地陈述:
“我是不解情爱不懂委婉之愚人,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尽可直说,我必尽所能去做。”
清芜脸上怒气微淡,转而露出古怪的神色。
“…就为了这番话?那你这么晚潜入做什么,不能明天当面说?”
这次倒是虞观南蹙眉:
“历练中,错过一炷香时间,有时都会是生死之劫。”
“殿下宠爱于我非常重要。”
清芜轻嗤。
此时她倒有些倦了。少女随意寻软榻坐下,翘起腿懒懒靠着。
清芜勾唇,表情像只得意骄矜的狸猫:“看来晚上我发怒也把你吓到了嘛。”
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又好像是事实,虞观南便没有反驳。
虞观南对自己受欢迎能力很有信心。
人间历练的无数经历都告诉他,越是红尘爱恨纠缠之人,便越渴求斩尽恩怨因果的绝世兵刃。
能成为他的情劫,这位沉月帝姬的贪嗔因果之深无需多言。
来吧,下达命令。
杀死尊后、皇帝、柔月帝姬,或者李鹤年。
她懒懒道:“你什么都会为我做,只要取得我的欢心?”
“是。”
【喂喂,虞观南你疯了?我让你崭露头角不是让你谋权篡位啊!不奉大义弑杀天子,哪怕是悬解境修士也要遭受天谴!你不渡劫了么?】
那不正好么?
少年眼神平静无波。
阻碍他渡劫的唯一难点便是没有对手。
与天斗,与地斗,还是与人斗,他无所谓,反正胜者只会……
“哎呀,怎么又不看我了,不乖哦。”
就在此时,他下颌传来力量,被轻轻挑起。
但触感与之前不同。
虞观南陡然回神,意识到处境为何。
这次,帝姬没有用手,而是……居然是在用足尖令他抬起头?
少年全身绷紧,仿佛全身血液在此刻都向天灵盖涌去,面颊滚烫充血到隐隐作痛。
……!
他从未有过如此感受,连精血气息都紊乱,叫他运行灵力调息都不能。
“你——”
虞观南想呵斥,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少女足尖,她的趾甲精心涂着赤红丹蔻,更衬得肌肤细腻,骨肉停匀。
红与白。
他罕有能辨认出的颜色,而凡人帝姬俨然将这颜色之美发挥到了极致。
修士肌体经过淬炼风霜,便是表面没有伤痕也是坚韧光滑的,可她的肌体柔软松懈,完全未经过锻炼,与他截然不同。
少年略微急促的呼吸氤氲在她肌肤,她显然察觉了,再度露出那时狡黠微笑。
——“你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很美”。
少女的嗓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虞观南冷漠阖目。
师尊说过,这便是情劫,会对他道心尊严进行全方面砥砺考验。
但他从前又不是没有遇见过媚妖,那些妖娆妖精便是脱光诱惑他也只会一剑斩之。
清芜不许他抵抗:“喂,睁眼。”
他睁眼,见到少女露出恶劣挑衅的微笑,她亮出獠牙。
“你今天晚上让我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本宫大发慈悲赦免你,居然还敢打晕本宫侍女,那——”
“就由你为本宫濯足。”
系统大惊失色,生怕他觉得受辱要干掉清芜,连声劝说。
【冷静,冷静啊!绝对不能拔剑,不能恐吓!】
【软饭男就是这样的,这是来自妻主的合理诉求,你不能怪人家!】
【要怪就怪你太强了,只能吃爱情的苦。人家堂堂五福命宫,本就有这个命消遣你。】
在虞观南没有行动的空档,少女已经笑眯眯地用脚丫在他手臂、胸膛轻踢。
“喂,说话呀。”
如此嚣张。
“……”
虞观南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产生情绪。
觊觎他的,伤害他的垃圾杀了便是。
可他亲手在帝姬手腕系上姻缘红绳。
而在红绳发愿之上,她是高傲帝姬,是他的妻主,是他的情劫。
那他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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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快答应!】系统连连催促,【送上门的软饭还不吃!】
…他是被她随意选中的小白脸。
虞观南运起灵力,总算让白皙面颊上的热气平息。
他心平气和道:“我是剑,只会杀人,不会侍奉人。”
“那不巧了么?”
这次清芜一点不困了,她微笑着望着虞观南,烛火让她的容貌温柔动人,眼瞳盛着盈盈脉脉的波光。
“我还从来没见过书里说的百炼钢变成绕指柔呢。”
后宫女人很多,男人却只有父皇一个。
剑算什么。
能帮她杀人的东西多了。
可眼下,能化解她今晚不愉快,叫她睡个好觉的宝贝,可就只有虞观南。
清芜声音轻快:
“本来没打算欺负你呢,你自己送上门的。”
“可不能怪我哦。”
*
虞观南抬眸,与笑吟吟的少女对视。
大劫在即,四海妖孽蠢蠢欲动,他在历练中,人心欲望早便见识过很多次。
他知道色孽为何物。
可少女眼瞳澄澈明亮,对他毫无欲求,满是欣喜的好奇,她周身甚至连邪念产生的妖气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折辱另一个人,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她……很坏。
他不喜欢她。
明明有着最美的红与白,性情却如此顽劣放纵。
但即便认定帝姬是个坏人,哪怕讨厌她,他还是只能像现在这样,单膝跪在床靠,用柔软丝帛为帝姬殿下拭足。
他捉住少女调皮的脚腕,抬起后细细擦拭。少女丝绸裤管滑落一截,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
但他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不去瞧未婚妻的身体,不去瞧这座奢华的寝殿,不去瞧那些牡丹花鸟雕刻。
好似真是铁疙瘩成精。
清芜饶有兴致瞅着他表情。
虞观南的动作远远没有宫人细腻温柔,甚至力道有些大,可清芜还是有耐心,提醒他力道。
后宫里以前还从没有这样的美貌少年侍奉她呢。
他长得足够漂亮,哪怕面无表情地侍奉也别有番凛秀之美。
反正如果觉得力道重了,清芜就轻踢他一脚。
她会故意踩他的胸膛,踩他的胳膊,留下不规则的水.痕。
虞观南依旧穿着那件素净道袍,并不防水,因此衣衫很快就被她踩湿,狼狈贴着身体。
她有些好奇且得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
略低的领口能瞧见少年少许锁骨和起伏的肌肉轮廓。清芜刚才轻踢了一脚,觉得触感还不错。他动作时,手臂的肌肉会一同绷紧发力。
少年脸侧朱红耳饰随着动作微微摇晃,配上他紧绷冷凝的神色。
……
清芜陡然抽回腿。
“怎么了?”少年手中落空,水滴溅在他手臂上。
“你的惩罚结束了。”
她骄傲地抬起脸,压下心底的微妙情绪。
“下次叫你再来。”
他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起身便要走。
“喂,东西不收拾?”
他转回身收拾好洁具,才准备离开,清芜却再度叫住他。
“慢着。”
“又怎么了?”
他皱眉望过来,似乎终于有些不高兴了。
哼,呆子还会有不高兴的时候。
“侍奉的不错,赏你的。”
她将一件挂在床头的凤纹镂金玉佩摘下,随意抛给少年。
那是父皇以前送她的,说长得漂亮叫她拿着玩,她不记得值多少,但应当是宝物。
清芜盯住他的神情,少年虽稳当接住玉佩,但并未露出欣喜或嫌弃神色,他甚至看都没看宝贝一眼。
“谢殿下。”
说罢,他等了一下方才问。
“我这次可以走了么?”
嘁。
没有得到想看的回应,她轻轻撇嘴。
“随便。”
少年背影行远,在纱幔后消隐不见。
直到此时,清芜才清了清嗓子,她下意识抬手,以手背贴上面颊。
咦…怎么有点烫。
10. 第十章:撑腰
/10
子夜。
将一切收尾的虞观南心绪复杂,他返回暖阁,准备打坐冥想,平息心中纷扰。
但还没坐稳,他忽感到通讯符传来意念。
师门联系。
为了保证渡劫隐秘,归古剑宗通常会在子夜,伏羲结界暗弱而大地灵脉最盛时与他传讯。
讯息接通后,传来师尊凌虚子温和而关切的嗓音:“观南,今日如何?”
天下皆知今日是沉月帝姬及笄礼,她会在今日选婿。
虞观南准备竞争驸马之位进行渡劫,这个决策早在一月前便告知师门,也是被同意的。
不过全宗上下唯一看好驸马行动的只有老祖宗,凌虚子这会儿传讯就是准备宽慰虞观南的。
师尊回忆腹稿,寻思从何处找个话口安慰爱徒。
然而少年冷不丁开口:“我已为沉月驸马。”
“没事,咱们不差……嗯嗯?真当上了?”
虞观南道:“很奇怪么?”
呃。
凌虚子语塞。
他总不能说为师觉得你小子生来断情绝爱,说话还呛人的要死,简直是铁疙瘩成精这辈子不大可能有老婆吧?
可他知道虞观南不会撒谎,于是震惊之后,凌虚子便忍不住八卦起来:“如何做到的?有没有信物?”
红绳大概算,但它在清芜手上。
虞观南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她方才送我的。”
“风灵玉珏!”凌虚子震撼,继而念叨,“这可是玄级珍物,对御风法术极为有用,至少价值上万灵石。那小殿下这么大手笔,见面就送你么?!”
说句不中听的,归古剑宗早在千年前便已渐渐落魄。
其门人除魔降妖又不爱受凡人丰厚供奉,因此天长日久,全宗修士上下最值钱的玩意儿就剩下本命灵剑。
但剑是身家性命,剑修宁可饿死都不能卖。
虞观南能当上大邺驸马,还真是草窝里飞出只金凤凰,纯·凭个人本事。
凌虚子夸赞脱口而出:“你这软饭……你这婚事找得好啊!”
当驸马一天挣得比全宗门一年都多。
当然,这心里话粗俗,身为师长,凌虚子是绝不会提俗物的。
凌虚子见弟子不语,不由得微笑。
“你还是那么傲气。对待殿下可不能如此无礼,她是凡人女子,你不可过于盛气凌人。”
“不过,应当也是师尊操心多了。在你身上,一切成功都是应该的。”师尊感慨道。
“你便与那小殿下好好相处,须知道,天下安危,师门期望,全系于你身上。”
“……嗯。”
师尊并不觉得虞观南的冷淡有何不妥,这小子从小性子就冷冷的,谁来都捂不热。
他叮嘱两句后,便喜滋滋与老祖宗报喜去了。
通讯结束,暖阁重归寂静。
虞观南目光望向桌面摇曳的烛火,他没有具体告诉师尊自己是做了什么,才取悦帝姬赏他灵宝。
按理说,以他这样的命宫特性,应当事无巨细告知师尊,请他为自己出谋划策才是。
为什么不说?
方才昏黄烛影下,柔软的白,明艳的红,晶亮的水滴……
“!”
虞观南忽然深皱眉,紧紧捂住心口发出闷哼。
就在烛光明灭的瞬间,他命宫忽然发出强烈预警:接下来思索之事会对他命途产生强烈威胁!
系统与他命宫相连,第一时间察觉异动,警觉道:【你不想活了么?!】
命宫为修士最脆弱核心之物,更是心灵命数之写照,命宫稍有恙,最轻也得伤筋动骨。
这小子在琢磨什么,怎么忽然对命宫动手?
虞观南也心生疑惑。
他只是很平常的和老头子通讯联络一番,有何不妥?
须知道他的命宫尽管强悍,历来却是最稳妥的,道心稳若金刚——
系统探查他全身,忽然稚嫩嗓音不复往日戏谑,格外严肃:【立即将这玉珏毁了!】
虞观南眸色顿冷:“这玉珏有问题?”
他当即思索自己在何处露了马脚,居然让那帝姬怀疑自己,甚至出手便是摧毁命宫这样狠辣的招数。
小觑她了!
系统顿时松口气,这小子没察觉到苗头,根据过往经验,应当只是他的命宫发觉苗头向宿主预警。
回忆今晚之事…啧,人家小姑娘什么也没做,就给他露了那么点东西,就得命宫预警了。
明明先前那画皮脱光站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媚术之强叫无感草木都害羞,这小子都不为所动。
为何两次有如此反差?
系统有些无语:【你小子刚才拿着玉佩在想什么变态东西啊。】
少年面无表情,五指用力收紧,再松开时,价值千金的玉珏就这么被他生生捏做粉末,随风飘散。
【我就试探一下,你还真在想变态的……呃。】
系统下意识嘴欠,可在看见虞观南指缝滴滴滑落的刺目鲜血时,又自觉闭嘴。
虞观南居然是用肉身力量生生粉碎法器,而没有用灵力护体。
“我会慎独定心。”
清冽嗓音淡淡响起。
已是子夜,晚风吹拂脸颊,透着与之前绝然的砭骨寒意。
道心动摇似乎令他格外动怒。
想到之前两位无情命主的结局,系统心中暗惊,无情道每次发癫是真吓人。
得琢磨个法子。
它语气又软和下来
【啊…嗯。】
【也不用这么紧张,你的命宫非常优秀敏锐,这连个情窦都没开出半点便预警堵死。】
“我明白了。”少年自顾自道。
他眸光凛然冷漠,周身散发着幽深压抑威势。
清芜不是刺史,他也不是画皮。
他绝不能小看那状似柔弱的凡人帝姬,只因对方的举手抬足,随意掷来的玉珏,都有可能乱人心神。
这便是无情道渡情劫的可怖之处。
不能被动取悦,他必须抓住时机,在这段注定短暂的姻缘中找到自己的主导权。
*
怀着决意,后日参见帝姬时,虞观南刻意摆出冷脸。用系统的话说,他身上散发的寒意能把路过的飞鸟冻死。
他找回了自己的定位。
他不喜欢清芜,也对她的美色无动于衷,合该冷漠相处。
他做好心理准备,毕竟按照清芜那么娇纵的性子,被慢待势必会发怒呵斥他。
然而清芜完全没发觉他的不对,或者说,帝姬殿下从不关心他的心情。
他的冷脸、他的煞气、他的刻意疏离,都没换来她的垂眸一瞥,帝姬只专心梳妆打扮。
就……有点自作多情。
清芜打扮很认真。
今日她要带虞观南前往神策军京营,她一边摆弄帷帽,一边怀疑地打量虞观南:
“喂,我方才说的话你都听清了没?”
少年不语。
他还沉浸在冷面计划中,思索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够绝情,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冷酷的眼神,漠然的唇角。
当然,即使自己在出神,虞观南也绝不会表现出心虚畏惧之色。
结果帝姬没跟他客气,一帷帽顿时招呼上来了。
“和你说话呢。”
她拿帷帽戳虞观南的胸口,少年想躲,但清芜凶巴巴一眼瞪过去。
“这件事办不好,本宫绝对杀了你。”
她没在开玩笑。
因为虞观南接受的任务,完全关系清芜身家性命。
“重申一遍。”
“在神策军中,裨将以上的将领都会被传授神策破邪密箓。全都给我学回来——教我。”
“教会多少我赏你多少,懂吗。”
清芜认真地与虞观南对视:“你是我的驸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要问为什么,听我的命令对你没坏处。”
神策破邪密箓早原作中是一种凡人也可修行掌握的功法。
修习者可以凝聚追随者的神魄意念,化作庞大力量破邪除魔。
大邺就是依靠此秘术镇压天下宵小。
凝聚八十万大邺军士气势神魂,化作天子之剑重重斩下,无论何方仙魔邪祟,尽皆俯首。
这玩意儿必须身具天子之气,也就是皇室血脉才能用出。
清芜没有那么大野心,但她必须学会它,才能领属于自己的禁卫突破叛军封锁。
【发布支线任务:修习神策兵法(其一)。】
【成功奖励:无情专属命运转盘一次。】
系统在此时恰到好处的发布任务。
少年神色全然不变,轻声道:“好。”
“好。”见他斩钉截铁,清芜便也不说什么,干脆道,“我今天去是给你撑场子,方便日后你活动。”
至此,两人再无多余交流。
没什么好说的。
神策军营确实是个适合展示锋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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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总比给帝姬洗脚强多了。
*
天下四十八州皆有神策军驻扎。
原本京营是最强的主干,可这些年来,随着伏羲结界边州不甚太平,不断有京营部队被调出,又有许多勋贵子弟被塞入京营镀金。
天长日久,京营战斗力也是越发不堪用。
清芜沿路打量神策军,只觉和父皇口中的强军相差甚远,距离高皇帝那时代的辉煌更是云泥之别。
但她没有理由挑剔,京营若是不腐朽,她的好驸马如何被指进来镀金?
与此同时,神策军京营也传来驸马即将入营的消息,只是没想到沉月帝姬竟也驾到。
沿途帝姬仪仗引来无数目光。
兵营为特殊之处,即使是沉月帝姬,也难以得到足够尊重的态度。
——别说帝姬了,便是当今少帝也是嘴上没几根毛的小子,叫老兵油子们难以尊重。
“是护送小儿去学堂么?盯得这么紧。”
“听说沉月帝姬是天下第一美人,那小道士可以,老子这般壮硕,又怎么不行?”
裨将掀开帐帘,将嘈杂秽语挡在外面。
帐中帐外是两个世界,帐中李鹤年与数位将领正在笑谈。
“尊后赐下的法阵属实好用,一刻钟能送大军传送三百里,否则忠王也不会如此轻易平叛。”
“忠王,那可真是忠不可言。”
“沉月殿下与驸马已经到营外了。”裨将恭敬道,“判官可要相迎?”
沉月……
微笑倾听的李鹤年微怔。
他的眼前浮现少女明眸善睐的模样,那原本会是他的妻子。他们有先帝遗诏赐婚,天作之合。
他应允先帝成为她的贵人驸马,护佑她半生安稳。
只是造化弄人,先帝骤然崩殂,偏偏柔月帝姬又向他示好。
他不想尚一位失势的孤儿帝姬,于是另投明主。
话虽如此,哪怕面上表现得再冷淡,每当看见明艳照人的少女时,他心中依旧会浮现难言的悸动。
如果能再强大就好了。
先朝功臣也有过平妻美谈,自己还是太弱了。
“我去迎接。”
“去吧去吧。”同袍笑道,“那可是判官的连襟,也算上阵亲兄弟了。”
营帐中军官皆为勋贵子弟,往上数两代都和皇室沾亲带故的,因此说话随意调侃许多。
李鹤年对他们微笑,随后稳步走出营帐。
站在营外的正是他午夜梦回无数次萦绕的美貌少女,可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的,已经是别的男人。
虞观南
一个凛秀到叫他觉得碍眼的漂亮草包。
不过,今日的神策京营便是尊后为他指定的埋骨之处。
“驸马今日倒是来得早。”他微笑道,“军内还未点卯,日后准点来便是。”
李鹤年在神策军中以仗义疏财及时雨著称,靠的便是这副好脾气。
别看两人未婚妻在祖庙从头吵到尾,可此刻瞧他友善平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好好前辈呢。
清芜看见这人便觉得反胃,她冷声开口。
“人给你领来了。我不想看到他受伤,也不喜欢那些阴招。一切都正常来。”
原本就是扔句狠话,彰显帝姬威严人设,李鹤年若有心,胡乱应答两句大家脸面便算过得去。
“兵营之中刀剑无眼,若殿下将驸马视作花瓶玉器般脆弱,那神策军属实不能收。”
这话绵里藏针,任谁都不能忽视。
清芜果真针尖对麦芒:“如果我一定要送进来呢?”
李鹤年微笑:“每任神策骁尉入营时都需经过遴选比斗,殿下若爱惜驸马,还望三思。”
清芜眼里生出冰冷的怒气,这家伙居然敢明晃晃威胁她。
她知道虞观南在李鹤年手底下会不好过,却又必须密箓助力,今日才亲自护送他入营。
可她没想到的是,李鹤年居然还在军营外便威胁她不许送人进去。
偏偏她唯独在京营是真的缺乏助力,被迫与他僵持住。
不行,绝不能退让。
今日若是轻易退缩,她这刚起势的沉月帝姬也就成了笑话。
就在少女脸色愈发凝重,而李鹤年微笑不语时,忽然响起一道清冽嗓音。
“择日不如撞日,在下今日便请李判官指教。”
虞观南注视着面前的戎装青年,眼神平淡无波。
如同注视尸体。
11. 第十一章:碾压
/11
听到宣战,李鹤年眉头微挑,周围不知何时凑来看热闹的军士则窃窃私语。
你疯啦?!
清芜顾不得在外面,试图用眼神向虞观南传达自己的愤怒不解。
虞观南怎么可能打得过李鹤年?李鹤年可是正在突破断缘境的强者!
这样莽撞愚蠢的站出来,怎么不考虑打不过怎么办?
但凡被吊打,那不纯属给她丢人现眼,只要稍微设想失败场景,清芜就觉得头皮发麻,还不如就在她后面等她处置。
哪怕实在需要应约,也该是虞观南应下挑衅,她回去准备灵宝秘药紧急提升他实力,改日再战。
现在这种行为简直是最愚蠢最莽撞的。
“殿下。”他淡声唤道,态度平静而坚定。
少年面庞素白如霜雪,而眼眸极黑,唇瓣轻而薄,似自北国踏雪而来。
她生活的盛京四季如春,很少下雪。
这让她的火气稍微淡了些。
清芜微微皱眉,哪怕李鹤年在也不管了,直白道:“你打不过他。我会为你做主。”
少年嗓音轻而淡:“我不会输。”
一手交情,一手交命。
他与山下的凡人都是这样,干脆利落,钱货两讫。
他不能落入帝姬殿下的陷阱,身为当世唯一的悬解境强者,最适合他的渡劫方式,从来都是一剑破万法。
清芜毫不领情:“现在不需要你卖弄嘴皮子,别给我找麻烦。”
李鹤年在军中声望极高,党羽遍布,有些兵痞跟出来围观天下第一美人,见状不由起哄。
其中一人高声道:“驸马要躲在女人后面么?”
又有人哄笑:“沉月驸马只是散修出身,吸收天地灵气,瞧这唇红齿白的俏脸,哪里能经住营中杀伐之气。”
见局面闹大,清芜脸色愈发难看。
本该是她彰显祖宗眷顾,自身名望的一次会见,结果被刁难成这个样子!
虞观南问:“断魄出鞘必须见血,你讨厌他何处?”
“哪里都讨厌。”她恨恨道。
应该说她巴不得李鹤年死了才好。
虞观南目光在李鹤年上下打量一圈:“只是营中比斗,不宜杀人,那便断他一肢。”
别说清芜震惊,连李鹤年都为这攻击性拉满的话语侧目。
瞧少年那眼神,当在东市挑猪肉呢。
“如此小觑于我,想必虞道友修为充沛,沉月殿下也可放心——我不会杀了他的。”
清芜盯着虞观南,一字一句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家伙蠢到把自己逼上绝路,她发善心捞都不好捞。
“想找死随你。”
李鹤年适时解释:“下官不会伤人性命。”
清芜才不理他,冷声道:“带路,本宫要观战。”
“道友,那便请了。”李鹤年笑吟吟道,俨然胜券在握。
虞观南面不改色,似乎同样淡定从容。
“哦对了,有事需先提醒。”
“阁下稍后哪只手先出剑,我便会斩断哪只手,且仔细斟酌。”
少年微微歪头,朱红耳饰摇曳出猩红明烈的光芒。
李鹤年闻声哑然失笑:“狠话可没有杀伤力。”
他结丹境大圆满,虞观南却只是刚刚朝彻境,连结丹境的大门槛都没看到,相差一个大境界,那就是纯粹的实力碾压。
如此随意拙劣的激将法也上钩,这漂亮小子纯属自讨苦吃。
定亲第三日便要喜获重伤未婚夫,他的前未婚妻,命途当真坎坷啊。
*
演武场看台。
清芜坐在此处,早有小校殷勤捧来茶水小点,但比她宫中享用的差得多,清芜更没心情品尝。
“殿下放心,判官为人谦逊温和,便是驸马莽撞了些,下手也会克制的。”旁边陪坐的李鹤年副官笑道。
清芜冷着脸没说话。
若不是此处人多,她早呵斥他闭嘴。
什么档次,也配讽刺她?
春桃侍奉在后,低声道:“殿下,医官已经在场下准备好了。”
“嗯。”
少女眯起眼望向演武场中央,两名与她都有过婚约的男子分站两边,单看构图颇有意境美感,可惜这注定是场实力相差悬殊的碾压战斗。
她肉眼凡胎,看不清虞观南脸上表情,只见他身形挺拔凛秀。
也不知那小子现在有没有害怕后悔。
……
李鹤年观察着虞观南。
少年姿态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像是角落静默的苍翠劲竹。
尊后下达的任务是,给虞观南留下足以致命的暗伤,令他缠绵病榻而死。
对于朝彻境大圆满的他来说,这种程度不难把控。
李鹤年从容道:“虞道友颇有武德,较量只用木剑,那在下也会尽量不伤你性命的。”
虞观南在此时冷冷开口:“你很喜欢复读么?”
一开口便成功令李鹤年火大。
“哼。”
黑发青年冷嗤,眉眼间闪过厉色,他双手交叉探向腰间,猛得握紧,接着便有气流在掌间迅速流转成型,隐隐可见双刀的凌厉轮廓。
“我是做不到还是顾念亲情,妹夫这就知道了!”
“请教了!”
他双手拔刀出鞘,竟有一头吊额金睛白虎随出刀显形,白虎张口怒吼,啸动山林,气势端得惊人!
副官笑吟吟解说:“这朴刀融入李判官斩杀百年虎妖所得精魄,因而每每拔刀,总能引得邪祟胆颤心裂。”
“……”
副官有守气境小成修为,眼力不错,他摇头道:“沉月驸马反应不及啊。”
事态已如此危急,虞观南竟原地不动发呆,看着不是吓傻就是反应不过来,当真废物。
呼吸间,李鹤年已经迅疾逼至虞观南面前。
青年几乎已经看到血肉横飞的画面。
他哂道:“道友仁慈愿留我一臂,那我便也——”
噗呲。
兵刃轻易切断骨骼血肉,好似积雪撞上烈阳般瞬间消融,根本没有遭受任何像样的抵抗。
李鹤年脸上笑意仍未退去,他要继续发力,直到划烂那张俊俏脸蛋为止。
可不知为何,任凭他如何发力,都不见刀刃割烂皮肉的美妙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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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虞观南抬手,左手随意将某物掷入他怀中,他低头一看……
竟是只齐根斩断的左手!
与此同时,他左手这才传来钻心入骨的疼痛!
断肢切面极为光滑整齐,剑气凌厉寒冷,方才竟然逼住创口,让他没感觉到疼痛,也没有鲜血溅出。
李鹤年愕然瞪大眼睛,自己的手什么时候没的?
虞观南又是什么时候出剑的?
他的金刚护体罡法可是长生天少林长老亲赐的地级上品,便是积年断缘境强者也不可能如此从容。
虞观南轻声开口:“看来,是阁下做不到了。”
这平淡而辛辣的言语彻底击溃李鹤年的尊严,他至今尚不清楚自己输在何处。
虞观南不是朝彻境废物么?怎么手就没了呢!
这次斩的是胳膊,如果斩咽喉自己是不已经死了?
他抱着断臂神色恍惚,俨然未从战败中清醒过来,正所谓输得糊里糊涂。
【任务[崭露头角]已完成。】
【触发奖励:魂梦香三根。】
观战众人同样震惊,但且不管原因如何,李鹤年是他们的长官同袍好兄弟,天然更亲近,因此立刻冲上来援护,防止虞观南进一步伤害。
“医官快过来!有什么好药尽管拿出来!”
这是理智的。
“这胳膊断得如此齐整漂亮,好接!”
这是扎心的。
“小白脸,敢伤大兄,我和你拼了!”
这是不知死活的。
“殿下,奴婢是眼花了吗?”春桃依旧怀疑人生道,“否则如何看到驸马居然斩了李判官一臂?”
“……”清芜也一时失语。
她目力有限,看不清虞观南面容,却不知为何,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张冷酷平静的面容。
这家伙怎么会比李鹤年更强?
李鹤年可是原作男主,钦定天下最强的男人……虞观南明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原作里连个龙套都没捞上,俨然早早炮灰掉的路人级别。
她心乱如麻,口舌发干。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看到少年单手提剑,抬步向看台而来,剑尖甚至尤在滴血。
看台护卫帝姬的侍卫后背汗毛倒竖,心惊胆战,本能地双腿发软。
煞星来了!
……
虞观南没有理会那些惊艳的恐惧的憎恨的目光,此刻他只想看一个人的表情。
于内宫娇生惯养的花朵,应当从未经历过真正的血雨腥风。
少年面庞素来冷漠平静,此刻却因预想画面罕见地露出冷淡笑意。
这点笑意犹如湖面漾起的浅浅涟漪,令他的眉眼瞬间生动鲜活起来。让人意识到他终究是十七岁的少年。
但这是因杀伐而生出的愉悦,因此即便他姿容凛冽端丽,也显得邪气肆意。
李鹤年不值一哂,他真正谋划的是清芜。
虞观南准备借着此刻杀意,好生威吓一番那位高傲自我,给他添了许多麻烦的娇气帝姬。
将他视作玩物男宠。
总恶趣味地戏弄他。
嗯。
那现在呢?
12.第十二章:世子
/12
危险危险危险!
侍卫们心中警铃大作,他们攥紧武器,想要挡在帝姬面前,可虞观南甚至一瞥都懒得施舍,他们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
虞观南冷漠走过他们,直接逼近清芜。
她应当知道自己在招惹怎样的怪物,安心依赖迷恋他,而不是叫自己陪她玩无聊的公主游戏。
断魄剑锋犹在滴落血珠。
根据虞观南经验,对付弱小凡人很简单,只需冷酷一眼看过去,便能令其心惊胆战,胆魂俱丧。
因此当少女与他四目相对时,虞观南完全没有克制,杀意肆无忌惮地溢出,黑漆漆的眼底压迫感与冷漠十足。
她脸上果然露出惊愕。
很好,她该恐惧了。
但——
“哼。”少女不过瞧他一眼,娇气得意地冷笑一声。
随后她便以比虞观南更嚣张百分的气焰,高傲转向京营军士。
看到没?
她神采飞扬,气焰极其自信嚣张,好似刚才上阵打赢的人是她。偏偏但凡与清芜对上目光之人,无不下意识垂首敬畏。
虞观南:……
少年脸上的浅淡微笑忽然有点保持不住邪气冷酷了。
他们这默契十足(虞观南:?)的样子落在旁人眼中,俨然坐实沉月夫妇乃天作之合,虞观南疑似贵人驸马的谶言。
否则平平无奇的破落小子,怎么会在成为驸马后就实力暴涨,甚至能击败李鹤年?
这绝对是谶言的气运加身嘛。
“不错嘛,我原本都派好医官准备救你呢。”
“击败他很难么?”
少年冷酷道。
清芜挑眉,未等她愉快发话,便听到一道清越嗓音击节赞叹:
“好剑法,好气势!”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赫然是位身着华贵月白长衫,手持玉扇的俊美青年。
……
“小王爷什么时候来看的?”
“坏了,这次李判官丢大脸了,他不号称忠王世子宿敌来着。”
“这下宿敌才当了五天就要换人么。”
将领们眼神各异,同李鹤年交好的心中更是难受。
断臂只要愿意砸本钱,总归能续上,可丢掉的面子却很难弥补。
尤其是在忠王世子谢孤云面前丢脸。
他们都知道李鹤年有多重视谢孤云这名对手。
忠王世子谢孤言,年二十有一,人称小王爷。
先帝乳母正是其父谢佻亲母,两人乃是一起长大的奶兄弟,因此感情极好。
谢佻甚至因救驾之功封异姓王,但也正因此,他对先帝英年暴毙存有极大怀疑,对尊后颇为不恭。
所幸忠王毕竟忠诚,因此在宁王以清君侧为名造反时,他依旧选择领兵镇压,并与尊后通力合作,短短半月便平定绵连十州的暴乱。
朝野上下都认定诸侯王如今以忠王为尊。
但谢孤云如此名望,并不只是因为父王大功,更是为人同样出众。
他曾前往归墟学宫游学,故而见识广博,加上性情风趣不羁,上至勋贵子弟下至粗鲁军士,都喜欢与他打交道。以至于哪怕他躲到都外京营,还是有许多人前来拜谒。
而在所有人当中,谢孤云唯一交好的人便是大邺最强灵武者李鹤年,后者更在私下称谢孤云是自己的宿敌。
原本是段佳话,结果就在今日,李鹤年被虞观南暴打。
呃,只能说身为宿敌的小王爷,含金量也随之暴跌。
“世子爷是来给判官出气的么?”
众人窃窃私语,倒默契地让开一条道路,让那位地位尊贵的忠王世子能来到矛盾的最中心。
果然,那位高傲娇俏的沉月帝姬,此刻神色亦严肃起来。
*
谢孤云乌发被精心簪起,奇怪的是发簪却不像他手中玉扇那般材质昂贵,而是支修长毛笔。
清芜眸光微凝。
判官笔!
这根笔看似只是特立独行的头饰,但实际上却是一件幽都神器。
原作中,谢孤云曾靠这根笔扭转清娆帐下数万军士生死,为她立下汗马功劳。
李鹤年和谢孤云的关系居然不错,指不定就是借由李鹤年,才叫谢孤云与清娆邂逅。
青年从容行礼:“久仰沉月帝姬芳名,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清芜客气道:“不敢当,本宫对世子亦是久仰。”
两人交谈时,旁人都在注视着最中心的男女。
同样出身大邺最高贵的血脉,同样仪表出众。帝姬红衣似火,世子白衣出尘,并且由于小王爷已是弱冠之年,从身高差来说也更般配,当真是对璧人。
正因此,旁边面无表情的提剑少年,那副冷酷面容多少有些煞风景了。
有好事者琢磨,这小子如此凶残盯着世子干嘛,总不至于想给世子也来一剑吧?
事实上……虞观南想法差不多。
他的剑又有些蠢蠢欲动。
谢孤云。
虞观南对凡人势力斗争无甚兴趣,但他知道归墟学宫,那是完全不逊于长生天的灵修势力。
哪怕谢孤云只是归墟的记名俗世弟子,也绝非凡人。
而且这是清芜曾问过的人名。
那天晚上帝姬殿下脸上的关切期待神色,继而对自己露出的嫌弃表情,现在还历历在目。
包括现在,自谢孤云出现后,他先前积攒的冷酷气势锋芒毕露,便都被清芜忘记了。
别看帝姬连微笑都没多少,但虞观南对这位殿下性情已经有初步了解。
她总会青睐样貌漂亮的男子。
虞观南平静想到。
[虚荣肤浅。]
【别指指点点啦,这就是五福命宫的含金量。不搞定情敌,你就等着帝姬享齐人之福吧。】
[情敌又如何。他很弱。]
【帝姬如果觉得你不行,与人家举止过密,你是准备斩了帝姬还是斩了世子?】
“咳。”
此时清芜注意到自己身旁还有这么大个驸马杵在这儿,不由得咳嗽一声,暗示虞观南招呼人。
她希望小漂亮能学学李鹤年,搞点驸马外交。
既然他能击败李鹤年,那即便情商不如后者,也该能搭上几句话吧?
人群中,少年淡淡振去木剑鲜血,从容收鞘,姿态舒展端雅。
锵!
木剑饮血,清鸣悠长。
收剑入鞘后,虞观南直视俊美青年,淡声道:“在下虞观南,见过世子。”
气氛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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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谢孤云玉扇轻敲掌心,笑意犹如推开砚台中笔墨,将僵硬氛围从容晕开。
“听闻沉月驸马乃是谶言中的贵人驸马,小王还有所好奇,今日方知谶言果真不虚。”
这话夸得清芜舒心。
少女微微一笑:“世子如何在此处?”
“今日本就商议此次平叛献俘之事,恰好遇到两位驸马比武。”
清芜随口道:“我准备去探伤询问医官,世子一起么?”
虞观南直接断了李鹤年一臂,那家伙菜成这样居然还在事前挑衅嘲讽。
她这不得火速赶去贴脸嘲笑?
“正有此意。”谢孤云敛起笑意,有些严肃道,“我也恰好有些师门所炼灵药,或于李兄伤势有益。”
呃,那您还是别去了。
当然,这话也就能在心里想想。
谢孤云的裨将原本想阻拦,可忠王世子要同去,他便没法开这个口,只能心中大呼不妙,吩咐小校速去传话,免得主将毫无防备。
*
三人结伴前往,气氛有些古怪。
主要是清芜自矜身份,她虽然对谢孤云很好奇,但并不愿拉低身份折节相交。
——可恶,小王爷对皇姐都能一见钟情,怎么见到我就毫无反应呢?
大概出于这样傲娇的想法,她态度始终矜傲,倒与平日相差不大。
虞观南却不知为何,始终冷着脸,但这家伙平时也冷酷寡言,人设稳定。
得亏谢孤云的身份好使,营中行走他们几乎没受到什么为难,很快便到了救治李鹤年的后营。
“判官已经止血用过药了,正在帐中等诸位。”
侍奉小校在帐外拦住两人,小心翼翼解释道。
“医师说判官需要静养,最好单独相见。”
而李鹤年想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虞观南。
这显然不合礼数,也很突兀,毕竟李鹤年根本没这个身份要求,但世子率先开口同意了,她也懒得争。
那就在外面等呗。
清芜正琢磨有的没的,忽然听到谢孤云开口道。
“殿下听说过褫夺命宫的秘术么?”
他轻描淡写道。
“李判官此刻如此要求,是小王方才改了他命盘。”
“大邺天命从殿下选婿后便跌宕莫测。”
“因此。”
玉扇轻轻一敲掌心,那桃花眼含着笑意道。
“殿下,你恐怕要死了。”
寥寥几句言语,效果却石破天惊,足以令任何人心绪急速起伏。
但出人意料的是,少女眉毛竟都不动分毫。
“我最讨厌归墟阴阳家开场危言耸听的套路。所以一般情况下,对此我会说——”
“谜语人请滚出大邺。”
帐内。
虞观南感应到什么,随同小校前进的脚步微顿。
他神色微冷。
[什么都喜欢故弄玄虚插一脚。阴阳家真的不知道他们很讨人厌么?]
系统瞅了瞅他:【应该是不觉得。】
[普信。]
虞观南轻嗤。
这是他从鹧鸪山狐妖那学来的时髦词汇。
系统:……
【确实嗷。】系统发自肺腑道。
13.第十三章:抢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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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观南压下自己对归墟学宫乱七八糟家伙的嫌弃。
归墟学宫拥有诸子百家,其中最讨人嫌的绝对是阴阳家。
那帮看似笑眯眯,实则一肚子坏水喜欢给人历练添乱,还总美其名曰“顺应天意”、“勘破命数”的漂亮道士……呵。
他们虽为手段神秘莫测的灵修,却并不排斥接触世俗凡尘,甚至为了扩大影响力,专门招收俗世弟子。
数千年繁衍游学,兼容并蓄各大学派的策略,令归墟学宫成为丝毫不逊于长生天与大邺的庞然势力。
事实上,虞观南之所以被宗门长年隐藏,拥有如此实力,十七年来却半点声名未曾传出,就是为了提防归墟的那帮阴阳家。
阴阳中人最喜拨弄旁人命盘,类似无情命宫这样天下闻名的强大命盘,几乎不可能没兴趣。
如此想来,清芜的五福命宫也有可能被他们觊觎,因此派来忠王世子接近。
他一直推测,当年所谓贵人驸马的谶言,也是由阴阳家乔装献上。
为防渡劫有失,之后必须关注清理帝姬左右,以免有阴阳家的暗子做伏笔。
略作思忖,少年已掀开门帘,大步踏入屋内。
李鹤年半倚在床榻上,脸色惨白,正在阖目养神。他左臂只剩下少许血肉,此刻严实缠着绷带,模样凄惨极了。
可以说,镇魑判官自进入神策军开始除魔伏妖,拱卫禁庭后,还是头次吃这种血亏。
偏偏受了重伤也就罢了,却居然不是妖魔造成,而是和自以为的草包妹夫切磋,结果反被其碾压断臂……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这位曾经的第一天才都遭受了沉重打击。
对此虞观南神色冷漠极了。
他不会有愧疚。
因为他至少提醒李鹤年两次,断魄出鞘必要饮血。
虞观南也不会有惋惜。
因为即便给李鹤年十年成长时间,资质平庸的他也不会成为足够有趣的对手。
少年没有遮掩身形,因此李鹤年察觉到他的到来。
“你来了。”
“你很强。”李鹤年脸色苍白,说话不疾不徐,“她倒是找了条好狗。”
虞观南面无表情盯着他。
“怎么,这副样子是恼怒了么。”四下无人,李鹤年并不在意平日维持的大兄形象。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虞观南:“便是击败我又如何,你以为——!!”
噗嗤。
兵刃入.肉声令人牙酸。
虞观南将剑柄右转,李鹤年露出更痛苦的表情。
少年微微歪头,耳畔朱红摇曳,语气平淡不带半分戾气,和冷酷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你以为,再废了你右臂很难么?”
还是赌他没这个胆量?
李鹤年脸色难堪,他不敢赌。
说来可恶,这家伙使用的明明是木刀,偏偏附着剑意后锋锐难当,玄级灵宝也未必挡得住。
这小子到底有多强啊?
青年吃痛,下意识抬手想抓住剑刃,可抬手才意识到自己左臂空荡,不过是习惯性的幻觉。
只是他还算硬气,没有呼救。
“以你之实力天赋,何必委屈做小,对清芜如此忠诚。”他喘着气,紧紧盯着虞观南,“说好听她是先皇遗爱,说难听便只是个空头帝姬,除了美貌躯体,她还能给你什么?”
说到此处,李鹤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喘口气又冷笑道。
“况且以她那臭脾气,这辈子恐怕都不肯好言好语侍奉夫君,便是美貌也味同嚼蜡。”
他瞧虞观南可也不像温柔君子。
“你特意见我,只为了说这些?”
虞观南皱眉,随意将断魄抽出,带出凄厉血花。
李鹤年哑然。
不值得执着么?
因为这个,他背弃了赏识之恩的先帝,背弃了初心,真正成为摄政的走狗爪牙,甚至丢了一条胳膊。
虞观南冷淡道:“我想要她的真爱,仅此而已。”
李鹤年错愕地瞪大眼睛。
?
他想过许多种答案,唯独没想到这冷酷强大的少年居然是个痴情种?这般行为只是因为恋慕帝姬。
少女倩影在脑海中浮现。其实爱上那般倾城明月,又有哪里不合适?
就连自己当初不也……
李鹤年咬牙道:“她天生高傲自私,你与她纠缠,势必为她命宫吞噬化作养分,痴心错付,不得善终!”
“哦。”
少年眼中露出无趣。
“你的眼界,便也仅限此处。”
*
营外。
谢孤云随手设下结界,不疾不徐道:“我字句属实,帝姬为何要说我在猜谜。”
清芜道:“我早有听闻归墟阴阳家大名。”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观殿下不像肤浅之人。”
“哦,看来世子性情淳朴,那我教你一下。通常来说,你们阴阳家游说都会在开局抛出耸人听闻的噱头。”
“比如我观你有血光之灾,或者上来就连连叹气,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世子看我像傻子么。”
说罢,清芜闭口不言,任凭谢孤云如何搭讪,硬是瞅都不瞅他一眼。
“我并未煌煌大言。”
“……”
“殿下,你命数不凡,我是真想救你于危难之际。”
“……”
谢孤云气急:“微生羽是我同门师兄,你再不警惕,命宫是真要被他夺了!你真想死是吧。”
清芜反应和师门指导书上传授案例全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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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同为修士,长生天那边的家伙通常更精一点,可清芜只是凡人帝姬,知道他出身归墟都是极限,怎会了解如此之多内情?
话音落下,只见那美貌帝姬莞尔一笑,嗓音清甜。
“你这么说大家不就都听懂了么?”
乌发如云,雪腮透着红润,那双清瞳弯成月牙,便胜过满城春色。
谢孤云:……
他被这份夺目容光狠狠煞了一下,原本招数被拆穿的羞恼也随之消淡大半。
“不过确实想不到,国师竟是世子同门师兄。”
说到此处,谢孤云总算露出几分耀眼傲气:“师兄才智疏浅,又误入歧途,如今不如在下多矣。”
清芜颇为诚心地点头。
原作里谢孤云高光极多,但微生羽连半个字描写都没有,论剧情地位还不如她,多半在故事开始前便炮灰掉了。
这份认可让谢孤云脸色缓和不少。
“那问题就多了,国师为何要杀我,世子又为何要助我?阴阳家又为何要插手其中?我只是个失势帝姬,甚至还未开府。”
谢孤云清清嗓子。
“此言差矣。”
“天火大劫在即,唯有真正命主方有抵挡之力。”
他昂然道:“天下危难之间,我阴阳之道怎可袖手旁观?自要纷纷入世引渡命主,应和天命,助煌羽大陆进入下一个万年轮回。”
谢孤云越说越是激动。
“当今一代,唯有师兄可与我争雄。”
“师兄选中大邺尊后,而帝姬你先前命数只如路边杂草般衰弱。”
“在下原本想往长生天那边看看,但就在四日前,帝姬你的命宫却陡然大亮,俨然峰回路转,五福真至!”
小王爷唰得打开折扇,一通激动乱扇,望着清芜的目光如同注视绝世珍宝,灼灼发亮。
“所以殿下。”
“弃了虞观南那杀胚,以我为驸马吧!”
“在下朱鸾命宫,天生旺妻,与你珠联璧合,正是兼济天下的一对!”
清芜:……
你想入赘,你那准备造反的父王知道么?
未及她开口,便见一道白光疾射而来,随后才是剑光撕裂空气的尖锐蜂鸣。
堂堂阴阳道双璧设下的结界比纸更脆弱,瞬间被剑光撕裂洞穿。
锵!
谢孤云玉扇险之又险地在鼻尖前挡住。
他陡然敛起笑容,脸色冷凝地向清芜身后望去。
冰冷嗓音在清芜身后响起。
“刻意调虎离山,借此勾引旁人的未婚妻,世子如此厚颜无耻。”
“剥下一层脸皮,想必也是轻而易举。”
谢孤云对清芜瞥去幽怨一眼。
看,就说这货是杀胚吧!
今日敢威胁我,明天就敢揍老婆!
14.第十四章: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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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未央宫也在爆发另一场风暴。
汤匙摔在地上,羊羹洒落一地,碎瓷飞溅!
“怎会如此,李鹤年怎么可能输!”
清娆失态站起,眼睛死死逼住宦官:“李鹤年可是大邺最强的灵武者!”
宦官头皮发麻,神色畏缩。
他委屈地想,那就是输了嘛……
人家传话小校的原话更难听呢,“不到一个回合,便见神策骁卫斩断一臂,随意掷入李判官怀中,切面极为平整”,再有什么“思索左右花了些时间”。
可这些虎狼凶残之词直接说给柔月殿下,不得被腿打断?
帝姬一阵头晕眼花,她勉强稳住身体,问最要命的问题:“李鹤年现在如何?胳膊能接上么?会影响实力么?”
“沉月殿下当场便请来了医官,目前说是性命无虞……”
“单活下来有狗屁用!”
失态惊怒之下,清娆竟说了粗鄙之语,引得尊后皱眉。
自己这个女儿何时如此沉不住气,稍微遇些挫折便如此急躁。
尊后放下玉筷,示意众宫人退下,有消息及时回报。
殿中无人,雍容女子缓缓道:“清娆,你失态了。”
“母后!这次行动为何会失败?”
“不是各种调查都说虞观南是个废物么?如果他真的是谶言中的贵人,那清芜岂不是手握天命?”
“清娆,冷静。”
清娆咬着唇道:“母后…女儿不能嫁废人啊。”
“你想孤出面悔婚?但这桩婚事当初不是你执意夺来的么。”
清娆没有说话,可眼神却在表达一个意思:也不是自己主动让李鹤年废掉虞观南的。
“事已至此,你先去探望鹤年。”尊后微微阖目,徐徐道,“无论如何,他目前还是你的未婚驸马,也是为孤办事受伤。”
“只是断臂而已,不至于局面尽毁。”
发现尊后意图仅止于此,清娆心中产生莫大失望。
她怎会变得如此肤浅。
李鹤年断臂确实是仙人计划受挫,但关自己何事。
她心底另一个绝妙点子反而越发蠢蠢欲动。
“母后,且听女儿一言。”她顿了顿,轻声的言语仿佛羽毛在人心头微勾,“女婿得力,是否永远比不上女儿得力?”
尊后静静瞧着她,没有否认。
清娆道:“李鹤年为七杀命宫,于大计确实有用,可若是他胳膊残疾导致修为有缺,再稀罕的命宫也会因而受累,黯然失色,对么?”
没错,李鹤年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成就,自然命数不凡。
他所拥有的七杀命宫,正掌杀伐,天克魑魅魍魉。
仙人一早便物色好这位七杀命主,才示意尊后篡改遗诏也要掌握住李鹤年,也正因如此才叫清娆如此稀罕他。
只是没想到李鹤年如此不中用,做个小任务居然疑似将自己玩废了。
也怪仙人为了淳朴风味,不叫她们告知李鹤年,才令他如此鲁莽。
“医官还没去看,灵丹妙药尽管用,长生天万花谷的仙家也还未离去,或许能毫无隐患痊愈。”
“但如果当真无救……”
清娆声音转轻。
“清芜的命宫可以褫夺,李鹤年便不行么?”
轻言细语,却石破天惊!
清娆望着母亲,彻底不再遮掩,透着浓烈的渴望,眼里满是野心勃勃的光。
“其实女儿并不介意做望门寡。”
当然,她更不介意成为七杀命主。
执掌杀伐的七杀,可比依靠缥缈运气的五福命宫更令她中意。
尊后缓缓颔首:“那便看能不能救回来吧,若是废了,我会与仙人说,便按照你说的做。”
清娆喜上眉梢,心中长年隐痛终于得到纾解的希望。
驸马切磋失败就失败,清娆没那么在乎脸面这种虚浮东西。
若是李鹤年完好无损,她心中再有图谋也必须强压着与他夫妇和谐,谁叫他竟是个不中用的蠢货。
“我这就去探望李阿兄。”她笑吟吟道。
母后的退让就是默许。
什么驸马,什么自小仰慕,什么夺婚——李鹤年的天命,她夺定了!
*
京营。
虞观南缓步走来,眸光清冽似冰,杀意冷得叫谢孤云汗毛直立。
小王爷目光游移,隐晦地从虞观南头顶撤回,默默咽了口唾沫。
直至现在,他居然依旧看不透这位“贵人驸马”命数,更别说找到拨弄命盘了。
结界破碎的突然,不知道自己与清芜的谈话他听去多少。
锵!
断魄合鞘,机括碰撞声仿佛敲在谢孤云心头。
谢孤云风度翩翩,只当没看见虞观南,他正色道。
“既然殿下不肯收我做驸马,那你我之间便唯有走流程了。九日之后献俘春狩,我会与殿下说明一切。”
“我先去探望李判官。”
说罢,谢孤云微微一揖,便试图绕过虞观南离开。
后者淡淡瞥谢孤云一眼,六道银色流光悄然在他身旁浮现,随后凌厉无比地向谢孤云射去!
它们原本只是清晨雾气中的水意,被灵力催动凝现后外表看似剔透脆弱,但唯有直面他们的敌人才会知道那冰冷砭骨的锋芒。
但凡中了任何一根,都是寒毒入体的下场。
这只是悬解境修士最浅显的灵力运用方式,悬解境修士皆是“天地一念”境界,利用灵脉移山填海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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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从容,更别说凝现六根冰针教训登徒子了。
谢孤云眼尖,手脚并用挥舞玉扇,总算狼狈闪身躲开大半,只有一根擦着脖颈表皮过去,带起鲜艳血珠。
夺夺夺!
六根冰针深深顶入黄土墙中,瞬间有大片冰霜犹如蛛网般蔓延。
嘶。
谢孤云捂着脖子,牙根发酸。
师父说的没错,果然长生天的剑修最不经逗,小心眼!
但这杀胚的实力已经超出他的预计了……
“停手!”清芜赶紧制止虞观南,可不能让他把自己的潜力股杀了。
虽说疑惑这家伙的实力之强,但她有更要紧的问题。
“命宫是什么常识么?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了解?”
原作里根本没有命宫命主之类的事情,就是很普通的除妖打怪复国。怎么搞得她跟没看过小说似的。
虞观南冷漠望向谢孤云。
俊美世子试图挣扎:“在下其实……”
少年言简意赅:“我会根据你说出来的情报多少,决定接下来射出的冰针数量。”
谢孤云:……
清芜犹豫一下,实在心中好奇,便假装没看到虞观南的死亡威胁。
她催促:“说呗说呗。”
谢孤云叹气,随后道:“若你命数平常,此类之事于你自然只是闲谈,但当你频繁听到时,其实便是你层次提升,卷入命主倾轧漩涡的明证。”
这话听起来古怪,可仔细思索居然无法反驳。
接着谢孤云问出更加奇怪的问题:“沉月殿下,你想成仙么?”
“?”
“这便是我目前能说出的最多信息。命主相争凶险万分,我先前邀宠确出真心。”
“若殿下与我联手,朱鸾五福无往不利,自然万事尽可直言。”
“但……”谢孤云极为明显地瞟了一眼虞观南。
虞观南微微歪头。
!
小王爷立刻正色。
“你虽已卷入时局,但还需渡过一场死劫,掌握天命,才可称作真正的入局者。”
谢孤云面色越发肃穆道:“前言非虚,死劫将至,殿下万事小心。”
听到困扰她至今的熟悉关键词,清芜心中揪紧:“若是无法渡过呢?”
“那便会为天所弃……”
话音未尽,营外忽然一阵纷乱,随后响起尖锐唱名声:“柔月帝姬殿下到!”
谢孤云闻声止住,神色淡了下来:“可惜,在下原想捞李兄一把的。”
“?”
虞观南在此时平静开口。
“气运已失。”
“那废物要死了。”
清芜面露惊疑。
可是,李鹤年不是原作男主么?
15.第十五章:可爱捏
/15
清芜原本寻思,剧情正式开始前的空白时间里,有些原作未收录的事情发生问题不大。
毕竟原作也就是五十五万的打怪升级小说而已,不可能面面俱到。
可从她及笄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实在过于新奇了。
短短数日间,她总觉得身边总有人不断提命宫之类的事情,可这个设定原作根本没有出现过。
原作唯一有的类似描述是清娆是天命玄女,合该应劫成仙。
难道是因为她穿越了,世界变得真实,所以许多设定在升级补全?
她压下纷扰思绪:“先不说别人,你方才意思是我的死劫最近就要来么?”
谢孤云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能点破她死劫的人。
在他之前,所有人都吹捧她天生富贵命,别说死劫了,荣宠一生都算过得差。
清芜想知道更多,甚至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交换。
俊美青年摇头:“抱歉。”
发现清芜闻声居然看向虞观南,他顿时抬高嗓音:“喂喂喂,我说得够多了吧,你小子这都要动手!”
系统果断道:【别叫他说了,免得暴露咱们计划。帝姬知道现在这些就够用。】
无需提醒,虞观南心中早有定计。
少年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圆场的话。
他只需要面无表情地盯着谢孤云,只针对其释放杀气。谢孤云冷汗大颗大颗滚落,终于顶不住压力。
“告辞!”
清芜气急:“他到底在怕什么?”
她最讨厌看似帮她但话说一半的谜语人了!
少年摇头,神色淡定自若。
谢孤云向外逃窜时还撞见了清娆。
柔月帝姬似乎听闻消息后匆匆而来,但她妆容平日也是素雅为主,因此是否净心妆扮都区别不大。
看见略显狼狈的谢孤云,清娆诧异道:“谢世子?您这是……”
谢孤云摆摆手,又是匆匆一礼,便快步逃离这是非之地。
原本是想朱鸾五福联手对抗天劫,然而这大邺内廷,命宫倾轧复杂程度远超他预计。
还是再做筹谋吧!
……
谢孤云留下含糊谶言便麻利开溜,清芜却不好对他动粗。
帝姬殿下正一脸不高兴,便撞上清娆款款而来的身影。
她心情迅速阴转多云,眼前一亮:“哟,这不皇姐么!来看姐夫吗?”
“……三妹还没走啊。”
“哎,毕竟是我家观南做得过火,怎能就这样撂下皇姐不管。”清芜暗戳戳道,“传话的小校说明白了么?要不我再给皇姐讲一下方才发生之事吧。”
如此语气,连清娆侍从宫女都忍不住对清芜怒目而视了。
可平时清高无比的柔月帝姬此刻却没有半分火气。
“多谢三妹,但我还是自己去吧。”
?
清娆反应过于平淡了,从前嫡姐被她这样挑衅,目光都恨不得能在她身上剜块肉来着。
清娆心平气和道:“我探望未婚夫君,隐私之事,三妹还要看么?”
清芜很诚实地想要点头。
刚才谢孤云和虞观南的反应她都看在眼中,他们似乎认为清娆造访就是死神敲门,李鹤年命不久矣。
但清娆和李鹤年是原作男女主,又是灵魂伴侣,虽说原作里有为彼此出生入死的情节,但都是很后面了。
她尊嘟很好奇真相。
“殿下。”虞观南淡声道,“你的事最为要紧。”
小姑娘脸色顿时撇下来。
差点忘记还有这个扮猪吃虎的谜语人了!
等她回宫看怎么收拾他嗷。
*
一直到回宫,少女心情都在持续性低气压。
派去追谢孤云的侍从被打发了。
虞观南对谶纬之道也是自称不知。
而她反思最近,如何都想不到有什么犯冲苗头能称得上死劫,总不能是从天而降一块陨石把她砸死吧?
分明说好今年冬天才来死劫,而且是命题作文重疾,解决方式总归不难。
结果谢孤云突然说什么命数轻重变化死劫将至之类的……
“殿下,宗人府那边回话,驸马府邸已经权且安置好了。”
春桃沏好茶水,柔声说道。
清芜随口道:“别管他们。”
大宫女眼神担忧地瞥了一眼殿前的虞观南。
殿下为他准备了时下贵族少年最流行的藏蓝圆领袍,窄袖革带,格外贵气英武,比他先前的朴素道袍俊秀得多。
其人圆领一角未系形成翻领,气质洒脱桀骜,和盛京少年完全不同。
即使春桃也必须承认,凭这张脸虞观南便是进不了长安殿,也能进上柱国夫人府之类的……但这是问题关键么!
殿下已经留宿驸马三日了,听说御史那边已经有人弹劾,尊后留中不发,俨然准备捧杀。
偏偏殿下最近与驸马恩爱情浓,似乎连大婚都等不及。
虽说驸马似乎有些实力,不单纯是传言中的残疾废物,可男德这种东西,总该学的,不然婚后如何侍奉帝姬?
反正…房中节制是必须的!
长得那般狐媚漂亮脸蛋,绝不可勾引殿下沉溺其中。
盘算着虞观南的新郎修习课程,大宫女默默退出。
清芜没想到大宫女已经想得如此之远,殿中无人之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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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神色严肃,冷冷道。
“老实交代。”
“你隐藏实力,扮猪吃虎地接近我,阴谋意图为何?”
虞观南淡淡想到。
凡人女子便是如此愚钝,居然要做到如此地步,才能发觉他实力非同寻常,心生警惕。
“自是仰慕殿下。”
少年轻声道:“这句话无论殿下何时问我,问我多少次,我来到大邺的真实目的都只有一个——取得殿下真心。”
嗓音清冽,斩金截玉。
诶。
这算表白么?
哪怕清芜心绪浮躁纷乱,都不由得为那金石可穿的决意在瞬间动容。
被如此漂亮的天才少年费尽心机的追求,用好听的声音炽烈表白,还是蛮满足虚荣心的。
不过她是天下第一美人,虞观南爱慕她不是很合理?
“看来你是对我一见钟情,所以克服万难也想与我在一起。”少女若有所思。
“嗯。”
帝姬却突然变脸:“那我同意你在一起时,你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欣喜若狂?表现得这么平静你骗鬼呢?”
【我就说嘛,这么敷衍的理由肯定会被怀疑!】
虞观南微顿:“在下不笑,是天生就不爱笑。”
他说出这句话后,少女脸上却露出略显古怪的表情。
“不爱笑……也罢。”
其实不管虞观南给出什么理由,清芜都不会赶走他,更不会追问。
因为眼下她已经没有挑肥拣瘦的余地了。
“但你真正实力究竟有多强,总可以透个底吧?”
少年毫不犹豫。
“足以为殿下斩杀盛京中任意敌手。”
这次清芜没有特疑了。
能轻松碾压李鹤年的少年,虽说来历越发神秘,却也靠谱不少。
“那死劫呢?”
清芜直奔主题,认真道。
“我仔细分析了一下,谢孤云说与我在九日后春狩相见时交代一切,那很可能意味着我会在九日内遭遇必死劫难。”
虞观南略作沉吟,同样认真回应。
“我可以杀死谢孤云。”
清芜噎住:……
这是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吗?!
虞观南嗓音沉静:“不过日夜守护殿下身边,击退一切来犯邪祟劫难,还是绰绰有余的。”
清芜:逗我呢?
她恼怒抬眸,正好捕捉到少年状似冷漠的面庞上,还未来得及敛去的微翘唇角。
意外的有点反差萌,但是……
清芜越发恼怒。
还说天生不爱笑。
这不还会暗戳戳捉弄人么!
16.第十六章:昼夜相伴
/16
清芜拧眉。
“你到底能不能行?如若有半分不愿,本宫不会勉强,想为本宫效力的人有的是。”
她还真没有嘴硬,有祖庙开光的神迹在,想烧她冷灶的人不会少。
其实在虞观南展现才能以前,她便已经物色了好了几位灵武者与医修,还有位钦天监的神官。
论降妖除魔他们或许不如长生天的行家,但绝对是最适合大邺国情的玄学从业者。
总之,在谢孤云离开后,清芜便以最快速度考虑好自己的应对策略。
——量大管饱。
哪怕这帮人个人实力只能说中庸勉强,但只要人够多,堆也能堆过去。
虞观南胜过他们的最大优势,便是他们的婚约,以及万里挑一的漂亮脸蛋。
否则像他这样原作连个姓名都没有的小糊糊,怎么可能得到她的青睐。
少年轻嗤,冷冷道:“看来你对自身命宫的危险性一无所知。”
“……嘶。”
帝姬盯着他的脸不说话。
“我哪里说得不对?”
“把你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他疑惑地蹙眉,直到意识到清芜盯着自己的脸目不转睛……少年终于恼怒地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了。
天底下怎会有人喜欢别人臭脸嘲讽的模样,还如此兴致欣赏。
“你们尘世皇族都是如此么?”
说着他便要习惯性皱眉,但看见清芜表情,又及时忍住,只口吻愈发冷漠。
清芜懂他什么意思。
但是嘛。
帝姬挑眉,自豪道:“我比父皇还是专情多了。”
父皇不挑嘴,但她很专一,永远只喜欢漂亮俊美的少年郎。
说着,她从容起身到虞观南身前。。
……
她要做什么?
虞观南天生缺失五感,但他能感觉到,随少女贴近动作,翩然而至的扑面暖风,简直令他…汗毛直立。
素来冷对生死的少年竟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咦,你耳朵红了!”
她没有察觉这细微动作,只是稀罕地嘀咕。
少女清澈眼瞳中毫无女儿家应有的羞涩,目光清洌洌如同冰棱,又像是小刷子……够了。
看就看吧。
虽是悬解境强者,什么神魂出窍云游太虚都非难事,但唯独不包括将耳朵藏起来这点特异能力。
但那又如何。
都是无聊之事罢了,反正无论这帝姬如何矫揉造作,他内心都毫无波澜。
“你耳朵更红了。”清芜嗓音清亮,透着好奇与稀罕。
在她眼里,虞观南肤色冷白宛如瓷器,因此但凡染些红晕便极为明显。
“……”
虞观南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以不变应万变。
所谓耳尖绯红,冷若冰霜。
他是墨与白宣勾勒出的凛秀少年,间或配以一抹惊鸿朱色,便是动人心魄的至美。
充分满足眼睛审美后,清芜便开始挑剔小漂亮的态度。
“话说回来,我发现你从表现实力后,态度就变得很嚣张。”
明明之前刚当上驸马时候还满口只要殿下欢心,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样子。
然而从碾压李鹤年,又在谢孤云身上小露一手后,他就很有种“摊牌了不装了”的冷酷感。
虽说很凛秀漂亮,但她还是更喜欢那天晚上,他垂眸认真为她濯足的模样。
她可是堂堂大邺帝姬诶。
以虞观南目前触犯的失礼之处,但凡他不是特殊稀缺人才,早被拖出去斩了。
虞观南心中微动。
帝姬虽说娇蛮任性,但这句话仔细分析是没错的。
他应当知晓,渡劫时,无论何种场景都不该肆意忘形。
但是眼前的帝姬殿下高傲好色,最好还是别顺着她思路来。
“是。”他自然地转移话题,“现在最为要紧的,是殿下死劫之事。”
说到正事,美貌帝姬果然放弃纠缠那些可爱小问题。
她叹口气,不再盯着少年的耳尖瞧。
*
“我已经安排了许多护卫,应当防卫压力不大。”清芜简单介绍自己目前的安保团配置。
那些人自然不能说忠心,但她有重赏,又人多势众,哪怕再次遇到狐妖袭击应该也能有说法。
如果是妖魔袭击类型的劫难,只要他们拖过第一阵便好。
毕竟她就躲在宫城里,总不能神策军禁卫全是死人吧?
“没用,我方才便有言。”
虞观南道:“殿下始终未曾意识到,你那纵使修真界也万年未见的五福命宫,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虞观南口中,清芜的命宫让她看起来就像是香喷喷的唐僧肉。
妖魔灵修本就是以污浊之身逆天修行,若能得她命宫,渡天劫成功率会极大提高,前后几乎是云泥之别。
因此但凡想要成道果的妖魔邪祟,都会朝思暮想地觊觎她。
“至于人类也大差不差,贪鄙之处有时更甚妖魔。”虞观南淡淡道,“因此谢孤云之言,殿下也不可尽信。”
清芜斜着眼看他:“就只能信你是吧?”
“如果殿下对比的是房梁与侧殿窃听的那三个废物的话——是的。”
“……”暗卫的位置居然全被他点到了。
“帝姬的出生并非福运优越,而是没有它的基础庇佑,殿下恐怕尚在胎中便会为妖魔剖腹所害。”
“以前十五年也没见人说这些。”
“大灾将至,许多事情与过往总是不同。”
大灾大灾,命宫命宫。
她苦恼地叹口气,没再和虞观南拌嘴。
其实她知道虞观南说得是对的,单冲虞观南能碾压李鹤年,威吓谢孤云,他的实力就已经强得不得了。
在有玄幻力量存在的修真世界,人数也只能在神策密箓这种术法上发挥作用。
想平安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不想和任何人为敌,也没什么阴谋雄心,明明只是想做个骄奢淫逸的富贵公主而已……宗室饭桶那么多,凭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知道护卫以你为主了。”
“有谶言在先,这九日京营那边事情放放,御史如果弹劾你,我会应对。”
虞观南颔首。
自与清芜相遇以来,始终包裹着他的憋闷气氛终于消散许多。
他便知道,最适合自己的道路还是亮剑。
唯有让沉月帝姬知道他身为兵刃的冠世锋芒,方能得到她的尊重。
这一刻,他的心境终于重新回归淡漠寂静。
“哦对了。”
“你说其他人都是酒囊饭袋,唯有你寸步不离才能护卫我度过未知死劫对么?”
少年目露警惕,没有立即回答。
清芜才不管他在想什么。
“那我得跟春桃沟通一下,这几日布菜送水擦洗,都得由你来做,免得长安殿的这些好姑娘被我连累出事。”
说着她还嫌弃起来。
“但你这粗手粗脚的,别太笨,我发脾气你绝对受不住。”
虞观南:?
他说的昼夜护卫套餐,与帝姬的昼夜护卫套餐,内容似乎有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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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入。
“你该不会要我自己干吧?”
少年蹙眉反问:“有手有脚,为何不行?”
清芜看他一眼,云淡风轻道:“我生活早就不能自理了哦。”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但她在这个世界被娇惯服侍十五年,哪怕生活能力没有退化,也早没有自己动手的欲.望了。
哎。
由俭入奢易,如此腐蚀精神堕落而罪恶的封建生活啊。
“去吧。”清芜亲切道,“春桃就在门口,她对我习惯比较了解,有问题不懂记得多问。”
虞观南:……拳头硬了。
他压抑想到,这种废柴好色娇蛮任性的凡人帝姬,真死劫也不会有人难过的,绝对。
哪怕她乌发朱唇,明眸善睐,明艳美貌胜过他见过的所有美人画皮,但也不过是金玉其外。
他以漂亮草包的形象接近她。
然而真正以折磨为乐的美貌暴君,分明是她。
【这就是你的情劫哦。】系统幽幽道。
【能治无情道的只有这种神人帝姬哦。】
*
所以最后还是干了。
虞观南万万没有想到,人类只为睡觉这件事能做这么多繁琐工序。
擦洗洁面之类的事倒还好。
因为那大宫女听说他们要形影不离生活整整九日后,那惊恐眼神无异于听到帝姬要白日宣.淫,在她的拼死劝谏下,虞观南至少不需要侍奉她洗澡。
——但为什么要守在帐外听…不,护卫呢?
非但如此,他还要忍受那凡人大宫女格外严厉痛恨的目光,仿佛他是什么勾人心智的狐媚胚子。
他堂堂无情命主,少年剑仙,绝世天才,是这种货色么?
【你就是哦。】系统还在拱火道,【不远万里前来勾引帝姬殿下真心的公狐媚子一枚捏。】
虞观南以自己的方式令它闭嘴。
系统已经令人烦心,师尊听说此事后的语气表现,更是令他雪上加霜。
“未婚便同床共枕?这……”
他冷声道:“没有同床,更没有共枕,只是在旁侍奉守候九日夜。”
“嘶,九日夜?!”
虞观南面无表情地掐断通讯。
他何必多此一举,跟孤寡九百年的老头子请教汇报呢?
很难想象回归后他的门内风评会变成什么样……不,他会渡劫成仙,那时也不必在意这些琐碎之物。
“虞观南——虞观南!”
屋内传来少女气急的嗓音:“你人跑哪呢!我头发才护理到一半,就把我晾在这儿啦!”
砰!
随之而来的,是香炉被砸到门扉上的碰撞声。
少年很平静地在心中回答她。
他在门外和师门汇报了完全不该汇报的一件事。
然后很平静地进门,很平静地先为帝姬梳发涂抹精油,然后再去收拾散落在地上的香灰。
少女光滑乌黑的发丝如水在他指间倾泻。
虞观南一心二用,反思自己初次渡劫的失策之处。
最大的失策便是,不该当面答应她昼夜护卫的。
哪怕是隐匿睡在她屋顶守护九日夜,也一定比现在这样强……一定。
这帝姬的思路与常人根本不一样。
但世间一切在他这个天才面前都会显得平庸,他……
“轻点呀笨蛋,你弄痛我啦!”
帝姬毫不留情地给他肘击。
……还有八天。
加油。
少年冷酷地为自己打气。
虞观南,你可以。
17.第十七章:五鬼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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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昼夜护卫,但场景并不如大众认知的那样,会出现什么香.艳暧昧场景。
因为连续三日,帐外始终有位大宫女虎视眈眈。
担心惊扰殿下睡眠,春桃并不会出声,但她会隐藏在帐后,用极严厉挑剔的目光告诉虞观南——
【我会一直盯着你,一直~】系统恶趣味地为春桃目光配音。
虞观南:……
凡人眼界狭隘下流,但他对这跋扈帝姬本就没有任何男女兴趣,依言守在此处只是不想她暴毙罢了。
唯独一点。
“你盯着我做什么。”
虞观南实在无法忽视眼前床榻上,来自少女的灼灼目光。
他道:“还不睡么?”
怕春桃听见,清芜刻意压低嗓音:“第一次被哄睡,有点激动。”
少女半张脸藏在衾被中,露出的一双眼睛眨呀眨。
已经入夜,殿内只在遥远处点了供宫人行动侍奉的烛光,传到帐内时已经极为昏暗。
但这不妨碍少年看清她黑瞳中漾的澄澈眸光。
虞观南冷淡道:“注意用词,我只是护卫。”
他想不到自己有任何与“哄”这种行为存在联系的行为。
“你都拿了故事书。”还总强调想要她宠爱,“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以前上学时,她关系不错的女同学悄悄网恋,总和她分享自己的恋爱日常,还炫耀对象声音特别好听,说睡前给她连麦讲故事,气音酥酥麻麻很戳人。
当时她虽然支棱着耳朵听,但因为自己不能也不敢早恋(还是网恋!)的缘故,只作出专注学习的高冷模样。
穿越来后倒是放纵许多,问题是宫里只有父皇一个男人。
所有太监都不敢对帝姬有非分之想,那可是鲨头大罪。而且长得都不够好看,她瞧不上。
哦,其实太子也算健全男性。
可她伦理感比较重,骨科历来不是她xp,况且皇兄样貌体质没一个拿的出手的。
得亏现在她也算是好起来啦。
尽管驸马虞观南浑身缺点,可他的端丽凛冽足以让人忍受他的绝大多数缺点。
况且他还暗恋她,本身能力也算特殊人才。
少女半张脸都被衾被遮着,但只从那笑成弯弯的月牙眼,以及“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绝对很为我着迷”的自信感,虞观南也能隐约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无动于衷,眉眼冷漠。
这位帝姬殿下当真以为她绝世美貌,所有男人都会为她倾倒么?
帐外忽然传来大宫女严厉警惕的嗓音。
“驸马,礼不可废!”
在春桃眼中,虞观南在清芜床榻前,传过去的每道声音都是对她的亵渎侵犯。
“殿下,言语会让睡意更迟。”
看来今晚也听不到故事了。
清芜不太开心,但还是翻身闭上眼睛。
她愿意听春桃劝诫,倒是叫他免费口舌,不过……
虞观南立起书册,重新阅读。
他手中书籍,乃是收集情报阅读话本的重要之物,清芜属实多情自信。
系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管读脂笔斋的言情话本叫收集情报?】
少年专注阅读,淡淡道:
[恨海情天系列近年来在盛京屡屡畅销,了解凡人理想中的感情模式有助于渡劫。]
系统:!!对哦!
这几本书还是他今日分出身外化身特地购买的,甚至舍弃入夜冥想修炼的时间准备一口气研读完毕。
其实脂笔斋有多个系列,但虞观南认为恨海情天最为贴合无情道真意,一眼相中。
并且书店老板在他购买时露出相当意味深长的表情,定有深意。
话本讲述的是:绝世美貌的深闺大小姐被少年杀手因任务掳出,因为各种缘故,杀手需要其情绪稳定,因此借口自己对其一见钟情,成功骗得真心。
结果真相意外暴露,两人恩爱纠葛恨海情天,最终到底克服千难万险,成就一代江湖佳话。
文笔尚可。情节人设与他所处现实有高度重合。
倒是没骗他钱。
唯独一点问题。
为何主角二人不管是增进感情,还是解决矛盾的方法都是…做一下?
怦然心动?做一下,心意相通?做一下。
真相曝光彼此决裂?咬牙切齿做一下。
恨海情天难以放手?含泪做一下。
虞观南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每个字他都认识,然而连起来所表述的言语如此荒诞匪夷所思。
他很难想象自己将清芜推到墙上,将她双腕举过头顶压制住,随后双目猩红地痛苦咆哮“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的情状。
——要他这么做,他宁可就地陨落。
而且真要发生这种情景,帝姬最有可能反应不是哭着哭着就做一下,而是给他来一脚。
她那脾气……哼。
就在他准备看其他恨海情天系列时,忽然听到床上传来少女的低吟。
虞观南读了大半夜话本,毫无逻辑的情节令试图对应自身的他头晕脑胀。
因此他下意识想到,在《春情》第三章第六节中,女主确实中了情毒需要解药,但现实对应来的怎么这么快?
……不。
是妖气。
少年原本略显烦躁的眉眼清冷下来,左手抚上剑柄。
断魄无声出鞘。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现实。
平静的夜,有脏东西来找死了。
*
清芜以为自己需要辗转反侧很久才能睡着。
但或许是逐渐习惯虞观南在榻前的陪伴,又或许是白日课业确实疲惫,不知什么时候她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身为沉月帝姬,她拥有全天下最富贵的人生,最柔软的床榻,也理应拥有最香甜的梦境。
这样的生活已经维持了十五年。
可今晚的梦境不同。
她仿佛置身无边黑暗中,难以描述的冰冷粘稠之物死死纠缠着她,令她喘不过气,惊恐却醒不来。
明明她的头脑非常清醒,可以思索完整逻辑,结果竟然无法苏醒。
哪怕她想大声呼救,嗓子也始终没能挤出半分声息。
这种感觉与她被妖狐掳走时的感受极像,那晚恶风扑面而来将她裹住,随后直接卷出盛京。
这是又来一次妖魔袭击了?
想到虞观南对她命宫的阐述,以及自己死劫将至的预言,清芜越发惊慌。
她的除魔分队倒是来点作用,该死!
清芜前所未有地痛恨皇族不可修行这条禁令,因为毫无修为,许多厉害防身灵宝也用不了,自身单独暴露在妖魔面前时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春桃…春桃……虞观南!
她转而在心中痛斥虞观南无用,说好守护她日夜,结果连她被妖魔袭击都没发现。
忽然,她身上一轻。
始终裹缠她的冰冷梦魇像是受了惊的蛇,出溜一下退开,解除所有对她的桎梏。
“!!”
清芜满头冷汗,大口喘息,从噩梦中惊醒。
她的刘海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紧贴在脸颊。
少女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地看向熟悉的天花板……还好,还在寝殿,她没有被抓走。
紧跟着她露出吃痛表情。
好痛!
她的肌肤原本光滑细腻,毫无疤痕,但一觉惊醒,她胳膊与胸腹此刻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像是被绳索狠狠困缚过。
两辈子清芜都娇生惯养,更别说被这样刻意虐待,她几乎瞬间疼出泪花。
她本能呼唤最信任的人:“春——”
少女声音戛然而止。
南面窗户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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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妖异的晚风吹得长安殿内帷幔狂舞,坠落在地上的书册哗啦啦乱翻。
最后一盏烛火挣扎许久后,还是被迫熄灭。
殿内瞬间陷入黑暗。
月亮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无法投入半分光亮。
天气已然转暖,长安殿中却冷得犹如冰窟寒冬。
周围死寂。
只有什么东西……在不远的黑暗处冷酷又贪婪地注视她,令她汗毛直立。
清芜被冷风一激,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发脾气的心思烟消云散。
恐惧使她屏住呼吸,冷汗自脸颊滚落。
此处是盛京,大邺后宫,皇土最核心精华所在,自她五岁那年妖狐袭击后,禁灵结界已经加强过了,为什么有妖魔潜入。
不可能是尊后引狼入室。但凡是正常人,都不可能选择与邪祟合谋。
所以门口的护卫呢?
这几天虞观南日夜守护,但她挑选的其他亲卫也没闲着,都在屋顶或者殿外近处守候,不能说天罗地网,也算是密不透风。
有妖魔邪祟潜入了?活人只剩下她和虞观南了?
乱七八糟的思绪紧紧攫住她心脏,清芜很害怕,害怕最亲近的春桃死了,害怕这一刻就是她的死劫。
心脏急速跳动,名为恐惧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寝殿,奢华安全的帝姬寝殿,此刻俨然化作恐怖片现场。
清芜很希望自己依旧处于噩梦中。
可无论是自己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以及格外真实的黑暗宫室,都残忍的告诉她一切俱为眼前所见真实。
如果亲卫都死完了,她还能向谁求助?
清芜几乎绝望的意识到,没人会想救她的。
父皇已经殡天了,如今看来祖宗皇帝们在祖庙外的地方看起来也不太灵光——
“别怕。”
身前忽然传来少年沉静的浅淡嗓音。
“我还在。”
这道声音像是打破了什么魔咒,让她重新找回呼吸的实感。
凡人少女未经锻炼的眼睛目力极差,黑暗宫室内,她只能看见三步外虞观南挺拔身影的轮廓。
他背对着她,手持断魄,与洞开的窗户外某恐怖之物对峙。
他在。
身处魔窟与同类重逢,让她升起脆弱的安心感。清芜努力眨去眼底泪意,开始担心另一位亲近之人。
她最喜爱信任的春桃,总是像老母鸡一样保护她的春桃。
“知道你担心那女人,还没死,承受不住祸风暂时昏迷而已。”
犹如魔窟死寂的宫殿内,只有少年清冽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他有条不紊地向清芜讲述事由经过。
守护的第三夜,有梦魇来送死。
潜入至此的妖魔实力自然不比寻常,所以成功突破长安殿中护身除邪的灵宝封锁,也隐瞒过清芜亲卫。
“但一剑就被我杀了。”
冷漠的嗓音将清芜从冰窟拉回现实。
“弱得要命,那便送命。”
似乎可以说话交谈。
她深深呼吸,尝试平息自己狂跳的心脏,恐惧迷茫地注视着眼前不透光的黑暗。
“外面的东西是什么?”
“五鬼叩门而已。”
清芜茫然:“五鬼叩门?”
“或者你可以理解是幽都鬼差。你死劫已至,寿数应尽,故而鬼差来索命了。”
“阴阳相隔,凡人能见五鬼叩门,通常处于濒死离魂状态。”
!!!
听他这么说,清芜眼泪又快飙出来了。
这种玩意儿听起来就因果级别的无敌啊,还而已?
她怎么越奋斗寿数越短呢?
“但叩门是它们的事。不许它们进来是我的事。”
少年嗤笑。
“所以这帮畜生,正琢磨从窗户钻进来索你的命呢。”
18.第十八章:怦然
/18
虞观南自从小露一手实力后,他的真实性情就像小尾巴般藏不住,藏了头就会从尾巴偷偷露出来。
其实也没有很偷偷。
这副口吻简直是肆无忌惮级别。
仿佛化作阴曹地府的寝殿,因为他的言语总算找回些人气。
清芜鼓起勇气,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平心而论,恐怖片场有虞观南这种胆大嘴臭的冷酷同伴真的很重要,只要他气势比妖怪更强,那直面鬼怪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她可是大邺沉月帝姬!
被鬼觊觎和被人觊觎有本质不同么?都是被敲骨吸髓,区别只在外表的一层人皮。
尊后那么阴狠凶险她都无所畏惧,区区索命的鬼罢了,她该拿出气势。
少女眸光沉凝,如临大敌地盯着南窗。
夜色显然被妖力构成的祸风加深,以她的目力看不清。
接着一股冰冷妖风当头刮来,死人般的腐臭吹得她一阵作呕,险些背过气。
“后边乖乖站着,别乱动。”
虞观南提着她的寝衣后领,将她粗暴塞到自己身后。
“凡人受惊总喜欢跟兔子似的乱咋呼。”
?
明明是做出觉悟,决心用帝姬的姿态勇敢面对索命死劫,多值得颂扬。
结果这家伙就用“瞎咋呼”三字给她打发了。
“我没害怕……”
虞观南:“刚才那股妖风是吹你命灯的,三口气下去,命宫必灭。你不怕死?”
清芜立刻缩头。
她在心中暗骂诡计多端的妖魔,就欺负她落后版本,缺乏玄学知识,居然卑鄙地用情报杀战术,根本胜之不武。
少双指夹住暗黄符纸竖在面前,清喝道:“召劾鬼神,禁制万邪。辟恶殚鬼,镇!”
符纸应声飘起,在狂乱妖风中猎猎作响,却不退后半步。黄纸上以朱砂书写的云篆符字陡然明亮,如云雾缭绕,化作朱色螭龙,张口咆哮——
“吼!!!”
黑暗死寂的冰冷宫室中,唯有少年的赤霞耳饰与手中神符是唯一的光源。
格外炽烈凶狠,远胜恶鬼!
清芜心中怦然,恍惚间竟有些理解,为何朝廷明令禁止,却还是有刁民顶风作案,非要供奉淫祠。
啪。
下一瞬,符纸就被虞观南贴在她脑门,哗啦啦地打她一嘴。
清芜担心说话会吹落符纸,赶忙闭嘴,连呼吸都放轻。
但她知道,这神符是特地用来保护她的。
因为贴上来后,清芜只觉全身骤然回温,逼得她喘不过气汗毛直立的妖氛瞬间退散。
可惜符纸阻隔外界一切,听不到也就罢了,甚至挡在她眼前,叫她彻底看不见虞观南的动作。
安置好她,少年回头,冷冷望向窗外恶鬼。
辟恶殚鬼神符刺激到五鬼,令祂们愈发躁动,黑影犹如污泥从窗沿徐徐爬入。
但如果断缘境以上修士以灵力附着眼前,或者濒死之人便能看见,黑影中分明是五只脸色铁青,头戴破帽,手持锁链镣铐的凶残恶鬼!
飒!
无形剑气闪过,在污泥前方划出深刻剑痕。
“越线者,死。”
少年神色冷冽,木剑断魄呼应主人剑意,黑暗中,剑锋稀薄冰冷的光芒缓缓流淌。
*
“归古剑宗门下剑修虞观南,年十九,无情命主,阳寿未尽。”
黑泥中,某道嘶哑声音念出他的来历。
“为何阻挡幽都办事?”
虞观南轻嗤,言语犀利:“区区五只伥鬼。哼,只敢驱使梦魇勾人性命的废物东西,当真以为窃取衣冠后,自己便是能上堂的阴差了?”
五鬼闻言大怒!
仿佛幽都黄泉淌出的阴森祟气在剑痕外翻滚鼓荡,仿佛要将虞观南撕碎。
但也只限于仿佛,虞观南是天道选中的、已经悬解境的无情命主。那柄破旧桃木剑的锋芒,即使是厉鬼也会觉得战栗。
若不是从生死簿上翻到绝世珍宝阳寿已尽,祂们也不会冒着风险来索命。
该死,五福命宫竟已被无情命主觊觎。
“便是吾等不来,也会有不尽魑魅魍魉前来索命,她死劫至,已属幽都恶鬼……”
“少废话,打不打?”
虞观南冷冷道。
神符阻挡清芜感知,故而此时此刻,虞观南终于能彻底卸掉所有伪装,展现出无情命主天下第一的真正锋芒。
“大邺帝姬清芜阳寿未尽,我说的。”
“若是幽都不满,便请幽都王遣黑白鬼差来问问我的剑。”
少年冷漠之色减退,唇边浮现轻慢挑衅的微笑。
哪怕是丧失灵性的五鬼,此时也被他的狂气桀骜彻底激怒:“虞观南,你找死!”
他们昔日是黑白鬼差帐下小鬼,掌管凡人贪嗔爱恨狂五恶,道行极高。
五十年前他们意外夺得大机缘,窃取黑白鬼差法宝,能在阳间行走。至今已勾九百九十八条性命,凶性正盛。
五鬼合力,虽是无情命主,也未必不能试其锋芒!
鬼哭狼嚎中,殿内妖风更深,满是铜锈污血的锁链阴气森森,向着少年身位狠狠抽来。
戾风席卷之下,长安殿中所有精致摆设尽数被打翻砸碎。
若是旁人误入此处,哪怕是朝彻境以上的修士,都要神魂恍惚战栗以为自己坠入冥府。
满殿破败间,唯独少女面前神符光华大作,稳如泰山。
“长生天归古剑宗无情命主虞观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等幽都王问罪索命。”
说完这句近乎宣布“杀人者虞观南也”的话,少年便提着断魄,迫不及待地冲上去。
五鬼:?
很难评这一幕到底是谁索谁的命。
……
少年漫不经心地收剑。
断魄饱饮邪祟魂气,餮足温顺归鞘。
他在心中点评,比起李鹤年,五鬼还是更有竞争力些,能让他出三剑,虽然还是浅尝辄止,但姑且算略微热身。
这大邺宫廷此前过于安宁,长久未曾动手,他连筋骨都觉得松散。
好在今日出手后发现身手未曾退步太多,依旧犀利。
五鬼被斩杀,妖氛消退,长安殿内重新回归阳间。窗外树叶被晚风吹动的簌簌声,昆虫的鸣叫声再度响起。
殿内满地狼藉,所有挂饰都被撕碎,哪怕墙壁红柱也留下许多侵蚀痕迹。
春桃在帐外昏迷,她被虞观南庇佑,除亏损少许阳气外身体虚弱阵时日,并无大碍。
至于门外和屋顶的废物,听说帝姬殿下花了大钱,他当时便扫了一眼,所以没死人。
没有处理的就剩下身后即使被神符隔绝,依旧眼珠咕噜噜乱转的帝姬殿下了。
真不安分啊。
虞观南下意识叹口气。
这口叹气声在寂静殿内格外突兀,他不禁一怔。
哪怕五鬼叩门索命,他心境都没有半分波动,但清芜做到了。
他心中嗤笑,随意撕下神符。
“问题解决了。”
“呼憋死我了我都不敢出声生怕把符吹掉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贴我脑门好烦,问题已经解决了吗我的死劫结束了嘛?”
噼里啪啦的话语紧跟着连珠炮似的响起。
很好,这声音才对味儿。
“神符不会被凡人吹掉,五鬼都被我杀了,死劫不一定,你应该去问谢孤云。”
虞观南有条不紊地回答。
“贴脑门是不想听你说话。”
清芜怒了:?
放肆!打回鬼就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但五鬼余威犹在,一时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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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位保护了她的英雄发怒……呸,理所当然的事,怎么能叫英雄。
“索命的鬼都死了,为什么还要问谢孤云?”
“它们只是沐猴而冠的伥鬼,并非幽都正差。”虞观南道,“你阳寿未尽,这些伥鬼是被人篡改阴阳引来的。”
“幕后之人不会放弃,你的死劫只是暂且告一段落。”
长生天罕有鬼修,这种偏门阴阳路数,基本都得往归墟寻。
那里简直是天下学派大杂烩,不懂的东西往里面找,总有线索。
而在盛京中,有这种本领的只有谢孤云和微生羽这对师兄弟。
虞观南修到悬解境,也能驱使精灵神怪,但索命这种业务,他还是自己上效率最高。
“难怪他不肯透露。”清芜磨牙,“这是看出门道,觉得我必死无疑嘛。”
以凡人之身篡改生死,驱使鬼差,这种手段确实凶狠厉害。
鬼差手中阴阳拘索可突破防具,直触凡人神魂,可谓真实伤害,极难抵抗。
“那你怎么打赢的?”
“因为我强。”
清芜盯着他,想听更多细节,但虞观南神色平淡,显然不是喜欢分享故事的性子。
“我救你一命,今晚可以休息了么?”
清芜越过他的肩头,看向满目狼藉的殿内,此时殿外嘈杂声渐响,神策军的废物终于察觉这里出事。
……呃啊啊啊,她怎么也学会虞观南口癖,看谁都觉得像废物。
“不行,你得把这里收拾好,或者监督他们打理。万一有妖怪混入呢。”
虞观南蹙眉无语:“哪来的妖怪?”
“反正我害怕。”
帝姬殿下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万一他今天晚上就一定要我死呢?”
两人无声对视半晌。
最后还是少年率先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
他捡起恨海情天系列,还好,书页未曾破碎,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神色淡然地坐在清芜床边重新阅读。
“那就快睡。”
清芜:?
这怎么可能安心睡得着,春桃还没醒,一会儿还得很多人进出,尊后那边还不知道和今夜袭击有多大关联,还有幕后主使极可能是阴阳家——
“你伤了阳气,不尽快休养必生重病。”
见帝姬还要倔强,虞观南干脆地反手贴上镇神养心神符,千金难觅的悬解境修士神符效果立竿见影。
神符贴上后,少女眉眼间的倔强神色逐渐软化消退,昏沉闭上眼睛。
虞观南稳稳接住她的身体,将她放平在床榻上。
神符通常不限制贴的地方,但他已经习惯于遮挡住少女锐利强势的目光。
他凝睇少女恬静的睡颜……她的脸很小巧,比通常人都要小,居然能被神符遮挡过半。会露出流畅秀气的鼻梁,与精致饱满的红唇。
平日,他们止步于娇蛮明艳的帝姬殿下,与贫贱无名的赘婿驸马关系。
也唯有在神符贴上时,她才能褪去不讨喜的、刺猬似的尖锐外壳,如她外表般美貌恬静,犹如画卷。
他是来自长生天的无情剑修。
她是被他救下一命的大邺帝姬。
倒真有些像恨海情天的主人公关系了。
不过……
识海内无情命宫因杀戮除邪滋养而越发明亮。
他绝不会像话本中的冷酷杀手,爱上自己的任务目标。
瞧见少女因倒下姿势,寝衣袖口卷上大半,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虞观南给她拽下袖口,又随手扯了扯衾,盖到胸口位置。
不给她盖好,娇气染上风寒最后受累的还是他。
少年轻轻撇嘴。
“吃你一口软饭,比除五鬼还累。”
杀戮只需一剑。
可照顾帝姬殿下却如此繁琐。
属实划不来啊划不来。
19.第十九章:天下局
/19
“殿下,您可算醒啦。”宫女欣喜嗓音响起。
从窗户缝透进来的些许光线可以判断,此时绝对已经日上三竿,属于讲师口中绝对的懈怠光阴级别。
由于睡眠充分,神精气足,清芜很顺利地睁开眼,感到头脑极为清晰。
虞观南贴的神符确实好用,原本阳气损失极易被祟气侵体,但她竟没有做噩梦,身上痕迹也随着元气补足逐渐消退。
她拽下脸上的符纸,却没在近侧看见熟悉身影:“虞观南呢?”
“驸马爷被尊后传去问话了。”小宫女脸上笑容减退些,心有余悸道,“昨晚的事已经传遍西宫,听闻尊后震怒。”
昨天她昏睡得太快,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安置处理,此时方才叫小宫女为她细细讲来。
昨日五鬼包围寝殿,看似气势汹汹,但因为不知名的缘故,整座长安殿中宫人禁卫虽然昏了一地,但都没有性命之忧。
“妖怪倒是目标明确,定是为殿下神威震慑。”小宫女不解内情,只是一通乱拍马屁。
但清芜心知肚明。不用想,必然是虞观南的功劳。
她这位驸马的路数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也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神人,容姿端丽修为强悍,性情也十分独特,怎么瞅都不像路人炮灰。
嗯,倒是和她情况很相似。
“现在禁卫大搜内宫,都把长安殿包圆了呢,只是殿下有神符护身,宫外的人进不来,才没吵到殿下休息。”
小宫女顿了顿,口吻透着赞叹崇拜:“殿下睡得熟,没看见连神策军的判官都破不了驸马的符。”
当时闹得可凶了,偏偏殿下和春桃姑姑都昏睡不醒,兵荒马乱的长安殿险些就要为外人搜捕。
可笑,闹了邪祟不去搜捕,来他们受害最重的长安殿做什么,岂不是羞辱殿下么。
在她眉飞色舞地讲述下,清芜渐渐将昨夜到今日的事件理顺。
总的来说没什么大事,还在她预料掌控之中。
“你也辛苦一夜了,换人休息吧。”
“奴婢不辛苦。”
小宫女还想为她洁面漱口,不过清芜看她脸色不好,隐隐有阳气亏空之相,还是催促她下去休息了。
她发现连续经历这种闹鬼之事,她自己在这方面也拥有了些粗浅知识。
换作以前,别说判断阳气亏空,小宫女是否难受她估计都看不出来。
小宫女谢过帝姬,正往外走,便遇见宫中已经传遍的贵人驸马。
“回来了?”
清芜瞧见他,懒懒打了个哈欠,竟没在乎自己此刻刚刚睡醒,只着寝衣头发散乱的模样。
对于清芜来说,是否妆点自身只是表明一种社交态度。容貌底子摆在这里,哪怕不施粉黛也自有清水出芙蓉的秀气美丽。
系统表示认可:【好感度刷得不错哦,已经将你做自己人看待了。不枉你近日来如此辛苦。】
寝衣过于隐私,世俗礼节,女子绝不会对外男如此。这点即使放在长生天风俗也是如此。
虞观南没有言语。
对于系统言语,他并未觉得欣喜。
他和清芜并无多余狎昵之情,不过按照未婚夫妻风俗应有的态度,按部就班而已。
此时清芜伸着双臂,任由新进的宫女为自己更衣。
一边做着,她望向虞观南,但还没开口说话,少年便皱眉,克制地将脸略微别了过去。
“我去外面等你。”
此处有宫女,她不傻,不会说那些要命的话题,那有什么好回避的。
她好奇调侃:“你这是又害羞了么?”
虞观南神色无动于衷,又见少女微微一笑,口吻亲切了些。
“你昨晚护我性命,又连续四日守在我身旁,我都记着呢。平日殿里的大伴也对我很好,也会为我洗漱更衣。”
“以后你我成婚,服侍的人多了,你便知道这些事真没什么好害羞的。”
她口吻破天荒地温和,甚至称得上温柔。
因此纵使口吻依旧透着特有的屈尊纡贵,以及“看在你这么努力所以我大发慈悲施舍你十点好感度”的高高在上,那份清甜嗓音依旧令人不由得凝神倾听。
但听完后,呃,就是让人脸色一黑。
大伴是什么?
那是凡人宫里的特有技术工种,太监的称呼。
清芜态度如此随和,虞观南原以为……无所谓。
他早知她本就是这样娇纵的贵女。
“我去外面等你。”
说罢,不等帝姬回应,他便径自离开。
*
系统对他的反应很是不满。
【走什么呀,这时候就该让他知道你究竟是夫君,还是什么大伴。】
【你有没有男子气概?】
清芜昏睡时,虞观南刻苦研读了脂笔斋的言情话本,对其中饱受好评的片段不能说倒背如流,也是过目不忘。
其实他大略懂何为男子气概。
约莫是立即将她压在床上,在她脖颈边呵出热气,然后……反正恨海情天是这么写的。
虞观南稍微设想了自己同清芜那般做的画面,立刻皱眉。
他待人冷情,从不为外物动摇自身意志。
能叫他露出明显疏离之色,那帝姬也真不得了。
系统出言劝说:【其实你真不能怪清芜,人家没见过几个正经男人。而且沉月帝姬可和你爹不疼娘不爱的破落剑修不一样,从小一大堆人净了下身也要钻尖脑袋的进来服侍】
滔滔不绝的理由一套又一套。
虞观南抬眼望向四周。
长安殿昨晚为五鬼侵蚀,留下诸多邪祟痕迹作为证据,可不妨碍的部分已经被殷勤宫人粉刷一新。
这种行动效率,放在归古剑宗那是想都不用想。
宗门清贫,凡事都需亲力亲为。
而且躯体要害之处极为私密。
虞观南淡淡地想,大概这辈子他都无法像殿中的贵女一样,坦然自若地在旁人面前展露身体。
但多思无益。
她是高高在上的皓月,永不会有屈身黯淡的时刻。
他的想法,说出来只会被少女毫不留情的嘲笑。
此时宫女走出,传他进殿。
这次见到的就是衣衫整齐,光鲜亮丽的清芜了。
……
虞观南一见她就不由得心中蹙眉。
此刻的她与之前似乎并无不同,可与昨晚的她又出入极大。
清芜口吻却很亲切。
“昨晚辛苦你了。”
对于有本事的稀缺人才,沉月帝姬自认为是很能虚怀若谷放下身段的。而且她卖相十分不错,通常稍微温声细语两句,便能令对方感怀不已。
若非性别不对,她也挺乐意搞什么把手言欢、抵足同眠的典故。
这些年下来,长安殿所有宫人反正都挺喜欢她这位殿下的。
但虞观南和书里那些有眼力劲的人才貌似不一样。
这家伙完全不吃礼贤下士的经典套路。
面对帝姬的温声细语,他眉毛都不带动一下。
他进来后直奔主题:“李鹤年四肢都断了。”
“?”清芜惊愕。
“昨晚被妖魔袭击的不止你,还有神策军京营。京营操练松散,若非忠王世子与亲兵也在,恐怕妖损失惨重。”
“即便如此,后营被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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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钻了空,今晨副官发现昏死的李鹤年,其剩余肢体都被吃掉。”
清芜:……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词。
人彘。
切断四肢,挖掉眼睛,砍掉舌头,只剩下光秃秃躯干的残酷刑罚。
清芜着实想不通:“他虽然只剩下单臂,但也不至于这么弱吧?还有比五鬼更厉害的妖魔潜入?”
盛京太平了六千年,怎么突然变成筛子了?
“尊后大怒,叫我过去是询问昨晚你这边情况,最后说要将两边事情一并调查,务必水落石出。”
“不提我还当她要给李鹤年出气,加上我那不纯属放弃追查了?”
清芜对自己在尊后心目中地位有相当清楚认知。
虞观南望着她,有些意味深长:
“所以,你觉得半步断缘境、柔月帝姬驸马、神策军重重保护下的李鹤年,为何会蹊跷重伤濒死?”
清芜大脑已经思考到要烧坏了。
不是,这个李鹤年真的是原作男主么?她真的看过原作小说么?
清芜甚至在怀疑自己记忆了。
原作中的李鹤年完全是强大灵武宗师的代名词,躯体强度极其强悍,并且性情开朗豪爽,毫无阴霾。
原作对男主剧情并不吝惜笔墨,如果李鹤年受过这么凄惨的伤,不可能不写。
但眼下李鹤年可是真的被削成人棍了诶,八成要嗝屁。
她久久不语,虞观南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难想么?”
迷茫的清芜还真希望他能给她答案。
她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笃信剧情上,可这似是而非的局势算什么?
“因为他失去了天命。”
虞观南说道:“当日谢孤云是想带他走,但迟了一步,李鹤年被留在京营。”
“你这说的清娆像吃人的妖怪似的……不,真是啊?!”她大惊。
虞观南轻嗤:“怎么可能。如果她真的是妖魔,反而不会像这般无能残虐。不过……”
瞧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清芜催促:“不过什么,快说。”
虞观南拧眉:“太急了。”
所有事情都来得太急了,但他们到底在急什么?
清芜同少年对视,眼神更是迷茫。
她也不道啊。
“那你现在知道凶手是谁么?”
虞观南微顿:“知道。”
“是谁?在哪?”清芜磨刀霍霍。
“盛京。”
她无语:“能不能别说废话。”
“就是整座盛京。”虞观南肃容道,“就在昨晚,那妖魔的气息已经笼罩整座盛京。”
妖魔的事情虞观南之前的确与她提过,但她更专注死劫,没怎么上心。
可此时,清芜骇然发现,自己身边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被一个无形阴谋拧在一起,理不清,斩不断。
与仙门合作的摄政尊后,突兀现身却又缄默沉寂的历代先帝。
来路诡秘手段莫测的国师,野心勃勃的皇姐。
目的不明的驸马与世子,笼罩整座盛京的妖氛……
它们从来不是单独事件,而是彼此存有联系。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安定六千年的大邺皇朝,正在泛起波澜,并愈演愈烈。
所有人好像都知道什么,但她这个看过剧本的怎么反而最茫然,甚至还被嘲讽笨蛋。
“先找谢孤云。”
那家伙喜欢当谜语人,非要她渡过死劫正式入局才给她交代情报。
她愤愤不平:“我倒要看看,他神神秘秘,能组什么局。”
这次如果他还敢说些无用废话,她非得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20.第二十章: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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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谢孤云,搞明白他嘴里一直遮遮掩掩的真相。
偏偏现在整个盛京都在戒严,尤其是被妖魔重点袭击过的长安殿和京营,更是被重重包围。
明面给出的说法是保护,可清芜觉得更像是监视。
“你现在就要见他么?”虞观南问。
清芜有些犹豫。
最近意外风波实在太多,她不想在刚被袭击过后就与尊后起正面冲突。
而且这种事情问有什么用,好像她说是虞观南就能带她突破重重封锁似的。
“算啦。”清芜想了想道,“他们不都说了么,后日的春狩所有人都得去。”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她觉得尊后纯属打肿脸充胖子,后院都着火了还非要裱糊外层的光鲜。
这次春狩主要是为了庆贺平叛成功。
毕竟这回战事是尊后摄政以来头次大胜,并且她也要彰显自身取得了仙门与忠王的支持,政治意义极为重要。
所以就连她这个刚被袭击,身份敏感的帝姬也必须出席。
因为天下皆知,她在昭穆迎灵中得到历代先帝认可,是不可多得的吉祥物。
既然后天就能见面,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想到这里,清芜有些自得。
她发现自己已经能很清楚的分析事件背后的因果联系,比以前进步了不止一点。
“既然如此,这两天我休养,你那边得辛苦一点。哪怕实在学不会,死记硬背也得尽快把神策破邪密箓背下来。”
说这话时,清芜表情很严肃。
这段时间盛京接连发生的变故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心中紧迫感陡生。
原以为一年的准备时间已经很仓促,然而现在看来,她实际能够拥有的时间大概更少。
神策密箓是皇族唯一被允许掌握的秘术,她必须搞到手。
“放心。”
简洁的两个字,一如既往的风格。
“行,你现在的办事能力也不需要我……唔!”
清芜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嘴里被塞了什么圆圆的冰凉事物。
唇齿间陡然弥漫着强烈苦涩气味,她口腔受刺激不由得分泌大量唾液。
少女表情苦得皱巴巴一团,那瞬间甚至丧失语言能力。
她杏眸极美,此刻苦出生理性泪水更是楚楚可怜,无辜清纯的令人怜惜。
然而虞观南毫不心动。
他眼疾手快,瞅准时机,抬起她的下颌顺势向上一抬。
他动作来的太突然,都快吐出的药丸在嘴里滚了一圈,充分让清芜感受到苦涩后,才被她生生咽下去。
因为动作太急太快,清芜差点咬到舌头。
“咳咳。”
清芜冲到桌边连灌半壶水,这才冲淡嘴里的致死苦涩味道。
缓过气,她毫不犹豫地抄起水壶,直接向虞观南砸去。
她怒道:“虞观南,你想死么!”
少年从容躲过茶壶攻击,并顺手抱在怀中,免得这价值不菲的冰纹粉玉壶打碎。
平日清芜挺喜欢这茶壶的。
但是当她发脾气上头时,就会抄起一切顺手之物攻击他人。
虞观南了解她脾性,也不会因此觉得受辱。
“你单纯休息恢复不足,必须补以外物。”
他略微歪头,有些困惑:“这药正对症,虽是昨晚赶工炼制,但药效应该没有折损。”
清芜震怒:“你有资质么,什么毒药都敢给我吃!”
“不是毒药。”他纠正。
清芜气得鼓起面颊。
她快成河豚啦!
无论什么场合,面对人类还是邪祟妖魔,虞观南总能做到态度始终冷静。
说他好脾气吧,神色纯欠抽,说他脾气烂吧,情绪又稳定得不行。
在虞观南的衬托下,说实话,清芜偶尔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脾气是不是太差劲,莫非旁人对自己的喜爱都是奉承?
然后她便听少年认真道:“虽说从没有给人吃过,但完美照着丹方来,不会有毒。”
……
“你就站在原地别动。”清芜冷静道,“敢躲一下你今年俸禄、住房、补贴、功法,能拿的所有补贴我都给你停了。”
后半句话一出,虞观南果真站在原处不动。
果然,跟对这种笨蛋木头脑袋瓜,还敢给她强行胡喂东西的家伙,就不该讲仁义公平。
她目光在殿中打量一圈,随手抄起妆奁旁宫女用来给她扇风的绣拍充作武器。
绣拍大约小臂长短,刺绣精致小巧,木柄也纤薄。
这玩意儿显然不适合体罚,但清芜也从不体罚宫人。
主要虞观南的情况又和别人不一样,刚才的行为实在狂妄。
他现在比较有眼色,她倒也不会太认真,琢磨就在他屁股抽两下,不容易受伤,又能达到惩治的目的。
她嘴巴里的苦味现在还没退呢。
太医院的金丹妙药她都嫌苦,鬼知道这偏门剑修在丹药掺了什么成分。
清芜在掌心轻轻拍了拍,随后特地做出不怀好意的模样,向虞观南冲来。
少年站在原处不动,似乎不反击也不躲避的样子。
清芜心中暗道,这家伙倒是有武德,不欺凌像她这样的病号。
但少女对自己的袭击相当理直气壮,完全没有自己用补贴拿捏别人并不光彩的自觉。
我们大邺帝姬就是这样的嗷。
先叫她修理这个可恶的家伙出气!
清芜盯着虞观南背后,手下发力正准备拍下,忽觉脚下一崴,仿佛有什么门槛挡在她面前,令她径直摔倒。
虞观南反应极快,双臂自然接住她,将她抱个满怀。
整体流程大略就是她像个炮弹似的冲过来投怀送抱。
清芜瞬间化作红温喷气茶壶,死死攥紧虞观南衣袖。
这家伙!
这家伙确实站在原地不动,但居然会冷不丁伸脚绊她!
“你是人类啊?”她恼羞成怒,发出灵魂质问。
少年垂首望向她,漆黑的眼瞳毫无波澜:“那要我站在原地挨打?”
清芜气得脸庞涨得通红,她抬手想抽他的脸。
啪。
少年从容接住,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令她再进不能。
“太慢。”
她咬牙,另一只手再度发起攻击。
啪。
他轻松桎梏,冷淡点评道:
“破绽百出。”
现在清芜腾不出手了,她盯住虞观南的漂亮脸蛋,决定狠狠咬一口。
“以牙还牙的话,你是希望我亲你么?”
说到这里,少年终于有些领悟。
他结合话本知识,分析总结道:
“难道说你铺垫这么多,是委婉地希望我——”
砰!
他终于闭上嘴巴。
因为恼羞成怒的清芜直接给了他一个头槌。
这次虞观南没能躲开。
少女觉得自己一阵头晕脑胀,撞得眼冒金星。但这不重要,至少她终于叫这可恶的家伙闭嘴了。
“不说话了吧?”
她忍住不适,露出一如既往的骄傲表情。
清芜觉得这次发起的是有效攻击,绝对叫这个白痴咬到舌头了。
[不痛。]
系统忍无可忍:【虞观南你可闭嘴吧,你现在敢说这句话,你俩绝对得恩断义绝。】
红绳同样传来强烈灼烧感。
它又补充:【看到没,就连这姻缘红绳都看不下去了!】
虞观南眉眼微冷。
有点不服。
身为未婚夫,在两人婚约关系破裂之前,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提升清芜的自保与认知能力。
毕竟在他看来,眼前的帝姬全身都是缺点,行动间破绽百出。
将问题指出来,方便她改正不是很有必要么?
他做的每件事都合乎情理,然而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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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地发起攻击,连两只器灵都指责他。
现在该说什么?
凡人帝姬真是麻烦,凡人清芜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委实说,虞观南不是很想讲话。
少年神色微冷。
他自问这几日对这位帝姬堪称尽心——对待山下给报酬恳请他除魔的百姓,他都没有如此细致。
对于他的价钱来说,杀五鬼怎么说都得给十两银子。
而眼前的帝姬非但不给报酬,还威胁克扣赔偿。
如果连这都能忍,他也不叫虞观南了。
他冷脸望向怀中少女,准备将她推开,目光无意间落在她面庞。
少女脸庞红扑扑的。
她本就肌肤白皙胜雪,这回当真动怒,更是气到耳朵也红了。
虞观南还看到她眼底浮现的水光,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泛着粼粼的光芒,让人想到被吹皱的一池春水。
他姑且有自知之明,心知自己必然是那不讨喜的风。
清芜深深吸气。
她告诉自己,虞观南是特殊高技术人才,是她眼下必须依靠的底牌。
他们之间不存在底线问题,如今时局紧张,没必要闹帝姬脾气将关系闹僵。
指望虞观南道歉是不可能的。
她看出来了,她是帝姬脾气,但这家伙也是脾气又臭又硬的零情商石头。
而且如今劫难接踵而至,或许以后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她必须学会自己调节情绪,甚至面对可能存在的更大耻辱。
毕竟这是存在灵法的高武世界,在大邺以外的更广袤天地,弱小就是原罪。
她第一次学着自己哄自己,就在她快要成功挤出笑容时候——
冰冷的指尖有些生疏地触在她额间。
“很痛么?”
清芜咬唇,转过脸去,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没那么生硬凶恶。
“不劳你关心。”
“你好像哭了。”
“没哭!”
“……真哭了。”
“我说没哭就是没哭!”
按照他过往脾气,当事主如此油盐不进,这时候就懒得理了,反正他自己一个人也能把所有事做好。
但爱情似乎是不能一个人完成的。
而且他有些在意帝姬眼底的碎光,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为什么生气。”
他终于问道:“我这几天做的一切,还有谁能比我更好么?”
清芜想说李鹤年就比你有眼色得多。
但转念一想这位爷如今就剩光秃秃一条了。
至于别人……五鬼拍门那晚都差点团灭了。
她知道原作里很多优秀角色,这段时间的风波同样有能力摆平,可惜他们都不属于她。
清芜嘴硬:“谢孤云可以。”
“他又不会帮你。”少年秒答。
说到这里清芜就来气:“你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把不知道干什么的药往我嘴里塞,你一点都不尊重我。”
根本是欺负她没人能依靠了呗。
可这句话有些示弱,清芜不乐意讲。
虞观南想了想道:“那我下次问一下再喂你。”
清芜彻底没脾气了。
她摆摆手,推开虞观南的手。
她不该因为驸马这个身份,以及他偶尔某些言语,就对他有情感上的要求。
清芜觉得自己必须学会理性和克制。
帝姬脾气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不用纠缠这些。”
她说道:“你把我保护好就行了,我知道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但没关系,不管你想要什么,以一年为期。”
“保护我一年,到时候无论你想要什么,除了我的命以外,我都会尽其所能给你。”
虞观南想了想,点头:“好。”
有句话他没来得及说,其实他没想纠缠。
他之所以问,只是因为有些在意……
她好像哭了。
仅此而已。
第二十一章:特殊对待
气氛有些沉默。清芜长舒口气,将近日来心里的郁闷一口气全吐出来。
她心情整体还算轻松。
和虞观南这回算摊牌,听那家伙口吻,果然不是真心喜欢她,而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估计是图财。
这叫清芜自信心有点略受挫,毕竟是她头个未婚夫,她可以不对虞观南动情,但他怎么能对她动心呢。
她甩甩头,将这点小傲娇甩出去。现在最关键的事是熬过盛京风云诡谲的这段日子。
图财挺好,日后分手好打发。原作里自有不图财的优秀男角色,她不信自己拿不下。
她刚才也问过虞观南了,那丹药除了难吃外绝对没问题。
他虽说不是丹修,做好的丹药也从没人买,可原因是口味巨难吃,品相不好,所以没人愿意买。哪怕是送,师兄弟也不乐意要。当然,虞观南原话不会这么描述自己。
"无用之物,不需修习丹道我同样无敌。"
清芜说他嘴硬。
她虽然只是凡人,但强大修士谁不是诸道皆有涉猎,哪怕不精通,也定然在及格线上。虞观南虽说她知道有点小实力……反正她就不乐意在嘴上捧这个笨蛋!这小子还蛮会演,说完便露出略有后悔的表情,仿佛泄露天机似的。清芜不由得挑刺,说他别过于膨胀,连李鹤年那么厉害的人如今不也阴沟里翻船。原作里李鹤年的描述可比虞观南多多了。
不知为何,在她露出挑剔表情后,少年神色略有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清芜才不问,故意憋他。
呵呵。
总之,如今事态变成这样,连原作主角都境遇如此凄惨,说实话,她心中严重缺乏安全感。
她真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干扰剧情。
是虞观南所说的,笼罩盛京的恐怖妖魔么?难道李鹤年就是被那家伙吃掉了三肢?
若非这种来源未知的焦虑不安,她也不会这样容忍虞观南的粗鲁无礼笨拙冷漠……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这药你以后每天都得吃一颗,连吃一月,才能不留隐患。”虞观南说道,“你以前收藏的丹药我看了,大多华而不实,治不了根底。”
“那都是我从万花谷仙家那重金买的,人家都说是精品。”
"人家专骗有钱人。”少年平静道,“万花谷的人素来如此。"
清芜说他酸,嫉妒丹修会赚钱。
虞观南不说话了。
他盯着她:"那你吃不吃?"
那……该吃还是得吃。少女苦大仇深地想。毕竟比起虚无缥缈,钱货两讫的万花谷医修,她感觉还是虞观南更靠谱点。
她托着腮沉思:
“本宫这么有钱有势,又是五福命宫,为什么就不能捞到厉害贴心点的修士护卫呢。又不是舍不得赏赐。”
无论如何,她肯定比清娆大方,也绝不会卸磨杀驴,见过她的人都说喜欢她。
为什么呢?
不知为何,在她如此说完之后,少年再度露出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清芜看见他这磨磨唧唧样子就烦,一怒之下赶走。
去学神策密篆!
如果真的有人想害清芜,五鬼叩门之事也应当耗费其不少精力,到了春狩那日,总算没出什么幺蛾子。
唯独遗憾的是春桃不能与她同去。
她伤情很轻,这三日过来情况与平常差距不大。但春桃那日离得最近,因此有点重病缠身的苗头,虞观南说她这是亏损的厉害,吃药也没用,得好好疗养。
清芜为此更恨尊后。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阴谋,长久闷在宫城的清芜得到出行狩猎机会,其实很兴奋激动的。
“奴婢不能跟去,也不知道冬竹她们殿下能不能用顺手。”临走时她去探望春桃。
大宫女病容惨淡,嘴中却还担忧的念叨,“殿下自小就没离开过奴婢。”
别说春狩这种来回十日的行动,过去大小宴席,只要能带人,春桃都与她形影不离。老母鸡的绰号可不是白来的。
她看着今日清芜容光焕发的模样,神色欣慰而暗含忧虑。
清芜准备探望她最后一面后便直接动身出发,因此已经换好衣装。
少女眉眼清丽,身着桃红飞燕襦裙,双环髻乌黑光亮,美丽娇艳的面庞带着盈盈笑意,当真是妙龄清丽。
是只要看见她的微笑,就会觉得沉重身体为之一轻的程度。
多漂亮的殿下啊。
“有虞观南在呢。”清芜安慰她道,“这家伙蛮有本事的。”“奴婢知道。但正是因为此次唯有驸马在,奴婢才担心.……殿下万万不可以貌取人,轻信与他。驸马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从最开始春桃就对这个小白脸颇为警惕。发现这个小白脸居然很有本事后,警惕感便更强了。
——有如此容貌实力,便是实在没人生追求,去镖局做个供奉不舒坦么?
那些真爱帝姬故而追求之类的场面话,听听就好了。在后宫浸淫三十年的大宫女,早便不会相信男人口中的情.爱了。
她不信虞观南是谶言中的贵人驸马。哪怕对方表现出过人实力。
因为从一开始就遮遮掩掩,还格外俊俏
的男人,往往最会撒谎。
但帝姬芳龄正盛,又心高气傲,口中说懂了,心里却未必真的会明白这个道理的真正意味。
清芜撇嘴:“你就放心吧,就他那臭嘴,我想和他亲近也亲不起来。”在她的撒娇安慰下,大宫女担忧的神色总算淡了些。“你就安心养病吧。”清芜笑吟吟道,“我到时候亲手猎几只兔子,看能不能风干给你带回来,一起尝尝。”
她露出微笑。
“殿下一路顺风,玩的开心。”
她们都知道,尊后特地要求清芜出席,她身边除了虞观南又没有得力帮手,此行必不会太平。但并不妨碍清芜感受到大宫女的温柔祝福。
春桃真的如同母亲,如同长姐般的爱护着她。
“殿下今日装扮的真漂亮……是夏荷梳的发髻么?”
“我们家殿下从来是天下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女郎。”大宫女抬起手指,想要抚摸她的乌发,却又守矩克制地蜷起。她喃喃道:“值得天下最好的。”
清芜双手握住住她略有些粗糙的手掌,在她手背拍了拍。她拖长了音:“真的放心吧。没人能叫我受委屈。”"而且虞观南为我神魂颠倒呢。"
宽慰完春桃,清芜脚步轻快地出门。“?”他以眼神询问事情是否结束。
“谈完了,出发吧。”虞观南很自然地走在她身畔,他们相识不过半月,如今这样相处,在外人看来姿态应当颇为亲密。
可是当纠礼官说他需要与其他勋贵在前面骑马出行时,虞观南也并未与她言语,而是爽快跟去了。
清芜望着他背影,其实本来她还准备和他说句话。
虞观南从前没有与那么多贵人相处过,他们臭毛病挺多的,如果实在忍不了就回她的地盘。这点气量清芜是有的,虞观南是他的人,不会因为小过节而故意任他受辱。
结果他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毫无留恋温存的打算,纯不带演的。她不爽的轻轻瘪嘴。还没出宫呢,她和春桃的安慰保证就连续被打破。
虞观南叫她不爽。
他也没有为她神魂颠倒。
他风姿秀彻,实力不俗,出身贫寒,是为她亲手所点的驸马……却居然真的对她毫不动心,甚至说些所有人都知道虚伪的假话骗她。
可恶啊。
清芜摸了摸腕间的冰冷红绳。
咱不受这委屈。离婚冷静期一过就给这红绳摘了,神策密篆虞观南已经抄了一半了,等全部搞到手,就给他踹了。
等到那时,想和虞观南以雇佣形式相处,或者干脆对他强取豪夺,都大有可为。
这家伙只配做男宠,不适合做正宫。驸马必须得换人!
旌旗林立,密密麻麻的黑色人潮一眼望不到头,如同洪流,向南边徐徐而行。
此次春狩,因是彰显威仪的缘故,哪怕只有十日,尊后还是要求天子携嫔妃宗室勋贵百官一同出行。算上随从,队伍总体极为庞大,据说足足有两万人。
哪怕站在山坡高处,也一眼望不到人潮尽头。
——对于凡人来说。
“驸马与沉月殿下感情当真深厚。”旁边的人笑道,“在这里还遥望帝姬方阵呢。”
说话的是什么侍中家的郎君,年岁不大,然而样貌富态。周围有人哄笑附和。
他们都是大邺本土士族,日常相处最多的能力者是神策军的护卫,或者江湖散修,对于他们来说,修士就是门客般的人物。
需要了便礼贤下士,不需要便卸磨杀驴,反正总有下一个。
总的来说,在大邺修士于他们便是低人一等。
但谁也没想到,皇室那个人人垂涎三尺的美貌帝姬,最终居然选中一个毫无家声地位的散修做驸马。消息传出时,不知盛京多少适龄青年碎了芳心。
而当日参宴女眷回家后,更是将这位驸马描述的神乎其神,有些命妇甚至悄悄说他便是“贵人驸马”。
凭什么啊?
帝姬当日名言“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名言金句流传颇广,更是令诸多自诩风流的郎君心中不服。不信了,都是人,他能有多俊美?
自那日起,便有许多人想见这驸马一面,恐吓结交,目的不一而足。
只是沉月帝姬对她这驸马看护极紧,牢牢藏在深宫人未识,硬是直到今日才放出来透风。嗯……哪怕是偏见最深的人,也不由得承认虞观南样貌果然惊为天人。他的俊美几位端丽,是跨越性别,无可否认的事实。虽说少年脸上的面铠,总让人止不住想起他天生残缺,可这更为其凛秀风姿添了许多意味韵味。
大邺风俗开放,不少士族男女都心中微动。
美貌在哪里都是稀缺资源,更别说这些荤素不忌的士族子弟。难怪沉月帝姬喜欢,将心比心,他们也喜欢啊。
然而面对外界搭讪,虞观南眉眼也不抬一下,只深深望着南方某红色大旗方阵。
少年骑着白马,乌黑发辫在风中轻舞,玄色面铠折射出略微锋锐刺目的光,天然自成一方天地。这一路行来,他总会如此关注清芜方位,死劫未远,但他们已经出了盛京结界,他必须确认没有妖气滋生。这种行为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对帝姬钟情恋念的提醒。
这不,便有胖郎君以此向他搭讪。可直到此时,少年方才对他微微颔首。
对于士族攀谈来说,这种回应速度不仅是敷衍,更是羞辱。胖郎君的脸色当即有些难看。
旁人也摇头。
“这也太傲慢了。”“沉月帝姬自己才什么档次,不就吃祖宗饭的么……收的男宠也这么高傲。”
有知情人摇头:“嘘,别说了。前日妖魔大闹宫廷的事情你们听说了么。清芜殿下之所以没有出事,据说就是这位驸马的功劳。而且李鹤年据说也被他碾压,真有本事的。”
“沉月脾气不好,别在这里闹。”
谁知前面的人白眼翻得更高,声音抬高了些:“拉倒吧,名牒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一个残废哪来这么大本领。”“折节与他相交,还这么不识趣。我若是李兄,我可忍不了。”
在他们的撺掇起哄下,最开始搭话的胖郎君面皮略微抽了抽,显然下不来台了。
知情人无语。
他知道这帮郎君哥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虽说沉月脾气爆,但也不可能把他们这些二代一并报复。真要处置也是这位李郎顶在最前面,自然拱火不怕事大。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这位“贵人驸马”的本事。没什么背景的散修,还能把他们怎么地?
“李兄,怎么说?”有人挤眉弄眼地拱火。
李郎深吸口气,沉着脸向前一步,一手拔剑,一手向虞观南肩头抓去。
虞观南看着比他高,身形更是挺拔有力。
但李郎君修行家传秘术,对自身武力颇为自信,反正在家里的时候,那些护院门客别管多高修为,都是被他打的抱头鼠窜。
教头没说过他修为,但李郎君天性谦逊,自忖怎么也是朝彻境修为。这漂亮驸马哪里会是他对手?
然而前面也罢了,看见他此刻动作时,虞观南声音冷漠。“你确定要拔剑?”
李郎一愣。
"我不对手无寸铁的废物动手,但如果你拔剑,那你就是敌人了。"“确定么?”
面铠遮掩了他的表情,说出如此狂妄言语时,他的语气更是毫无情绪起伏。可所有人依旧能想象出,少年凛秀眉眼间,那份云淡风轻的孤傲。必是凛然刻骨。
虞观南伸手,按住李郎拔剑的手,轻轻一按,便将出鞘一半的兵刃压了回去。
“别给人添麻烦。”
他轻声道。
“会显得很蠢。”
李郎本有些心虚,听到这两句话,却是勃然大怒。
暴怒的他并不知晓身后同伴正在直面怎样犹如深渊高山般的恐怖压力。他声音不大,更没有疾声厉色的声势,然而那清冷嗓音却如同砭骨寒泉,散发着森冷寒气,逐渐渗入人的骨髓血肉。
他们不由自主的颤抖。
生活在没有修士争斗的富贵窝中的郎君们,完全抵不住这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杀气。
这……这就是长生天的乡野散修?他们在大邺见到的门客完全不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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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
虞观南眸光冷淡。他是要守护天下,然而对于清芜以外的所有凡人,他有自己的认定标准。
凡人脆弱,不能打死,但在身边纠缠终究麻烦。该用多大力度呢……
李郎则眼神逐渐狠厉,这次最丢脸面的人就是他。
他家也是累世功勋,祖先上过与妖魔的战场,他拼命想要拔剑雪耻,然而少年手稳如泰山。哪怕他用力到面庞通红,也没能撼动分毫。
面铠后的少年发出轻轻的嗤笑。
此时有人顶不住压力,已经悄悄逃跑,准备寻找神策军主事的人来。——这乡野散修不懂规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没必要和他死磕,爷先润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危机时刻,一道笑嘻嘻的温润嗓音响起。
“好啦。”
"虞兄没必要同蠹虫这般纠缠见识,平白拉低气度。"
李郎只觉清风拂过,手背陡然一轻,他终于不用同泰山角力了。而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已为冷汗湿透。
他低头看向手背,虞观南按过的地方,已经留下可怖淤痕。
虞观南就势松手,抬眸望去,只见谢孤云骑在马上,悠悠收回手中折扇。忠王世子依旧是毛笔别髻,锦袍玉带的风流作派。
“是谢孤云!”
“太好了,是忠王世子!此人我知道,是个明事理的。”果然,寥寥几句笑言,那铁面驸马就被忠王世子领走。众人对视一眼,只觉如释重负,汗出如浆。*
谢孤言同虞观南并辔,悠悠南行。他们没有走在阵列中央,而是在侧面小道,严重破坏队列齐整。
如此违背礼制的放肆行径,周围人却视若无睹,恍若未见。
"虞兄之前可不是这样急躁冷酷的性子,怎么今日还与凡人计较。"谢孤云分明比他年长,却言必称兄。
虞观南不语。
“他们可都是大邺世家的郎君,惹了他们,后面麻烦可不少。”世子摇头晃脑道,“就跟地里的土豆似的,拔了一颗带出后面一串。”
到了此处,虞观南终于淡淡开口。“很重要么?”
青年哑然失笑:“看来对于虞兄而言,沉月殿下以外的所有人都
不重要。”少年并未否认。
“也对,这大邺士族看似贵不可言,但转眼也是日暮西山气奄奄……风水轮转的事,谁知道呢,”
“那接下来的问题便于在下很关键了。”谢孤云折扇微停,意味深长道,“虞兄,你真心爱慕沉月帝姬么?”
虞观南沉默,似乎觉得回答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唯有天穹白云悠悠而过,身边队列马匹铃声荡荡,人流穿梭如织。
"虽不知你如何想,但我其实对帝姬殿下很有兴致。"
小王爷重振旗鼓,兴致勃勃道:“一个短命鬼却是五福命宫,结果将死不死,搅得命数荒唐。”
“不觉得很有趣么?”
虞观南勒马,看向谢孤云。面铠遮住了他的面庞,谢孤云知道,自己的所有死穴弱点已经在此刻被锁定了。
哎,不被理解,这就是阴阳家的宿命。
他“唰”得收起折扇,轻巧一敲掌心。
“你我干说无趣。”
“我观虞兄也不想与凡夫俗子同流,我们便去找帝姬吧。”
"早说渡过死劫便请二位明了命宫真相,却久候二位不至,我便只好自己送上门来啦。"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第二十一章:特殊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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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只 ×5
momo :
还有一更在中午十二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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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下专栏预收:和最强同步修为后我飞升了
文案:十五岁那年,清梨终于觉醒了自己的穿越金手指:同步实力系统。
她可以绑定一定范围内的实力最强者,并与其修为同步。好耶!这洒扫弟子俺是一天也不想干了!
掌门师尊可是九州第一剑修,最有可能飞升的强者,和他绑定,自己不得横扫天下?她胸无大志,不想行侠仗义,一心只想成为顶层阶级,然后躺平享受。洒扫弟子寻常没有机会接近掌门师尊,为了泼天富贵,她横下心,报名参加了宗门绝命试炼。
挤到范围内后,清梨满怀憧憬地选择绑定——【叮,恭喜您已与祝抚雪绑定,现在进行实力同步。】清梨:系统出bug了?这货谁啊?
她愤怒地投目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清瘦单薄的少年身影,头顶硕大红名,【祝抚雪】。清梨顿时更怒!
可没等她算账,便见一头地级凶兽向着他们冲来。完球。
绝望中,清梨闭上眼睛,摆烂地抬剑一挥——
秒了。
全场震撼!清梨:……错怪统统了。这祝抚雪,居然比掌门师尊还厉害?!
天纵奇才这个词,便是为前世的祝抚雪而存在的。
他应天命而生,十五岁结丹,十八岁断缘,二十五岁证得大道,以天道之身还九州太平。镇守人间干年后,他终于看透轮回,厌倦背负宿命,随意抬手,终结了那无趣的世界。然而睁眼醒来,他竟回到了过去,并遇见了一名奇怪少女,清梨。
……
她天赋绝佳,却甘心做一名扫地弟子,直到众人遇险才展露锋芒。身为天才,却对表现平平无奇的他格外珍重,甚至视作知己。她鼓励他专注修行,赠送他天材地宝,与他分享生活中有趣的一切。
少女的目光因专注而明亮:“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视的宝物。”"因为你在,所以我有勇气成为天下第一。"身为天道,祝抚雪听得出她字句发自真心。她竟是爱慕他。
……可惜。仅是寻常天才,难做他对手。如今的他,哪怕只是呼吸都能不断变强。这个世界,总是那么无趣到残酷。*
清梨知道自家大腿比较话少高冷,却没想到,他沉默的时候居然都在琢磨灭世。他亮出真实实力那天,九州八荒都没有他的对手。
眼见昔日平平无奇的少年修为从筑基一路奔着证道去,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掌门痛心疾首:“你正道出身,为什么想要灭世?!”祝抚雪淡淡道:“因为无趣。也因为这九州八荒,没有人能阻止我。”眼见九十九道雷劫落下,所有人心如死灰。
【叮,恭喜您的修为已同步至渡劫飞升~】就在此时,系统欢快的提示音响起。好嘞,她早就等不及了!“是么?”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她的修为节节攀升,最终同样来到仙人境。少女提剑,锋芒直指高天上的仙人,眼神如初遇时般明亮。
第二十二章:真相
清芜正在车上悠哉地喝茶吃点心。她乘坐的马车被墨家大师特地改造过,即使遍地嶙峋怪石,依然能如履平地。
队列行进速度如何与她无关,这些事都有专人操心。自从连续遇到各种惊险怪异的事件后,清芜已经学会享受眼下的幸福。
保不准哪天就玩脱嗝屁了,所以在努力改变命运的同时,也要学会享受生活才是。
窗外绿色烂漫如海,远远可以看到农民在劳作。只有当尊后天子经过时,他们会匍匐下拜,其他时候则是努力辛勤的耕地。
毕竟现在是春耕,于百姓而言是一年最珍贵的时候。哪怕他们敬畏贵人,如果有的选的话宁可躲在家里等车马过去,可田里的秧苗不等人。
所以在发现第一批出来耕作的人并没有遭遇生死危险后,百姓们还是出来耕作了。
——尊后在爱民这方面确实没的说,过往天家出行都需要清街,不管需要耕田还是商贾,全部两边夹道欢迎,瞻仰天威。
清芜喝口茶,微微叹口气。
无论从哪方面看,尊后都很符合历史书上所谓明主的风范,她也很佩服对方的治政能力。
可以说,她能吃到来自琼州的荔枝,能在这里安然享受富贵,是有摄政的功劳的。
但尊后为什么就想她死呢?
为什么就一定要她的命宫?
清芜自问,哪怕是父皇在世最宠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对尊后飞扬跋扈,该有的礼数没少。对此她心中颇有怨气,大家相安无事不行么?一定要生死相逼?想到这里,清芜又喝了口茶,决绝地压下心中杂念。
事到如今,她与尊后已经没有和解可言。她心中任何对尊后的善念,都会化作刺向自己的利刃。
她正漫不经心看着窗外人流辛苦,忽然远远处看到两个熟悉身影。虞观南和……谢孤云?
清芜以为到了行宫才能在宴会上正式见到谢孤云,没想到虞观南才出去一圈就将其带回来了。既然来了,就把那些关键要点都说清楚。她直起身,将点心屑拍下。
嘿嘿,春桃不在仪态难免有些放纵。毕竟谁家好人吃点心是端着夹子吃呢。想了想,她调整神色至冷淡。虞观南今天才惹她不高兴,她无论如何都得亮明态度。
清芜略微整理仪态,等两人过来,她发现何处不对了。
他们逆着人流前行,并且并辔交谈,可周围人都跟看不见似的。应该是用了隐身术法。
修士有这种手段不奇怪,怪异的是他们在大邺境内还能使用如此强力的术法。哪怕不在盛京城的最强结界内,禁灵效果也不该这么弱。
清芜很自然地想到一个危险结论——如果伏羲结界下他们都能使用隐身术,那想以此杀人,不也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她后背略微发毛。如果是虞观南能做到这个程度还好,如果是谢孤云……
她克制住心底悚然的涟漪,只是疑惑看向窗外,口吻自然。"你们用了隐身术?怎么都没人拦。"“我用的。”虞观南道,“回来找你时免得闲人琐碎。”
她松了口气,看向谢孤云的表情不善。"什么事?喂,之前可是说好的啊。"
谢孤云微微一笑。
"与殿下的承诺,小王从未忘记。""可喜可贺,殿下已经度过死劫。"
旁边虞观南道:“他方才说你注定短命,奇怪你为何能渡过死劫,言称你如今命数紊乱。”
清芜搞搞挑眉。
谢孤云有些无奈:“这算是当面告状么?”少年面无表情注视着他,很有种坦荡进行人身威胁的既视感。
“虞兄待殿下真是情深义重,方才——”
“少说没用的。”清芜打断他,“你之前才说我命数峰回路转,要与我珠联璧合什么的,怎么背后又说我坏话?”"还有,命宫倾轧到底是什么东西?"
"天下到底要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你反复强调我的死劫?"“这次针对我的五鬼袭击,是谁主使的?”
谢孤云哑然失笑:"殿下的疑问这么多么。咨询这么多,按阴阳道的规矩,可要收费了。"
清芜拳头硬了。
她心里积攒了无数的疑惑,但这四个问题属于她最疑惑,也是她最想知道的。
虞观南是锯嘴葫芦,看起来也藏着秘密。但清芜无端感觉,他的秘密就像是一块大石头堵在心里。很大的一个,但也就是一个。
然而谢孤云就不同了,这家伙浑身谜团,还喜欢投掷这些黏糊糊的谜团恶心别人。咱就是说,在谈心之前能不能先把他揍一顿啊?
锵。
无需她开口,虞观南先弹了弹腰间剑鞘。小王爷面色更无奈:“好好好。”
他似乎是怕了。
不过大家伙心知肚明,这单纯谢孤云恶趣味。小王爷就喜欢被人踹一脚,踹一脚才肯老实说话。
"先说我为何如此强调死劫吧。"说到正事,谢孤云表情终于略微正经了些。
“每个人都有命宫,但总有人的命宫更加特殊,气运强大到甚至能左右天下大局。而拥有这种命宫的人,就会被称作命主,二位明白么?”
清芜点头。
她知道自己命宫的稀罕,不过应该还没
到左右天下大局的程度。
至于其他强大命主,她现在还没遇到过。
“每位命主都需要渡过一场专属劫难。”谢孤云说道,“唯有渡过命劫,方可拿到进入天下局的入场券。”
这次清芜听明白了,也理解这位为何非要等她过了死劫才肯交代实话。
问题她这死劫也不算正经,时间更是怪异无比。
——哦,这便又解释了,这位阴阳道天才为何说她命数紊乱,将死之人未死。
“无论原因为何,总之殿下确凿无疑地暂且通过死劫,那便也暂且拿到了天下局的入场券。”"五福命主毫无疑问可以入场。"
此时清芜已经听得入神,她追问道:“你口中的天下局到底是什么?”
“殿下以为,当世之人、长生天也好、归墟也罢,乃至于大邺尊后都在追逐什么?”
"?"
“成仙。”
谢孤云沉声道:"天火大劫将至,于世人是灭顶之灾,但也正因此酝酿出大因果。""凡能救济苍生成功渡大劫之人,便可得道成仙。"
“这一秘辛,如今唯有四海八荒最顶层之人方才知晓。我如此轻易地卖给殿下,殿下可……”
“放心,不会亏待你。”
清芜嘴上说着,心中疑窦终于迎刃而解。
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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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如果说被放上餐桌的筹码是一个成仙机缘,那就不怪所有人都这么努力的入局。
得到长生不比做个凡人强多了。哪怕是悬解境大成的修士,那也是凡人,算不得仙人。
煌羽大陆已经有九千年未出仙人了,如今终于又再度迎来轮回!
“那这关尊后针对我什么事。”清芜唯独这点想不通,“我的命宫不能打不能抗,怎么拯救苍生。”
“救济苍生?”谢孤云听到此处,忽得嗤笑一声。
“尊后陛下如今思索的早便不是救济天下,而是如何为这煌煌大邺续命了。”“在这方面,殿下的命宫可是得天独厚。”
这话换别人可能还想不通。毕竟我大邺明主贤臣在朝,怎么看都是一派蒸蒸日上,哪来的大厦将倾之说。
唯独清芜心知肚明。明年忠王便要掀起叛乱了。“……尊后也是命主?”清芜脑海陡然闪过灵光。
谢孤云笑而不答。旁边的虞观南面露无语,透着股你可算想明白的无语感。
清芜没空和虞观南计较。
她满心都充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的狂呼。“那清娆也是命主?”清芜想也不想道。原作里清娆杀伐果断,气运逆天,被称作天命之女,可不正是强势命主的体现。
谢孤云摇头,意味深长:“不,柔月帝姬乃是无命之人,虽说她正在为之努力,但是嘛……”
啪!
又是一只茶盏在地上砸得粉碎。尊后独属的车架中,四下无人。"你说李鹤年逃了?!"这次砸茶杯的不是清娆,而是尊后。
她以手指着面前女儿,气到一时失语:“被砍掉四肢,凌迟等死的人彘,你能叫他逃了?”同意女儿褫夺未婚女婿的命宫后,两人便决定掠夺到底。
据仙人所言,以最凄惨方式死去的命主,命宫都会衰微到极点,很容易拿捏转运。因此清娆趁李鹤年断臂养伤时差人偷袭,凭借大报恩寺镇压祟物,成功拿下李鹤年。
她对这个废物毫无留恋,因此冷酷地将其炮制成人彘,只等他在痛苦中死亡,便移植他的命宫。
由于事关重大,这次春狩她特地将李鹤年藏在身边。估摸着对方死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出宫在外,正好方便她做法掠夺。
结果今早才是她洗漱一打眼的功夫,李鹤年居然便消失无踪!
意识到的瞬间,清娆简直手脚冰凉,如坠冰窟。李鹤年命宫可谓价值连城,怎么会丢了!必是有人盗走!
“所有看守人员已经压下去严审了,或许能……”“那有线索了么?”尊后面无表情地问。
清娆哑口无言。
尊后捏了捏鼻梁,闭上眼睛长长叹息。"或许,这便是无名之人。"
清娆原还罢了,听到这句话顿时极为敏感地反驳:“命数怎会无法更改!清芜她不也——”
"五鬼叩门都没杀了她。"
清娆咬唇,低声道:"那、那谢孤云呢?国师不都讲了么,他与忠王必出一位命主。""或许李鹤年就是被他窃走霸占的!"
少女眼中闪过狠厉。
“他父王不忠,正是我大邺死劫所在。这次诱他入京,不本来就是要围杀他么?”
她一定要夺取命宫。她不信,自己可悲的无命一定改变不了!
第二十三章:真实身份
/23
符灵若神色很快恢复平静,但不断微敲扶手的手指泄露了她此刻少许心情。
第四次。
这已经是近日来她们第四次行动失败。哪怕再乐观自信的人,此刻也很难评价她们的行动为顺利了。
面对女儿激进的要求,沉吟半晌,尊后缓缓摇头。"不急,孤先请示仙人。"
清娆实在忍不住了:“仙人仙人,母后你每次都要问仙人,袍出的主意——”
“住口!”
啪。
同时响起的响亮一巴掌力气颇足,打得清娆重重歪过头去。但也打得清娆头脑清醒许多。
是的,不管对仙人有再多腹诽,她都不该这样堂而皇之地讲出来。
仙人虽说灵力“只是”笼罩整个盛京,却没说过袍不能感知盛京城外的事情。她如此不恭的表现若是让仙人知道,会导致什么结果,尚未可知。
盛怒之下,母后这巴掌用足了力气。清娆脸颊火辣辣的痛,连发髻也被打散,发丝垂落两缕,狼狈地遮住面颊。
记忆中母后总是端庄平和的,很少对她作色,更别说体罚。清娆心知是自己不对,便心虚地紧紧闭上嘴巴。她这会儿也想起来了,先前将李鹤年削成人彘减弱命数的点子,还是仙人暗示的。
母后重视她,不代表仙人眼里她也有如此分量。寝宫帷幕后深沉迷雾笼罩的东西,说好听点是天外飞仙,说难听点不就是……清娆止住思绪。
母后又不止她一个孩子。
皇兄虽非命主,却也是紫薇命,硬要加码也能干些事,但自己是货真价实的无命轻贱之人,大概牺牲便牺牲了。
想到这里,清娆嘴唇动了动,有心说什么,却又满嘴苦涩,不知道从何说起。
心绪复杂之下,她没有跪下请罪,也没有整好散乱发丝,只是干巴巴杵在原地,任由那些苦涩气泡发酵蔓延。
母后自从供奉仙人后,行动便不似弑君前那般英明果断。
为什么无论遇到何事都想先寻仙人扶乩呢。
可旋即她又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遇到仙人,她们恐怕连咒杀父皇那关都过不去。
想到连续失败四次的谋划,清娆心脏便像被什么无形事物攥紧,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挤出来苦涩的汁液,叫她呼吸都困难。她清楚,自己刚才说无论如何都要改命,那属于激怒之下发狠了。
出现这样的感受,只代表她已经开始慌了。
她在怀疑自身。
是自己的卑贱无命在拖累母后大业后腿么?
该死。
母后是命主,未婚夫是命主,庶妹是命主,就连废物皇兄都能捡到紫薇命。为什么偏偏自己什么都没有?哪怕撕破脸去抢都抢不到!
乱七八糟的思绪充斥清娆内心,让她神色全然不似平日端庄沉静。
“阿娆。”“清娆。”尊后连续呼唤两声,才将清娆从迷茫中唤醒。
符灵若看着女儿,幽深目光仿佛能看透她内心:“在想什么?”
清娆不愿说。她不敢说自己慌了,不敢说正在怀疑自己真的比清芜差。
符灵若问:“发现每一个计划都不顺利,你慌了,对不对?”
“……哪里只是不顺利。”清娆闷闷道。
“李鹤年的事,孤已重新派人去了。你那边的人办事不够利索,怪不到你。放心,会把他捉回来的。”
母后如此安慰,清娆却不能心安理得。
她攥紧拳头,颇有无地自容的羞愧。这可是母后亲手喂到嘴边的肉,自己居然都能弄丢。
符灵若继续宽慰:“你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孩子,连番遇事还能保持这样的镇定思考,已经很出色了。”
"我已及笄,您之前才说我长成大姑娘。"
“在母后眼中,你永远都是孩子。”尊后看着头发散乱,左脸红肿的女儿,眼中闪过心疼。
她微顿,肃声道:"无论如何,我家阿娆绝不会是无命之人,母后向你保证。"
以符灵若的身份,她的誓言可比“放心”来得重的多,也罕见得多。绝对是有确凿可行性才敢这么说。
清娆下意识抬头,迫切道:"母后还有什么办法么?"
符灵若向她笑了笑:“这次你便不用管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说到底,儿女前途本就是父母操心的事,哪里轮到自家才及笄的小女郎为此日日焦心。
在符灵若看来,清娆这段时间做事已经足够狠辣果断了。最终没能成功,那是命数未到。怪不得她。
毕竟……凡人就是会为命数所限制。能脱离因果轮回限制的,唯有仙人。*听完谢孤云对天下真相的讲述,清芜心绪始终不能平静。
原来如此!
天下即将掀起的所有纷争,居然都是为了一个珍贵的成仙名额!
再发散思路,原作昭示的忠王叛乱事件,会不会也和成仙功德有关?毕竟忠王嫡长子就是谢孤云。
“命主即是强运之人。”谢孤云说道,“殿下的命宫,妖魔邪祟垂涎三尺,焉知凡人便不垂涎?”
清芜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抢手:"我难不成还能续国运?"
谢孤云笑了
笑:“我这里便通晓至少三种将人炼制成法器的秘术。像你这样的,至少也是天级下品镇物。”
清芜:…..
在封建宫廷呆了太久,她对高武玄幻的能力总会欠缺认知。
“人是最廉价,也是最珍贵的耗材。”谢孤云不知想到什么,由衷感慨道,“所以我很喜欢人类。普天之下,能拥有这么多同族,是我的荣幸。”
清芜委婉道:"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谢孤言打开折扇,摇头晃脑道:“旁人大多以为我轻佻荒诞,可少有人知,我才是真正胸怀天下啊。”
可拉倒吧。
这位原作里唯一惦记过的人就是清娆。
说起来,清芜有点想八卦他如今和清娆的印象关系——原作里他们是叛乱城破之日初遇。那还是别多嘴好奇了。
万一把珍贵npc推给清娆,那她真是亏死。
“你主动找到我,又声称引我入局是想做什么?”清芜说道,“你想让我助你成仙?”
或许成仙对任何人都是极大的诱惑,但对各方面都压力山大的清芜来说,纯属吃力不讨好。反正她对长生不老完全没兴趣。
在少女看来,开开心心活四五百岁,什么吃的玩的看的都充分享受过,然后以健康的身体圆寂,才是最完满的人生。
谢孤云道:“不是引你,是引你们。”
“我们?”
清芜怔了一下,随后目光看向虞观南。“还有他?”
谢孤云笑道:“不然呢。殿下,你似乎有些太看不起你这位厉害驸马了——瞧瞧,说中了,虞兄脸色不好看了。”“乱世起,乾坤再造,圣人出。我们阴阳道虽说好找圣人,但也需要帮手,以我观之,殿下二人,堪比千军万马。”此刻忠王世子的发言简直是在虞观南雷区边缘蹦迪。但凡他敢多嘴多舌一句,为了天下安危,虞观南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他灭口。
想到这里,虞观南神色反而平静下来。
所以他不喜欢阴阳道之人。因为总会让他在不必要的时候起杀心。
虞观南身负无情命宫的事,是被无数师长同门拼命遮掩保护的隐秘。为了拯救苍生,归古剑宗已经努力了千年。虞观南虽淡漠无情,却也知道不能让如此宏愿心血白费。谢孤云是当代阴阳道最为出众的天才,或许看透了什么,试图蛊惑以此清芜也不一定。
清芜狐疑:“你暗示他也是命主?”
哼。
而他知道有笨蛋一定会上钩。
虞观南在心中平静点评,系统倒是急了。【人家说的难道不快摸到事实啦?快叫那阴阳道小子闭嘴。要是凡人帝姬起了怀疑念头,你再想得她真心就很难了。】
少年自有行事风格。他没有开口,而是静静望着清芜,等待她的回应。
清芜问:“虞观南是什么命宫?”
“在下也看不透哦,不过能救殿下于死劫中,又定下婚约,这命数能是凡俗么?”谢孤云道:“在下在河北也是有无数女子爱慕,求婚却遭殿下拒绝,若非驸马也非凡俗,在下可不会主动邀请合作。”
命宫这玩意儿要结合人生经历来看。清芜拧眉,最贴合虞观南经历的……总不能是天生赘婿命宫吧?
五鬼叩门那晚她被贴了神符,外面发生什么事情,虞观南怎么解决的,他后面也没给她讲清楚。她知道虞观南有本事,却没想到他有可能非常有本事。
“你是什么命宫?”
她干脆直接问虞观南。
少年张口欲答。
【不许说!!!】系统就知道他冷清耿直,抢先开口。【虞观南,如果你想情劫就此失败,就说你是无情道。】
系统口吻愈发冷厉严肃。平日它一口一个帝姬殿下,然而每到关键时刻,系统都是最冷静的存在。
【别忘了你师门与天下的期望。】【别忘了大劫在即,妖孽横行,你必须证道成仙,才能镇住这天下局!】
[不会失败。]
【怎么不会?】
【这世上不会有人心甘情愿去爱一个无情道,更别说这种锦衣玉食的帝姬!】
“快说快说,我早知道你身份不简单啦。”清芜道,“我绝对不会怪你隐瞒。”
虞观南与她对视。
少女拧着秀气的眉,表情探究思索,望向他时有几分凝重,但确实没有生气的迹象。她历来是对熟悉之人喜怒都喜欢摆在脸上的直率性子。
此时她说没有生气,那便是真的不会因他说的话语发怒。只要此刻坦诚,无论是什么答案,她都不会追究。
守诺是属于沉月帝姬的骄傲。
可系统的话提醒了他。他什么都可以同帝姬坦诚相待,唯独无情命宫之事绝不可说。
居心叵测的阴阳道小子在侧,谢孤云一定能猜到无情命主接近清芜是要做什么。
【你又不喜欢她,纠结什么呢。】见他还未决断,系统无语了,【况且她得知真相后伤心失望怎么了,你本来不就图她神魂之泪来的。】[我没有担心她,只是不屑说谎。]
【得了得了。】
保护一下清芜性命差不多就行了,这会儿又开始犯正道少侠瘾了。如果系统有实体,此刻一定在翻白眼。
虞观南手腕的红绳则灼烫惊人,姻缘红绳不会言语,却在借这温度示警什么。灵台中,命宫光芒大盛,金色古篆所书“无情”牌匾格外醒目。
少年缓缓颔首。
"我确实是命主——血煞命宫,生来便为杀人,杀的人命数越高贵,我便能获得越强的力量。"“原来如此。”少女迅速结合理论分析,“难怪你平时攻击性那么强呢,感情有好处拿。”“血煞命主这一行当还真没听过。天下真是万般人有万般命。”谢孤云啧啧称奇,“不过听虞兄能力描述,命宫确实不凡,想必朝彻境实力也是隐瞒了?”
虞观南淡淡道:“你可以来试试我的实力。”
阴阳小王爷听出他的不快,嘿嘿一笑。“知道殿下你与世无争,只想顾好眼前之事。很正常,凡人大多如此。然而世事可不会因为你的回避退让而转移。”
解开这层谜团后,双方关系总算亲近了些。谢孤云想让一个人喜欢自己时,总是不难。
他随便丢出两个天下奇闻,就令久居深宫的帝姬好奇不已。少女虽然不乐意掺和什么天下命脉之类的大事,但对这种高级八卦显然也颇为好奇,干脆趴在车窗上听他扯东扯西。
清芜同谢孤云聊得热火朝天。
直到此刻,她总算窥得原作庞大世界观的一角,并有了不少参与感。她这五福命宫多少也算个人物呢。
"陪殿下聊了这么久,想来最后是否愿意同我合作,总该有个准话吧?"
清芜犹豫了一下,又瞅了虞观南一眼。她慎重道:“得看具体项目。”
排除糟糕的性格,谢孤云委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合作对象。光冲他扭转十万人生死的能力,清芜都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保持一定联系。
但是忠王世子琢磨的事业实在太大了,说不定还会与忠王叛乱联动。她的当务之急是摆脱原作病逝命运,什么天下局入场券,真的敬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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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态度非常明确,谢孤云微微一笑,倒也没勉强。
“春狩有十日,殿下可以慢慢想。”他拱手道,“李郎那边恐怕还有些说法,我去为驸马处置-二。之后有事及时联系——驸马有通讯符。”“行。”清芜爽快与他告辞,等谢孤云走远了才问,“你在那边惹什么麻烦了?李侍中家的郎君么?”
虞观南不语。
"虞观南…虞观南!和你说话呢。"她连续唤了两声,少年才从思绪中回神。
他讲述自己方才如何逼迫了一群世家子弟,对方又如何不满,或许会报复他们二人。
“他们啊,无所谓。”清芜从小便被那些士族二代追逐吹捧,可对里面许多人相当看不上。
无论容貌实力还是人品,她认为里面九成的人都不配给虞观南提鞋。
唔,这么想的话,其实她选的这位驸马真挺不错的。论隐藏身份的话,他还是血煞命主呢。
血煞。
一个听起来就杀气腾腾的命宫,倒和他这个人的脾性十分相配。
清芜趴在窗户沿,望着虞观南的侧脸,嘟哝道。“你刚才要是报我的名字,他们绝对不敢找你麻烦了。”
——但其实她说不说,虞观南这样的血煞命主应该都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吧。
先后认识虞观南谢孤云,又被尊后狠狠教育一番人间魑魅后,清芜已经意识到,在真正强者眼里,大邺贵族身份真算不了人上人。可如果不将这点身世拉出来,总感觉她在虞观南面前似乎也没有格外突出的优势。
容貌他也不缺。
实力自己被他碾压。
命宫格调倒是比他高,毕竟她是修真界也万年难遇的级别。只是遇到危险似乎还是虞观南在保护她。
“喂。”
少女偷懒,枕着自己胳膊,脸颊被手臂挤得肉嘟嘟,颇为俏丽。她只有十五岁,性情直率热烈,对外人态度强势狡黠,对熟悉的人却从不会思索过多。
春风吹起她的些许碎发。
"能选中你,感觉应该是我的气运在那天起效了吧。"
虞观南骑马,并未回答。
“怎么不说话呢?”
虞观南平淡道:“应该不是。若有气运,你的驸马应该是比我更优秀的人。”
“你该不会在说谢孤云吧?”
听到这名字,少年态度顿变,立刻发出响亮的一声嗤笑。噗,看来虞观南是真的不喜欢谢孤云。
她想了想,又定定神。
这一刻,她决定真的尝试放下自己的帝姬架子,头次“拉拢”一个人。
虞观南揭示身份后,已经不再是那个软饭赘婿小可怜了。
"反正我觉得你挺好。""之前不知道你是血煞命主,失敬失敬。"
其实她态度真的要足够真诚的话,她觉得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而是什么竹林花月,促膝长谈更对劲。
而现在,车马萧萧,人声喧闹。她趴在车窗上,姿态好像很随意的随口一问。
但是她没办法做到像书里写的那么认真……就心里对这种事多少还是有点窘迫尴尬嘛。
她业务也很生疏。
从前沉月帝姬想得到某个人,还从来没费过脑子,都是只要勾勾手,对方就会屁颠屁颠凑
上来。
虞观南最开始就和别人不一样。
她以前觉得这位神人死装,但现在得知人家是命主,实力很强,那就不叫装了。这叫高冷酷哥。
“你说话呀。”
“说什么。”
她深吸气:“.……我在夸你诶,说遇到你还挺走运的。”都不受宠若惊或者笑一下么。
“谢谢。”
清芜嘴边的笑容淡了些,这回真有点纳闷。他要是平淡也就罢了,虞观南的声音怎么透着点不快呢。
真就给他臭脸无所谓,给他好脸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帝姬的矜持不允许她进一步追问。
她今日份对盟友的拉拢份额已经消耗完。反正虞观南是她的驸马,命宫特质又决定他需要靠她接近更多强者,进而杀戮变强。
他就在她身边,飞不了。
少女从容闭上眼睛,惬意地感受春风吹在脸上,那清爽微凉的舒服感觉。
她知道虞观南没有撤去术法,因此在旁人眼中一切如常,就连车厢内的侍女都没有察觉自家帝姬的懈怠姿态。所以她可以这样小小的放肆一阵,舒服自在地趴在车窗边沿。感受暖暖的日光,与和煦的春风。
一人在马车上。
一人骑马伴行。
尽管气氛进入静默,却并不尴尬,只有一份喧闹人潮中,独属两人的岁月静好。
当然实际上嘛……系统正在虞观南耳边念叨,给这位正道少校好好做思想工作。
【这回你小子处理的不错,感觉到了么,你的命宫力量又增强了。】【情劫实打实的好处摆在这里。】
【修习无情道,有时候不仅要无情,道义其实也不能那么重视,懂吧?人要灵活变通。】
系统越念叨,他腕间红绳便越灼痛,缓缓勒入肌体,恨不能烫破皮肉。他想摘掉那无法忽视的红绳,但红绳就跟长在他皮肉中一样。
除非强行破坏,否则这红绳必须戴满三十天。
【我第一任宿主渡情劫可是杀妻证道第一人,那时比你这情况痛苦多了。但最后他以此飞升,拯救了第一次万年大劫,万民感念。这就叫舍小家,为大家。】
少年的余光瞥向车窗。
清芜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晨光照在她的侧颜,烂漫的浅金色光晕中,能看到脸颊柔软浅淡的一层绒毛。
她睡得很安稳。
甚至没有问他血煞命宫的特性。
注意到她脸上已经被窗沿印出红痕,虞观南解除术法,敲了敲车厢,随后悄然离去。
"殿下,您怎么睡在这里?我扶您起来!"身后响起冬竹惊慌失措的声音。
系统叨叨:【晚上又是咱家师门联系你的时候,别光顾着修炼,记得听。】
清芜似乎回应冬竹了什么,但虞观南已经走远。他听不清了。
第二十四章:许诺
/24
某处阴暗潮湿的洞窟。水滴沿着钟乳石蜿蜒淌下,汇聚成尖端—滴,间或响起滴答之声。
散发血红色光芒的法阵持续运转,凄艳光芒照亮洞窟中的晦暗。但这份光芒不足以驱散雾霭,反而连带着挥之不散的腐朽气味一同酝酿,令此处气氛更加诡谲压抑。
李鹤年躺在法阵中,呼吸轻微。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叫人以为这青年已经死了。
其实并非李鹤年不想大口吸气,而是每当胸口起伏一次,肌肉都会牵动四肢伤口,令他疼得几欲死去。
青年的神智此刻已经有些恍惚,连日剧变凌虐令他一度痴呆魔怔。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绝境?
他原以为自己接下尊后青睐是青云人生的开始。
他原以为忍受那面容寡淡的帝姬做正妻,就是自己人生最大的苦头。他原以为断臂已经是他所能承受的磨难极限。
可是……预备东山再起的他非但没有等到重金请来的万花谷医修,反而是无名杀手!
那群刺客在他未婚妻帝姬的指示下,冷酷手起刀落。入目的大片血花,与钻骨的疼痛,至今仍在他幻觉中显现。
清娆生生将他这位大邺第一天才削成人棍,偏偏又给他浅尝辄止地疗伤,保证他不会立刻死去。她对外声称他被妖魔袭击静养,实则隔绝圈养起来。
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堪称垂涎三尺,即便李鹤年几度昏迷,也无法忽视她的灼灼目光。清娆看起来简直是想吃了他的肉。
难道这位柔月帝姬是被妖魔掉包了?
他真的想不到,订婚那日还对自己温言细语的帝姬,为何翻脸如此之快。但他更想不到,清娆端庄的皮囊下,是如此狠辣的心肠!
在之前炼狱般的三日里,李鹤年悔得几乎癫狂,恨得快要疯魔。
他一会儿用污言秽语咒骂清娆。
"若非你当初花言巧语地倒贴,我怎会看上你这蛇蝎妇人!""贱妇!你定是勾搭上别的男人,巴不得杀了我!"
一会儿又痛哭流涕,哭哭哀求清娆。
"无冤无仇,我对您百依百顺,为何要杀我?求求您放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呃啊啊啊!"
但心中重复最多,最后悔的还是当初一念之差,抛弃貌美倾城的沉月帝姬,选择了柔月。
他恍恍惚惚地想,如果是沉月那个单纯姑娘,一定不会这样凌虐自己。以他的心机,绝对可以轻松拿捏清芜。
好想念她。
沉月快来救他啊,他们不是先帝赐婚的姻缘么?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啊!!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宁可跪在清芜裙下苦苦哀求,也绝不会投奔清娆这个食人恶鬼!
在炼狱里挣扎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后,濒死的他终于得到了救援。
……
李鹤年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诡谲法阵中。
他不通灵法,但身为最高端的那批灵武者,他能感受到这些不详血色雾气,正如蠕虫般钻入他撕裂扭曲的经络中,尝试重新连续光秃秃的肢体。
“这里是炼狱和尘世的缝隙么?”他恍惚低喃。
陌生嗓音响起。
“这就是七杀命主么?还真是狼狈的可怜。”
法阵边缘有年轻人在感慨:“那柔月帝姬当真毒辣。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师叔诚不欺我。这又是女子又是小人,竟能把七杀命主折辱成如此惨淡模样。”
另一道稳重嗓音响起:“此言差矣。论起贪婪狠辣,修士、凡人、妖魔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说话的是……救他的人?
李鹤年转动眼珠,他拼命挣扎,想要向这两个陌生人求饶。
不要杀他!
他有很多钱!还有各种灵武功法!他要从这里逃出去,要向那个毒妇复仇!
“哎哎,费心思把你偷回来,别浪费我们的灵宝。”年轻人不悦道。
求生欲促使李鹤年语气保持平静:“敢问两位恩人是……”
李鹤年卡壳了。
因为来者没有遮掩,他看清了两人容貌。
不算熟悉,但他眼熟其中一人。
忠王长史,柳泽…
那声音稳重的中年人,赫然是忠王入京团中的主事者之一,忠王亲信长史柳泽!忠王世子谢孤云性情轻佻,但与他关系要好,偶尔闹出事端来,便是这位长史前来处置收尾。
李鹤年性情豪爽不失细腻,略微留了心,与这位长史算点头之交。
没想到当初的随心之举,如今竟在危难关头救命。说来可笑,他这大男人几乎想要落泪。
“是世子派阁下来救我么?”他忍着疼痛道。
柳泽苦笑。
李鹤年被虞观南那样碾压击败,如何配做世子宿敌?
而世子多情又薄情,早便换了感兴趣的人。
这几日似乎与沉月殿下走得格外亲近……也不知是对第一美人感兴趣,还是对她的未婚夫感兴趣。
“世子轻佻,不堪大任。”旁边的年轻人不满道,“大家伙都是为了忠王大业而来,结果就他这亲儿子最不上心。”长史介绍道:“这位是长生天摘星阁
高人,何心隐,就是他自清娆那里将你偷出来。”
妙手空空摘星阁。
若论天下巨寇,四只得有三只都出自摘星阁。
“感谢高人出手,鹤年身负重伤,不便行礼。待伤势好转必有重谢。”
"不用了,我看你这人也挺好嘛。”何心隐大大咧咧道,“难得有七杀命主带脑子的。"“命主?”
“你恐怕还不知道柔月帝姬为何恨不得将你煮了吃,我们又为何要特地救你这个废人吧?”柳泽与何心隐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阁下可知命宫之争?”
……
在柳泽的耐心解释下,李鹤年终于逐渐了解现状。
各方势力都在角逐成仙名额,而能推动成仙的功德,唯有带领天下人抵御大灾方才足够。
“戕害君夫,牝鸡司晨,名不正言不顺的谋逆之辈,岂能率领黎民抵御大灾。”柳泽不屑道,
"唯独我家大王承蒙先帝遗诏,务必清君侧,梳理天下正朔,联合仙门,渡过大劫。"
对于想做大事的忠王来说,招揽各方命主,便是他对抗尊后势力的底牌之一。
李鹤年听得入神,若是往常,他必然会积极参与这种隐秘大事。
然而现在….
他哪怕呼吸再重些,都会疼得满头大汗。
"我已是废人,如何能襄助忠王。"
"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不理解命主运势的强势,也不懂如何开发命宫,赋予其新特性。"何心隐傲慢道:"七杀这等强悍命宫落在你身上,真是明珠蒙尘。"
李鹤年叹气。
堂堂大邺第一天才沦落到这种境地,其实他也没脸面去与对方辩解。
"二位尽管吩咐,无论命宫或是命数,只要能帮上忠王,在下定然尽心竭力。"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经过这次磨难,沉淀后的他已经分清正邪善恶,绝不会再辜负清芜。
并且只要让他活着出去,重新找回力量,他就是打碎全身骨头,也要拼尽全力向上爬。
大争之世,命主机遇无穷。
斩他一臂羞辱他的虞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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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虐觊觎背叛他的清娆。
还有那寡廉鲜耻的贱妇符灵若。
所有欺骗他的人,他李鹤年一个都不会放过!*
对于清芜而言,春狩出游的第一天,过得可谓风平浪静。
前往行宫至少要两日的路程,队伍中间停歇时并未进城扰民,尊后只派官员出面接受了地方供奉的果蔬酒肉。除却尊后不愿扰民外,也是因为现在天下贵人出行方面有更好的选择。
——墨门出品的机关别居。
尊后与天子皇后居住的是足有玄级上品灵宝质量的【玲珑宝塔】。清芜与清娆住的则是次一级的珊瑚宫。
即便如此,珊瑚宫也是将琳琅满目粉妆玉砌的清新深海风格发挥到极致。
显然,归墟墨门的当代矩子深谙贵人心理,他摒弃墨门过往统一朴素实用风格,改走不同路线。
效果立竿见影,墨门这两年的声势已经完全不逊于主打医疗保健服务的万花谷了。针对贵人的灵宝价格高昂无所谓,但必须将包装逼格拉到最满。vip分档,精致设计包装,专人介绍使用规则并提供售后服务。
在这样连环攻势下,即使是大邺这种排斥灵法的地方,也被朝廷默认允许接受使用墨门灵宝。据说过不了多久,墨门还要和万花谷联名发行什么民用灵宝,也不知能不能通过朝廷审核。
应该能行吧。
墨门出品的东西实在太舒服了。
清芜躺在贝壳软床上,宫中光影浪漫陆离,轻柔气流犹如海浪拂面,令人甚至觉得自己当真置身海底。
可惜这种珍宝也不是随便使用,它需要消耗庞大灵力,故而除了天子出游外,皇室成员只有春狩这种祭祀性质长途出行才能动用。
清芜舒服地在贝壳中翻滚。
她想得很开,虽说她讨厌的人同样在住总统套房,但李鹤年不是住不上么。也不知他四肢尽断,现在断气了没。被削成人彘,伤势如此凄惨,哪怕是万花谷谷主出手,都不一定能救回来吧。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对李鹤年下手,这下清娆金龟婿计划泡汤,估计心态也得垮一半。
想到清娆此刻有可能的表情,她心里便痛快许多。
清芜连只鸡都没杀过,倒干不出亲手削人棍的事情,可她很想踩着李鹤年的伤口嘲讽她。
傍晚用餐那会儿她还屡次遗憾呢。
"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问谢孤云他居然说不知道,阴阳道连问卜寻人都不会,啧啧。"
虞观南居然问她找李鹤年那个废物做什么。
答案还用想么。
"从我有记忆以来,李鹤年是唯——个敢如此彻底地背叛我,叫我这么难堪的!"她发自肺腑地咬牙切齿。
"我最讨厌背叛者!"
背叛会让她所有的付出都显得像滑稽小丑。听她说完,虞观南沉默了少顷,仿佛有些纠结。
“放心啦,你求婚隐瞒身份的事,我早就说了不计较。”她看穿对方心事,笑吟吟道,“咱们姻缘红绳都在,你怕什么?”
听到她话语,少年又沉默了。
清芜觉得他一定是被自己话语感动。
"我们是未婚夫妻,如今又坦诚相待。"她注视着虞观南,认真道。"我相信你和李鹤年不一样。"
清芜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更坦诚,便努力睁大眼睛。这样应该能叫他看到自己眼里的合作诚意吧。
虞观南缓缓颔首,轻声应道:“嗯。”
清芜在富贵无虑中长大,性格大气,即使遭遇过一次惨痛背叛,依然不介意率先付出诚意。样貌俊美的少年,就连许诺含金量都比普男更可信。
——说得就是你,李鹤年!
第二十五章:天生残缺
春狩允许每位贵人率领十人及以下的护卫辅佐,以兵法统领进行狩猎,最终由专人对猎物进行考评。春狩持续六日,掐头去尾两日祭祀,剩余四日里,每天的魁首都有嘉奖。
春狩并非人人都强制下场,但对于志向远大的男女而言,是极为不错的扬名机会,没人甘愿放弃。
这种活动清芜小时候玩过两次,发现过程只是被一群人呼啦啦围着射兔子后就彻底丧失兴趣,转而去泡温泉寻访春景。
不过那些都是父皇在世时的好日子啦。现在的她,可再没有人会再费心为她提前驱赶野兽,叮嘱护卫。
况且她也需要这个机会磨炼自己。
清芜环视面前的十名全甲禁卫,他们是清芜此次春狩特地带来的班底。赏赐管够,身份地位足够,能够许诺前途。
在封建主义仍旧盛行的大邺,足够这些禁卫追随于她。
虞观南的神策密篆已经给她抄完了,在谢孤云消息的鞭策下她不再拖她,决定边学边练。神策密篆开篇便明确底线,天子血脉只是首要,起步亦需十人追随,方可凝聚成“气”。
想要凝聚出“剑”,便要与追随者不断磨合锻炼,有自己的“意”之类的。再有便是追随者人数越少,便要单人素质越高,才能使“剑气”足够强大,达到能够杀伤寇仇程度。
训练的条条框框极多,并且有极多玄学专属的生僻词汇,简直能看得人头疼。
虞观南倒是学得快,自称可以私下传授她。
只是清芜觉得功法这种东西,不说自学成才,也得看过心里有点数才行,于是硬着头皮看。总之无论如何,无忧无虑的帝姬生活早已结束,她必须在春狩开始修行。
出行前,清芜悄声对虞观南说:“我突然想起来又忘了一件事。”
谢孤云配合地微微低下头,凑到她耳边来听。少女说话间会在他耳边氤氲出微暖的温度,气流拂动发丝,轻轻挠在脸颊。
他忍住这种古怪感受,仔细听她何事未做。那大宫女不在,虞观南有主动帮她解决问题的自觉。
至于什么夏竹冬竹之类的,他干脆的忽视掉了。
“我忘了叫谢孤云算算咱们何时大婚。待会儿你要是瞧见他,记得叫他算个最早吉日,我递给礼部和钦天监。”说着清芜便开始抱怨:“怎么能这么慢,真的服他们。”
她特地跟宗室长辈打听过,往年其他帝姬可没有这么迟过,大多订婚一周内便能给出粗略时节,半月便能协调完毕,定下具体日期。
然而她和清娆拖到现在,大婚之日连个影都没见。
因为越早大婚,她便可以越早去封国。不仅是天高皇帝远,到了封国她便是名正言顺的领主,密篆可以堆人数,容错率高很多。
清芜也猜测过拖拉原因。
起初大概率是尊后舍不得将她放去萦阴,在寻借口给她放到别的地方。
那里是父皇生前为她精挑细选出的封县,是萦州州治所在,文气繁盛,人口众多,年年税收考评都属前列。如果去了萦阴,她哪怕什么都不干,混吃等死也能富贵一生。
但现在原因就很简单了。
清娆驸马四肢尽断,婚事指不定都要告吹,礼部的老油条们估计又想和稀泥把她们一起拖着,免得拖累尊后。她与虞观南嘀咕:“他们玩官场心机,但我们不能松懈,该催促就得催促。”
“……”虞观南微怔。
"怎么了?”清芜瞅他,“难不成你也粗通卜算之数,自己也能算?但钦天监不一定认你的含金量。"虞观南摇头,轻声应道:“没什么,我会告诉他。”
他怔神是因为清芜话语表达的期待,以及那份……即使钝感如他也能感受到的亲昵抱怨。清芜在将他视作一体的未婚夫,认真讨论与他的婚事。
草场晨间空气清新,草叶犹带未曾滚落的晨露,远处鸟雀惊起,翅膀扑棱棱地响。虞观南余光注视着少女秀气侧颜,在晨光下泛着令人入迷的温润光泽。
【喂喂,打住你危险的想法!】系统警觉地嚷嚷,【你命宫亮红了!】
虞观南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命运如此脆弱。只是稍微考虑一下她的态度,便足以对自己未来造成致命威胁?
虞观南心中拧眉。
[她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你不能限制我完全不去想她。]【谁知道你为什么一想她就……】系统忽然戛然而止。
[什么?]
系统生硬转移话题:【没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少知道,总之你小子在感情方面就是不堪一击,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
从来只有他让别人小心,还没有过别人让他小心的道理。
虞观南不觉得自己在想什么危险话题。可能是自己以前接触女子过于稀少,才叫命宫稍有接触便会如此敏感警惕。
命宫会以为他一看她脸颊就联想到涩欲。会一听她说大婚就想到长相厮守。
然而虞观南从未这么想,他觉得命宫将他的意志看得过于肤浅。"发什么呆。”清芜不满道,“我说话时要专心看着我,不准分神。"“在想如果你怀孕,孩子该姓什么。”少年平淡道,“按照你的性子,应该会要求从
母姓吧。”
清芜呆住了。
少年继续目露沉思:“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去合欢宗倒是能求得男女,但黄梁梦域路途遥远,需提前筹划。”…………回神后,清芜脸色红得快要滴血。
她一拳锤到虞观南胸口,怒道:"我不生孩子!我才十五,谁要和你生孩子!"
虞观南握住她的手腕。
他平淡地想,如果渡劫久久不顺,那他们不可能不夫妻同房,也有自然受孕的可能。
那如果清芜有了孩子该如何呢?……
该如何就如何,总归天下大局才最为重要。少年如此想着,手下却送了力气,纵容地任由帝姬一通乱锤。
护卫们骑马跟随在后,看到这副打情骂俏模样,不由艳羡地纷纷对视。这位驸马取悦帝姬功底真不是谁都能学的。
在这样清新喧嚷又微涩的晨雾间,春狩正式开始。*
清芜弯弓搭箭,对准草叶间的猎物,眯起右眼。骑射她练习了一年,但大多是不动靶。
那是一只正在啃食草叶的灰兔子,清芜仔细瞄准了半天,直到指腹都被弓弦勒得作痛,小臂也开始酸麻。旁边护卫看得屏息,也不敢出声,生怕影响帝姬发挥。
该射出了。
清芜感觉到保持时间越长,自己的身体准备状态反而从巅峰慢慢回落。
她心中懊悔,经验不足令她浪费了珍贵的黄金时间。最终导致射出前,她自己首先对结果没底。周围都是围观的护卫,清芜不愿丢脸,她希望一箭必中,取得开门红。
然而箭还未离弦,突然听到嘈杂声由远及近,一箭射来,正好扎在兔子身旁草地。灰兔子受惊,一眨眼便逃出去好远。
她的猎物跑了!
“谁?不是已经派人驱赶边界了么?”清芜气怒收弓,满脸不忿。她要看是谁究竟是谁敢打扰她的好事。她为这只兔子瞄得手都痛了!
每名进入草场山甸的贵人都会派出随从护卫在边界巡逻,变得彼此惊扰。春狩方圆数千亩,光为此临时迁移民户都有上千,因此哪怕所有人都撒进去也绰绰有余。有人这般刻意入侵,那就是来挑衅的!
身着宝蓝骑装的小姑娘歉疚道:"手滑了,本来想为殿下分忧呢。"
"李婵。”清芜道出来者姓名,疑惑道,“你没自己的地盘么,来找我施舍?"
李婵立时语塞。
不过京中同龄人被沉月帝姬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程度的毒舌只能说毛毛雨。她很快调整好心态,故作平静道:“仰慕殿下夫妇风采,前来交集一二也有错么?”
清芜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挥挥手打发她道:“我和你又不熟,最近很忙要专注练习,你这样硬凑上来拍马屁我说话不会客气,别自讨没趣。”
李婵:….
围观护卫:…..
冬竹先是呆住,随后意识到不对,匆忙凑上来低声道:“殿下,驸马前日不是才与李郎君还有其他郎君有些湖龋,李家女郎应是为缓和此事而来。”
果然,李婵身后还有四名骑装少女,年龄普遍不大,望着她的脸色都有些难看。都是出身良好的贵女,光父兄朝中官职从三品以上的都有两位。
虞观南还挺会得罪人的。
李婵的父亲李侍中更是邺帝近来最为亲信的红人,据说是如今极为罕见的物种:忠臣保皇党。这些少女纠集到一起,以她们的架势,哪怕清娆在这里都必须笑颜相对。但她不叫清娆,她是清芜。
"哦,你是为你阿兄向我家驸马道歉么?”清芜漫不经心道,“没事,他蛮大度的,没和你们计较。"
李婵气得心梗。
不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脸大傲慢的帝姬?她们都没计较虞观南羞辱自身家族之事,反而借此前来交际,结果清芜竟敢不给脸?
还是说那小白脸驸马巧言令色,完全没告诉帝姬真相,才让她这般荒谬?
李婵对上了清芜眼神。少女唇角带着散漫笑意,微微歪过头,眼神明亮挑衅。
李婵被这份美貌吸引得入神,然而下一秒就陡然清醒。
呸呸呸!
这沉月帝姬什么都懂,根本在故意装傻。
她就是觉得猎物被赶走不痛快,所以专门胡说八道。李婵事先准备好的文绉绉辞令一时间居然全废了。可是这值得么?李婵不理解,难道清芜以后不准备在大邺权贵圈混了?
疼爱她的皇帝亲爹已经死了!
哪怕现在尊后掌权,待皇长子出生也是要归政天子的。区区一个庶出帝姬,到底在嚣张什么?凭那些偶尔灵验的先帝魂灵么?
"惊扰殿下狩猎是我们不对,便叫我们略作补偿吧。"
又一道温柔女声响起:“这兔子跑出百步开外,正常来说是捉不到了。”“阿铁。”
温柔贵女话音落下,她身旁的一名铁面护卫便弯弓搭箭,向远处射去一箭。箭头闪烁着明亮蓝光,显然并非凡物。这护卫是有修为在身的。
此时呵斥住手已来不及。
清芜脸拉得老长。
好烦好烦。
她就想借打猎练秘法,为什么还有狗屁倒灶事找上门?时间紧张,她讨厌一切无用社交。
清芜如今的眼界哪会局限于小姑娘间的丢手绢游戏,换李婵亲爹来玩老头子丢手绢都不行。
大厦将倾,妖孽横行之世将临,强如男主也会被妖怪吞掉四肢。凡人的力量在仙魔面前太脆弱了。
想到这里,清芜觉得连刚才习惯性的跋扈嘲讽都没那么爽快了。有拌嘴的功夫,不如多拉两次弓。就在清芜不开心地鼓起腮帮子,琢磨待会儿该怎么嘲讽,才能将这帮小姑娘和平劝离时——
飒!
一股无形气浪以虞观南为圆心,呈波浪状向四周激荡开。凡所经之处,草叶皆被压得垂首匍匐。
现场惊呼声此起彼伏,娇生惯养的贵女不明白这陡然掀起的气浪意味着什么,有修行的护卫则警铃大作。
阿铁神色凝重道:“小姐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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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朝彻境灵武者,兼之家传秘法,在大邺这地块算是顶尖武者。然而这股气浪给他的压迫感,简直像抵着眼珠的针尖般令人战栗!
这股压力的来源,虞观南微微抬了下颌。"不劳烦各位动手。""想为沉月殿下献上什么,上前捡拾便是。"
原来在那名为阿铁的护卫出手前,虞观南已率先以气浪震晕了方圆五里内的所有猎物。
五里地,不多不少,正好是属于清芜的狩猎地。此刻纵使外来者们开弓四顾也……没余地心茫然,战战兢兢还差不多。
李婵神色凝重,只觉得又惊又气。阿兄前日痛斥虞观南不识好歹时,可没有说过这位沉月驸马实力这么强啊。
她还想着借不计前嫌的由头,和这位颇有些神异的帝姬搭上关系,指不定何时便派上用场。
只是结合方才表现……根本是她想太多了。
清芜看向李婵,清秀的小姑娘比她那胖哥哥顺眼许多,难得发善心提醒。
“你要是那么有时间,建议学一下那位小姐妹,多给自己捞点厉害护卫。”
她由衷感叹。
“这年头,手底下没点招是真不行啊。”
珊瑚宫。
冬竹给清芜递来烤好的肉串,忍不住轻声道:“殿下,您早上不该和李小姐她们那样子说话的,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好。”
“无所谓,我本来也没什么名声……这谁烤的,好难吃!”清芜满脸嫌弃,比吃了中药还痛苦。“连点盐都不放么?宫里什么时候还缺这点香料。”
岂止是没放盐。
完全没腌制去腥的兔肉散发着极其古怪的异味,又酸又臭又馊,总之咀嚼下的每一口都是对身心的极大挑战。
冬竹赶紧递来水。
“这玩意儿谁烤的,叫他以后都别进厨房了,不然我真怀疑是想谋刺。”
冬竹小声道:“是驸马烤的。”
这烤兔肉卖相很是不错,烤肉受热均匀,兔肉被精湛刀工沿纹理切割,烤制后的色泽状态十分不错。看着是非常用心,但谁能想到驸马会乱撒香料。
清芜高高挑起眉毛:“那家伙人呢?”
“驸马还在篝火边为殿下烤肉。”冬竹补充道,“驸马专门叮嘱趁热给您送上。”
拉倒吧。
趁热给她下毒还差不多。
已经入夜,清芜本也不饿,吃了加料兔肉后更是胃口全无。
她来到篝火旁,本来是存心给虞观南挑刺嘲笑他几句,然后再说他白天表现得有点激进。
那帮小姑娘看起来都被他吓坏了。如今他们要以低调发育为主,没必要那么高调。最后还要说说修炼的问题。
她想到了许多话题,然而走到他身后不远处时,少女脚步微顿。烧烤是个不算文雅的行动,可清芜此刻完全注意不到他手中被糟蹋的可怜兔肉。任何人,此刻目光都会全然集中在少年那张惊心动魄的面庞上。
橘红的篝火映亮他的面容,留下粗犷的油彩,阴影令他原本稍显俊秀的面容变得深邃英挺。
他的耳下,赤霞被火光镀了温暖色泽,那点高光在夜色中随着动作摇曳,闪闪发亮。
这时候的他不太像俊秀凛然的中原少侠了,更像黄梁梦域那边来的胡人精怪。“不是说晚上寒冷么。”虞观南没有抬头,依旧专注烤肉,“让别人送进去就好了。”瞧他那专注模样,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在做什么绝世料理呢。清芜走到他身旁,原本想坐下,但瞅了一眼嫌地上草料脏,还是站在原地。
"别烤啦,难吃得让人怀疑你在下毒。"
“难吃?”虞观南脸上写满质疑。
“你烤出来自己不尝一口么?”清芜更加质疑,“都不让人尝就敢拿给我吃?”
“我吃过了。”
就是因为虞观南自己当面吃过,并表示相当美味,冬竹才会呈给清芜。
“那你现在吃。”
清芜盯着虞观南,少年神色平淡中透着疑惑(他似乎对自己厨艺确实充满自信),随后拿起一根肉串,撒了许多辣椒……等等,这完全是致死量的程度吧!肉串根本看不出原本色泽,通红肉串被虞观南慢条斯理地送入嘴中。
"不是,你们修道还能让人更能吃辣么?"
这样放辣椒,最后能吃到半点肉香清芜从此叫虞芜。
"这样做不是正常做法么。"
清
芜觉得他又在嘴硬,估计就是失手撒多了,又不肯在她面前承认自己失手。
没看嘴唇都被辣肿了么。
虞观南嘴唇轻薄,据说是薄情男子的面相,但不得不说这令他气质比常人显得更冷酷俊秀。
此刻微肿后,就有点….不知为何,清芜自己也抿唇,仿佛已经感受到辣椒酥酥麻麻的蛰感。
虞观南找到了理由:“红色的食物最好吃,但冬竹不许我加那么多,或许是因为少了辣你才觉得不好吃吧。”
"不,肯定不是。"清芜先否掉,随后好奇道:“但红色食物最好吃是什么道理?”
她脑子里开始想都有哪些吃的是红色的。
苹果,西瓜,肉食之类的算么?纯正红色的事物,除了水果与涂抹酱料外,似乎很难做到。
少年轻声道:“我尝不出除了辣以外的滋味,看不见除了红以外的彩色。”"寡淡乏味的食物,难道很好吃么?"
……
虞观南在许多时候都表现得过于正常,以至于她时常忘记一点。他天生残缺。
少女转开目光,口吻轻快:"其实也没那么好吃啦。"
第二十六章:叛乱
已经入夜,但今晚比前两夜更吵闹些。远处的营帐不知再搞什么活动,听起来很是嘈杂,完全没有入夜宵禁的意思。
倒是他们这边夜间活动匮乏。除了帝姬傻乎乎蹲在篝火边,陪神厨驸马吹冷风外,几乎没有闲人行动。
但清芜此时没有计较虞观南做饭难吃到下毒这件事了。
她难得体贴除父皇以外的人。
以前她偶尔也会体贴皇姐来着,但皇姐每次脸色都不太好看,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下次见了皇姐她必须得体贴一句“姐夫怎么样了”。
毕竟关怀家人健康是必要的体贴环节嘛。
但对虞观南和对皇姐不一样,清芜是真觉得什么味道都尝不到有点可怜。
她风寒时候味觉也会比平时迟钝许多,舌苔泛苦泛酸,欠缺胃口,每次都能把小厨房的人折腾得满头大汗,非得要父皇也来关心她不可。
父皇……
想到记忆中男人的笑颜,清芜望着篝火,一时也没了谈话的兴致。
上次离京出游时候,还是父皇带着她呢。她想吃烤肉,也一定是收益最高超的厨子切下最鲜嫩的肉烤制,哪里会出现今晚这样的情况。
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兔肉油脂滴落在火焰上,滋滋啦啦。
清芜说道:“我不饿。”
"那就我吃,不会浪费。"
清芜说道:“猎物都被你打晕了,最后一整个早上什么都没干,下午那些兔子鹿也蔫蔫的。”完全没有挑战性,导致她听了一下午的护卫吹捧。这会有训练效果么?
也不知道拍马屁这种追随会不会加士气值——清芜已经把“气”这种抽象概念自顾自理解为士气了。“晕不晕都不影响训练效果。”
在嘲讽她。
绝对的。
“你觉得我多久能学会神策密篆呢。”清芜有些忧心忡忡道,“今天练了一整天,但完全没感受到灵力在经脉流动的效果。”
“你现在起步,年龄已经太大了。”
虞观南实事求是讲:“而且这方面你天赋不够。”
“我怎么天赋不够了?你在质疑我的命宫?”
“你的经历太顺了。”虞观南摇头,“你有需要正面应敌,想要对抗什么的愿望么?”“这还用说,死劫。”虞观南摇头,显然不认可她这个回答。少年这时终于瞥了她一眼,随后道:“你无需费那些心思,有我来便是。”
随着他的话语,清芜几乎瞬间想起早上的事件。
也就是凡人没有挑战性……不过这些家世不凡的贵人倒是能请来更多强者做帮手……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以出气为名挑战强者?
清芜似乎找到了虞观南的逻辑链。难怪他对那些人一点都不客气。
“不一样。”清芜想了想,还是努力抵抗躺平的诱惑:"无论如何,我总得会一点。"
看,就是稍微有点诱惑就会松口。意志软弱到摇摇欲坠,稍微—戳就泄气。
虞观南很是客观地评价:“你是大邺的沉月帝姬殿下,无论你想要什么,总会有人送到你手上。”
清芜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也不能算错。
“殿下,已经很晚了,外面风凉。”冬竹此时拿着斗篷出来,小声提醒道。只是入春,野外寒露重,尤其在现在广阔的地界,晚上更冷得厉害。哪怕是熊熊篝火,在这呼啸的晚风中也也只能带来片刻温暖,很快便被吹走。清芜也觉得冷,她把手缩回袖子,略微跺了跺脚。"行吧,那我就先回。"
说完,她目光不由得望向更远处的火光。
清芜面露探究:“那边在干什么?”
刚才她就想说了,那边的篝火怎么越来越旺盛明亮了?而且嘈杂声听起来也不像是贵人宴饮的氛围,隐隐中……怎么有兵戈撞击声呢?冬竹表情一沉:“奴婢现在就派人去叫他们小声些,不可扰了殿下安歇。”
冬竹将附近区划背的清楚,那里住的并非尊后、天子、妃嫔以及柔月帝姬,那么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必须为殿下绕道。清芜兜着手,没反对。
她住在珊瑚宫里,其实吵破天也吵不到她。
但身为帝姬,她本就有安心要求周围一切都来迁就她意愿的权力。如果一定要为今晚的任性找个理由的话,那就是虞观南的错。都怪他烤肉太难吃,搞得她心情不好啦。
她和冬竹说话时,虞观南正在给他洒致死量的辣椒,随后像之前那样慢条斯理地吃完。
“不要去,那里很危险。”
清芜关注的重点与他不一样:“你这嗓子都被辣沙哑了,还说没事呢。”虞观南看向她:"那里有人在……叛乱。"
少年微微颔首,肯定了自己的措辞:“用大邺的说法,应该是这样。”“哦,叛乱啊……什么?!”清芜猛得抬高声调。
哪来的造反?
不是一年后的事情么?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暴.乱点会在她营帐旁边啊!
冬竹在旁边吓得脸色煞白:“驸马爷,这话可不兴说!会吃挂落的。”
虞观南又望向声源处,他目光微凝,双手捏了个手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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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在用什么术法确定具体情况。
清芜见他神神鬼鬼模样,
本已揪心,琢磨是不是把自己那十名禁卫叫来待命。但紧跟着冲来的三骑人马,便叫清芜打消了等待的念头。“护驾,快来护卫殿下!”冬竹尖锐紧张的嗓音撕破了寂静的夜。
军士骑在马上,两边看似距离很远,但当战马冲刺起来时,这点距离也只是呼吸可至罢了。他们目标明确,显然知道这华丽的珊瑚宫中居住者身份是谁。
并且他们此刻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份奢华安逸的体面,死死践踏在马下。
“快!”冬竹催促距离最近的两名禁卫上前。
她虽说紧张,但并不恐惧。
只是三名贪婪狂妄,胆敢忤逆犯上的兵贼罢了,帝姬的禁卫听起来人数不多,却都是有修为在身。只要有修为,那打普通士兵不说以一当百,轻松打五个还是没问题。两名禁卫也很有恪尽职守的自觉——并且他们也没将这三位凡俗士兵的战斗力放在眼中。
"___"
三名士兵呼喝声转瞬间由远及近。
那是清芜陌生的口音,似乎来自河北,甚至更远的燕云那边…
野蛮、粗鲁,透着愉悦的嗜血之意。他们对自己的兵锋似乎充满自信,似乎完全不怕沉月帝姬这边会有高手护卫。
就是临烟城的兵!
冬竹幼时在临烟城生活过,对乡音耳熟,因此当即辨认出三名士兵口音,以及他们正在呼喝的内容。“大燕兴,谢佻王。”冬竹颤着嗓子道。
这是什么抄袭历史典故的口号宣传么?清芜想吐槽,却张不开口。
她盯着那倒映火光的刀锋,脑子里第一时间居然只有一个想法——我今天连一只兔子都没射着,结果晚上就要抗击叛兵了么!
胡思乱想的瞬间,最先集合的四名禁卫已经集中,对视后决定先行斩杀来犯叛兵。他们都是保底守气境大圆满的精锐,边州叛兵注定与他们在单兵素质存在云泥之别的差距。
“杀!!”四名禁卫打定主意在帝姬面前尽显英勇,故而格外勇猛。
时间仓促,他们来不及牵来坐骑骑兵对冲。可在巨大的单兵素质差距下,这点小小劣势不足。
即将兵戈相交之际,却见三名临烟城乱兵的刀锋骤然延长,近乎等人长短,血红色的刀刃散发着刺鼻腥气。
他们挥舞着这堪比o□的妖异兵刃,兴奋挥刀——
锵!
断魄出鞘。
清冷如月色的剑光,照亮了逐渐燃烧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