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女将要退婚,被迫称帝她哭了》 第16章:白马银枪 梁萧在北岸停泊的县城,乃是望江县。 上岸之后,梁萧一行人收拾行装,赶往县城中心,以便能在天黑之前找一处地方落脚。 走进望江县之后,梁萧和卓子房放眼望去,齐齐陷入沉默。 在码头登岸的时候,他们还能看见繁华气象。 离开码头之后,沿途所见的百姓,大多面有菜色,更有甚者衣不蔽体。 难以想象,仅仅只有一江之隔,两地的气象却是如此天差地别。 渡江,并非难如登天,只要攒个一二两银子即可上船。 只是,绝大部分百姓甚至连登船的钱都凑不出来。 即使能够渡江,还要面临新的问题:渡江之后如何谋生,如何取得官府许可,在江南安家落户。 连朝廷都在担心,江北人口的迁徙会破坏京城繁华。 户籍的区分,定死了江北百姓的生活空间,不给足官吏好处,移居江南自然是痴人说梦。 但梁萧毫不怀疑,望江县百姓,很可能已经是江北百姓里过得最好的一批。 朝廷安排给梁萧的十名护卫,本身也是官差,又收了梁萧好处,处处为梁萧处理。 望江县沿途官吏纷纷向梁萧点头哈腰。 卓子房跟在梁萧身后沉默不语,他看得真切,当地的部分吏员阳奉阴违,私下看梁萧的时候,表情不是同情就是讥笑。 沛县县令皆死于非命,因此这个官职留缺许久,除了梁萧,无人看上。 好在梁萧没有即将这些人的阳奉阴违,卓子房倒是放心了不少。 他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司徒家的背叛,反倒让他有了破而后立的变化。 望江县的县令,董升,听到属官汇报之后,立即带人出了县衙,迎接梁萧。 “梁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海涵,海涵!” 梁萧与他简单寒暄之后,董升立即邀请他入内,摆了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董升这望江县县令,也是从王腾手里买来的,王腾没有透露价格,但这种肥缺没个七八千两白银是绝对拿不下的。 因为沛县县令屡屡横死,他这望江县县令搜刮民脂民膏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大多是从来往商客和当地富人那里拿点好处,因此在望江县口碑尚可,甚至被朝廷评过清官,有升迁机会。 在董升看来,梁萧和自己一样,算是中常侍王腾的人,加上二人同为徐州县官,因此对梁萧殷勤备至,哪怕眼前的新任沛县县令还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席间,董升反复敬酒。 “梁大人,今后互相关照!” 梁萧含笑点头,问道:“董大人可知道沛县如今情况?” 董升捻着胡须,沉思片刻。 “没了县令,那县丞元白龙又算是司马家门生故吏,自然是一手遮天,梁大人与司马家、司徒家的事,本官已有耳闻,到了沛县之后,你可千万当心。” “本官建议,梁大人还是应该与元白龙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他可以为梁大人和司马家牵线,给梁大人和解的机会。” “多谢董大人指点。”梁萧又问,“董大人与元白龙关系如何?” 董升尴尬一笑。 “几乎没什么交情!梁大人,你别看本官是一县之长,但本官其实只是富商出身,又受王公公提携,因此根本入不得世家法眼!那元白龙仗着自己也是士族出身,自然懒得搭理本官!” “但梁大人可不一样,你上任之后,跟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元白龙此人,该忍就忍,该孝敬就孝敬。毕竟咱们买官不都是为了赚钱回本嘛,不磕碜!” 梁萧只是微笑颔首,随后与董升等人闲聊,了解沛县琐碎之事。 望江县中心,客栈里,钟离修父女正在听护卫汇报。 “家主,梁大人确实是去了董大人府上作客!”护卫斩钉截铁道。 等护卫离开后,钟离修面露失望。 “雪儿,你也看到了,京城传言,他与阉党为伍,看来所言非虚!” 钟离晚雪不以为然,道:“他已经得罪了司马家,面对人家董升盛情邀请,若还是拒绝,那才叫有勇无谋吧?” “唉,阉党就是阉党,咱们与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省得引火烧身!”钟离修神情严肃,突然转为疑惑,“等等,你说什么?有勇无谋?他哪来的勇?” 钟离晚雪连忙道:“敢去沛县,当然很勇咯……” 钟离修这才起身,拂袖而去。 “你现在也应该明白了,同为读书人,就算那些世家大族的读书人不能入你法眼,但人家有家族为他们背书,至少也比此子靠谱!” “你若不信,咱们打个赌。此子到了沛县之后,面对元白龙的强势,也只会是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再被旁人误会,明早咱们带立即启程,换最快的马车。总之,此行无论如何不能再与他扯上关系,免得元白龙误会!” 钟离晚雪默然不语,只是心中担忧。 他,会么? 沛县混乱,没点背景,如何立足? 元白龙只是县丞,却是连董升这种望江县县令都不敢招惹的硬骨头。 夜深人静,钟离晚雪辗转难眠,索性出门,走向阳台,借着柱子,纵身一跃。 她三步并两步,便跃上了一丈高的房顶,大马金刀坐下,取下腰间酒葫芦,喝起闷酒。 这座客栈离县衙最近,能看到县衙内有几处庭院灯火通明。 董升与一众宾客,正在西边大院里欣赏姬妾歌舞。 钟离晚雪心下一沉,凝神一看,发现没有梁萧一行人的身影,暗暗松了口气。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战马嘶鸣,钟离晚雪立即循声望去,美眸一亮。 原来是梁萧正在东边大院里,牵着一匹宝马,身后跟着的正是他的侍女和那名同行书生好友。 钟离晚雪的目光落在千里马鸿鹄身上,手中酒葫芦随她的娇躯一颤,险些拿不稳了。 月光和院子里的灯笼照得分明,那就是一匹白马…… 在钟离晚雪痴痴的注视下,梁萧手提惊夜枪,腰悬苍生剑,翻身上马。 片刻之后,鸿鹄就在偌大的院子里来回奔驰,一人一马,英武非凡。 “鸿鹄正当壮年,子房,今后驰骋沙场有我,后方稳定交给你了。” 第17章:下马威? 少年英杰,银枪照月! 马背上的梁萧,神情坚定,自信从容。 卓子房见他恢复二人初遇时的气魄,也不禁兴奋点头。 “自当不负所望!只是,偶尔也带上我,我已迫不及待,想陪你看中原气象。不……比起中原气象,我更想随你一起欣赏大漠风光!” 梁萧欣然应允,下马与卓子房对饮。 大漠,乃是匈奴发源地。 匈奴,则是武朝的梦魇。 凝烟望着梁萧,美眸含泪,心中却有别样的欢喜。 “老夫人,少爷他或许不能满足您的遗愿了,但……他会变得更好!” 客栈房顶上,钟离晚雪怔怔地注视着梁萧,芳心大乱,随之眼眶一热。 那不正是,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白马银枪? 梦里,那点寒芒划破黑暗,为这片土地带来曙光。 匈奴铁骑,一度打断了武朝君臣的脊梁! 却有人,单枪匹马直取匈奴军营,于万军丛中,夜斩最有权势的左贤王…… 他明明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世人却是如此,谤他、欺他、辱他、笑他、轻他、贱他…… “总该有人对他好的,不是么?” 钟离晚雪嗫嚅着,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烫得厉害。 手里的酒葫芦,珍藏的宝贝,此刻竟有些无处安放了。 她望见了,他的那位侍女正和他们二人一起坐着。 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那里气氛融洽。 “他被司徒落月如此背叛、诋毁,想来,也不会再喜欢看女孩子舞刀弄枪的……哎呀!终究还是文静的姑娘更讨人喜欢么?”钟离晚雪略有些失落,又暗暗庆幸。 幸好,人前自己还是大家闺秀! 直到梁萧三人回房休息,钟离晚雪才心有余悸般,下了房顶,回到闺房里,望着镜中的自己。 现在,自己可是斯斯文文的才女呢。 抿嘴痴笑的少女,只感到长年灰暗的世界变得明亮了许多。 翌日清晨,钟离修迫不及待召集众人,换了最好的马车,提前赶回沛县。 钟离晚雪本想拒绝,又深怕老父亲提前回去,和家族一起商量些对梁萧不利之事,只好随行。 梁萧也没有久留,谢过董升招待之后,便于当天启程。 数日之后。 沛县,县衙。 县丞元白龙,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正仰头坐在县令的位置,翻阅手上的书信。 台下一众衙役,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梁萧?” 看完书信,元白龙的眼里浮现几分轻蔑,看向台下一众爪牙,漫不经心道:“他来了沛县之后,谁是沛县之主?” 衙役们纷纷摩拳擦掌,狞笑道:“自然是老爷您了!” 元白龙哈哈一笑,依依不舍起身,还不忘摸一把椅子把手。 “还是有必要做做样子的,比如这县令宝座,姑且容他先坐个几天……” “这梁萧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届时,把沛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统统叫来,迎接咱们的县太爷咯!” 钟离家很快也收到了元白龙的请柬。 钟离修立即召集族人,一起讨论此事。 钟离晚雪坐在一旁,保持缄默,心头狂跳。 “爹,不消多言,这是元白龙想给新任县令一个下马威,顺便让咱们各家看个清楚,究竟谁才是沛县真正的***……”愁容满面的儒雅书生,乃是钟离晚雪的胞兄,钟离清风。 “咱们可是沛县的大家族,没有理由不去迎接吧?都去现场看看,反正不帮腔便是,谁也不得罪……”钟离修苦笑道。 钟离晚雪心急如焚,等会议一结束,便迫不及待赶回自己院子里,招来一众男女护卫,小声吩咐。 第二天,消息传遍沛县全境。 “新任县令梁萧,今日正午抵达沛县,县丞大人提议全县相迎!” 人们无不惊讶,但迫于元白龙的威势,还是集合去迎接。 就连忙碌的百姓,也让家中赋闲的成员赶去观看。 “记住,县令到场之后,不得喝彩,不得迎接,不得行礼!”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严肃警告般的叮嘱,茫然的百姓们只能唯唯诺诺。 南方官道。 梁萧坐在露天马车上,望见偌大的沛县城郭,心潮澎湃。 这是武朝高祖龙兴之地,而他将以此地为起点,建功立业! 梁萧一行人已经看见远处的城门口,人山人海,不禁好奇。 卓子房小声道:“你是忠武侯之后,又与司马家、司徒家交恶,元白龙不可能不懂,自然也不可能如此隆重欢迎。” 梁萧会意,下了马车,领众人走向现场。 卓子房紧紧跟在梁萧身后,双手捧着一本武朝律法。 此时元白龙正在队伍前排,身后跟着一众沛县官差和士兵。 沛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集中在两侧,钟离家、乌家等当地大家族成员,在最靠近前排元白龙的区域。 钟离晚雪已经戴了面纱,远处仍有不少书生,因为看她而失神。 “这元白龙,总不至于当众杀了他吧?不行!我得盯着……”钟离晚雪满心忧虑。 这沛县官吏,甚至守军,都是元白龙的人! 今日之后,梁萧威严扫地,就算是朝廷任命的县令,也休想再对官吏们发号施令了。 县丞元白龙才是沛县真正的土皇帝,此事必将深入人心! 所有人望着远处走来的梁萧一行人,更有好事者勾肩搭背,看起了好戏。 “县令梁大人,梁萧,赴任——” 梁品朗声高呼之后,现场几乎鸦雀无声。 钟离晚雪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巴巴望着梁萧,冲他摇头,提醒他当心。 梁萧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望向元白龙。 元白龙故作茫然,环顾四周,催促道:“啧啧!县令大人赴任了,都愣着干嘛,快欢迎啊!” “欢迎县令大人……” 顷刻间,呼声此起彼伏。 梁萧只是打量着元白龙,朗声道:“你便是县丞,元白龙?” “县令大人看不出来么?这不明知故问么!” 元白龙只是鼻孔朝天,一脸不悦。 原本喝彩的人群,又恢复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梁萧身上。 梁萧取来朝廷文书,当众摊开,道:“朝廷本官为沛县县令,统管沛县一切军政大权,并人事任免,望诸位配合。” 元白龙只是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呼唤。 “王主簿!看看梁大人所言是否属实呗!” 众人噤若寒蝉。 就算是傻子,此刻也该看明白了,元白龙是在告诉包括梁萧在内的所有人,自己才是身居高位的一方。 这分明是想给梁萧一个下马威! 王主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检查了梁萧的文书、官印和户籍之后,只是抬头瞥了梁萧一眼,转身朝元白龙点头哈腰。 “元大人,经检验,一切属实!” 元白龙压下心中的不甘,也抬头与梁萧对视,嘿嘿一笑,道:“那,县令大人有何指教?” 梁萧一字一顿道:“本官需要你交出县丞官印,听候任命。” “什么??” 全场哗然! 第18章:恭迎县令大人! “啊?”元白龙故作茫然,迈着小碎步走到梁萧身前,一手贴着耳朵,仿佛在认真倾听,“你刚才说什么?” 梁萧道:“怎么?要本官重复一遍?本官有这个权力,要你交出县丞官印,听候任命。” 沛县众人惊愕望着梁萧。 沛县人尽皆知,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 即使是前面几任县令,也一直对元白龙低眉顺眼的,任他作威作福。 他一个县令,居然要罢免元白龙? 凝烟和钟离晚雪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又怕自己添乱,不敢吱声。 下一刻,现场响起了元白龙肆无忌惮的笑声。 “梁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元白龙以看白痴的眼神,打量着梁萧,脸上已藏不住戏谑。 “本官可是司马家的门生,作为县丞经营沛县十年,一直兢兢业业。你不感念本官相迎之恩,还想把本官给免了?真是给脸不要脸,不知天高地厚!” 梁萧反问:“难道刚才没有告诉你,本官有权决定沛县一切事务,包括一切人事任免?” 元白龙终于拉下脸来,厉声呵斥。 “梁萧!我不知道你给了上头多少好处!但你最好明白,没有本官这个司马家门生配合,你在这沛县寸步难行,哪怕你是本地县令,也休想勉强本官!” 元白龙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沛县官吏们的嗤笑。 众人皆向梁萧投去同情的眼神。 钟离修的长子钟离清风,正惊叹梁萧胆量,突然袖子被人扯了一下,连忙回头,却见小妹钟离晚雪正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又看看远处的梁萧。 “这……”钟离清风吃了一惊。 这是兄妹间的求助信号,小妹居然要自己帮帮梁萧? 可是,长辈在场,自己对梁萧毫无了解,能做什么? 梁萧一脸淡定:“倘若本官偏要勉强呢?” 元白龙冷笑不已,阴声道:“沛县自回归我朝以来,死了八任县令。没有本官庇护,你就不怕,自己会成为死在任上的第九个?” 全场依旧噤若寒蝉。 卓子房有些惊讶,望着元白龙。 这是何等有恃无恐? 对方这是吃定了梁萧不敢拿他怎么样,无论在朝野,还是舆论。 就算此刻众目睽睽,事情传到京城,司马家也可以为元白龙文过饰非,甚至倒打一耙! 钟离晚雪义愤填膺,从长辈身后走了出来,正欲开口,却发现梁萧突然转身,顿时不知所措。 “身为下属,不敬上司,该当何罪?”梁萧看向卓子房。 卓子房道:“依照武朝律法第二百条,可予以训斥,若是属官,可以撤职。” 元白龙哈哈大笑,环顾左右:“在沛县,他跟本官讲律法?可笑至极!” 梁萧没有理会元白龙,又问卓子房:“当众抗命,言语羞辱上司,该当何罪?” 卓子房道:“依照武朝律法地二百一十条,革职查办,轻则杖责一百,重则杖责三百,此后终身不予录用!” “以下犯上,藐视朝廷,恫吓上司,表明杀意,该当何罪?”梁萧又问。 “依照武朝律法地二十二条,先杖责三百,再革职查办,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亦难赦,抄没家产,全家流放三千里,终身不予录用!”卓子房道。 “那数罪并罚呢?”梁萧沉声道。 卓子房故作紧张,叹道:“既然朝廷已经赋予县令大人执掌沛县一切权力,自然包括生杀大权,应由您自行裁决。” 众人早已呆若木鸡,不知二人为何如此胆大包天。 “好!” 梁萧眼神一凛,再回头看向同样错愕的元白龙,声如洪钟。 “沛县原县丞元白龙,公然抗拒本官人事任免,当众言语羞辱,甚至胆敢恫吓威胁本官!本官乃朝廷任命之沛县县令,统管沛县一切权力,包括执法,今日在此宣判:元白龙当领死罪,斩立决,抄没家资!” 这宣判,如平地惊雷,震得众人目瞪口呆。 元白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咆哮道:“梁萧!我可是当朝司徒门生,你敢动我,你就等……” 不等元白龙说完,梁萧腰间利刃出鞘,寒光一闪。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元白龙当场身首分离,血溅三尺! 元白龙那两眼惊愕的头颅,随着肥硕的尸身一起跌落,头颅翻滚,在地上拖出一条细长的血线。 再看苍生剑,滴血不沾。 顷刻间,全场如遭雷击! 始料未及! 沛县真正的土皇帝,司马家门生,县丞元白龙,竟被梁萧当众斩首! 下一刻,全场众人陆续回过神来,乱成一锅粥。 “怎么可能??” 乌家,钟离家,沛县最有地位的两家人,也震惊失声。 回过神来的钟离晚雪,心头狂跳。 这会不会太疯狂了…… “你为何要杀元大人!” 周围一众衙役和守军惊怒交加,正要抽出腰间武器,却迎上了梁萧满含杀意的眼神,顿时呼吸一滞,迅速保持克制,不敢轻举妄动。 刚才那一剑,快得让他们来不及看清,还能一剑断头。 必是高手! 而且,对方可是现任的县令! 自己不过是杂鱼小吏,一个月几百文的钱,拼什么命啊? 梁萧手提宝剑,提起元白龙首级,冷厉的眼扫视前方众人,慷慨陈词。 “本官奉朝廷之命,救沛县累卵之危,解百姓倒悬之急。元白龙以下犯上,妄自尊大,公然对抗朝廷,蓄意谋反,按律当斩!” “在场若有元白龙叛党,不妨一并出面,本官不介意再添几条剑下亡魂!” 匈奴军营,龙潭虎穴,他尚且凛然无惧。 这群乌合之众,还不配让自己放在眼里! 话音刚落,凛冽寒风吹拂全场,给一众沛县官吏带来彻骨寒意。 原本惊恐的沛县百姓们,则是面面相觑,莫名的心头一暖。 死了一个常年压迫自己的官老爷,应该是好事吧? “这是何等胆魄……”钟离晚雪的心扑扑直跳,眼波流转。 钟离修等人瞳孔猛缩,不敢置信。 此子,意欲何为? 反客为主? 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情况。 原本将要乱成一锅粥的迎接现场,随着梁萧慷慨陈词,竟然重新恢复了秩序。 梁萧见身前众人不敢乱动,方才收剑回鞘,随手取来马车上的惊夜枪。 在所有人敬畏的注视下,梁萧手提元白龙头颅,右手一枪,挑起元白龙肥硕的尸身,丢到马车上。 曾经对元白龙俯首帖耳的官兵们,此刻肝胆俱裂。 元白龙身体肥硕,怎么也有个两三百斤。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单手挑起来了? 梁萧这才提枪上马,俯视全场。 “武朝礼法,迎接新官,该当如何?” 在场一众沛县官吏噤若寒蝉。 钟离晚雪再也按捺不住,拍手鼓掌。 “恭迎县令大人~” 一时间,从者云集,所有属官与百姓纷纷俯首。 “恭迎县令大人!” 第19章:济苍生,安黎元 对民众的表现,梁萧甚是满意,提枪策马,领着自己的队伍走向城门口。 随梁萧而来的人员,除了卓子房,其余众人原本都是提心吊胆。 随着元白龙之死,沛县官民承认梁萧的地位,众人也松了口气。 那十名朝廷护卫,本身便是官兵打扮,也在一定程度上威慑元白龙的党羽。 趁着人群欢呼,钟离修恼怒回头,瞪了钟离晚雪一眼。 钟离晚雪只是一脸天真无辜,躲到老母亲秦氏身后。 钟离修无可奈何,回头再看梁萧,心中思绪万千。 刚才他怎么想不明白,初看还是斯文书生的梁萧,怎地一到沛县,就能当众斩杀元白龙立威? 但眼下情况,也让他似有所悟。 此子,绝非等闲之辈! “莫非他真是天子派来沛县,对抗世家的?” 钟离修见梁萧从始至终保持着威严与从容,心中也不禁开始盘算。 梁萧走到人群中心,沛县百姓状况,尽收眼底。 个个面黄肌瘦,疲惫不堪,衣不蔽体者过半,瑟瑟发抖,还有不少人蓬头垢面,怀抱儿女,眼巴巴注视着自己,似乎欲言又止。 战乱与苛捐杂税,将他们推入生活的泥淖,他们的眼眸正仰望着未曾拥有过的光明。 梁萧回望卓子房一眼,与他默契点头,这才朗声宣布。 “诸位沛县的父老乡亲,鄙人梁萧,自今日起,担任沛县县令。此后,济苍生,安黎元,保境安民,攘除奸凶!” 话音刚落,在场百姓激动不已。 钟离晚雪压下心头的欢喜,柔声道:“梁大人是想为沛县的父老乡亲谋福,让大家安居乐业,保卫沛县,惩恶扬善!” 钟离修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闺女,人前窈窕淑女,人后侠肝义胆,也太容易受此子感染了…… 梁萧向钟离晚雪投去感激的目光,微笑点头。 “不错!父老乡亲们时间宝贵,我便挑重点说:明日起,沛县一切税赋,不得超过朝廷正规赋税,再视情况为你们减免其中部分!凡是元白龙及其党羽巧立名目设立的各种苛捐杂税,尽数废除!” “此后执法严明,不容恶人作乱,危害百姓。在此通告沛县,宵小妄图作祟之前,自己掂量掂量,尔等权势,比元白龙如何?” 话音刚落,人群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无数人感激涕零,相拥而泣。 “多谢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 光是苛捐杂税,都一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卖儿卖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而这位老爷才刚上任,就有如此恩遇,是他们生平首见的! 原本人群中还在暗自怀恨的地痞流氓无不面如土色,不敢仰视梁萧。 钟离家与乌家,两家人分列在两侧,彼此对视,各怀心事。 钟离修扭头瞪了钟离晚雪一眼,小声叮嘱爱子:“清风,看好你妹,别让人拐了!” 钟离晚雪躲在老母亲秦氏身后,忍着笑意,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兄长,又望向远处鸿鹄马背上的伟岸身影,心中早有定见。 他先前直面元白龙强权,凛然无惧,以“本官”自称,以示威严。 剑斩恶吏,何等胆魄! 如今面对沛县的父老乡亲,他却又自称“鄙人”,尽显谦虚。 面对战战兢兢的百姓,他又在第一时间表明庇护百姓的立场,有心为他们减税…… 他,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自己只是出于良知,为他所几句话而已! 可惜,钟离家的家主不是自己,回去自己可免不了因为这一番支持,再挨老爹一顿训诫。 梁萧又看向刚才出列过的王主簿:“近期沛县属官可有变动?” 王主簿连忙递上提前备好的花名册,战战兢兢道:“回县太爷,未曾变动,都在听候您的任命……” 此时此刻,他只庆幸,这份花名册是因为例行公事才准备的。 梁萧接过花名册,打开看一眼,又道:“县尉曹尘何在?” 王主簿身后走出一名虎背熊腰的中年,跪在梁萧身前,神色紧张。 “小的曹尘,现任县尉,见过县太爷!” 梁萧立即让队伍里的梁品出列,当场任命卓子房为县丞,又将县尉一分为二,由梁品与曹尘分任左右县尉。 “从此刻起,由县丞卓子房考核沛县原属官吏,若有不合格者,立即改任,或者撤职!” “曹尘,你带上梁品等人,并手下可靠人员,立即查抄元白龙家,若有漏网之鱼,提头来见!” 曹尘心头一颤,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清点二十个官兵,领着以梁品为首的五名梁府护卫,以及随梁萧来沛县的朝廷护卫两名,赶去元白龙家中。 安排之后,梁萧这才遣散现场众人,只留下一众沛县官吏。 百姓们纷纷向梁萧深鞠一躬,带着希望离去。 钟离修连忙上前向梁萧行礼。 “钟离家钟离修,带领族人,恭迎梁大人!” 等梁萧回礼之后,钟离修便要带着钟离家众人离去,临行前回头看了一眼钟离晚雪,沉下脸来。 自己的宝贝闺女,分明还在偷看梁萧呢! 秦氏正挡在钟离晚雪身前,向丈夫歉意一笑,“雪儿,该走了。” 钟离晚雪只是依依不舍,收回凝滞在梁萧身上的目光,跟着钟离家众人离去。 临别,钟离晚雪还不忘回眸,再看他一眼。 远处白马银枪的身影,她绝不会淡忘,只会日益深刻…… 乌家家主此时一脸郁闷,犹豫许久,才上前向梁萧施礼。 “乌家乌文亭,带领族人,恭迎梁大人……” 等梁萧回礼后,乌文亭如蒙大赦,连忙带着族人离去,生怕与梁萧有过多交集。 本该是元白龙对梁萧耀武扬威的欢迎会,随着梁萧一剑斩杀元白龙,反而成就了梁萧县令的威严。 失去主子,元白龙的狗腿子们群龙无首,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元白龙的尸首,还在车上呢! 梁萧依旧淡定,让王主簿等人带路,众人终于安全进了沛县。 车队走了一路,梁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沿途状况尽收眼底。 他发现了状况,无论在哪个城区,沛县百姓的密集程度都超过董升所在的望江县。 望江县可是江北码头之一,是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县。 与梁萧同坐的卓子房也发现端倪,小声道:“沛县人口,恐怕比咱们最后预估的还要多出不少!” “至少十二万……” 第20章:恩威并施 十二万! 梁萧微微颔首,放眼望去,百姓密密麻麻聚在一起。 十二万,只怕还是太保守了。 等梁萧来到县衙时,曹尘已经押着元白龙全家在门口等候多时。 “县太爷!元白龙家属共有二十一人,家丁七十八人,小的与兄弟们尽数擒获,共计九十九人!元白龙家已经封锁,只等大人一声令下,就可以抄没!” 梁萧看向梁品。 梁品向他竖起大拇指,不吝称赞:“曹大人办事确实效率!” 曹尘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梁品一眼。 他原以为,这位新来的左县尉会狐假虎威,打压刁难自己,没想到对方只是在旁监督,打打下手,眼下更是在梁萧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有助于自己将功折罪。 “干得好!”梁萧称赞之后,扫了被五花大绑的元家众人一眼,道,“尔等继续抄没家资,清点之后,全送到县衙。” 曹尘连忙恳求:“大人,请立梁县尉为正县尉,小的只做个副县尉或者小卒就心满意足了……” 梁萧摆手道:“本朝官制,县尉只分左右,不分正副,你既然尽忠职守,便不必免职,有梁品等人协助,你也只管放手去做。就算天塌下来,我也给你们顶着!” 曹尘无奈,再拜叩谢,继续陪梁品查抄元白龙家产去了。 在王主簿的带领下,梁萧进了县衙大门,坐在县令宝座上,不怒自威。 “元白龙已死,他那一套已经过时。从此刻起,本官乃是奉吾皇之命,全权治理沛县!在场诸位如实汇报情况,若有半分隐瞒,休怪本官利剑无情。” 奉天子之命? 众人心头一紧,唯唯诺诺。 卓子房见众人服软,欣慰一笑。 天子名头,着实好用! 事实上,梁萧是掌握了沛县的绝对统治权,但武帝也只是给梁萧的任命文书做个准奏的批示而已。 “王主簿,沛县不算隐户的话,真实人口,究竟还有多少?” 梁萧首先看向王主簿。 作为县令与县丞之下第一人,主簿掌握了最多信息。 王主簿满头大汗,从身侧桌案取来户籍手册,跪在台下,生怕梁萧拿自己第二个开刀,不敢隐瞒。 “县太爷,元大人……元白龙作威作福期间,的确隐瞒了沛县人口。报给朝廷的人口只有七万,真实人口……是十四万人,大约两万八千户!” 十四万! 卓子房又惊又喜。 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梁萧眉头一拧,随即舒展开来。 沛县在籍人口加上隐户,恐怕超过十五万了。 这么多人口,未必只是负担。 这也意味着,沛县的潜力巨大,包括兵源。 “沛县现役吏员,共计三十二人,其余各种衙役共计一百二十人,现役守军一千五百人。这些人员,原本都是元白龙亲自统领……” “沛县每年入库的各种税赋,报给朝廷的数目,折合两万五千两白银,但有元白龙暗中运作,搜刮不少,实际应该超过五万两!” “沛县府库现存库银,只、只有五百两,现存粮食一万五千石……” 王主簿早已汗流浃背,不敢直视梁萧。 十四万人的巨县,库银只有五百两,才刚过秋收,存粮只有一万五千石,怎么也说不过去! 果不其然,梁萧当场拉下脸来。 “都让元白龙贪墨了?” 见在场众人眼神闪躲,梁萧一目了然,怒拍惊堂木,当场表态。 “现场若有其他从犯,及时上缴赃款,并将功补过,只要平日里没有残虐百姓,淫辱妇女,草菅人命,本官可以网开一面,暂免刑罚。这些赃款存入府库,将来你们若能尽忠职守,也可作为赏银,重新发放!至于陪元白龙胡吃海喝的花费,可以既往不咎!” “新任县丞卓子房,与本官一样,明察秋毫,莫要等子房亲自彻查,悔之晚矣!” 得到梁萧许诺,众人这才敢抬头看梁萧,你一言我一语。 “小的大概得了元白龙‘赏银’一百五十两,回家就变卖家产补上……”“小的前前后后拿了元白龙二十两好处……” 面对梁萧的威严,一时间,众人纷纷坦白。 王主簿又送上另一份账本,解释道:“这是元白龙最近几年私下封赏众人的银钱,私下记录在册,请县太爷过目……” 梁萧取来手册,翻阅十页之后,交给卓子房。 “大概五千两左右,子房你看看对不对。” 卓子房也随意翻阅了一遍,郑重点头:“大人,确实是五千两左右!” 闻言,王主簿望着二人,心头翻起惊涛骇浪。 这份账本可是保密的,除了他和元白龙一家,外人绝对不知道。 这两人就只是匆匆扫了几眼,居然知道具体数目在五千两左右! 这到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来了两个一目十行甚至过目不忘的怪物? 这一刻,王主簿满心惊恐,哪敢再有任何隐瞒,不停叩首。 “两位大人明鉴!沛县游侠众多,小的也怕引起众怒,人头落地,因此前后总计只收元白龙一百五十两好处,此外绝对没有作奸犯科。” 其余官吏也纷纷叩首表态。 “替元白龙欺压百姓的爪牙,多数还是他自己府上的那群家丁,小的们不敢!” 梁萧道:“尔等不必担忧,本官决不食言。” “多谢县太爷!”众人纷纷擦汗。 卓子房看着敬畏有加的众人,总算面露微笑。 梁萧当众定罪,斩首元白龙,恩威并施,暂时慑服了众人。 这些人可能有所隐瞒,但有县衙各种档案记录,具体情况应该不至于相差甚远。 部分普通岗位的人员还是可以留用的。 “众人各自准备,从此刻起,凡衙役以上吏员,由县丞亲自交谈审核,若不合格,便降为衙役,听候任免!” 梁萧起身下令之后,便领着凝烟和其他朝廷护卫,走出大堂,等候县尉消息,留下梁府护卫保护卓子房。 县衙大堂内,王主簿等人打量着卓子房,心中疑惑。 眼前少年,年纪与梁萧相仿,应该也未及弱冠。 仅凭一场交谈,就让他定夺众人前程,未免有些儿戏。 “主簿目前可以留任,其余官吏,先从功曹开始审核……黄功曹,今年县衙重要工作行程如何,近期组织情况如何,未来组织计划如何,试请一言。” 卓子房一开口,众人便是心头一凛! 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且深谙郡县工作内容,想要瞒过他只怕是痴心妄想…… 大院里,梁萧神情严肃,静静等候。 两刻钟后,曹尘等人才跟着梁品进门,跪下汇报,激动万分。 “县太爷,我们查抄了元白龙府邸之后,搜、搜得银锭一万五千两,银票一万五千两,碎银五千两,黄金一千两,铜钱十万枚,农田两万亩,存粮两万石,豪宅十栋!!” 第21章:最好的诱饵 曹尘汇报的时候,特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被现场太多人听到。 饶是如此,离梁萧最近的凝烟仍是目瞪口呆。 按市价,一两黄金至少能换十两白银,黑市能换更多。 这么一合计,光是查抄的银子都接近五万两了! 再算上那些农田,房产,存粮……总价值岂不是奔十万两去了! 梁萧扫了一眼梁品和曹尘二人身后五辆装钱的马车、牛车,俯身问道:“具体数额,除了你俩,还有哪些人知道?” 曹尘连忙解释。 “县太爷,只有梁县尉和小的看过账本,了解具体数目,其他兄弟只知道缴获的东西挺多,连跟着小的一起去抄家的胞弟都无权知晓!” 梁萧见梁品点头附和,满意地拍了拍曹尘的肩膀。 “曹县尉办事可靠,立下大功一件!不过,对外通报的金银数额,只报十分之一,明白?” 曹尘郑重点头:“小的怎么也做过三年县尉了,这点门道还是懂的……” 此刻曹尘心情复杂。 抄家的时候,梁品还特地暗示过他了,他又怎会不懂。 只是……这位新任县令先前一番豪言壮语激动人心,结果不还是一样隐瞒,克扣赃款,准备据为己有? 梁萧这才放心,解释道:“我谨遵陛下口谕,来沛县扶危济困,处决元白龙。这些赃款,将是沛县百姓的救命钱,用于改善民生,组建新军,抵御盗匪。若是让上面那群朝臣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番吃拿卡要,最后至少得有一半,会流入他们的口袋。” 闻言,曹尘抬头望着梁萧,见他一脸严肃,毫无贪婪之色,瞬间自惭形秽。 自己险些忘了,他是忠武侯之后,忠武侯府可是满门忠烈! 有些东西,是帝王心术,注定不能以纸面公诸于世的。 看来是自己错怪他了! “原来如此!陛下英明!县太爷思虑周全!这些年来,元白龙那些赃款的大头确实是交给了上头,他自己只拿小头,也是如此富裕……” 说到最后,曹尘面露苦涩。 自己也是拿过元白龙一百两银子作为好处的,手里也不算干净。 梁萧当场取来马车上的宝箱,从里面挑两张百两银票,分别塞给梁品和曹尘。 “二位立了大功,各赏百两!其余随行人员,稍后各赏至少白银十两!” “这使不得啊!”二人又惊又喜,象征性拒绝了一下,拗不过梁萧坚持,才收好银票,心里美滋滋的。 “曹县尉既然立下大功,关于你过去之事,既往不咎。如今陛下求贤若渴,只要你尽忠职守,我可保你今后前途无忧,官职只升不降!” 天子求贤若渴? 那以后可就不是一个县城小官那么简单了,这将是平步青云,改变家族命运的契机! 曹尘眼珠子差点凸出来,以头抢地。 “曹尘,定当竭忠尽智,求县太爷不弃!!” 梁萧看着曹尘,脸上浮起满意的微笑。 眼下危机四伏,扯起虎皮敲大鼓,尽可能笼络人心,方为上策。 不过有一说一,武帝的名号还真好使…… 作为忠武侯之后,还能被安排全权治理沛县,只要自己不是公开招摇撞骗,这些人很难不认同,自己就是武帝极力栽培的官场新秀…… 虽然自己根本不是。 怎奈权势是最好的诱饵。 尤其是曹尘这种吃皇粮的,官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能体会权势的好处。 梁萧招呼梁府护卫,去把装钱的车辆送进大院看护,又吩咐曹尘。 “诸位先跟我去见县丞,然后立即前往军营,我需要尽快稳定沛县守军,以免他们因为元白龙之死而犯上作乱。” 曹尘连忙表态:“小的跟这些将士还算脸熟,县太爷若有需要,可以先让胞弟曹清去通知他们,他也脸熟!” 梁萧朝他竖起大拇指,道:“很好!就让令弟告诉守军,各司其职,安心等待,等我过去,一定犒赏全军。等局势稳定,你们哥俩各赏五十两银子!” 曹尘连声答应,转身吩咐作为衙役的胞弟曹清。 梁萧又安排两名朝廷护卫,护送曹清先去军营通知。 目送胞弟曹清远去,曹尘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随梁萧去见卓子房,心中狂喜。 “前途一片光明了呢!” 与此同时,钟离家众人也返回家中,齐聚一堂。 除了钟离晚雪心不在焉,其余家族成员无不是神情凝重。 “雪儿,你今天怎可自作主张!为父不是提醒过你,一定要克制!” “天地良心,孩儿已经很克制,很克制了!” 钟离晚雪委屈道辩解,眼神逐渐坚定。 “爹爹总是担心家族卷入纷争,何不想想,他若真能治理好沛县,从此平步青云呢?咱们趁早表态支持他,便是雪中送炭,胜过将来锦上添花,甚至被他敌视!” “莽撞!你可知道司马家是何等庞然大物?你真以为梁萧杀了一个元白龙就能坐稳沛县?他已经注定不得安宁了!”钟离修越说越气,吹胡子瞪眼,拍案而起,白了妻子秦氏一眼。 “孩子他娘,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宝贝闺女,再不好好管教,早晚陷家族于险境!” 秦氏连忙赔笑,将钟离晚雪护在怀里:“夫君息怒,我这就带她回闺房,好好训诫一番!嗯……” 钟离修左思右想,仍不解气,厉声叮嘱。 “最好让她这段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母女俩早已逃之夭夭了。 钟离清风这才起身,道:“爹,其实小妹所言不无道理,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甚至敌对。孩儿也认为,可以试着支持这位新任县令。” “你也疯了??”钟离修神色大变。 钟离清风摇了摇头:“爹,支持,可不是只有公开接触而已。” 钟离修这才冷静下来,陷入沉思。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钟离家已经面临生死攸关的抉择! 钟离晚雪跟着母亲溜回自己大院,先前派遣的男女护卫们结伴而来,向二人行礼。 “主人!二小姐!那位梁大人,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我等保护……” “你们先去休息,再等我安排嘛!”钟离晚雪哼哼道。 众人看了一眼秦氏,见她点头,才唯唯诺诺离开。 秦氏跟着钟离晚雪进了闺房,母女俩关好门窗之后,坐下来点好蜡烛。 “娘……”钟离晚雪委屈巴巴。 秦氏望着爱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安慰。 “雪儿,你爹作为一家之主,他有太多顾虑,应该体量一下。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年轻时也是侠肝义胆,否则娘也不会倾心于他。” “那时的他,满腔热血,急公好义,却在朝廷党争之中站错了队,你爷爷受他牵连,也被革职查办,家族花了几万两银子,才把他爷俩捞了出来,你爷爷郁郁而终,从此家族再无能力从政。” 钟离晚雪看着老母亲白发苍苍,低下螓首,黯然神伤。 秦氏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大把银票,塞到她手里。 钟离晚雪看到银票,吓了一跳。 全是百两银票,这得有上万两吧? “雪儿,今日一见,你说的白马银枪……难道是他?” 第22章:他是武朝最后的脊梁 “还是我娘有眼光,孩儿可以肯定,的确是他,不会错了!”钟离晚雪嗫嚅着,又看一眼手中银票,面露疑惑,“不过,此事和银票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娘帮你攒的嫁妆钱!” 秦氏注视着吃惊的爱女,叹了口气,已然下定决心。 “你爹迫于司马家威势,不敢支持梁萧。但这并不意味着咱们家毫无办法,比如你就可以私下与他合作。这一万两,便是你支持他的底气,娘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嫁个如意郎君。” “只是,你们之间的接触不能轻易让外人知道,免得你爹为难。毕竟你也懂的,就算他斩了元白龙,成功夺权也只是暂时的,今后他要面对的敌人,并非只在沛县而已。他是否会昙花一现,尚未可知。” 钟离晚雪感激地看了老母亲一眼,眼里浮现泪光。 沛县必有元白龙的党羽,沛县之外,还有盗匪,西秦兵,匈奴兵,徐州势力,乃至如日中天的世家门阀……梁萧只是暂时为自己赢得喘息之机而已。 “娘,他便是昙花一现又如何?至少他曾经悍不畏死,怒斩左贤王,扭转乾坤,作为武朝最后的脊梁,无愧家国百姓,足矣!就算他以后一败涂地,大不了从此隐姓埋名,我养他一世便是。” 见爱女颇有自己年轻时的气概,秦氏只是感慨,仍不放心,反复叮嘱。 “娘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他还只是初露锋芒,你也不完全了解他的人品,你与他交往时,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莫要太主动,太明显……” 钟离晚雪知道老母亲是担心自己将来所托非人,乖巧点头:“的确,他被司徒落月如此背叛,应该也不喜欢练武的姑娘……” “无妨,我家雪儿还是徐州第一才女。”秦氏满脸自豪。 钟离晚雪娇羞点头,抿嘴一笑,目光迷离。 “娘,孩儿不会看走眼的,他一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值得孩儿托付!” 秦氏似笑非笑看着爱女,忍不住捧起她无暇的娇颜,边看边打趣。 “来,让娘看看,咦……你的眼珠子都已经变成梁萧的形状了哟。” “娘~~~” 少女满面绯红,又羞又恼,娇嗔着钻进了母亲怀里撒娇。 梁萧带着曹尘等人,回去与卓子房会合。 吩咐众人暂时休息之后,梁萧带卓子房去了外面,私下告知元白龙赃款之事。 卓子房的脸上浮现兴奋的笑容。 “十四万人口,只报七万人,他的赃款能比咱们预估的多出一倍以上,倒也合理。那些黄金和银票,多半是还没来得及拿去孝敬司马家的,让你及时截获了。” “按照你的既定计划,拿下元白龙之后,迅速掌控沛县军队。此后再从民间征兵,一手培养,足够应付匪患与元白龙残党。既然赃款和人口都多出了一倍,明日征兵数量也应该翻倍。” “正有此意!”梁萧点头,又问,“这些吏员如何?” 卓子房答道:“沛县的主簿,功曹,县尉,这一级别的官员原本是由朝廷审查任命,能力尚可。凡是由元白龙推举和选任的其他吏员,只要不具备作乱的威胁,也可以先将就用着,等你有了合适的人选,再逐一替换,培养自己的班底。” 梁萧点头:“选贤任能,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还是需要从乌家和钟离家里争取至少一家的支持,哪怕只是暗中支持。” 卓子房道:“钟离家家主似有顾虑,但他的掌上明珠对你颇有好感,应该是个信号。至于乌家,等你稳定局势之后,他们若没有反应,再去应付不迟。” 于是梁萧委托卓子房,在梁品保护下收拾其余几车赃款,自己带上一箱缴获的银票,让曹尘等人带路,直奔军营。 依照武朝官制,县尉有权掌管部分军队,负责治安与服役。 但作为县丞的元白龙有司马家撑腰,架空了主簿、县尉等人的大部分权力,得以一手遮天。 其他人不敢得罪司马家和元白龙,唯有认命,对元白龙卑躬屈膝,偶尔还能从元白龙那里得些好处。 据曹尘透露,现役守军一千五百人,至少一半是酒囊饭袋,只是因为懂得溜须拍马,深得元白龙喜爱,才能一直吃着皇粮。 元白龙一死,这些守军自然是群龙无首。 面对这位新来的县令,本就没多少实权的曹尘得了梁萧好处和许诺,又渴望今后升官发财,自然对梁萧百般尊崇,尽心尽力。 他的想法,和王主簿、黄功曹等人差不多。 与其等着哪天被这个县令找个借口一并斩了,不如趁早归附,老老实实为他办事,还能展现价值。 作为县里的高级官吏,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元白龙之死,很快传遍了整个沛县,无人不惊骇。 “元白龙就这么让他给杀了?!” “可不是么,听说还被新来的县太爷抄家了!” 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议论元白龙之死。 藏匿于沛县的元白龙党羽,世家人员,了解情况之后,无不惊骇。 “赶紧回京向上头汇报!” 军营内,一千五百名沛县守军悉数到齐,惶惶不安。 “曹清老弟,你把大家都喊过来了,确定县太爷是来犒赏我们的?”一名队长脸色难看,质问曹清。 曹清当即展示一块银锭。 “这是我们抄了元白龙家之后,县太爷赏我的!” 众人看到银锭,一片哗然。 元白龙被杀,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当时就在现场! “就这么杀了元老爷,他就不怕……”一名得过元白龙赏银的队长咬牙切齿,但很快冷静下来,不敢多说了。 元白龙正是因为以性命威胁梁萧,被梁萧定为反贼,斩首示众。 曹清神色一变,高声叮嘱:“我们哥俩跟你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善意提个醒,别再管元白龙叫老爷了,那厮可是反贼!” 众人唏嘘不已,不敢多说了。 毕竟曹清所言极是。 曹清的目光扫过众人,心里发毛,暗自祈祷梁萧早点带人过来。 众人反应,他尽收眼底,看得真切。 至少有一半人,满脸愤恨。 毫无疑问,元白龙一死,以后他们可能会失去继续吃皇粮的机会。 现场气氛越来越阴沉,仿佛随时要发生哗变,他完全是壮着胆子待在军营的。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众人正要发作,远方终于传来一阵战马嘶鸣。 “即日起,沛县守军由本官全权统领,保境安民,违者即斩!” 第23章:兵权 梁萧威严豪放的宣告传遍全场,惊动了所有守军。 鸿鹄一掠而至,来到军营前。 众人定睛一看,马背上的少年,手提惊夜枪,雄姿英发,神目如电。 梁品、曹尘,朝廷护卫和梁府护卫,及少数曹尘亲近的衙役,在后方疾步赶来。 曹清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热情介绍。 “这位便是咱们的县太爷,梁大人!” 众人望着梁萧,表情各异,眼神复杂。 有好奇,有敬畏,也有怨恨…… 但朝廷官差也在现场,一个个官威十足,容不得他们放肆。 表面上,这些官差和他们一样是吃皇粮的,实际上他们出自天子脚下,还能领俸禄和补贴,地位甚至比各地的精兵更高。 连元白龙都被梁萧一剑斩首,他们这群小兵又怎敢乱出风头…… “参见县太爷!” 一众守军纷纷鞠躬,语气恭敬。 梁萧下马之后,登上高台,观察众人,心下一沉。 曹尘说得还是太委婉了。 他一眼望去,这一千五百守军,至少有四分之三,一看就是酒囊饭袋! 好在他们都是有军籍的正规军,还有正规军的军备,这是关键。 武朝统治渐趋腐朽,但各地守军哗变的情况仍是极少数,除非当地发生民变并形成规模,导致守军归降。 军人都有户籍,家人乃至宗族便是他们的软肋。 当然,沛县局势复杂,盗匪丛生,很可能存在官匪勾结的情况,他初来乍到也不敢掉以轻心。 曹尘等人来到现场之后,守在台下,仰望梁萧,满怀期待。 “一千五百守军,听说有三位大队长,赵凌,王潮,刘定,三位队长出列!” 梁萧一声令下,三名队长不情不愿走出人群,向梁萧行礼,报了姓名。 “参见县太爷!” 梁萧见三人无精打采,心中盘算之后,道:“近期,沛县守军可以作奸犯科、欺压百姓之事?” “回县太爷,没有!”三人齐声道。 梁萧这才面露微笑,道:“先前元白龙被斩,三位约束队员,不致大乱,各赏白银二十两。” 话音刚落,梁品立即向三人分别递上一张二十两银票。 “多、多谢县太爷!” 三人又惊又喜,当场下跪行礼,双眼放光。 “其余士兵各赏白银一两,小队长赏白银五两,明日发放。” 顷刻间,现场欢声雷动,一众官兵纷纷下跪致谢。 一两银子,至少能换一千钱,平时能买二十到三十石粮食,足够维持一家人几个月的口粮! 服兵役,也是徭役的一种,系朝廷无偿征调,只有偶尔给士兵一点补贴。 有时军人甚至要自备钱粮,不可谓不艰难。 不像衙役,属于官府聘用,每月还能领点俸禄。 服兵役的好处,便是服役期间全家可以减免很多赋税和杂役。 至于赏银这种事,少之又少。 即使是元白龙,每逢征税,捞足了油水,也就赏他们每人几十几百钱的,只有队长和大队长能拿大头。 这一两赏银的承诺,足以打消他们内心的怨恨! 元白龙什么的,死则死矣,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真犯不着和这位县太爷过不去…… 曹尘与身边的衙役们则对梁萧心悦诚服。 一轮赏银下来,估计得花个一千八百两银子。 这县太爷出手,着实阔绰! 但作为县尉,曹尘当然明白稳定军心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这节骨眼上,人心浮动,最需要军队支持。 梁萧示意众人安静之后,又恢复威严,现场致辞。 “本官奉朝廷之命,总揽沛县军政大权。明日诸位领了赏银,往后便随本官保境安民,但切记军令如山,严禁私自收取百姓一针一线。平时凡有违令者,军法处置,严重违法者斩立决!” “换句话说,便是:这十年来,元白龙一手遮天,但从今往后,他所奉行的那一套,在本官这里统统不管用了!诸位以前被迫服从元白龙,本官可以谅解,但从今往后必须唯本官之命是从。” “此前若有犯罪,可以自首,从轻发落,并允许将功折罪。若有隐瞒,一经查证,罪加一等!允许举报,举报成功有赏!” 众人心头一凛,连称不敢。 梁萧见状,还算满意。 来之前,他先后单独询问曹尘,王主簿,黄功曹,以便获取更真实的比对信息。 三人的解释大差不差:这群守军平日里是听元白龙指挥,但都有正规军籍,顶多也就是偶尔小打小闹,或者在外面白吃白喝,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淫辱妇女、杀人抢劫什么的,肯定不敢,否则哪怕只是敲诈勒索,一旦立案,就连元白龙这种土皇帝也不会冒险包庇一个小卒。 毕竟,士兵也是百姓出身。 只是……这群守军平日里只需要讨好元白龙即可自保,也懒散惯了,其战斗力和人品存疑。 等局势稳定,有了足够多的新兵,该换的部分人员还是要趁早撤换的,尤其是三名大队长。 梁萧在观察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观察梁萧。 这位县太爷,的确和元白龙不同,更非以前几任县令可比。 现在,他们只希望县太爷能兑现承诺,明天能发放赏银。 安抚士兵之后,梁萧又当众呼唤:“曹尘,梁品,梁德,三人上台!” 梁品的胞弟梁德,当初司徒英豪霸占庄园,正是他挨了巴掌,第一时间跑来通知梁萧,兄弟二人全家寄居梁府,对梁萧忠心耿耿。 三人上台之后,梁萧当众宣布。 “现任命梁德为兵曹,平时由左右县尉梁品、曹尘管理守军,兵曹负责兵役和协助县尉管理,大队长们只在部队行动时监管队伍纪律。” 三名大队长刚才收了梁萧好处,面对梁萧的职权更改,也唯有服从。 毕竟,这本就是县尉和兵曹的职责所在,只是以前县尉被元白龙架空罢了。 他们三人一直帮元白龙管控守军,梁萧断然不会轻易信任他们。 曹尘因功受赏,此时也意气风发,见梁萧朝自己使眼色,便赶紧向众人介绍梁品和梁德,热情十足。 和这位县太爷的亲信打好关系,对他而言也是当务之急,对方也好说话。 梁萧留下梁德与曹尘,并两名提前收过赏银的朝廷护卫、一众衙役,负责看好守军,以免节外生枝。 梁品则跟着梁萧返回县衙。 此时卓子房对沛县官吏的考核也已结束,领着众人向梁萧汇报情况。 梁萧先让卓子房安抚众人,只留下梁品,将十张百两银票塞到他手里。 “主人,这是……”梁品吓了一跳。 梁萧郑重道:“你们兄弟俩和子房,是我最信任的人,眼下还有最关键的任务,非你不可。” 第24章:喉舌 “主人,莫非是让小的回京收买王腾?”梁品惊讶道。 “不错!今晚我会修书一封,明早你天亮就启程,挑最好的马车和船只,赶赴京城,第一时间把密信和这一千两交给王腾。切记,越快越好!”梁萧说着,又给了梁品十张十两银和两张百两银票。 “这一百两,用作你的来回花费和辛苦费,二百两用于收买望江县的县令董升,让他帮忙照应一下,他收了银子之后,自然明白该做什么。” 梁品郑重答应之后,叹道:“主人还是应该当心,阉党也不好惹,还可能引火烧身,甚至遗臭万年……” 梁萧安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与司马家注定势同水火,免不了也受其他世家敌对,为了更好地掌管沛县,秘密收买王腾只是权宜之计,可以避免更多的沛县钱财被强取豪夺,因小失大。” 梁品恍然大悟,当即表示:“愿为主人上刀山下火海!” 安排好梁品任务之后,梁萧又与卓子房单独讨论后续计划,随后召集所有官吏,分配任务。 一个时辰后,梁德带着衙役和守军共计五十人,赶回县衙,向梁萧汇报工作。 “仰赖主人恩威并施,这些官兵现在都是好说话得很,三名队长也不敢有任何不满!” “按照主人的意思,我们留下曹县尉和那几位朝廷官差看顾众人,从守军里挑了些嘴巴利索又态度良好的人员。” 梁萧看了一眼梁德身后众人,随手打开地上的箱子。 众人定睛一看,顿时双眼放光。 原来是一颗颗银珠子。 正是元白龙的赃款。 梁萧抓来一把珠子,交给梁德。 “一枚一两,分下去,每人一枚。” 众人的眼睛顿时都绿了。 “县太爷,不是明天才让我们去领赏银么……” 梁萧摇头道:“明日的赏银,你们照领不误。这些,是预支给你们明天的辛苦钱。” 明天的辛苦钱? 众人疑惑不已。 梁萧这才解释。 “你们也知道,本官初入沛县,又斩了元白龙,沛县各处免不了会有些各种流言蜚语。而你们的任务,便是分成十组,八个方向各一组,县中心两组,接下来的几天散布在各处人群密集的地方,带起有利于本官的舆论风向。” “至于话术,今晚由梁德负责教导。七日之后,看众人分管的城区状况,表现优异者,至少加赏一两银子。” 他与卓子房讨论之后,一致认为,沛县危机四伏,急需安定人心,宣传县令好处,赢得民众拥护,让宵小之辈不敢轻举妄动。 在还未养成足够数量的嫡系的情况下,收买喉舌,是最简单直接且高效的办法。 从元白龙那里缴获的赃款,足够他实现预定计划。 众人恍然大悟,紧紧捏着手中银珠,拍着胸脯表态。 “小的一定让百姓们深刻了解县太爷好处!!” 当晚,梁德按照梁萧来沛县途中的教导,转教众人话术。 元白龙府上的人尽数落网,梁萧又吩咐手下连夜审问,再由自己审核定罪。 至于元白龙的亲属,最年轻的都已十八往上,平日里没有不欺男霸女的,一审一个准。 尤其是元白龙的长子,曾经还逼死过良家妇女,一旦定罪,再受元白龙牵连,定是死罪难逃。 这一夜,沛县暗流涌动。 好在梁萧以雷霆手段斩杀元白龙,震慑全县,收回兵权,今夜倒也相安无事。 乌家与钟离家,两家大堂灯火通明,家主彻夜难眠。 第二天清晨,梁品搭乘最快的马车,悄悄离开沛县。 钟离晚雪随母亲去了大堂,发现家族众人早已齐聚。 尤其是钟离修,正绷着脸,眼里满是失望。 “爹,你们这么早聚在一块儿,可是发生何事?”钟离晚雪问道。 钟离修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我们几个老东西,黎明就聚在这里等候通告了。” “通告?” 见一众长辈神情凝重,钟离晚雪不禁担心。 钟离修冷着脸,盯着钟离晚雪,一字一顿道:“清风,你来给这丫头讲讲!” 钟离清风面露难色,应了一声,叹道。 “小妹,县令今早发布通告,包含了许多内容。第一条,便是告知全县,元白龙犯上作乱,贪赃枉法,已经伏诛,还被抄家。” 钟离晚雪疑惑道:“这不是好事嘛?” 钟离清风叹道:“但抄家所得的资产里面,缴获田宅的数目大差不差,只是这个赃款……折价之后才只有六千两银子!至于田宅,即将变卖充公!” 钟离晚雪心头一跳。 元白龙是什么人? 沛县十年土皇帝,家资怎么可能只有六千两? 钟离修厉声道:“雪儿!你难道还不明白其中门道么?大部分的赃款,显然都让梁萧给私吞了!元白龙死了又怎样?沛县百姓就能过好日子了?不过是死了一头恶狼,又来了一头猛虎而已!” 钟离晚雪默然不语。 “这就是你极力建议家族合作的对象??” 面对老爹的责问,钟离晚雪不得不回应。 “爹,他、他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比如,担心上头发现沛县又有了油水,派人来吃拿卡要什么的……” 钟离修震惊失声,一脸不敢相信,她是平日里聪明伶俐的爱女。 “你根本是失了智了你!你你你、你到底是图他什么,如此一味维护他!图他好看?图他能说会道?” 钟离晚雪灵机一动,道:“爹,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是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也不会信的。” 钟离修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厉声道:“你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歪理邪说!” 秦氏迎上了钟离修的瞪视,连忙道:“老爷,我真的没教过!” “那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钟离修又瞪向钟离清风。 “爹,这种话,孩儿可说不出来!”钟离清风一脸冤枉。 “家主息怒。”钟离修身边管家连忙安慰。 钟离晚雪察觉情况不妙,开始酝酿眼泪攻势。 钟离修见爱女泫然欲泣,也心头一软,语重心长道:“他在通告里说了,要变卖元白龙的田宅,不消多言,到时候肯定又是他自己的人以白菜价收购,贱买贵卖!雪儿,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你要擦亮眼睛!” 钟离晚雪只是低头不语。 老母亲对她仁至义尽了,作为子女,自己受尽父母养育之恩,平日里养尊处优,是该体谅老父亲操心家族存亡的立场。 只是,她仍是不愿相信,他会是比元白龙更坏的恶吏。 钟离修正欲继续劝诫爱女,外面护卫急忙来报。 “家主!县衙那边又张贴通告,说是今日午时开始征兵,至少征够两千人!” “征兵两千人?”在场众人无不惊愕。 钟离修终于苦笑,感慨万分。 “雪儿,你现在看清楚了吧!沛县总共才多少人口,多少钱粮,他想培养党羽,就要征两千?这便是他口中的‘济苍生,安黎元’??” 钟离晚雪语塞。 “为父倒要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个穷兵黩武法!” 第25章:谁,爱民如子? 面对怨气冲天的老父亲,钟离晚雪心急如焚,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劝阻。 非战争时期,在原有一千五百守军的基础上征兵两千人,确实是很骇人听闻的行为。 这意味着,沛县百姓平均每二三十人要养一个兵,其负担不可谓不重,本就艰难的生活必定雪上加霜。 如此兵民比例,还想发展沛县民生便是痴人说梦了。 钟离家家风良好,虽是沛县巨商,平日里也是八面玲珑,童叟无欺,还时常施粥救济难民,算是商人里面比较有担当的家族。 这与钟离修的人品不无关系,于公于私,他都希望沛县迎来繁荣稳定,钟离家也可长盛不衰。 如今在老父亲看来,梁萧与元白龙不过是同一类人,甚至会变本加厉,剥削沛县百姓,直到激起民变,届时钟离家也只能壮士断腕,撤离沛县。 而他之所以屡次反应激烈,显然是担心自己的宝贝闺女被梁萧拐跑…… 现在,哪怕自己声称梁萧便是那位将军,众人也不可能相信了。 “归家无事,都去看看!” 钟离修越说越气,愤然起身,拂袖离去。 钟离晚雪连忙跟上,暗暗祈祷。 她始终坚信,梁萧不是那种人,但此刻也不好频繁维护梁萧,免得激怒老父亲,适得其反。 县衙内,一众官吏听着梁萧安排,心悦诚服。 梁萧去过军营,成功掌控守军,至少沛县不太可能发生军队哗变。 一日之间,这位县太爷便以雷霆手段掌控沛县,证明了自己的能耐,由不得他们不服。 经过卓子房有意无意的暗示,所有人都相信,这位忠武侯之后肯定是天子派来沛县历练的。 何谓忠武? 那是忠臣的最高荣誉! 还有能比这位县太爷更忠君爱国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梁萧留下卓子房统管众人工作之后,趁着征兵还未开始,带上凝烟和两名梁府护卫,走上街头,了解舆情。 算算时间,自己安排的喉舌应该发力了。 沛县人口堪比小郡城,此时又正逢农闲,街上人头攒动。 集市里的人群已经开始了激烈讨论,带起话题的是一名衙役。 “咱们沛县这是迎来了个青天大老爷啊!上来先斩了作威作福的元白龙,抄了他家,赃款准备用来剿匪和改善民生!” “赃款能用来做好事?真的假的?”众人狐疑地望着衙役。 衙役故作不悦:“这还能有假!我昨天听王主簿说了,今早的官府通告也发了,咱们县太爷就是有心整顿吏治,改善民生,严禁任何人鱼肉百姓、欺男霸女,哪怕是他自己!” 另一名混在人群中的青年守军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县太爷昨天明令禁止,以后不让俺们当兵的在外面混吃混喝,给百姓增加负担,还准备惩治县内一切欺压百姓的恶霸!” 周围百姓纷纷拍手称快。 衙役补充道:“何止!元白龙之前各种巧立名目设置的税收,都被县太爷给砍了,我滴娘,以后父老乡亲们的负担直接减轻一半……” 现场欢呼声连绵不绝,人人激动。 听说县太爷昨天当众承诺减税,起初他们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绝非空穴来风。 “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咱们可一定要保护好了!千万不能让他像前几任县令那样,死于非命啊……” “娘的!不就是土匪刺客么?若是敢对县太爷不利,老子第一个上去拼命!” 现场跟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正是梁萧带来沛县的梁府护卫,有事他们真上,算是真情流露。 很快便有不少热血青年受到感染,激动得面红耳赤。 “说得对!谁爱民如子,我们就拥护谁!一定要保护好青天大老爷!” “听说县太爷今天会亲自现身征兵现场,咱们也去看看,没准能当个兵!” 梁萧看着欢声雷动的人群,颇为满意。 眼下重点,是迅速获得百姓的支持,以应对一切突发情况,如此也有利于后续征兵。 梁德教得不错,众人都掌握了此次散布舆论的核心思想。 至于言辞方面,就看众人自己的水平了,口径太统一反而会引起更多人怀疑。 凝烟眼波流转,开心道:“少爷,他们说得好有道理~” 梁萧哑然失笑,回头看了凝烟一眼。 这妮子太单纯了,哪懂这些门道,但他并不打算让她过多接触这些东西。 从他向权宦买官的那一刻起,凝烟,也许是自己今后人生中唯一能拥有的一份单纯了。 同一时间,钟离家众人也陆续上街,听到了民众类似的议论。 钟离修当场沉下脸来,默默倾听。 “夫君,看来百姓对这位梁大人很满意呢,征兵也许只是为了方便剿匪。”秦氏微笑安慰。 钟离修的脸色并未缓和,厉声道:“你们妇人家的,哪懂这些门道!不消多言,这肯定是他收买的人,在沛县各地充当喉舌,吹捧他,方便后续搜刮民脂民膏!元白龙也好,前几任县令也好,都是这副德性!听其言,更要观其行!有这个钱收买人心,拿去干点实事,救济百姓不好么!” 秦氏和钟离晚雪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了缄默。 现在,他是听不进半点关于梁萧的好话了。 从清晨到午时,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对梁萧的赞美之声。 钟离修一家人坐上露天马车,一路赶赴军营。 沿途听到这些议论,钟离修只是摇头叹气。 钟离修和秦氏坐在后面一辆马车,望见钟离修反应,也郁闷不已。 “他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你爹又要‘重燃斗志’了……”秦氏小声道。 钟离晚雪也忧心不已。 忍无可忍,重燃斗志,反对梁萧的“苛政”?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家人来到军营外面,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 高台上,梁萧居中,正向百姓挥手致意,卓子房等属官守在身后。 “青天大老爷!” 底下一片欢呼声,落入钟离修耳中,更显刺耳。 “愚民之术,愚民之术啊!”钟离修回想当年失意,痛心疾首。 为什么,这个国家到处都是这样的官吏? 高台上,梁萧示意众人安静之后,朗声宣布。 “感谢诸位父老乡亲支持!在征兵之前,有些同样重要的事,我必须宣布。” “除了朝廷规定的常规赋税之外,反贼元白龙先前所设的一切苛捐杂税,也就是平均每户每年大概需要缴纳五百钱的这部分,全部废除,永不恢复!” 梁萧话音刚落,无数百姓当场下跪,激动致谢。 钟离修一家子眼前一亮。 他居然来真的? 第26章:当提三尺剑! 现场激动的民众,以及梁萧严肃且坚定的神情,无一不是在告诉钟离修。 这是真的! 梁萧上任当天的承诺,第二天就要开始兑现! 沛县的底层百姓,月收入大概也就三四百钱,而且未必是每月都有活计! 除了一家人的口粮,剩下的钱几乎都用于缴税了,有时他们甚至还要饿着肚子缴税…… 元白龙设立的苛捐杂税,确实在五百钱左右,压得沛县百姓喘不过气来。 今天,就这么直接废除了?? 钟离修擦亮眼睛,看着梁萧身侧张贴的官府公告,再三确认。 公章都盖了,不会错! “爹,你看人家,真减税了……” 钟离晚雪扯了扯老父亲的衣袖,表面委屈巴巴,心里乐开了花。 钟离修悻悻道:“这么减税,还要征兵两千,他、他哪来的钱……” 钟离晚雪道:“肯定是……赃款啦~” 赃款? 钟离修这才想起,梁萧肯定少报了一部分元白龙的赃款。 难道就是为了豢养军队? “不对……”刹那间,钟离修如梦初醒,心中计较,“若是赃款报多了,免不了又要上交朝廷,层层过手,最后还不是落入京官的口袋……” 此时此刻,自己仿佛理解了梁萧的苦衷? 莫非是为了这些沛县的救命钱不被上级盘剥? 钟离修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瞪了爱女一眼:“你先别出声……” 都怪这妮子!她一直为那小子说话,整得自己也老往对那小子有利的方向去思考。 钟离晚雪一脸的天真无辜,缩回老母亲身后,偷瞄台上那道伟岸的少年身影,满心欢喜。 百姓安静之后,高台上的梁萧又发话了。 “此外,元白龙长期瞒报沛县人口,死有余辜!沛县真实人口,超过十四万!”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十四万人的县城? “那岂不是接近一些边远郡城的规模了?”钟离清风惊道。 钟离修也目瞪口呆。 沛县人口七万人,这是元白龙对外宣称的数目。 他们作为当地豪族,自然心知肚明,沛县是有不少隐户和流民的,但他们估算全县人口应该也就十万左右。 谁能想到,真实人口居然超过十四万?! “老爷,如此说来,征兵两千,再淘汰一部分冗兵的话,合情合理……”秦氏叹道。 钟离修老脸一红,保持沉默。 智者,要适当地装聋作哑。 否则自己这老脸还往哪搁啊? 十四万人的县城,又地处北疆,征兵两千人,确实是势在必行的! 梁萧看着底下面面相觑的民众,道:“沛县人口众多,还有不少流民,险些沦为隐户,甚至被元白龙及其党羽卖去江南为奴为婢!而沛县经过元白龙一番剥削克扣,民生凋敝,单纯的开仓放粮难以根治问题!” 台下的军民顿时低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是残酷的现实,没钱,改善民生就是妄想。 “县太爷能为我们减税,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台下一名老叟老泪纵横,以头抢地。 “草民感激不尽!”无数人纷纷向梁萧磕头致谢。 梁萧摆手道:“此事倒也并非无解,诸位父老乡亲听好了:明日开始,官府会发布招募令,以工代赈,以三百钱的月钱招募工人,修筑沛县城墙,增筑城区。并且,管饭!” 月工钱三百?管饭? 一时间,全场惊呼声不绝于耳。 “有这好事??” “增筑城区,扩建城墙,这是准备干什么?安置流民,防备贼寇?”钟离修失声惊呼。 钟离清风忍不住道:“爹,反正此举利国利民就完事了。” “你也先别说话……”钟离修没好气地白了爱子一眼,后者一脸无语。 钟离修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失声惊叹。 “以工代赈,以工代赈……妙啊!” 月工钱三百真不算多,但是管饭,还是官方出资,至少不怕拖欠,足够吸引无业游民。 他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这些工人为了保住这个饭碗,一定恨不得全力以赴,以血汗铸就沛县的城墙。 既为县城招募了可靠的工人,又能有效解决流民和贫民的困境,无业游民的减少也有利于沛县治安,一箭三雕! 妙不可言! 这一刻,钟离修总算对高台上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且不说立场和危机如何,单论胆魄和手段,梁萧已经足够胜任县令一职。 “此子只做个沛县县令,着实屈才了,应该能做个郡守。”钟离修由衷称赞。 钟离晚雪偷望着梁萧,听到老父亲赞美,心中不服。 只是郡守而已么? 她才不信! “至于缴获元白龙的田宅,官府会尽快变卖,所获收入全部充公,届时会公之于众!卖不出去的良田,可以充作官田,招募佃农耕种,无论收成如何,官民五五分账。若是来年歉收,官府可以减免部分佃租!” 梁萧再一次宣布,惊动全场。 “五五分账??” 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萧微笑道:“五五分账,是在佃农使用官方提供的耕牛和农具的前提下,若是使用自家的,官四民六!” “官四民六?平时都是官六民四、官七民三的!真有这等好事?” 全场众人大受震撼,务农的百姓们无不双眼放光。 他们的内心甚至有些纠结。 是该祈祷这良田能卖出去,县太爷有钱改善民生? 还是祈祷卖不出去,他们就有机会参与耕种? 钟离修已经傻眼了,又生怕子女取笑,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这足以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告诉自己,自己不是在梦里! “此子每一条政策,都是实实在在为沛县百姓谋福……” 他现在突然开始怀疑,今天沿途听到的赞美之声,也许真不是梁萧请来的喉舌了…… 卓子房默默关注台下众人反应,心中暗喜。 如此民心归附,好比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毫无疑问,今日之后,沛县百姓都会极力拥护这位新县令。 如此,能有效防止民变! 卓子房看得更远。 沛县政策传开后,周边郡县,和西秦统治区的百姓,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势必趋之若鹜,迁居沛县! 因此,梁萧才决定增筑城区,并巩固城防。 此乃未雨绸缪。 最后,便是兵源了…… 人群逐渐恢复安静,所有人热切地望着高台上的县太爷,生怕他从自己眼前飞走。 梁萧见气氛到了,这才放心宣布。 “即日起,沛县至少征募两千新兵,凡是最终成功入选军籍者,免除其人及其血亲一切徭役、人头税。此后,考核全县军兵,只留合格精锐,从此随我保境安民,守卫沛县,每人每月至少补贴三百钱,若能杀敌立功,另有金银良田重赏!” 在现场一众青壮年喜悦的注视下,梁萧神情肃穆,慷慨陈词。 “沛县地处北疆,今后不乏战事!我有一言,望诸君听之!” “大丈夫生于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名垂青史,封妻荫子,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梁萧言辞恳切,众人听着,振聋发聩。 “好一个‘大丈夫生于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人群后方,几名看热闹的侠客情不自禁,拍手称赞。 钟离晚雪一双美眸直勾勾盯着梁萧,芳心暗许。 “爹爹怎地没有反应?” 疑惑的钟离晚雪,悄悄上前,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父亲,愣住了。 此时钟离修凝望着高台上慷慨陈词的身影,嘴唇蠕动,喉结颤抖,眼圈微红。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钟离修! 第27章:人心所向 曾经年少的自己,何尝不是意气风发,满腔热血? 钟离修心生共鸣,感慨之后,回过神来,仍不免暗暗惊叹。 此子堪比邪魅,自己刚才险些着了他的道儿,跟着大家报名参军! 这不,台下的沛县青年都开始踊跃报名了。 钟离晚雪看着老父亲的反应,忍住笑意,道:“爹,这便是大丈夫做人的道理~” 钟离修战术性咳嗽几声,不予理会。 智者,要适当地装聋作哑…… 梁萧看着台下热情似火的众人,也倍感欣慰。 为政者,不能只凭一纸空谈,鼓动别人无私奉献。 该给的,都得给到位了,至少要让下面的人相信,自己对他们厚道。 十年来,这些百姓饱受剥削与压迫,如今自己仅仅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他们便感恩戴德,不可谓不悲哀。 他们,可都是自己的子民,最初的子民! 位列两侧的王主簿、曹尘等人,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县太爷,确实非同一般! 就连台下负责维持秩序的原属沛县守军,也是激动万分,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被淘汰了! 趁着台下吏员登记为报名者登记的工夫,梁萧召集卓子房等官吏,反复叮嘱。 “切记,尽可能调查背景,方便日后遴选精兵:市井无赖不收,喜欢夸夸其谈的不收,胆小者不收,性格偏执者不收。在沛县有父母妻儿落户的优先挑选,其次,要身强体壮,肌肉结实,双眼有神,老实巴交的。” 众人欣然应允。 以梁萧的征兵条件,管饭,补贴月钱,亲属免税,足够吸引大量的青壮年,根本不愁兵源! 沛县真实人口超过十四万,从现场报名盛况来看,光是报名参军的本地青壮年都不会少于五千,择优的空间很大。 西秦将沛县归还武朝,才过十个年头而已。 作为北疆百姓,他们是深刻体会过战乱之苦,尤其是从其他地区迁居沛县的。 钟离晚雪守在母亲秦氏身后,痴痴地望着梁萧,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 这就是自己要嫁的人! “啧……擦擦口水!” 耳畔传来老父亲嫌弃的嘘声,钟离晚雪回过神来,俏脸一红,下意识擦了擦嘴角,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爹!!” 看着又羞又恼的闺女,钟离修心情复杂。 不管怎样,作为父亲的自己总算是找回场子了,目前和闺女一胜一负。 “爹,孩、孩儿能参军么?” 钟离清风弱弱询问,一旁的钟离晚雪顿时捂嘴偷笑。 钟离修脸都绿了:“你疯了!老子就指望你继承家业呢!” 钟离清风一脸的索然无味。 刚才他看得真切,自己老爹可是激动得胡子乱颤,看架势就要冲过去报名了。 那豪言壮语,让父子俩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回家的路上,钟离晚雪和老母亲同乘一车。 钟离晚雪窃窃私语,回想梁萧的风姿,顾盼生辉。 秦氏也甚是满意。 那孩子,无论前途怎样,都值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去争取! 一家人回到钟离家大堂,钟离修默默坐下,表情之复杂,前所未有。 “爹,咱们家……” 钟离晚雪还未说完,便被钟离修打断了。 “倘若他是世家子弟,爹自然是乐见其成。可惜,他注定得罪司马家,前途堪忧啊……” 钟离晚雪目光幽怨,却也深知无力反驳,暗自计较。 这养育之恩,她是定然不可辜负的。 不过,将来若是局势不妙,和梁萧私奔也未尝不可? “夫君的顾虑,我们都能理解……”秦氏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不过,你看他有资格全权统治沛县,又是忠武侯之后,兴许,他就是天子打算极力栽培的?就算不是,他展现出这般能耐,将来未必不会得天子器重?” 钟离修沉默片刻,叹道:“世家大族的力量,你比我更清楚,咱们家还是再观望一阵子吧,等等京城那边的消息!” 见钟离晚雪失落,钟离修也于心不忍,安慰道:“至少,为父不会再说他不好,也不会与他为敌……” 钟离晚雪这才好受不少,叮嘱道:“爹,哪怕他是恶吏,咱们家为了不得罪他,该孝敬的钱也不能少哦。” “知道了!傻丫头……” 黄昏时分,一众属官随梁萧回到县衙,前呼后拥,一个赛一个积极。 昨天,梁萧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至于因为曾经为元白龙办事就一竿子打死。 今天,他又折服全县军民。 随着新兵陆续入伍,原来的那些士兵更没有胆量闹事了,更遑论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本就指望继续为梁萧效力,吃皇粮。 在梁萧的身上,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希望。 不需要阿谀谄媚,也不需要提心吊胆,将来还有机会跟着梁萧建功立业,甚至受百姓爱戴。 王主簿等高级吏员最为期待。 他们相信,这位县太爷将来一定能升任郡守,甚至是州牧! 到那时候,沛县原班人马或许能跟着沾光。 比如那位卓县丞,他们看得出来,今后无论梁萧去何处高就,他都必定是梁萧之下第一人。 众人散去之后,卓子房与梁萧对坐,为梁萧分析形势。 “以目前的资源,还谈不上高枕无忧,若想组建精兵,用于应付马匪和蛮族骑兵,就少不了精良的弓弩,盾牌,甲胄,长兵器,哪怕只是最低成本,每名士兵也需要投入至少二十两银子。” “增筑城区,修筑城墙,其花费至少也要两万两银子,上不封顶。” “军粮,应急物资,军备包养和更换,以及后勤劳役的口粮,也是一大笔钱。” “前前后后算下来,没有个二十万两银子,很难在保障沛县正常运转的前提下,长期维持足够的精兵。” 梁萧深有同感,点头道:“我有意召集沛县这群富人捐赠钱粮,借此试探各家态度,方便今后培养一支忠于自家的商队,同时限制反对者发展壮大。当然,等时机成熟之后,我还必须组建自己的商业帝国,借此保障军饷,避免仰人鼻息。” “甚妙!此事宜早不宜迟,自古患难见真情,锦上添花终是差点意思!”卓子房含笑称赞。 夜幕降临。 常年暗流涌动的沛县,难得享受安稳的月光。 沛县军营外,仍有不少青壮年排队报名,生怕自己赶不上趟。 钟离修正在院子里休息,管家从外面焦急跑来,一脸紧张。 “老爷!县令召集沛县各家,商讨为沛县捐款之事!” 钟离修神色一变。 “他才来沛县第二天,就敢找各家伸手要钱?” 第28章:此子堪比邪魅 县衙大堂内,十八名沛县地主豪绅、商人分坐两侧。 钟离修坐在左侧之首,乌家家主乌文亭为右侧之首,最接近主座的梁萧。 十八人表情各异,彼此对望,心里打鼓。 只有主位上的梁萧气定神闲,但也一言不发。 乌文亭的神情最是紧张。 他们颇有些担忧,这位县令执掌沛县生杀大权,自己会不会被他找个借口斩立决,再抄没家资。 毕竟,自己都给过元白龙好处,官商勾结这种事算是没少做。 就连钟离修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来时特地问过负责邀请自己的王主簿,对方明确说了,梁萧是以募捐为由召集的众人,并非只向他一家坦白。 别人还未到场,先告知目的,还是伸手要钱,这倒让他不得不对梁萧的能力产生怀疑。 “此子,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了些。” 王主簿向梁萧深鞠一躬,道:“大人,人都到齐了!” 众人心怀忐忑,目光齐刷刷移向梁萧。 梁萧终于开口。 “诸位皆是沛县本地豪族,颇有威望。沛县经过元白龙及其叛党十年盘剥,民生凋敝,如今元白龙已经伏法,但那些赃款还不足以弥补沛县的损失。” “眼下我有心改善民生,可惜府库钱粮远不足以支持我完成目标。” 梁萧话未说完,已经有人开始面带冷笑。 梁萧又道:“因此,我召集诸位商议,此次募捐不作强制要求,诸位看看自己能给多少。” 除了钟离修,其余十七人纷纷摇头。 “老夫近期生意赔本,着实囊中羞涩,恕不能支持梁大人了!” “我家农田今年收成不好,梁大人体谅则个!” …… 梁萧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借口推辞,便将目光移向乌文亭和钟离修。 这两家,才是沛县真正的巨富。 乌文亭也知道自己不表态不行了,叹道:“梁大人之所以觉得力不从心,真正的问题,难道不是你步子迈得太大了?” “乌家主所言极是!” 有了乌文亭表态,其余十六人纷纷出声附和,只有钟离修沉默不语。 乌文亭见梁萧没有回应,又道:“元大人……元白龙被抄没的那些资产,足够你挥霍了吧?我们几家这些年也是自身难保,着实是爱莫能助!若是梁大人执意要从各家手里弄点钱财,只怕以后无人敢在沛县经营了。” 言语间,乌文亭满脸鄙夷之色。 众人一想,也觉得有理。 在他们看来,梁萧就是想趁着新官上任,先捞一笔而已。 元白龙的资产价值几万两银子,怎么可能不够梁萧揩油的。 梁萧扫了乌文亭一眼,又看向钟离修。 “钟离家主意下如何?” 钟离修承受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表态了。 “梁大人若是有心改善民生,我家可以捐赠一千两银子,等散会之后我便去筹款。再多,我家也给不上了……” 梁萧抱拳道:“一千两也不是小数目,我代沛县百姓谢过钟离家主了。” 乌文亭白了钟离修一眼,道:“钟离家今年卖米,看来是赚了不少!” 钟离修苦笑道:“我家扎根在沛县,再怎么赔本,总得回馈父老乡亲不是?捐款,只是希望梁大人收了我家捐款之后,以后莫要为难我家!” “理解理解。”乌文亭冷笑点头,不复多言。 此次集会,不欢而散。 等其他十七人离开后,钟离修这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纸袋,交给梁萧。 “先捐四百两,请梁大人清点!” 梁萧接过纸袋,一看里面装满银票,心生疑惑迅速翻了一遍。 四十张百两银票,是四千两! 钟离修环顾四周,欲言又止。 梁萧会意,遣散众人,只留下钟离修。 钟离修解释道:“还有一千两现银,晚上我会派犬子送来,总计五千两。希望梁大人体谅我家难处,对外宣称我家只捐了一千两,莫要让我家得罪世家大族……” 梁萧赞许地注视着钟离修,微笑道:“钟离家主倒是与众不同,不过,我真正看中的是钟离家卖的粮食。” 钟离修一怔:“粮食也要么……” 梁萧点头,神情严肃。 “目前市价,每石粮食四十钱,钟离家是否愿意开仓,以这个市价,把所有粮食卖给官府,我定有回报。” 钟离修若有所思,心中已有些不悦了。 四十钱的粮价,是因为刚过秋收不久,再过一阵子,粮价可就要涨起来了。 梁萧这是摆明了要拿自己捐赠的钱,买自己囤积的即将升值的粮食! 这种要求着实有些过分了。 至于梁萧所说的回报,他是不指望的。 元白龙的那些豪宅和良田,再怎么贱卖,他也不敢收购太多,免得因此落人口实。 若如此,梁萧还能给钟离家什么? 思来想去,钟离修咬了咬牙,终于点头。 “我家存了十万石粮食,可以按目前市价卖给官府,就当是量大从优了!只希望梁大人以后莫要为难我钟离家,我们家只是在沛县好好经营而已……” 梁萧见他答应,便将四千两银票如数归还。 “钟离家主,就按一两千钱,这十万石粮食,官府都要了。” 钟离修看着手里的纸袋,感觉自己像个冤大头,被梁萧拿着自己给的钱,反手换了自己的粮食。 不过,一两银子至少能换一千钱,战乱时期能换一千五百钱以上,这倒是给了他些许安慰。 “此外,我希望钟离家能够趁着今年粮价尚可接受,继续去江南收购粮食,运往沛县,再由官府收购,届时价格可以商谈。” 这分明是得寸进尺! 钟离修心头一震。 把粮食卖给梁萧,已经很难洗脱支持梁萧的嫌疑。 卖出十万石粮食,这么大的动静,可瞒不过其他豪族。 若是再帮梁萧运粮,傻子都看得出来,钟离家是准备站队梁萧。 见钟离修为难,梁萧安慰道:“此事不勉强钟离家,我自然能理解你们的难处。钟离家所有粮食一旦进入府库,官府永远不会加价卖给沛县百姓。” 钟离修心中一动,回想梁萧昨日的为政举措,咬了咬牙,终于郑重点头。 “不管怎样,梁大人也是在为沛县百姓着想,此事,我钟离家应下便是!” 话一出口,钟离修便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此子当真堪比邪魅,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应承了呢! 坏了坏了! 梁萧握紧了钟离修的手,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梁萧永远不会让钟离家吃一丁点亏,从此刻起!” 第29章:如何能独善其身? 钟离修苦笑道:“此番表态,只求梁大人感念我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莫要当众为难……” 梁萧会意,当即表示。 “你家粮仓里的粮食,我先取一万石,以免动静太大,引人怀疑。至于运粮之事,越快越好。” “等征兵结束之后,条件不合格的无业游民,以工代赈,让他们修筑城墙,增筑城区。这是一项浩大工程,土石材料收购方面,可以让钟离家全部承包。” “今后,凡是我这边的商业活动,钟离家都可以参与,比如将一些新品特产运往其他郡县出售,赚取差价。” 钟离修微微颔首,心中稍感慰藉。 土石材料,不难处理,钟离家的人员可以提前安排。 代运和转售货物,也是细水长流的生意,至于能有多少收入,钟离修并不抱多大希望。 梁萧的表态,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说明梁萧还是懂得投桃报李。 梁萧又道:“我已经派遣心腹,前往京城汇报情况,一个月之内,相信钟离家主会庆幸自己今日的选择。” 钟离修将信将疑。 去京城汇报了?难道他真是天子有意栽培的? 不过沛县离京城接近千里,还隔着滔滔江水,这一来一回,就算是加急,可能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在此期间,他如何能够应付内忧外患? “梁大人,务必提防县内刺客和县外匪患……”钟离修提醒道。 梁萧只是微笑点头,对眼前的钟离家家主有了新的看法。 钟离修离开后,卓子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赞许之色。 “此人倒是出人意料,办事也很谨慎,算是商人之中的异类。” 梁萧道:“钟离家如此配合,足见诚意,可以大力扶植,作为咱们的合作商队。” 卓子房道:“眼下还是以稳定军政、收买人心为主,不过沛县也必须思考出路,最好是能发展一些特色产业,方便赚取外面的钱粮,吸引人才,否则只能坐吃山空。” 梁萧想起自己来时所作的图纸,思索道:“先看看最近征兵情况如何,我们似乎低估了民心所向的程度。” 卓子房会心一笑。 这当然是好事。 钟离修一路回到家中大堂,闷闷不乐。 捐资五千两,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这也不是个小数目,钟离家的巨富只是相对沛县及周边城镇而言。 真正让他郁闷的,还是自己刚才鬼迷心窍,承诺为梁萧运粮。 此事一旦被人发现,就等于钟离家今后和梁萧深度绑定了。 “夫君何故闷闷不乐?” 秦氏带着爱子钟离清风来到大堂,关切询问。 “夫人,我……”钟离修看了一眼母子俩,竟不知如何开口。 “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事不能说的?”秦氏面露疑惑。 钟离修满面羞惭,低下头颅,嗫嚅道:“我……对不起你们。” 母子俩面面相觑。 秦氏更是心头一颤。 看这光景,莫非是…… “爹?” 钟离清风一脸失望。 自己老爹不是去了县衙见梁萧么? 难道…… 钟离修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母子俩,道:“我、我也是一时冲动,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秦氏悲伤片刻,幽幽叹息。 “夫君,我自知人老珠黄,本身也不是善妒的女人,你把对方接过来吧……” “什么?”钟离修眉头一颤,知道她误会了,不禁猛拍额头,“你们想哪去了!我不是刚去了一趟县衙么?” 当下,钟离修叙述与梁萧商谈之事。 “我也是一时脑热,怎就答应给他运粮呢!钟离家只怕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秦氏安慰道:“他既然掌握了沛县生杀大权,又是买来的官位,想必今年也不至于被朝廷调走。” 钟离修苦笑:“那又如何?你是不懂官场诡谲,钟离家不能寄希望于任何人的英明与仁慈。” 钟离清风却是不以为然。 “爹,孩儿之前周游各地,也是了解过国家现状的。眼看天下将乱,钟离家有财无权,注定成为权贵眼里待宰的羔羊,怎么可能明哲保身?” “我看梁萧绝非等闲之辈,必有宏图大志,将来兴许能位极人臣,甚至与司马家分庭抗礼,再不济也可自守一方!家族押宝在他身上,未尝不可。若是小妹与他情投意合,喜结连理,那就再好不过了!” “钟离家能有十年安稳,固然离不开爹的领导有方,但稳定的经商环境同样必不可少!前阵子若是北疆失守,我们还能明哲保身么?即使后来匈奴退兵,过程中咱们家不也被元白龙以捐助前线的名义,要走了一万两银子?” 钟离修一言不发,实则心潮澎湃。 长子所言不无道理,钟离家有钱无权,在和平时期倒是能破财消灾,一旦遭遇战乱,免不了任人宰割。 他也不得不承认,梁萧的一些为政举措的确打动了他,至少此子是十年来唯一一位为百姓干实事的县令。 若是此子真能平步青云,甚至位极人臣,那钟离家…… “让为父好好考虑!”钟离修叹息着,又想起什么,严肃叮嘱,“此事还未有定论,先别告诉雪儿,否则她又要冲动!” 当天,官府发布通告,感谢钟离家捐赠一千两银子,消息迅速传开。 下午,钟离晚雪正在院子里练字。 “济苍生,安黎元……” “大丈夫生于世……” “千古兴衰两袖风……” 少女眼眸流露的温柔,带了几分欢喜,足以倾倒众生。 “小姐……” 侍女从外面赶来,满脸急切。 “官府那边发了通告,县太爷号召各家捐款,只有老爷代表钟离家捐了一千两银子,并承诺向官府兜售粮食!” “我爹捐了一千两?” 钟离晚雪放下手中的笔,满脸失落。 一千两也不算小钱,只是远不足以为梁萧解决燃眉之急。 看了一眼天色,已是黄昏,钟离晚雪的眼神逐渐坚定。 钟离家的一万石粮食,很快就被梁萧出资收购,运回沛县府库。 夜间,梁萧正在绘图,梁府护卫紧急来报。 “主人,钟离家千金秘密来访!” 第30章:眼前人是心上人 钟离晚雪来访? 她老爹不是今天来过么? 梁萧突然想起那个眉眼带笑的姑娘,心中好奇。 院子里,钟离晚雪独自静坐,心中小鹿乱撞。 这一次是自己主动深夜来访,和上回江上简单一会大不相同,不知是否会被他拒之门外。 “钟离姑娘。” 直到梁萧一声轻唤,钟离晚雪才转身回眸,心中一动。 他虽是县令,却并不穿戴官服官帽,仍是一身白衣,风度翩翩。 那眉宇间的英气,从容淡定的面庞,让她心肝儿直跳。 “见过梁大人……” 她努力保持镇静,想要向他道个万福,却被他示意制止。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钟离晚雪轻声答应,心中一暖。 凝烟跟在梁萧身后,待二人对坐之后,忙不迭为二人清洗茶具,煮茶。 梨花般的月光铺满院落,钟离晚雪只感到别样的安心…… 月光正照耀他的脸呢。 “钟离姑娘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相商?”梁萧问道。 钟离晚雪点头。 “梁大人,我便开门见山了……今天我爹受邀来到县衙,捐赠了一千两银子,实乃无奈之举!” “钟离姑娘何出此言?”梁萧好奇。 钟离晚雪犹豫片刻,解释道:“因为我家是沛县商家之一,又在北疆,总要顾忌些门门道道的,不敢得罪太多人,尤其是世家大族。” “这一点,我能理解,你家也着实不容易。”梁萧微笑道。 钟离晚雪连忙道:“不过,我爹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敬佩梁大人的!他捐赠的一千两,只是明面的钱……” 梁萧点头,心中更加疑惑。 钟离修捐赠的五千两,都已经到他手里了,这需要强调么? 钟离晚雪打开桌上的木箱,亮出银票,开心道:“所以,这一次我受家父之托,带来五千两银票,前后共计六千两,用于资助沛县建设~” 梁萧一头雾水,看着钟离晚雪。 钟离晚雪心中一喜:“惊呆了吧~” 见梁萧一言不发,钟离晚雪小声道:“梁大人?” 梁萧这才微笑,打量着眼前少女。 这下轮到钟离晚雪疑惑了,心中还有些紧张。 “前后六千两?真是令尊让你来的?”梁萧问道。 钟离晚雪连连点头:“当然咯!我爹是真的很敬佩梁大人为民谋福的为政举措,这些钱,他乐意捐赠,只是请梁大人保密。” “为钟离家保密是应该的。”梁萧点点头,看着欢喜的钟离晚雪,道,“不过,这五千两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也不该收,钟离姑娘的好意,我铭记于心。” “是我爹的好意!”钟离晚雪不忘强调。 “好好好,令尊的好意……”梁萧忍着笑意,点头。 “沛县应该很缺钱吧?梁大人就算是为了沛县百姓,也该收下才对。”钟离晚雪不解。 梁萧道:“钟离姑娘,过一阵子我会在沛县增设产业,到时候,你可以用这些钱来投资我的产业,我们一起互利互惠,如何?” “投资?”钟离晚雪有些茫然。 梁萧点头:“库银尚可支持一阵子,倘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再向钟离家求助便是。沛县诸多商家,唯有钟离家慷慨解囊,我深感敬佩,今后自当回报。” “你还需要捐助的话,先找我便是,不必找我爹!”钟离晚雪一脸诚恳,见梁萧点头,这才笑靥如花,“就这么说定了~” 梁萧含笑点头,只是看着她。 她温柔的容颜蒙上了一层月光,似一朵青莲,绽放于浊世。 只是,这种温柔总是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与凝烟的温柔大不相同。 钟离晚雪恢复安静,满心欢喜。 得亏有个好娘亲,自己总算有能力帮到他了。 此时此刻,她多么想问问梁萧,当初为何会单枪匹马冲杀匈奴军营,但她忍住了。 若是梁萧问起来,自己岂不是露馅了! 毕竟,当时自己可是带人去了战场埋伏,杀了不少匈奴兵,可不能让他知道了。 “钟离姑娘,可曾去过北疆战场。” 梁萧一开口,钟离晚雪瞬间风中凌乱了。 “没有哦,我一个女孩子,哪懂那些打打杀杀的……” 看着一脸乖巧的少女,梁萧不禁失笑:“是么?可惜……” 可惜? 钟离晚雪一怔,急中生智,连忙转移话题。 “梁大人出身将门世家,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文武兼修,出口成章,平日里可有钻研诗词歌赋?” 梁萧摇头。 “诗词歌赋拯救不了这片土地,能定乱世者,唯有兵锋与强权。” 钟离晚雪颇感意外,道:“那,仁义呢?” 梁萧不假思索道:“仁义,也要因人而异,否则便是假仁假义。异族以我朝百姓为食,残杀取乐,我自当报仇雪恨。宵小之辈祸害江山,非重典不足以治乱。” “倒也是……”钟离晚雪恍然点头,心中却是欢喜得很。 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不及眼前人之万一。 眼前人是心上人…… 只是,以后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钟离晚雪又不禁暗暗犯愁。 凝烟打量着钟离晚雪,终于忍不住插话:“钟离小姐可有婚配?” 钟离晚雪芳心大乱,忸怩道:“尚未许人……” 凝烟闻言,美眸一亮,但也意识到自己越礼了,连忙低头不语。 院子里鸦雀无声。 良久,钟离晚雪生怕自己失态,起身道:“梁大人,天色已晚,我该回家了,改日再登门造访……” 梁萧一口答应,又道:“等局势稳定,钟离家放心之后,我也会登门造访。” 钟离晚雪满心欢喜,乖巧点头。 梁萧亲自护送她上了她家马车,回到院子里,看着凝烟,笑道:“凝烟……” 凝烟红着脸道:“少爷对不起,我失礼了……不过,那位钟离姑娘一看就是个好姑娘,绝不是司徒落月能比的,少爷要好好把握,可不能让别人抢了!” “你比你家少爷还着急呢。”梁萧打趣道。 凝烟低下螓首,哀伤道:“少爷知道的,老夫人特地嘱托我照顾好少爷,让少爷为梁家开枝散叶……” 梁萧哑然失笑。 凝烟知他才受情伤不久,也不敢多言,只是担忧。 钟离晚雪回到自家院子里,母亲秦氏早已等候多时。 “雪儿,你这么晚上哪去了?去找梁萧?” 看着满脸焦急的老母亲,钟离晚雪秀眉一挑,得意道:“娘,孩儿做了件好事~” 秦氏连忙道:“你爹也做了件好事,娘正想告诉你呢!” “什么好事?”钟离晚雪哼哼道。 “你爹今天表面上只给沛县捐赠了一千两银子,实际上,他私下多送了梁萧四千两!这下你该放心了吧!”秦氏一脸喜悦。 “啊?”钟离晚雪看着手里装了银票的木箱,只感到眼前天旋地转。 第31章:武鼎 “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钟离晚雪嗫嚅着。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刚才梁萧是照顾自己面子,没有点破! “娘一忙完就想来告诉你呢,可是满世界找不到你。”秦氏解释着,恍然道,“你说的好事,莫非是去向他捐款了?” 钟离晚雪顿时涨红了脸,叙述过程。 秦氏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合不拢嘴。 “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自作聪明的笨姑娘……”钟离晚雪都快急哭了。 “怎会呢?你私下向他捐款,也是为了替你爹爹和家族说好话,他只会记着你的好!”秦氏连忙安慰。 钟离晚雪这才好受些。 “丢死人了,这几天我可不敢找他了……” 秦氏笑得合不拢嘴。 这妮子,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也只能祈祷,闺女的意中人不会像老父亲钟离修一样,官场失意,从此一蹶不振,不复少年意气。 乌家上下,灯火通明。 家主乌文亭召集族民,商讨乌家未来。 “梁萧执掌沛县,残暴嗜杀,咱们目前是招惹不起的,但若是与他走到一起,相当于绝了世家关系,万万使不得!”乌文亭沉着脸道。 乌文亭的长子乌平冷笑道:“爹,大可放心,他敢擅杀元大人,注定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时!” “话虽如此,咱们还是得准备好,提前收拾产业,省得处处受梁萧排挤。早些撤离沛县,也是对世家大族的一种表态,坚决不与此人为伍!”乌文亭叹息之后,目光转为阴寒,“但愿钟离家不要不识好歹,捐赠一千两银子,我尚能理解。若是与他走到一起,必定走向万劫不复之深渊!” 乌平急了:“爹,孩儿跟钟离晚雪提亲之事……” “你已经是沛县最杰出的才俊,但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宁愿待家里多给国家交几年税,为父有什么办法!”乌文亭一脸无奈。 乌平郁闷不已。 武朝律法,女子十四岁不出嫁,便要像成年男子一样交人头税。 第二天清晨,县衙。 梁德兴高采烈,向梁萧汇报。 “沛县青年无不感念主人恩情,踊跃参军,昨日总共登记了五千五百二十人!” 左右两侧王主簿等人瞠目结舌。 从昨天中午开始征兵,就有五千人报名,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数字! 放在往常,顶天了也就几十上百人应征,然后由县衙派人去各家动员,看看还有哪些人符合兵役条件。 毕竟,以前参军都是自费支出,只有在战时才有补贴。 但到了战时,就有战死沙场的风险,补贴也未必享受得到! 毫无疑问,梁萧的补贴政策叠加减税政策,吸引力十足。 而且,梁萧在上任的第二天,就兑现前一天的承诺,废除了元白龙设立的一系列苛捐杂税,也在百姓心中树立了仁德与诚信的形象,自然深得人心。 在场的沛县官吏们,也开始琢磨,自己如何能在梁萧手下表现得更好。 尤其是曹尘,牢记着梁萧的话,时时刻刻,全力以赴。 卓子房微笑道:“如此一来,整个沛县十四万人,累计大概会有一万五千人报名,官府有足够的空间择优。” “第一批士卒,便由我亲自挑选。” 梁萧也欣喜不已,当众宣布,由卓子房暂领县衙事务,自己带着一干人等前往军营。 沛县的军营所在地,乃是北边一个名为“武镇”的镇子。 武镇,正是武朝高祖老家所在,也是武朝曾经的封地之一。 因为沛县曾经被西秦攻陷,在沛县陷落前,朝廷将武镇的宝物统统搬走,并拆除重要建筑。 如今武镇依然是整个沛县面积最大的镇,人口却仅剩两千人四百户,不复昔日辉煌,正好用作军营重地,也方便防御可能存在的边患。 此时,军营内外人山人海。 五千五百二十应征者,上千名沛县守军,武镇本地的大部分居民,其他镇上的一些居民,齐聚于此。 这位新来的县太爷给老百姓减税了,他们很是喜欢,忍不住想来看看他的风采。 军营内,此时最紧张的一批人,并非应征者,而是这些沛县守军。 五千多人报名,前所未有的征兵盛况! 其中大部分还是青壮年,体格比他们健壮,户籍也都在当地。 而他们这些老兵唯一的优势,就是当兵经验……可惜,平日里有不少士兵都是混吃等死,操练不勤,在这方面也不具备明显优势。 但要让他们发动叛乱,逼迫梁萧放弃征兵,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城南元白龙的血迹都还没干呢…… 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除了赶紧让自己支棱起来,便是祈祷县太爷少淘汰几个。 最好,是军队名额能多一点,留下来的机会就大一点! 梁萧正站在军营外的高台中心,过目征兵名单。 钟离晚雪和母亲秦氏,带了几名家丁,守在军营外观看。 秦氏拿自己这闺女简直毫无办法。 这妮子,昨晚还说最近不敢见梁萧了,今天一听他要亲自来军营遴选士兵,便忍不住撺掇老母亲带她来偷看。 钟离晚雪正看得兴起,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亲切的呼唤。 “伯母,晚雪,你们也来看官府的笑话?” 钟离晚雪秀眉一蹙,回头一看,原来是乌家大公子乌平。 “乌公子,虽说你们乌家和我家有些许生意来往,但我还是再强调一遍,我和我的家人,跟你一点都不熟,请不要装得这么亲切。” 面对钟离晚雪直截了当的劝告,乌平有些不知所措。 徐州第一美人钟离晚雪,芳名远扬,一直是他内定的妻子。 乌家怎么说也是和钟离家并列的沛县巨商,以前自己厚着脸皮这么叫她,她就算拒人**里之外,表面上还是讲点礼数的,不至于当众给他脸色。 如今,她怎就冷若冰霜呢? “抱歉,是我失礼了……” 乌平尴尬一笑,抬头一看,发现钟离家母女俩已经走到另一处清净地方,观看高台。 四名壮汉,正挑着武镇第一大鼎——武鼎,小心翼翼走上高台。 行至半途,粗麻绳猛然断裂。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足有数百斤的武鼎从台阶上滚落在地。 “县太爷恕罪!” 抬鼎的四个壮汉无不惶恐磕头。 全场交头接耳。 乌平心花怒放,哈哈大笑:“县太爷!武鼎不能登台,乃是不祥之兆!说明,穷兵黩武,高祖不佑!” 周围乌家和世家大族的看客喉舌纷纷附和,一时间人心惶惶。 钟离晚雪忍不住回头白了乌平一眼,满怀担忧,看向高台,寻思如何反驳乌平。 梁萧镇定自若,自顾自走下高台,示意众人退后。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梁萧双手抓起武鼎,奋力向上一提,改为单手。 巨大的武鼎,竟被他单手托起,径直走上高台!! 顷刻间,全场爆发出海啸般的惊呼声! 第32章:天人也 “他、他居然托举起来了!还是单手??” 乌平眼珠子仿佛都要掉出来了。 钟离晚雪等人同样目瞪口呆,眼看着梁萧举鼎上台。 “咣当!” 直到武鼎落地,这一声闷响终于惊醒在场众人。 “那武鼎,肯定有几千斤吧?不,上万斤!” 底下百姓议论纷纷,人人敬畏。 问鼎之重,在武朝是莫大忌讳,尤其是象征武事的武鼎,在各地皆有分布,但重量各有区别。 沛县武鼎,重量鲜为人知,有人认为是几十斤,也有人认为是万千斤。 但明眼人能看出来,这武鼎需要四个壮汉才能合力抬起,说明重达数百斤是没问题的。 梁萧面不改色,冷眼扫过远处的乌平,声音洪亮。 “我朝高祖自沛县兴兵伐暴,锄强扶弱,最终以武立国。如今我所作所为皆为百姓,斩恶吏,兴义兵,保境安民,除暴安良,高祖与历代先帝在天有灵,焉能不佑?” 乌平自取其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更不敢回应。 “大人真乃天人也!!” “定是高祖感念大人一片为民之心,庇佑大人!!” 左右官吏,台下新兵老兵,周围百姓,纷纷敬服,或鞠躬,或磕头,赞不绝口。 “常人怎么可能单手托举武鼎?难道他真是受了高祖庇佑,或者,提前准备了个假货替换武鼎……”乌平心惊胆战。 “他怎么这么厉害……”钟离晚雪望眼欲穿。 也只有他,敢夜斩左贤王! 梁萧见军民拜服,这才高声宣布。 “沛县将会筛选五千名士兵,最终战斗部队名额暂定三千人,接受操练,必要时协助耕种!其余两千人,负责后勤和垦荒。” “今日报名者超过五千人,由我亲自挑选一部分入伍,其余人等回家等候官府消息,未必没有机会!即使不能入选,修筑城墙,扩建城区,也是迫在眉睫,不缺活计!” 五千人?落选也能去筑城? 台下众人又惊又喜。 三千战斗兵,两千后勤兵,兼顾种田…… 算上原有守军一千五百人,那梁萧今天最多可能征募三千五百新兵? 他们入伍的机会很大! 这位县太爷的意思很明显了。 就算有人今天没能入选,回去也可以当替补,若是后续梁萧没能征够让自己满意的五千人,还是有可能从落选者里面重新挑选,凑够五千人! 钟离晚雪远远望着开始安排遴选工作的梁萧,越看越是喜欢。 她原本是以陪老母亲来看热闹为借口,看看他,没想到又见他如此豪情,心中更是坚定了促成家族与他合作的想法。 “娘,要让爹爹相信,他是人中龙凤,将来一定能平定乱世……”钟离晚雪小声嗫嚅,言辞恳切。 京城一片太平盛世的气象,歌功颂德之声不绝。 但她和家人都很清楚武朝现状如何。 乱世,将至! 这也是她老爹一直不敢明着支持梁萧的原因。 若是天下大乱,钟离家或许可以破财消灾,寻求权贵的庇护。 一旦得罪了世家大族,将来不能寻求庇护不说,还可能因此成为人家砧板上的第一块鱼肉。 秦氏心领神会,叹道:“回去之后,咱们好好向你爹爹提议嘛……” 钟离晚雪顿时眉开眼笑,小声向老母亲撒娇道谢,心中仍有些惋惜。 自己多么希望能陪他征战沙场,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的英姿也好! 如此大好男儿,那司徒落月既然被视为女中豪杰,怎就瞎了眼,背叛他呢? 乌平远远偷看母女俩的反应,心中惊怒。 “难道她对梁萧那小白脸有意?如此好女子,怎能看上此等凶残嗜血之徒呢……” 周围百姓不善的目光,让乌平感到很不自在。 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刻意讥讽梁萧,丢人现眼,搞不好还会被梁萧定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在军民厌恶的注视下,乌平不得不夹着尾巴离开。 梁萧的桌上,放着两叠花名册。 一叠是在沛县有明确的子女,甚至父母兄弟也在。 另外一叠,则是不确定来历,或者只有老父母而未有儿女。 这是征兵的考量之一,有亲属在本地,能有效降低叛乱或者被政敌收买的概率。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另外这叠名单上的人员不能选用。 除了部分非必要后勤,还有垦荒,耕种,筑城,都急需大量的人手。 这些无业游民急需官府收容,有了生计,便可大大降低犯罪的概率,保障沛县安定。 趁着春耕还未开始,开垦大片当年因为战乱而废弃的农田,迫在眉睫。 元白龙之流,当然不在意这些不能迅速获益的东西,只要不影响他们捞钱就行。 即使垦荒能够持续获益,也将导致他们这些大地主的田价降低,他们只会更不乐意。 毫无疑问,元白龙给他造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但他也并非无法可解。 若能拨乱反正,沛县周边土地还算丰沃,的确大有可为。 钟离晚雪已经悄悄陪老母亲回家,找钟离修去了。 她已经预见了,沛县一定能在梁萧的手里走向繁荣。 前提是,沛县一直没有战乱,这有点难…… 她能做的,便是尽快争取家族对梁萧的支持,也是对沛县百姓的支持。 当天,梁萧就在武镇军营,亲自遴选新兵。 所有报名者翘首以盼,只求能入梁萧法眼。 哪怕不能建功立业,能减税,有一口饭吃,有足以保障全家维生的补贴,对他们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钟离家大堂内,秦氏亲自向丈夫钟离修述说自己在军营的所见所闻。 钟离修与钟离清风面面相觑,各自惊骇。 “那武鼎,有数百斤重吧,他当真能单手托举起来……” 父子俩目光灼灼,看了一眼钟离晚雪,隐约想起了什么。 白马银枪…… 钟离晚雪曾经提及,夜斩匈奴左贤王的勇士,白马银枪红柄剑,另有其人,绝非司马凌云黑马红缨枪黑柄剑…… 再看这妮子对梁萧如此上心,答案自然呼之欲出了。 钟离修陷入长久的沉默,大堂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钟离晚雪坐在一旁,忐忑不安。 良久,钟离修开口便是叹息。 “他说要征兵五千,比预估的数量更多,按常理,此事对沛县生产弊大于利!” 钟离晚雪不禁面露失望。 还是没能说服自己老爹么? 钟离修又道:“但你们刚才说了,另一部分兵员,会负责垦荒和种植,那么,其他未能入选的报名者应该会被他雇去筑城……此子思路相当清晰,总能一举多得,确为良才!” 第33章:新兵 钟离晚雪美眸一亮:“爹的意思是?” 钟离修苦笑着看了爱女一眼,又看向爱子。 “清风,你怎么看?” 钟离清风略加思索,道:“他确实是难得的良才!孩儿认为,等他第一轮遴选结束之后,咱们派人去了解一下,入选的人员是否户籍多在本地。若如孩儿所料,那便说明,今后只要有他在,沛县可保无忧……” 钟离修微微颔首,也不禁双眼放光。 梁萧是注定与司马家势同水火没错,但是,钟离家难道只要和他作对,就能赢得司马家的青睐?难道梁萧就没有平步青云、如日中天的可能? 就算梁萧失败,钟离家也并不是完全无路可退…… 再看孩子她娘……当初不也是不顾家族反对,执意下嫁自己? 哪怕自己官场失意,她也一直不离不弃! 良久,钟离修道:“若是将来钟离家陪着他一起失败,夫人,把孩子们送去你娘家吧……” 秦氏一怔,随即点头:“好!” 钟离晚雪险些喜极而泣。 钟离修悻悻道:“雪儿,你可别急着开心,说不定,他未必如你们所言的那般,文韬武略……先印证你大哥的猜想吧。” “他一定是的!”钟离晚雪眼神坚定。 钟离修不再回应,却也同样期待。 直到黄昏时分,梁萧终于选好了三千人。 入选的三千人欢天喜地,望着台上那威严伟岸的身影,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他逐个观察,甚至出声询问,最终确定三千人选。 入选的人,大多数都是老实巴交,身体壮实,家有妻儿。 这已经说明了,这位县太爷是在认真征兵,绝非元白龙等人那般随意! 梁萧看着台下人头攒动,还算满意,终于致辞。 “诸位只是暂时入选,后续如有更加合适的兵员,或者你们自身表现不尽人意,也会被末位淘汰!” “此外,一旦成为沛县军队一员,从今往后,军令如山!平时严禁收取百姓一针一线,更不得欺凌弱小,否则严加惩处,重则斩首,祸及家人!” “沛县军队,等人员确定之后,每月定期发放银钱补贴,但若是只为吃皇粮和补贴而来,我还是奉劝现在离去。因为,我将给战斗部安排最严苛的训练,后勤部安排最重的活,做不到依然会被淘汰,甚至惩处!” “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必须英勇杀敌!畏缩不前者,杀无赦!敢违军令者,杀无赦!”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立决!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梁萧的慷慨陈词,威严豪放,回荡在每一名士兵的耳畔。 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这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严苛军令。 即使是原来的守军也不曾听说过! 梁萧俯视全场,一字一顿道:“该说的话,我说完了,诸位还有一次机会,若觉得以后自己不能做到,此刻即可退出,绝不怪罪,莫要等上了战场后悔莫及!” 台下众人心头狂震,良久,纷纷跪下。 “愿随大人建功立业,悉听尊命!!” 兵曹梁德,右县尉曹尘,一众守军和官吏无不敬服,只感到热血沸腾。 这一刻,他们想起来了。 这位大人,可是出自将门世家,忠武侯之后! 梁府,曾经的忠武侯府,满门忠烈,梁萧的父兄都战死北疆! 忠武,是国家对武将最高级别的认可! 梁萧当即下令,安排众人暂住军营,只等名额足够,便可开始操练。 县衙内,卓子房领着一众沛县属官,欣喜等待。 军营之事,他们已经有所了解。 按照梁萧的意思,最先报名征兵的,积极性最高,意愿最强烈,因此初步筛选三千人,只留下最后五百空置名额,不是问题。 再者,入选的三千人,还有沛县原属守军,也都是可以进一步淘汰的,一切以择优为主。 沛县的守军若是被淘汰,也可以发去筑城或者做耕种兵。 “军屯,民屯……” 卓子房心中自言自语,只觉得前路豁然开朗。 这是梁萧提出的构想。 发动百姓和部分士兵去垦荒、种植,确保今后粮食自给自足,不必仰人鼻息。 负责军屯的士兵,平时耕种与训练参半,战时还能作为候补人员,随时可以上前线。 为此,梁萧特地找钟离家购买粮食,用于今年供养军民。 此举,可以有效解决流民和无业游民的问题,也将是今后收聚流民的重要手段。 沛县地处江北,其实并不缺耕地,只是因为曾经北人南迁,有太多耕地被荒废了,而元白龙等人根本不肯支持垦荒。 这倒给了梁萧改进的空间。 至于单手举鼎之事,足以慑服千军,有利于今后练兵用兵! 梁萧回到县衙时,卓子房带头,所有官吏向梁萧跪下。 “大人英明,征兵圆满成功,可喜可贺!” 梁萧连忙扶起卓子房,道:“以后子房不必多礼。” 卓子房又递交文件,梁萧阅览了一遍。 是今日众人的工作总结。 “诸位做得很好,以后勠力同心。” 王主簿等人欣然应允,满怀希望。 梁萧不在的时候,卓子房已经跟他们透露过了。 即使将来另有贤人,顶替他们的位置,梁萧也会一次性给他们补贴一大笔钱,至少是一年月俸! 即使将来可能卸任,也有如此诱人的保障,他们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对这位县太爷自然是尽心尽力,以求能够长期追随。 小部分官吏原本是元白龙提拔上去的,也终于放下心来。 梁萧没有为难他们。 梁萧和卓子房回到院子里,凝烟已经为他们做好饭菜。 在梁萧的坚持下,凝烟也坐了下来,小心翼翼,陪二人进餐。 “建立可靠的军队,是当务之急。但沛县治安不能只依靠军队和捕快,还需要深入人心的法令。我从王主簿他们那里了解到,沛县仍有不少恶霸流氓,也算是元白龙的党羽,平日里没少欺压百姓。眼下,应该明法度,定律令,以震慑宵小。”卓子房提醒道。 “我已有良策,你懂的。”梁萧点头。 卓子房心领神会,不复多言。 夜幕降临,钟离修一家苦苦等待消息,茶饭不思。 如今的钟离家,面临的是关乎兴衰存亡的选择。 片刻之后,护卫终于回来,汇报梁萧的征兵情况。 第36章:谁给尔等胆量 “最新法令?” 得知梁萧颁布法令,钟离修颇为期待,又不禁担忧。 “他这是要严管治安的意思,沛县真实人口如此之多,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如愿,反而会打草惊蛇。” 钟离晚雪哼哼道:“若是他能做好,那也证明了他的手段高明~” 钟离修没有反驳。 他这闺女,还未嫁人,一颗心已经完全向着心上人去了。 既然钟离家决定投靠梁萧,这倒也是好事。 只是,沛县治安一直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梁萧又要如何解决…… 一天的筛选结束了,三千报名者,梁萧只挑选了其中五百人。 那三千入选的新兵,都成功通过了梁萧安排的体能测试。 反而是一千五百名守军里面有六百人不合格,被归入后勤部。 这六百人疏于训练,平日里只是混吃等死,只需要巴结元白龙便可保住地位,如今自知有愧,能留在后勤部已经是梁萧格外开恩,自然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六百人退了兵器和一身盔甲,由梁萧亲自分配,交给最优秀的一批新兵。 这些新兵身体素质过人,为人忠厚老实有干劲,家属全在本地,深受梁萧减税影响,看梁萧时,眼里满是崇敬与感激,因此也是梁萧内定的精锐亲兵人选。 陈书匠陈麟,林书匠林远,正式接受梁萧任命,一起担任教谕,负责教士兵们识字。 此外,今日报名参军的人数又有三千,留待明日筛选。 法令传开后,乌家众人对此嗤之以鼻。 “十四万人的大县,他以为凭一纸公文便可长治久安?”乌平眼中几欲喷火。 一想起那天钟离晚雪对梁萧仰慕的注视,他便妒火中烧。 乌文亭严肃道:“此地对咱们而言已不安全,明早,你先带一部分族人迁居下邳,以免梁萧找茬,把咱们乌家也给端了……” 乌平有些舍不得钟离晚雪,但也清楚自己得罪过梁萧,只好应允。 翌日清晨。 武镇,军营南方。 梁萧亲自挑选了部分精锐之后,将剩下的人员交给梁德筛选,随后招来曹清。 曹尘表现突出,此前为梁萧抄了元白龙的家,如今已经是恢复了部分实权的右县尉。 作为曹尘的胞弟,曹清也是一门心思为梁萧效力,被梁萧提升为县衙捕头。 “县太爷,经过卑职确认,沛县最大的地头蛇,确实是怒龙帮帮主苟明。此人平日里为祸乡里,无人敢惹,元白龙对此人也多有包庇……” 梁萧听着曹清汇报,确认情况之后,微微颔首。 “随我去看看。” 先前钟离修父子来访,表态支持之后,还为他提供了不少关于沛县的实用情报。 其中之一,便是怒龙帮帮主苟明。 此人手下怒龙帮成员过百,游手好闲,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平日里没少欺男霸女。 据传,还有不少良家妇女被他污辱,又报官无门,有个别被污辱者甚至因此含恨自尽。 根据钟离清风的推测,此人还与沛县北边最大的匪帮——黑云寨有关系,甚至可能一直在为黑云寨输送匪徒和奴隶。 黑云寨实力不明,寨主人称“苟当家的”。 确认情况之后,梁萧立即带上十名梁府护卫,以梁德为首的三百内定亲兵,又去卓子房那边叫来四名朝廷护卫,三百多人直奔沛县西北的白云镇。 白云镇东南街道。 一群怒龙帮成员正在街上游荡,掩人耳目。 此时,满脸麻子的苟明正拦住一名妇人,一脸急色,上前抱住。 “小娘子,往哪儿跑?” 那名妇人被怒龙帮成员团团围住,进退不得,急得直抹眼泪,挣脱苟明怀抱之后,当场跪下。 “我、我真的只是来镇上赶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家!” 面对妇人的哀求,苟明无动于衷,上前便要扶她起来。 那妇人惊恐不安,连连后退。 “贼人休要轻薄我娘子!!” 远处传来工匠愤怒咆哮,正是妇人丈夫。 “聒噪!” 那工匠还未接近妻子,便被苟明反手一巴掌扇倒在地。 “小娘子,你貌美如花,自古美人配英雄,怎么能委身于一个窝囊废?看我,看我啊!”苟明向妇人张开怀抱,笑眯眯道。 那工匠妻子不敢抬头,只是往丈夫那边跑去,却又被苟明拦住。 工匠又被怒龙帮成员拦住,一顿狠揍,鼻青脸肿,捂着肚子,仍不肯放弃,一路爬向苟明。 夫妻二人相看泪眼,绝望不已。 “你们眼里还有王法么!”工匠妻子含泪痛斥,引来怒龙帮众人一阵嬉笑。 苟明终于拉下脸来:“在这白云镇,老子就是王法!你若想要你丈夫安好,陪我几天便可相安无事!” 工匠妻子左顾右盼,绝望之际,正打算抓烂自己的花容,远处传来一声娇喝。 “尔等竟敢知法犯法,欺压良善!” 众人回头一看,顿时眼睛都瞪直了。 原来是钟离晚雪在六男四女护卫的簇拥下,朝远处走来。 她虽是蒙着面纱而来,婀娜的身姿,灿若繁星的美眸依然足以倾倒众生,只是腰间宝剑似乎与她温婉的气质格格不入。 “这不是徐州第一美人,钟离家的千金么?” 众人惊呼,苟明更是双眼放光,但迅速冷静下来。 钟离家是沛县巨商,家丁护卫过百人,并不好惹。 “钟离大小姐,这是你钟离家的人?”苟明笑眯眯道。 钟离晚雪冷声道:“是与不是重要么?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藐视法令,劝你自首!” 苟明冷笑,指着工匠夫妻道:“你问问他们,我欺男霸女没有?” 夫妻俩重新聚在一起,咬了咬牙,朝钟离晚雪摇头。 苟明又环顾左右,周围行人也纷纷惊恐摇头。 “你这狡诈恶徒!” 钟离晚雪气愤不已,她自然知道他们是迫于淫威,担心苟明报复。 若是在城外,她倒是可以一剑杀了苟明,替天行道,可这里是梁萧管辖的沛县,她还是要遵守法令的…… 美人近在眼前,苟明试着摆出一副斯文相,耸了耸肩,一开口,仍是藏不住轻薄相。 “钟离大小姐,你诬蔑良民也是有罪的。当然,你若是愿意与在下共进晚餐,或者共度良宵,在下倒是可以既往不咎,顺便不再计较这对夫妻冒犯之罪。” “颠倒黑白!放肆!”钟离晚雪身前的护卫们怒不可遏。 钟离晚雪当即抽剑,便要发作,被身边护卫劝住。 “小姐,这里可是县内,粗活交给我等即可,大不了去蹲大牢。区区狂徒,我等还不放在眼里……” 钟离晚雪正要回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满含怒意的质问。 “谁给尔等胆量,当街聚众闹事,无法无天。”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梁萧带人从东南边赶来。 “啊啊?” 见到梁萧过来,原本义愤填膺的钟离晚雪,瞬间手忙脚乱,连剑带鞘塞到自己的女护卫手里。 “钟离姑娘,你怎么也在?可有受惊?” 第37章:借你人头一用 梁萧看见钟离晚雪的第一眼,也颇为好奇。 他带人来白云镇之前,当然是提前派人探路的,探子汇报的是苟明又在欺男霸女,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也在。 钟离晚雪芳心大乱,急中生智,忸怩道:“我是来集市挑货的,谁知碰见恶霸,险些被轻薄了……” 钟离晚雪的护卫们顿时额头冒汗,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姐,咱能换个借口么,你家门口就有集市,根本不需要跑这里来! 他们家小姐向来嫉恶如仇,早就看不惯怒龙帮的所作所为,最近看完梁萧的法令之后,考虑到梁萧的军营在附近,今天也放心领他们过来,希望他们能帮忙搜集怒龙帮的罪证,方便梁萧执法。 谁承想,众人一来就碰见苟明如此肆无忌惮欺男霸女,她自然是忍无可忍。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家小姐似乎也没什么借口可用了…… “哦?是么?” 梁萧盯着苟明,眼神一凛,立即指挥众人,保护好工匠夫妻和钟离晚雪一行人,这才打量着苟明。 钟离晚雪连忙躲在女护卫身后,偷看梁萧,心如撞鹿。 呼,好险! 自己一时激愤,差点让他发现了真面目! “你便是怒龙帮帮主,苟明?” 苟明早有准备,点头哈腰,抱拳行礼。 “拜见县太爷!小的可是良民,良民啊!天地可鉴!” 梁萧微眯起眼,道:“本官可是听人汇报,你在调戏民女,殴打良人。而现在,本官还抓了个现行。” “误会!都是误会!不信你问他俩!”苟明连忙赔笑,指着工匠夫妻。 “大人,我们……” 夫妻俩眼巴巴望着梁萧,满脸惊恐。 梁萧注视着他们,一字一顿道:“我既然执掌沛县,自然是坚决不容宵小作祟。二位可以如实相告,我自当为你们伸张正义,保障你们的一切安全,杜绝罪犯事后报复。” “这……” 即使时值冬季,夫妻俩依旧冷汗直冒,工匠妻子已经哭成泪人。 他们当真能告官么? 一直以来,沛县底层民众根本无处申冤。 如苟明这等恶霸,只要不是闹得太大,官府是根本不管的。 而今,新任县太爷要管? 他若是走了呢? 苟明只是恶狠狠瞪了工匠夫妻一眼,杀机毕露。 夫妻俩更是噤若寒蝉。 钟离晚雪见状,又气又急,但此刻梁萧在场,她又不好插话。 梁萧又环顾四周,道:“现场众人有目共睹,可有人站出来指证?” 在场除了苟明的帮派成员,还有不少围观百姓,无不是面如土色,纷纷摇头。 “没看到!” 苟明忍不住哈哈大笑:“县太爷,可别诬蔑良人啊!” “一旦本官当场彻查之后,凡是作伪证者,与包庇罪犯、知情不报同罪!” 梁萧只是回头望了苟明一眼,威严冷厉。 那对工匠夫妻仍是噤若寒蝉。 自己能怎么办呢? 为什么,自己老实本分,却要承受无妄之灾…… “这位兄台。”钟离晚雪终于忍不住出声,看着工匠,“你认为,就算自己隐瞒,那狡诈恶徒今后还能放过你们么?直言不讳,这位县太爷言出必行,自当保你一家从此不受恶徒欺辱!” 工匠回头看了钟离晚雪一眼。 是这位钟离家的千金,最先出面,制止了苟明的恶行,相当于救了他们。 苟明又急又怒:“钟离晚雪,我只是给你钟离家面子,你莫要得寸进尺!” 工匠迎上了梁萧冷静又不乏威严的目光,犹豫了许久,颤声道:“娘子,你跟县太爷老实交代吧……” 工匠妻子抹了眼泪,也下定决心,一五一十道来。 “大人,是民妇来街上收菜,却遇上苟明纠缠,妄图污辱。我丈夫赶来理论,苟明一度将他殴打到不省人事,更以此威胁民妇,要民妇陪他睡觉……” 梁萧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点头,看左右民众。 “从今往后,沛县再无地痞流氓一席之地,重点打击恶霸,轻罪重刑。我再问一句,除了钟离姑娘一行人,和本官派来探路的护卫,还有何人目击作证?” 派来探路的护卫? 苟明早已五内俱焚,又迎上梁萧冷厉的目光,如芒在背。 良久,犹豫的民众纷纷道:“这位娘子说的,一字不差!” “苟明,你还有何话说?” 苟明见梁萧俨然要动真格,心头一震,连忙道:“大人!在下有话要说!” 在梁萧平静的注视下,苟明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双手奉上,一脸谄媚。 “这一百两银票,权当赔罪,此事就这么算了,如何?” “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也妨碍大人治理沛县嘛!我与黑云寨的寨主也算是相识,可以帮您牵个线,双方沟通一下……” 苟明话音刚落,全场惊恐! “黑云寨??” 钟离晚雪秀眉一蹙。 这分明是对梁萧赤裸裸的威逼利诱! 现场响起了梁萧清朗的笑声。 “苟帮主这就见外了。” 闻言,工匠夫妻和周围民众无不是面如死灰。 才说好的庇护呢! 这就准备官匪勾结了…… 只有钟离晚雪和梁府护卫眼神坚定。 苟明则是喜出望外,连忙道:“大人知道便好,小的改日再登门造访!” “诶,这银票我用不着。”梁萧摆了摆手,盯着苟明,道,“不过我倒是有一物相借,非你不可。” “何物?”苟明赔笑道。 “借你人头一用。” 明明平静的话语,却如九幽地狱阎王索命。 “且慢!” 苟明神色大变,正要反抗,却不料梁萧已经随手抽出腰间苍生剑,寒芒一闪。 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顷刻间,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横行无忌多年的怒龙帮帮主,苟明,竟被新来的县太爷一剑斩了!! “本官已颁布明确法令,这苟明仍敢纠集群氓,欺压良善,更妄图淫辱妇女,公然行贿不说,还以黑云寨为靠山,威慑本官,因此判处斩立决,抄没家产,以儆效尤!” “众将士即刻擒拿苟明党羽,严加审问,负隅顽抗者杀无赦!从今往后,凡有效仿苟明者,一律处斩!” 梁萧右手执剑,左手提起苟明的人头,声色俱厉。 准备已久的衙役和士兵纷纷出动,当场控制怒龙帮成员数十人,迅速管控白云镇。 梁萧又招来两名护卫,让他们护送工匠夫妻回家,准备将他们接到官府暂居,以待风波平息。 “谢谢青天大老爷护我家周全!!” 夫妻俩含泪磕头致谢。 “职责所在。” 梁萧只是轻声回应,让他们起来,便去监督众人,清扫怒龙帮成员,抄苟明的家。 钟离晚雪看着梁萧背影,一时看得痴了,心中欢喜得紧,又不敢出声。 言多必失! 若是他问起来,工匠夫妻和周围民众再提一嘴,自己要如何狡辩? 很快,钟离晚雪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因为梁萧正朝她走来。 “钟离姑娘,此地并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如何?” 第38章:极好的 “诶?” 钟离晚雪俏脸微红,努力保持平静,忸怩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你打算自己回去?”梁萧似笑非笑看着她。 钟离晚雪心头一跳,生怕眼前的梁萧飞走,嗫嚅道:“有劳梁大人送人家回去嘛……” 片刻之后,梁萧带来的数百官兵掌控了整条街。 怒龙帮的成员仍是惊恐万分,未能回过神来,不知所措。 这可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帮主,连元白龙都要好吃好喝供着的苟明! 就这么,被梁萧当街斩了? 他们总算想起了最近传闻。 元白龙在梁萧上任当天,也被梁萧当众斩立决! 现场官兵太多,还都是披坚执锐,一个个人高马大,丝毫不讲情面,和以前的沛县守军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们更没有胆量反抗了…… 露天马车上,钟离晚雪坐在梁萧身侧,芳心大乱,呼吸略有些局促。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男子同乘一车,但她就是提不起半分抗拒的心思,真拿梁萧没有办法! 其实她比一般女子要高得多,但和梁萧并坐之后,又矮了他一个头…… 她的眼角余光,偶尔扫过梁萧,发现他正在观察沿途民情。 她这才发现:民众明显比往常要安稳许多,不似元白龙统治时期,人们走在大街上也是提心吊胆。 如今街道上还能看见巡逻的衙役和跑步的官兵。 是他给沛县带来了希望! 回想梁萧近日举措,钟离晚雪深有同感。 梁萧以雷霆手段制裁沛县最无法无天的两个人,看似鲁莽,其实恰恰是最正确的做法! 如他所言,非重典不足以治乱! 钟离晚雪的心情,有些复杂了。 都怪司徒落月,让自己不敢在他面前展现武艺。 只是,他若是和司徒落月正常成婚,从此定居京城,自己只怕也没有机会邂逅了…… “钟离姑娘,你这些护卫都不简单。” 梁萧的轻声细语,将钟离晚雪的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啊?”钟离晚雪一愣,解释道,“他们是我娘指派,来保护我的……” 现在她是不敢主动和梁萧说话,也想不到,梁萧一开口提的却是护卫。 “人品很好?”梁萧又问。 “好得很,都是忠心耿耿,不畏艰险的,刚才甚至想跟苟明火并呢。”钟离晚雪一脸自豪。 梁萧思索片刻,叹道:“钟离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钟离晚雪秀眉一挑:“梁大人尽管吩咐~” “我初来乍到,形势你也明白,县衙也不算安全,而我又时常外出,不能兼顾子房和凝烟,可否先把凝烟送去你府上,劳你关照一段时间?” 梁萧言辞恳切。 钟离晚雪微微抿嘴,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这该死的醋意! 凝烟,正是他的贴身侍女,那晚上梁萧介绍她们认识过了。 “看来梁大人很在乎这位凝烟姑娘?”钟离晚雪开始了旁敲侧击。 “她自小便被我娘安排服侍我,我去拜师学艺那些年,也是她陪着我一起吃苦。对我娘和我而言,她与亲人无异,只是她总说主仆有别,才一直以侍女自居,任劳任怨。” “但你是知道的,如今我树敌众多,将来免不了直面腥风血雨,岂能让她陷入险境。” 听出梁萧感慨之意,钟离晚雪道:“她只怕舍不得自家少爷。” “我会和她解释,你答应么?”梁萧道。 “可以呀。”钟离晚雪微微点头,心中暗喜。 开玩笑! 这是多好的巴结小姑娘的机会,自己岂能错过! 她已认定,自己将来是梁萧的妻子,那与这位凝烟姑娘打好关系是极有必要的。 等梁萧道谢之后,钟离晚雪灵机一动,道:“那作为回报,没有外人的时候,我能叫你梁公子么……” “没有问题,这人情我记下了。”梁萧不假思索道。 钟离晚雪这才抿嘴偷笑。 今天险些被他发现真面目! 还好,现在却有意外之喜。 前方开路的马车上,钟离晚雪的女护卫端着自家小姐的宝剑,陷入沉默。 县衙,大院里,凝烟已经泪眼婆娑。 “求求少爷不要抛弃凝烟……” 看着委屈至极的小姑娘,钟离晚雪差点心都碎了,连忙道:“梁公子,要不,我分些护卫来照顾凝烟姑娘?” 梁萧摇头:“重点在于县衙可能不安全,毕竟这里又不是梁府,此外我还得派几个亲信护卫到你们家,确保万无一失。凝烟,等我确保县衙足够安全,自然接你回家。” 凝烟抹着眼泪,只恨自己是个拖油瓶。 钟离晚雪看在眼里,连忙柔声安慰。 “凝烟姑娘,你家少爷相当在乎你呢,你去了我府上,又不是与他不相见了,我会时常带你找你家少爷哒~” 说到最后,钟离晚雪心中暗爽。 这不,又被自己抓住了经常接触他的机会! 凝烟抬头望着钟离晚雪,心中一动。 若能促成少爷和这位钟离姑娘的姻缘……那岂不是极好的? “少爷可要说话算话哦……” 凝烟哽咽着,心里好受了不少。 权当是执行任务吧,自己总算对少爷有用了! “好好好,凝烟最乖了。”梁萧总算放心一笑,满口答应。 看出梁萧对凝烟的关切,钟离晚雪又不免心生羡慕。 看来,自己要跟着凝烟学乖点,不能舞刀弄枪的…… 卓子房等人很快了解到苟明的死讯。 王主簿惊道:“县太爷!那、那苟明很可能是黑云寨寨主的胞弟,之前卑职和您提过的!” 梁萧微笑道:“这不正好么?” 正好? 众人目瞪口呆。 这是要剿匪的架势? 黑云寨的实力,深不可测! 若不是忌惮朝廷,只怕黑云寨早就攻克沛县和周边一带县城了! 苟明的死讯,很快就传遍大半个沛县,惊动沛县所有豪族。 乌文亭闻讯,惊怒交加。 “竖子安敢?!” 梁萧杀元白龙,他还能理解为报复接受了司徒落月的司马家。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梁萧敢动怒龙帮,甚至杀了苟明。 “再、再派人通知苟当家的,苟明居然也被梁萧斩了!!” 望江县。 梁萧的亲信梁德,带了两名朝廷官差和两名梁府护卫,专挑最好的马车,披星戴月,终于赶到望江县,拜访县令董升。 “你、你说什么?梁大人斩了元白龙??” 董升了解情况之后,震惊失色。 梁萧这是疯了不成? 第39章:先发制人 “梁先生,你家主人,这回可是惹了天大的麻烦!” 董升面露难色,正在考虑如何避免受到牵连。 梁品早有准备,取出两张百两银票奉上。 “这是我家主人一点心意,董大人您不必为难,此事与您无关!不过,我家主人要在下必须先一步赶赴京城,向圣上什么情况,董大人行个方便……” 收好银票,董升心情瞬间转好,环顾左右,小声叮嘱。 “你马上乘船出航,剩下的交给本官便是。” 梁品大喜谢过,立即带着同伴去了码头乘船离去。 他是奉梁萧之命,以最快速度赶回京城,因此沿途更换的都是最好的一批马车,只要保障自己先一步出航,抵达对岸之后,即可早一步抵达京城,给王腾争取足够的时间应付司马家,先发制人! 而与他同行的人员里还有两名朝廷官差,按照梁萧的判断,十名官差都是王腾的心腹,已经收了梁萧不少好处,见了王腾之后,也可以作为梁萧斩杀元白龙的目击证人。 梁品的大船一离开,董升便发布了停航令。 “官府通告:今日江上风浪大起,不利远航,明日再视情况开放出航!” 下午,各大世家情报人员也纷纷抵达望江县,郁闷不已。 “今天禁止出航了?” 董升收了梁萧的好处,一纸禁令,成功助力梁品,先行一步,赶往京城。 梁萧斩杀元白龙的消息,逐渐传遍整个江北,震撼各个郡县。 “梁萧全权治理沛县?上任当天当众杀了元白龙?” “沛县注定永无宁日了!” 由于当朝武帝有心维持权宦、武将、文臣之间的平衡,江北各地行政长官分别由王腾等人和各大世家举荐,因此各地议论纷纷,对梁萧斩杀元白龙之事各持不同看法。 但对沛县形势的发展判断,却是出奇的一致:永无宁日! 梁萧颁布法令,承诺严惩恶徒,又以苟明之死,通告全城。 半日之间,沛县各地平日里为祸乡里的地痞流氓,人人震恐,皆作了缩头乌龟,不敢再为非作歹。 当天,钟离晚雪受梁萧之托,带凝烟去了钟离家,将她安排在自己隔壁住下。 看着装饰典雅的房间,凝烟诚惶诚恐。 “钟离姑娘,我和府上仆人住一样的房间就好……” 钟离晚雪见她生得稚嫩,不禁心生爱怜,声音温柔。 “凝烟妹妹,你不住我隔壁,我怎么保护你呢?再说了,你家少爷特地将你托付于我,我怎可薄待你呢?” 凝烟无言以对,只是仍有些拘束。 “你十六,我十七,以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你管我叫姐姐便是!”钟离晚雪一脸温柔的微笑。 “这怎可呢……”凝烟紧张不已。 钟离晚雪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和梁公子绝对没有京城谣传的那般不堪,我想和你做很好的朋友,以后请把这里当你家吧。” 闻言,凝烟满心感动,望着钟离晚雪。 她险些忘了,自己是来帮自家少爷牵线的! 而且,这位钟离姑娘对她家少爷似乎很有好感呢! “谢谢钟离姑娘!” “叫我什么?” “谢谢晚雪姐姐……” “乖~” 钟离晚雪为人大方,凝烟又善解人意,两个小姑娘很快便相见恨晚,腻在一起,说悄悄话。 钟离修得知梁萧斩杀苟明,也吓了一跳,连忙派亲信秘密拜访梁萧,提醒梁萧加倍小心黑云寨土匪。 不管怎样,钟离家是决心押宝梁萧,对此,钟离修也在琢磨,届时是否该让钟离家的护卫协助梁萧保卫沛县。 乌文亭则是连夜召集族人,商议如何处置家族产业,以便离开沛县。 “若是朝廷不将梁萧革职查办,乌家早晚也要受梁萧迫害!” “朝廷既然安排梁萧全权治理沛县,想必他也是王腾为天子送来的,只怕司马家也没有办法扳倒他……所以,咱们家还是尽快找钟离家谈谈,转售产业吧!” 乌文亭咬牙切齿,满是不甘。 他家在沛县如鱼得水,如今只能将产业拱手相让! 其他乌家族人也颇为不舍,但面对乌文亭的决断,也深表赞同。 毕竟,连元白龙和苟明都死于梁萧之手…… 梁萧亲自去了军营,指导士兵集训,直到黄昏才回到县衙。 负责抄家的梁德在此等候多时,上交清单。 “主人,我等查清,苟明家产共计白银五千二百两,黄金一百两,银票一千两,良田一千亩,还有刀剑一百副,存粮五千石!在苟明家后院翻出六具女子遗骨,来历不明!” “苟明家属六人,皆已成年,家丁十五人,其余怒龙帮成员共有一百九十人,皆已落网。其中有二十人承认,有过淫辱妇女之事!至于私下杀人越货之事,无人承认!” 梁萧立即叫来法曹,勒令严查其余罪证,并优先审判二十名淫辱妇女者。 在确认苟明与黑云寨苟当家的有关系之后,对于苟明能有如此之多的家产,他倒是丝毫不感到意外。 苟明与元白龙,曾经沛县的黑白两道领袖,伏法之后,沛县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内部安定。 毕竟,流民问题也即将得到完美解决,由官府出面,以工代赈。 一旁的卓子房若有所思,道:“沛县人口虚报一半,除了贩卖人口,可能还与黑云寨有关。若我所料不差,元白龙应该为黑云寨输送了不少兵员!” 梁萧的脸色逐渐阴沉。 “我已有良策,你懂的。” 卓子房心领神会,不复多言。 今日的三千报名者,官府又筛选出五百人。 新兵总数已经达到四千人,加上老兵,共有五千五百,但梁萧对外宣称依然是五千人。 有钟离家的粮食补给,还有抄家元白龙和苟明所得存粮,更有钟离清风后续运粮和收购种子,按照梁萧估算,就算养一万人,其中七千人去垦荒,坚持到来年秋收,也不成问题。 沛县府库的军器只够三千套,剩余的两千五百人,正好分配到后勤与军屯。 若不是担心朝廷起疑,他真打算养个万人,一律登记军籍。 非战斗人员都去负责军屯,实际上只是等同于拥有了稳定的垦荒人员,等春耕时节开始种植,只要能坚持到来年秋收,便是苦尽甘来!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沛县的士兵便在军营集结。 “县太爷有令,已经通过测试的士兵,即日起开始训练!” 第40章:屯田 校场上,梁德和队长们正在帮梁萧传告全军。 所有士兵望着高台上的梁萧,敬畏有加。 这位县太爷,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了武鼎! 昨天,他们经过第二轮负重跑步的筛选之后,体能最好,最先到达终点的三千人,终于分到了一套皮甲。 其中表现最突出的人员,被选为为十人队的小队长,和百人队的大队长。 五百人队的“小都统”和部分大队长,则是由忠心耿耿的梁府护卫暂时担任。 沛县府库,加上原先守军,总共只有这么三千套军器。 这就意味着,其他兵员暂时负责后勤和耕种。 沛县原先的一千五百守军,有三分之二没能进入考核的前三千名,被暂时分配到后勤部。 好在后勤部也是一样吃皇粮,他们自知能力不足,梁萧对自己也算仁至义尽,因此同样心怀感激。 这三千战斗兵,皆是沛县良民,至少有一半还是曾经服过二到三年兵役的退役兵,昨天都收到了用于证明身份的木制腰牌,临时赶制,上面简单记录个人姓名,籍贯,所在队列与号码。 梁萧安排了三名管理千人队的“大都统”,梁品,梁德,曹尘。 因为梁品去京城执行关键任务,暂时由梁德管理两个千人队。 经过梁萧这几日的严肃教导,就连日常和行军时期的吃喝拉撒都作了明确的规定,三千人都认得这位县太爷,对梁萧唯命是从,方便梁萧随时亲自出面。 现在,他们将面临最严苛的训练。 一旦让这位县太爷或者都统们发现自己训练不精,挨板子还只是小惩,严重的会被发去干苦力,甚至直接革除军籍! 梁萧望着台下将士们,甚是满意。 与先前那群酒囊饭袋不同,这三千人起码能成为正规军。 至于精兵,还需要长期筛选和训练。 “今日训练项目:行伍,行军!” 在梁萧的号令下,都统和大队长们开始带队,行军操练…… 沛县,县衙大门口。 县丞卓子房亲自带队,巡视县内的各处公告栏,确保通告落实到位。 这一次梁萧颁布的公告,将影响沛县乃至整个武朝的命运,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官府即将发动百姓,陆续开垦本县周围荒地和荒田,目前暂定垦荒方向:东部,东南,南部!若垦荒顺利,再继续开垦东北部和北部!” “望全县百姓积极报名,由官府征为‘屯民’,优先负责耕种自家垦荒后的农田,粮食收获之后,官府只收其中五成!若用自家农具,官府只收其中四成!”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沛县,引起一阵轰动! 乌家家主乌文亭在家中获悉此事,怒不可遏。 “这是什么意思?他梁萧不是刚缴获元大人的良田,难道不想卖了?” 乌家还有一万亩良田,最近准备变卖呢。 这屯田的通告一放出来,沛县百姓必定会认为田价将进一步下跌! “事不宜迟,咱们家得赶紧把这些良田卖出去,再拖下去,田价不知道还要跌到什么程度!”乌家众人担忧不已。 乌文亭苦笑。 这么多良田,能卖给谁呢? 钟离家只是米商,可以进货,当初为了避免和乌家、元白龙产生田地方面的利益冲突,也就没有专门经营农田,如此确保了三家都有利可图。 如今,也只有钟离家能吃得下了。 钟离家宅院也在沛县中心,很快收到了屯田的消息。 “如此,既能造福于民,每年也可为沛县筹集一大批粮食!他真好呀~” 院子里,钟离晚雪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凝烟看在眼里,更是欢喜。 最近她在陪钟离晚雪读书写字,有时这位钟离姑娘会试探性地问她,关于她家少爷的事迹。 这门婚事,少爷有戏! 作为家主的钟离修,得知消息,却是相当淡定,甚至有些兴奋。 他带着钟离清风去向梁萧表态的那场会谈,梁萧就提过了这些内容。 父子俩心悦诚服,也因此更加认定,梁萧确有枭雄之资! 钟离家没有占据太多的农田,屯田之策对他们有利无害。 将来钟离家若能在沛县本地进货,拿到江北其他郡县贩卖,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按照卓县丞的判断,乌文亭应该会来钟离家……” 钟离修正思索之际,门外护卫来报。 “家主!乌家家主乌文亭来访!” 乌文亭一进大堂,还不等钟离修邀请入座,便迫不及待询问。 “钟离家主,令嫒之前为何支持县令,擒杀怒龙帮帮主?” 钟离修早有准备,一脸郁闷,捶胸顿足。 “我听闻此事,也惊出一身冷汗!可惜木已成舟,毫无办法,只能让这臭丫头禁足!” 乌文亭瞥了他一眼,也无可奈何,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家还有一万亩良田,打算出让,每亩一两银子,钟离家主可有想法?” 钟离修故作惊讶道:“乌家主这是何意?” 乌文亭寻思自己也瞒不住,唯有如实相告。 “县令如此残暴嗜杀,又得罪司马家,我们乌家打算举家搬走。钟离家每年也收购我家粮食,这些良田干脆卖给你,你也省事!” 这分明是想糊弄傻子! 钟离修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一脸惋惜。 “钟离家主,沛县原先还有大量荒田,一直没有开垦。等开垦之后,只怕,田价会不断猛跌啊……” “我当然知道!”乌文亭欲哭无泪,换了恳求的口吻,“钟离家主,这一万亩农田,我给你个优惠价,八千两!” “实在是太贵了!”钟离修摇头。 乌文亭险些没忍住跳起来给他一脚。 “这些可都是良田,每亩至少能产两石,哪里贵呢?若非急着搬家,我也不可能卖!” 钟离修苦笑道:“乌家主还是别为难我了,一万亩这个价我真收不起,我家最多只能出价五千两,你再考虑考虑?” “五千两太少了!”乌文亭的心在滴血,但也不敢表现太过,叹道,“我回去再和族人商量一下!” “乌家主早些决断,时间不等人呐……”钟离修送走乌文亭之后,也暗自计较。 以沛县形势,这一万亩良田,就算只卖五千两,自己敢收么? 当天下午,沛县北方百里之外的山地。 乌文亭派出去亲信,终于为黑云寨送来了苟明的死讯。 “快通知苟当家的,苟帮主他,他也被梁萧满门抄斩了!!” 第41章:此子,志向远大! “小弟啊!!” 黑云寨大堂内,苟当家的哭得撕心裂肺。 这名虎背熊腰的壮汉,一身虎皮衣,披头散发,右脸一条蜈蚣般的刀疤从眼角蔓延到下颌,此刻正看着乌文亭的密信,泪如雨下,更添满脸狰狞。 “那梁萧,杀了元大人不说,还敢杀我胞弟,此仇不共戴天!!” “趁梁萧还未站稳脚跟,兄弟们,可敢随我去取梁萧狗命?咱们杀进沛县,吃香的喝辣的,把女人和银子劫掠一空!” 愤恨的话音刚落,左右头目们纷纷起身,拍着胸脯回应。 “愿随大当家出生入死!” “沛县新兵,区区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咱们正规军的对手!” 苟当家的抹了眼泪,咬牙切齿。 “今日天色已晚,大家先去整军备战,明日出发!我要灭了梁萧满门!顺便,把钟离家也给掀了,再把那徐州第一美人抓来做压寨夫人!” 大堂内响起了头目们的欢呼声。 沛县北方百里之外,黑云寨紧急动员,只等明日一早,便要倾巢而出,杀往南方沛县。 夜幕降临,武镇军营内的今日训练也宣告结束。 梁萧对新兵们的表现相当满意,期间自己又从昨日的三千报名者里面筛选了五百人。 目前沛县的实际军队人数超过六千。 若不能尽快为他们配备武器,另外三千多人可以暂时负责后勤和垦荒,也有大用。 沛县以北,还有他派遣的斥候,由两名梁府护卫带头,骑着县衙提供的驽马,日夜巡逻,以防匪徒入境。 从杀死元白龙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匪徒入侵的准备。 那前几任县令,无非是做了元白龙的替死鬼,这便是元白龙的奸猾之处。 若是元白龙买下沛县县令这个职位,以后免不了会受朝廷关注。 黑云寨时常肆虐沛县一带,不去剿匪的话,不好向朝廷和徐州的州牧交代。 去剿匪的话,面对黑云寨这种大匪帮,无异于送死。 因此,元白龙能在沛县以县丞的职位一手遮天,不可能没有官匪勾结! 他先后杀了元白龙和苟明,等同于向黑云寨宣战。 不过,黑云寨老巢和沛县相距至少百里,可以提前警备,及时应对。 夜幕降临,梁萧回到县衙,卓子房在此等候多时,告知钟离修派人送来的密报,关于乌文亭造访钟离家之事。 卓子房道:“乌文亭如此急切搬家,毫不遮掩,我目前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沛县将有危机,也就是黑云寨……” “你的意思是,乌家也有勾结黑云寨?”梁萧眼前一亮。 卓子房点头,连忙提醒:“没有铁证的话,咱们可不能随便去抄家啊……” 梁萧嘿嘿一笑,道:“看来,我有必要先去钟离家一趟,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当夜,梁萧秘密访问钟离家。 钟离修将他迎入院子里,又派人通知钟离晚雪。 钟离晚雪带着凝烟进来后,柔声道:“凝烟妹妹,你家少爷来看你了,对你言而有信哦!” 凝烟望着梁萧,也是眼波流转,道:“少爷,晚雪姐姐对我可好了……” “哎呀,应该的~”钟离晚雪见梁萧微笑致谢,心中美滋滋的,又道,“梁公子和我爹爹一定要要事相商,我和凝烟妹妹先去别院等你?” “无妨,钟离姑娘不必回避,能了解一些内幕也未必不是好事。”梁萧道。 钟离晚雪美眸一亮,欣然答应,便和凝烟坐在一旁,为钟离修和梁萧泡茶。 茶还未泡好,钟离修便已迫不及待询问。 “梁大人,屯田之策既已开展,我家真的有必要花五千两银子,去收购乌家那一万亩良田?” 钟离晚雪也是满眼好奇,注视着梁萧。 一亩良田半两,放在江南是绝无可能的好事。 但放在江北就不一样了,那里随时可能受战乱波及,甚至全境失守,就算是最好的良田,也无人敢大规模出资收购。 乌家和元白龙之所以有这么多良田,纯粹是因为官商勾结多年,不断强取豪夺,才有今日积累。 良田本身的产出不低,并且随时可以转售,算是奇货可居。 乌家的那些良田,每亩最低价也要八钱银子,万亩相当于花了八千两。 梁萧点头:“五千两万亩良田,自然是极好的机会,就是不知道乌文亭肯不肯卖。” “他开口就是优惠价八千两,明天再来找我,我五千两盘下万亩,不成问题!” 钟离修一脸自信,随后提醒。 “但这也侧面说明了,乌文亭是担心久留沛县会威胁到身家性命,要么是担心梁大人找个借口抄他们的家,要么就是……他确信黑云寨的土匪要打过来了,怕梁大人到时候先拿他开刀!梁大人,沛县几千士兵,大部分都是些新兵,黑云寨的兵马应该超过五千,都是老土匪了,不容小觑!” 钟离晚雪心头一跳,看着梁萧,眼里的欢喜转为担忧。 其实当时她也没想到,梁萧会当众斩杀苟明,还把苟明的家给抄了,怒龙帮也给撅了。 此举势必与黑云寨彻底交恶。 钟离家一向消息灵通,大概也能明白,黑云寨能够不断壮大,和元白龙、怒龙帮的暗中支持输送脱不了干系。 梁萧微微一笑:“钟离家主既然下定决心,全力支持我,又何必担心这种风险?我在,子房也在,沛县绝无可能被匪徒攻陷。” 钟离晚雪毫不犹豫点头:“我相信梁公子!” 钟离修陷入沉思。 梁萧招募的那群新兵,正面作战,应该不可能是黑云寨的对手。 “难道梁大人打算据城死守,或者另有奇策,比如火攻?”钟离修问道。 梁萧道:“那要看敌军具体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钟离修心下一沉。 这岂不是说明,他还没有良策,也太敷衍了! “钟离家主,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反攻黑云寨,而不是守住沛县那么简单。从现在起,一切,以剿灭黑云寨作为证明,如何?” 梁萧语出惊人,钟离修父女同时一愣,却很快回过神来。 按照钟离晚雪的说法,他便是夜斩左贤王的那位将军…… 单枪匹马即可深入敌营,如今又有数千兵员,他的确有自信的资格。 “钟离家主,你可曾想过,江北也是沃野千里,倘若沛县乃至整个徐州能够迎来长治久安,甚至克复中原,徐州一带再也不必担心战乱风险,那将来这些农田,尤其是良田,价值几何?” “克复中原?长治久安?”钟离修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钟离家父子原以为,梁萧只是想在沛县历练一番,将来回到朝廷,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他却是想要克复中原?? 此子志向之远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能么? 第42章:她尚未许人 钟离修望着一脸认真的梁萧,心中一动! 钟离家已经决意押宝梁萧,这本身不也是一场豪赌? 既然如此,听梁萧的便是! 倘若沛县真能迎来长治久安,甚至不需要克复中原,只要能无惧敌国兵锋,那沛县的地价不得蹭蹭上涨? 高祖龙兴之地,若非江山失守,沛县的地价一直是远高于周边一带,是如今的十倍以上! 更何况,每亩产出至少二石的良田,只卖半两银子,真不算贵。 钟离修郑重道:“既然是梁大人安排,乌家这些农田若是只卖五千两,我钟离家,全部接了!” 梁萧微笑道:“放心,若是将来这笔生意亏了,我出五千两回收便是!治理沛县,当务之急还是整军备战,改善民生,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否则,梁公子自己都想收购这些农田!”钟离晚雪恍然。 梁萧点头:“钟离姑娘所言极是,不过,就算我想买,乌文亭未必愿意以这个价格卖给我。” 钟离修这才明白,原来事有缓急,梁萧只是暂时抽不出买地的银子而已。 现在自己必须有所表态。 “梁大人放心!不提亏不亏的,将来若有必要,这些农田,我家全部捐给梁大人都不成问题!”钟离修郑重道。 梁萧感激一笑,心中一暖。 钟离晚雪则是欣慰地看向自己的老父亲。 一如初见时所言,他终于用行动证明自己,让钟离家心悦诚服! 钟离修和梁萧聊了些细节之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试探一番。 “梁大人可有婚配?” 梁萧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在场三人闻言一愣。 钟离修父女则是大受震撼。 本以为,他是因为受了司徒落月背叛,一时抵触婚姻。 此刻他们才想起来,他尚有国仇家恨! 忠武侯府满门忠烈,他的父兄为国家抵御匈奴,皆已战死沙场! 钟离晚雪美眸微红,心中失落。 遇见梁萧以前,她是不太乐意嫁人的。 遇见他以后,她恨不得早日与他成婚…… 这回轮到钟离修急了,苦口婆心开劝。 “梁大人忠孝两全的情怀,我深感敬佩!但你是梁家独苗,想灭匈奴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须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梁萧微微颔首,叹道:“钟离家主所言极是,不过,至少要等击破匈奴一回,或者……沛县形势稳定之后,我才有精力成家立业。” 钟离修仍不甘心,试探道:“看来,司徒落月之事,对梁大人影响颇大?” 见梁萧默然点头,钟离修的心情无比复杂。 那个蠢女人,居然看不上如此英雄豪杰! 但她若是看得上了,哪有自家闺女什么事呢? 钟离修又看了一眼钟离晚雪,寻思干脆豁出去了,道:“小女颇有才名,尚未许人,希望梁大人能与她做个朋友,将来你若是有心成家,她与你必是佳偶天成!” “爹爹~~” 一瞬间,钟离晚雪满面绯红,在梁萧微笑注视下,起身逃回自己闺房。 凝烟则是一脸狂喜。 钟离修目送闺女逃离现场,暗暗惊叹。 这丫头,杀匈奴兵的时候,那叫一个杀人不眨眼。 难得有如此娇羞的时候…… 钟离晚雪逃回闺房,关上门之后,又忍不住透过门缝偷看院子里的意中人,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她怎么也没想到,先前还激烈反对的老父亲,今夜对梁萧会是如此直白,如此殷勤! “爹爹真是讨厌……” 钟离晚雪嘴上埋怨,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回头扫视一眼闺房之后,她又不禁惆怅。 她的闺房里,只有少许琴棋书画,柜子里,墙壁上,尽是刀枪剑戟…… 得亏有武朝礼法,男子不能随意进入女子闺房,否则刚才就足够让自己原形毕露了! 又片刻之后,院子里传来梁萧的声音。 “钟离姑娘,最近就有劳你照顾凝烟了,改日再会。” 钟离晚雪心头一紧,连忙回头。 他已向钟离修抱拳辞行,转身离去。 看在眼里,钟离晚雪不禁失落,却又羞得不敢出门。 等梁萧离开后,她才疾步赶回院子里,定睛一看。 老父亲面带微笑,凝烟则是笑靥如花。 “晚雪姐姐和钟离家主一定有话要说,我先去休息~” 凝烟识趣地回房去了。 钟离晚雪感激地目送她离去,这才看向老父亲:“爹爹!你、你怎么就……” 钟离修一脸神秘。 “你猜他说了什么?” “爹爹真讨厌!别卖关子了……”钟离晚雪急切道。 钟离修这才喟然长叹。 “他管为父叫世伯了,还说,将来若是与你喜结连理,也是因为两情相悦,而非政治联姻!” 钟离晚雪芳心大乱:“他、他没有反对……” “此子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倒显得为父浅薄了。不过,接下来你要自己把握姻缘。”钟离修面有愧色,又提醒道,“还有,你最近可要注意收敛!因为近期家族只能暗中支持他,以免因为得罪司马家,影响你大哥在江南收购粮食,招募工匠。” 钟离晚雪满心欢喜,哼哼道:“那是自然~” 目送老父亲离去,钟离晚雪望着天边月牙,满目温柔,走向凝烟的房间。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是何等英雄情怀……” 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无比可爱了。 该去找凝烟妹妹增进感情了! 县衙,院子里。 卓子房听梁萧讲述钟离家之行,也如释重负一笑。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梁萧,因此他一直忍住,没有给梁萧太多婚姻方面的建议。 否则,迎娶钟离家千金无疑是上上之策。 但他同样不希望挚友再被迫接受政治联姻。 毕竟梁萧已承受过一次背叛,更需要一段真挚的感情抚平心伤。 若梁萧与女方是情投意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稳定沛县局势,解决内忧外患。 “黑云寨离沛县百里有余,算算时间,最快明日,他们便可能出动,后天即有可能犯境,我们必须有所行动!”卓子房提醒道。 梁萧点头:“祸兮,福之所倚,从这六千兵员力遴选忠诚勇武之士,正当时也!” 卓子房会意,道:“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我已寻思一计……” 翌日。 天蒙蒙亮,六千兵员,对外宣称只有五千人的部队,在武镇军营集合。 “诸位将士,前线斥候送来消息,黑云寨贼军即将犯境,已在路上!” 高台上的梁萧话音刚落,全场惊骇! 黑云寨,是沛县周边一带最强大的土匪窝! 第43章:疾风知劲草 梁萧一脸平静,看着台下人头攒动,声如洪钟。 “黑云寨恶名远扬,诸位应该也听过关于这群土匪的传闻。如今,这群贼寇正集结万人之众,杀奔沛县而来!” “万人??” 底下士兵人人面露惊骇。 沛县的守军,总共也就五千人! 曹尘第一个忍不住了,高声提醒:“县太爷,我军五千人,据城死守,足以御敌!” “对对!” 底下将士纷纷附和。 梁萧却只是摆了摆手。 “沛县城墙,不足以庇护全境,若是放任贼寇肆虐,免不了又有数以千计的百姓遭受掳掠,家破人亡!因此,我军必须出城迎敌!” “出城?迎敌?”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新兵,有些人甚至还是第一次接触军器。 就凭这样的军队状态,出城迎敌,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卓子房和王主簿等人守在梁萧身旁,观察台下情况。 王主簿面露忧色,小声道:“县太爷,若是要出城迎敌,无论如何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黄功曹等人也纷纷点头,一脸惊恐。 梁萧上来就通报贼寇数量过万,还想出城迎敌,无疑是兵家大忌,会严重打击这群新兵的信心。 这不,台下已经有人面露惧色了。 梁萧只是抬手,制止众人议论:“无妨,我已有良策。” 王主簿等人郁闷不已,也不敢吱声了,心中却是疑惑不已。 沛县周边一带,都是一马平川,几乎没有可以埋伏的地点,就难以使用奇兵奇策,唯有正面迎敌。 易攻难守,危机四伏,也是一直以来沛县地价低廉的原因! 良策,从何谈起? 卓子房回头看着王主簿等人,严肃叮嘱:“术业有专攻,诸位大人今后各司其职,不必参议军事。” 王主簿等人苦笑应诺,更郁闷了。 兼听则明! 凭他们两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御敌? 在他们看来,带着新兵出城迎敌,以寡敌众,已经暴露了梁萧军事常识的匮乏。 “沛县诸位将士!” 梁萧望着台下众人,声色俱厉。 “疾风知劲草,世乱识忠臣!沛县百姓所需要的,是英勇无畏的国家铁壁,而非贪生怕死的懦夫!贼势虽众,有我梁萧在,必破之!因为,我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此战过后,凡敢出城与贼一战者,今后便是我梁萧的第一批精锐之师!” “现在,全军将士,包括后勤部,谁敢随我出城迎敌,立即举手,去东边集合校场!” 台下众人心头一凛,看向东边校场,才发现那边提前腾出位置,空无一人。 卓子房高声问道:“大人,后勤部暂时没有配备军器,若是报名,该怎么算?” 梁萧也高声回应。 “问得好!根据士兵的腰牌号码,倒数过来,没有报名出城迎敌的人员,将军器移交给报名的后勤兵!” 台下排名靠后的战斗兵吃了一惊,看了看自己的腰牌,一脸挣扎。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末位淘汰,自己可能会被分配去后勤部。 但若是报名出战,又极有可能战死沙场! 这一刻,他们面临两难抉择。 “现在,请诸位自行决定。就算无人报名,本官也不介意单枪匹马,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何惧哉!”梁萧昂然一语,豪情万丈。 台下,梁府护卫出身的将士毫不犹豫举手,跟着梁德去了东边校场。 曹尘兄弟和数百名沛县老兵紧随其后。 转眼间,东边校场多出了四五百人。 “若是沛县失陷,我们一家老小只怕也会受难!愿随县太爷杀敌!” 紧接着,又有上千名将士举手,去了东边校场。 后勤部也有四五百人举手,跟了过去。 “居然有两千人!” 王主簿等人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真就不怕死么? 卓子房则是又惊又喜。 两千人,不少了! 这些人,既敬服梁萧举鼎之勇,又感念梁萧减税之恩,将是梁萧未来逐鹿中原的第一批部曲。 梁萧只是站在台上,气定神闲。 又过了片刻,陆续有人举手报名,小跑去东边校场。 原本三千战斗兵,只剩下四百人,面如土色,始终没有报名。 “让他们将军器交给报名参战的后勤兵,包括盔甲!” 梁萧毫不犹豫下令,同时叫来王主簿等人,为这部分人更换或改写腰牌。 在此期间,梁萧坐回原位,取来纸笔,书写练兵细节。 卓子房也在另一桌拟写公文和治理沛县的方案。 对他们而言,如今不存在闲暇时间,每一刻都不能闲着。 一个时辰后,梁德在王主簿等人的协助下终于完成军队换血。 “主人,总计三千一百人报名,还多出了一百人!” 梁萧立即停笔,道:“按号码来,靠后的一百人负责登城防守。” 梁德立即跑去安排。 王主簿等人则是一脸敬畏。 三千一百人! 他们原以为,最多只有三五百人报名,然后梁萧因为报名人数太少,不得不放弃出战,改为严防死守。 如今他们总算明白了,这是一群由梁萧精挑细选的士兵,不乏勇武忠诚之士,绝非曾经那一千五百守军可比! 半刻钟后,三千一百位报名出战的人员聚集在东边校场,其中一百人安排在队伍后方。 “此战结束之后,无论是否有斩首之功,每人至少赏银一两,斩首者视情况另有重赏——二两起步,百两封顶!今后诸位随我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必不相负!” “若有将士阵亡,其家属以两倍的规格抚恤!” 梁萧铿锵有力的誓言,传遍全场。 三千一百人肃然起敬,同样信誓旦旦。 “愿随县太爷,建功立业!!” 这可能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斗,不过梁萧已经让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 两倍规格抚恤,就算自己阵亡,也足够全家衣食无忧,直到自己的儿女成年! 选定出城迎敌人员之后,梁萧便安排梁德等人正常开展每日操练。 沛县以北,深山之中。 黑云寨全寨兵马人数过万,集结在山口,人声鼎沸。 黑云寨的寨主苟白,人称“苟当家的”,高举宝刀,声色俱厉。 “兄弟们!我军足有三万之众,此役,定当攻克沛县,血洗县衙,屠灭梁萧和钟离家满门!!” “全军出击!赶在明日黄昏之前,兵临城下!!” 一声令下,黑云寨兵马倾巢而出,号称三万,浩浩荡荡杀向南方沛县。 第44章:如履薄冰 沛县军营内。 梁萧当众向所有将士介绍卓子房。 “战端一开,我当严阵以待,如有必要,亲自出马!子房通晓军事,若我杀入战场,此战便由子房负责战场总指挥,各部都统,队长,旗鼓号手,务必听令!” 台下众人望着卓子房,颇有些好奇,就连原属梁府护卫的梁德等人也不例外。 此人一副书生相,和县太爷年岁相仿,当真能带兵打仗? 所幸的是,梁萧从上任至今一直都是言出必行,本身更有举鼎之威,深得军民敬服,因此众人也愿意信任,纷纷表态。 “悉听尊命!” 卓子房神态自若,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追随梁萧,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但梁萧要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危机。 自从来了沛县,梁萧看似一切顺利,实则如履薄冰,由不得他们有半分大意。 任何一个环节,皆不容有失! 沛县的未来,取决于屯田的成效。 而屯田能否成功推广,取决于这一次能否解决匪患! 沛县的外面之所以还有许多荒田和荒地,过去的官府不作为是根本原因,而匪患则是直接原因。 一旦此战失利,黑云寨得势便猖狂,在沛县内外烧杀掳掠,必然更加肆无忌惮,今后沛县军民必定也不敢去城外劳作,屯田也将化为泡影! 他和梁萧一样,对形势之险峻有足够充分的认知,只是不愿表现出来,以免再给梁萧压力。 因为,梁萧已经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了,从未退缩。 当天,梁萧暂停新兵筛选,委托卓子房督训,自己带上一群衙役,去了沛县北部一带,勘察地形,制定战略。 如卓子房所言,最快明天,黑云寨便有可能杀到沛县以北,贼势危急,容不得他放松警惕。 钟离家大堂内。 乌文亭再次来访,向钟离修表态。 “钟离家主,这万亩良田,售价七千两,是我家的底线了,无论如何不能再少了!” 钟离修叹道:“乌家主,我家还有九万石存粮,每石就算你四十文,你们收不收?” “钟离家主这是何意?我家每年都向你家提供不少粮食,何曾缺粮?” 乌文亭的回应很是不悦,又在心中暗骂。 这老匹夫,在自己卖田的当口,找自己兜售粮食? 好比找准备剃度出家的和尚兜售梳子…… “乌家主怎么可能不知道?苟明一死,黑云寨断然不会放过新任县令,可他居然还铁了心要出城剿匪,那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么!”钟离修嘴上骂着自己内定的贤婿,脸不红气不喘。 乌文亭一怔,冷笑:“不知八面玲珑,难免自取灭亡……” 钟离修这才图穷匕见。 “黑云寨兵力数以万计,一旦来袭,沛县仅凭这群临时征募的乌合之众,必败无疑!到时候,咱们在沛县的产业也同样遭受池鱼之殃,后果你明白的!” “想必,乌家主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迫不及待出让良田吧??” 乌文亭无言以对。 还真让这老匹夫猜对了…… 在来钟离家的路上,他就听说了梁萧执意出城迎击黑云寨,在他看来,梁萧主动出击与送死无异,简直愚不可及! 黑云寨那上万土匪可不长眼,就算他和苟当家的关系不错,对方也未必能约束得住所有杀红了眼的兄弟,禁止烧杀掳掠。 到时候,自己那万亩良田还真可能被全部糟蹋了! 钟离修撇嘴道:“乌家主,你若是捏着这一万亩良田当传家之宝,那干脆别卖了,我钟离家名下这些能赚钱的门店,一并转让给你算了!” 乌文亭眉头一挑,险些朝钟离修飞起一脚。 钟离家也想跑路不成? 第45章:必成大器! “钟离家主这是打算,放弃收购我家良田?”乌文亭沉住气,问道。 钟离修略加思索,喟然长叹。 “我家产业都在沛县,无人接盘,如何能够走脱!事到如今,我家也只能祈祷,沛县能长期抵御匪徒侵袭而不崩溃!” “乌家主,咱们都是沛县巨商,对沛县的形势知根知底,就不必白费唇舌讨价还价了!乌家的万亩良田,我家可以收,权当是一场豪赌。不过,我家只能出五千两银子赌一把,这是底线,多一两都不行!” 乌文亭早已急怒攻心,暗自盘算。 来时他已考虑好了一切:沛县民生凋敝,强敌环伺,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而不动产又是最不可靠的资产。若是钟离家也像乌家这样撤离沛县,再去别的安全郡县安家落户,东山再起,势必要挤占乌家的发展空间! 毕竟,其他郡县的商家已经是当地的既得利益者,不可能轻易将名下盈利的产业拱手相让,乌家可能要走多地经营的路线。 而钟离家在沛县确实是根深蒂固,光是库存的那些粮食,足以让钟离家舍不得,更遑论那些赚钱的店铺。 乌家就当是花个两千两银子,把钟离家彻底套牢在沛县? 等黑云寨与沛县之战结束,钟离家赔得血本无归,甚至考虑逃离沛县,乌家再看情况,若是能够成功收买苟当家的,便可以重新取回这万亩良田,相当于白赚几千两银子! 若是钟离家舍不得这些不动产,而选择留在沛县周旋,届时乌家也可以趁火打劫,不费吹灰之力,谋取钟离家的资产! 思来想去,乌文亭终于把心一横,咬牙道:“五千两,午时,县衙交易,一次付清!” 钟离修一口答应,乌文亭立即回家去取田契。 子时,二人如期相会于县衙,请来王主簿公证。 “五千两,万亩良田?” 王主簿吃了一惊,旋即苦笑,心中绝望。 田价居然低廉到了这种程度,连乌家都不看好梁萧治理沛县么…… 因为金额太大,王主簿立即派人去军营请卓子房过来处理。 卓子房倒是干脆利落,出面公证之后,协助两家完成了万亩良田的转让。 至于乌家的其他产业,在乌文亭送走爱子的当天,便已开始零零散散打包出售给沛县各个商家,早就卖得差不多了。 钟离家还花过数千两银子,盘下了乌家的十几间低价商铺和工坊。 沛县巨商,乌家,算是与沛县彻底切割,只等沛县崩溃、梁萧惨死,便可卷土重来,或者另谋出路。 送走两家人之后,王主簿愁容满面。 “卓大人,如今形势之严峻,前所未有,只怕以后也没有商家敢来沛县置办产业了……” 卓子房只是神秘一笑:“有县太爷在,一切,大可放心!” 王主簿无言以对。 经过这些时日的共事,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位年轻人确实卓尔不凡,明察秋毫,只是太过无所畏惧。 过度的自信,便是自负。 若是商家走光了,经济崩溃,沛县拿什么养活十四万人? 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担心,县衙同僚们也不外如是。 而梁萧和卓子房却跟没事人一样,甚至有意无意地排挤乌家这个巨商! 乌文亭带着银票回到家中,只求黑云寨早日搅乱沛县,乌家所做的一切便可扭亏为盈。 当天下午,梁萧也回到县衙。 钟离修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不等梁萧坐下,他便迫不及待汇报。 “梁大人,我家已经盘下乌家的万亩良田,沛县只需要据城死守,贼兵自退,可保无虞,管教那乌文亭后悔莫及!” 梁萧摇头:“世伯,这一次但凡黑云寨来袭,我都必须出兵破贼,否则沛县永无宁日,更遑论繁荣昌盛!” 钟离修面露忧色。 问题是,怎么赢? 梁萧又从卓子房那边取来木盒,递到钟离修桌前。 “沛县还有不少正在低价出售的商铺和工坊,世伯久居沛县,消息灵通,有劳你清点一下,其中哪些人曾与元白龙、乌家沆瀣一气,盘剥百姓,欺压良善,如今又不支持我治理沛县的。” “趁着沛县还未成功破贼,这是四千两银票,今晚有劳世伯,以钟离家的名义,出最低价,帮我把这些人的商铺和工坊全部盘下来!” 钟离修终于按捺不住,表达了自己的疑虑。 “这里面有些商铺和工坊可是亏损状态,难道也要盘下?” “全部盘下!”梁萧斩钉截铁道。 “梁大人,此事可否赐教?”即使是常年经商的钟离修,此刻也有些无法理解。 梁萧一脸淡然。 “第一,沛县今后需要足够多的工坊,用于生产各种军器和新货品,此时不以最低价购入工坊,更待何时?” “第二,沛县解决匪患之后,局势渐趋稳定,也必定蓬勃发展,民众有钱消费,所有店铺自然能扭亏为盈,而这些人毫不犹豫抛弃沛县,自然不配获利。” “原来如此!”钟离修恍然大悟,心中叹服。 此子思虑深远,又恩怨分明,必成大器!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能解决匪患! 对黑云寨,别说剿灭了,若不靠朝廷出兵支持,仅凭这些临时征募的新兵,能否抵御黑云寨都是个问题。 而他却执意出城迎战! 不过,钟离家既然选择了他,便要鼎力支持,别无他法! 双方又详谈了收购的细节,钟离修这才满意离去。 “世伯。”梁萧叫住了他,顿了顿,语气诚恳,“近期战事,还请对钟离姑娘和凝烟保密,莫让她们担心。” 钟离修一口答应,忍不住腹诽。 你还知道大家都会担心! 但转念一想,钟离修又完全能理解梁萧的考虑,不由得心生敬佩。 据城死守,只能让民众看到官府的软弱,而黑云寨依然可以耀武扬威,在沛县境内没有城墙保护的村镇肆意掳掠。 他是为了沛县,为了百姓,才决心一战! 秘密离开县衙,钟离修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直奔中央市场。 那里有不少商铺和工坊正等人接盘。 与此同时,梁萧的心腹梁品一路披星戴月,终于抢先一步赶到京城,求见王腾。 豪宅内,王腾沉着脸看完梁萧的手书和公文,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移向梁品身后两名自己的心腹。 “你们作为官差,随梁萧去了沛县,也有见证……梁品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大人,千真万确!!”二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回应。 王腾立即收起书信,遣散梁品的同伴,只留梁品一人,一字一顿道:“除了这一千两,你家主人,当真许诺再孝敬陛下和咱家五千两?” “请公公放心,主人已经在沛县备好了钱财,岂敢失信!”梁品郑重道。 “好!” 王腾目光灼灼,立即赶去皇宫御书房。 “陛下,奴婢有急事启奏!” 第46章:大逆不道! 守门的侍卫严肃道:“王公公,陛下正与太子、二皇子、清霜公主议事!” 王腾心下一沉,硬着头皮道:“请转告陛下,沛县之事,十万火急!” 御书房内,当朝太子与二皇子正在台下据理力争。 兄弟俩面红耳赤,台上的武帝无动于衷,梁清霜则在一旁好言相劝。 少顷,侍卫赶来回报。 “陛下,王公公有事启奏,说是沛县之事十万火急!” 沛县? 父子四人同时想起什么。 那是梁萧买官的地方! 武帝看向台下二子,道:“你俩先去休息吧。” 兄弟二人无奈,彼此恨恨地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向武帝辞别。 梁清霜正要离开,却被武帝叫住。 “霜儿,你留下来,帮父皇参谋参谋。” 梁清霜颇感意外,但还是欣然答应。 她也想知道,沛县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王腾如此急切,不惜打扰父子清静。 王腾一进门,武帝便沉着脸责备。 “王爱卿,朕可是已经准许梁萧全权治理沛县,连军权和执法权都给他了,为何又来聒噪?” 王腾立即五体投地,声音急促。 “陛下!是大事!出大事啦!大逆不道啦!” 夜深人静。 沛县县衙。 钟离修为梁萧送来了十间店铺和十间工坊的地契。 “按照梁大人的意思,工坊正常开工。” 梁萧接过地契,一脸感激,道:“今后必不辜负钟离家!” 钟离修喜出望外,谢过之后,匆匆离去。 他知道,接下来梁萧必须重点应付黑云寨。 钟离家能做的,便是赶紧清点护卫,随时协助官兵守城。 翌日清晨。 城门一开,在外面苦等一整晚的各家情报人员蜂拥而入,四处宣传。 “沛县新任县令梁萧,上任当天,杀死县丞元白龙!!” 消息传开,京城士林为之震怒! “此等暴徒,欺压同为将门出身的司徒家就算了,竟然敢杀元白龙??” 一时间,京城各家无不口诛笔伐,目标直指梁萧。 司马家,水榭楼台内。 司徒落月一身锦绣,华丽非凡。 此刻她正慵懒地躺在沉香木椅上,享受女仆按摩,偶尔伸出玉指,夹起桌上的果脯,细细品尝,万分惬意。 这便是如日中天的司马家,一切极尽奢华,连呼吸都是如此的香甜,哪是梁府能比的…… 片刻之后,一名女仆火急火燎赶来汇报。 “大少奶奶,大少爷请您去大堂一叙,说是梁萧有事!” 原本惬意无比的司徒落月,微眯起眼,难掩一脸愤恨。 司马家的大少奶奶,她梦寐以求的地位,听别人喊起来,是如此满足! 为何偏偏还要提那个人呢? 大堂内,司马凌云,司徒老夫人,司徒英豪,司徒落月,四人围坐在一起,面露喜色。 司徒落月看着桌上情报,喜极而泣,含泪控诉。 “凌云哥哥,你现在也相信了吧?梁萧一直都是如此衣冠禽兽,表面斯斯文文,实则残暴不仁,我家平日里就没少受他的气!” 司徒老夫人哀声道:“幸亏凌云把咱们家救出苦海,否则只怕落月和他成婚之后,必定被他蹂躏至死!” 司马凌云咬牙道:“他去了沛县之后,总算暴露本性!元白龙在沛县十年,勤勤恳恳,备受好评,居然让他一剑给斩了!我看今后京城还有谁敢为他说话!!” 这十年来,元白龙可没少孝敬司马家。 这么好的一条财路被梁萧断了,司马凌云恨不得生啖其肉。 司徒英豪急切道:“妹夫!这可是大好机会,必须狠狠参他一本!” 司马凌云点头:“我爹已经召集众人,包括岳父,只等朝会一开,当众弹劾!这一次,定要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忠武侯府也将彻底沦为笑柄!!” 司徒家母子三人相视一笑,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梁萧会如此胆大包天,自取灭亡,甚至不需要他们借刀杀人。 司徒家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怀疑外面那些关于梁萧的流言蜚语了…… 上午,京城迎来一场大雨,京城的士林讨论梁萧杀元白龙之事,却是热火朝天。 京城北边,民宅内。 来访的司马家幕僚,向两名年轻人抱拳,语气诚恳。 “江左鬼才,名扬天下!我们家主希望先生能再考虑考虑,加入司马家,定奉为座上宾!” 言讫,幕僚抬眼望着眼前白衣秀士与青衣秀士。 江左鬼才,白衣靖云生! 举世公认,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术! 无数世家大族和王公贵族,磨破了嘴皮子登庸,此人却一一谢绝。 如今,他身边还有一位青衣秀士,始终不愿透露姓名。 但他很清楚,能得江左鬼才敬重者,岂会是泛泛之辈? “多谢抬爱,但在下如今寄情山水,阁下请回吧。” 靖云生始终一脸和煦微笑,一开口,却是毫不留情的逐客令。 那名幕僚无奈,唯有赔笑,怀恨离去。 靖云生只是与青衣秀士并肩立于屋檐下,看这场冬雨渐趋滂沱,摧折草木。 这一刻,耳边只有雨声肆虐。 良久,靖云生仰望远方,似在自言自语。 “这雨,极不寻常。” 青衣秀士叹息:“是这个国家在哭泣。” 靖云生微微颔首,平静的眼眸潜藏无尽的悲哀。 眼看天下将乱,蛮夷虎视眈眈,江南却尽是断脊之犬,将来免不了又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流云,梁萧杀元白龙之事,你怎么看?”靖云生问道。 青衣秀士仿佛答非所问。 “江北之行,该提早了。” 靖云生若有所思:“世家舆论不可尽信,我看梁萧此人绝不简单,是时候前往江北一探究竟。” 青衣秀士点头:“不错,陆先生曾向我提及,他结识一位名为卓子房的书生,其人乃是旷古未有之俊杰。我暗中寻访,今日方才获悉,他居然也跟着梁萧去了江北。” “我倒是好奇,他究竟有几分本领,又为何选择与梁萧同行。”靖云生眉头舒展,显然来了兴趣。 梁萧杀元白龙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在士族纷纷口诛笔伐的当下,却有两名年轻人收拾行装,冒雨离开京城,赶赴江北。 皇宫大殿,朝会。 “陛下!臣有事启奏!” 司马凌云率先出列,义愤填膺。 “沛县县丞元白龙,事亲至孝,忠君报国,在任十年,兢兢业业,深得民心!那梁萧担任沛县县令,却在上任当天,当众斩杀元白龙,只为立威,其心可诛!请吾皇制裁梁萧!!” 司马凌云说完,连忙回头,向同僚们狂使眼色。 一众世家大臣纷纷出列弹劾,群情激愤! 第47章:为吾皇扫除逆贼梁萧! 同一时间,沛县以北,梁萧正在城楼等候消息。 两名梁府护卫从城北平原赶回来,焦急汇报。 “主人,我们在城北六十里外发现成千上万贼兵杀来,此刻贼兵应该已经到了三四十里外!” 梁萧与卓子房皆是脸色一沉。 作为山贼土匪,这等行军效率不可谓不快! “即刻整军备战!” 梁萧一声令下,立即赶去武镇军营,集结军队。 京城,宫殿。 司马凌云身后文武百官,看他眼色行事,群情激愤,纷纷出言讨伐梁萧。 “吾皇明鉴!梁萧滥杀良吏,甚至威逼下属,要将元白龙抄家灭族!此子如此胆大妄为,残暴不仁,其罪当诛,否则不足以安抚天下士族!臣司徒天良愿为吾皇讨贼,只求圣旨一封,便可斩梁萧于沛县!!” 司徒落月之父,荡寇将军司徒天良,赫然在列,压下内心的狂喜,努力摆出义愤填膺的姿态,义正词严。 他的官阶只是荡寇将军,本没有资格参加朝会,这一次完全是沾了女婿司马凌云的光,得以入殿弹劾,自然是极力表现,恨不得置梁萧于死地。 曾经司徒家攀附忠武侯府,指腹为婚,后来梁萧退婚之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司徒家难以接受的污点。 今日朝会结束,他的爱女司徒落月,也可以扬眉吐气,从此“桃花女将”芳名远扬,与司马凌云成就神仙眷侣之名! 他的宝贝儿女都在家里等他和女婿的好消息呢! 王腾盯着司徒天良,冷笑道:“咱家听说,荡寇将军于穷困潦倒之时,带上全家寄居在梁府,接受梁萧供养,如今怎就恩将仇报,落井下石??” 司徒天良正色回应。 “王公公此言差矣!当初老夫只是念在两家交情,举家为梁府出力办事,才寄人篱下,那梁萧为人刻薄寡恩,不思感恩也就算了,平日里还没少对我家儿女施暴,我们一直忍气吞声!前阵子他不是还在您的庄园里报复殴打犬子和我家家丁?这恩情,从何谈起!” “再说了,我司徒家与梁萧只是私人恩怨,就算他真的有恩于我司徒家又怎样,难道老夫还要因私废公,去包庇他?” 司马凌云之父,太傅司马延年,回头朝爱子和司徒天良竖起大拇指。 “荡寇将军公私分明,堪称武将楷模!那梁萧的确罪该万死!臣附议!” 司马延年一想起元白龙对自己多年孝敬,越说越气,声色俱厉。 “陛下!元白龙十年来恪尽职守,为国为民,却蒙冤惨死,梁萧甚至不肯放过他的亲属!如此大逆不道,陛下不下旨诛杀此獠,不足以平我士族之愤!” “胡说八道!”王腾正要发难,听到武帝咳嗽,只好压下怨气,据理力争。 “吾皇明鉴!那元白龙在沛县作威作福,有目共睹,只是此人多年来欺上瞒下,官官相护,才得以逍遥法外。梁萧既然已经是沛县县令,只不过是秉公执法,为吾皇斩除逆贼而已!” 司马家众人盯着王腾,恨恨不已。 “这老阉狗,居然执意包庇此獠?”司徒天良暗暗惊骇,心中计较。 借此机会,打击阉党,也是向士族递交投名状的大好机会! 主意已定,司徒天良朗声道:“吾皇天威,不容任何人颠倒黑白!沛县县令死了八任,人尽皆知,元白龙作为县丞,在任十年,最后还不是由他独自承担压力,挽救沛县!如此良吏,却惨遭梁萧杀害,天理何在!!” 王腾怒视着司徒天良,恨得牙痒痒。 满朝文武,即使其中有他的人,面对此事,也噤若寒蝉,没几个人敢轻易蹚这浑水,毕竟他们和梁萧不熟。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急需培养更多的势力,否则等现任武帝驾鹤西去,自己必被政敌清算! 梁萧,正是绝佳的选择! “可陛下这边收到的公文,却是元白龙当众羞辱梁萧这个县令,甚至威胁梁萧的性命,如此以下犯上,被梁萧斩首抄家,不是罪有应得?” 司马延年转身向司徒天良使了个眼色,司徒天良会意,再次驳斥。 “空口无凭!须知元白龙也曾是江南名士一员,为人宽厚谦和,凡是与元白龙接触过的士族子弟,无不称赞其人品!这样的人,岂有羞辱、威胁后生之理?王公公还是应该反思,为何自己推荐的人,会与沛县良吏不和,最后还闹到残杀属下的地步!” 王腾厉声呵斥:“关于此事,梁萧的公文已经详实记述,现场更有万千沛县军民可以作证,岂容你颠倒黑白!荡寇将军,咱家还是建议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为何一再对梁萧挟怨报复!” 司马凌云眉头一拧,终于按捺不住,出列道:“吾皇明鉴!难道士族子弟的操守,还比不上梁萧一个被削夺过爵位的乳臭未干的小子?” “司马凌云,咱家知道你和梁萧……” 王腾正要反驳,武帝却是不耐烦地出声打断。 “够了!王爱卿!” 王腾心下一沉,看向武帝。 武帝俯视群臣,笑道:“士族操守?太傅,荡寇将军司徒天良适才所言,是否与你们的看法一致?” 司马延年带头,数十名朝臣纷纷点头表态,异口同声。 “荡寇将军刚正不阿,言之凿凿,请吾皇定夺!” 司徒天良欣喜若狂,跪地表态。 “臣愿为吾皇扫除逆贼梁萧!” 大殿内响起了武帝厚重的大笑声,台下群臣无不心惊胆战。 “扫除逆贼?”武帝盯着以司马延年为首的数十名朝臣,微笑道,“朕只问一件事:沛县县丞元白龙,报给朝廷的人口数量,只有七万。为何梁萧上任之后,清点户籍,发现这几年沛县人口超过十四万!”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无不震惊。 “怎么可能?!” “一个县而已,怎么可能有十四万人口!” 武帝接过王腾递来的公文,龙颜大怒。 “朕派去沛县的朝廷官差,已经证实此事,梁萧甚至当众搜查县内户籍!沛县人口超过十四万,此事证据确凿!这份记录真实人数的手册,还是元白龙自己亲笔准备的,只是被梁萧缴获而已!!” “你们来告诉朕,一个十四万人的县城,元白龙只报七万人,另外七万人的税收,徭役,去向,都在何处!司徒天良!你先给朕解释解释!!” 台下文武百官瞬间沸腾。 “真有十四万?还是元白龙自己暗中记录的??” “原来王公公才是明察秋毫!元白龙这是想干什么呢!” 一众王腾的党羽也纷纷出言,人人义愤填膺,纷纷出言讨伐。 司马凌云等人看着武帝手上的公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为什么会有这么夸张的虚报人口! 此事,始料未及!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刚才武帝一言不发,分明是在观察群臣态度,想看哪些人极力支持元白龙! 毫无疑问,表现最卖力的是司徒天良,其次是司马延年和司马凌云…… 第48章:反贼!忠臣! 此时武帝,龙颜大怒,质问群臣,满心悲哀。 司徒天良早已汗如雨下,颤声道:“这、这沛县不过只是个县城,怎会有十四万人口?” “是因为朕,收复沛县,江北百姓,思念故国,从西秦一带陆续迁来,却不料一直被那元白龙瞒报人口,误了大事!!”武帝自豪之余,难掩愤怒,终于一拍龙椅,厉声呵斥,“那元白龙还巧立名目,加征各种赋税,堪比朝廷正规税收,你们是不是也不知道?!” 司徒天良两腿一软,瘫坐在地,颤声道:“臣、臣真的不知道啊……” 司马延年等人早已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十四万人口,这么多年来,只报给朝廷七万,隐瞒七万?! 巧立名目加税,搜刮民脂民膏,顶多只算小事,他们也不是不能帮元白龙搪塞,可再结合瞒报七万人口,那就是相当耸人听闻了…… 这让他们怎么替元白龙解释? 根本没法解释! “朕现在就要你司徒天良动动猪脑子想想!为何沛县周边一带盗匪丛生?为何这些匪徒日渐壮大,长期掠夺沛县百姓?” “元白龙每年亲自报给朝廷七万,另外七万人的赋税呢?是不是全让他贪墨了?江北一带人口拐卖屡禁不止,那些人口是不是从沛县带出来的?” “还有,元白龙当众羞辱、威胁梁萧,以至于被梁萧定罪斩首,此事万众瞩目,朕派去的官差也是现场证人!司徒天良,你给朕好好解释解释!这元白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武帝越说越气,奋力朝台下掷出这份手册。 司马延年看着落在身前的手册,目光落在笔迹上,瞳孔猛缩! 还真是元白龙的笔迹…… 这么大的事,元白龙居然没有告诉他! 世家大臣们终于噤若寒蝉,生怕武帝迁怒。 按他们的经验,七万人的沛县,算上隐户,顶多也就是十万真实人口。 十四万,太过离谱了…… 再联想到沛县一带盗匪丛生,元白龙官匪勾结的罪名必定逃不掉! 司徒天良早已六神无主,向女婿司马凌云投去求助的眼神。 此时司马凌云也是面露难色,不敢与岳父对视,干脆别过头去。 其余世家大臣更是直接无视了逐渐绝望的司徒天良。 武帝的态度,他们已经揣摩出来了。 把司徒天良推出来做挡箭牌,给武帝一个交代,可以明哲保身…… “那元白龙,以下犯上,当众威胁县令性命,罪不容诛!瞒报沛县人口,吞没税赋,伪造政绩,更是罪大恶极!散朝之后,朕会亲自审查此事,派人去沛县了解情况,不劳众爱卿费心!” “司徒天良挟怨报复,陷害忠良,更包庇逆贼元白龙,死罪可免,活罪难赦!念在你戍边有功,削去荡寇将军一职,贬为偏将军,接受彻查,未经朕的允许,从今往后不得升迁!” 武帝的判决,如晴天霹雳,震得司徒天良面如死灰。 司马延年父子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着缄默。 这已经是武帝看在司马家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了。 否则,一旦元白龙之事水落石出,司徒天良必死无疑,司马凌云起码也会被贬官三级! 武帝看着理屈词穷的世家大臣们,心中快意,眉头舒展开来,又继续宣布。 “沛县县令梁萧,本是忠武侯之后,曾受父兄败军之罪牵连,而被朝廷削夺官职,却仍不忘忠君报国,为民除害,无惧谗言,朕心甚慰!沛县人口既然已经超过十四万,初显郡城规模,此地又是高祖故乡,又有边民不断迁居,不容草率处理!” “朕有意下诏,封梁萧为荡寇将军,可以自行领兵剿匪,保障江北一带安定!沛县改县为郡,取名‘沛郡’,同时升梁萧为沛郡郡守,统管一切军政大权,并负责增筑城池,由江南支持沛郡粮食十万石,安抚民心!从今往后,除非有朕授意,否则,严禁朝廷官员插手梁萧与沛郡事务!” “沛县百姓有倒悬之急,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众爱卿认为呢?” 面对武帝罕有的冷厉注视,百官战战兢兢,唯有齐声回应。 “吾皇圣明!元白龙罪该万死!” 毕竟,现在连最痛恨梁萧的司马家都不敢触武帝的霉头! 他们再不和元白龙切割,早晚引火烧身! 司徒天良都还在地上瘫着呢,没有人愿意做下一个倒霉蛋…… “既然众爱卿没有异议,王爱卿,就由你携带圣旨,前往沛县,慰勉忠臣梁萧!”武帝又看向王腾。 王腾吃了一惊,立即下跪表态:“奴婢定不辱命!” 朝会不欢而散,以武帝龙颜大怒收场。 御书房内,武帝正在拟写诏书。 一旁的梁清霜终于松了口气,微笑道:“父皇这般英明裁决,足以告慰忠武侯府,也可安抚本国将士……” 武帝只是点头一笑,看向台下王腾,一脸自信。 “王爱卿,朕特地派你去沛郡,如此,可以防止将来他勾结世家大族。” 王腾连连点头:“陛下一片苦心,奴婢铭感五内,恪尽职守!” 梁清霜愕然,望着这对君臣,满心失望。 毫无疑问,梁萧也在她父皇的制衡算计之内! 世家大族,并不是只有司马家而已,还有其他家族,原本与梁萧是无冤无仇的。 王腾这一去,注定坐实梁萧阉党的名头,今后梁萧将再也没有机会获得其他世家大族的支持,唯有和王腾一起,永远忠于皇权,方可自保…… 这样,真的好么? 司马家豪宅内,司徒落月,司徒老夫人,司徒英豪,母子三人心情大好,翘首以盼,只等梁萧身败名裂,万劫不复,遭天下人唾弃。 片刻之后,司马凌云扶着司徒天良回到家里。 “凌云哥哥!爹!梁萧是不是该死了?” 司徒落月一双眼几乎笑成了月牙,迎了上去,却发现父亲失魂落魄,浑身酸软。 司马凌云摇了摇头,一脸苦涩。 “那梁萧居然抓住了元白龙的把柄,反将一军,坐实了元白龙几项大逆不道的罪名,岳父他老人家为元白龙出头,反而受到牵连,被贬为偏将军了……” “什么?!”司徒家母子三人不敢置信。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凌云哥哥,你、你们没有帮忙么??”司徒落月惊慌失措。 司马凌云硬着头皮道:“这已经是武帝看在我们几家面子,从轻发落了,我们若是帮忙,武帝一急眼,只怕岳父他老人家难逃一死……” 见母子三人傻眼,司马凌云抱紧了司徒落月安慰。 “别担心!你们也知道的,江北一带可是龙潭虎穴,只要梁萧还在那里,他就必死无疑!我爹已经去安排了,单单只是黑云寨的匪徒,都足以置梁萧于死地……” 司徒落月握紧粉拳,泪如雨下:“梁萧这个灾星,就算和我退婚了,还要连累我爹!!” 司徒天良早已万念俱灰,颤声道:“为父的荡寇将军一职,被削夺之后,还被封给了梁萧,奇耻大辱啊!!” “老天怎就这般不长眼啊!!”司徒老夫人急怒攻心,当场不省人事。 “娘!!” …… 当天下午,沛县,寒风肆虐。 黑云寨大部队已经来到沛县北边二十里外。 梁萧集结三千一百人,分布在沛县北城一带。 得知贼寇将至,众人紧张不已,甚至有人牙齿打颤。 梁萧正在向卓子房和一众队长、都统讲解紧急事项,北边士兵焦急来报。 “县太爷,黑云寨派人来到城外,要沛县派人过去交涉!” 第49章:不破此贼誓不还! “交涉?” 队长和都统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梁萧。 “县太爷!对方应该是打算以势压人,趁机敲诈勒索!”曹尘连忙提醒,神色焦急。 贼军压境,人数过万,己方恐怕寡不敌众,毕竟大部分士兵还都是些新兵。 而他哥俩全力投效梁萧,一旦贼军攻陷沛县……身死族灭是迟早的。 “子房?”梁萧看向卓子房。 卓子房道:“无妨,去了解敌军要求,再以适当的方式通知众人,同仇敌忾。” 梁萧会意,立即派了两名梁府护卫,出城交涉。 卓子房接受调遣,带一千名留守兵上了城墙,继续布防。 如此,等交涉人员回来之后,卓子房可以第一时间了解谈判内容,再添油加醋,转告他和城内军民。 梁萧又召集其余两千名留守城内的新兵,招来兵曹梁德。 “梁德,由你负责带两千人马巡防其他区域,期间凡有趁火打劫、妖言惑众者,一律收监,等我战后发落!” 梁德慨然领命,正要离开,又有士兵来报。 “钟离家家主钟离修求见!” 钟离修带着五十名护卫,火急火燎赶来军营,向梁萧行礼。 “梁大人,我家护卫也都是些退伍老兵,忠心耿耿,愿协助梁大人守城!” 梁萧看了一眼钟离修身后一众护卫,心中感动,握紧钟离修的手,欣慰一笑。 “甚好!就由诸位协助梁德,巡防沛县!今后我与沛县军民,必不负钟离家!” 他初来乍到,还未养成足够多的嫡系,让梁德和梁府护卫负责三千人的巡防,实乃无奈之举。 钟离修主动带来这五十名护卫,无疑是雪中送炭,可以有效防止军队混乱和哗变。 等梁萧安排妥当之后,梁德立即带人出发。 钟离修坐在回家的马车里,一路心惊肉跳。 沛县很可能面临十年来最大的危机! 钟离家这般表态,无疑是表态和梁萧共存亡了。 等到司马家发现钟离家倒向梁萧,也已来不及派人,去各地妨碍钟离清风进货、招人。 三千一百名出战士兵,聚集在沛县城门附近,摩拳擦掌,听梁萧发号施令。 其中三百名前锋,穿的是比皮质盔甲防御力更强的轻型铁盔甲,持盾牌、长枪。 后方两千八百人,皆着皮甲,其中五百名退役老兵充当弓兵,携带的弓箭有效射程超过四十丈,其余两千三百人各持刀枪盾牌,为中坚力量。 这是沛县目前能提供的最好的军备了,依照武朝律法,私藏强弩和甲胄乃是重罪,因此钟离家也没有这类存货可以支持。 三千一百名士兵,望着高台上的梁萧,既紧张又期待。 他们当然明白,这位县太爷关怀百姓,绝非元白龙之流可比。 作为忠武侯之后,他还是一名力能扛鼎的猛将。 这一次,他们有望随他剿匪立功! 尤其是其中三百名勇士,对梁萧既有敬佩,又有感恩,因此毅然报名充当前锋。 梁萧的目光扫过台下,朗声道:“三百名前锋,每人先赏十两白银!等剿匪之后,再另行论功行赏!若有阵亡者,除了先前约定的抚恤,我会额外再以个人名义捐赠每家至少二十两银子!” 话音刚落,底下三百人纷纷振臂欢呼。 “愿为大人出生入死!!” 如此封赏,已经让他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即使不幸战死沙场,也能保障家人丰衣足食,直到儿女成年! 梁萧又高声宣布。 “其余将士,每人先赏二两纹银,剿匪之后,再论功行赏!” “此战,无须担心,我军必破贼寇!” “愿为大人出生入死!!”台下众人欣喜若狂。 二两银子,对富人而言可能是九牛一毛,但对底层百姓而言,至少能换两千钱。 一家人省吃俭用的话,足够一年口粮! 更何况,战后还有机会受赏! 这是他们这辈子遇见的最慷慨的统帅,没有之一! 梁萧安抚众将士之后,便让他们整军备战,随时出征。 众人就在军中继续训练,熟悉武器和行伍。 沛县城北百丈之外,两名黑云寨的士兵正与梁萧派来的人员交谈。 二十里外,黑云寨军队如一条从北往南蔓延的长龙,人员陆续到此集结。 “天色已晚,大当家有令,埋锅造饭,明日兵临城下!” 黑云寨部队就在原地安营扎寨。 苟当家的正在发号施令,看着后方长队稀稀拉拉,气愤不已。 “他娘的!还要运粮运兵,但要做好攻城数日的准备,这一次咱们必须把沛县吃干抹净!” 就在此时,前方密探来报。 “大当家!我们在城内探得消息,梁萧打算领兵主动出击!” 闻言,苟当家的双眼放光:“有这好事?” 沛县城外,双方交涉人员不欢而散,两名黑云寨士兵调转马头,逃回大部队。 卓子房从交涉的人员那里了解情况之后,便让他们秘密通知梁萧,暂时将此事按下不表。 “黑云寨数万人杀来了!!” 夜间,沛县城内,乌家与其他势力安排的奸细在城内四处宣传。 沛县人心惶惶。 好在梁萧提前安排梁德实行宵禁,不至于大乱。 翌日清晨。 黑云寨部队立即开拔,赶往沛县。 梁萧已经在城门口集结部队,随时出击。 数以千计的百姓带上家中余粮,赶往北城,请求劳军。 钟离晚雪跟着老母亲,待在人群后方,母女俩面露忧色。 她们已经通过护卫了解情况,但没敢告诉凝烟,只留下护卫保护她。 远处,民众纷纷守在军营南方的街道,你一言我一语,向梁萧请愿。 “县太爷!我年轻力壮,愿意协助守城,请您安排!” “县太爷!我家有锄头,贼兵一来,我也可以帮忙打土匪!” “县太爷,我家有扁担……” …… 钟离晚雪和母亲看着情绪激动的百姓,也不禁感动。 沛县回归以来第一次,军民一心。 可见,梁萧减税和惩治恶霸深得人心,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希望沛县失去这位县太爷。 梁萧来到军营外,向百姓抱拳致谢。 “多谢沛县的父老乡亲支持,诸位大可放心回家,此战我军必胜!” “县太爷……”众人眼巴巴望着梁萧,难掩担忧。 就在此时,卓子房赶来现场,当着军民的面,向梁萧汇报。 “县太爷,黑云寨派人通知沛县,只要满足他们的要求,便可相安无事!” 现场军民闻言,满怀期待。 “第一,向黑云寨献上白银五万两,粮食二十万石!” “第二,为黑云寨献上女子三千人,供黑云寨人员享用!” 卓子房话音刚落,群情激愤。 “这和攻破沛县有什么区别!” “还有呢?”梁萧脸色一沉。 卓子房又道:“此外第三条:将钟离家众人尽数擒拿,尤其是钟离家的千金,徐州第一美人,钟离晚雪,一并送往黑云寨军中!” 远处的钟离晚雪心头一跳,又气又急。 这是要灭她钟离家满门,还让自己做压寨夫人? 此刻万众瞩目,梁萧勃然大怒,就在马上取出一支箭矢折断,厉声宣誓。 “黑云寨大当家,苟白,人称‘苟当家的’,常年勾结元白龙,聚集盗匪,侵暴沛县,凌虐百姓,罪该万死!而今更是带领贼军,兵临城下,妄图烧杀掳掠,荼毒苍生!” “今日,我梁萧折箭为誓,不破此贼誓不还!” 第50章:黑云压城? 在军民感动的目光中,梁萧调转马头,领着三千一百人,赶往城外军营。 钟离晚雪深深地注视着梁萧离去的背影,眼里浮起水雾。 她是今早才得知,梁萧是真打算领兵出战,因此火急火燎赶来。 他那三千多人,几乎全是新兵,战斗力甚至可能还不如土匪! 而自己一介女流,除了为他保护好凝烟,还能做什么呢? 秦氏看出爱女心思,安慰道:“你就算想和他并肩作战,他也无论如何不可能答应的。不过你爹已经派了家里的护卫五十人,支持他守城了,你爹一直在出力,咱们等他的好消息便是……” 钟离晚雪默默点头,眼里藏不住担忧。 秦氏灵机一动,又道:“他刚才折箭为誓,算不算是为了你冲冠一怒?” 闻言,钟离晚雪面纱下的俏脸浮现几分绯红。 冲冠一怒为红颜么? 可惜,自己还不算他的红颜。 不过,他连发怒的模样,都是这般令她心醉…… 家族已经竭尽所能支持梁萧,她不敢再有任何苛求了。 母女俩回到家中,却见钟离修正在院子里,和十名年轻人一起穿上厚厚的棉衣。 这些棉衣的外面,还绑着一层牛皮。 “爹,你们这是?”钟离晚雪吃了一惊。 钟离修头也不抬。 “为父好歹也是学过武艺,做过偏将军的人,先前就和梁大人约好了。梁大人若是真的出城作战,就由为父率众守城!别担心!我们会注意安全,贼军的弓箭也射不到我们!” 秦氏顿时哭笑不得。 自己丈夫重燃斗志,却是在这等危急时刻,她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钟离晚雪感动之际,灵机一动。 只要跟着自己的老爹,就可以上城墙协防? 乌家。 “钟离修派了几十名护卫支持梁萧??” 乌文亭得知消息,惊怒交加。 “老爷,毫无疑问,钟离家低价收购乌家产业,一定是梁萧授意!”管家叹道。 “这老狐狸终于藏不住了!你不仁,便莫怪我不义!派人盯住钟离家,尤其是钟离晚雪,城破之后,我定要苟当家的灭钟离家满门!”乌文亭怒极反笑。 大街上还有官兵巡防,以至于他们不敢派人煽风点火,制造混乱。 如今,乌家也只能祈祷黑云寨早日旗开得胜。 中午,钟离修带着十一名护卫,来到城墙上,与梁德会合。 梁德立即向八名朝廷官差介绍钟离修。 “我将奉命巡防,接下来由钟离家主负责带兵守城,诸位,若有人不服调遣,有劳你们为钟离家主执法!” 这八名官差例行公事,本是由王腾指派,只等时间一到,便可例行回京汇报,如今收了梁萧好处,也支持登城防守,对梁德的请求自然是一口答应。 钟离修接过梁德的令旗和令剑,望着城外的梁萧部队,心潮澎湃。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年过半百,却有再上战场的一天! 非常时期,沛县急缺将官! 如今的钟离家也决不允许沛县失守。 沛县的出战队伍驻扎在沛县城北的临时军营,严阵以待,直到下午。 武朝的城池,多选在地势平坦之处,沛县不外如是。 但沛县所处位置相对外面的平地更高,占据了高度优势。 梁萧视力过人,再凭借地势,可以更快了解敌军状况。 寒风凛冽,现场将士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出击。 曹尘穿着轻型铁甲,坐镇中军,握着长刀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向县太爷证明自己的机会! 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 卓子房陪梁萧来到最高处,眺望远方,神情凝重。 他已经隐约能看见,远方黑压压的部队,正朝这里赶来。 黑云寨大队人马,倾巢而出,数量过万! 卓子房知道梁萧视力过人,问道:“敌军将至,情况如何?” 梁萧沉声道:“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不过,我军同样是乌合之众,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卓子房郑重答应。 以寡敌众,若是其他人,早已胆寒,只会认为梁萧是信口开河。 而他从不质疑梁萧。 北方,黑云寨大队人马不断逼近。 黑云寨的匪徒们瞧见沛县城郭,无不双眼放光。 “兄弟们!沛县近在眼前,敌军不过三千新兵,竟敢主动出城迎战!梁萧不知好歹,合该败亡!” “攻下沛县之后,所有的钱粮和女人,都是咱们黑云寨的!!” 苟当家的骑着黑马,鼓舞士气。 周围匪徒纷纷振臂高呼。 “报血仇!” “取沛县!” “杀梁萧!!” 苟当家的望着城外的军营,心情大好。 以前,他给元白龙面子,只是偶尔带人过来城外,烧杀掳掠一番便回去了,再由元白龙按下此事不表。 如此,既不至于惊动朝廷,也可“细水长流”,掳掠人口也能不断增强黑云寨实力。 而今元白龙和苟明一死,过去的平衡也被打破了。 “这一次,咱们必须干一票大的!就算朝廷派兵围剿,咱们也可以放弃山寨,逃往北方,投靠匈奴人!” “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有享用不完的钱粮和女人!” 苟白下定决心,环顾左右,仰天狂笑。 其余黑云寨头目也同样目光灼灼,摩拳擦掌。 城墙上,钟离修在官差的协助下,组织防守,目光一刻不离梁萧军营。 远方的贼兵不断接近,即将兵临城下! “老爷……” 身后传来自家护卫郁闷的呼唤,钟离修回头一看,差点当场跳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是闺女钟离晚雪,带了四名家里的女护卫,五个人皆是女扮男装,戴着面罩,也学他们一样,穿裹了一层牛皮的棉衣,正朝自己走来。 “娘没有反对!爹爹,你知道的……”钟离晚雪语气严肃。 钟离修唯有无奈苦笑。 他这闺女,武艺非凡,力气比她娘还要惊人。 如今她的心上人都出城迎敌,她又如何坐得住! 见老父亲没有反对,钟离晚雪松了口气,守在老父亲身侧,就当是保护老父亲了。 城外,沛县军队已经摆好阵势。 远方敌军,如黑云压城。 梁萧白马银枪,就在阵前,亲自支持卓子房发号施令。 “敌军远道疲敝,攻其不备,全军出击!” 第51章:势不俱生! 梁萧雄浑的声音传遍四方,一声令下,都统、队长各回本队,带队出营。 卓子房骑着马,跟在梁萧身侧,指挥全军,随机应变。 他的目光,落在了军营内的两具黑云寨斥候尸体上。 梁萧连夜擒杀敌方斥候,此刻下达冲锋命令之后,随时准备亲自杀入战场。 接下来,全靠他这个县丞临时指挥作战。 三千多人的部队,即使是新兵,他指挥起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后方号角响起,冲锋军令传遍全军。 三千一百勇士握紧手中武器,杀出军营,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借着全军呐喊鼓舞,此刻众将士杀气冲天。 即使他们只是新兵,出于保卫家园的决心,还有对梁萧的敬佩与感恩,也决不容许黑云寨杀进沛县! 否则,建功立业化为泡影不说,黑云寨的屠刀也一定会落在亲人的头上! 远处,黑云寨部队声势浩大,几列长队绵延数里,正往沛县行军,即将兵临城下。 前方却突然杀声震天,惊动黑云寨众人! “前方有部队杀来了!” “是沛县军队!” 走在前排的黑云寨士兵,原本兴高采烈,看清前方状况,顿时乱了阵脚。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梁萧打算出城迎敌,以寡敌众倒也罢了,居然还敢主动带兵杀过来! 苟当家的慵懒地坐在后方马车上。 车上还有麾盖,华丽非凡。 他一脸胜券在握的微笑,但还是不忘催促部队加速。 “大当家!梁萧主动领兵出击,正往我军阵前杀来!!” 直到他的传令兵赶来汇报前线情况,他才震惊失色。 “他们是怎么主动进攻的??” “敌军似乎在城外做了营寨!”传令兵惊恐道。 苟当家的惊怒交加:“为什么我们的两名斥候没有及时回报!” “斥候迟迟未归!”传令兵早已满头大汗。 苟当家的神色一变。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派出去的斥候可能已经…… 但眼下形势不容犹豫,苟当家的立即恢复镇定,高声下令。 “全军结阵迎敌!!” 一声令下,苟当家的周围部队也纷纷加速,赶往前军支援。 等到苟当家的命令传达,沛县部队已经杀到黑云寨前锋部队阵前,发起凶猛突袭。 一方是穷凶极恶的黑云寨,一方则是决死一战的沛县守军。 黑云寨里的山贼,平日里难逢敌手,多数人是懒散惯了,并不比这些新老混合的沛县守军训练有素。 双方一旦交手,便是势不俱生! 梁萧提前集结的部队,摆的是简单的方阵,攻其不备,井然有序。 而黑云寨部队仓促遇袭,根本来不及结阵,前锋陷入苦战。 沛县守军第一时间击穿了敌军前锋部队! 随梁萧出征的将士,瞬间信心倍增。 “杀贼!” 曹尘身先士卒,带头砍死一名贼兵,怒声咆哮,以壮声威。 “杀!!” 将士们也纷纷压进,齐声呐喊,人人争先恐后,迅速杀伤数十人,稳占上风,越战越勇。 黑云寨前锋部队面对如此成队的猛攻,纷纷向后方呼唤求援。 “顶不住了!” “我们人多!撑住!援军正在赶来!” 双方士兵远不如精锐部队,交锋处陷入大规模混战。 原本气势汹汹杀往沛县的黑云寨部队,前锋竟然节节败退! “弓箭手朝西北方齐射,后方枪兵跟进前锋,即刻总攻!” 后方高地上,卓子房沉着指挥,平日温文尔雅荡然无存,此刻气势是罕见的威严。 梁萧骑着鸿鹄,守在卓子房身边,帮挚友防备冷箭的同时,观察远方军队战况。 片刻之后,梁萧的目光落在远方的豪华麾盖上,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不消多言,麾盖所在,便是贼首,苟当家的! 正在带头激战的曹尘,在战友的掩护下稍作休整,换了一把长刀,准备继续杀敌。 接连杀敌,他的刀都砍卷刃了,肩上也挂彩了。 前方还有四五名同样穿轻型铁甲的战友,已经在激战中倒下。 曹尘突然想起什么,迅速回头瞄了一眼后方,心头一紧。 那位县太爷正在后方,和县丞一样,巍然不动? 他当然明白,战场上刀剑无眼,统帅不能轻易以身犯险,可这位县太爷力能扛鼎,又是将门之后,披坚执锐,若是能身先士卒杀敌,或许效果更好…… “咱们这些将士可都是忠勇之士,县太爷没有理由坐视他们送死!他一定另有安排!” 曹尘想通了之后,眼神一凛,再次杀入战场。 自己明明有一身拿得出手的武艺,在元白龙手下唯唯诺诺,做了几年爪牙,人嫌狗厌的。 如今有望建功立业,怎能质疑! 这一战,本来就是自己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 交锋不过一刻钟,双方便已陷入了大规模酣战。 城墙上,钟离修已经布置好城防军,正与守军观战。 每个人都是心惊胆战。 “县太爷真的出动出击了……”在场将士无不惊呼。 钟离修父女陷入沉默,眼里难掩担忧之色。 以逸待劳,攻其不备,确实是上上之策。 但前提是,己方军队能够如臂指挥…… 随梁萧出征的勇士们,固然勇气可嘉,但至少有一半人还只是首次参军,根本来不及接受梁萧的完备训练。 面对这种生死之战,别说杀人了,能不溃逃就谢天谢地了,要求他们攻敌不备,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即使黑云寨也都是些山贼土匪,不及正规军,可是数量三倍于梁萧! 敌人一旦反应过来,哪怕仅凭人数优势,都不是这三千一百人能抵挡的,梁萧的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钟离晚雪美眸微红,忍住了眼泪。 但此刻天寒地冻,急促呼出的白气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情。 “爹,孩儿能参战么……”钟离晚雪颤声道。 无数次的深闺美梦,都是与他并肩作战…… “莫要胡闹,不可添乱!”钟离修小声呵斥,见爱女失落,又忍不住安慰道,“他是忠武侯之后,能聚集这样的新兵先发制人,已经证明了他深谙兵法,就算不是对手,退回城内便是!” 钟离晚雪这才好受一些,默默望着战场后方白马银枪的身影。 是他! 明明自己无数次立誓,再见时,一定要向他倾诉仰慕之情,请求并肩作战…… 此刻,自己却连出城都是问题。 麾盖下,苟当家的很快收到了前线消息。 “大当家!我军前锋已被击溃,正在重整!!” 闻言,苟当家的额上青筋暴起,身子从马车上弹起,冲着后方咆哮。 “还愣着干嘛?都给老子压上去,不计代价!” “灭了他们!杀了梁萧!!” 第52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大当家,那些护送辎重的兄弟也要上么……”一名队长面露难色。 “现在管什么辎重!全部给老子压上!” 此时的大当家发现己方以众敌寡却出师不利,早已暴跳如雷。 “就算用人数堆,也要给老子把那群新兵堆死!” “只要他们的前锋一溃败,那些新兵也一定会溃逃,我军必胜!” 各部头目只好硬着头皮去动员后方军队。 战场交锋处,黑云寨留下了数以百计的尸体,沛县军队也阵亡数十人。 黑云寨的后方部队正不断支援前线,填补战线。 被沛县军队击溃的黑云寨前锋,也在后方督战队的催促下,重新投入战场。 三千多人奋死一战,面对前方潮水般涌来的部队,仍是力不从心。 “前锋二队换队换甲,用上地面敌军兵器铠甲,继续冲锋!” 卓子房神情冷峻,沉着下令。 这几日除了训练行军行伍,兵器熟练,梁萧还专门教他们迅速换防,以及迅速更换战场可用的军备,而不贻误战机。 无论如何,己方以轻型铁甲为主的前锋不能全部溃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两军对决,黑云寨的士兵多缠头巾,沛县守军则是头戴皮盔,因此不难辨认。 眼疾手快的前排二队士兵,剥了沿途阵亡贼兵的轻型铁甲和精良武器,给自己换上,加入战场,竟然收效明显。 这些轻型铁甲,为他们抵御了多次本该致命的攻击。 三队士兵也纷纷效仿,准备换上前排。 但黑云寨后方不断往战场投入新的部队,即使他们以逸待劳,仍是倍感吃力。 倘若敌人只有六千人,他们完全有信心取胜! 可惜,敌人的数量至少是他们的三倍,甚至四五倍! 曹尘的身上多处挂彩,兀自奋勇杀敌。 周围战友受到鼓舞,一个个也杀红了眼。 “为倒下的将士报仇!!” 前军将士一声怒吼,同仇敌忾,人人奋勇。 潮水般涌来的黑云寨部队,竟然被他们生生拦在现场,难以继续推进。 双方又开始了疯狂的鏖战。 梁萧只是冷眼关注战场,纹丝不动。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他必须等待稍纵即逝的战机。 倘若自己沉不住气,只能让那些阵亡的将士白白牺牲! 城墙上的守军,人人急得团团转。 “钟离家主,要不咱们也参战吧!” 终于有人忍不住提议。 钟离修无奈摇头:“若是城内还有敌军奸细,煽动叛变,里应外合,沛县危矣!” 众人一想也对,惭愧不已,只恨自己先前没有勇气报名出战。 钟离晚雪握紧手里的梅花枪,深吸了一口气。 老父亲的话,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战场重要,守城同样是大事。 若是城防空虚,到时候就算梁萧退回城内,无人掩护,贼军也会追杀进来…… 可是,她已看不下去了。 前方黑云压城,黑云寨的人马越聚越多,根本不是这群新兵可以击败的。 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也到极限了。 战场上,黑云寨的部队陆续从后方聚往前线。 双方本就欠缺军事训练,沛县守军只能勉强保持阵形不崩溃,但也慢慢开始松动。 “子房,看好部队!” 等候多时的梁萧,望见麾盖附近队伍越来越稀疏,终于横枪跃马,豪情万丈,鸿鹄随之绝尘而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 卓子房郑重点头,目送挚友远去,眼眶一热。 一如当年初见时,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便是这么悍不畏死,救了自己。 “县太爷!敌人越聚越多了!!” 已经退回后方的曹尘,焦急汇报,却不见梁萧踪影,顿时慌了! 卓子房抽空对他道:“县太爷已经去了,咱们坚持住!” 曹尘定睛一看,险些窒息。 那位县太爷竟然单枪匹马,从东北方向赶赴战场!! 城墙上,守军们也隐约看到了梁萧单枪匹马出击,惊呼声此起彼伏。 “县太爷没有退缩,他一个人上了!!” 钟离晚雪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下城的同时,不忘催促随行护卫。 “快!牵我的宝马来!” “小姐!”护卫们急忙跟上。 “老爷,小姐已经下了城墙,要去战场了!” 看得入神的钟离修,震惊回头,颤声道:“赶紧去拦住她!” 战场上,苟当家的麾盖马车正在高地上。 随着部队接近战场,他终于能够看见战场全貌,满脸惊骇。 他看得真切,战场上的大部分尸体,居然都是他黑云寨的! 而沛县军队渐渐顶不住连绵不绝的攻势,节节败退,却依然无人溃逃! “他们真的是才入伍没几天的新兵么??” 苟当家的百思不得其解。 黑云寨的兄弟们,其中不乏多年老山贼,也未必有如此坚韧的战斗意志! 那可是整整几千人,无人溃逃! “梁萧此子,决不能留……” 这是苟当家的第一次发现潜在威胁,一脸阴森下令。 “给我杀!取梁萧梁萧首级者,赏白银三千两!!” 一声令下,原本还守在苟当家的周围的亲兵,也瞬间眼红,纷纷杀入战场。 苟当家的哈哈大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三千两,至少可以从元白龙那里买走五百个沛县奴隶了! 随着黑云寨部队全线压进,沛县军队纵然奋勇杀敌,也渐渐落入下风。 战线缓慢往沛县城郭推移,城上守军越来越绝望。 “县太爷!” 底下人声鼎沸,数以千计的成年百姓涌向北城门,人手一副扁担、锄头,群情激愤。 “愿为县太爷保卫沛县!!” 正在寻访的梁德吃了一惊,连忙带兵拦住百姓们。 “诸位莫慌,请相信我家主人,此战必胜!” 城墙上的钟离修,看着下面振臂高呼“保卫沛县”的百姓,免不了心中一酸。 十年了! 沛县百姓饱受剥削,何曾如此拥护过一个县令…… 钟离家没有看走眼。 闺女更没有看走眼! 天际风起云涌。 战场寒风肆虐,堪比鬼哭神嚎。 战场后方,苟当家的望见远处沛县军旗下的卓子房,也激动万分。 “梁萧本人就在军旗下!给老子抓紧进攻,马上就可以杀了他!!” 苟当家的得意忘形之际,眼角余光落在东边方向,连忙转头看去,不由得眉头一皱。 远方一人一马,正从战场的一片小树林绕过来,直奔麾盖所在!! “来将何人??” 第53章:这天下谁能拦我 两军激战正酣。 梁萧觑准时机,单枪匹马,终于从战场东方绕行而来,直奔麾盖所在! “来将何人!” 战场边缘的黑云寨士兵见梁萧没有回应,再次喝问。 他看得真切,来将逐渐接近自己。 白马银枪白袍将,戴了一副獠牙狰狞的面罩,让自己心头一震! 而他只能看见对方那双冷厉的眼。 回应他的,是梁萧一记惊夜枪洞穿心脏,随手挑飞! “敌袭!!” 这片区域的黑云寨士兵,原本还为了赏金疯狂冲锋,察觉梁萧来势凶猛,总算冷静下来。 就这几个呼吸的工夫,梁萧已经接连捅死数人。 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千军辟易! 苟当家的渐渐看清梁萧装束,瞳孔一缩,就连心脏也随之一颤。 “白马?银枪?白袍??” 他终于想起,一名匈奴将军曾经反复告诫他的话。 “当日有一名白马银枪白袍小将,杀入我们匈奴军营,斩了左贤王,取走左贤王首级和信物……你记得留意一番,此人身形,不像司马凌云!” 这不正是白马银枪! 苟当家的心头狂跳,咆哮下令。 “调弓箭手来,给老子射死他!!” 战场中间的数十名弓箭手,立即转头朝着梁萧一通乱射。 梁萧挥舞惊夜枪,将飞来箭矢一一挑落,又一路切入战场,随手收割沿途贼兵。 惊夜枪所过之处,竟掀起腥风血雨! “怎么可能?他明明只是一个人而已……” 周围贼兵无不胆寒。 这杆惊夜枪,全长丈八有余。 轻型铁甲部队和长枪队都被调往前线,在场士兵竟然无人能应付这一人一马。 对方每次随手出枪,必有至少一人死于非命! “杀左贤王的人,当真是他!” 苟当家的看出梁萧勇武非凡,顿时肝胆俱裂,连忙召集前方亲兵回防。 “后方敌袭,速速保护大当家!!” 正在与沛县军队激战的黑云寨士兵,被迫抽调一部分部队,赶回后方支援。 “敌袭?我们有援军?” “是守城的三千兄弟么?” 沛县守军因为人数劣势,逐渐陷入苦战,正在咬牙坚持,突然发现压力骤减,又惊又喜。 援军已至! 顷刻间,全军士气大振,在卓子房的细致指挥下,纷纷奋起反击。 战线竟隐隐有反推之势。 梁萧已经杀入战场后方,势如破竹,留下身后满地的贼兵尸体。 “这是何方神圣?!” 周围贼兵惊恐万状,甚至不敢应其锋芒,纷纷避让,兵无战心。 明明只是短暂的交锋,却让他一人一马击杀过百,这还了得! 在苟当家的惊恐注视下,梁萧一人一马竟不断接近麾盖。 双方相距已经不足二十丈! 这还是沿途有人出手阻拦的情况下,竟让梁萧从二里之外摧枯拉朽般杀穿军阵! “给老子拦住他!!” 苟当家的歇斯底里咆哮着,周围亲兵也只能硬着头皮,不断涌向前方,阻挡梁萧。 “噗!” 两名身穿重甲的亲兵,先后被梁萧一枪捅穿心脏! “连重甲都挡不住他??” 其他穿了轻型铁甲的亲兵们看在眼里,只感到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来将每次出手至少击杀一人,从未失手! 那一杆银枪挥舞,令人眼花缭乱。 神鬼惊惧! 这一刻,梁萧神目如电,有如天神下凡,目光锁定苟当家的。 他已经看清了传闻中的对方样貌。 虎皮衣,披头散发,右脸一条蜈蚣般的刀疤从眼角蔓延到下颌。 正是苟当家的,人也在麾盖下,不会错了! 他根本无心去数自己沿途击杀了多少贼兵,因为此刻目标近在眼前! 还有最后十丈! “你究竟是何人!!” 苟当家的失声咆哮,汗流浃背。 梁萧眼神一凛,随手挑飞射向自己的箭矢,拨开周围刀枪剑戟,仰天狂笑。 “鸿鹄!” 梁萧厉声一喝,催动座下战马。 鸿鹄仰天嘶鸣,奋起前蹄,直扑麾盖所在。 “噗噗噗——” 最后十丈距离,周围贼兵越聚越多,却被梁萧接连刺死。 “我看这天下谁能拦我!” 梁萧凛然一喝,抽出腰间苍生剑,惊夜枪又是一路横扫,枪挑剑砍,斩杀无数。 周围血雨飘洒,他已血染征袍! “这是天神!天神啊!!” 周围的贼兵终于彻底崩溃,一哄而散。 苟当家的震惊失声,带着哀求的口吻,颤声道:“保、保护老子啊!!” 他占山为王多年,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亲兵,居然也会弃自己而去。 此刻,自己与他之间,竟是一路通行无阻! 因为,敢于阻拦他的亲兵皆已成了他的枪下亡魂…… 远处血染征袍的身影,举起了手中那杆银枪,正催动战马朝自己冲来,势如风雷! 苟当家的随手取来车上的长刀,咽了一口唾沫,压下心头的恐惧。 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只要自己躲过他这一刺,反手给他一刀,一定可以反杀…… 他面对杀神降世般的梁萧,心中突破极限的恐惧,转为前所未有限的怒火和自信。 “来啊!!” 苟当家的咆哮着,给自己壮胆。 只要反杀此人,自己便是无敌的山大王! 从今往后,其他山寨大王,还有谁敢说自己不是? 平地战马嘶鸣。 天际风雷交错。 战场天昏地暗。 神枪惊夜,一点寒芒,破空而至,天地失色! 苟当家的脸上青筋暴起,提起十二分精神,只求躲过这一刺。 周围士兵战战兢兢,不敢接近。 这一交锋,便是死关交迫,无常勾魂! 苟当家的正要侧身躲过这一刺,却不料梁萧惊夜枪突然横扫而来! 在周围贼兵惊恐的注视下,枪刃一掠而过。 顷刻间,苟当家的身首分离,双手兀自握着那杆长刀,来不及出手! 半空中的人头,双眼惊恐地望着枪刃。 身首分离这一刻,他终于看得真切—— 这杆银枪的枪刃,刃长三尺,两面开锋,与利剑何异? 这当真只是一杆长枪?? 可惜,他的生机迅速流失,再也没有可能得到答案了。 梁萧眼疾手快,左手抓住苟当家的头发,将首级随手丢入提前准备好的麻袋里。 “啪嗒——” 苟当家的无头尸体,重重坠倒在马车上。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在场贼兵目瞪口呆,仍是不敢相信。 这天底下,竟有人冲破千军万马封锁,斩下这位武艺高强的山大王首级…… 第54章:浴血杀神 苟白,人称苟当家的,武艺高强,组建黑云寨,占山为王,侵扰沛县多年。 而此刻,他的无头尸体正躺在马车上,鲜血浸染了整辆马车! 周围贼兵如遭雷击,竟无一人敢上前,为苟当家的报仇。 梁萧一击得手,取了苟当家的首级,沿途斩杀几名亲兵,暂时脱离贼兵弓箭范围,就在远处高举惊夜枪,声如洪钟。 “黑云寨大当家已死,首恶已得天诛,其余贼兵投降可免一死!” 周围贼兵从苟当家的死亡事实中回过神来,乍闻梁萧警告,又是心惊胆战,一时茫然无措。 他们有万千兵马,要向对方一人投降? 梁萧一人一马,停留在树林附近,冷眼关注黑云寨军队状况,并未马上回归军中。 前方的黑云寨部队还未发现,苟当家的已死。 贼酋已授首,但仍有其他头目和队长,正在指挥部下攻击沛县军队,容不得他休息…… “大当家被人杀了!” 直到后方士兵骚动,黑云寨中间的部队才纷纷回头,看向麾盖。 果不其然,麾盖下躺着苟当家的无头尸体…… “大当家被人杀了!!” 黑云寨部队的后方乱成一锅粥。 卓子房指挥若定,远远望见敌军后方骚动,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曹尘,通知全军:县太爷亲自出马,已将黑云寨大当家斩于马下!乘胜追击,就在此时!” 曹尘正在卓子房身前休整,顺便充当护卫,闻言又惊又喜,立即赶去汇报。 “黑云寨贼首苟当家的,被县太爷斩了?!” 沛县的将士正在苦战数倍于己的贼兵,听说消息,无不精神一振! 无论此事是否属实,他们已经发现,贼兵的攻势越来越弱,肯定是后方有变!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战场上的沛县将士齐声呐喊,早已全数投入激战。 原本一百名负责替补的人员,也在战场上捡起贼兵的装备参战,正与敌军杀得火热。 沛县的守军固然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但都是由梁萧精选,耐力过人。 再加上梁萧率众以逸待劳,攻其不备,苟当家的也被梁萧斩首,未能及时组织有效的攻势。 三千一百人,在付出上百人的伤亡后,竟生生顶住了贼兵潮水般的攻势,转守为攻! 原本奔波劳累的贼兵,由于后方骚动,支援不足,也开始节节败退! 黑云寨后方,一名独眼龙头目发现苟当家的被人袭杀,又急又怒,厉声咆哮。 “我们的人数,是敌军的四倍,杀过去!!” 周围贼兵未能迅速了解战场情况,受到感染,也再度压进。 远处的梁萧觑准出声之人,眼神一凛,纵马前驱,直奔那名头目而来。 “那个天神又杀来啦!!” 沿途贼兵眼见梁萧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早已肝胆俱裂,哪敢迎战,纷纷退避。 那名头目惊诧回头,却见一道血染征袍的白影一掠而至,惊夜枪以雷霆之势横扫而来—— 这是他今生从未感受过的速度与威势! “咔嚓!” 在周围贼兵惊恐的目光中,独眼龙头目身首分离,首级被梁萧一枪挑起,随手送回麻袋之中,与苟当家的首级一并装了,兄弟团聚。 “二当家也被人斩了!!” 后方贼兵失声惊呼,终于惊动全军。 “大当家和二当家都被斩了?怎么可能?” 正在战场激战的黑云寨军队,骇然回头,不明所以。 这好好的,两位当家怎么就死了? 战场另一边,沛县将士们终于隐约听到了远处贼兵的呐喊,惊喜交加。 “黑云寨大当家和二当家全被咱们县太爷斩了!” 原本已经渐露疲态的将士们,再次打起精神,奋起猛击。 黑云寨的前锋接连倒下,中军和后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战场后方,梁萧依然没有回归军阵,而是锁定远处仍在发号施令的各个贼兵头目、大队长。 战场中央激战不休,后方却是梁萧肆意驰骋,四处斩杀队长级的敌首。 一刻钟后,整个黑云寨后军群龙无首! 那些畏惧梁萧武力的贼兵,纷纷赶往前军,希望能通过聚众防御的形式,逃避远处那位杀神的屠刀。 他们已经发现,凡是往后方逃跑的士兵,都被他拦截,一枪夺魂…… 黑云寨中军和后军人心惶惶之时,前军战线在沛县军队的猛攻下也接连崩溃。 “敌军头目皆已被县太爷斩首,我军大获全胜,乘胜追击!” 卓子房一声令下,人人奋勇争先,杀红了眼。 得益于这位县丞的沉着指挥,己方得以坚持到反败为胜,他已经赢得了将士们的信任。 随着梁萧接连斩首成功,将士们也在全面反攻,黑云寨部队终于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沛县军队由苦战死守,转为对贼兵一面倒的大追杀。 原本气势汹汹杀往沛县的贼寇,人人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不可思议……” 远处城墙上的守军,发现战场形势逆转,贼兵大规模溃败,也惊喜莫名。 那些勇士,明明才报名入伍没几天,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居然…… “我军,要赢了??” 众人擦了擦眼睛,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腿肚子,疼得厉害。 这不是梦! 敌军已经溃败了! 城墙上的众人惊喜之余,无不是扼腕叹息。 倘若自己当时鼓起勇气报名,也去城外参战……真有机会建功立业啊! 一切都晚了…… 现在他们只能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出战的勇士们乘胜追击,羡慕得眼珠子充血! 这三千多名勇士,大部分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便能创下如此战绩。 可以想见,今后他们在这位县太爷的英明领导下,会成为何等惊世骇俗的精锐,名利双收! “败了!我们败了!” “大当家死了!二当家也死了!” “队长也死了!!” 战场后方,黑云寨贼兵乱成一锅粥,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无人指挥他们如何作战,现在他们连像样的且战且退都做不到! “解兵卸甲,投降不杀!” 沛县的将士们纷纷呐喊,沿途贼兵万念俱灰,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黑云寨部队的后方,仍有不少士兵抱着侥幸心理,转身拔腿就跑,转身瞬间却愣在原地,惊恐莫名。 远方浴血的杀神,横枪跃马,正矗立在他们的退路之中,左手提着苟当家的人头,威风凛凛! “降者生!” “不降者,超生!” 第55章:敌虽千万众,我单骑斩首未尝不可 梁萧的声音威严豪放,响彻四野。 此时他将惊夜枪横在马背上,手持梁府强弓,行囊里放着刚才从辎重车上抢来的大把箭支。 成百上千的贼兵远远望着梁萧,浑身战栗。 他们亲眼见证了,几位当家的,还有那么多的大小队长,是如何惨死在他的那杆银枪下。 那些人,可都是战场好手! 而在他的身前,还躺着成百上千的尸体。 无一例外,跟他一个照面就死于非命! 这世间,竟然有这般神人,杀人如割草一般? “咱们射死他!” 现场仍有贼兵不肯投降,才一出声,不等他拈弓搭箭,便被梁萧一箭射杀! “这……” 周围贼兵看着这人中箭身亡,目瞪口呆。 梁萧就在五十丈之外拈弓搭箭,专挑远处准备负隅顽抗者。 箭无虚发! 一连射杀十五人! 而敌军的弓箭手用的都是普通短弓,同样的箭矢,根本够不着梁萧…… 这些弓箭手战战兢兢,立即丢弃手上弓箭。 他们只是恐惧,不是愚蠢。 自己作为弓箭手,必定是对方的重点射杀对象,稍有动作,必死无疑! 梁萧见无人再敢轻举妄动,这才纵马上前,一开口,便是不容抗拒之命令,振聋发聩! “尔等迫于生计,落草为寇,情有可原!” “今日首恶已诛,其余众人投降,可免一死!” “弃暗投明者,有望得到招安,成为我军一员!” 所有贼兵怔怔地望着梁萧,喉头艰难地滚动着。 远方一人一马,是他们不敢逾越的高山! “招安?” 终于有人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心中一动。 弃暗投明,有望成为他麾下官兵? 居然是这一条,最打动自己的心! 一名贼兵立即扔掉武器,跪在地上,高声询问:“将军,弃暗投明,真能免死,并且有望招安??” “不错!投降可免一死,眼下沛县急缺精锐,弃暗投明,将功折罪者,自然有望成为我军一员!”梁萧高声回应,手指远方溃兵,“比如,为我劝降逃兵!” 眼下攻心为上,有勇气将功折罪,主动寻求招安的贼兵,可以击溃敌军仅存的斗志。 前方贼兵面面相觑。 短暂的茫然过后,现场贼兵陆续解兵卸甲,五体投地。 “我愿意投降!求天神放过!” 梁萧这才收起弓箭,高声下令。 “尔等,谁敢徒手劝降逃兵,便是大功一件!” 话音刚落,有十几人纷纷从地上弹起,也不再取武器,壮起胆子,赤手空拳冲向远处,朝远处慌不择路的黑云寨逃兵张开双臂,高声呼唤。 “天神有令!解兵卸甲,投降可免一死!弃暗投明者将功折罪!” 正朝他们跑过来的逃兵都傻眼了。 但他们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瞥了一眼前方满地尸体,再看远处血染征袍的身影,也纷如梦初醒。 天神? “这些人,还有大当家他们,都是被他击杀的??”有人忍不住询问,声音发颤。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逃兵们无不面如死灰,纷纷解兵卸甲,跪地求饶。 梁萧甚是满意,呼唤最先弃暗投明的那群降兵:“过来,坐在最前面,穿上铠甲,权当标记,稍后由县丞卓子房记功!” 这群降兵欣喜若狂,叩首谢恩之后,重新穿上铠甲坐好,以示区分。 这一刻,他们无比热切地希望,将来自己能随这位天神征战沙场! 原本还想逃回山寨的黑云寨贼兵,终于成片成片投降。 顷刻间,战场大局已定,负隅顽抗者尽遭斩首! 沛县的将士们纷纷振臂欢呼,激动万分,更有甚者铁汉落泪。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能击败数倍于己的敌人,杀敌立功! “停止追杀!将敌人全部控制起来!” 后方卓子房厉声下令,众将士也停下杀戮,开始接收黑云寨的兵器铠甲,控制降兵。 他们以寡敌众,几乎杀到手软,但此刻尤为关键,因此一个比一个兴奋,仿佛重新充满了活力。 曹尘在卓子房身前气喘如牛,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我我、我们赢、赢了?!” “仰赖县太爷神威,众将士神勇!我军大获全胜!”卓子房深深赞叹。 战场上再次响起将士们的欢呼声。 “县太爷神威盖世!!” 他们看得真切,后方躺着成百上千的贼兵尸体,友军却只有梁萧一人…… 黑云寨这么多的贼兵,向他一个人投降! 这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英勇! “县太爷的神威,恐怕也只有那位斩首左贤王的镇北将军能比了!” 卓子房听到远处的议论,眉头一皱。 目前真相尚不能公之于众,但他最了解梁萧的性子。 夜斩左贤王之功也好,司徒家挥霍的梁府钱财也罢…… 所有属于梁萧的,梁萧都会连本带利夺回来! 尤其是夜斩左贤王,如此盖世奇功,梁萧岂会轻易拱手让人! 战场上的降兵,全部解兵卸甲,接受沛县军队的控制。 梁萧这才回去与卓子房会合,高声下令。 “把辎重和降兵一并押解回城,休整一番,好生收殓我军英烈遗体,明日扫荡黑云寨贼巢!” 全场又是欢声不绝于耳。 “谢县太爷带我等杀敌立功!” 曹尘忍不住称赞:“若非县太爷神威盖世,我军必败无疑!” 梁萧回望的目光扫过战场,一脸从容自信。 “敌虽千万众,我单骑斩首,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现场众人,包括黑云寨降兵,人人拜服,个个惊叹。 “县太爷真乃天人也!!” 城门口,钟离晚雪换了一身轻甲,骑着胭脂宝马,摆脱家人阻挠,从远处赶来。 早已下城等候的钟离修连忙拦住。 “雪儿,不要冲动!!” 钟离修急得满头大汗,妻子也从后面赶来,和丈夫一起挡在钟离晚雪面前。 “雪儿,战场凶险,你现在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苦口婆心劝阻,终究还是拦不住爱女。 钟离晚雪进退不得,干脆下了马背,“扑通”跪下,美眸微红,凄楚哀求。 “爹,娘!这一次,就原谅孩儿不孝,让孩儿出城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知爱女挂念她的心上人安危,去意已决,正要答应,上方城墙和城外突然传来交替不绝的欢呼声。 一骑飞马奔入城内,振臂高呼。 “县太爷敬告沛县百姓!” “我军已经大获全胜,贼兵全数落网!!” 第56章:此刻,万众瞩目! “赢了?” 城墙下的众人并不清楚外面情况,一脸茫然。 三千多名新兵,就算以逸待劳,攻其不备,面对数倍于己的贼兵,怎么可能赢呢…… “真赢了??” 钟离修惊讶回头,看一眼城门外景象。 沛县地势较高,他还真看到了远处大队人马正在押送降兵! “雪儿,真、真的赢了!” 钟离修失声惊呼,丝毫不在乎此刻是否失态。 钟离晚雪一脸茫然,连忙问那名报信的士兵:“怎么赢的……” 那名士兵情绪激动,连忙解释。 “我军将士与贼军死战,县太爷单枪匹马,绕到敌军后方,大杀四方!” “黑云寨大当家、二当家,还有许多队长头目,都被县太爷斩于马下,敌军群龙无首,我军得以反败为胜!” 末了,他还不忘咆哮欢呼:“父老乡亲们!县太爷真乃神人也!神人也!” 话音刚落,周围原本同样担忧的军民无不欢呼雀跃。 “县太爷一定是得到了高祖庇佑,就如当初举鼎那般!” 他们记着呢,这里是沛县,高祖龙兴之地! 钟离晚雪美眸微动,看着手上的梅花枪,红唇微抿,心情复杂。 她原想着加入战场,与心上人并肩作战,至少今生再无遗憾。 哪怕与心上人一起饮恨沙场,也好过看着他独木难支! 到头来……自己仍是小觑了他? 自己这一通着急,原来是干着急了,什么都没帮上! 钟离晚雪想起什么,急问道:“县太爷他、他没受伤吧?” 那名士兵惊叹道:“安然无恙!县太爷可是天神下凡,高祖庇佑!那些贼兵根本不敢应其锋芒,寻常箭矢也伤他不得!” 闻言,钟离晚雪如释重负,抱紧老母亲的胳膊,望着城门外,娇躯微微颤抖。 平安就好! 至于什么高祖庇佑,她才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娘,他真厉害呀……” 秦氏松了口气,看着爱女目光迷离,心生爱怜,又忍不住打趣。 “咦,雪儿嘴角的口水已经是县太爷的形状了哟~” “啊?”钟离晚雪俏脸一红,连忙擦了擦嘴角,发现上当之后,娇嗔着钻进老母亲怀里,“娘~~” 钟离修心花怒放,望眼欲穿。 这一次,钟离家可是全力以赴,还赌赢了! “等等!”钟离修看着远处逐渐接近沛县的军队,神色大变,转身催促闺女。 “傻丫头,梁大人他、他马上要到场了!” 钟离晚雪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戎装,飞也似地逃回家中。 钟离修夫妇看在眼里,又心疼又好笑。 只能怪司徒落月背叛梁萧,让自家闺女变得如此畏畏缩缩,不敢大方向梁萧展示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武朝女子,往往是才华横溢者更讨人喜欢。 这丫头,生怕梁萧发现自己武艺过人,便讨厌她了。 钟离晚雪换了一身青衣,披着狐裘,回到父母身边,美眸一亮,深深望着远处血染征袍的身影。 此刻,万众瞩目! 沛县军民夹道欢迎,欢声雷动,为以梁萧为首的沛县勇士们高奏凯歌。 梁萧神态温和,但他浑身都是敌人的血。 就连座下的宝马,现在也活像一匹血马。 这些血迹便是在告诉人们,此战是何等凶险激烈,很可能是九死一生! 对贼寇而言,他是杀神降世。 在她和现场军民心里,却是如此令人心安…… 这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忘却的心上人儿…… 卓子房骑着马,与梁萧同行,心中欣慰。 沛县军民反应,尽收眼底。 此战,是梁萧入主沛县的决定性一战。 一战成名! 那些报名出战的勇士,经过这场铁与血的洗礼,也将逐渐蜕变为真正的精锐之师。 勇气,是他们最可贵的精神。 此战过后,百姓也可以放心报名屯田! 黑云寨一灭,其他山寨的山贼也多半是惊弓之鸟,就算有心侵犯沛县,面对逐渐成型的沛县军队,也必定全军覆没! 在民众热切的注视下,梁萧朝武镇方向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仰赖高祖庇佑,我军大获全胜,黑云寨贼寇尽数落网!” “黑云寨贼酋,苟白,人称苟当家的,已被我斩于马下,稍后枭首示众!” “从今往后,我与沛县的勇士们将继续保家卫国,保护沛县的父老乡亲!” 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人人欢呼。 “誓死追随县太爷!!” 这一刻,民心对梁萧的归附达到极点。 此时,乌家众人守在家中,惊恐莫名。 “黑云寨,全军覆没了?!”乌文亭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黑云寨上万人马,怎就败给三千多名新兵? “老爷,咱们还是赶紧逃吧!万一又被梁萧抓住把柄,或者找个借口……”管家的颤声道。 “对!搬、搬家,搬走……”乌文亭连连点头,拿着酒杯的手剧烈颤抖,酒水抖落一地。 乌家与钟离家的博弈结果,注定是乌家一败涂地! 但此刻他甚至顾不上计较钟离家之事,只想举家离开沛县。 城门口,梁萧又高声宣布。 “初步清点,此次我军斩首三千二百人,俘虏九千三百二十一人,缴获物资正在清点!” “但我军阵亡了一百三十位勇士,令人心痛!所有阵亡将士,其家属除了约定的抚恤,还可额外获得纹银一百两!其余生还将士,等扫荡贼巢归来,每人至少先得赏银五两,再根据杀敌表现,论功行赏!” “参战的诸位将士,从今往后每月至少补贴五百钱!” …… 梁萧每宣布一段,在场军民便欢呼一阵,人人喜悦。 十年来,沛县从未有过这样的青天大老爷。 他体恤民情、赏罚分明不说,还敢亲自带兵剿匪,保境安民! 钟离晚雪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心上人,满心欢喜。 哪怕只是这样看着他,都是如此的令自己满足! 这一次,钟离家主动协防沛县,也算有功。 “沛县今日封城,请诸位父老乡亲理解,先各回各家!因为,我军休整之后,明日一早,便要出兵清剿黑云寨老巢,必须防止有人通风报信!” 在场百姓纷纷向梁萧鞠躬致谢,依依不舍回家。 钟离晚雪守在父母身后,默默看着他下马脱了战袍。 少女终于难以自持,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耳畔却传来轻声细语。 “钟离姑娘,是谁欺负你了?” 第57章:我会保护好你们 “没、没有人欺负我……” 熟悉的声音,让钟离晚雪芳心大乱,连忙拭去眼泪,燕语呢喃。 她相信,他就算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姑娘,也不会欣赏动辄哭哭啼啼的姑娘。 凝烟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强,她也看得出来,那个小姑娘的柔弱也只是对自己的少爷而已。 可是,她一抬眼,望见他那满身鲜血,又不禁心痛。 她精通武艺,自然也清楚,他刚才经历的是何种恶战,稍有不慎便是饮恨当场! “哦?那便好。钟离姑娘,若有人敢欺负你,你报我名号便是。” 梁萧走到钟离修一家三口面前,又朝正在窃喜的钟离修抱拳行礼。 “多谢钟离家主率众相助。” “绵薄之力,微末之功而已,真正立下大功的还是梁大人和将士们!”钟离修连忙回礼,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卓子房已经去招呼众人,收监俘虏,犒赏将士,梁萧也难得有空。 梁萧道:“明日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搜剿黑云寨根据地,这一趟来回至少要四天时间。根据俘虏汇报,那里存放了黑云寨绝大部分的钱粮,白银不计其数。因此,还是有劳钟离家主,协助子房坐镇沛县。” 钟离修拍着胸脯道:“定当竭忠尽智,请梁大人放心!” 竭忠尽智? 梁萧看着钟离修,心中感动。 自古患难见真情。 刚才梁德特地跟他提起,钟离修送来的那些护卫,在协助他维护治安方面贡献不小。 等此战结束,收买王腾,增筑沛县,再由自己升任郡守,应该不成问题。 届时,郡县属官空缺不少,地位也远高于县级属官,便是真正回报钟离家的时候。 钟离修又拉着妻子离开,急切道:“梁大人若是有话跟小女说,我们便不打扰了!” 钟离晚雪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又羞又喜,芳心更乱,大气也不敢出。 她刚才看得真切,现场还有不少沛县的少女,毫不掩饰对他的崇拜之情。 保家卫国的少年郎,是多少姑娘的深闺梦里人! “梁公子,我……” 钟离晚雪支支吾吾,原本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随着他的温柔注视,已经烟消云散了。 “钟离姑娘,凝烟怎么样了?” 闻言,钟离晚雪心中失落,道:“我把家里的护卫好手都留下来保护她咯……” 梁萧看着她,轻声问:“那你自己呢?” “我,我……” “我刚才听留守的将士称赞,钟离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梁萧叹道。 闻言,钟离晚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忸怩道:“我是女孩子,哪懂那些打打杀杀的……” 梁萧哑然失笑,倚着城墙,长吁一口气。 钟离晚雪这才发现,此刻天寒,他却是满脸血渍与汗渍,她不免心中一痛。 “钟离姑娘,你先回家,和凝烟一起,等我凯旋报捷。” 钟离晚雪知他准备忙碌,生怕占了他时间,乖巧答应,转身要走,身后又传来他的轻声细语。 “往后不必担心我,我会注意安全,也会保护好你们的。” “嗯~”钟离晚雪欣然答应,心中欢喜过后,便是紧张。 他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他? 回到自家院子里,钟离晚雪一眼看到凝烟正坐在门口,隐有泪光。 “凝烟妹妹?谁欺负你了?” 钟离晚雪连忙看向周围十名男女护卫,众人纷纷摇头,一脸无辜。 “没有人欺负我……”凝烟含糊回应着,止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是不是土匪来了,少爷领兵征战,陷入困境了?” 钟离晚雪一怔。 自己刚才急切回家,又为她安排这等森严的守备,让她看出端倪了。 “其实姐姐原本也担心着呢!不过,你家少爷刚才已经得胜归来了,安然无恙,正忙着带人清剿土匪窝呐~”钟离晚雪连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安慰。 凝烟这才破涕为笑:“这样嘛?那我乖乖等少爷凯旋,不打扰他……” 看着怀里异常善解人意的小姑娘,钟离晚雪不禁羡慕。 她总算明白了,为何梁萧会如此在乎这小姑娘,人家的心思全在自己少爷身上,事事只为他考虑,自己真该学学。 武镇军营内,所有黑云寨俘虏都被五花大绑,安排在校场,由梁德负责统领留守部队监管他们。 梁萧又叫人去收购畜肉,犒劳出战的勇士们。 众将士无不兴奋,大战带来的疲惫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放在以前,兵役是由官府无偿征调,服役者不光要放下手头生计,甚至可能还要倒贴钱,除了杀敌立功能得赏银,基本上没有拿补贴的机会。 但这位县太爷愿意每月给他们补贴不说,还向他们许诺,等扫荡贼巢回来,就算没有杀敌斩首之功,每人也至少能得五两赏银。 至于杀敌立功的,还能论功行赏! 武朝的铜钱购买力不低,而一两银子能换至少一千枚铜钱,粮价稳定时,一石粮食也就三四十文钱。 五两银子,省吃俭用的话,足够全家人两年的口粮! 那三百名前锋,出战前就能提前获得十两赏银,战后算上首级之功,每人前后至少能得二十两银子,这对贫民而言可是一笔巨款! 阵亡的将士,其家属能得至少一百两银子,每月还能从官府定期领取两倍的抚恤金。 毫不夸张地说,这三千一百人的命运因此得到了改变! 这位县太爷未及弱冠,却是勇冠三军,赏罚分明,已赢得了所有人的崇敬。 若没有他,沛县的百姓还要苟延残喘,每日提心吊胆,祈祷自己家人不会被盗匪掳走,或者迫于生计卖儿卖女…… 当然,他身边的那位县丞大人也不简单,其沉着指挥,进退有法,让部队得以坚持到形势逆转。 将士们望着台上的梁萧和卓子房,心生敬佩。 梁萧和卓子房正在分别执行公务。 连日犒赏三军,明日剿匪动员,同时安排沛县防务,足够他们忙昏头了。 “子房,那些降兵的家属要么在沛县,要么在山寨之中,还得辛苦你们用心筛选可用之人。” “素质合格,愿意当兵,又有家属留在沛县的,可以优先考虑,其余降兵,正好发去筑城,但必须跟雇佣的工人区分开来。” 卓子房心领神会,一口答应。 如此一来,沛县就有了充足的劳动力,只要材料充足,筑城不在话下。 筑城,尤其是城墙的连接,迫在眉睫。 否则,今天梁萧可以有多种破敌之策,未必只能寄希望于冒险出兵破贼。 没有城墙的保护,沛县守军以寡敌众,还都是些新兵,陷入被动。 至于材料的供应商,自然是非钟离家莫属。 若是要将沛县建成郡城,钟离家应该至少能盈利一万两。 公事安排之后,梁萧终于喟然长叹。 “子房,此战也让我发现,自己同样有亟待解决之事。” 卓子房抬眼看他,颇有些好奇。 第58章:绝世马王 “今日一战,鸿鹄险些跑死,最近需要好好养膘。”梁萧道。 “的确,一匹千里马,根本不足以支持你长时间作战。”卓子房恍然大悟。 所谓“千里马”,其实只是对宝马的美誉。 这世间,真正能日行千里的宝马,实是凤毛麟角。 哪怕只是偶尔一日奔走千里,也鲜少有宝马能够做到。 鸿鹄,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耐力比寻常宝马更强。 梁萧生得雄壮,惊夜枪更有三十斤重,再算上铠甲弓箭等琐碎之物,意味着鸿鹄奔走时至少要承重两百斤。 即便是鸿鹄这样的耐力,长时间奔走激战,也吃不消。 至于普通战马,最多只能支持梁萧短暂换乘。 换作平时,鸿鹄也不需要这般折腾。 梁萧天神下凡,斩首苟当家的,威震贼军,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实则凶险万分。 这还是贼兵为了击溃沛县军队,把弓兵和长枪兵调到前线,第一时间缺少长枪兵应付梁萧突袭的情况。 骑兵,本身也是最烧钱的兵种,每一名骑兵最少要有两匹备用马,才能从容出征。 “此次我们面对的如果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我就算能够取敌将首级,也必须尽快撤退,否则也要陷入蚁多啃象的处境。” 梁萧神情愈发凝重。 “可惜,鸿鹄已经是我慧眼识珠才得到的宝马。自古南船北马,宝马多数生于江北,但江北大部分地区都在异族掌控之下。就算是王腾这样的权宦,都未必能帮我找到可靠的宝马。” 卓子房若有所思,忽然灵光一闪。 “我回京之前周游四方,也去过下邳,在那里听过‘绝世马王’的传闻。” “绝世马王?”梁萧来了兴趣。 卓子房点头。 “据说,在中原一带的草原上,曾有一匹神驹出没,这匹神驹,通体洁白无瑕,双目赤红明亮,光是目测的肩高就已经超过八尺,看它这体格,可能重达两千斤!” “两千斤,难道是肥胖过度?”梁萧眉头一皱。 卓子房摇头:“非也!此马奔走如风,尤其是在夜间,如一道白影一律而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它的身影,只留下一阵闷雷般的嘶鸣。匈奴左贤王曾经派出上千骑兵追捕此马,每名骑兵都带了至少十匹备用好马,结果仍是无功而返。显然,人均十匹备用马都没能跑赢这匹神驹。” “真的假的……”梁萧即使有来自“故乡”的认知,他仍是有些惊讶。 他的挚友向来实事求是,不会轻易相信传闻,既然能说出来…… “未必没有可能!我根据那些人提及的左贤王出兵时间,估算了一番,似乎就是在你夜斩左贤王的前几天……”卓子房一脸凝重。 梁萧眼神一变。 如此说来,时间倒是能接上了。 左贤王为何会亲自带了一支万人部队出城狩猎,最终被自己突入敌营斩首,也能解释得通。 “看来,有必要派人去徐州各地探访绝世马王。如此神驹,若能收为己用,这天下军阵,无我不能往也!”梁萧叹道。 卓子房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在场,才小声提醒。 “你斩杀左贤王,司马凌云冒领功劳之事,其实也并非百害而无一利。左贤王一死,匈奴各部也因为争权夺势,才暂时无暇南下,使徐州得以喘息。” “如今你身居江北,羽翼未丰。若是让匈奴人知道真相,说不定他们为了收买左贤王部众,也会以报仇为由,重新南征。以沛县如今的实力,尚不足以对抗匈奴,就算朝廷愿意出兵支持,你也会因此受制于人,可能得不偿失。” 梁萧郑重点头,笑道:“无妨,如今咱们实力弱小,手里的筹码不够,就算此事过早公之于众,武帝也一样会选择息事宁人,安抚司马家。等时机成熟,我再连本带利,找司马凌云讨回一切便是!” 卓子房欣慰一笑。 梁萧还能考虑到这一层,如此思虑周全,让他也由衷佩服。 生于乱世,弱小是罪。 他能做的,便是陪着梁萧,步步为营,直到羽翼渐丰,方能大展宏图。 黑云寨大当家苟白,被枭首示众,震慑宵小。 至于那位名为“耿龙”的二当家,才混上二当家没几天,也不明不白地被梁萧斩于马下,一并枭首示众。 此战,梁萧斩下的头目级别的首级,超过七十颗,令贼兵丧胆夺魄! 受梁萧的神勇震慑,黑云寨降兵的招降和监管,顺利得让王主簿等人都深感意外。 也只有梁萧和卓子房能够理解。 这些山贼,大部分人都是迫于生计,落草为寇而已。 不排除有小部分人已经迷上了打家劫舍的勾当,但这部分人对梁萧的敌意最深,基本上也都死在了今天的战场上。 夜幕降临。 寒风渐息。 梁萧已经派人前往京城和下邳,先报此捷。 沛县百姓终于可以睡个真正的安稳觉,今夜难得温暖。 黑云寨都在他们县太爷手下全军覆没,他们可不相信,还有其他山寨敢来触他的霉头。 钟离家众人欢天喜地,人人眉开眼笑。 尤其是钟离修,今天一张嘴都快笑裂了。 钟离家押宝梁萧,大获全胜! 除非沛县被大国攻陷,否则,就算以后有屯田政策影响,乌家的那万亩良田,价值也不可能低于一万两银子。 仅仅只是这么一笔交易,钟离家至少能赚五千两! 以后钟离家还能负责提供建材,支持梁萧增筑城池,加上低价盘下来的那些店铺和工坊,也是一笔细水长流的收入。 钟离家雪中送炭般的表态,也能向梁萧证明,钟离家绝非司徒家那种白眼狼可比。 钟离晚雪刚哄凝烟睡觉,此时坐在大堂里,看着长辈们有说有笑,心情愉悦。 等众人离去后,钟离修留下妻女,神采飞扬道:“雪儿这门亲事,稳了!” “是嘛~”钟离晚雪强忍喜悦,故作淡定。 “必须是!我家雪儿这么优秀,还非他不嫁!”钟离修抚掌大笑。 钟离晚雪似笑非笑,看着曾经极力反对的老父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前提是,对象是自己的心上人…… “夫君,他此战大捷,似乎没有派人通报边疆军营,咱们需要知会一下我、我爹么……” 大堂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明早,问问梁大人的意见吧,莫要自作主张。”钟离修面露难色。 他的老丈人,秦家家主,本朝卫将军,因为爱女执意下嫁自己,怒然断绝父女关系。 妻子从此舍弃了名字,只敢以“秦氏”自称。 当年他官场失意,连累父亲一起被贬为庶民,也让秦家更加鄙视钟离家了。 不怕官,只怕管! 以前他可以夹起尾巴做人,不与秦家往来。 如今他想促成闺女和梁萧这门亲事,为了不连累自己这位未来女婿的仕途,是该考虑向老丈人低头了…… 钟离晚雪同样心事重重。 秦家有好女,而且还是一文一武姐妹花,芳名远扬。 自己只是商人的子女,终究比不得她们身份显赫…… 他很优秀,将来会是人中龙凤,自己当真配得上他? 父女俩正忧郁时,护卫突然来报:“家主,县太爷有事相商,派人来请家主去一趟县衙!” 第59章:谋国 梁萧来请? 一家三口闻讯大喜。 钟离修欣然答应,临行前看向爱女。 “雪儿,你一起去么?” 钟离晚雪低下螓首,叹道:“他明早还要出兵清剿贼窝,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吧……” 看着懂事的爱女,秦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留下来陪她闲聊。 作为母亲,她哪能不懂孩子的心思。 这孩子,分明是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梁萧了。 若是不论身份,她有自信,自己这宝贝闺女绝对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女子。 可惜,这是个看重出身的世界。 做母亲的,有关于自己娘家的苦楚。 做女儿的,也有自己出身低微的苦恼。 母女俩很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些让人伤感的话题,只是一如往常闲聊。 一个时辰后,钟离修回到家中。 “雪儿!” 听到呼唤,钟离晚雪转身,却见老父亲满面春风,眉飞色舞。 “他找为父谈了些沛县发展的细节,并且承诺,无论他今后如何发展,永远是钟离家最坚实的后盾!” “钟离家也会全力支持他的,不是么?”钟离晚雪盈盈一笑。 “你和他的婚事,包在爹娘身上了!至于你自己,一定要自信!”钟离修拍着胸脯。 钟离晚雪娇羞点头,仍是心事重重。 但不管怎样,自己还是要努力争取的! 秦氏看着丈夫,看他一脸神秘的微笑,顿时面露疑惑。 怎么还和自己有关,是因为秦家么? 县衙,大院里。 卓子房正在陪梁萧喝茶,权当为他壮行。 明早,梁萧会乘坐收缴的麾盖马车,领兵作战。 鸿鹄随军出行,由马夫照料,以备不时之需。 黑云寨老巢,在深山老林之中,也不利于马战。 既然是步战为主,梁萧也不必考虑战马承重能力了,因此…… 卓子房看着梁萧打开一旁的铁箱子,取出里面的物件。 看起来像是一个方天画戟的戟头,与惊夜枪本身的颜色一致。 这个戟头与普通方天画戟的戟头不同,包括连接两面锋刃的支架在内,通身每一个位置都是锐利开锋的,堪比惊夜枪的枪刃。 梁萧开始组装戟头和惊夜枪,卓子房借着烛光,看得真切。 原来,惊夜枪在靠近枪刃的枪杆位置大有玄机。 这里有一排凹槽,形似榫卯,正与戟头本身切合。 枪与戟头组合,用力旋转之后,牢牢相嵌,再插入一根长方形铁条固定,便组成了一杆方天画戟! 这,才是惊夜枪完整的形态。 “这件神兵,是我师父所赠,寻常铁甲也难以抵挡其锋刃,若没有此物,杀左贤王和苟白,难度会增加十倍不止。” 梁萧爱不释手,陷入回忆,目光深邃。 “我下山时,师父与我约定,除非安邦定国,功成名就,否则师徒永不相见。只是他想不到,我要走的是另一条道路——谋国。” 谋国! 卓子房顿时豪情万丈,道:“尊师深明大义,将来他看到你比任何人都更加善待百姓,一定可以理解你的。” 梁萧心头一暖。 还好,自己有挚友同行,并不孤独。 “明早我便出发,沛县防务交给你了。任何人,包括朝廷官军,不得插手沛县防务,哪怕来的是秦家和卫将军。” 卓子房郑重答应,道:“你刚才已经给钟离家主吃了定心丸,该做的都做到位了。不过,既然江北秦家与钟离家有关,你也需要谨慎对待。若能争取秦家的支持,甚至收服秦家,便是再好不过了。” 秦家家主,当朝卫将军,军界第一人! 如此鼎盛的将门世家,为朝廷驻守江北一带,算是官场的一股清流。 但如今世家掌控舆论,少不了对梁萧的抹黑。 梁萧在秦家眼里多半也是等同于阉党。 若是处理不好,或许秦家会成为梁萧逐鹿中原的最大阻碍,到时候钟离家也免不了卷入其中,左右为难。 “子房,我们尽力争取,但你也不必担心,我已有良策,大不了咱们以后从头培养部众,教导百姓读书识字,打破世家大族对官位和知识的垄断便是。” “教导百姓读书识字?”卓子房眼前一亮,颇为期待。 自古便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到了县这一级,朝廷的管控已经相对乏力了,县民和镇民多数时候只能听地方长官和地方乡绅的安排。 元白龙一个县丞便能肆意妄为,可见一斑。 哪怕是朝廷公文,地方势力也可以从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去解读,愚弄目不识丁的百姓。 教导百姓读书识字,无疑是功德一件,可是谈何容易呢? 光是世家大族的阻挠,足以让梁萧千辛万苦。 就算能成,等梁萧的地盘壮大,有些州郡他是鞭长莫及,又要如何保证百姓不受其他别有用心之人的利用? 但他不会质疑梁萧。 梁萧和他,都是从不信口开河的一类人。 月色朦胧。 月下,两名年轻人又是秉烛夜谈,规划未来。 翌日清晨,梁萧清点部队。 黑云寨入侵沛县的部队全军覆没,沛县从贼军那里缴获的皮甲都超过了四千具,轻型铁甲超过二百副,其余兵器过万,短弓也有一千副,足够武装所有守军。 昨日出战的三千多位勇士,阵亡一百三十人,再扣除需要留下来休养的伤员,如今能出战的人员仍有两千五百人。 梁萧又从留守部队里挑选了五百名出身良家的士兵,负责后勤。 此行正好组成三千出战部队,还带上了沛县军民闲置的牛车四百辆,马车一百辆。 其中一半车辆是从百姓那里租来的,做好了标记。 此外,部队还特地带上了一百名五花大绑的山贼俘虏。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头目和小队长,在山寨里人缘较好,或者熟悉路径和仓库所在,如今极力表现,只求将功折罪。 因为梁萧向他们承诺,事后根据表现,可以从轻发落,功大于过的话还可以获赏。 带了这么多人,既方便比对供词,筛选正确信息,也可以让他们出面招降山寨的留守人员。 此时,城北又聚集了大量的沛县少男少女。 他们赶着农闲,来欢送这位县太爷领兵剿匪。 梁萧将当众安排,将沛县防务交给卓子房,由梁德、曹尘等人负责协助。 曹尘此战表现英勇,悍不畏死,功劳仅次于梁萧、卓子房和负责巡防的梁德,如今也是意气风发。 “恭送县太爷!恭送本县勇士!”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梁萧领兵出城。 军队浩浩荡荡,直奔黑云寨老巢。 与此同时,乌家家主乌文亭和族人清点家资,准备了十几辆马车,趁着梁萧不在的工夫,直奔东城门,却被守卫拦住。 “县太爷有令:全城警戒,搜查内奸!任何人出城,必须前往县衙报备!” 搜查内奸? 乌家众人心惊胆战,想起元白龙和苟明都是被梁萧当众斩首抄家。 万一他又找个借口抄了乌家…… 这可如何是好! 第60章:这点钱,本官很难给你办事啊 清晨,沛县。 再不出城,乌家危矣! 乌家众人在东城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见王主簿从远处走来。 “王主簿!可否通融一下?” 乌文亭连忙迎了上去,走到王主簿身前,悄悄往他手上塞了一张十两银票。 王主簿退回银票,一脸无奈:“乌家主,老夫爱莫能助,只有县丞可以帮你。” 乌文亭会意,立即抱着银票箱子,赶去县衙,求见卓子房。 院子里,卓子房正在翻阅手头公文,气定神闲。 对座的乌文亭却已坐不住了,语气诚恳。 “我家祖籍下邳,如今下邳老家出了大事,急需我家出资救急,因此我家才被迫转卖产业。” “卓大人尽管开口,只求通融放行!” 卓子房这才低头,盯着乌文亭,一脸贱笑。 “乌家主,县太爷是什么脾气,你应该也很清楚的。这会儿他只是急着去黑云寨搜剿战利品,回来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乌文亭神色一变:“腥风血雨?” 卓子房郁闷不已。 “县太爷已经查清了,苟白是苟明胞弟,此人一死,黑云寨能如此迅速杀到沛县,若说城内没有内奸支持,没有人会相信的吧?” “若非县太爷神勇,只怕沛县已经陷落了!等他回来,这些支持元白龙却不支持他的地方宗族,肯定是首批目标,比如……哎哟!” 乌文亭正色道:“我家在沛县合法经商多年,断然不会与山贼勾结!” “那得看县太爷的意思了。”卓子房撇嘴道。 乌文亭脸上已经浮现惊恐:“这是一定要为难我家?” 卓子房身子前倾,凑到乌文亭身前,神情凝重,声音压低。 “其实,此事也不难处理,只要乌家懂得做人,就不成问题。” 乌文亭细细揣摩,恍然:“如今沛县人口众多,急需银钱改善民生,我家向县太爷捐资,以表支持,如何?” “和乌家主这等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卓子房竖起大拇指。 “那捐多少银子合适?” 乌文亭问着,发现卓子房的大拇指没有收回,若有所悟。 “一千两?” 卓子房叹道:“一千两,杯水车薪啊!” “一万两??”乌文亭眉头一颤。 他贱卖产业和万亩良田,随着梁萧大获全胜,加起来至少亏损一万两银子!还要捐一万两? 这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没有一万两,我若是给乌家放行,只怕等他回来,我的人头也要挂在沛县城楼上了。”卓子房悻悻道。 乌文亭的内心天人交战,他看出来了,此子分明是在讹诈! 但如今形势比人强,乌家在梁萧治下,以后的损失比起一万两只多不少! 搞不好,梁萧回来就给乌家定个罪名,直接抄家,一了百了! “当真,一万两足够?”乌文亭一脸挣扎,正要打开桌上自己的银票箱子,发现卓子房仍是绷着脸,顿时心下一沉,“还不够??” 卓子房撇嘴道:“本官为乌家主大开方便之门,可是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 乌文亭心领神会,道:“险些忘了卓大人!我给你一百两?” “这点钱,本官很难给你办事啊!要不还是算了?”卓子房一脸不悦。 乌文亭耐着性子道:“卓大人认为多少合适?” “本官要个十分之一,很合理吧?”卓子房又竖起那个大拇指。 乌文亭呼吸一滞,险些跳起来把鞋拔子甩在卓子房贱笑的脸上。 一刻钟后,乌文亭抹着眼泪离开了县衙,心中愤恨:“欺人太甚……” 卓子房一脸淡定,背着乌文亭的银票箱子,去了大堂,召集王主簿等人,严肃叮嘱。 “算上乌文亭承诺的现银五千两,乌家总计捐赠一万一千两,归入府库,等县太爷回归,银票兑换现银之后,正好犒赏三军。” 在场一众沛县属官,小鸡啄米般点头,心下骇然。 乌家是什么角色? 沛县名副其实的第一奸商! 这位县丞携着县太爷得胜的威势,就这样,敲走乌家这么一大笔钱? 卓子房却是面不改色。 “没办法,县太爷可是反复叮嘱,要重点关照乌文亭嘛!” 乌家“捐”了银票之后,总算成功离开了沛县,钟离家收到消息,差点笑掉大牙。 钟离晚雪的胞兄钟离清风,此时正在江南各地收购粮食,招募工匠,进展喜人。 京城,中常侍王腾带上圣旨和大队人马,赶往沛县。 梁品一路随行,欣喜若狂。 王腾专门给他安排了一辆豪华马车,以示关照。 这一趟,他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朝廷没有亏待他的主人! 正午,梁萧的部队已经行军超过四十里,正在休息。 除了马车和牛车里的后备干粮,每名士兵还带了五日的干粮和清水。 黑云寨老巢距离沛县约莫百里,此刻将士们一个比一个心急,恨不得长翅膀飞过去。 毕竟,黑云寨的钱粮都在老巢,搜剿行动刻不容缓! 缴获的钱粮多少,也会影响他们的最终赏银数目。 根据这些俘虏向导的供述,梁萧大致了解了黑云寨的库存情况。 白银可能是五万两起步,粮食至少十万石,山寨里面还有贼兵家属至少四千户! 一个能凑出万人部队的山寨,算上家属,可能养了两三万人,这点库存算少了。 曹尘的胞弟曹清,因为兄弟同为军人的关系,被梁萧留在县内协助梁德巡防。 昨日曹尘杀到脱力,身上也挂了彩,因此留在城内协防。 曹清沾了兄长的光,随军出战,暂时代理曹尘的大都统职位。 黄昏时分,部队又行军四十里,挑了一处适合避风的树林边,原地驻扎,砍柴烧火。 曹清赶来向梁萧汇报。 “县太爷,所有同袍都在请求继续行军,早日抵达贼巢!” 梁萧摆手道:“大家已经赶路八十里,我很钦佩。就算今日到了贼巢,大家也是强弩之末,反而打草惊蛇,不利于大战,导致大量贼寇成为漏网之鱼。原地休整,明日出发,还有一战!” 梁萧的军令传达,将士们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无不心悦诚服,原地抱团取暖。 如今,没有任何人比这位县太爷更让他们信服。 梁萧又派出部队,骑马巡逻周边一带,以防黑云寨贼寇提前发现己方。 第二天,天蒙蒙亮,梁萧便带着如饥似渴的将士们继续往北赶路。 沛县周边一带,平原居多。 上午,沛县军队在梁萧的带领下,杀到了黑云寨山脚下,惊动贼寇。 梁萧叫来曹清。 “带五十名俘虏,给他们披上袍子,带去山寨附近,依计而行。” 第61章: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请县太爷静候佳音!” 曹清领命离去,全军迅速动员。 五十名被五花大绑的俘虏向导,裹紧袍子之后,也看不出被绑的状态。 每名俘虏身后还跟着两名腰间佩刀的官兵,戴了山贼专用的头巾,负责押送。 走在最前面的俘虏,黑云寨大队长杨奇,由曹清亲自押送,全神戒备。 其余将士分布在距离山寨二里外的平原上,避开贼兵视线,正摩拳擦掌,只等梁萧一声令下,便要大举攻山。 梁萧登上一处高地,观察远方黑云寨情况。 黑云寨选址绝佳,这片山林易守难攻,山下还有大量耕地,后方还有大片的炊烟。 和俘虏们所交代的一样,黑云寨有前寨、大寨和后寨之分,前寨相当于岗哨,是梁萧绕不开的第一个关卡。 山寨里面有部分土匪,是拖家带口加入黑云寨的,这部分人还负责去后寨种地,为山寨提供部分粮食和果蔬。 多年来,元白龙与苟当家的暗中勾结,为黑云寨输送奴隶和新成员。 黑云寨的壮大,元白龙功不可没。 百里外的黑云寨尚且如此,沛县周边更近的一些山林之中,还有其他山贼土匪,多半也和元白龙暗通款曲。 山寨面向南方的第一座山寨入口处,二十名守卫正聚在一起,烧火取暖,等待黑云寨送来攻破沛县的喜讯。 黑云寨几乎倾巢而出,苟当家的也没有忽视老巢的防御,还在山寨里留了一千左右的守军。 这部分人,正是黑云寨的部分守军,大部分是苟当家的亲兵,最难对付。 一旦前寨警觉,烧起狼烟,黑云寨便有可能迅速组织防御,借助地利,给官军沉重打击。 这些可都是沛县最勇敢的士兵,梁萧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们损失惨重。 曹清等人远离军阵,押着俘虏们一路绕行二里有余,来到这座山口,很快走近了那群守卫。 “是杨队长!” 守卫队长很快注意到了曹清身前的俘虏杨奇,一脸热切,起身相迎。 “杨队长,您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是不是大当家已经拿下沛县了?” “那岂不是可以去沛县抢钱抢粮抢女人!”后方十九守卫纷纷欢呼。 杨奇连连点头,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二十人守前寨?其他兄弟呢?” 守卫队长道:“都跟着裴总管守着大寨呢,您知道的,咱们的钱粮人口都集中在大寨,人多才能防盗!万一周边其他山寨从后寨入侵大寨呢?” “裴总管,人在大寨?”杨奇又问。 “当然!他老人家正在检验最近刚做好的投石车呢!”守卫队长点头。 曹清心中暗喜。 黑云寨的老总管,裴横,对大当家苟白忠心耿耿,算是黑云寨的狗头军师,也深受寨内贼兵信任。 “咱们山寨里还有多少兄弟?大当家让我们来通知迁移。”杨奇道。 “迁移?”守卫队长和同伴们对视一眼,发现曹清等人正朝自己走来,不由面露疑惑,“这几位兄弟似乎是生面孔,杨队长,他们是?” 杨奇见势不妙,急道:“曹大人!” 曹清二话不说,手起刀落,迎风一刀劈死守卫队长。 官兵一拥而上,其余十九名守卫猝不及防,被官兵斩杀十五人,俘虏四人,麻利地给他们五花大绑。 四名新俘虏惊恐万分,连忙哀嚎求饶。 “附近可还有其他哨兵?”曹清举起佩刀询问,一脸凶狠,仿佛随时能暴起杀人。 “没了没了,就我们二十个刚来站岗呢!大人饶命!” 曹清等人立即取出腰间行囊里的红黄蓝三种旗面,选取黄旗,绑在树枝上,登上高处,朝着远方挥舞旗帜。 正在等候的梁萧,望见远方一片黄旗飘舞,大喜,立即回到阵前,上了麾盖马车。 “贼兵前寨岗哨已经拿下,即刻进军,不得出声!” 将士们早已饥渴难耐,梁萧一下令,人衔枚,马勒口,立即杀向黑云寨前寨。 等梁萧领军杀到前寨,与曹清等人会合一处时,大寨里面的贼兵才发现前寨情况,震惊失色。 “有人进攻前寨!快通知裴总管!” 梁萧攻下前寨,留下十人控制前寨里面的三十几名老弱妇孺,随后带领大军倾巢而出,直奔三里之外的大寨,一路畅通无阻。 这场突袭,足以让大寨来不及组织有效防御。 “为何南方会有贼人杀来?难道是其他山寨趁虚而入?” 大寨之中,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动员部队,集结在山口防御。 黑云寨老总管,裴横,此时也是一脸不解。 南方,明明是黑云寨大队人马杀过去的方向! 按常理,沛县守军不可能抵挡得住黑云寨全军冲锋。 南方并没有特别让黑云寨忌惮的匪帮,就算有,也应该被苟当家的携裹着一起去打沛县了。 “裴总管,会不会是咱们的人……”一名亲兵弱弱道。 裴横摇头苦笑:“咱们前寨都没人送来消息,显然是被敌军攻下了!立即防御,等候我军回援!” 等到裴横集结千人部队把守山寨大门时,梁萧已经率军杀入山中,接连冲破两道易守难攻的防线,陈兵山寨门口,与贼军对峙。 “那不是大当家的麾盖马车么?!” 眼尖的士兵一眼认出马车,惊呼失声。 如此华丽的麾盖马车,也只有苟当家的才有一辆,连沛县县丞元白龙都没有! 梁萧就在麾盖马车上,发号施令。 几名士兵手持盾牌,护送俘虏杨奇,来到山寨门外交涉。 “裴总管!我军已全军覆没,大当家、二当家他们已被沛县的县太爷斩了!如今县太爷领兵反攻至此,咱们接受招安,可免一死!” 话音刚落,裴横与身边贼兵无不震惊。 “杨奇!你在说什么胡话,大当家带了一万多名兄弟出征,沛县唾手可得,怎么可能全军覆没!你是不是叛投朝廷了!” 裴横色厉内荏,大声呵斥,只希望能尽快安抚惊恐的众人。 杨奇耐着性子解释:“大当家和二当家都被县太爷枭首示众了,否则县太爷怎么可能乘着麾盖马车杀到此处,一路畅通无阻!” “休得胡言!给我射死这个叛徒!” 裴横一声令下,身前十名弓箭手一轮齐射。 官兵们见势不妙,护着杨奇返回梁萧阵前。 “县太爷!敌军不肯投降!” 梁萧立即下令。 “弓箭手掩护我军前进,凡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黑云寨倾巢而出,苟当家的只给自家守军留下二十名弓手,因此无力抵挡官军强攻。 梁萧手持神戟形态的惊夜枪,身先士卒,带领将士杀到山寨门口时,山寨内传来贼兵们的欢呼。 “就用投石砸死他们!”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一枚水缸大小的巨石从门内飞出,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目标直指梁萧。 “县太爷当心!!” 曹清等人大惊失色,纷纷奔向梁萧。 在两军焦急的注视下,梁萧早有准备,手执银戟迎向巨石。 “轰!” 被戟头拍飞的巨石,反向落入山寨内部,将裴横身前的一名弓箭手砸得脑浆四溅!! 现场两军惊呼之后,便是短暂的死寂! 第62章:钱粮 “这也行??” 两军将士无不傻眼。 刚才那枚石头,威力不及正规的投石车,却也是来势凶猛,足以将一般人砸成肉酱! 他就用一杆长戟,一戟拍回门内,还刚好砸死个人? 一般成年人根本做不到! “县太爷神威盖世!!” 官兵们纷纷喝彩,加快冲锋。 黑云寨的钱粮近在眼前! 慢一步都是对县太爷赏银的不尊重! 贼兵们无不胆寒:“这究竟是何方猛将?” 裴横望着远方潮水般的官兵,惊骇不已。 对方应该有三千人以上。 “难道是北疆的军队正巧去支援沛县了?” 这是裴横唯一能想到的情况。 不管怎样,麾盖马车近在眼前,他们的大当家绝对是有死无生! 正当裴横犹豫之时,后方又传来一阵咆哮。 “再砸!” 原来是另一辆投石车抛出了第二枚巨石。 又是一枚巨石呼啸着飞向梁萧。 在两军将士震惊的注视下,梁萧银戟一扫—— “嘭!” 那枚巨石又被拍回门内。 这一次没能砸中人,巨石却在裴横身前滚出了一条沟,尘埃四溅! 那名被砸死的弓箭手,尸体又被巨石碾过一遍。 裴横早已魂飞魄散,脸色苍白。 如此神勇之人,带了数倍于己的士兵攻山,绝对不是己方一群山贼可以抵挡的…… “投降免死!谁敢再发投石,凌迟处死!” 梁萧一声咆哮,正准备继续操作投石车的贼兵顿时不敢乱动了。 “轰!” 梁萧又是一戟落下,顺着铁门合上的中线,斩断铁门后面的木制横梁。 “县太爷有令:解兵卸甲,投降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官兵们齐声呐喊,蜂拥而入。 裴横回过神来,当场跪下磕头。 “我、我投降!” 周围贼兵心如死灰,也纷纷丢弃手中武器,跪在地上,卸下铠甲,磕头求饶。 将士们迅速控制现场之后,满怀感激之情,纷纷向梁萧行了军礼。 “县太爷神威盖世!” 他们心里是有遗憾的。 贼兵如此轻易投降,他们便少了些杀敌获赏的机会。 不过,梁萧几乎兵不血刃拿下山寨,他们一样能获赏一些银子,还没有战死的风险。 裴横被将士们迅速控制,失魂落魄。 “他、他是沛县的县太爷?” 裴横惊恐之余,看着梁萧白袍银戟,心生疑惑。 此人不是用枪,否则,他毫不怀疑,对方便是匈奴将军口中斩杀左贤王的“真凶”。 得到将士们肯定的回应后,裴横以头抢地,吓到小便失禁。 “县太爷饶命!” 梁萧盯着他,道:“能否将功折罪,得看你如何表现了。” 裴横连忙表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各部清点人数之后,曹清统一计算,向梁萧汇报。 “县太爷!算上这裴横,我军在此地俘虏正好一千人!死的那个,是让县太爷给砸死的……” 梁萧看向裴横:“周围还有多少守军?” 裴横道:“回县太爷!剩下的一百人,分布在后寨,都是些管理寨内家属的杂兵,只带了棍棒,也没有铠甲!” 梁萧立即下达命令。 “曹清,你们带上前两千号人,冲入后寨,控制黑云寨所有残余人员,集中带到大寨里来。严禁滥杀手无寸铁者,但若有人试图逃跑,劝止无效的话,斩立决!” “沿途务必让将士们宣传,投降免死,还可以回沛县重做良民!” 曹清知道,这是梁萧看在曹尘面子上给自己机会立功,信誓旦旦表示。 “卑职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两千人浩浩荡荡杀向后寨,开始了对黑云寨的全面搜剿。 梁萧又安排一百人和五百后勤,把大部分俘虏押下去。 裴横与二十名负责看守府库的贼兵,被梁萧留了下来,不停磕头求饶。 梁萧让人将二十名看守全部分开盘问之后,这才盯着裴横。 “裴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倘若接下来你有任何欺瞒,本官决不轻饶。” 裴横面如土色,连连点头,不等梁萧询问,先一步坦白。 “大人!黑云寨目前库存,只有奴才和那两个当家的最清楚!” “苟白带走了五千石粮食,以防沛县久攻不下,此外还带走了一万两碎银,用于战前犒赏士卒。” “如今黑云寨内部人员,除了被您拿下的这些士卒,还剩超过士卒的家属六千户,共计两万四千人,后寨还有农田三万亩……” “黑云寨的仓库,共有存银七万五千两,铜钱八百万枚,粮食十五万石!以上,是奴才能提供的所有钱粮户口信息了!” 梁萧若有所思。 这老贼还算机灵,知道他最在乎的信息是什么。 人口,钱粮! 不过,他显然不够满意。 “这些只是府库里的,苟白和耿龙这两个当家的,就没有私人金库?” 裴横连忙道:“耿龙的资产都算在府库里呢,但苟白肯定有私人金库的,大人!只是,奴才也不知道在哪里……” “还能在哪?多半是在他家!俘虏里面可有苟白的贴身护卫,山寨里可有苟白的妻子?”梁萧道。 裴横摇头道:“苟白淫辱了不少女子,但没有妻子,贴身护卫也都被他带去前线了。” 梁萧脸色一沉,后悔莫及。 看来,苟白的贴身护卫全让自己杀了…… 至于那些一哄而散的乌合之众,成为俘虏后皆已坦白交代。 确实无人知晓金库之事。 裴横见梁萧神色有异,吓得牙齿打颤,急忙补充。 “不过,大人提及这个,奴才倒是突然想起一事!苟白离开山寨的时候,特地留了一支部队,看守他自己的山中豪宅,金库应该就在那里!只不过,他们都被奴才抽调过来这里防守了!” 梁萧立即招呼士兵,去黑云寨仓库警戒,又让裴横指认现场俘虏,找出看家的贼兵,催促他们带路。 这群贼兵也是一脸懵逼,为了将功折罪,异常积极。 梁萧带兵跟着裴横来到大寨中央,果然发现一座豪宅,屹立于山中平地。 众人入宅之后,看守贼兵纷纷指着大院最里面的那扇铁门。 “县太爷,我们每天就是在那个门口站岗!” 梁萧毫不犹豫,上走上前,挥舞神戟,砍碎大门的门锁。 众人推开门,定睛一看,里面一片漆黑。 “大家进去搜一搜,不放过任何角落,小心机关。” 梁萧一声令下,将士们兴高采烈冲入房间,全面搜索。 片刻之后,一名士兵翻到了东南角的岩石地板,用刀背奋力拍击地板,听到了一阵与众不同的金属撞击声。 “县太爷!俺找到嘞!!” “县太爷,俺也找到嘞!”附近的两名士兵也拍出相同声音,欣喜若狂。 梁萧立即进屋,根据众人指点的位置,倒转神戟,枪刃朝下,奋力猛刺。 “咔嚓……” 众人眼睁睁看着梁萧反复击穿地板,直接在地面上割出了一个四尺的入口,取出被切割的地板。 原来是一块上面覆盖了一层铁皮的木板。 梁萧接过梁府护卫递来的蜡烛,朝着里面一照,现场响起一阵喉结滚动的声音。 烛光映照之后,底下金光四射,险些闪瞎众人的狗眼…… “县太爷,这、这是只有黄金才有的反光!” 梁萧目光落在洞中,微微颔首。 黄金,并非里面最值钱的物件…… 第63章:收缴! “真有黄金?” 周围的将士们又惊又喜,很快便安静下来,不敢吱声,部分士兵向外面探头观察,生怕隔墙有耳。 他们可都是战前主动报名担任前排的勇士,战后得到梁萧的重用,已经无异于亲兵,其他士兵可没有资格跟着梁萧搜剿财富。 在出发之前,梁萧就已经反复叮嘱。 严禁大呼小叫、大惊小怪,不可轻易开口,只管安静搜查、警戒。 他们当然明白,这是县太爷对自己的忠诚考验。 而县太爷许诺的回报,则是回去之后每人额外再赏至少十两银子,或者一万钱! 毫无疑问,眼前的藏宝应该由县太爷发落,自己只需要安静办事,事后额外封赏可能不止十两! 梁萧对这群士兵的表现甚是满意,先让三名队长提着灯笼下去查探,自己也在入口观察。 里面是一间地下室,摆放着之物,除了金条,金元宝,装在几十个铁箱子里,中间还放着两个方形宝箱。 箱子都没有上锁。 片刻之后,下面传来三人的声音。 “主人,安全!” 梁萧道:“直接开箱。” 队长轻松开启第一个,迎面一阵珠光宝气。 里面全是珠宝和玉石,甚至还有一对“夜光杯”。 另一个箱子则是一堆银票,按照面值分成四叠,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百两…… 乱世黄金盛世玉。 至于银票,是和平时期最轻便的财产,战乱时期可能迅速贬值。 如他所料,但苟当家的作为万人规模的山寨之主,不可能没有储存任何珠宝玉石和黄金,甚至可能收藏了不少古董。 毕竟,黑云寨仓库里只有银子和铜钱,连更方便储存的黄金都没有,于理不合。 三名队长则是唏嘘不已。 忠武侯府,曾经可是武朝绝无仅有的万户侯,只是后来逐渐被削减食邑,直至梁萧被削夺爵位,食邑彻底归零。 一个山贼,比忠武侯府都富有,这都是什么世道! 此时梁萧心情大好,叫人把外面的秤取来,亲自称量金条和金元宝,再根据其数量,估算黄金的大概总重。 金条重三十两,二百五十根。 金元宝重五十两,五十锭。 黄金万两! 按照金银市价比例,正常情况下,万两黄金能换个十万两左右的白银。 但黄金比白银更加稀有,也更加保值,适合作为战略储备。 四种面额的银票,共计两万两! 至于这些珠玉,梁萧还不打算拿去出售。 这可是用来送礼和赏赐部下的上上之选。 梁萧又在地下室墙壁四周敲了敲,确认地下室没有其他暗室之后,才带着队长们回到地面上,严肃下令。 “回去之后,各位重重有赏,今日之事,泄密者杀无赦!” “定当竭忠尽智!!”士兵们纷纷立誓。 对自己而言,这位县太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明主,他们可不会蠢到自毁前程! 梁萧立即让人去运来质量最好的牛车,共计五辆,分载黄金,安排重兵把守。 珠宝和银票箱子,装在麾盖马车上,垫了厚厚的防震棉层,也是重兵把守。 守卫皆是梁府护卫和三百勇士成员。 裴横正在外面等待,心急如焚,突然看到梁萧从里面出来,连忙上前,一脸诚恳。 “县太爷,奴才诚心归顺……” 梁萧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除了金银钱粮,车辆和驮兽还有多少?” 表现的机会来了? 裴横一脸激动,道:“这个,奴才只能大致估算,但保守估计,牛车应该有四千辆,驴车四千辆,骡车五百辆,马车一千辆,其余驮兽和耕牛,比车辆只多不少!” 梁萧神色一变。 裴横察言观色,连忙解释:“县太爷只管派人收缴、清点,小的绝不敢隐瞒!” “我只是纳闷,区区一个黑云寨,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畜力,钱粮,人口,不下于寻常县城?”梁萧说着,突然想到车辆,道,“你们,是不是匈奴人扶持的?” 裴横连连点头,和盘托出。 “回县太爷,苟白确实每年都有带奴才接待过匈奴的将军,并许诺协助匈奴南下,攻克武朝徐州各地。去年还有匈奴人专门往这里送来大批牲畜,就是为了方便山寨掠夺沛县的人口和财富!” “此外,西秦那边也许诺定期向黑云寨收购粮食!西秦人提供车辆,匈奴人提供牲畜,再加上苟白这几年定期去沛县掠夺车辆,慢慢组成了如此大的运输规模,只等有朝一日武朝大乱,便要第一时间占据沛县!” “匈奴支持,西秦交易?抢劫车辆?” 梁萧心下一沉,立即派人去通知曹清,加快收聚后寨家属。 此地不宜久留! 他很清楚,西秦和匈奴都在等着武朝分崩离析,便可趁机侵略。 这苟白的真实背景应该不简单,抢劫沛县车辆,显然也是为了方便给敌国充当后勤甚至是马前卒。 沛县的车辆,算上闲置的,加起来也未必有黑云寨多。 若是武朝民变四起,朝廷无暇他顾,黑云寨完全可以趁机拿下沛县! 只是苟白太过自信,没想到会被自己单骑斩首。 而那些贴身护卫,才是苟白真正信任的部下,也可能是匈奴人。 就连裴横这么个管家,苟白都要防着,大抵只是因为裴横是个读书人,办事也麻利,他才不得不重用。 至于裴横是否另有隐瞒,接下来也需要慢慢盘问,再多多拷问其他降兵,比对信息的真伪。 等亲兵护送地下室宝藏上了车辆之后,梁萧又催促裴横带路,众人直奔大寨仓库。 几十个仓库大门接连打开,将士们双眼放光! 堆积如山的银锭,碎银子,用麻袋装好的粮食,用绳子串好的铜钱…… 裴横解释道:“县太爷!每锭银子五十两,每串铜钱一千枚,每袋粮食三十斤,这些都是奴才安排弄好的,绝对没有克扣和缺斤少两!毕竟,苟白他在山寨有绝对权威,奴才就算有贼心也没有贼胆……” 梁萧看着这些还算正规的仓库,满意点头。 “等此间事了,裴横功大于过,赏银一百两起步!” 裴横顿时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黑云寨的后寨,山贼的家属们陆续被押送往大寨,人人胆战心惊。 他们家中男人跟着苟当家的去攻打沛县了,如今战败,生死未卜! 按照这些官兵的说法,超过四分之三的贼兵投降,那生还的可能性很大! 因此,这些手无寸铁的家属面对披坚执锐的官兵,极其配合。 只是有一点,这些家属百思不得其解。 这群官兵,居然没有趁机搜刮掠夺,也没有偷占女人的便宜? “县太爷有令,我军秋毫无犯,再有扰乱秩序者,杀无赦!” 曹清等人时不时出声警告,谨记梁萧的叮嘱,恩威并施。 这些家属更不敢喧哗,甚至捂住了家里小孩的嘴,生怕孩子坏事。 马上,他们要面对那位传闻中的“县太爷”了。 等待自己的,又将是怎样的悲惨命运? 第64章:满载而归 大寨内,梁萧正在现场关注将士们的装载进度。 此刻暂时空闲,梁萧随手取来车上一枚铜钱,陷入沉思。 这一趟剿匪,收获颇丰,自己暂时解决了沛县的钱粮危机。 武朝丧权辱国,但也并非毫无亮点。 本国货币的稳定,和银票的发行,还算是可圈可点的。 这一枚铜钱,就是“一钱”或者“一文钱”,因此购买力很实在。 有些朝代,政权,军阀,会发行币值极大的铜钱,一枚能当一百文,一千文,甚至当五千文用,但实际重量只有一文钱的两倍左右,因此物价飞涨,百姓不得不以物易物…… 沛县饱受元白龙等人剥削多年,市场上很是缺钱,从粮价四十文一石可见一斑。 此行缴获的铜钱超过八百万枚,用于犒赏将士和日常用度,等市场上流通的钱接近正常水平,百姓手头有了钱,也可以促进经济发展,生意也就不难做了。 至于银票,梁萧并不看好,毕竟天下将乱,京城和其他州府的官方钱庄体系一旦崩溃,甚至落入贼人之手,银票便是一文不值,因此必须早日拿去换取现银。 钟离家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缴获的银票不能甩给他们。 平时用来收买王腾,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梁萧正思考之际,曹清已经带队押送所有家属,进入大寨。 “县太爷,能控制的人员都控制了,我们暂时没有看到有人逃脱!有那么十几个想逃跑的,被我们骑马追回来,打了一顿,就老实了!” 梁萧问道:“没有执法杀人?” 曹清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 “县太爷对百姓这么好,又千叮万嘱,尽可能秋毫无犯,我们自然不能给县太爷丢人,省得节外生枝!” 梁萧赞许地看着曹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称赞。 “可造之材!” 曹清喜出望外。 “定当竭忠尽智!绝不愧对县太爷栽培!” 梁萧甚为满意,含笑点头。 先前,他只是扯起虎皮敲大鼓,拿武帝的名号唬人,再加上忠武侯之后这个身份,这些下属很难不相信他就是武帝极力培养的人才。 而今,自己又成功剿灭黑云寨,随着将来武帝论功行赏,沛县的人们只会更加深信不疑。 天子尚有实力,如卓子房所言,尊王攘夷确实是目前的捷径。 但自己也必须关注这些部下的忠诚状态,必须是明确只忠于自己而非只忠于朝廷,否则关键时刻便不能委以重任。 曹尘这对兄弟事亲至孝,父母姐妹也都在沛县定居。 自从兄弟俩弃暗投明之后,也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确实是可造之材。 那三百位敢报名担任前锋的勇士,并不只是因为赏银而已,还有保护沛县亲人的信念,因此也是绝佳人选。 约莫两万四千名山贼家属,陆续进入大寨,跪了下来,静静望着高地上的梁萧,人人提心吊胆,祈祷他的仁慈。 上百名说话流利的士兵分布在这群百姓之中,负责为梁萧传话。 梁萧终于发话。 “诸位本是良民,迫于生计,随家人落草为寇,情有可原!稍后立即随官军搬回沛县,登记户籍,重新做人,若有家中男人死于战场,可以适当减免徭役和赋税!” 话音刚落,底下的山贼家属纷纷磕头,喜极而泣。 “谢县太爷宽恕!!” 他们原以为,自己和家人被俘虏之后,会成为奴隶,为了赎罪就必须承担各种劳役。 这一番宽赦,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稍后,各回各家,收拾东西,带不动的重物若是不值钱,全部销毁!每日至少行军三十里,有愿意背负粮食的可以报名,背三十斤,随军走一百里,回到沛县之后,发放工钱三十钱!” 梁萧话音刚落,下方众人反应,尽显众生百态。 有如释重负的,有依依不舍的,也有人满怀对未来的希望……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知道自己只是待宰羔羊,能保全性命已属不易,如今唯有对梁萧言听计从。 “县太爷,那山下的农田三万亩……”裴横连忙提醒。 梁萧摆手,道:“人命关天,还有辎重急需运送,这些农田暂时空置。” 舍弃三万亩农田和这么好的一处根据地,委实可惜。 但此地距离沛县百里,如今的沛县还没有实力控制这么远的据点。 好坏都只是相对而言。 这种军事机密,他当然不会轻易公之于众。 匈奴人和西秦人并不喜欢耕作,若是贪恋这个据点,将来反而可能会成为对他们的牵制,种田种到一半,很可能被武朝军队突袭抢夺,等于为他人作嫁衣裳。 反之亦然,沛县实力不足以庇护此地,他也不希望为他人作嫁衣裳。 因此,这个据点对敌国意义不大,对目前的他而言,优先级也不高。 等自己实力足够笼罩到此地,重新在这里安排军屯,这里便可成为绝佳据点。 这一切的分析,是根据地势和攻守形势灵活变换的。 倘若还有别的山贼在这里占山为王,自己还可以定期派人出兵围剿,正好练兵。 曹清等人毫不犹豫,去执行梁萧安排的任务,对此地的取舍没有任何质疑。 他们家在沛县,本身也不敢继续守备这种可能孤立无援的地盘。 梁萧又派人清点山寨车辆。 牛车和驴车都超过五千辆,骡车一千二百辆,马车一千六百辆。 驮马四千匹。 大部分耕牛都兼职牛车去了,现有的耕牛是两千头,因为此时还是农闲。 裴横了解数量之后,也暗暗松了口气。 三万多人的山寨,他能管住仓库就不错了,在匈奴人和西秦人的支持下,黑云寨有这么丰厚的畜力,也实属正常,否则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光是运粮都愁死人。 当天,官军满载而归,押送俘虏和山贼家属,陆续出了山寨。 这些车辆,加上沛县带出来的车辆,以及报名背粮食的人员,足够运走所有的钱粮,甚至还能运走一大批木柴。 在梁萧的监督下,将士们满怀希望,随他返回沛县。 这位县太爷许诺,三百勇士每人额外能得至少十五两银子,其他将士也各有厚赏!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收取赏银了。 “县太爷有令:此地可能会有敌国铁骑出没,早日回城,以免夜长梦多!” 消息传开,军民纷纷加速赶路,恨不得一日便到。 梁萧对众人的赶路热情甚是满意,坐在麾盖马车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正当将士们兴高采烈讨论此行时,远方一道白影映入梁萧眼帘。 梁萧凝神一看,神色大变! 原来是一匹体型巨大的战马,通体雪白,双目赤红,来到远方地势较高的草原上,低头吃草。 “这世间,真是如此神驹,绝世马王??” 第65章:绝世神驹 绝世神驹的出现,也惊动了部分眼力好的士兵。 “县太爷!那里有一匹大马!!” 梁萧示意众人安静,凝神观察。 他以鸿鹄和沿途树木为参照物,对比目测一番…… 传闻属实,此马光是肩高都超过八尺! 鸿鹄超过一千两百斤,与寻常马匹相比,已经是罕见的宝马。 但和远处这匹大马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惜,这匹马停下来之后,边走边吃,已经把队伍甩开一里有余。 发动军队围猎是不现实的。 左贤王劳师动众都没能拿下此马。 而自己现在只有数千新兵,还需要保护队伍,早日离去。 “如此神驹,究竟来自何方?” 梁萧喟然长叹,让车夫停车之后,走下麾盖马车,换了一把更轻的木枪,带了一张弓,骑上鸿鹄宝马。 不管怎样,自己不能无动于衷,总要一探究竟,至少要了解此马来路。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梁萧一声令下,便纵马扬鞭,朝那匹神驹赶去。 那匹神驹终于扭头朝这里看来。 通身雪白,双目赤红,高过八尺…… 梁萧看得真切,瞳孔一缩。 “马辔?” 如此神驹,居然戴着人类制作的马辔! 这是谁家的神驹,又为何会放任它外出? 难道是匈奴人? 梁萧心下一沉,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左贤王都追不到的神驹,其他匈奴人只能是难上加难。 不等梁萧接近,那匹神驹已经警惕地后退几步,仰天嘶鸣,声如炸雷,随后奋起前蹄,向东方绝尘而去。 梁萧立即纵马追赶。 鸿鹄似乎也不甘落后,加速前进,却被神驹迅速甩远。 梁萧和它的距离,很快便又超过一里,越来越落后。 短暂追逐之后,那匹神驹终于消失在梁萧的视野里。 梁萧不得不及时勒马,望着东方,满心惆怅。 没有武人不爱宝马。 鸿鹄还在养膘,他没敢追得太猛。 不过,就算鸿鹄全速前进,也绝无可能追上此马。 他从神驹背后观察,尚且只能看着它的身影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 若是换成侧面观察……恐怕就是一道白影一掠而过,一般人甚至无法看清它的身影。 迅如疾风,举世无双! “东边?” 梁萧突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 沛县北方百里,再往正东方向…… 那岂不是武朝境内的徐州一带? 梁萧的心思活络起来了。 此马若是国人所养,他可以派人去徐州一带探访,应该有戏! 现在,他只能祈祷此马别被大富大贵人家拿下,尤其是那位镇守边疆的卫将军。 当务之急还是早日领兵回归沛县。 这一趟收获丰厚,必须尽快消化战果。 这些钱粮,对一个郡城而言可能不算多,但对一个常年民不聊生的县城而言,是绝对的及时雨! 梁萧回归队伍,叫来一名大队长,塞给他一张三十两银票,小声叮嘱。 “你挑选十名会骑术的将士,每人带上五匹驮马和粮草,顺着刚才那匹神驹的马蹄,一路探访,注意安全。回来汇报之后,我视情况加赏,五两银子起步,你加五倍!” 那名队长本身也是梁府护卫出身,忠心耿耿,知道主人急缺好马,立即应承,点起十人,带走五十匹背负粮草的驮马,前去搜寻神驹踪迹。 当天下午。 沛县迎来了第一位朝廷的加急邮差。 “陛下已经知悉沛县之事,龙颜大悦,下诏将沛县改县为郡,升县令梁萧为沛郡郡守,加封荡寇将军,全权管理沛县,并尽快征兵剿匪。中常侍王腾携带圣旨,已经启程,不日抵达!!” 消息迅速传开,周围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吾皇圣明!” 曾经一度陷落的沛县,回归十年至今,一直是民不聊生的状态。 他们作为沛县的百姓,终于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他们的县太爷,要变成更尊贵的太守大人了! 正在办公的卓子房收到消息,惊喜交加,连忙带同僚们出去迎接邮差,询问详情。 “县令不在?” 邮差疑惑。 “县太爷带队出城剿匪去了。”卓子房道。 邮差惊叹:“不愧是忠武侯之后!” 这一声惊叹,却是让王主簿等人激动莫名。 这位县太爷,当真是天子极力栽培的新人?! 等圣旨一到,他便正式荣升郡守,还荣封荡寇将军! “荡寇将军?那不是司徒天良的职位么?” 卓子房一脸疑惑。 “说来话长!”邮差一脸兴奋,如实汇报。 “不可思议……” 王主簿等人再不怀疑,只恨没有誓死效忠,早抱大腿。 天子居然能为了县太爷,严惩司马家的姻亲,司徒家家主司徒天良! 卓子房笑得合不拢嘴,大致确定,这邮差应该是武帝或者王腾的人,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邮差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卓子房道:“先生送来喜讯,鼓舞军民,对沛县也是一种贡献,县太爷叮嘱我等切记赏罚分明,稍后请你去库房领取二十两银子,作为辛苦费,还请在县衙留住几日,等县太爷回归。” 邮差喜出望外,欣然应允。 王主簿目送邮差离去,提议道:“卓大人,难道不让他早日回京通报么?” 卓子房摇头:“不行!先等太守大人回来。” 众人不解,但也依言照做。 卓子房也不解释。 这会儿梁萧应该也在领兵回来的路上,收获如何,尚未可知,若是让王腾太早了解剿匪细节,回头就不好隐瞒钱粮了。 据说贼巢储存的钱粮颇多,王腾被安插在沛县的眼线引着去了现场,梁萧瞒不住,免不了又要被人家敲走一笔。 卓子房看着一众同僚唯唯诺诺,也不免惆怅。 贤才难求,知音难觅! 梁萧和钟离清风都不在城内,他都找不到能与自己促膝长谈的年轻人。 等沛县稳定,定要拐几个贤才回来,帮梁萧和自己分担压力! 唯有等梁萧回归,方能定夺。 钟离家很快也收到喜讯,全家欢腾。 院子里,钟离晚雪和凝烟相拥而泣,都是喜悦的泪水。 大堂内,钟离修和族人们乐不可支。 此时并非节日,他还是忍不住安排家丁,张灯结彩,准备为梁萧庆祝。 这是钟离家一场近乎孤注一掷的豪赌! 没有看走眼! 沛县居然还被天子要求改县为郡,意味着梁萧不会离开这里,势力却能壮大! 回到院子里,钟离修看着跟凝烟一样笑靥如花的闺女,此刻竟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丫头,就不能拿出为梁萧顶撞老父亲的气魄,狠狠去追她的心上人,争取早日成婚? 第66章:白龙影 黑云寨全军覆没,让沛县百姓对梁萧这位未来的太守大人信心倍增。 朝廷喜报传开后,更多的百姓踊跃报名,参加屯田。 屯民要向官府提交收成的四到五成,看起来负担不小。 实际上,沛县大多数百姓都是少地甚至无地的贫民,如今正好依赖这种政策养家糊口。 国内的佃农给其他地主种地,也要上交固定的佃租,至少是丰收的五成,并且地主们还有各种手段剥削他们,逼着他们卖儿卖女,为奴为婢。 梁萧却是承诺,沛县官府不光提供免费的种子和参与耕作时的口粮,若是遇上灾年,还能视情况减税。 和地主相比,县太爷简直是大善人! 在钟离家的协助下,沛县官府也在积极筹备民屯和军屯,只等梁萧凯旋,便可动员军民垦荒,争取来年春耕结束之前能有足够多的耕田。 沛县以北。 梁萧坐镇中军,严格监督军民迁移。 算上俘虏,此行队伍接近三万人,还有大量的车辆需要管理。 沛县派出来的是刚入伍的战斗兵和一些后勤,平均每人要管制接近九倍的人员。 若非两战大捷,将士们对梁萧奉若神明,此次迁移免不了会出些乱子。 夜幕降临时,队伍南行了二十里,梁萧让众人原地驻扎,把装了粮食的牛车固定在队伍周围,往车上再加负重,以免牲畜受惊逃跑。 大量的士兵分布在车辆周围,防止有人逃跑,去西边和北边向敌国报信。 按这个效率,最迟后天晚上,他便能率众回到沛县。 只要挺过这最艰难的两天,沛县的人口就能超过十七万。 再把隐户盘查一下,十八万人口,不成问题! “县太爷有令,严禁军队恶意扰民,违者严惩不贷,并取消所有功绩和奖赏!” 严苛的军令传达全军,随军将士也紧张起来,根本不敢欺压百姓。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位县太爷和自己认知中的统帅完全不同。 “攻下城池三日不封刀”,“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些东西在他这里都不成立! 爱兵如子,爱民如子,是大家对这位县太爷的深刻印象! 山贼的家属们因此感恩戴德,纷纷表态,听从安排,绝不逃跑。 梁萧就在临时军帐里枕戈待旦,心里仍有些懊恼。 那匹绝世马王,来历成谜,应该已有主人。 若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匹神驹,绝对如虎添翼,惊夜枪也能在神戟和神枪之间随意转换,不必操心负重了。 现在,自己只能去梦里看看能否抓到了。 是夜,江南,远在京城数千里之外的交州,交趾郡百姓率先爆发民变。 起义军策反了部分当地的驻军,趁夜攻克太守府,杀死交趾太守全家。 与此同时,江南各地的权贵们仍沉浸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深夜,那匹绝世马王摆脱梁萧追逐,一路奔走如飞,终于跑回一处山中。 山上佛寺传来钟声,它仰天嘶鸣,声如雷霆,顺着小径走向佛寺的后山。 片刻之后,一名白衣住持疾步赶来,朝它行礼。 “阿弥陀佛。” 原本焦躁不安的神驹,低下高傲的头颅,任他抚摸脖子上的鬃毛,被他牵去了后山马厩。 翌日清晨。 “县太爷,我们清点人数,确认无人逃跑,大家都很配合!” 都统和大队长们略带兴奋的回报,让梁萧甚是满意,下达军令,队伍再次启程。 这一夜的相安无事,让这些俘虏和家属们更加信任梁萧,恨不得早日赶到沛县,过上从此再也不必提心吊胆的生活。 同一时间,绝世马王所在的山中佛寺也迎来不速之客。 那名住持慈眉善目,正在为神驹添置草料,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呼唤。 “大舅!” 住持叹息,回头一看。 原来是一名白袍女将,戴了面罩,只露出一对剑眉和动人心魄的星眸。 此刻,她的目光一刻不离神驹,满眼渴望。 “秦将军别来无恙。” 白袍女将见他向自己行礼,称呼一如既往,心中更加不是滋味,鼓起勇气询问。 “大舅,白龙影安然无恙嘛?” “是。”住持点头。 白袍女将见他不愿多言,干脆开门见山。 “大舅,白龙影的事,我答应为您保密,连我爷爷他们都不知道。我也晓得,白龙影有灵性,只听您的话,您就行行好嘛~” “如此神驹,若是能加入我军,定能鼓舞人心,无形中增强我军战力,也是间接造福苍生!” 她先是一番恳求,接着便换了严肃语气,讲起了道理。 住持头也不抬,继续喂马。 “秦将军请回吧,你并非白龙影的命定之主。神驹性烈,前不久才踢死一头猛虎,绝非常人能够驾驭。” 白袍女将不乐意了:“我都来了多少回了……您就算不看我和我娘面子,总要看我爷爷面子吧?本朝卫将军,为国戍边,无愧苍生,难道没有资格让白龙影认主??” 住持沉默片刻,才无奈叹息。 “白龙影乃是故友所托,既然她弥留之际指名道姓,绝不认可卫将军,小僧又怎能愧对故友?恳请秦将军保密,莫要泄露白龙影消息,以免神驹受难。” 故友? 白袍女将忆起其人,肃然起敬,又眼帘微垂,满是不甘。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大英雄,但放眼天下,连我爷爷和我大哥这样为国为民的英雄,都不能得到您的认可,那还有谁能是拯救苍生的大英雄?” 言讫,她又想起什么,悻悻道:“忠武侯倒也是英雄豪杰,可惜他本人已经战死沙场,谈不上拯救苍生,小儿子梁萧也投靠了阉党。所以呀,白龙影注定永远埋没咯!” “阿弥陀佛。” 住持只是双手合十,并未反驳。 白袍女将盯着白龙影,心里酸溜溜的。 连外形都是如此的完美,那双赤红的眼更是妖异非常。 这白龙影,简直是自己的心头宝,可偏偏这位遁入空门的大舅不念亲情! 看着油盐不进的老舅,白袍女将懊恼跺脚,负气离开。 “我就不信了!这白龙影,早晚是我家的~~” 住持没有回应,只是看着白龙影入神。 沛县以北。 夜幕降临时,梁萧让队伍原地驻扎,一如昨日安排。 曹清一脸惊讶,赶来汇报。 “县太爷,不得了哇!今日我军行军接近六十里!这群百姓跟不要命了一样……” 六十里? 周围梁萧将士也不禁咋舌。 这比步军的常规行军都快了。 第67章:大英雄! 梁萧回头,目光扫过后方。 这些人拖家带口的,一天能跑六十里,实属难得。 当然,他们也可能是担心正在县内做俘虏的家人。 不过,将士们可不这么想。 “都是百姓感念县太爷恩德,迫不及待要回沛县重新做人了!” 众将士交口称赞,随行黑云寨众人也赞不绝口。 这两日南迁,他们每顿都能吃饱,而且是破天荒的一日三餐。 平时他们都只是一日两餐而已。 关键是,县太爷和他的军队秋毫无犯! “大家原地驻扎,明日便能回到沛县!” 梁萧欣慰一笑,又派几名士兵骑马回城,提前通报。 军民的热情,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态度,回去之后安置起来要容易得多。 沛县是高祖故乡,曾经一度作为郡城和封国而存在,即沛郡、沛国。 因此,沛县的城墙一直保留着郡城的规模,只是因为战乱和偷工减料,导致多处缺损,官府正在补休。 沛县里面还有不少无主的老房子,可以用来安置百姓。 比如,武镇这个大镇就很缺人。 除了沛县库存和缴获的军粮,还有钟离清风去江南收购粮食,坚持一年,不在话下。 “回城之后,诸位暂时聚集在武镇军营,每人每日免费领取口粮,不必忍饥挨饿。” “等官府分配好住所,登记户籍之后,包括儿童在内,每人再一次性领取一百五十钱,注意省着点花。今后务必好好做人,莫再落草为寇,否则罪加一等!” 传令兵们转述梁萧的话之后,全场沸腾! “县太爷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无数人以头抢地,喜极而泣。 连口粮都有官府提供,每人再分配一百五十钱,每户大概能分个六七百钱,足够他们渡过难关!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裴横膝行向前,朝梁萧不停叩首,宣誓臣服。 梁萧又简单致辞之后,回到麾盖马车,主持大局。 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沛县相当于百废待兴,形势稳定才是当务之急。 这是最简单直接的安抚方式,可以迅速扼杀县内暴乱的苗头。 缴获的铜钱,发放给最需要花钱的民众,正好促进钱币流通和商业发展。 等他把沛县这些士兵训练成正规军,甚至组成精锐,沛县才算初具规模。 夜间,梁萧派去报信的士兵很快回到县衙,向卓子房汇报的同时,献上梁萧的手书。 “卓大人!县太爷的队伍已经在城外二十里,明日便可入城!缴获的钱财尚可,粮食尚可!” “尚可?”卓子房看了一眼手书,心中暗喜。 梁萧出征前跟他约定了暗号。 钱财数量“尚可”,说明总价值不低于白银十万两! 粮食数量“尚可”,说明不少于十万石! 至于这封手书,上面简单说明了俘虏,人口,车辆,和一些注意事项。 人口不少! 十七八万人,跟动辄一二百万人口的大郡比起来,是差点意思,但比一些边缘郡城还要多! 再有军屯支持,只要粮草足够撑过今年,养一万部队不成问题! 而缴获车辆的数量,和裴横的供词,皆已指向一个可能:元白龙这个祸害,应该也在暗中通敌卖国,正好跟黑云寨合作,搞不好还为黑云寨掠夺车辆和粮食提供便利! 否则,隐瞒一半人口这种行为的风险太大。 卓子房想通了有关沛县的来龙去脉之后,额头冒汗,又不禁庆幸,自己第一时间留住了邮差,等梁萧回来主持大局,避免王腾过早干涉。 此时夜已深,他只好先派人去通知钟离家和县衙内的官吏。 钟离修这几日一直忙碌到深夜,得知消息,又惊又喜。 “民众配合,这才几天就能凯旋??” 如此神速凯旋,意味着什么,他这个当过军官的人不难理解。 若不是血洗山寨,鸡犬不留,那就只能是民心所向,人人归心似箭! 钟离修相信梁萧不会如此残忍无情,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沛郡!沛郡啊!!” 这一刻,钟离修只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握紧拳头低吼着。 沛郡,或者沛国,才是曾经沛县真正的规模! 这里盗匪丛生,还有西秦人和匈奴人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失陷,世家大族看不上,就连县令一职也一度无人敢接。 如今,这里至少不必担心匪患了。 只要梁萧能顶住西秦和匈奴的压力,此地便是江北宝地,钟离家的兴家之地! 按照约定,钟离家也该协助梁萧,布局沛郡商业了。 钟离修越想越是兴奋。 最让他开心的,还是梁萧出征之前找他谈话,对他许下的承诺。 “这傻丫头,加把劲啊……” 老父亲操碎了心,又开始恨铁不成钢了,想起自己当初激烈反对,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 翌日。 天蒙蒙亮,军民一致请求趁早出发。 接近三万人的口粮,消耗了部分存粮,梁萧安排将士,把行走不便的人员都送上车,即刻动身。 正午时分。 沛县北城门外,上千民众聚集在此,翘首期盼。 若不是卓子房提醒民众,还有两万多个贼兵的家属需要安置在附近,这里早就人满为患了。 毕竟大家都想一睹未来太守大人的风采。 钟离晚雪带着凝烟,跟在老父亲身后。 两个小姑娘望眼欲穿。 她们的大英雄,马上就能凯旋了! 周围民众议论纷纷。 “你们知道,县太爷为什么这么快凯旋么?” “县丞大人刚才说了,是县太爷秋毫无犯,还承诺给他们提供保障,让他们重新做人,所以大家心服口服,恨不得赶紧回城!” “县太爷绝对绝对没有滥杀无辜哦!而且,我军缴获的钱粮将用于拯救沛县,改善民生,对咱们百姓都有好处!” 两个小姑娘看着周围激情讲解的百姓,相视一笑。 民心所向! “县太爷回来了!!” 城墙上的哨兵们齐声欢呼,紧接着现场便是一阵欢呼声,连绵不绝。 在所有人热切的注视下,远方的队伍不断接近沛县,还有飞马来回报信。 “恭迎县太爷!” 卓子房带头下跪,后方军民也纷纷下跪,情绪激动。 麾盖马车不断接近,梁萧望着沛县城郭,豪情万丈。 卓子房今早送来过手书,让他了解了京城动向。 沛县已经获准改县为郡! 这下,自己又得想方设法搞钱了…… 第68章:思虑周全 “诸位请起,不必多礼!” 梁萧来到城门口,下了马车,等众人起身后,便来到卓子房和钟离修面前,言语感激。 “二位辛苦。” 二人齐声道:“不及县太爷辛劳之万一!” 王主簿等人羡慕不已。 梁萧这番表态,其实也决定了未来“沛郡”的属官格局。 不消多言,钟离家贡献良多,一定会有人成为太守府高层,将来陪他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梁萧又望着沛县军民,高声宣布。 “沛县父老乡亲踊跃参与屯田,官府上下感激不尽,自当有所回报!” “截止昨日,所有主动报名参加屯田的第一批屯民,皆已登记在册,从今往后,官府会在屯田方面给予一定优待。用自家耕牛的,官府只收三成佃租。用官牛的,官府只收四成佃租!” “今后,其他报名屯田的屯民,视表现情况,也有机会得到如此优待,还请努力!” 话音刚落,在场已经报名的屯民欢声雷动,一些老人和妇女情不自禁,喜极而泣。 “竟然只收三四成?” “谢谢青天大老爷!!” 这又是一次天大的恩赐! 王主簿等人惊叹:“县太爷属实是思虑周全……” 钟离晚雪望着梁萧,眼波流转,小声向凝烟解释。 “梁公子他这一番安排,堪称绝妙!最先响应屯田政策的百姓,首先,他们的积极性值得嘉奖,其次,他们往往也是最需要依赖屯田政策生存的群体,如此优待,合情合理!” “后续报名的屯民,他也给他们保留将来获得优待的机会,足以服众,并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她越说越觉得喜欢,忍不住抿嘴窃喜。 他总是能带给自己不一样的惊喜! “少爷他最厉害了~”凝烟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欣喜附和。 这位可是徐州第一才女,才貌双绝,深明大义,难道不比司徒落月更好么? 人家似乎还对她家少爷芳心暗许! 梁萧一番简单致辞之后,便让梁德安排疏散迎接的百姓。 疏散期间,趁着尚有空闲,梁萧下了马车,来到钟离晚雪面前。 “感谢钟离姑娘,这段时间帮我照顾凝烟。” 钟离晚雪内心窃喜,柔声道:“梁公子客气了……” “我、我能回去伺候少爷了?”凝烟欣喜道。 梁萧点头:“可以回来住了,不过,你若是喜欢陪钟离姑娘,也可以继续留在她府上。” 凝烟连忙道:“少爷这么辛苦,我得给你做饭什么的,其他人我不放心!” 梁萧哑然失笑,欣慰点头。 钟离晚雪看着两人,心中不由失落。 自己何时也能得他如此宠爱呢? 凝烟又补充道:“我也会想念晚雪姐姐的,晚雪姐姐,能时常来探望少爷和凝烟么?” 闻言,钟离晚雪险些感动哭了,连连点头:“嗯嗯~” 又给自己创造接触他的机会? 这小姑娘,简直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没有白疼她! 一旁的钟离修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小姑娘,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心知肚明,凝烟和卓子房一样通情达理,都深受梁萧重视。 能被这小姑娘如此敬爱,自己闺女和梁萧的婚事十拿九稳! 梁萧目送钟离修一家回家后,便让人护送凝烟,先回县衙等候。 等百姓离开后,梁萧才叫来外面的亲兵们,亲自带队护送。 黄金,珠宝,银票,第一批运往他在县衙的深院。 六万两白银,合计六千斤,分成十五辆车,紧随其后。 周围还有重兵把守,严禁闲杂人等接近。 外面有粮车随行,掩人耳目。 等这部分车辆入城之后,卓子房这才招呼城外的部队,继续运送钱粮。 军民最后进城,一切有条不紊。 县衙深院之外,停了几十辆车。 五个装了黄金铁箱子,三十个银箱子,每个重两百多斤,由梁萧亲自用小车来回推运,送到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地下室中。 其他梁府护卫和最忠诚的新兵则在外面来回巡逻,防止他人窥探。 装好金银,上了几个大锁之后,梁萧心满意足,安排重兵把守。又派人通知卓子房。 他之前找钟离修盘下了两栋位置安全的豪宅,等那里的密室和地下室完备,趁着王腾还没有抵达沛县,他必须尽快把这些金银秘密转移过去,免得又被狠狠捞走一笔。 县衙并不安全,王主簿等人也相当熟悉此地。 卓子房很快来到现场,见一切如常,终于如释重负,和梁萧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梁萧赴任至今所缴获的钱财,总价值接近三十万两银子,已经超出他们的计划需求。 但梁萧原定的计划,只是针对“沛县”。 再过不久,这里可就是“沛郡”了。 三十万两银子,对于一个拥有十八万人口,百废待兴的郡城而言,显然还是太少了。 更何况,这里可是梁萧选定的龙兴之地,与将来其他地区不同,必须给予这里的军民一定程度的优待,确保根基稳固的同时发展壮大,增加人口。 这就意味着,每年沛郡能获取的平均赋税,可能比其他郡城要少一截。 若梁萧不能及时找到创收的门路,便只能想办法开源节流了。 再算上招兵买马和军器生产之类的耗费,三十万两银子,对掌握沛郡的梁萧而言,杯水车薪! 因此,这些钱决不容许朝臣染指! 卓子房提醒道:“我连夜让人拷问了元白龙的那些亲信,他们一致招供,元白龙每年确实接待过不少‘贵客’,许多贵客的相貌特征,明显是匈奴人或西秦人……再结合近期的一系列信息,可以肯定,元白龙确实一直在暗中通敌卖国,削弱沛县,方便日后攻取武朝!” 梁萧眼神一凛,问道:“除了乌家,其他还在沛县的商家、宗族,可有查出勾结匪徒或元白龙的线索?” 卓子房道:“模棱两可,真要给他们定罪,也不是不行。” “那是不是可以,那个……”梁萧捏着下巴,一脸期待。 卓子房恍然,道:“你是不是抄家抄上瘾了?” “咳咳!” 被挚友道破心思,梁萧战术性咳嗽数声,道:“先前是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如今斩首抄家这种事还是要慎重考虑,以免人人自危,外面的商家也不敢进来。” “倒也是。”卓子房郑重点头,又想起什么,道,“相比此事,眼下最糟糕的事,其实是武帝派了王腾过来,此举绝对是别有用心!” “王腾……”梁萧神情凝重。 王腾可是中常侍,名副其实的权宦。 按理,一个县令升任郡守,加封杂号将军,这种事是没有资格劳烦中常侍的。 如卓子房所言,王腾亲临沛郡,绝非有益无害。 第69章:秦家 “朝野党争激烈,阉党不容小觑。中常侍王腾,更是名副其实的阉党之首。武帝封你为荡寇将军,又升沛郡郡守,看似皇恩浩荡,却又让王腾来主持此事,自然是另有深意。外人会如何看你?是否会认为,你能高升,全是因为投靠王腾?” “无论如何,一旦王腾过来,从今往后,你在天下人眼中便坐实了阉党身份,百口难辩!首先,你极有可能失去所有世家门阀的支持,甚至连寒门学子也会因此望而却步。长此以往,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通敌叛国,要么死心塌地忠于武帝,与王腾合作,为武帝对付世家门阀。” “这,便是武帝的算计,所谓的帝王心术!” 卓子房义愤填膺分析着,最后无奈叹息。 这边是任人摆布的无力感,一郡之力着实还是太弱小了。 梁萧想要打破这种局面,就必须尽快掌控一州之地! 梁萧安慰道:“子房,乐观一点,我何不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卓子房眼前一亮。 “不错!眼下,武帝是我们能争取的最关键助力,王腾则是最直接助力。事实上,就算没有这档子事,以司马家为首的这群世家门阀,就能给我好脸色么?断无此理。” “既然如此,给武帝和王腾一点甜头,麻痹他们,并取得他们的支持和一定的信任,恰恰是沛郡发展的关键。对武帝,我示以忠君报国的姿态。对王腾,我展现合作应对世家门阀的诚意。” “至于天下士人如何看我,其实咱们也并非无力应对。再换个角度想想,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在天下士人对我交詈聚唾的时候,仍能够诚心诚意效忠于我的贤才和主动投奔的有识之士,才是我真正需要的股肱之臣。” 卓子房注视着梁萧,欣喜点头:“你能有如此智慧,何愁大业不成!” 二人便在这深院里,又详细讨论未来计划。 十几万石粮食,运往沛县府库。 粮食的数量不难隐瞒,毕竟一般人也无从了解具体数量。 黑云寨的银票也被梁萧留下,用于收买王腾。 如今,关于沛县的详细信息,只有梁萧和卓子房知道。 王主簿这种专职的属官,也很轻车熟路,识趣地回避。 梁萧和卓子房不提,他们坚决不问。 凝烟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梁萧招呼她坐下来一起吃。 饭后,卓子房先去休息,凝烟收拾好碗筷,又去梁萧房间,坚持要为他捶肩。 梁萧推拖不过,唯有含笑答应。 “少爷最近一定特别特别辛苦……” 听出凝烟的哭腔,梁萧扭头一看,她正强忍眼泪。 “这段时间,让你担惊受怕了。” “只是担心少爷而已。”凝烟擦了眼泪。 “以后,别叫我少爷了。”梁萧叹道。 闻言,凝烟颤声道:“少、少爷不要凝烟了么……” 梁萧摇头:“就叫公子,怎么样?” “好呀~~”凝烟美眸一亮,心情随之转好。 她已经发现了,那位晚雪姐姐管他叫“梁公子”。 “一言为定!”梁萧欣慰一笑,又问,“你是不是挺喜欢那位钟离姑娘?” 凝烟顿时精神抖擞,连连点头。 “晚雪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特别通情达理,文文静静的!” “文文静静?”梁萧似笑非笑看她。 “对呀~而且,我看得出来,晚雪姐姐很仰慕公子……唔,公子要好好把握!” “还有,不管公子做什么,她都能很好地理解公子~还有……” 梁萧见她赞不绝口,轻声一叹:“傻丫头。” 凝烟微微抿嘴,嗫嚅道:“和公子比起来,我肯定显得愚笨咯。” “你要先答应我,人前,你是我忠武侯府的凝烟大小姐,可不是什么丫环。” 凝烟心中感动,正要拒绝,见他一脸严肃,芳心大乱,这才默默点头,又坚持为他捶肩,听他述说近期战事,听得如痴如醉。 这是梁萧难得的惬意时光,也是她的。 当天,作为徐州治所的下邳郡,郡内的世家子弟们仍在讨论梁萧杀元白龙之事。 乌家大少爷乌平,率先撤往此郡,联系熟人,安家落户。 下邳书院,夜深人静。 本朝卫将军长子,举世闻名的大儒,秦越,面露忧色。 妻子欧阳熙正在为他收拾行李。 “夫君又在担心钟离家之事?京城那边不是刚送来消息,陛下已经判了元白龙谋反之罪?”欧阳熙忍不住问。 秦越点头,难掩担忧。 “当年爹娘与小妹断绝父女关系,但不管怎样,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我不可否认的。” “钟离修这人,后来变得畏畏缩缩,倒也相安无事。但如今梁萧此子人在沛县,只怕钟离修又是一时脑热,与他沆瀣一气。我小妹,外甥,外甥女,乃至整个钟离家,危矣!” 欧阳熙眉头一拧,冷笑道:“堂堂忠武侯之后,竟与阉党为伍,他若是敢与梁萧走到一起,无疑是吃了猪油蒙了心!” 秦越唯有无奈叹息。 “我必须回一趟京城,否则,定要亲自去沛县,接回小妹和她的子女。夫人,你能否……” 欧阳熙道:“我去负责便是,怎么说我也是她大嫂,世家千金,料想她也不敢不听我劝。” 秦越正待回应,少女推门而入。 “娘~大舅他一如既往,不近人情!” 夫妻俩定睛一看。 烛光映照她英气逼人的绝美容颜,剑眉星眸,唇角边生的一颗美人痣,反而更添几分魅力。 正是爱女秦雨薇,巾帼英雄,芳名不在桃花女将司徒落月之下! 此刻她负气的模样,让父母一眼心疼。 “他本就看破红尘,对为娘也是一视同仁,你最近时不时往他那儿跑,是打算落发为尼么?”欧阳熙疑惑。 秦雨薇哼哼道:“才不是!就是,找大舅叙叙旧呗~” 秦越正色道:“莫要叨扰,他老人家可是得道高僧,不可能还俗的,只需要清净。” 秦雨薇只是悻悻答应,心中计较。 那白龙影,真是让她魂牵梦绕! 秦越生怕她又去打扰大舅爷,灵机一动,道:“你娘明天准备去一趟沛县,接你姑姑回家,正好你最近赋闲,陪她一起去吧。沛县混乱,有你保护你娘,为父才放心!” 欧阳熙连忙解释丈夫的焦虑。 秦雨薇略加思索,道:“再派人去通知爷爷好了!” “已经通知过了,想必他老人家会有动作的。堂堂忠武侯之后,却投靠阉党,令人不齿,决不能让你姑父连累你姑姑和你表哥表妹!” 第二天清晨,沛县县衙,大堂。 梁萧与一众属官等候,心中好奇。 刚才卓子房突然派人急报,说有贵客求见。 片刻之后,卓子房领着一对夫妻进了大堂。 梁萧定睛一看,正是当日险些受苟白凌辱的工匠夫妇。 夫妇二人见了梁萧,翻身便拜。 “小的真名鲁贤,乃是鲁班后裔,略懂技艺,在徐州匠人界人脉尚可。感念县太爷恩德,听闻沛县急缺工匠,愿尽绵薄之力!” 第70章:谦虚的鲁大师 “鲁班后裔?”梁萧双眼放光。 这世界在秦朝之后,走向了与他梦中“故乡”不同的历史轨道。 鲁班,公输氏,名班,被视为工匠的祖师爷! 也难怪卓子房如此紧张,百忙之中还专门派人来通知同样忙碌的自己。 “略懂?” 卓子房捕捉到了熟悉的字眼,差点翻白眼。 坐在大堂主位上的某人,也常说“略懂武艺”,却敢单枪匹马连斩左贤王和黑云寨大当家。 这种人最可恶了,嘴上谦虚得很,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露一手,击溃别人自信心! 鲁贤这才娓娓道来。 “我家世代工匠,祖籍本在齐鲁。您也知道的,当年江山失守,齐鲁失陷,我们家族成员也失散了。我高祖父这一支搬到沛县居住,因此沛县也算是祖籍。谁知后来沛县又失守了,家族又进一步失散了……” “父母带我和家兄逃往江南定居,后来朝廷收复沛县,我父母思念故乡,遗言要我带他们的骨灰回沛县,落叶归根,于是我们兄弟两家渡江北上,一路辗转。谁知又碰上兵荒马乱,兄长一家又和我家失散了……” “最后便只剩下我和妻儿,在沛县定居了几年,也结识了徐州各地的工匠。谁知,前阵子拙荆第一次出去收货,又被苟明调戏……幸亏这一次有县太爷伸张正义,否则我恐怕已经妻离子散了!” 众人一脸同情看着鲁贤夫妇。 鲁家这遭遇,着实是命途多舛了。 梁萧接过卓子房送来的鲁贤户籍,检验之后,微微颔首,语气诚恳。 “鲁先生能否为我培养工匠,指导工艺?作为回报,官府可以重金聘用你,同时为你家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 鲁班郑重点头,神情严肃。 “您是我生平遇见的第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又对我家有恩,我若不答应,天理难容!” “因为鲁班后裔这个名头,江南江北有不少工匠慕名拜访,我也算略有人脉,可以试着帮县太爷招揽这部分工匠。沛县本地也有一些工匠,最近因为担心匪患而打算逃离沛县,移居下邳,我正在帮您劝阻。” “先生高义!”梁萧抱拳道,“外地的工匠,先生认识多少?” 鲁贤一本正经道:“这些年,我和大家交流技艺,前后认识了约有两三千人。记得住名字的,差不多有三百个。” 大堂内一片寂静。 王主簿等人微眯起眼,打量着浓眉大眼的鲁贤。 听听,人言否? 他管这叫略有人脉? 整个徐州的工匠才多少? “可以可以,简直跟我一样谦虚,以后就仰赖先生了。” 梁萧抚掌大笑,无视了一旁更加无语的卓子房,让人去库房取一百两纹银,作为聘金。 鲁贤固辞不受,神情严肃,道:“无功不受禄!请县太爷静候佳音,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为沛县招来多少工匠。眼下,我还是先去稳住本地准备逃离的那些工匠要紧!” 梁萧大悦,但还是坚持先赏赐鲁贤五十两,并许诺今后依照贡献封官。 夫妻俩满怀感激之情,跟着衙役离开,准备携子女入住县衙。 梁萧与卓子房相视一笑。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沛县改县为郡,正好可以让鲁贤参与规划,借此也能检验他的水平。 想要在乱世站稳脚跟,光有兵马和钱粮是远远不够的。 强大的军备,能缔造轻松以少胜多的精锐之师! 军备的打造,当然离不开各种工匠。 如今梁萧手头刚好有钱有粮,打算整顿工坊和商铺,这也是将来沛郡创收的关键。 鲁贤的加入,和钟离家一样,属于雪中送炭,值得厚待! 等有了足够的工匠支持工艺,他便可以利用“故乡”的知识,就算不能推陈出新,至少也可改良军备。 比如,有效射程五十丈的弓箭,但凡有效射程能再提升十丈,实战效果也可能是天壤之别! 金银全部烂在府库里也不是办法,必须让其中一部分流入市场,促进本地经济发展,形成良性循环。 卓子房同样心情大好,难得轻松。 梁萧道:“只是稍微有了起色,一切任重道远啊。算算时间,最快七天,慢点十五天,王腾便能抵达沛县,我须尽快安置好军民,藏好府库钱粮。” 当天,鲁贤挨家挨户拜访沛县本地的工匠好友。 “鲁大师当真打算留在沛县?沛县作为边疆,这回只是好不容易抵御住了黑云寨,今后还要面对更多山贼,甚至帝国军队,难保不会再次陷落吧!” 面对每一位工匠大差不差的询问,鲁贤反复表态。 “这位县太爷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而且用兵如神,军队更是与民秋毫无犯。住在这里,踏实!沛县即将改县为郡,急缺工匠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沛郡前途无量,若是发展壮大,以后何愁县太爷不会善待咱们?” 工匠好友抓耳挠腮,思考半天,无奈点头。 “鲁大师言之有理,去了别处,没准会被别处的狗官狠狠剥削,轻则食不果腹,重则家破人亡!唉,还是留下来试一试吧。有这样的县太爷,咱们的日子应该能过得比以前滋润点!” 其他工匠,也是相似的态度,放弃了逃离沛县的念头。 钟离修得知鲁贤之事,又惊又喜,派亲信赶往江南,将此事通知长子钟离清风,以期借用鲁贤的名气,多为梁萧招揽些工匠。 闺房里,钟离晚雪看着梁萧送来的简短感谢信,笑容明媚,顾盼生辉。 其实,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帮到鲁贤夫妇多少,他却这般盛赞自己,真拿他没办法! 墙上挂着的十八般武器,已经被她收进墙角的柜子里了。 现在她的闺房里挂的都是些字画,总算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了,以后可以放心让他进自己的闺房! 武朝北疆,徐州边境。 军营内一片肃杀之气,全体将士整军备战。 匈奴人的铁骑,对以步军为主的守军而言,神出鬼没,他们丝毫不敢松懈。 武朝军界第一人,当朝卫将军秦牧,年逾古稀,须发皆白,仍为武朝镇守边疆。 此时,秦牧正在浏览家书,神情越来越凝重。 “那梁萧投靠阉党,当众斩杀县丞元白龙??” 第71章:武朝三杰 军帐内,秦牧的长孙,破虏将军秦勋,随侍在侧,听到祖父叹息,也不禁皱起眉头。 “唉,狗咬狗!”秦牧看完家书之后,失望透顶,将之递给秦勋。 “谋反?”秦勋看了一眼,眉头舒展。 “爷爷,既然朝廷定了元白龙谋反之罪,那梁萧斩杀元白龙,也算是为民除害。” 秦牧语气严厉:“沛县真实民众超过十四万,但如今百姓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他却征募五千兵员,如此穷兵黩武,压榨民力,如何能治理好沛县?” “孙儿认为,根本原因是朝廷管控不力,而咱们北疆守军又没有办法长期庇护沛县,以至于元白龙之流能如此为祸苍生。梁萧不应该再受苛责,或许他也是急切想要保卫沛县。”秦勋不以为然。 “阉党遗祸无穷,你又不是不明白。他作为忠武侯之后,怎可与阉党为伍呢!”秦牧仍是难掩失望。 秦勋苦笑,道:“爷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让孙儿领一小队兵马,以巡逻为名,前往沛县一探究竟?毕竟,咱们一直怀疑沛县元白龙官匪勾结,若是属实,元白龙一死,盗匪很有可能侵暴沛县以泄愤。” “甚好!”秦牧点头,又道,“此地离沛县较远,恐怕救援不及,你就领五百骑兵,尽快驰援沛县,以防山贼发难。到了沛县之后,你若是发现梁萧残虐百姓,务必给他一点教训!” 秦勋郑重答应,又从袖中抽出一封手信给他。 “爷爷,如今徐州急缺贤才,孙儿先前已经致信靖先生,今日收到他的回信,说是决定择日来江北游历,与其同行者,乃是‘西川白衣’释流云。” “西川白衣??”秦牧吃了一惊,接过手书看了一眼,难得欣喜若狂。 江左鬼才,靖云生! 其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慕权贵,是秦家梦寐以求的贤人。 西川白衣释流云,巴蜀第一奇才! 二人皆有壮举,闻名于世。 “若是碰巧孙儿不在,就指望爷爷您善待他们了。”秦勋恳求道。 “那是自然!二人皆是能得陆先生评定的‘武朝三杰’,若能加入秦家,实乃江北之福!江北秦家,也必定是他们的不二之选!” 秦牧欣然应允,看着长孙,总算有些欣慰,又不禁惋惜。 “可惜,陆先生评定的‘旷古未有之王佐’,位列三杰之首,却选择隐姓埋名,而陆先生也不肯透露一二。但愿他也在江左鬼才同行之列,一并加入秦家,便是再好不过了。” 秦勋道:“爷爷,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否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秦牧会意,没有反驳,却是满脸自信。 比烂的世道,秦家算是铁骨铮铮。 还有能比秦家更能吸引这种贤才的势力不成? 当天,秦勋领五百骑兵,驰援沛县。 江北,望江县外官道。 靖云生与好友释流云并肩立于车前,望着前方两条岔路。 一条是通往沛县,另一条则是通往下邳。 “流云,不如先往沛县一观,如何?”靖云生提议。 “你不打算先去拜访秦公子么?”释流云微笑。 “我更想看看沛县情况,更何况,沛县不容有失。元白龙一死,势必打草惊蛇,说不定,沛县已经遭受过盗匪侵袭。”靖云生道。 “我也想看看,陆先生是否对那位俊杰过誉了。” 二人计议已定,当即启程。 沛县,屯田政策,正式推行。 上万屯民在官兵的带领下,前往沛县东方和南方垦荒。 黑云寨覆灭,让他们对官府有了足够的信心。 这里有大片荒地和无主荒田,必须抢在来年春耕结束之前播种! 沛县大约两千将士,除了后勤,还负责维护治安和看护屯民,本身也要加入军屯。 军营内,其余四千将士聚集在此。 报名出城迎敌的将士,生还者无一缺席,阵亡的将士也有家属代表在场。 所有人望着高台上的梁萧,满怀敬意。 这位县太爷,未来的太守大人,将军大人,改变了他们的家庭命运! 阵亡的英烈,官府已经给他们的家属发放了一百两现银,并且家属可以自行决定是否找官府兑换些铜钱,一两银子能换一千钱!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 梁萧打开记功簿,当众论功行赏。 “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成功剿灭黑云寨,特此封赏诸位将士!” “留守将士三千,每人可得赏银三两!随军扫荡贼巢的,每人再得一两五钱赏银!” 话音刚落,队伍后方的留守将士激动欢呼。 “谢县太爷!!” 出战的将士们更是满怀期待。 留守尚有如此厚赏,出战的岂不是…… “首级之功稍后再表,出战将士,每人可得赏银七两五钱,前排三百位勇士,每人可得赏银十五两!” 话音刚落,参战的将士们无不振臂欢呼致谢。 如此,就算没有斩首之功,每人得到的赏银也比梁萧先前承诺的多出一半! “除我之外,其他将士明确的个人杀敌之功,共有四百首级,每斩一首,可得赏银五两!” “此战,我军总共斩首三千四百人!其他三千斩首之功加俘虏之功,共计赏银一万五千两,依照开战时各队的战斗表现,按比例分配给全队平分。最前排的将士三百位,可得其中三千两,其余两千八百位将士共分一万二千两!” “阵亡的一百三十位将士英烈家属,除了许诺的官府赏银一百两,本官信守诺言,以个人名义再捐赠每家二十两!” 梁萧宣布之后,台下将士无不心悦诚服,山呼:“敬谢县太爷赏罚分明!!” 尤其是那三百勇士,人人喜悦。 英烈家属们的感激无以复加。 这算下来,他们每人至少能拿二十五两银子,足够保障全家丰衣足食好几年! 英烈家属,每家至少能得一百四十五两,这可是一笔巨款,足够让他们成为小富之家,今后有钱保障儿女求学,改变家族命运! 王主簿等人也在台下,羡慕不已,更加坚定了追随梁萧的信念。 钟离修,曹尘,梁德,和卓子房并列在队伍最前方,曹清在第二列,同样欣喜。 梁萧斥巨资褒奖将士,士气的提升空前绝后,值了! 梁萧朗声道:“接下来,宣布最卓越的几位。” 闻言,曹尘等人心头狂跳。 终于轮到要员了! 第72章:亲信! “吾皇拟升本官为沛郡郡守,接下来宣布的功臣,优先随本官入太守府,协助管理沛郡!” 王主簿等人羡慕得眼睛都快绿了。 沛县即将升为沛郡,梁萧升任郡守,又加封军职,前途无量。 这意味着,作为郡守的梁萧必须任命大量的郡一级属官。 此战之功,正好影响未来他们在梁萧手下的地位! 梁萧的目光扫过满怀期待的曹尘等人,朗声宣布。 “本官自有圣上封赏,因此,此战首功乃是县丞卓子房,指挥若定,反败为胜,赏银千两!” 话音刚落,台下掌声如雷。 “卓大人实至名归!” 若不是有这位县丞大人坐镇军队,他们可不敢保证,自己能顶着潮水般的贼兵反扑,坚持到反败为胜。 卓子房当众致谢之后,梁萧又宣布。 “县尉梁品,肩负重任,赶赴京城,向朝廷说明沛县真实情况,使吾皇得以明察秋毫,功劳第二!” 众人纷纷点头,并无异议。 也许这位县尉没有杀敌立功,但他们坚信,既然县太爷都说这是很关键的任务,肯定不简单! 深谙官场潜规则的曹尘、王主簿等人,更是没有异议。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梁萧与司马家势同水火,最后还能得到天子封赏,其中艰难不消多言。 “战功第三,曹尘,奋勇杀敌,身先士卒,斩首十三级,激励将士,额外加赏白银二百两!” 台下又是一阵鼓掌,曹尘狂喜致谢。 “功劳第四,梁德,受命守城,维护治安,额外赏银一百五十两!” “功劳第五,钟离修,主动请缨,协助沛县守城,又送来家中护卫,协助维护治安,额外赏银一百五十两,随行护卫每人赏银二两,表现突出者加赏二两!” “功劳第六,曹清,协助清剿贼巢,表现优秀,额外赏银一百两!” “其余斩首优越者,已由县丞和功曹记录在册,各有加赏和升迁,今后请继续努力!” “留守吏员及衙役,每人赏一个月俸禄!” “黑云寨入侵之前,沛县报名参军并最终入选的所有将士,服役期间,每月补贴不取消,今后只增不减!” “三百位勇士,今后每月补贴升为至少八百钱,所有阵亡英烈由家属代领每月八百百钱补贴,持续三年!” 梁萧宣布之后,全场欢声雷动,人人信服。 “今后愿随县太爷建功立业!!” 尤其是前排三百位勇士,因为跟着梁萧搜剿钱粮有功,除了今天的封赏,梁萧已经以个人名义给他们每人加赏了十两银子。 如今,梁萧更是给他们许诺更多的补贴,因为他们值得! 毕竟,此役共有三千一百位勇士出城迎敌,总计阵亡一百三十人,光是三百位前排勇士就阵亡了六十位,不可谓不壮烈。 这三百个家庭,成了沛县第一批有望改变家族命运的家庭,理所应当。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位县太爷把自己的斩首之功也都划入集体结算,此举无疑是增加了所有人的赏银! 经过这一番论功行赏,沛县士气大振。 每个人曾经对沛县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希望! 军营外,高楼上,钟离晚雪挽着凝烟的胳膊,望眼欲穿。 两个小姑娘不时听到军营内欢声雷动,也心生欢喜。 她们坚信,经过这一战洗礼,沛县军队将迎来浴火重生般的蜕变,绝非以前那群酒囊饭袋可比! 钟离家的贡献,可不止战功而已。 比如,钟离清风还在江南为梁萧收购粮食,作为沛县存粮,未雨绸缪! “今日暂时休整,明日开始,严格操练,希望诸位早日成为精兵。切记:军法严明,不容触犯!” 梁萧一声令下,众人齐声答应。 沛县,中央城区,梁萧的私人豪宅内。 此战生还的二百四十位前排勇士,聚集在宽大的院子里。 众人望着门口的梁萧一行人,满脸崇敬。 他们看得真切,此刻,这位县太爷正满怀期待注视着众人。 他的身后,还站着县丞卓子房,和最早追随他来沛县的梁府护卫。 “诸位勇气可嘉,佩服佩服!今日召集诸位,乃是为了亲兵之事。”梁萧郑重道。 他已经让人细致调查过这些勇士的家庭情况,无一例外,皆是事亲至孝,上有老下有小。 家中父母至少有一人健在,他们也是自家兄弟姐妹里负责赡养父母的一家,甚至还为父母养着兄弟姐妹。 此外,每个人都有妻子,和至少一个儿子,最多的养了四个娃。 保护亲人的信念,和对梁萧的感激,也是驱使他们主动报名担任前锋的重要原因,并非只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已。 这样的兵,同样是绝佳的亲兵人选! 二百四十人大气也不敢出,静待下文。 “我梁萧向来恩怨分明,如今正需要组建最重要的亲兵部队。诸位若有意愿,可以报名,优先选用!” “一旦选择做了我的亲兵,咱们不再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从此荣辱与共。亲兵享有我麾下士兵最高待遇和阵亡抚恤,但从此只听命于我,甚至要举家随我南征北战,关键是:无论如何不容抗命,更不容背叛!” “同时,我会给你们全家提供最好的安全保障和生活保障。今后若有升迁和美差,也是优先考虑诸位!” 梁萧看着陷入沉思的众人,又补充道:“关于此事,我不会勉强诸位,即使有人不方便加入我的亲兵队伍,就当从未来过此地便是,今后一切如常,绝不为难!亲兵之事,只是给诸位提供另一种选择。” 卓子房守在梁萧身侧,心中也免不了有些担忧。 但此刻梁萧必须给他们足够的选择空间,他和梁萧都不适合继续诱导。 点到为止,过犹不及! 以梁德为首的十多名梁府护卫,则是有些担心这些亲兵拒绝。 他们正是第一批梁府亲兵,只是对外自称护卫而已…… 如今,他们的主人太缺心腹人手,给他们这一二十个人分担压力。 众人见梁萧语气诚恳,也不禁心中一动。 他们看到那几位梁姓的队长和大都统,当然也能明白县太爷的意思。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接触,所谓“培养亲兵”的其中一种内容。 他初来乍到,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去培养从小到大的亲兵。 做了他的亲兵,以后他就是自己的主子了,绝对不容背叛,否则绝对会连累家人! 现场只是经过几个呼吸的沉默之后,便有人当场下跪磕头。 “佃农出身,第一小队,士兵三号,小队长王乾,拜服!您让我得以改变全家命运,对我恩重如山,今后愿奉您为主人,将全家托付于主人,愿为主人赴汤蹈火,随主人建功立业!!” 紧接着,所有勇士纷纷跪下,效仿王乾,向宣誓效忠,誓言大同小异! 第73章:亲兵,私兵 卓子房和梁府护卫们如释重负。 二百四十人,居然无一拒绝! 他们还是低估了梁萧对这群勇士的吸引力。 如此慷慨大方的主子,勇冠三军,还能带着自己建功立业,稀罕得很。 梁萧即将加封荡寇将军,升任沛郡郡守,掌握沛郡一切军政大权,是有资格统管全郡军队的。 实际上,梁萧现在是以培养私兵的形式招募这群亲兵,只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不可能明目张胆直言“私兵”二字。 在武朝,将领的亲兵与私兵有一定的区别。 亲兵这种事事,大多可以放心摆到台面上来谈。 毕竟,一个将军上了战场,总得带些亲兵,负责随从护卫。 相比亲兵,私兵可就不是什么光彩的的存在了。 因此,私兵往往是以“护卫”、“家丁”等形式掩人耳目,主仆之间有深度的利益绑定,心照不宣。 亲兵比普通士兵更受将领重视,可以从军中选用,也可以直接使用自家私兵。 而私兵几乎随时都可以作为自家主人的亲兵而存在,主人也更放心。 亲兵很容易逐渐转化为将领的私兵,或者在退役之后投奔将领,成为对方府上的一员。 比如这群勇士,选择向梁萧托付家人以表忠心,与梁萧进行深度的利益绑定,实则与私兵无异。 梁萧脸上浮现满意的微笑,让众人起身后,又让梁德等人把后面的两辆车子推过来,分别打开车上的的铁箱。 两个铁箱里装满银珠,正是当初缴获的元白龙的赃款。 “每颗一两,每人赏银十两。今后我梁萧但凡有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大家饿着!” 众人受宠若惊,纷纷致谢。 散会之后,梁萧让他们先各自回家收拾,等候明日安排。 第一个表态的王乾,直接被梁萧任命为第一大队的大队长。 士兵一号和二号已成英烈,他已经是事实上的一号位,有杀敌三人的明确记录,升任大队长也算合情合理。 片刻之后,院子里只剩梁萧和卓子房。 卓子房长吁一口气:“真不容易!” 梁萧同样感慨万分。 相比朝廷和各地军阀、州牧,沛郡还不够强大,偏偏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即使有他和卓子房在,许多事情做起来必须慎之又慎,如履薄冰。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梁萧安慰道。 卓子房点头,提醒道:“除了钟离家,你还需要招揽大量贤才,先从治理沛郡开始练手。否则,就算将来你能掌握徐州之地,没有足够的贤才坐镇徐州各郡的话,庸才免不了会被各郡的望族拿捏。” “沛县里面也有书院,聚集了本地不少读书人。具体情况,等我咨询一下钟离家主,他应该能助我一臂之力。”梁萧若有所思。 从他入主沛县至今,一直是处于形势危急的状态。 剿灭黑云寨之后,他总算得以腾出时间,全面处理县内各种事务。 此役俘虏过万,还需要官府细查所有俘虏家庭情况。 其中部分俘虏态度良好,并有重要家属可以留居沛县的话,只要身体素质能符合参军标准,即可招安入伍,成为官兵。 这与培养私兵的道理大同小异。 自古以来,这都是有效保障将士忠诚度的重要手段。 有家属的将士,叛变和投降的可能性明显更低。 将士们因为担心连累家人,在心里杜绝这两种可能性之后,战时也不容易溃逃,导致军队陷入恶性循环,而是选择奋战到底,就算自己战死,好歹也能给家人争取个英烈家属的待遇。 君主和上司们在掌握将士们的“软肋”的同时,自然也要善待他们的家属,并且避免他们的家属被敌人控制的情况,才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否则,将士们很有可能士气低落,甚至不战自溃。 黑云寨里的士兵家属,已经陆续被送到武镇及其周边城镇安置。 这些事务,由卓子房带队负责。 钟离家的工坊正在为官府供应建材。 沛县作为武朝边境,直面西秦,增筑城池尤其是城墙的修筑,刻不容缓,他必须赶在西秦毁约入侵之前,让沛县成为固若金汤的坚城。 黑云寨的人口正好又为沛县带来了大量的劳动力,春耕未至,可以招募大量工人。 梁萧立即赶往钟离家。 当天,沛县北方,曾经的黑云寨老巢以北。 四名匈奴斥候来到山下,发现这里居然空无一人,面面相觑。 “黑云寨明明发展到三万多人,为何空无一人?” “难道是苟白已经攻克沛县,把人口都迁移过去了?快去沛县看看!” 这四个匈奴人乃是中原人面相,马不停蹄赶往沛县,一探究竟。 钟离家,大院里。 梁萧正与钟离修对坐讨论。 钟离晚雪在一旁为二人沏茶,偶尔偷瞧心上人一眼,看他谈笑风生,心满意足。 她最近惊喜地发现,梁萧对自己一直是满满的亲切感。 一定是凝烟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在为自己说好话! “世伯,如今沛县人口众多,改县为郡的话,人才紧缺,可否从本地读书人里选取一部分,任命吏员?” 钟离修道:“在沛县,一般是有点底蕴的本地家族才供得起子弟读书,其中尤以寒门居多。梁大人可以先派人考察一番,钟离家尽量帮你稳住这些打算撤离沛县的书生。” 梁萧感激道:“辛苦世伯了。” “应该的应该的!”钟离修眉飞色舞,一脸自豪,道,“我家雪儿当初有幸被评为徐州第一才女,县内读书的男女无不钦佩,有时也会登门造访。我寻思,钟离家可以集中邀请他们,借此机会,给梁大人牵线,顺便探一下他们的口风。” 闻言,钟离晚雪欣然点头:“可以呀!我也希望,能为梁公子略尽绵薄之力……” 梁萧看着她,道:“钟离姑娘,你可否先答应我一事。” “好呀~” 钟离修看着闺女,总算有了些许欣慰。 瞧瞧,人家都还没说呢,她居然破天荒地先答应了! 梁萧一脸认真道:“钟离姑娘的心意,我铭感五内。但我希望,今后你在外面,无论如何不要为了我勉强自己、委屈自己。好么?” 父女俩同时一怔。 这倒是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了。 第74章:另有其人? 钟离晚雪迎上梁萧的注视,心跳加速。 细细品味,言外之意…… 他是不是察觉自己的心思了? “嗯……” 她柔声答应,梁萧才满足一笑。 钟离修则是心花怒放,起身道:“雪儿,我去找你娘安排一下宴请之事,顺便给梁大人准备点儿清酒,你先陪陪梁大人!” 梁萧道:“清酒?钟离姑娘,你喝不喝?” 钟离晚雪忸怩道:“我爹爹时常教导,女孩子不能饮酒哦……” 闻言,钟离修险些一头栽倒,忍不住腹诽! 我这当爹的确实是这么教导,你今天才听进去了? 钟离修怕自己再待下去就忍不住要暴露了,迅速逃离现场,给闺女创造二人世界。 “那就不喝了。”梁萧只是微笑注视着钟离晚雪,心中一动。 这姑娘确实与众不同。 钟离晚雪默默为他沏茶,心乱如麻,往日的落落大方荡然无存,变得小心翼翼。 “钟离姑娘是否对兵法也感兴趣?”梁萧问道。 钟离晚雪道:“略懂一点儿~” “略懂?”梁萧一愣,“那我可得好好请教请教了。” 钟离晚雪连忙道:“如今梁公子忙里忙外的,等你闲暇时再说嘛……” “也好,希望你能时常来我府上,凝烟很是想你。”梁萧语气诚恳。 钟离晚雪美眸一亮,连连点头:“好呀!平时梁公子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乐意效劳~” 梁萧感激答应,又喝了几杯茶,这才起身告辞。 钟离晚雪送他离开,目光不舍,心中失落。 她何尝不懂老父亲的急切,只是眼下仍是多事之秋,自己实在不忍心再让他分神。 刚才她听过他们的谈论,知道梁萧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此事注定要招来无数士族的非议…… 下邳,通往沛县的官道上。 欧阳熙母女俩的车队正赶往沛县,随行家丁护卫过百。 马车里,秦雨薇道:“娘,只是去接姑姑他们一家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 欧阳熙道:“你对沛县形势一无所知!据说那梁萧残暴嗜杀,已有多名士人死于此人之手。上梁不正下梁歪,就算梁萧不敢得罪秦家,他治下的沛县想必也是匪徒横行,不得不防。” 秦雨薇怀中抱剑,傲然道:“谁敢图谋不轨,我一剑剁了他便是!” 欧阳熙看着英气十足的爱女,表情复杂。 “你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就不能跟你妹学学斯文,动辄打打杀杀的,就算有如意郎君,也给你吓跑咯!” “那就不嫁呗~我可以像大舅的那位故友一样,终身不嫁,造福苍生!”秦雨薇一脸的无所谓。 “那可不行!”欧阳熙脸色一沉,想起什么,更是痛心疾首,“可惜,司马凌云这等不畏艰险斩首左贤王的好男儿,你当初竟然看不上,否则你与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有那桃花女将什么事!” “司马凌云?”秦雨薇不禁蹙眉。 “若是能与司马家强强联合,对秦家和欧阳家都是天大的利好。”欧阳熙叹道。 秦雨薇不禁嗤笑。 “大哥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左贤王被杀的那段时间前后,司马凌云一直和他在北疆战场,从未离开,期间还与大哥钩心斗角,争权夺利!据说,那位英雄还抢走了左贤王的信物和首级,至今也不见司马凌云拿出来呀!” “所以呀,杀左贤王的英雄另有其人,只是被司马凌云这个家伙冒领功劳罢了!这种欺世盗名之徒,我看不上,大哥也看不上,小妹更看不上~” “若是一定要我嫁人,那也应该是嫁给真正杀死左贤王的英雄才合理吧!” 秦雨薇说到最后,灵光一闪,竟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或许,那位英雄能够得到她大舅的认可,成为白龙影之主? 自己若是作为妻子,岂不是也等于拥有了白龙影! “啊,我简直是天才~”秦雨薇有些小激动。 欧阳熙绷着脸道:“那应该也是人家帐下亲兵做的,功劳自然可以算在他身上。你只是个女子,能穿上戎装实属不易,不可妄议军国大事,省得给家族招来祸端!” 秦雨薇不置可否,只是祈祷早日结束沛县之行。 京城,司马家豪宅。 司徒落月一家正在司马凌云的院子里做客,司马凌云亲自煮酒招待。 司徒天良和爱子司徒英豪喝着闷酒,连日以来食不知味。 司徒落月看着有些憔悴的父母兄长,心急如焚。 “凌云哥哥,咱们早日成婚好不好?” 司马凌云苦笑:“我也迫不及待!只是,你才和梁萧退婚不久,如今京城关于梁萧的议论甚嚣尘上,咱们还是得避避风头,省得又有人说你闲话。” 司徒落月红了眼眶,咬着牙,恨恨不已:“他难道一定要阴魂不散,一辈子缠着我,不让我好过么……” 司马凌云冷笑道:“就他?你只管放心,光是苟白的黑云寨,就不是他能对付的。用不了多久,咱们一定能收到梁萧的死讯!” 司徒家众人见他胸有成竹,又惊又喜。 司马凌云又安慰道:“别难过,就算咱们还未成亲,岳父,岳母,大舅哥,我始终是承认的!” 司徒落月这才笑靥如花,钻进司马凌云怀里,小鸟依人。 就在此时,外面亲卫赶来急报。 “少爷,大事不妙!” “何事惊慌?”司马凌云霍然起身。 “沛县往京城送来四百里加急,县令梁萧领三千一百人,击破黑云寨一万两千人有余,阵斩贼酋苟白,并准备领兵清剿贼巢!!” 亲卫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在场众人不知所措。 “啪!” 司徒天良和司徒英豪的酒杯同时脱手,碎了一地。 “怎、怎么可能!!”司马凌云失声咆哮。 “凌云哥哥……”司徒落月声音发颤。 “黑云寨可是有上万人,沛县明明只有守军一千五百,全是酒囊饭袋,就算再多一倍新兵,也不可能取胜!”司马凌云咬牙切齿道。 司徒天良回过神来,声色俱厉:“梁萧这个废物,根本不曾上过战场,怎么可能带领沛县破贼过万,一定是杀良冒功!!” “对!杀良冒功!”司马凌云,司徒落月,司徒英豪,三人总算恍然大悟。 “我这就去跟我爹一起面圣,参他一本!我就不信,武帝还会听信谗言!” 第75章:武君? 御书房。 梁清霜和太子守在武帝两侧。 武帝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世家大臣们,微笑。 “你们认为,梁爱卿是杀良冒功?” 司马凌云道:“陛下!沛县周边全是平原,无险可守,自然不存在奇兵和奇谋可言!梁萧才到沛县几日,就算在原有一千五百守军的基础上,再招募新兵,这些新兵都来不及训练,怎么可能以一敌四,还全歼敌军!” “就不能是我朝将士英勇,贼寇皆是乌合之众?”武帝不悦。 太子梁杋终于开口:“父皇,此事必有蹊跷!沛县本就混乱,就算梁萧不是杀良冒功,也只是杀了一些乱民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功。” 司马凌云朝梁杋投去感激的注视,后者会心一笑。 梁清霜秀眉微蹙,难掩失望。 武帝沉声道:“就算贼寇只是乌合之众,梁萧能及时斩杀逆贼元白龙,抵御贼寇,保境安民,难能可贵,正需要大大宣传一番,鼓舞我朝所有忠君报国之士,尔等岂能再加苛责??” 群臣见武帝又要龙颜大怒,连称不敢。 武帝神色稍霁,道:“王爱卿已经在前往沛县的途中,如今梁萧既然又立大功,朕必须考虑,为他恢复忠武侯爵位。今日议定之后,便派人加急追上王爱卿,让他考察之后,若是情况属实,直接加封好了。” 司马凌云神色一变,急道:“陛下!梁萧不过是微末之功,已经升了郡守,封了将军,根本没有资格封侯!” 武帝叹道:“镇北将军,朕知道你与梁爱卿有隙,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文臣武将应该勠力同心,放下嫌隙。恢复忠武侯之事,朕就暂时搁置不表了。” 司马凌云欣喜道:“吾皇圣明!” “不过,退而求其次,给他封个君什么的,以示嘉奖,也是应该的。”武帝微笑道。 “封君?”群臣一怔。 公侯伯子男,是常规爵位。 “君”,一般是作为略次于“侯”的特殊爵位,用于加封臣子。 司马凌云正要劝谏,却被司马延年拉住袖子,顿时不敢妄言。 武帝取来桌上的沛县记录,看了一眼,神情凝重。 “沛县还有武镇,便以武镇为名,先为梁爱卿封爵‘武君’,等他再次立功,朕再考虑为他增加食邑。” 武帝话音刚落,太子梁杋率先反对:“父皇!咱们可是武朝,断然不该给他再封‘武’字爵位!” 武帝摆手道:“那不过是武镇而已!再说了,他梁家先祖也是高祖同族兄弟,也能算个皇室宗亲。忠武侯这爵位,最初也是‘武侯’,本朝甚至还有过几代武王,有何影响?朕已经一碗水端平了,你们还要怎样?” 梁杋无言以对,群臣更不敢反对了。 不给梁萧食邑,只是封个特殊的“武君”,他们倒也能接受。 “就这么定了,为梁爱卿加封武君!朕是希望他能继承父志,保境安民。若如此,将来朕还可以考虑为他改封‘武安君’!” “武安君?”司马凌云心下一沉。 安邦胜敌,可为“武安”。 这是古人最推崇的,含金量最高的“君”字封号。 群臣见武帝此次定夺滴水不漏,无话可说,各回各家。 武帝又只留下梁清霜。 “霜儿,你似乎仍有些郁闷,直说无妨!父皇知道,只有你是真正关心父母和国家存亡的。” 梁清霜终于开口,道:“当初父皇为了给朝臣一个交代,直接削夺他的忠武侯爵位,有些过了,如今正该为他恢复,再将他调回京城,加以重用,以安忠臣之心,可保江山无虞。只是为他封个毫无实际意义的武君,想必父皇又另有考量。” “还是瞒不过你!” 武帝苦笑。 “加封武君,自然是希望他能为父皇分担一点世家的压力。父皇当然有心培养他,牵制世家,但如今父皇连你两个皇兄都信不过,怎么可能信得过他?” “调回京城,还早得很呢。让他吸引世家注意力的同时,发展沛郡,将来也可牵制西秦,为国家争取时间。毕竟西秦之强大有目共睹,江北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等他败退回京,千夫所指,父皇却力排众议,予以庇护和重用,那才是雪中送炭,如此,他才能牢牢依附于父皇。” “霜儿,这才是帝王心术,可惜你只是父皇的女儿!若你是个皇子,哪还有他们俩什么事呢。” 梁清霜只觉得心中一寒,深感无奈。 这是帝王心术么? 思来想去,梁清霜道:“父皇所言极是,不过,儿臣仍不放心沛县,希望父皇能允许儿臣为父皇,乔装走访沛县,了解沛县情况和梁萧为人。” 武帝欣慰一笑:“如此甚好!王爱卿他总归是有私心的,你却不同,去看看吧,父皇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卫队。” 梁清霜欣然应允,心中惆怅。 如她父皇所言,自己终究只是个女子,又能为这片土地贡献多少呢? 不过,她的心累了,不想再看这些宫斗,能出去散散心也好。 司马家大院。 司徒落月一家满脸不甘。 “居然加封武君,圣上怎可如此听信谗言……”司徒落月直抹眼泪。 司马延年安慰道:“无妨,只是毫无意义的封号而已,连个食邑都没有。如今,他已成为阉党一员,众矢之的,咱们可以联合江北秦家一起收拾他!” “江北秦家?”司徒落月想起什么,“正好,京城第一才女,秦家二小姐人在京城,我与她相识,去探探口风。” 司马延年满意一笑:“等风头过后,你和凌云早日完婚,以免夜长梦多。” 司徒落月这才破涕为笑。 沛县,县衙。 梁萧找来沛县的两名教谕,陈麟,林远。 二人本是王腾推举的书匠,受邀做了教谕,改善生活,对梁萧感激不尽。 “今日找两位来,乃是为了教育之事。” 二人异口同声:“职责所在,一定为县太爷交好县内读书人,留住他们!” 梁萧摇头,道:“我此来不是为了此事,而是想问两位,愿不愿意协助官府,教平民百姓读书。” “教平民百姓读书?”二人神色大变。 陈麟提醒道:“县、县太爷,您可知道,一旦此事传开,您要得罪多少世家大族,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乐见其成的……” 第76章:教育 林远同样额头冒汗,道:“县太爷,若只是教百姓识字,让他们懂得写自己名字的话,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梁萧摇头:“不光如此,我还要你们带头教军民识字断句。等时机成熟以后,再为他们讲解经典,从中招募天赋异禀的学生,加以栽培,将来可为国家栋梁。就从军中士兵开始吧,每天抽出时间,先教将士们识字。” 二人大吃一惊! 从世家大族权倾朝野以来,这些名门望族便垄断了全国各地的重要官职,尤其是京城。 即使是寒门子弟,也不可能挤进他们的权力中心,当个小吏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至于平民百姓,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想要出人头地,难如登天。 如此,久而久之,逐渐形成了“门阀”的格局。 绝大多数百姓,只会简单的数数和计算,好一点的,也不过是能写自己的名字。 毫无疑问,梁萧此举是在挑战世家门阀,从此势同水火! “县太爷,您当真不担心,以后彻底得罪那些世家大族?”陈麟已经面有忧色。 梁萧微笑道:“让百姓识字断句,对百姓有利,也方便今后沛郡的组织动员,有何不可?我能理解二位的顾虑,不会勉强二位,毕竟此事对你们而言确实有些风险,你们好好考虑。” 二人对视一眼,犹豫良久,陈麟终于表态。 “您是难得的为民谋福的好官,此事,卑职愿意全力配合!不过,卑职的家族还在江南,江北并非安生之地,县太爷比我们更懂,家族是绝无可能从江南迁居到江北的,希望县太爷谅解,也不必让卑职接触机密之事……” 林远连连点头:“卑职也是如此!” 梁萧心领神会,一口答应。 “放心,你们只是奉命办事,外界的压力自然由我扛着。若是连累到你们,你们只管以家族为重。等沛县拥有足够多的书籍之后,二位便可结束这一任务。” 亲属家族,一直是底层百姓的软肋。 二人出身寒门,自然更不希望因为得罪世家大族而连累宗亲,这是无奈的现实。 宗亲带不到沛县,就算他们有心投效自己,以后也不敢放开手脚办事。 卓子房之所以提议选择江北沛县作为根基,也是考虑了这一点。 沛县内外,危机四伏,世家大族根本看不上,在当地影响有限,因此更易于管理。 换成江南各地,什么政策都必须考虑世家大族在当地的利益,瞻前顾后。 二人齐声答应,心中仍有些紧张。 沛县拥有足够的书籍? 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市面上的一本书最低价也要一两千文,普通人根本看不起书…… 梁萧当场赏赐每人十两银子,以示嘉奖,并许诺将二人每月俸禄提升到二两银子。 二人大喜谢过,便接过梁萧准备好的公文,立即操办此事。 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每天下午抽出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教导训练结束后的将士们识字断句,以提升军队的响应效率和执行力。 送走二人之后,梁萧目光灼灼。 他俩的任务只是起带头作用,想要教导数以万计的军民读书,仅凭三两人当然是不现实的…… 片刻之后,裴横来到了县衙大堂,跪在台下,神态恭敬。 “愿效犬马之劳!” 他曾是黑云寨的大总管,投降梁萧之后,将功折罪,保住了全家性命,还获赏一百两银子,因此对梁萧感激不尽。 梁萧满意地注视着他。 “那两架投石车并不好使,工艺之事另有人员负责,从现在起,你来负责教安抚苍云县的百姓,同时教他们识字断句。” “识字断句?”裴横一怔。 因为沛县即将改县为郡,自然需要规划郡县格局。 黑云寨的人员归降之后,被梁萧安排在沛县北边的武镇和附近一带,未来将组成新的小县城,苍云县。 “等圣旨一到,沛县升为郡城,你便是苍云县的教谕。但前提是,你需要带令郎一起,教他们读书识字,期间该如何循循善诱,你管过几万人,自然懂得。”梁萧道。 裴横细细揣摩,片刻之后,磕头表态。 “草民全家一定全力以赴,教导百姓,每日必言县太爷之好处,也恳请县太爷安排护卫,贴身保护草民!” 梁萧欣然应允,眼里多了些赞许之色,又赏了他十两银子。 这裴横的确是人老成精,主动向他寻求监护,以表忠心,让他放心安排。 护卫名为贴身保护,实为监视,可以防止裴横借教育之便惑乱人心。 等梁萧安排好三人任务之后,钟离修也带着一名白衣中年人来了。 “梁大人,这位便是我家的教书先生,钟离常,愿意全力配合!” 梁萧见钟离常神态端庄,神色恭敬,也甚是满意。 先前钟离修已经推举此人。 钟离家曾是寒门,后来改去经商,也会收养一些家丁。 钟离常的祖父是钟离家先人收养的孤儿,算是子女,四代家丁,忠心耿耿,全家都在沛县本地生活,因此也不怕得罪江南的世家大族。 如今钟离家举家投靠梁萧,钟离常自然是毫不犹豫跟随。 “县太爷,具体细节,老爷已经跟草民说了,草民定当竭尽全力!”钟离常郑重表态。 梁萧立即赏了钟离常十两银子,反复叮嘱。 “从现在起,就由先生负责教化屯民,等沛县正式升为郡城,必有任命。” 钟离常当场磕头谢恩,激动万分。 江北,官道通往沛县的沿途小镇。 两名麻衣青年坐在树下,平静地看着街头那群凶神恶煞的官差。 江左鬼才靖云生,西川白衣释流云! “你们可有看见一名白衣秀士,和一名青衣秀士!两人皆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隐瞒行踪的话,可是重罪!” 二人看着官差四处横冲直撞,搜寻白衣和青衣人士,眉头微皱。 世家大族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名满天下的江左鬼才拒绝了他们的招揽,一离开江南,便被盯上了。 江北混乱,“办事”比江南要容易得多,包括刺杀。 显然,这些世家大族并不愿意放走自己。 不能为他们所用,也不能自己投靠他们的政敌,免得夜长梦多! 第77章:天外有天 现场百姓唯唯诺诺,皆表示不曾见过。 官差搜查无果,便又赶往下邳一带。 靖云生与释流云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此行,果然不是一帆风顺。 远处高楼上,两名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死死盯着人群中的二人。 “那两人气度非凡,神态自若,盯住他们,查探一番!只要不是咱们家的人,一并杀了!” 一个时辰后…… 小镇北边,人迹罕至的胡同深处,躺着两具尸体,皆是一剑封喉。 释流云提着滴血的宝剑,和靖云生一起蹲下来,小心搜查尸体,翻出一块腰牌。 “司马家?看来拒绝他们正是明智之举。”靖云生冷笑,凛然无惧。 释流云道:“无妨,表态拒绝的那一刻,你我便该有此觉悟,只是行动要快些了。” 靖云生感动,点头。 此行若是前往秦家,很快与秦家的人员接洽,可保一路顺风。 自己最终选择去沛县,释流云也毅然同行。 这,便是知己! 夜幕降临,鲁贤带着五十名沛县本地工匠,来到县衙大院,向梁萧复命。 “县太爷,这些同仁感念您的恩德,希望能为官府出力!” 工匠们面红耳赤,心中感激:瞧瞧,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鲁大师,妥妥的大师风范! 本来自己明明是准备跑路的,经他这么一说,直接化解尴尬了。 梁萧喜悦之余,给这些工匠每人赏了一两银子,又给鲁贤加赏五十两。 鲁贤又是固辞不受,梁萧便将他单独留下。 官府发布公告,招募工匠,这些人确实都是没有报名的。 当然,已经报名的工匠早已获赏一两银子,一碗水端平。 这一两银子,足够一户人家几个月的口粮了。 “先生高义,佩服佩服!” 面对梁萧的盛赞,鲁贤谦虚道:“主要还是县太爷的善政深入人心!” “等我正式升任郡守,先生可愿意加入太守府,总管工匠之事?” 鲁贤注视着一脸诚恳的梁萧,郑重点头:“只要您还管沛县一天,我便不会离开,毕竟这里也是故乡!” 梁萧大喜,邀请他去了自己大堂,亲自点起火盆,置于鲁贤附近,方便他取暖。 鲁贤受宠若惊,心中感动。 也许,这就叫礼贤下士! 自己只不过是“士农工商”排第三号的下等人…… “鲁大师应该最擅长木工活吧?”梁萧问道。 木匠大师,现在可是他最需要的匠师! 鲁贤点头:“先祖鲁班可是后世公认的木匠之祖,我们这些后人自然不能辱没他的名声!县太爷需要哪些工艺,但说无妨?” 梁萧问道:“如今沛县继续巩固城防,鲁大师可有研究过御敌器械?” 鲁贤叹道:“军器用于战争,乃不详之物,我和先父一直是忌讳的……” 见梁萧沉思,鲁贤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也要看使用军器的是谁!若是保境安民,以暴制暴,也未尝不是好事。因此,我们父子也研究过部分军器,我这就去取设计图。” 鲁贤全家已经搬进了县衙,只用了一刻钟,他便带了四张设计图,来到大堂,定睛一看。 梁萧已经换到台下,坐在他的对座。 桌上还放着几张设计图。 “县太爷请过目!” 鲁贤恭恭敬敬递交设计图,目光落在梁萧的设计图上,心生疑惑。 梁萧接过设计图,仔细观看,微微颔首。 “确实是好东西。”梁萧一脸赞许之色。 “回头我先给造个样品,您测试一番,若是好用,便可投入生产!”鲁贤一脸自信。 梁萧点头之后,鲁贤才忍不住询问。 “县太爷,这些设计图,我能否看看?” 得到肯定回应后,鲁贤取来第一张设计图,细细观察,恍然:“这不是耕犁么?长直的辕怎么改成又短又弯的?” 梁萧解释道:“改直为曲,改长为短,应该可以显著提高效率,鲁大师可否先为我造个样品?若是比传统的直辕犁更好用,可以趁着屯民大规模垦荒,紧急生产一些,早日投入使用。” “原来如此!按照我的经验来看,这么一改,应该可以显著提升耕犁的效率!!”鲁贤一脸罕见的兴奋,随后看向梁萧,好奇道,“您居然也懂器械?” “略懂皮毛。”梁萧不假思索道。 略懂?! 鲁贤心头狂震。 莫非,能让自己的技艺更上一层楼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明天就动手,给你先做个样品!此物算是创新,如何称呼?” “就叫曲辕犁吧。”梁萧道。 鲁贤不禁肃然起敬。 “此物若能有益于农业,您一定能青史留名!” 梁萧微笑谦虚。 他还真不擅长木工活,完全是利用“故乡”的认知,尝试改进而已。 鲁贤的加入,简直是及时雨,相当于多了一个高效的执行人,可以更好地验证和改进这些工艺,及时调整。 鲁贤又取来其他设计图,一一浏览,失声惊叹。 “这些军器,明明是以木材为主,其构造之精妙,却是前所未见!” 他越看越是心惊,一脸兴奋。 这些东西,或许真能帮助沛县渡过难关! 梁萧叮嘱道:“鲁大师,这些工艺目前只有你我和子房可以参悟,其他人无论如何不能了解完整流程。毕竟,一旦被外界窃取,反被敌国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鲁贤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举手宣誓。 “县太爷所言极是!这样吧,以后您调任到哪里,我便举家跟您到哪里!未经您的允许,我绝不传给任何人,哪怕是子孙后代!我以先祖鲁班之名,向您发誓!” 说到最后,鲁贤一脸神圣。 这倒不是他小题大做。 凭借多年的经验,他可以肯定,这些器械一旦以完美的形态面世,势必成为战场利器! 这位县太爷愿意传授给自己,已经是对自己的肯定。 更何况,他对自己夫妻有恩,还善待沛县百姓,给沛县带来前所未有的希望。 梁萧握紧鲁贤的手,一脸感激:“有鲁大师相助,我军如虎添翼!” 却不料鲁贤当场离席,朝着他跪下。 “不不不,是我浅薄了,如今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梁萧扶起鲁贤,见他的表情越来越虔诚,心中一动。 这位鲁大师,之前是谁第一时间搭救来着? 是那位钟离姑娘…… 第78章:变数 梁萧礼贤下士,大方交流设计图,让鲁贤心怀感激。 “县太爷,如今沛县人口众多,春耕关乎民生!事不宜迟,这曲辕犁的材料,有一部分选自直辕犁,今晚我就挑灯制作,把剩下的关键部件做好,明早就把样品搞定!” “鲁大师注意劳逸结合。”梁萧提醒道。 鲁贤一脸淡定。 “不碍事!今日也只是坐坐车,走走路,跟大家磨磨嘴皮子而已,因为苟明和黑云寨入侵这两件事,我已有好几日没有开工了,就当是养精蓄锐了!” 梁萧这才放心,道:“以后灯烛的费用由县衙报销。” 鲁贤点头,又诚恳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县太爷,您能否收我为门生,指导一下技艺创新方面?” 梁萧连忙道:“鲁大师言重了!我真的只是略懂皮毛,偶发一些奇思妙想而已。” 鲁贤看着梁萧,总算明白了,为何自己每次自谦“略懂”,总能看到同行们一脸古怪的表情。 他们一定也很无语吧? 这些新东西,光靠奇思妙想,没有一定的木工经验,怎么可能设计得出来! 他管这叫略懂?? 梁萧见他无语,又安慰道:“鲁大师无需担忧,反正以后若是有新的构想,我再画点设计图,具体实践,还须仰仗鲁大师。” 鲁贤喜出望外,一口答应。 梁萧立即去安排,为鲁贤弄了一批直辕犁和零部件过来。 院子里,梁萧和卓子房站在门口,看着纷飞的木屑,微微颔首。 鲁贤这效率惊人,每次下手也恰到好处。 “这便是熟能生巧。”梁萧惊叹。 卓子房对沛县未来信心十足。 先前他看过梁萧的那些图谱,惊为天人。 梁萧能为这些设计图找到高效又可靠的执行匠师,沛县的生产效率势必突飞猛进。 “我今天去城外巡视屯田,如你所料,那里确实还有大片沃土,只是因为战乱而逐渐沦为无主之地。后来盗匪频繁出没,百姓更是不敢开垦。” 听着卓子房汇报,梁萧兴奋道:“你估算一番,来年春耕结束前,能搞定多少农田?” 卓子房略加思索,道:“江北江南一带本就是沃野千里,顺利的话,至少能搞定一百万亩。以这些农田的质量,来年至少收获百万石粮食,不成问题!” 梁萧陷入短暂沉默。 总算让自己捡到便宜了! 幸亏自己以雷霆之势斩杀元白龙,安抚沛县军民,剿灭黑云寨,绝不拖泥带水,否则遗祸无穷。 武朝与西秦缔约,表面上沛县暂时可保无虞,实则随时面临二次陷落的危机。 那些世家大族光顾着在更安全的下邳一带赚钱,自然看不上成为边陲之地的沛县。 沛县如果陷落,他们在下邳的一切还来得及搬迁。 既然元白龙与苟白与异族也有勾结,就不排除朝中大臣可能有意削弱沛县实力,方便日后异族入寇。 好在西秦与匈奴目前各有内忧外患,暂时无暇顾及徐州一带。 他解决了最大的匪患之后,沛县周边一带土地,尤其是平原和森林,也将提供沛县发展的关键资源! 那些所谓的荒田荒地,一经开垦复耕,未必就是薄田,其中还有不少良田。 这些土地因为常年无人耕种,对土质的消耗也少。 沛县这么多屯民,每个屯民承担个三五十亩地,就算不用精耕细作,亩产一石以上也不成问题! “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梁萧道。 卓子房点头,心领神会。 西秦那边情况不明,一旦他们毁约,入侵武朝,沛县一定首当其冲。 必须有足够强大的军力,才能守住沛县! 士兵人数有限,那就只能往军器方面入手了。 翌日清晨,县衙附近,一片农田。 梁萧,卓子房,钟离修,鲁贤,四人正在田间,观看远处耕作。 鲁贤的制作效率惊人,由直辕犁改进的曲辕犁首度面世,只用一头耕牛拉着,正在协助农夫耕地耕地。 片刻之后,农夫停下之后,扭头向远处的梁萧汇报,激动得唾沫星子直飞。 “县太爷,这新的耕犁比俺们以前用的耕犁要轻便得多,而且调头和转弯更加灵活,操作也方便,真的省力多了!!” “看得出来!”卓子房,钟离修,鲁贤,三人全程关注两种耕犁发挥,同样满脸兴奋。 曲辕犁对比传统耕犁,确实优势明显! “鲁大师,就有劳你带领木匠,早日生产,我会告知天下人,曲辕犁是由鲁大师改进。” 鲁贤吓了一跳,急得面红耳赤,连连摇头。 “这就是县太爷设计的,我几乎没有作任何调整!若是违背祖训,欺世盗名,只怕将来再也无人尊重鲁班后人这个名号!” 梁萧微笑:“鲁大师言重了,好歹想个折中的宣传吧。” 鲁贤推脱不过,道:“那就告诉天下人,是由您设计,我只是为您造出第一架曲辕犁而已,也算沾光。” 梁萧欣然答应。 钟离修立即回家,召集其他木匠,一起来帮忙。 沛县人口众多,正需要大量耕犁支持屯田。 梁萧并不担心曲辕犁外泄。 一个新事物想要得到大规模推广,需要很长的时间。 更何况,无论江南江北都还存在大量的传统耕犁,人们未必舍得花钱更换。 先前被鲁贤留下来的工匠,得知自己有活干,也欣喜万分,立即赶往城东。 那里就有梁萧盘下的工坊,城东离屯田的区域最近,也方便运送。 其他工坊也陆续开工,暂时正常运作,等候梁萧指导。 垦荒刻不容缓,曲辕犁的生产才是当务之急。 为此,鲁贤本人都会加入几天的制作,给木匠们做好示范。 望江县北方官道。 中常侍王腾带领上千卫队,大张旗鼓赶往沛县。 这是王腾考虑到沛县混乱,特地向武帝申请的部队。 梁品也在队伍之中,王腾单独给他安排了一辆露天马车,就贴着王腾的豪华马车。 队伍行进途中,朝廷派出的加急官差也追上了队伍,来到王腾车前,献上圣旨,密函,和印绶。 “陛下有旨,若是沛县向京城汇报的情况属实,便为梁萧加封‘武君’一爵!这是圣旨,印绶,和陛下给王公公的手谕,请王公公过目!” “武君?”王腾眉头一拧,立即检验圣旨和密函。 后面车上的梁品暗暗心惊。 武君! 当年朝廷在其中一任武侯薨逝之后,将爵号改谥“忠武”,后人袭爵便是忠武侯,看似合乎礼法,实则是为了避讳本朝国号。 他效忠梁家两代人,自然也懂些门道。 武君这个爵位,绝对有猫腻! 梁萧特地叮嘱,若是在回来路上仍有变数,全力以赴,抢先一步赶回沛县,为他争取应对变数的时间! 第79章:善政 “梁品,你家主人干得好哇!沛县如此虚弱,他居然能率众破贼过万。只是,为何加急情报送达京城,咱家在途中居然没有碰上?” 面对王腾略带不悦的询问,梁品心中一沉,镇定回应。 “或许是因为路线不同,亦或许是您的队伍在县上休息的时候,加急的邮差正好也到了县里,因此没能在官道相遇!” 王腾这才点头:“倒也正常,望江县人员众多,咱家的队伍确实也不是总在必经之路休息。” 梁品抱拳道:“公公,草民请求先回沛县,通知我家主人,关于封君之事!” 王腾微眯起眼看他:“诶,你又急什么?” 梁品一脸谄媚,用上了梁萧为他提前准备好的部分说辞。 “主人能被如此加封,可喜可贺,但您也功不可没!草民早一步回去告知我家主人,他也好再提前多备点谢礼什么的,省得到时候因为囊中羞涩而愧对您的提携!” 他将“谢礼”二字咬得极重,生怕王腾听不明白。 王腾这才抚掌大笑:“那你快点动身,顺便替咱家转达问候。” 梁品满口答应,暗暗松了口气,上了马,绝尘而去。 当天,沛县各地开始张贴公告。 “即日起,由官府安排教书先生,教导全县百姓识字断句!所有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非伤残人员,每日申时往前往指定的‘教学堂’求学!” “官府将定期派人到户考察,能写自己名字的,送米一斤,能正常识字断句者,送米五斤,能解读经典者,送钱五十文!” 消息传开,全县震动! “县太爷为何要教百姓读书识字?” 最先表示疑惑的,便是沛县书院的书生们。 家书的代写和代读,也是一种营生。 梁萧安排到书院的钟离常,耐心解释。 “只是方便今后动员百姓,不会影响到大家的生活。有心为官府效力的读书人,就算没有生计,官府也会帮忙安排的。” “大可放心,官府和县太爷自家的工坊急需大量的读书人,诸位可以提前报名,等候录用!” 这些书生大多出身寒门,切实感受到梁萧减税的好处,因此倒也没有激烈反对。 毕竟,这位县太爷一直是言出必行,他们可以试着信任。 沛县的将士们也收到了军令,每日操练结束,于申时聚集在军营,由两位教谕和十位教书先生负责教他们识字。 两百四十位宣誓效忠梁萧的勇士,已经正式成为他的亲兵,家属在接受庇护的同时,子女也得以读书,还是由钟离常负责此事。 卓子房很快就统筹安排好这一切,以求全县各地高效执行。 每个村镇都有指定的教学堂,依照村镇人口,每个教学堂里有一到五位教书先生。 闺房里,钟离晚雪对镜梳妆。 镜中的自己目光迷离,梨涡浅笑。 她的心上人,真的敢教百姓读书! 这才是心怀苍生的英雄! 一想到梁萧,她就忍不住芳心大乱,呼吸局促,气鼓鼓捧着自己的脸蛋。 “钟离晚雪呀,你在外面可不能总是这么花痴,会出丑哟!” 念叨之后,钟离晚雪又试着学起凝烟的语气。 “梁公子最厉害了~~” 话一说完,她自己便感到一阵肉麻,微微抿嘴,差点就想掐死自己。 自己骨子里还是个侠女,终究学不了凝烟这样的乖姑娘,简直是东施效颦。 “雪儿。” 门外传来了秦氏的声音。 钟离晚雪连忙出迎,却见一脸郁闷,连忙关心道:“娘,何故发愁?” 秦氏递上一封信,面有忧色。 “是秦家那边,你大舅派人送信过来,说是准备接咱们一家去下邳定居,他会考虑亲自过来。看来,沛县早就有人去下邳通风报信了呢。” 钟离晚雪心生疑惑,打开信一看,一脸不忿。 “他们这么多年怎么对咱们家的?他们管过沛县百姓的死活没有?如今,他们凭什么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指责我爹支持梁公子,又凭什么指责梁公子?我才不去下邳!” 秦氏也无奈叹息。 “雪儿,娘知道你一向外柔内刚,就怕你顶撞你大舅。娘从来不怀疑你的眼光,但你可曾想过?倘若将来沛县失守,京城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呢?到时候,或许只有秦家才能保护他……” 钟离晚雪低下螓首。 这里是沛县,武朝之边疆,直面西秦! 西秦一旦发难,足以将沛县夷为平地! “娘,我知道了,下邳我不去,但若是秦家来人,我绝不顶撞他们便是……” 秦氏总算松了口气,心疼地抱紧爱女。 这一刻,钟离晚雪突然想起,先前梁萧要自己答应他的事。 不可为了他而勉强自己、委屈自己…… 她的脸又烫得厉害。 他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也预见了? 沛县东郊,梁萧来到田间,安抚屯民,顺便监督吏治,指导屯田细节。 卓子房一点就通,安排得很好,每屯五十人,从中选取一名办事比较麻利的成员,任命队长,每月给予一定补贴,同时又在民屯的农田之间安插一定范围的军屯,方便士兵负责军屯的同时观察周围情况,监管屯民。 平均下来,一个军屯最多能照顾到周边八个方向的民屯,最少四个。 军屯与民屯交汇,也可为以后新的屯民做好示范,周围屯民也可以为以后来军屯的新兵提供更专业的指导。 目前看来,政策可靠,现场军民各自垦荒,忙得不亦乐乎。 负责军屯的士兵,除了负责耕作,还需要定期接受训练,比较艰苦,但好在每月至少有三百钱补贴,加上家人因为自己参军而免除赋税、徭役,生活倒也过得滋润。 屯民们的家人,有时也会来到田间慰劳。 此时,钟离晚雪站在父母身后,观摩屯田。 钟离修将来是要被梁萧委以重任的,因此希望能多学一学。 “善政,善政啊!青天大老爷!!” 钟离晚雪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百姓称赞,深深地望着远处梁萧伟岸的身影,眼眶一热,低头不语。 他一直在保护着沛县,脚踏实地,造福沛县百姓。 自己同样也是受他保护的一员。 曾经的钟离家绝不向秦家低头。 但是母亲说得不错,不能只迷恋他的保护,至少不能让他没有后路…… “钟离姑娘?”梁萧从远处走了过来,见她轻咬着红唇,美眸微红,忍不住道,“可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第80章:西秦驸马 钟离晚雪闻声抬头,与他对视,灿若繁星的美眸里满是温柔,藏着几分羞怯。 “有梁公子在,沛县无人敢欺负我……” 一旁的钟离修忍不住腹诽。 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梁萧一脸和煦笑容,注视着她,钟离晚雪只感到如沐春风。 “看来,是因为秦家那边要来接你家去下邳的事?世伯他已经和我说了。” 钟离晚雪幽幽看了老父亲一眼。 先前还极力反对闺女的某人,这会儿都跟他无话不说了呢…… “钟离姑娘,不必担心。退一万步讲,倘若沛县一败涂地,你们又不愿寄人篱下,受尽秦家人的冷眼和摆布,也可以去找我师父。他老人家义薄云天,人品绝对没话说,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钟离修夫妻对视一眼,心生好奇。 他兼资文武,又是哪位名师的高徒? 钟离晚雪乖巧点头,又猛然惊醒,连连摇头:“梁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才不会失败!” 梁萧含笑点头,又故作不悦:“钟离姑娘,你的凝烟妹妹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去探望她的。” “对哦!我这就去~”钟离晚雪又羞又喜。 他都主动邀请了,真拿他没办法! 目送母女俩离去,梁萧才转身握紧钟离修的手,信誓旦旦。 “世伯,我若没有败亡,定不辜负!” 钟离修满脸感动,重重点头。 这是自己险些错过的贤婿! 梁萧府上。 “晚雪姐姐!” 凝烟一见钟离晚雪,便忍不住扑进她怀里。 两个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就在凝烟房中,相谈甚欢。 “晚雪姐姐是不是喜欢我家公子?” 面对凝烟冷不防的询问,原本笑靥如花的少女顿时手足无措。 “我我我……”钟离晚雪慌乱中迎上了凝烟真诚的目光,这才鼓起勇气,点头,“喜欢……” “晚雪姐姐放心,我家公子一定也喜欢你的!”凝烟开心道。 “你暂时替我保密哦,我怕困扰他,毕竟他才经历过司徒落月的背叛,如今又忙于政事……”钟离晚雪恳请。 凝烟乖巧点头,道:“我也会多在公子面前说晚雪姐姐的豪华,现在先给你讲讲公子的故事,公子他从小到大可厉害了~” 钟离晚雪心花怒放,情不自禁抱紧小姑娘。 “你可真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定不辜负!!” 她早就确信,京城关于梁萧和凝烟的传闻全是彻头彻尾的谣言。 多善良的小姑娘! 西秦,都城洛阳。 飞雪连天。 西秦绝无仅有的驸马府,西秦皇帝破例为功臣修建。 深院之中,戴了恶鬼面具的西秦驸马,正发号施令,身前十名死士单膝下跪。 就在此时,一名亲卫焦急敲门。 西秦驸马亲自开门,目光凌厉:“头一回见你这般焦急?” “主人,我们收到武朝那边的消息……朝廷任命了新的沛县县令,是……是萧少爷!” “而且,萧少爷还和未婚妻司徒落月退婚了,据说武帝又为司马凌云赐婚,对象正是司徒落月!整个京城都在谴责萧少爷迫害司徒家!” 面具下原本凌厉的双眼几欲喷火。 “我愚蠢的小弟啊!你、你怎可如此愚忠……去哪里不好,偏偏去沛县?” “退婚?再赐婚他人?我忠武侯府满门忠烈,父子四人力抗匈奴,只有我大难不死,那狗皇帝削夺我小弟的爵位不说,还如此羞辱我忠武侯府……” “咳!” 西秦驸马当场震怒,呕了一口鲜血,被死士们扶着坐下。 他长吁一口气之后,恢复往日的镇定,继续发号施令。 “派人密切关注沛县情况,一旦武朝形势不妙,务必将他给我带到洛阳来。我必须让他明白,他到底该忠于哪家帝王……” “三年之内,西秦铁骑必将踏平武朝全境!再密切关注司马凌云和司徒天良动向,一旦战火重燃,我要这两家死无葬身之地!” 江北,中途小镇。 靖云生与释流云扫了一眼王腾停驻的部队,眉头紧锁。 “中常侍王腾亲自出面?看来,这朝堂斗争越来越有意思了。”靖云生失笑。 “还是早日抵达沛县要紧。”释流云催促。 二人立即来到镇上马厩。 “老板,来一辆日行一百五十里的顶级马车,谢谢。” 靖云生话未说完,驿站老板不停摆手:“二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最后一辆顶级马车已经带客出发了!” 二人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改租日行百里的高级马车。 官道上,两匹骏马拉动的马车朝着沛县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里,梁品神色焦急。 才日行一百五十里,还是慢得要死…… 江心楼船。 梁清霜已经女扮男装,成了翩翩美少年,正立于船头,看那大江东去,心潮澎湃。 “殿下离开京城之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女兵队长叹道。 梁清霜点点头,明眸转向北方。 “你说,沛县只有一千五百守军,他初来乍到,再征用些老兵的话,如何能破敌过万,俘虏近万?” 女兵队长撇了撇嘴,一脸不信。 “殿下有所不知,沛县周边多以平原为主,森林基本上集中在南方和东北一带。黑云寨是在沛县北方偏西的一带。所以,除非黑云寨的贼酋脑子被驴踢了,否则绝无可能遭受火攻的,至于伏兵什么的,也没有可能!” 梁清霜回头看她:“你也认为,梁萧是虚报战功?” 女兵队长点头:“沛县送来的捷报也说得明明白白了,是在城外破敌,贼兵甚至没有接近城郭,那就只能是打硬仗咯!就算我朝将士神勇,顶多也就是击退那群乌合之众,想要俘虏近万,无异于痴人说梦!” 梁清霜愕然。 她这位部下年轻时也是难得一见的巾帼英雄,连这样的老兵都不相信他…… “忠武侯府,是将门世家,兴许还有其他出奇制胜的法子?比如,万军取首?”梁清霜嗫嚅道。 “万军取首?”女兵队长一怔,沉吟片刻,道,“除非他有司马凌云那样的本事,敢单枪匹马冲杀敌营,斩首左贤王,并且全身而退,否则绝无可能……” 闻言,梁清霜秀眉一蹙:“你和我提过,司马凌云的武艺并非顶尖,最多只能算是上乘。” 女兵队长失笑道:“没错!不过,也许人家运气好呢?” 梁清霜陷入沉思。 斩首左贤王的勇士? 万军取首方能破贼? 她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沛县,东方官道。 北疆的亲兵追上了秦家母女的队伍。 “大小姐,大少爷送来密信!” “我大哥是有急事?” 秦雨薇焦急拆开兄长的书信,仔细浏览,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欧阳熙关切询问。 秦雨薇将信塞到母亲手里,娇声一哼。 “我就知道!前几天北疆俘获了几名匈奴士兵,他们正是当初目击左贤王被斩的士兵,还连夜追杀过真凶,最后无功而返!据说,真凶是全身而退的,不曾受过重伤!” “斩首左贤王的将军,骑白马,持银枪!那绝对不可能是司马凌云的装束!” “为娘不是说了,可能是人家的亲兵,功劳算他的!此事早已盖棺定论,你莫要声张!”欧阳熙道。 秦雨薇嘟哝道:“娘,您不懂军事,当然不相信此事必有蹊跷!孩儿……孩儿要为爷爷找到这位英雄~” 说到最后,少女掩嘴窃笑,心里打着算盘。 爷爷这个名号,真是好用! 只是,那位将军真的没有重伤濒死,还成功生还了么? 他为何不来投奔忠君报国的秦家呢? 翌日,中午。 梁德激动地跑来沛县东郊。 “主人,我大哥从京城回来了,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