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冒险给前任发消息后》
1. 嘴硬
《大冒险给前任发消息后》
亦聆/文
晋江文学城首发
01
沂宁的四月天气变了又变。本以为入了春能渐暖,不料眼见临至月底,还是连绵不断的阴雨天。
窗外笼着一片昏沉,外头淅淅沥沥下着雨,好在这种天气不用出门,夏云端窝在电竞椅里直播。
操作着游戏里的角色跳下楼,她垂睫扫过一旁的sc(醒目留言)。
“约会跟男朋友吵了架,他丢下你一个人,帐也没结,现在外面在下雨,他还把你伞顺走了?”
吊灯坏了一盏,从屏幕投射出的光比房间都要亮,映得女孩脸蛋幽白。
薄薄的眼皮下眼角的红痣惹眼,随着她微扬的尾音,眼尾也轻轻挑起,那点红便跟着跳了下。
话落的同时,画面里的角色精准无误地将不远处藏在门后准备偷袭的人一枪爆头。
弹幕瞬间飘过一片彩虹屁。
夏云端却只抬手将披散的发梢从前往后顺了把。
她喝了口水,纤细的手指摩挲了下鼠标一侧,悦耳微凉的嗓音上扬。
“宝贝,这还不分?”
弹幕在她话落后跟着数量骤增,一个个顶着“一丈红”粉丝牌的评论冲刷掉重复的彩虹屁。
【你知道的,我们向来劝分不劝和[捂脸][比心]】
【宝宝你再说一遍,是男朋友还是前男友?】
【合理怀疑这诡计多端的男人就是为了逃单[微笑]】
【分,姐朋友圈有点人脉,学艺术的混血恋爱脑富二代、183有腹肌会撒娇的粘人纯情男大、钱多事少情绪稳定的体制内哥哥——就是没太多时间陪你,你随便选,姐给你摇】
这条评论后静了一瞬,而后像是触底反弹似得,更多的弹幕飘过屏幕。
【最后钱多不用陪这个是真拒绝不了,我能报名参加吗姐】
【首先我不挑,其次我不挑,最后我也不要那些狗男人,不过姐你能别卡性别吗】
【姐你还缺妹妹吗?】
【姐你还缺妹妹吗?】
【姐你还缺妹妹吗?】
【姐你还缺弟弟吗?】
【?我看到了什么】
【崆峒了】
【怎么还有男粉看夏夏直播?】
【男粉怎么你了,又开始搞歧视是吧!】
没半分钟,屏幕上齐刷刷的一片队形又被其他话题引走,最初那个女生的回复也随之被冲散在密密麻麻的弹幕中。
其实也不怪大家刻板印象觉得看她直播的都是女生。
因为夏云端是一个情感向的游戏主播。
顾名思义,借游戏平台给人测试感情状况。
大家总会下意识觉得女生更重情感之类的话题,而她直播间里投稿的也确实大多是女孩。
有正谈着恋爱想让她测试一下男朋友忠不忠诚的,有吵架分手了一方还死缠烂打让她赶人的,还有怀疑男生劈腿让她套话的——
夏云端是全职主播,除了直播,也会把一些特别有节目效果的戏剧性剧情剪辑出来当素材。
之前爆过几条热门,小小出了圈,夏云端在这条不算大众的赛道上也算“赫赫有名”。
一开始直播间的受众群大多是女生,不过最近粉丝骤涨,直播间确实多了不少男粉。
可她直播也不露脸,夏云端想来想去,觉得或许是吸引了部分声控或是技术控,毕竟她也就是有一把好嗓音和还算不错的游戏技术。
【夏夏你是真的火了,都有男粉了】
【最近夏夏涨粉好快,都是从哪来的?】
【好奇男粉看自己的渣男同胞翻车是什么心情】
【渣男是渣男,我们是我们,扫射谁呢?少来带节奏】
眨眼的功夫,弹幕走势越扯越远,大有要吵起来的迹象,夏云端扫过屏幕,随手将在其中浑水摸鱼挑对立的号拉黑。
拉黑了一些账号,弹幕果然干净了不少,有新粉在弹幕问为什么粉丝团名叫一丈红。
夏云端正要回复,弹幕已经有人解答:
【这个我知道!因为主播喜欢蜀葵花,蜀葵花又名一丈红】
【你说蜀葵我没听过,一丈红那我可认识了】
【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好小众的喜好花,知识+1】
门铃就是在这会突兀响起的。
夏云端扫了眼电脑时间,晚上七点。
无意识蹙了蹙眉,不知道谁会在这个点来找,夏云端跟弹幕提了句有人上门,摘了耳机起身往客厅走。
门铃还在响,夏云端应了声“来了”,加快步子上前开门。
不料一开门,看见的却是带着蓝帽子的外卖小哥。
“您的奶茶。”小哥将袋子递上前,就要离开。
夏云端愣了下,“我没点奶茶呀。”
对方看她一眼,又瞅了眼备注,“您是夏女士吧?”
“……是。”
“那就是您的,”他指了指小票,“可能是您朋友给您点的。”
“……”
夏云端愣了下,见他急着要送下一单的模样,还是接过奶茶。
直到回到房间。
夏云端视线扫过屏幕,才忽地记起来,大约十分钟前,她随口说了句想点杯奶茶,不过当时正在游戏,等游戏结束后就给忘了。
夏云端窝回电竞椅,给闺蜜方绒发消息,问她是不是在看自己直播。
那头秒回:【没呢,我在外面,怎么了?】
夏云端追问;【你没给我点奶茶?】
方绒:【没啊,你想喝奶茶了?】
夏云端手指一僵,不安的预感升上心头。
下一瞬,余光又扫见什么,女孩昳丽的小脸瞬间一刹苍白。
只见她的私信框里冒出了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新消息:
【喝上奶茶了吗?】
夏云端不受控制地脊背发凉,猛地将奶茶丢进垃圾桶。
-
实在没有心情继续直播,夏云端草草说了句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下了播。
事实上,这不是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消息了。
最近一个月,这已经是第五次。
之前对方只是会给她发一些奇怪的话,诸如问她住哪,喜欢什么,要不要出来见面之类的。
她甚至眼熟了这个ID,每回都会拉黑,可他下一次又会换一个新的号,依旧用这个ID给她发消息。
本来只是停留在网络上。
没想到今天竟然直接给她点了奶茶。
——对方知道了她的住址。
这个认知让夏云端手脚冰凉。
大脑嗡鸣,冷汗浸透后背,她僵硬地窝坐在电竞椅里半晌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电脑息了屏,漆黑的屏幕里映出女孩滞愣的模糊轮廓。
夏云端终于如梦初醒,措手不迭地翻开购物软件,极速下单了一个可视门铃,又起身疾步将家里所有门窗都锁上。
心神恍惚地洗漱完,不忘把房门反锁,才安心了些。
夜晚寂静,月光泠泠。
夏云端不出所料地又失眠了。
洗完澡后就闭了眼,结果翻来覆去过了十二点也没能睡着。
后半夜数着羊好不容易睡着,又是走马灯般凌杂得分不清真假的梦。
一会是在混沌的空间里,一只血红的眼睛监视着她,问她为什么不喝他买的奶茶;
后来又变成潮湿闷热的夏夜。夜空寂静,星子点点,她坐在天台边阖眼晃着腿。
忽然有人喊她名字。
声音遥远模糊,她回头,瞧见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形。
那人腰间的银制吊坠和钥匙轻撞,叮铃作响。
愈来愈近、愈来愈清。
而后她的手腕蓦地被攥紧。
对方一贯懒散的声音这会却带了丝咬牙切齿,说,夏云端,没人值得你留恋吗?
……
后面梦里的人和物愈发蒙眬。
直到枕边传感来微弱却又无法让人忽略的震动。
由轻至重的默认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夏云端被锁链束缚着的灵魂终于被唤醒。
大脑清醒前,手已经攀向一侧的手机,纤长白皙的手指本能往上划了下屏幕。
手机停止震动。
卷翘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好半晌,才撑开一半。
昨晚没拉紧窗帘,灼灼日光洒满整间卧室。
骄阳乍入眼底,刺激得夏云端眼角溢出点生理泪水。
迟缓地坐起身,她适应了会光线,眯着眼向外看。
是个难得的晴日。
夏云端还未完全抽离噩梦的凌乱大脑在明媚的阳光下缓慢开机。
意识还是放空的,视线也没焦距,她靠在床边,大脑混乱地想,后半段梦到了什么来着?
静止了片刻。
再怎么也想不起一点内容,夏云端放弃思考。
目光掠过床边的垃圾桶,昨天丢在里头的奶茶映入眼帘,她蓦地记起正事,拿起手机,搜索起附近派出所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五分钟后,夏云端起身进卫生间洗漱。
机械地刷完牙,女孩的目光在无意间扫过镜子时突然僵住。
微肿的眼袋,泛红的皮肤,颓靡的精神。
几乎算得是憔悴。
这怎么见得了人!
夏云端猛地往脸上泼了瓢冷水。
凉意堪堪浇灭些许躁意,水滴顺着柔和的脸颊滑落至精致的下巴。
夏云端反复吐吸了几口气,拿洗脸巾极其随便地抹了把脸,转头回房间。
煮了鸡蛋滚了十分钟眼消肿,又敷了张面膜,气色才略有好转。
化完妆已经九点,夏云端准时出了门。
出了小区时,网约车正好打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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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夏云端抬眼,看见马路对面停了辆白色轿车,冲那头招了招手。
钻进后座,她报了尾号。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大约是本地人,口音浓重,从后视镜看她好几眼后,又自来熟地找起话题:
“姑娘去报警啊?”
夏云端并不社恐,平时有人搭话也能陪着聊两句。但今天这事她实在没心情聊,只含糊地嗯了声算接话。
大约看出她情绪不好,司机也算有眼力见,没再开口了。
一路安静,司机大叔开得稳当。
和煦的暖阳照拂在头顶,一整晚都没睡好,夏云端头抵在窗边,倦意渐升。
不知是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夏云端刚要阖上眼。
司机不知何缘故忽地猛踩刹车。
刺耳的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冲击耳膜,旋即便是一阵不小的碰撞。
夏云端额头猛地撞上副座,又因惯性掉回后座,手机啪嗒滑落。
眼前黑了一瞬,被撞击产生的眩晕感让她有一瞬想吐。
下一刻,车门被用力关上。
司机怒气冲冲地下了车,嗓门冲天:“怎么开车的!在这掉什么头?”
往前走了两步,一眼瞧见自己变形的车头和摇摇欲坠的车牌号,司机差点眼一闭昏过去,气得都说起了方言:
“报警,报警!我这车才换两个月!”
司机胸膛起伏着,手都在发抖,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等等!”
一道急促的男声在这会响起。
一个男人健步如飞,几步迈上前,一把压下司机的手,“有话好说。”
司机一把甩开他的手,“没得谈!”
那人又把另一只手搭上司机手腕,“我们能赔!”
“……”司机终于停住动作,眼神狐疑地看男人一眼,“能赔?”
“当然,”贺斐眉毛飞扬,“维修费、误工费,您要是觉得身体不适,也可以去医院查一下。”
“还有——”
他边说边往后座瞅了眼,只能隐隐约约瞥见一头秀丽的黑发,嘴里的鬼话已经自然淌出:
“您后座的这位美丽女士,两位的医疗费,都能赔。”
司机顿了顿,视线往对方的车那瞟了眼,又落回他身上。
他对车不了解,但他勉强能认出来面前这个年轻男人衣服上的logo。
他从女儿那也听说过,是个什么名牌,得四位数起步。
钱大约是有的。
看着也挺大方。
司机拿不定主意,迟疑间也没说同不同意,只往旁边走了两步,凑到车窗前,“姑娘,你听他说得这些靠谱不?”
贺斐见状也跟着司机往前走了走,视线往车里瞄。
即使车内稍显昏暗,以他的视角无法彻底看清里面那人的五官,却也能从侧颜的翘鼻看出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
夏云端才缓过神,摇摇头,想说自己也不了解这些。
她没什么大事,不需要赔偿。
而且,她也同样要赶路,没时间耗在这。
不想贺斐是个着急性子,见她摇头,当她是觉得自己不靠谱,连忙凑上前,语速极快:
“不是,美女,我们肯定不诓你,你——”
“贺斐。”
有人忽然闲闲唤了声。
嗓音清冽松懒,夹杂着点漫不经心的,尾音利落,“报警。”
夏云端要出声的动作顿住,本能往声源处望去。
后座视野有限,她只能大约看见不远处肇事车边闲散倚着个男人。
一双优越的大长腿半曲,松松垮垮地套了件黑色棒球服,一侧衣袖要掉不掉,露出一段白色的T恤。
她无法看见对方的脸,视线只够到他耳垂,隐约可见一截耳骨钉,脖颈间挂着的十字毛衣链垂到胸口,在阳光下折射着光,一下下恰好晃在夏云端眼底。
男人此刻正左手拿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跳跃,指骨上的银戒显眼。
而随意插在衣兜的右手腕上却戴了串佛珠。
都什么标新立异的奇葩元素。
十字架和佛珠。
好一个西与中、朋克与古道的碰撞。
又潮又古,矛盾又小众。
“……”
然而。
就这么不经意掠过的腹诽间。
有什么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复苏。
似乎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的。
荡然无忌,独树一帜。
夏云端在这会毫无预兆地想起了后半场梦的内容。
午夜的梦,浓雾渐褪。
顺着被攥紧的手腕往上,她终于看清了那人。
透汗的衬衫,紊乱的呼吸,漆黑浓郁的瞳孔。
天台的风猎猎,他冷清凌厉的面庞闪过庆幸,转瞬又紧绷了脸。
她听见梦里那人哑着声质问。
——我也不值得你留恋吗?
2. 嘴硬
02
忘却的梦境猝不及防浮现,夏云端神情一瞬恍惚,又在下一刻清醒回神。
那人分明在意大利。
夏云端没忍住又往那处扫了眼。
也真是开眼了,这年头还有人跟梁京云风格这么像。
这身搭配放过去是超前,放现在还是超前。
夏云端盯了半晌,感觉自己职业病犯了,有点蠢蠢欲动——她甚至想拍张照,之后还能跟粉丝聊聊今天的巧合。
车外,贺斐还没说完话就被人打断,他直起身,郁闷地偏头看向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形,“报警也是谈赔偿,用得着多这码事吗?”
夏云端冲动胜过理智,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举起了手机。
“人家不愿意就报警,”梁京云正垂眸回着消息,闻声不急不缓地撩睫看他一眼,“谁让你开过头了的?”
夏云端一心想留张照,都没听他们在聊什么,鬼鬼祟祟地把摄像头对准了那人。
正等镜头聚焦,下一刻,又见对方似是觉察到什么,带银戒的指节忽地一顿。
夏云端看不见那人的脸,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往自己这看了,但她做贼心虚,于是连忙又佯装无事般按灭了手机。
“……”
正值早高峰,来往车辆因为这里的事故半条道水泄不通,贺斐看一眼梁京云,又看一眼司机,脑袋嗡嗡的。
报警了,他至少得耗在这半天。
他还约了人见面呢。
可梁京云的话也确实没错,他开过道在实线转弯,这起事故毫无疑问他全责,要不然他也不会想尽快私了和解。
可从受害者角度看,人家觉得报警才靠谱也是情理之中。
贺斐说不上话了,自暴自弃抓了下头,“算了,那就报——”
车把锁扣咔哒声响在此刻响起。
车门随即被一只纤细皙白的手推开。
贺斐下意识往旁边让开步,视线投向车内。
正要从车里钻出的女孩眼皮薄,杏眼乌眸,眼尾上挑,右下一点红痣勾人。
冷白皮,巴掌大的脸蛋,五官骨相都精致得很。
个子高挑,只穿了身简单的白色短T和牛仔短裤,却恰好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和笔直匀称的长腿。
果然如他所料是个美人。
灰茶色的长卷发因为她屈身又起的动作,凌乱地散落了一部分在身前,她伸手将长发别至耳后,随意一个动作都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贺斐心底感慨这幅脸蛋和身材也不知上帝是给关了哪扇窗,难不成是在性格上,不然怎么不知道变通。
思来想去仍不死心,贺斐提唇,堪称绅士地在她出来时伸手替她挡了挡车顶。
夏云端动作微顿,眨了下眼,看见男人忽然孔雀开屏似的冲她绽开一个灿烂微笑。
“……”她微不可察地在出来后与对方隔开了些距离,“谢谢。”
夏云端太熟悉这个表情了。
突如其来的示好,不是有所图谋,就是有求于人。
果然,下一秒就见对方就凑上前来,有意无意压了一嗓低音炮:
“美女,我们确实有急事,你看,交警来了也是谈这点事,何必废这点时间呢?”
夏云端眼皮一跳。
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见对方咬咬牙,嗓音彻底压成了她最怕的那种气泡音:
“不然,你就开——”
夏云端浑身打了个哆嗦,不自觉摸了摸手臂,多听一个字耳朵都想直接聋掉。
生怕对方再误会,夏云端忙打断他:“我不要赔偿。”
“个价——啊?”
贺斐的声音转了个弯。
“我不要赔偿。”夏云端看着他,重复。
“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她低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偏首看向司机,“师傅,您点抵达吧,我给您付款。”
司机反应了一下,忙掏出手机道谢:“哎,好,谢谢姑娘体谅。”
“没事,”夏云端又垂眼看了下手机时间,再抬头,看向贺斐,“我赶时间,可以走了吧?”
贺斐茫然眨了下眼,一时被她的气场控制,脱口而出:
“可以——”
夏云端微微颔首。
两辆车恰好撞在斑马线的位置,她得绕过肇事车,往马路对面走。
一来一往的对话间,夏云端已经重新选好地点准备约车。她边往前走,边往路两旁看了看车况,不经意间瞥到两辆车的碰撞处。
凹陷的凹陷,车牌要掉不掉。
还真撞得不轻。
所幸人都没出事。
夏云端后知后觉松口气,正要收回视线。
刚要落眸,扫到什么,又一顿,抬起眼皮。
只见刚刚没能瞧见正脸的男人,此刻已经偏过了头。
细碎的黑发垂在格外深邃的眉骨,鸦羽似得长睫微掀,漆黑的瞳仁不知何时定在了她脸上。
平淡、无谓。
马路上车流与人交织。
路口的信号灯绿了又红,飞驶过的摩托轰鸣着,时不时有喇叭此起彼落。
夏云端撞进那人眸底,脚步蓦地一滞。
大脑闪过诸多念头,错愕浮上心头,夏云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世界竟然还有如此巧合。
这身奇葩搭配。
——还真是她那个应该在意大利的前男友。
事发突然,思绪混乱如麻,夏云端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该主动跟人打个招呼。
哪知,对方倒是突然先动了。
随着他直起身,长腿往她身边迈的几步里。
腰间银饰和钥匙撞在一块的叮铃声作响。
夏云端紧绷着神经,双腿生根了似得僵在原地。
短暂的数秒内,大脑几乎搜刮了一切曾看过或是听过的,和前任重逢时能说的既不失礼貌又不尴尬的话术。
眼见那双大长腿站定在了自己跟前。
夏云端在心底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一切话术,决定以最常见的那四个字开口。
粉唇轻碰,她正要出声。
男人忽然弓腰凑上前,“喂。”
温热的吐息若有若无喷洒在她耳边,夏云端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失去思索能力,眸底只剩那人熟悉的、放大的脸。
还没来得及躲闪。
“你偷拍我。”
他缓慢,却又笃定地将后半句补上。
“……”夏云端额角跳了跳,“?”
“我知道我很帅,”那人闲闲直起身,腔调散漫,“但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串着紫檀的那只手从兜里伸向她,向上摊开,“现在给我,删了勉强一笔勾销。”
删了。
勉强。
一笔勾销。
夏云端:“……”
一切纠结的情绪在他出声的刹那消失殆尽,夏云端没想到,时隔多年,梁京云那股自恋臭屁的劲竟然一点没少。
或许,他那点睚眦必报的性格也还是没变。
……他到底是认出来了在故意找茬,还是真没认出她来?
夏云端冷静下来,视线掠过对方和自己的距离。
刚刚他突然凑近时,她确实是没意料到才会一时失措。
但现在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是与她维持了一个陌生人间该有的距离的。
分寸感十足,语气听着是散漫,熟悉的人却能从他眼底看出生分。
她见过梁京云爱人的模样,所以更清楚他不爱时的表现。
夏云端顿了下,确信他此刻或许。
确实没有认出她。
他就是单纯的。
本性如此。
“这位小姐,”
她半晌未回话,视线又一直没挪开,那人低垂的眸掠过她的脸,收回手,“你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夏云端:“?”
明目张胆什么?
明目张胆看他拍他?
夏云端被他这话拽回神,气笑,“先生,你是不是桃花癫。”
对方没认出她,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介绍自己。夏云端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我没拍。”
就算她是想拍,但那不是没拍上呢吗?
要知道是他,她让手机烂厂里也不会抬那一下。
梁京云轻挑了下眉,视线扫过她手机。
意思明晃晃:不信。
夏云端按捺着脾气,耐心重复:“我说了,我没拍。”
“我冒出过这个想法,”她尽量心平气和阐述事实,“但我确实没拍。”
那人在她说前半句时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待她说完结论,又将手懒懒插回衣兜。
“行,”他语调拖得很长,目光打量过她,过了几秒才轻动唇角,语气还挺客气,多宽宏大度似得,“信你是正经人。”
“知道你没见过我这样帅的,”
他看她一眼,悠悠往旁边迈了步,给她让出道来,意思是不再继续追究,“下回直接说呢。”
“兴许也不是不能让你拍。”
“……”
-
上午事故的插曲,最终以夏云端忍了又忍后皮笑肉不笑地一句“放心,不会有下次”结尾。
沂宁没那么小,生活里也没那么多巧合。
梁京云也没要跟她争执什么的意思,耸耸肩,收回视线。看起来真的只是意外下和陌生人的一次普通沟通。
不远处贺斐和司机还在商量着报警的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
手机适时响起震动,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夏云端抬头,不远处的人行道旁停了辆车,正打着双闪。
她目不斜视与梁京云擦肩。
从警局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时,已经下午一点出头。
太阳高悬,夏云端拿着回执挡在头顶防晒,小跑到树荫下,打车回家。
抵达小区时恰好收到一条取件码,顺带取了快递,夏云端走在路上就拆了包装,果不其然是昨天她买的可视门铃。
一路研究着说明书,她一到家就把门铃和监控一齐装上,心里才算踏实了点。
民警那边的回应也还算让人安心,表示可以顺着昨天那单外卖向平台要到下单人的信息,但可能需要点时间,同时也鼓励了她安装监控的行为,表示如果有拍到可疑人物随时可以联系他们。
不知是不是觉察她已经报警,那人数天没再出现,夏云端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五月初,过了立夏,天气终于有所回升。
周末大清早,夏云端就接到了方绒的来电。
那头女孩声音明媚,喊她一块去超市。
“难得放假呢,你前些天粉丝破百万,我还没给你庆祝,咱一块买点吃的,去南山烧烤怎么样?”
前阵子天气差,加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夏云端精神一直紧绷着,除了报警那日,她几乎天天闷在家里。
最近好不容易出了太阳,难得方绒又有空,她想了下,觉得自己也确实该出门散散心。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在夏云端家附近的超市就近汇合。
一个小时后,两个女孩终于碰面。
方绒一把挽紧了夏云端的手臂,呜呜地说自己有多想她。
方绒个子娇俏,和夏云端相差半个头。她连体婴似得黏紧了夏云端,头正好可以靠在夏云端肩膀,撒完娇又开始吐槽自己的脑残上司。
“……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膈应,明明交货日期在下周三,他硬要我周末这两天去和乙方对接。”
夏云端推着购物车,边往冷鲜区走,边听她气鼓鼓地骂。
“拜托,周末谁不要休息啊,他这不是就想让我挨骂吗?我今早起床给乙方发了消息,还被人阴阳怪气了。”
夏云端不是第一次听方绒吐槽这些了,知道她一说这些就停不下来,她一边配合地应和,一边问:
“他是不是在报复你上回先斩后奏的请假——五花肉要吗?”
“要!”方绒一连拿了好几盒五花肉放进推车里,“我也觉得他是在给我穿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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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
“不生气不生气,”夏云端哄,“男的嘛,你知道的。”
她伸手,纤细的食指和大拇指比在一起,“气量就一点点——”
视线又扫过不远处,“哎,你最爱的骨肉相连。”
方绒立马跟小蝴蝶似得往那边飞去,夏云端跟在后面,听见她还不忘痛骂:
“这么小心眼,怪不得三年了还就是个组长。”
两人就这样一路挑着食材一路吐槽,逛了一个小时,购物车里满满当当。
临近收银台,夏云端就近排上队,翻着车里的袋子。
“茄子、玉米、金针菇……五花肉、鸡中翅、骨肉相连……”
她边拿边问:“该买的都买了吧?”
方绒翻出自己的“食谱”,上上下下对应了一番,点点头,“应该齐——等等,汽水还没买呢。”
夏云端被提醒,终于记起来到底缺了什么,忙道:
“那你在这排着,我去买两瓶。”
方绒点点头。
夏云端回忆着汽水区的路线,一路往回走。
确信有人在跟着自己,是夏云端从饮品区突兀地绕到玩具区时,余光瞥见身后那人还在的时候发现的。
那人个子不高,身材微胖,戴着黑框眼镜,穿了身宽大的白色短T和黑色短裤,脸上长了好几颗麻子。
是很普通的,路过时完全会被忽略的模样。
如果不是打算给方绒拍照时不小心点到了自拍,正好发现那人就在自己身后,夏云端根本注意不到他的不对劲。
短暂的三秒内,她看见男人立马转过了身,在货架上装模作样地挑起什么。
直觉告诉夏云端,这个男人不对劲。
如果不是一直在关注着她,怎么会在她点到自拍时,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入了镜。
夏云端手指紧了紧,佯装没注意到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的玩具区走去,低头给方绒发消息:【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那头几乎是立马打来了电话。
方绒焦急的声音混杂着忽大忽小的音乐和闲谈:“什么情况?你现在在哪?你快往人多的地方走,我来找你——”
夏云端能感觉到那人还在自己身后,大约也就隔着两米距离,她刻意提了提声音:
“嗯,我还在玩具区呢,买好就过来,你们等我一分钟……”
有意向后面的人透露了她有同伴,且离她很近,夏云端脚下的步伐微不可察地快了些。
方绒立马接声:“我立马找人过来,你别慌。”
临近中午,玩具区几乎看不见人,越往里走越寂静。
夏云端有些后悔怎么脑子一热就往这边走了,余光里,那人的身影还牢牢跟着自己,看上去完全没有被她的话震慑到。
可此刻要是转身往回走,就势必要跟他擦肩,还有可能被他觉察出来她已经发现自己被跟踪,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夏云端轻咬了下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人就好了。
只要有一个人就安全了。
终于,在走到尽头时,有闲谈声隐隐从不远处传来。
“不是我说,你到底能不能对我上点心?这可事关我终生大事!”
男人的声音在此刻如同天籁般钻进夏云端的耳中,她眼睛亮了下,连忙加紧脚步,拐过弯,向声源处快步走去。
-
玩具区拐角。
梁京云垂睫,忽视手机里未备注的号码发来的数条短信,倒是点开微信给谁发去了条信息,也没抬头看正发牢骚的贺斐。
他懒懒扯了下唇,“什么时候见网友也算终身大事了?”
贺斐反驳:“我那是普通网友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有好感,上回车祸给人放鸽子我都该千刀万剐了,今天我必须好好表现。”
“她妹妹今天不上课,我去见她八成会碰上,我想给小姑娘送点礼物刷刷好感,”贺斐突然展臂勾过他的肩膀,“你给我出个主意啊。”
梁京云个子比贺斐高,被他这么一勾,背脊不得不弓起来。
他睨贺斐一眼,嗓音凉凉:“松手。”
贺斐不依,“你不帮我就不松。”
“……”梁京云问,“多大?”
贺斐没回过神,“什么多大?”
“她妹妹。”
贺斐回忆了下,不是很确定,“好像是初三。”
“初三。”
梁京云重复一遍他的回答,终于抬睫正眼看他一眼,又扫了眼面前货架上的芭比娃娃、叶罗丽贴纸、过家家玩具,扯了下唇。
“我的意见,”拍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梁京云直起身,姿态闲散地双手抄兜,语气淡淡的,“初三就送几套孟建平。”
贺斐反应了一下,瞪大眼睛,“你是人啊?”
“跟人第一次见面送卷子不神经病吗?”
“你以为你送这些就不神经了?”
梁京云瞥他一眼,“这些玩具梁怡悦六年级都不玩了。”
“我这不是没妹妹么,哪知道初三小女孩喜欢什么,要不还来问你啊?”
贺斐搓揉着后颈,烦躁地在原地踱步。
急促的脚步声在这时突然响起。
贺斐抬头,便见遥遥处一个女孩略显慌乱地一边回头一边往他们这逃来。
扎起的长发因为她的跑动散开,凌乱地贴在脸颊,夏云端却顾不及整理这些,脚步片刻不歇,疾走也变成小跑,心脏咚咚响。
身后的男人终于从她突然跑起来的行动里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脸色骤然阴沉,也跟着跑起来。
夏云端仓惶转回头。
却在下一刻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身后沉重的跑步声清晰入耳,愈渐得近,夏云端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伸手攥住了面前人的衣裳。
她呼吸急促,浑身紧绷着,连自己扯着的这人的脸都没能看清,脸几乎贴上对方胸膛,声音发着颤,轻得只剩气音:
“有人在追我,帮帮我。”
3. 嘴硬
03
梁京云今天穿的本就是一身宽松极简的纯黑衬衫,还因为习惯不修边幅地少扣了颗纽扣。
松松垮垮半敞着的领口露出凹陷的精致锁骨,衣摆被随意地塞进同色西裤,显得身姿格外挺拔,腿长两米。
突然出现的女孩紧揪着的部位恰好是他第二颗纽扣处,随着她不知轻重的拽力,领口布料被下扯了一节,肌理分明的胸膛若隐若现。
湿热的气息就这样阵阵紊乱地喷洒在他锁骨,冷白的肌肤随着她的呼吸浮上一层薄红。
夏云端却注意不到这些。
她根本不敢抬眼,只无助地揪紧了对方衬衫的纽扣,紧张到手指用力得骨节都泛了白,更未发觉男人陡然慢了一拍的呼吸。
眼见夏云端扑进了一个陌生男人怀里,眼镜男藏在身侧的拳头青筋暴起,他缓慢停下了脚步,表情难看,声音却冷静:
“夏夏,我错了,你原谅我,跟我回家,好不好?”
夏云端僵了一瞬,脑海瞬间闪过什么。
第六感上线,她在此刻无比确信,身后的眼镜男就是那个一直给她发私信,给她买奶茶的疯子。
夏云端面色苍白,将手心的衣料攥得更紧。
她幅度极小地摇头,“我不认识他——”
“夏夏,”眼镜男再出声,“不要闹脾气了。”
他抬头盯紧了女孩身前的男人,缓慢笑了下,向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夏云端的手臂。
“我女朋友跟我吵架了,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话音未落。
只听“啪”得一声脆响。
手霎时被拍落,痛感后知后觉袭上神经。
眼镜男愣了一下,视线缓慢落在自己浮现红色指印的手背,又猛地抬头。
却见模样清隽的男人唇角的弧度轻扯,面上并无笑意,一双点漆般的黑眸没什么情绪地落在他身上,唯有微扬的眉锋显得极具压迫感。
那人垂着眼看他,表情平淡。
如果不是在此刻又缓慢而随意地收回了手,他几乎要怀疑刚刚动手的人到底是不是面前这人。
“少动手动脚,”
他漫不经心地在衣角擦了下手,扯扯唇,又淡而不厌地开腔,“证据呢?”
空气凝滞一瞬。
头顶那人的声腔冷淡,清冽的嗓音尾调短促。
夏云端松了口气,还未从庆幸里回过神,又觉察出点什么不对味来。
不自觉松了松手指,她本能后退,试图抬睫瞧清楚他的脸。
转瞬却听后头传来极为阴冷的声音:
“我凭什么给你证据?”
夏云端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胆子这么大,在眼下这种情况还敢跟他们对峙。
到底周围有人给她提了胆,她回过头,这会也冷静了下来,一字一句强调:
“我再说一遍,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知道你就是那天给我送奶茶的人。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家住址,但我之前就报过警了,如果你主动自首,我可以不再追究——”
眼睛男却像是没听懂般,眼睛死死盯着她,只有神情更加阴郁了,“跟我交往有这么丢人吗?”
“……”
夏云端只觉得脊背发凉,本能想反驳自己和他并无交往关系。
然而正要出声,又蓦地反应过来,如果自己顺着他的话说,无疑又是掉进了对方的自证陷阱。
手指不自觉发紧,担心身后的两人真会被眼镜男骗过去,夏云端脑海瞬间闪过网络上看见过的最优解。
余光瞄到身侧男人手里的手机,她深吸一口气,猛然伸手夺过,狠狠往地上砸去——
手机直直落地,屏幕亲吻瓷砖地,发出清脆一响。
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
僵持的空气在这一刻重新流动起来。
梁京云掌心空荡荡,修长分明的五指微屈。
双眸缓缓落于地上屏幕被摔成网状的手机。
贺斐终于从刚刚突发的事件里回过神来。
“喂你——”
他大惊失色,视线微抬,目光触及女孩的脸,又蓦地一顿,“是你?!”
偏身,对上那张略显眼熟的脸,夏云端眨了下眼,脖颈慢一拍地微折。
视线里,在黑衬衣映衬下更显得匀称流畅的手臂净白,如玉一般的腕骨处,色泽雾透的紫檀晃进眼底。
夏云端表情一僵:“……”
就算再迟钝,她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拽着的人是梁京云了。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
夏云端僵硬地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光荣殒命”的手机。
在梁京云视角下。
她或许成为了初次见面被他帅气外表招引偷拍未遂、二次见面仍不死心投怀送抱,又刻意摔他手机试图在他心底留下深刻印象的。
狂热追求者。
疯了。
真的疯了。
她上回才说完“不会有下次”。
这一刻,夏云端甚至不知道是身后的跟踪可怕,还是身前的前男友可怕。
如果不是认出了这张面孔,贺斐还真会以为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
再如何也不至于真故意摔人手机。
贺斐可算意识过来自己面前上演了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拐卖民女的荒谬事件,他看向眼镜男,“不是,大哥。大庭广众的,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啊?”
还什么女朋友。
人美女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脑子又没坏,能看上他啊?
眼镜男双手紧攥成拳,脸颊抽动了下,眼神阴晦。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手缓松下落,他迈步向前,“我给她打赏,她告诉我住址,跟我私下见面,这不算谈恋爱吗?”
梁京云缓抬起眼,扫过什么垃圾般掠过他的脸。
没多搭理,只偏眸,面无表情地开口:“贺斐,报警。”
“……你怎么不自己报?我改名贺兰得了呗。”
这一幕似曾相识,贺斐骂骂咧咧的,又记起梁京云的手机还在地上不知生死,还是认命地拿起手机拨号。
没人想到眼镜男会在此刻突然暴起。
不知何时从兜里掏出的小刀在白炽灯下反着光,他举刀冲上前,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狗男女!”
夏云端甚至没从眼镜男那番话里抽神。
下一秒,纤瘦的腰肢骤然被人捞过。
脚步被迫凌乱,她仓促抬眼。
看见那人眉心几不可察地轻蹙一刹。
脸颊彻底贴上他温热的肌肤,似乎连他的心脏的频率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夏云端浑身僵硬。
金属咣当落地。
随后是贺斐的大呼小叫:“我操,梁京云!”
与此同时,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方绒慌促的声音混在其中:
“应该就在这一片……夏夏,夏夏!”
腰间的禁锢倏然被松,夏云端被身后的嘈杂吸引,茫然回头,转瞬又被扯过了手臂。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过来的……”
方绒把她抱紧,声音带了丝懊恼的哭腔,又慌乱地将她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你还好吗?没事吧?”
夏云端怔怔抬头,对上方绒微红的眼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没事绒绒。”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男的你见过吗?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耳边声响实在太多,一会是方绒絮絮不断的担忧问询,一会又是贺斐叫嚷着别跑。
淆乱的追逐和喧哗的人声交错,由方绒带来的两个男人找着目标,一把将眼镜男压制。
周遭一群人乱哄哄拥作一团,不远处的贺斐和电话那头描述着此刻的景况。
夏云端逐渐镇定下来,反过来拍了拍方绒的背,安慰:“我真的没事……”
顿了下,她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一片纷扰中,几乎是同时,有人忽然瞧见什么,哎了声:
“哥们,你流血了啊!”
夏云端手指一紧,目光滑落至那人手臂。
像是被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梁京云感觉不到疼痛般抬臂看了眼,轻蹙了下眉。
贺斐刚挂断电话,闻声连忙几步凑到跟前。
瞄到他白皙的小臂上还在蜿蜒下流的刺目血迹,瞪大了眼,咋咋呼呼地嚷嚷起来:
“我服了,平时想碰你一下都不知道闪多远,今天看见刀了不知道躲啊!”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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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都汇集,甚至远远有路过的人听到声音都没忍住驻足往这边瞅过来。
梁京云面无表情抬睫扫他一眼:
“你干脆再喊大声点。”
“还说不得你了,”贺斐眉毛飞起,话落又想起什么,视线划向一旁,觉察一丝不对味来,“你小子不是看到美女才冲上前的吧?”
贺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平时梁京云也不是会多管闲事的那种人。
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只管耍帅不要命是吧。”
梁京云:“……”
旁边的大哥都看不下去了,“先止下血呢?”
夏云端终于回过神。
就算再尴尬,她也是被梁京云救了。
夏云端忙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纸巾递上前。
梁京云很淡地扫她一眼,微微颔首道了声谢,接过纸巾,随意地覆在伤口处。
雪白的纸巾瞬间洇出一点红,随后迅速地往外扩散成朵朵绽开的红梅,短短几秒就把纸巾渗满血色。
方绒后知后觉,缓缓瞪大了眼,一把将夏云端拉到一旁。
她附到女孩耳边,就算压低了声也能听出震惊:
“梁京云怎么会在这?!”
夏云端摇头。
她也想知道梁京云怎么也在这。
偌大沂宁,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他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绒喃喃自语,余光往那头瞄了眼,小声问,“刚刚是他救了你?”
方绒是她到荔州读高中时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她跟梁京云谈恋爱那点事,当初的高中同学都清楚,更别提方绒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别人不清楚的私情,她都了解个大概,也知道两人分开时并不体面。
夏云端从喉咙里极轻地“嗯”出一声:“我不知道是他。”
想了下,又道:“他没认出我。”
“?”方绒表情复杂,荒唐地开口,“……你们谈了五年,这才几年没见,他会认不出你?”
夏云端顿了会:“我变化挺大的,他没认出我也正常。”
毕竟当初两人分手实在不算和平,别说重逢后能对对方笑脸相迎,不主动挖苦已经是最后的体面。
他要是真认出来了,绝不可能在刚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夏云端没有自信到在那样难看的结束后,前任还会对自己念念不忘。
她都在这些年的时间洪流中快忘却了,没理由梁京云还记得。
“按你这么说,那他更不可能记得我了。”
方绒偏头往旁边瞟了眼,梁京云正耷着眼擦着血。
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三厘米的口子,伤得不算深,就是个皮外伤。
旁边大约是好友的人一惊一乍地让他去医院,他恹恹地抬睫,扯着唇说再晚点都能愈合了。
夏云端和梁京云关系挺尴尬的,总不能让他们接触太多,可人毕竟救了她闺蜜,方绒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身后响起一阵躁动。
转头便见穿着制服的民警提着手铐来了,问谁报的警。
贺斐连忙走上前,“是我。”
民警扫了眼聚在一块的众人,很快就现场清楚了情况,把被热心市民反扣着的眼镜男拷上,又叫他们一块去警局做笔录。
被方绒喊来的两个大哥连忙摆手,说自己就是随手帮了个忙,等会还有事,得先走。
眼镜男被押走,现场一时只剩四人,民警又问:“你们都认识?”
贺斐点头,顿了下,又迟疑开口:“算也不算。”
他指指梁京云:“这是我朋友。”
又指指夏云端:“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方绒连忙补充:“我是她好友。”
民警“哦”了声,低头记录,“见义勇为。”
贺斐点点头,又解释:“不是我,是我朋友。我就是听我朋友的报了个警。”
民警于是瞥向一直没出声的男人,又顺着往旁边看了眼模样姣好的姑娘,“你们呢?”
夏云端回神,随即出声,语速极快:“不认识。”
不想,梁京云的声音慢了拍,懒懒的,跟她一同落音,却截然不同:
“认识。”
4. 嘴硬
04
气氛寂静一刻。
夏云端错愕抬头。
贺斐在两个相反回复里横跳了一瞬,显然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好兄弟。
他满脸震惊,“你们认识?!”
民警皱紧了眉。
夏云端无意识屏住了呼吸,盯着梁京云懒散的眉眼,一眨不眨。
眼见民警表情逐渐不悦,方绒回神,忙上前圆场:“这件事有误会……”
话音未落,却听梁京云悠悠接口:“上次车祸,不是见过一面?”
方绒声音戛然。
这回换她瞪大眼了,“什么车祸?!”
方绒猛地转头看向夏云端,满脸写满了“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事”、“你们什么时候碰上面的”。
夏云端却放松了神色,伸手安抚性地压了下方绒的手,示意等会再和她解释。
旁边的贺斐也反应了一会,转头看梁京云一眼,“那天你们打照面了啊?”
“不是,”他又回过神,“那当时我在车上跟你聊……”
众人的视线一同落在他身上,贺斐意识过来什么,蓦地止了声。
“咳,是这样的,”他故作镇静地清了下嗓,看向已经有些不耐的民警,解释,“大概一周前,我们跟这位小姐出了一个小车祸,所以才有一面之缘。”
民警看向两人确认:“是他说的这样?”
夏云端顿了下,点点头。
一时没听见梁京云的回应,她又微微偏头。
不想恰好和那人四目相对。
两人就这样在空中短暂对视一眼,梁京云掠过她,冲投来证实视线的民警懒洋洋“嗯”了声。
大约是两人之间磁场太过诡异,民警狐疑地在他们身上打量又打量,生怕他们联合起来欺骗他什么似的。
“真的没别的隐瞒了?”
“……”
明明他们才是受害者,怎么现在还审讯起他们来了。
夏云端深吸一口气,“没有——”
“怎么没有。”那人忽地投来一眼。
夏云端猛地抬睫,额角没理由地突兀一跳,心里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等她制止,梁京云便拖着腔开口了:“有人不是还对我偷拍未遂么?”
方绒:“?”
贺斐:“?”
夏云端:“……”
民警不知道他们这又是什么加密对话,眉头更是拧成八字。
“偷拍?什么时候的事?报警了吗?”
夏云端在心底重复了八百遍不生气,顶着梁京云若有若无扫过来的暗示,面不改色。
“警察同志,这应该和今天的事无关。”
尾音刚落。
对讲机里响起的传唤及时救了夏云端。
那头说着局里有什么事急需人手,得快点回去,民警应了声,再抬头,不远处的同事正冲他们招手。
他摆摆手,“行吧,都先跟我回局里做笔录。”
夏云端可算松了口气。
民警走在前面,夏云端有意放慢了步子。
旁边的方绒幽幽凑上前,“什么偷拍,刚刚梁京云说话的时候怎么是不是看你了?”
“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车祸、还有刚刚那个眼镜男的事……”
方绒声音幽怨,小鸟似得叽叽喳喳。
实在不算美好的回忆再度浮上心头。
“你最近挺忙的,”夏云端避重就轻,“我不想让你担心。”
浩浩荡荡一行人往外走去。
眼见民警越走越远,贺斐反应过来什么。
“哎,”他几步窜到对方身边,语气讨好,“警察同志,这情况刚刚电话里我也跟您讲的差不多了,只要当事人去就可以了吧……”
不想正说着,旁边有人迈步带风,余光里松垮穿着黑衬衫的颀长身形已经和他擦肩。
贺斐回神,忙追上前,“你去哪?”
梁京云正理着袖口,指骨分明的手将先前挽至小臂的袖子往下拉了拉,又掀起袖角,规规矩矩地把扣子扣紧。
他没抬头,腔调散漫:“听人民警察的。”
贺斐反应了一下,“你是要去警察局做笔录?”
他说完就急了,压低了声,就差跳脚:“那我怎么办?礼物还没挑呢!”
梁京云瞥他一眼,将另一只手的袖口也往下翻,“我不是给你意见了?”
贺斐意识到他是来真的,喉头一哽。
“……活爹!”
两人谈话间出了超市,远处的树荫下停着警车,穿着制服的民警扣押着眼镜男,引得来往过路人频频回头。
警局资源有限,他们出警只动用了一辆车,加上夏云端一行人显然不够坐,民警看向贺斐,问:
“你们开车了吗?”
贺斐点点头。
“那你配合一下,带她们跟我们一起去一趟局里?”
他们是就近出警,但距离警局还是有几公里路程,走路不现实。
这下是真没法推脱了,贺斐心里一万个后悔,还只能强装配合,“当然没问题。”
民警于是又看向身后两个还在咬耳朵的小姑娘,“那你们就坐他们的车,没问题吧。”
夏云端一路被方绒缠着问这问那,刚停下脚步,就对上民警的视线。
只知道对方大约是说了什么,她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
等民警都走远了,夏云端才眨了下眼,问:“刚刚他说什么了?”
方绒摇摇头,两个女孩面面相觑。
好一会,方绒才咳了声,开口:“我去问问——”
一角骚包的红在这时冒进视野。
夏云端偏头。
见一辆陌生的车缓慢停到她们身侧。
没两秒,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贺斐阳光开朗大男孩的脸。
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贺斐冲她们眯眯笑,“别愣着啊。”
“上车。”
清冽的嗓音钻进耳朵,身侧随之荡过一道身影,衣角微晃,袭过一阵冷调的香。
夏云端终于从模糊的记忆里提取出什么关键词,表情微僵。
正想说自己其实打车去也行。
梁京云已经绕到副驾,手轻搭在门把,抬睫见她们还没动,语气漫不经心:“我给你们开门?”
但凡换一个人,大概都真会以为他是在询问。
可惜听这话的人是夏云端。
这番话进了耳,她已经无比自然地翻译出了梁京云的言下之意:
什么身份,还要我亲自来给你开车门不成?
远处的警车朝他们打了下鸣。
夏云端脸皮没那么厚,反正在梁京云视角,他们不过第二次见面,她也不矫情。
没听出他意思似得,夏云端客套地应了声不用谢谢,就近拉开车门,示意让方绒先进。
方绒看她一眼,嘴型无声:真上啊?
夏云端眼神往警车那飘了眼:警察等着呢。
两人这才先后上了车。
贺斐探出头,伸臂冲那头比了个OK。
车子随后缓缓驶动。
仍在早高峰,路上车流不断,但贺斐跟着警车,一路都通畅。
车内安静,贺斐向来是个跟“静”字完全不搭边的人,驾车驶出一段距离,他就没忍住,往后视镜看了好几眼,还是找起了话题。
“美女,咱们也挺有缘哈,我叫贺斐,贺知章的贺,斐然的斐。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夏云端正低头给人发消息,是讲取消烧烤预约的事。从贺斐的话里捕捉到什么字眼,她动作一顿,本能抬眼,看向后视镜。
夏云端坐在贺斐后面,后视镜里恰好影影绰绰映出副驾那人的一角身形。
他正阖着眼休息,漆黑纤长的睫毛低垂,在卧蚕拓下一片阴翳。
她顿了下,收回目光,“我姓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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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斐噢了声,“夏小姐。”
目光移至夏云端身侧,贺斐正想再问点什么,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响起。
所有人都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机,夏云端刚低头,忽地又像感知到什么,抬头看向梁京云。
下一刻,许是太久没出声,那人似在砂纸上磨过的低哑声线在车内响起。
他单手拿起手机,碎裂的屏幕在阳光下反着光,“喂。”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到是女人的声音:
“小京啊,怎么不回阿姨消息呢。”
梁京云将车窗降下,风霎时钻进车里。
听筒灌满了风,那头听得不甚清晰,提了提声问他:“小京,你在车上吗?”
“嗯。”
他回得漫不经意。
那边大约是把声音开到了最大,勉强听清了他的回话,罗雪曼感觉不出他冷淡的态度般,温声细语:
“小京,你不回我消息没关系,你爹的电话总该接。”
她多苦语软言似得:
“你都回国这么久了,也没回来看看我们,妹妹都记挂着你,前两天还问我哥哥怎么不回家。”
听及此,梁京云突然笑了声。
罗雪曼声音一顿,小心翼翼问:
“小京?”
梁京云也懒得跟她绕弯子,“您知道梁怡悦朋友圈没屏蔽我吗?”
罗雪曼口中“记挂着他”的好妹妹,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不知道过得多滋润。
考得好是父母带着去游乐园玩,考得不好有喜欢的IP联名限量款送到手上安慰,生日会在家开party,一个发烧全家都丢下工作在床边陪着。
他刚出国那会,还刷到她在朋友圈发“再也不用见到讨厌的哥哥了”。去年他回国,她也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他飞机刚落就刷到梁怡悦在朋友圈发了条“讨厌的哥哥要回家了,好烦”。
他觉得好笑,一刷新,又看见罗雪曼在评论区回,说她不像话,怎么能这么想。
他猜梁怡悦是忘记屏蔽罗雪曼了,过了没一会,这条朋友圈就被删了。
而后又冒出来一条“不开心”。
梁怡悦自己大概都不记得她还加过他。
他说完,手机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一会,梁京云才听到罗雪曼又喊了他一声:“小京,妹妹年纪还小,我和你爸是真的想你能回——”
梁京云打断她,语气听不出情绪:“回去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吗?”
罗雪曼:“小京,你怎么能这么想——”
梁京云懒得搪塞,借口都没找:“没事就挂了。”
罗雪曼苍白地喊着他名字,梁京云没再听,挂了电话。
车里的空气安静了一瞬。
又是贺斐打破沉寂。
他偏头看梁京云一眼,“又是你那后妈喊你回去啊?”
梁京云手指搭在手机开机键,关了又开,从鼻腔里“嗯”了声。
方绒从上车开始就没吱过声,这会终于忍不住了,低头在手机上啪啪打字。
夏云端的手机亮了下。
她垂睫看,是旁边的方绒给她发的消息。
方绒:【这是真不拿我们当外人啊】
方绒:【你说,难道他真没认出你?】
方绒:【你们分手有三年没?他连前女友的姓也能忘了?】
夏云端慢吞吞地打:【也许这些年他谈了挺多个的】
分都分了。
应激到一听到跟前任相同的姓就有很大的反应才不合理。
说不准。
现在就不是单身。
方绒抬头和她对视一眼,又低头打:【让我试探试探】
夏云端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制止。
方绒一把将手机按灭,往旁边挪了挪位,探身向前,一眨不眨地盯着梁京云,主动开口:
“帅哥,我刚突然发现,你跟我一个高中同学长得很像啊。”
5. 嘴硬
05
方绒眼神灼灼,梁京云缓慢回头,漆黑的眸在此刻安静得沉默,对上她的视线,让她觉着有些陌生。
贺斐正愁怎么转移话题呢,这会听见方绒的声音,回头看她一眼,又瞅向梁京云,乐了。
“你说他啊?”
方绒有意压下那一瞬的情绪,从梁京云身上移开目光,点头如捣蒜。
“真的像。”
贺斐还挺稀罕,“他也能撞脸啊?”
要不是两个姑娘跟他见过的仰慕者的态度不一样,他会以为这是再老套不过的搭讪手段。
毕竟梁京云绝不是大众脸。
梁京云外婆是意大利人,生母是典型的中意混血美女。到他这一代,虽说没能完全遗传母亲,但深邃立体的长相也还是能看出点混血感,并不多见。
方绒:“就是太悠久了,不然我能翻出照片给你们看。”
贺斐:“那确实,高中到现在也快有个七八年了吧?变化应该也挺大的。”
“那倒没有那么久,我们还是一个大学,”方绒继续说,“虽然不是有意的,但我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回国?我那同学就是大学里出国了。”
“哟,这是真巧。我跟他就是国外认识的。”
“那你们也认识不短了吧?”
“差不多有三年了。”
“哎,你说巧不巧,算下来,我那同学也差不多该在国外待三年了。”
贺斐是真被激起兴致了,“我还真想瞧瞧你那同学长什么样。”
“我中间换过手机,不一定好找。”
贺斐挺失望,“那是没办法了。”
车转向一条林荫路,阳光细碎斑驳地落在车内,梁京云的脸明明灭灭,看不真切神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方绒余光能看见自己兜里的手机屏幕多次亮起,偏头就能对上夏云端暗示的眼神,但她还是没拿出来,只偷瞄前头一眼,又随口问:
“你们都长这么帅,女朋友得多没安——”全感。
“绒绒。”
夏云端忽然开口,“你那边是不是还预约了缆车?”
衣袖随声被人用力扯了下,方绒回头,看见夏云端冲她微笑着,“今天去不了了,我们得先取消吧?”
本就是说了一半被打断,夏云端又示意到这个地步了,两人对视了一秒,方绒靠回后座,掏出手机,“瞧我这,都给忘了。”
一亮起屏幕,只见手机里来自夏云端的消息已经刷了屏。
【没什么好试探的】
【别聊了】
【待会被人以为搭讪呢】
【……真的会被当成搭讪】
【看手机】
【看!手!机!】
【方绒我真的生气了】
【你再说我们就绝交】
贺斐没注意到她们之间的眼神交流,顺着问:“你们本来想去哪?”
方绒:【夏夏、宝宝、亲爱的,我错了,别生气】
方绒边给夏云端回消息哄,边说:“本来想去爬山烧烤来着,没想到碰上这回事了……”
贺斐也感慨:“我也是。你说怎么就这么巧,我两回约了人要见都碰上事儿了……”
顿了下,又后知后觉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味,贺斐解释:“我不是怪你们,就是觉得这也太巧了。”
他说着,视线落到手臂倚在车窗的那人。
那人垂睫望着窗外,树影婆娑,斑驳的光打在他的侧颜。梁京云从头到尾都跟局外人似得,好像刚才他们聊的主人公不是他。
贺斐在这会又记起来什么。
“梁京云,你还没跟我解释呢,”他指责,“车祸那天,你当时跟人聊过,怎么没跟我说?”
他还当梁京云根本没注意人姑娘,车上跟他聊这姑娘长得好看脾气也好,还跟他描述了长相气质,梁京云只懒懒嗯啊地附和,半句不提两人有过交流。
梁京云睨来一眼,语调冷淡,尾音轻挑:“我每天跟谁见面都先跟你汇报行不行?”
端得一腔阴阳怪气。
方绒悄悄又给夏云端发消息:【这大少爷脾气还是没变】
【不过车祸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梁京云都聊上了,他没认出你?】
【不算聊上,有点误会】
夏云端不太想在现在聊这个,又打:【回去我跟你讲】
方绒:【好吧,不过刚你都快喊出我名字了,我名字也不至于很常见吧?他一点反应都没】
方绒:【好歹也一块玩了四五年,他忘性至于这么大吗?】
夏云端反问:【你认为他对甩了他的前女友应该是什么态度?】
方绒沉默。
以她了解的梁京云的脾气。
他大概会逮着劲阴阳夏云端。
方绒想了又想:【会不会梁京云有个双胞胎兄弟?】
夏云端:【……他只有一个妹妹】
夏云端:【贺斐不是喊他梁京云了吗】
方绒:【还是世界上真有长这么像的人?】
夏云端:【……我说贺斐喊他名字了】
方绒好像才看到她的话,打了个“哦”,又猜:【那他会不会在国外出车祸失去记忆了?】
夏云端:【……】
夏云端把手机翻了个面。
正好抵达目的地,贺斐停下车。
夏云端礼貌跟人道了个谢,拉开车门。
前方警车旁,民警压着眼镜男下了车。因为剧烈的挣扎,他的眼镜变得歪歪斜斜。
下车时,眼镜男还是一眼看见了夏云端,他嘶吼着:
“她就是我女朋友!我跟我女朋友吵架,你们凭什么抓我!”
夏云端被他癫狂的模样吓到,后退了步,差点没站稳。
有人恰好在她身后,宽大的手掌扶过她的肩,一触即离。
夏云端回神,那人已经和她擦肩。
像是再随手不过。
梁京云走在前面,挺括的肩膀恰好挡住眼镜男投来的骇人视线。
方绒钻出车,光是听见眼镜男的声音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民警的警告声响起:“是什么关系我们会查,你老实点!”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这也太吓人了,他是不是有什么臆想症?”
方绒有些后怕,拍了拍胸口,喃喃:“还好梁京云他们在。”
夏云端也不知听没听见,只是目光缓缓落在副驾合紧的门上。
片刻,又望向前方那道距离眼镜男越来越近的身形。
看见梁京云的脸显然让眼镜男更受刺激。
他眼神森冷,手死死攥成拳,看见梁京云,脑海里就浮现他掌着女孩纤细腰肢的手。
这个男人竟然敢碰他的夏夏!
眼镜男目眦尽裂,几乎想冲向梁京云,却被民警狠狠压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梁京云走近。
本以为他会绕开。
不想,梁京云竟直直向他走来。
眼镜男呼吸越来越重,他死死盯着模样清隽的男人,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掠过他的脸时,眼底会闪过一丝嫌恶。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站到自己面前时,梁京云却又一偏身,和他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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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平行交错的那一霎。
他看见男人唇角冷淡又讥讽地勾起。
梁京云轻飘飘地嗤笑一声:“你女朋友?”
语调很平,嗓音也轻,只有清冽的尾音稍扬。
他一手抄兜,眼神也吝啬给一个,脚步未停,跟僵住的眼镜男彻底擦肩。
只有冷淡的嘲声随风在耳边散开:
“你也配。”
-
夏云端之前有报过警,民警翻出先前的受案,又是一番问询。
局里要受理的案子还不少,中间被打断数次,待一行人做完笔录时,已经临近吃晚饭的时间。
贺斐早早被问完话,本来还指望着能先走。
偏偏梁京云在得知对方先前竟然还有骚扰恐吓的行为后,伤口莫名其妙迟来地发疼,硬是被带去医院做了个什么伤情鉴定,最后果不其然只是轻微伤。
眼镜男一开始还装疯卖傻,怎么都不开口,直到民警将他在别处的前科翻出,警告可以再给他送回去,他才慌了神色,断断续续将自己的行为道出。
从民警口中得知眼镜男竟然就住自己隔壁,夏云端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他点奶茶时知道自己的地址,今天又在超市跟踪她。
四人一同走出警局时,贺斐说大家挺有缘的,主动提出要不要一块吃顿饭。
夏云端哪有心情。
跟踪、骚扰、故意伤人但仅造成轻微伤,眼镜男撑死也就拘留两周。
她得重新找房子,尽快搬走。
方绒知晓了事情经过,比夏云端还急,夏云端还没出声,她已经一口拒绝:
“不好意思,我朋友应该没什么心情。”
贺斐也能体谅,又客套地说要不要送她们回去。
方绒一边打网约车一边摆手,“不麻烦了,谢谢。”
贺斐点点头,绕到车旁,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车。
他回头,看见梁京云抬着手,挂在食指的钥匙扣和紫檀手串撞得叮当响。
“手臂又不痛了?”
贺斐接过钥匙,视线又无意扫到他随意拿着的密密麻麻裂了一屏的手机,震惊,“不是,碎成这样了?”
车上看梁京云还能接电话,他还以为没多大伤呢。
夏云端的注意力被贺斐骤然提高的嗓音吸引,往那头看了眼,才想起来自己把人手机摔了。
梁京云怎么一直没提。
“等等。”
夏云端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装没记起来,在两人上车前小步到两人旁边。
贺斐还挺热情:“怎么了?”
夏云端指指梁京云手里裂了的手机,“我给你们转钱修修,实在不好意思。”
她边说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了下扫码,抬头,对上梁京云的视线,耐心问:
“一千块可以吗?”
梁京云的视线微顿,稍一垂睫,落在她手机几秒,忽然又变得微妙。
“恐怕不够。”
他缓慢开口。
夏云端:“?”
要换的屏幕是镶金了?
她几乎没忍住,差点嘲讽出口。
“平时呢,也没有我扫别人的时候。”
梁京云说得耐人寻味。
夏云端僵了下,意识到什么般,视线一低。
只见手机屏幕不知何时变成了自己微信的二维码。
“……”
眨了下眼,她立马右滑,正想解释。
那人却接着出声,腔调懒散,咬得清晰:
“我还挺贵的。”
“……?”
6. 嘴硬
06
……什么?
什么挺贵?
短短几句话,轻易地将夏云端从主动上道识趣的被帮助者,歪曲成了借转账名义暗示他加好友、意图他献身,甚至可能是居心叵测早有图谋的爱慕者。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的大名人吗?
一个好友位一千块还不够?
还有。
谁要他那破联系方式了?
夏云端在此刻才发觉,原来无语到极致真的会想笑出声。
是个人都知道她就是手滑。
几年没见,梁京云这睁眼说瞎话歪解事实的功力还大涨了。
梁京云一连三句,惊得贺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慢一拍回味过来他的意思,都没忍住大骂他不要脸。
“人姑娘是你说的那意思吗?”
夏云端抿着唇没说话,贺斐当她生气了,忙当起和事佬解:“你别管他,他说话就这样。”
夏云端是想嘲讽回去的。
然而视线下落,又瞧见梁京云微微渗血的衣袖。
黑色的布料上,已经干了的血迹本不显眼,但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深色的一滩痕迹还是难以忽视。
她知道。
这是在被民警问询时伤口忽然裂开染上的。
“……还挺幽默的。”
夏云端冲贺斐笑了下,“没事。”
“他手机应该用不了,”她主动递上台阶,看向贺斐,“那我把钱扫给你吧。”
-
担心夏云端有阴影,方绒本想让她先住自己家一段时间,可夏云端今天没有请假,还得回去直播,方绒于是又态度十分强硬地跟她回了家。
一路上都喋喋不休,叫她先住自己家一段时间,大有她要是不答应就能在她耳边唠叨一宿的迹象。
夏云端只得无奈点头,前提是给她两天时间缓冲,她还得把直播设备带过去。
见她应下,方绒才消停,满意点头,又开始给她找新房源。
过了立夏,天黑得愈渐晚。
晚上七点,落日才染红了天际,云层是好看的渐变粉,远处的山脉被余晖映作一片霞色。
前些天都没怎么直播,为了补时常,夏云端提前开了播。
方绒非常自觉地跑到客房,不打扰她工作。
夏云端给方绒点了杯奶茶作补偿,窝进仿佛半辈子没见的电竞椅里头,提早一个小时上了播。
不想她的粉丝竟然早早就在直播间等着。
【夏夏居然提早开门了!(泪洒现场)(奔走相告)】
【主播终于开播了呜呜,今天播到几点呀?】
【今天不会又只播一个小时吧!!!】
夏云端一坐到电脑前就找回了状态,清清嗓,随机挑了个回应:
“今天正常播。最近三次有点事,直播时间可能不太稳定,宝宝们可以关注一下我微博,或者跟房管申请一下进粉丝群,不播我会提前说明的。”
她点开游戏,等待的过程中又调出后台房管筛选过的投稿内容,“让我看看,今天又有哪些宝宝碰到了什么情感问题。”
她扫过密密麻麻的文字,随机从里面挑出一张。
一目十行将内容过眼,看了眼投稿人的ID。
夏云端像网课点名似得,拿桌边的笔敲了敲桌子,模拟敲黑板的声音:
“这位‘失眠蛋挞’同学,在吗?在的话请上麦——”
让稿主上麦是夏云端直播的流程。
她跟别的情感主播的区别就在,她得直面稿主要测试的对象。
玩游戏也不免要开麦,她知道这条赛道有主播会专门只进行文字对话,或是开变声器。
但她能脱颖而出,总归是有不一样的特色。
比如,她仿音能力很强。
为了在游戏里开麦时不被发现不是本人,夏云端会尽力模仿稿主声线。
一般在等稿主上麦聊自己感情状况和需求的这段时间,也是她观察对方说话习惯和学习调整声线的时间。
话落一时没人出来认领。
夏云端粉丝多,投稿量高,抽人的随机性又很强,平时就经常有点空的,尤其是刚开播,很多粉丝还没进来,何况今天提早了一个小时开播。
夏云端并不尴尬“轮空”,“看来蛋挞同学没在——”
话音未落。
连麦列表冒出一个新头像。
夏云端诧异眨眨眼,通过对方的连线。
还没开口,就听那头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响起:“夏夏,真的是我吗?”
声线偏软,是很自然的甜。
“是你,”夏云端有点声控,听到甜软的女声心情都美妙了,“我的女粉声音怎么都这么好听?”
“没有的事啦。”
那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谦虚,”夏云端轻笑一声,“再多说两句我听听?”
【夏夏的算盘我在家都听见了】
【主播又撩女粉!】
【夏夏怎么不撩男粉,我很愿意被夏夏调戏】
【女粉限定,楼上叉出去】
“什么算盘不算盘的,”夏云端瞅一眼弹幕,理直气壮反驳,“我这是为了能更好地学习蛋挞的声音。”
她边说边提了提声线,后半句在变化中几乎把对方的声音模仿了个十成十。直播间安静了一瞬,正主后知后觉,“我靠。”
【稿主都愣住了哈哈哈哈,就算是本人来都要在模仿自己声音的比赛里排第二的程度】
【我还以为稿主在自说自话谁懂。。】
【我嘞个豆,这下谁还分得清主播和稿主】
“可以了可以了,”失眠蛋挞忙出声,“这个声线可以瞒天过海了。”
“好,”夏云端松松嗓,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说说你的故事吧。”
失眠蛋挞将自己的情况简述了遍。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月前她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男生。
两个人算是在暧昧期,对方上周约她见面,她还挺高兴的,没想到对方却放了她鸽子,也没解释清楚原因,只说有事来不了了。
她本来就有点不开心了,最近也没怎么主动跟对方聊天,可就在昨天,男生又提出明天要来找她。
她看不懂对方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其实对对方还是挺有好感的,心里就很犹豫,不知道明天该不该赴约。
“所以……我想让夏夏帮我试探一下他到底对我是什么想法。”
失眠蛋挞说。
“明白了,”夏云端打了个响指,把二维码露出,“扫号。”
失眠蛋挞动作很利索,夏云端登上号,随口问:“你们一般游戏里怎么相处?”
“要是正好在线就会直接拉对方,他性格挺开朗的,会主动跟我聊日常,游戏里也很贴心,我玩得挺菜的,输了他也不会生气。”
“听起来情绪还挺稳定,”夏云端认可地点点头,又想起来什么,“你们互相怎么称呼?”
失眠蛋挞迟疑了一瞬,似乎在回忆,过了几秒才道:“我们好像都有事说事,不会特地喊什么称呼——那个Cupid是他。”
“那就好办了。”
夏云端点下邀请,那边一时没反应,直播间安静了会,失眠蛋挞尴尬地开口,“可能没看见?我去微信问问他——”
话音刚落。
Cupid顶了身金灿灿的木乃伊出现在房间。
夏云端嗓音微挑:“少爷啊。”
【不懂就问这个皮肤很贵吗?】
【楼上,他这身两万八,你说呢】
【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这么丑到底是谁在喜欢】
失眠蛋挞说:“他家里好像是做生意的。”
夏云端噢了声,也见怪不怪。
调整了下基础设置,她没主动开麦,直播间安静了会,地图已经飞了一半。
可屏幕里,作为队友的两人却是诡异地一句话都没沟通。
失眠蛋挞试探地问:“夏夏,你不说话吗?”
夏云端看了眼地图,“你不是说他平时会主动先跟你聊吗?”
然而从进房间到现在,别说主动开口,两人甚至连模式也没沟通。
Cupid把沉默贯彻到了底。
跟失眠蛋挞的说辞完全不一样。
“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今天有点奇怪,”失眠蛋挞也反应过来什么,“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心情不好?”
“我们其实也快一周没一块玩游戏了,我去微信问问他——”
“别去,”夏云端手指抚过眼角的痣,“我来试试。”
话落,她也没管现在是什么地,操纵着角色原地跳了伞。
过了两秒,视线里出现了Cupid的身形。
——他跟着一块跳了下来。
是意料之内的发展,夏云端唇角微微翘起,她眨眨眼,清了下嗓,将自己的声线往上调了调,“喂?”
“宝宝,能听见吗?”
失眠蛋挞愣住了,“夏夏,这会不会太暧昧了——”
关了游戏里的麦,夏云端悠悠开口:“这不就是我们的目的吗?”
大家终于后知后觉从她这番话里回过味来。
用暧昧的称呼试探这段暧昧的关系。
一男一女,正常人不会互相喊宝宝。失眠蛋挞从前也没这样喊过,现在忽然这样喊,是暗示也是试探。
最起码,对方肯定会先注意到不一样。就算他今天确实因为某些事不想说话,这个称呼也是一个能让他有回应的话题。
接下来就看Cupid的反应了。
如果是抗拒,她可以用“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之类的玩笑带过。
如果是接受,后面就可以进一步开展话题。
弹幕纷纷飘过“学会了”,有人问主播开不开班,夏云端笑盈盈地说现在不是正在教学吗。
众人都在等对方的回应。
不想,翘首企足间,屏幕上只冒出了四个字:
【你想跳海?】
对方不仅直接越过了这个称呼,冷淡的问号更是直击灵魂。
“?”
夏云端表情一僵,视线落在游戏画面。
刚刚只顾和观众互动,她确实忘了调视角。
连忙在落海前动了动鼠标,游戏里的人物落地于岸边。
而后又觉出不对劲来。
“他没听见吗?还是我麦出问题了?”
夏云端又检查了下麦,再开口:“宝宝,真的听不见吗?”
视野里,只见Cupid忽地预判了似得一个转身,将远处藏在树上打算偷袭两人的敌人轻松打死。
夏云端甚至没反应过来树上还藏着人。
可她还是没听到对方的声音。
“……”
夏云端闭上游戏麦,问蛋挞,语气委婉:“或许,他是听障人士吗?”
得到的自然是否定的答案。
夏云端没忍住敲字:【你听不见我的声音吗?】
木乃伊丢下她往木屋跑去。
“……”夏云端深吸一口气,“他一定是没看见。”
弹幕哈哈大笑。
【《他性格挺开朗的》《会主动聊日常》《贴心》】
【可是他刚刚还打字了啊,不会看不见吧】
【这真的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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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期吗?一点都不搭理人啊】
【跟稿主说的怎么好像不一样?稿主不会加了滤镜吧】
【我双排一个路人的沟通都比你们多[捂脸]】
夏云端不死心,追在木乃伊身后一同跑进木屋。
趁人在捡物资,她跑到木乃伊跟前,开麦:“你看到了对吧?”
木乃伊起身要走,她拦在身前,木乃伊往左,她也往左,木乃伊往右,她也往右。
终于,Cupid似是有些不耐地甩来一个问号。
也算是有了点反应,夏云端乘胜追击:“为什么不开麦?”
木乃伊一时没动,夏云端丢下炸弹:“你真的想见我吗?”
“明天是不是又要放我鸽子?”
终于。
两秒后,聊天框里跳出他的回复,却是避重就轻:【旁边有人,不方便】
旋即又趁她在看消息的功夫,穿过她身旁,往二楼跑去。
夏云端回过神,小尾巴似得跟着木乃伊。
正想追问,对方又预判了她的行动,发来了迄今为止最长的一句话:【打字影响游戏,晚点解释】
夏云端:“……”
【这是碰上分奴了】
【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什么】
【受不了了,这男的还有两副面孔呢?稿主快跑,赶紧断了吧,看着就不靠谱】
【但是他前面不是还救了夏夏一命吗?是不是就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啊,他也说了晚点会解释,不能这么快就判死刑吧?】
【前面的,这野菜你去挖。不想一起玩就别答应,甩脸子给谁看呢】
【什么都能有理由,世界能不能像爱男一样爱我[比心]】
【看了就气人,咱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夏夏别测了,下一个】
弹幕众说纷纭各有猜测,最后风向都成了劝退。
夏云端直播这么久,什么人没见着过,这下还真被Cupid的态度勾起了胜负心。
她活络了一下五指,气势赳赳。
“我就不信我拿不下!”
话落,视线刚移回游戏,就见一人藏在对面的屋顶正瞄准着她。
“啊啊啊啊!”
夏云端秒变脸,吓得嗷嗷叫,慌忙搭上键盘,嗓音都变了调,“护驾,护驾!!!”
她这开局死,按Cupid今天的心情,她还能开第二局吗?
仓皇间,只见敌人应声倒下。
夏云端惊魂未定,目光下落。
视线里,木乃伊不知何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屏幕里自己操控着的角色旁。
“……”
难道他真只是没办法开麦?
虽然看着挺冷淡的,但行动上还是有在关注她的嘛。
也算是重获新生,夏云端松了口气,佯装看不见弹幕的嘲笑,语气严肃:
“不行,我要认真玩游戏了,先关一下弹幕。”
话落便将右下角的弹幕区也拉到角落。
夏云端将注意力放回游戏。
既然有反应,就有突破口。
心思百转间,夏云端以一个最合适的回应开始了话题。
“谢谢宝宝。”
她喊得极其自然,声线松弛下来。
正准备离开的木乃伊忽地一顿。
夏云端大脑还在飞速运转着话术,根本没发觉自己忘了点什么。
她操作着角色跟上对方,决定以柔克刚。
“你是不是不开心?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开口,今天就听我讲吧。”
也不等他有回复,夏云端自顾自开启了话题:“宝宝,你想听歌吗?”
停顿了一下,她立马又接上:“两秒不回复就是想。”
“一、二。”
夏云端跟在Cupid身后,语速极快地报完数,笑了下,“那我唱给你听啊。”
她清清嗓,手指在桌上轻敲着节拍轻唱起来。
“Just me in a lonely city.”①
(只有我一人在孤独的城市)
旋律轻巧明快,她嗓音干净清透,清唱也让人听出空灵的效果来。
本要下楼的木乃伊缓慢停住了脚步。
有效果了。
夏云端眨眨眼,接着往下唱。
“In the middle of the noisy streets,Never ending, Then I saw you out there.”
(喧嚣的街道间,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发现你的身影)
Cupid站那没动,夏云端顺势操作着角色绕到他身前,向前凑近。
“Something about you felt familiar, (你让我感到熟悉)”
直到两道身形几近交叠,她唱得缓慢,尾音带了股轻盈慵懒的劲,又像羽毛轻轻掠过手心,钩子似得微扬,
“Like I’ve met you before.(像似曾相识)”
“……”
游戏画面里,穿着裙子的女孩站在自己跟前,冲他比了个心,又眨了个wink。
那道忽变的、几乎再熟悉不过的嗓音称得上是暧昧地在他耳边唱着“It alles back to you(一切都会回到你身边)”。
梁京云倚在墙边,手肘搭在吧台,眼睑漫不经心的微耷。
视线缓慢落及女孩头顶的ID,他冷清的面庞没什么表情。
唯有捏着手机一角的手肘轻弯。
而后,嘴里的糖被他清脆咬碎。
7. 嘴硬
07
风格复古的酒馆内,壁灯昏暗。
紫红色的灯斑驳地打在男人身上,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也将他的视线模糊得晦暗不清。
贺斐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梁京云歪着身,松懒地坐在酒柜前的高脚椅,正垂睫盯着手机,一动不动。
他拿纸擦干手往吧台走,凑近了也没见梁京云抬头。
“不是不喜欢玩游戏吗?”
瞅屏幕一眼,贺斐随手将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绕进吧台,边说边伸手就要拿回自己的手机,“她说什么了没?”
不想刚探一半身,梁京云拿着他的手机,忽地收起曲着的大长腿站起,还往旁边偏了偏。
贺斐捞了个空,差点摔他身上,眼疾手快手臂撑在了吧台才没真磕着,他大骂:“梁京云你想谋杀我啊。”
梁京云终于舍得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倚在墙边看他一眼,忽地问:
“你有她照片吗?”
“谁?”
梁京云示意了下手机,“她。”
贺斐下意识回:“我没找她要。”
梁京云一顿,“明天要见面了,你不要她照片?”
“明天就能见着了,我要什么照片?”
贺斐抬肘看了眼自己泛红的手臂,龇牙咧嘴,“以为都跟你似得,外貌协会?”
他揉着自己的小臂,指指自己,“我——要找的是soulmate,才没你那么肤浅。”
“……”
本意是要照片了好认人,不想贺斐错意下冒出这话,梁京云眉梢一挑,“我什么时候外貌协会了?”
“你还装上了?”
贺斐哟了声,来了劲,“我想半天你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怪事呢。”
“你要不要回忆回忆自己今天都干了什么?”
贺斐憋了一天,这会总算有了个口子能让他输出。他掰起手指,一笔一笔算,“给人挡刀,陪人去警局——”
“去警局是配合民警做笔录。”
贺斐才刚说没两句,就被梁京云打断。
“哦哟,哦哟,配~合~民~警~”
贺斐捏着嗓重复他的话,模样欠揍得很,又指指他心脏。
“你摸着良心说说,你要真不想去,民警还能拷着你这个‘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吗?平时什么时候见你多管闲事过了?”
在意大利跟梁京云一块的那段时间,每天前来示好的姑娘不少,他就没见梁京云这么主动过。
“……”
梁京云一顿,一副他爱怎么想怎么想的表情,懒懒拍开他的手,“不去写小说可惜你的才华了。”
话落就听耳机里传来枪声,他垂睫,只见屏幕里自己操控的角色被人打中一枪。
瞬间判断出敌人的位置,正想反击。
木乃伊身前冒出一个粉团子。
粉团子挨了几枪,血条骤降。
梁京云还没抽神,就见粉团子拉枪扫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秒了对手。
随后耳机里响起对方不满的声音:“你还愣在那干嘛呀。”
她丢来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搜着的杂七杂八的药,“快躲起来啊。”
没带耳机的另一侧,贺斐还在嚷嚷他见色眼开。
“这个蛋挞,”不想跟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梁京云面无表情从他戏精的脸上挪开,视线落回屏幕,“声音有点耳熟。”
贺斐倏然止了声。
“她平时跟你聊天会用变声器吗?”
梁京云问。
贺斐:“?”
“类似,”梁京云面色不改,补充,“小情趣……之类的?”
贺斐:“……”
他深吸一口气,假笑,“我们相处非常正经,没有你说的那些xp谢谢。”
梁京云收回视线,“行。”
从问照片,到问声音。
贺斐终于觉察点不对劲来。
这个转折。
这套说辞。
怪不得前面喊他帮忙还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上趟卫生间回来,梁京云就盯着屏幕一动不动了。
还不还他手机。
贺斐雷达顿时响起,一把从梁京云手里夺过手机,声音拔高语速极快:
“梁京云你不会想敲兄弟墙角吧?!虽然她声音确实好听性格又温柔或许长得还很好看但你记住兄弟妻不可欺——”
贺斐动作不轻,指甲刮到他的指背,拉出一道红痕,梁京云眼皮跳了跳,“……你在想什么?”
贺斐拿回手机,谨慎地看了眼两人的聊天对话。
Cupid:【你要跳海?】
失眠蛋挞:【你听不见我的声音吗?】
Cupid:【旁边有人,不方便】
Cupid:【打字影响游戏,晚点解释】
对话框里基本只有梁京云单方面的回复,看起来完全是回避的态度,想来是记得他前面叮嘱的让他别被认出来。
贺斐冷静了些。
视线反反复复又扫过一眼看得到底的对话。
但是……
贺斐指责:“你的回复怎么这么冷漠?”
“‘你、要、跳、海’,问号。”
贺斐念出他的第一句话,大受震撼,“你怎么能在这么冷漠的四个字后面用这么冷漠的问号?”
梁京云:“……这很冷漠吗?”
“这还不冷漠?”贺斐给他讲课,“你直接这样跟我对话我都觉得冷漠,何况是打字。”
“还有这个,什么叫‘打字影响游戏’?不是大哥,你以为我跟她双排真是为了上分啊?”
“她要是生气了我跟你没完,”贺斐边说边操作着角色躲到房里,“哪有你这么跟女孩子聊天的?加个‘呀嘛呢’能死啊?”
“?”
梁京云冷笑一声,“我给你暧昧对象当陪聊来了?”
还要这要那一堆要求。
“……难怪你找不到对象,”贺斐嚷嚷,“你个万年单身懂个屁。”
谁找不到对象?
谁万年单身?
他有对象的时候贺斐还不知道在哪看花园宝宝。
梁京云懒得理他,直起身,摘下耳机丢到他面前。
“我看你这装修也差不多了,”他插兜往外走,忽地又想起来什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等过了这阵吧,”贺斐没太上心,随口道,“最近事多,忙完再说。”
此刻,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耳机里。
那头传来的温软女声似乎莫名有些急促:
“咳,那个,刚刚好像不小心点到什么了,应该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贺斐顿了下,还是问:“什么奇怪的声音?”
本打算上楼的梁京云忽地顿住了脚步。
-
若不是方绒冲进了房间,夏云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忘了伪声。
手机被她丢在了角落充电,她平时都开勿扰,房管和蛋挞的电话交替打了数个,硬是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方绒是心血来潮点进的夏云端直播间,不想刚进去,就瞧见满屏飘着的感叹号,sc四五个,全是说的一件事:她忘伪声了。
房门几乎是被撞开来的,夏云端吓一跳,下一秒就见方绒冲到身边,一把将她的麦关了。
夏云端茫然地眨了下眼,“……你干什么?”
方绒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屏幕,长叹一口气:“答应我,以后不要关弹幕了。”
“你自己看吧。”
方绒表情沉重地把她的弹幕重新拉出来。
“……”
夏云端心脏跳了下,意识什么般,缓慢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屏幕。
【有没有人能联系上夏夏啊】
【我有预感,这个切片要经典永流传了】
【Cupid:什么动静。怎么还有变声期?】
【少爷:你们拿我当猴耍?】
【救命脚趾扣地了要不号主直接顶号吧】
夏云端僵硬了一瞬,转头就被方绒一手搭上肩膀,“没关系,往好处想,这不是天降素材吗?”
弹幕显然是从突然静止的画面和消失的声音里反应过来她大概是被提醒了,又开始嘲笑。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喜欢说话吗?】
【好安静,我以为我们永远有话说】
【我已经能想到夏夏有多社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天赐效果】
【对面就不觉得奇怪吗?主播说着说着变声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有没有一种可能,前期少爷真的没开麦,后面夏夏也没说几句就用本音了,少爷可能还觉得自己出现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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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还有一种可能,稿主跟少爷不是本来也没见过面吗?可能少爷真没听出来差别?】
夏云端大脑短暂断片片刻,又立马反应过来:“还有希望。”
弹幕说得对。
既然对方没在第一时间就问她,那就说明,对方可能根本没发觉不对劲。
她重新开麦,偏头对方绒示意了下,方绒冲她对对嘴型,叫她有事喊她。
夏云端点点头,注意力回到弹幕。
事情已经发生,不如就当节目效果,她清了清嗓,干笑两声:“没关系啊,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说不定他有音盲症呢?”
夏云端一本正经,不死心,“我应该还能救一救。”
她边说边把游戏里的麦打开,故作镇定地开口:“刚刚好像不小心点到什么了,应该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夏云端话落后便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什么奇怪的声音?”
那头突然开口,出了今天的第一声。
夏云端顿了下,“你能开麦了?”
刚刚让梁京云替自己玩,还说了些不符合他人设的话,贺斐本来就心虚,突然被这么一问,贺斐当即就忘了前面那点不对劲,立马替梁京云圆谎:
“对,刚刚周围太吵了,我现在出来了。”
夏云端松了口气,不忘给弹幕“传道授业”。
“这种情况下,要是还担心对方追问怎么办?”她扫过弹幕,有模有样地“哎”了声,“我看到有同学答对了。”
“没错,这个时候我们要反客为主——”
夏云端当即开麦示例,有意表露出一丝不高兴来:“有的人不是说聊天会影响游戏吗?现在不影响了吗?”
“咳,”那头轻咳了声,随后有些不自然地开了口,声音骤然变轻,“有些人……比游戏结果更重要。”
“……”
空气安静几秒。
“好像,”夏云端眨眨眼,“不用再测了啊。”
【?不是,这跟前面是一个人吗?】
【该说不说,少爷是不是有点太会说话了?】
【他这话算表白吗?明示了吧???】
【感觉被夺舍了……至于是现在的被夺舍了,还是刚开始那个被夺舍就不知道了】
【路人不懂就问,这是剧本吗?情节高低是有点坐过山车了】
任务完成得突然。
夏云端关了游戏里的麦,笑了下,“蛋挞,你顶号吧。”
-
后来几个反倒都只中规中矩,夏云端播完后回头想才发现直播初的意外才是最戏剧化的一场。
下播后又跟后期商量了素材剪辑,折腾完准备睡觉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夏云端去隔壁房间看了眼,方绒已经睡了。
没打扰她,夏云端替她掖了掖被子,回房间睡觉。
分明知道眼镜男已经被抓,夏云端晚上还是做了噩梦。
梦里梁京云没出现,超市变成了巨大的密室,眼镜男如同鬼魅出现在四处,她狼狈地四处逃窜,好不容易找着逃离的大门,一打开却是万丈深渊。
身后的眼镜男边喊她名字边靠近,她咬紧牙关,脚往外探。
“……别过来!”
要掉下去的前一刻。
方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夏夏、夏夏,醒醒!”
夏云端猛地睁开眼。
见她呼吸急促地醒来,方绒表情担忧,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夏夏,没事吧?”
夏云端缓过神,对上方绒的视线。
“做噩梦了?”方绒把她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梦都是相反的,别怕,他已经被抓了。”
方绒在耳边絮絮叨叨:
“都怪那个变态,怎么被抓了还来梦里让你不安生……我就说了你早点去我家起码安心嘛,要我说你今天就可以——”
“走。”
方绒顿了下,没听清似得看向她,“什么?”
被眼镜男追杀了一夜,夏云端从没这么累过,睡一个觉跟洗了个澡似得,浑身都是汗。
原本没那么坚定的搬家念头在起了个口后不断地在脑海回旋。
她坐到床边,穿上拖鞋,回头。
“洗完澡就走。”
8. 嘴硬
08
搬家的那天,方绒特地请了半天假。
方绒一路都跟她嬉闹,直到到家时也不知道收到了条什么消息,脸色顿时垮了下去。
夏云端简单把带来的洗漱用品放置好,回到房间时,就见方绒失去灵魂般瘫倒在床上,抱着枕头喃喃。
“我要跟张扒皮拼了……”
夏云端没听清,凑上前,“怎么了?”
方绒猛地坐起身,一把将枕头重重摔到一边,嗓音哀悼:
“我就请了半天假,张扒皮记了我整天的工资不说,还把我全勤扣了!!!”
夏云端顿了下,语气愧疚:“抱歉绒绒……”
“跟你有什么关系!”
方绒一把把她拽过,起身压着夏云端的肩膀让她坐下,义正辞严:
“该死的是那个变态和我的脑残上司,我们两个受害者有什么好抱歉的?”
方绒心态向来良好,有些事吐槽完就过了,何况说到底,无论是被跟踪还是搬家,都不是夏云端主观意愿。
夏云端最近本就憋着事,被方绒这样一安慰,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鼻头一酸,眼尾发烫。
方绒自诩是夏云端从高中到现在最了解她的那个。
那会夏云端几乎是众星捧月的存在,爱恨分明、张扬要强,情绪从来是写在脸上,谁敢让她受气。
哪有过现在这样。
一双清莹剔透的乌眸里分明写尽了委屈,泪珠都在眼眶盈盈地打着转了,还咬着唇一句话不说。
可怜见的。
方绒叹了口气,拍了拍夏云端的背。
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在朋友难受时安慰对方哭吧哭吧不是罪。
面对夏云端,她有专属技巧。
方绒瞅她一眼,掏出手机,“你别动。”
夏云端不解眨眼,沾了晶莹泪珠的长睫湿润,眼尾微红,像打了纯天然的眼影。
“看镜头!”
方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声、举机、拍摄,一气呵成。
夏云端本能地在听见方绒声音的瞬间偏首做好表情,扑朔着水灵灵的眸,找都没找就一眼对上方绒的手机镜头,甚至连唇角该有的弧度都扬得正好。
这是刻在夏云端骨子里的DNA。
夏云端天然对镜头的敏感度,让她凡是在镜头面前就没有过闪失。
哪怕前一秒在哭,夏云端也能在听见要拍照的下一刻瞬间抛掉所有情绪调整好表情。
方绒甚至想,就算是蹦极,夏云端都会在跳下去后维持好表情管理。
如果没拍好,她绝对会再跳一次。
她的好闺蜜这辈子都爱美。
绝不可能让人逮着拍到黑照的机会。
方绒一连拍了好几张,在这短短几秒里,夏云端甚至只通过细微的神态不同,就出片了几套不同的风格。
俏然偏首回眸一眼万年型。
朦胧落日下垂眸疼痛破碎型。
眼眶含泪恬静文艺浅笑温婉型。
……
一秒一变,松弛感拉满,张张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方绒放下手机,冲她竖起大拇指,由心感慨:
“宝贝,你美翻了。”
镜头一挪开,夏云端就垮下了肩膀。
听见方绒的夸赞,她才狐疑地瞄了眼手机屏幕,吸了下鼻子,“真的?”
“可以原图直出,”方绒递上手机,“要不然你别当什么主播了,去选秀出道吧。”
夏云端接过手机,把照片都过了一遍,还是精益求精地删掉了几张看起来不太有神的,递回时不忘提醒:
“剩下的记得发给我。”
女孩子的情绪就是来得快走得也快。
这么几分钟下来,那点负面的念头轻而易举被方绒的举动稀释。
见夏云端情绪正常了些,方绒才放下心来。
-
大约是远离了危险的环境,夏云端搬家后,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最起码,不会每晚都做噩梦了。
方绒每天下班后就陪她一块去看房,只是没想到现在房子竟然这么难找,数天都没收获。
以至于原先说好的暂住两三天,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了快一周。
方绒完全不介意这些,但夏云端实在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平时闲着没事就会把家务给干了,让方绒直呼自己家是多了个田螺姑娘。
难得的周末,方绒单休,两个女孩前一晚聊八卦到凌晨才睡,夏云端早上是被隔壁的装修声吵醒的。
睁开眼后怎么都没办法再睡回去,夏云端干脆准备去洗漱。
拖着拖鞋往外走,经过客厅时,却听见阳台隐隐传来方绒的声音。
“……他家帮过我们是一回事,我去见面是另一回事,哪能混为一谈?你们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睡意顿时消失,夏云端有意放轻了脚步,凑近才见方绒不知在跟谁打电话,声音里压着烦闷。
“我说得难听?我说实话就是说得难听了吗?退一万步说,这种事你们临时通知我,有尊重过我的意愿吗?”
那边不知又说了什么,方绒头疼地抓了抓本就如同鸡窝的长发,深吸一口气,“不是,妈,你别那么独裁——”
话音未落。
那头没了声。
方绒拿开手机,果然是被挂了电话。
眼眶倏然一红,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旁边突然递上来一张纸。
方绒反应了一下,回头,对上夏云端的黑眸。
夏云端拉着方绒回房间坐下,听她一口气哭诉了十分钟。
“……我才多大啊就让我去相亲,那个男生还比我小一岁!”
“还说我伤他们的心,他们就不伤我的心了吗?当初说好不会再逼我回荔州的,刚刚又变卦,拿这件事威胁我。”
方绒吸吸鼻子,“……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夏云端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那你现在怎么办?”
方绒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不去的话我会被抓回去的。”
夏云端顿了顿,被方绒可怜的表情盯得头皮发麻。
方绒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不会舍得让我独自一人面对的,对吧?”
夏云端试图缩回手,“我……”
方绒攥得更紧了,“你也不想跟我各奔东西吧?”
夏云端:“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方绒穷追不舍,丢下王炸:“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说好的患难与共呢?”
“……”
“…………”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
夏云端终是败下阵来。
“好了……我陪你去。”
-
下午一点,烈日高照。
明亮复古的咖啡厅内,轻柔的纯音乐悠扬动听。
墙面挂满上世纪的唱片和壁画,随处可见电影质感的摆件,就连角落里的书籍都极具年代感,夏云端和方绒进门坐下,面面相觑,不得不感慨对方还是有些品味。
正值闲懒的午后,落地窗外行人稀少,奶泡机低频的嗡鸣声与店员温柔的问询都叫人昏昏欲睡。
方绒第三次看向手机时间,分针绕了一圈又一圈,眼见时针已经快迈到下一个整点,目标人物还未出现。
方绒显然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嘴里一边骂一边狠狠地按着手机给沈女士发去控诉。
“还叫我别迟到,他都迟了半个小时了!”
“pass,直接pass!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习惯了方绒碎碎念念的吐槽,夏云端把刚刚点的甜品向前面推了推,“换个角度想,他迟到了,这不是正好让你拿到话语权了吗?”
旁边噼里啪啦打字的人动作忽地一顿。
方绒看向她,眼睛一亮,抬手合十一拍,根本没注意自己的衣袖绑带勾上了咖啡杯柄。
“你说得对——嘶!”
脸上的笑容还没绽开两秒,一上一下的动作瞬间将咖啡杯掀翻,方绒只来得及站起身,滚落的杯子擦过她衣角,棕色的液体从上衣浸到白裤,又滴到地上。
杯子落地响起清脆的碎裂声,浓郁的咖啡味瞬间在周遭蔓延开,方绒僵硬着身低头,看见自己狼狈的一身,眼前一黑。
夏云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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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神,忙起身抽纸给她擦湿漉漉的手臂。
这边动静不小,有店员注意到了什么,快步赶过来清理起残局。
方绒擦着衣服,深吸了口气,身心俱疲。
夏云端看了眼时间,安慰她:“你先去卫生间整理下?”
方绒点点头,四处看了眼,瞧见卫生间的标识,快步走去。
见她离开,夏云端才抱歉地冲店员道:“这边等会我们会赔偿。”
“没关系,”店员友好地问,“需要换个位置吗?”
看了眼旁边略显凌乱的座位,夏云端还是点点头,“麻烦你了。”
店员领着她换了个位,刚坐下,就见有人一手插兜,一手揉颈进了门。
男生的脸极为幼态,穿着潮牌短T和复古牛仔,进门后四处张望了下,又走到前台,似乎问了什么,咖啡师便往这边看过来,给他指了指。
夏云端起初没太在意。
那人看起来实在太小了,一张娃娃脸,说是男大也有人信。
直到被她当做是男大的男生直直朝她走了过来,然后驻足在她身侧。
他声音也是富有朝气的,就这样清脆地响在耳畔:
“是方姐姐吗?”
夏云端愣了下,本能反问:“你就是魏辽?”
似是在她的话下确认了她的身份,魏辽笑得阳光极了,“是我。”
“实在太抱歉了,来的路上堵车了,”他顺势坐到夏云端对面,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脸,语气歉疚,“这样吧,等会我再请姐姐吃个晚饭看场电影作为补偿,可以吗?”
他语气听着实在诚恳,加上一张极具欺骗性的无辜脸,夏云端顿了下,回话也软了点:
“抱歉,这个我做不了决定。”
“我是方绒的朋友。方绒刚刚不小心打翻了咖啡,现在在卫生间。”她随后解释。
魏辽一时没控制住表情,大约也是想不到还有人相亲带朋友的,“啊……那姐姐你叫……”
“姐姐?”
夏云端将他的神情收进眼底,忽然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比你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辽视线又往她脸上飘过,还真正经解释起来了:“方姐姐大我一点,我就下意识觉得方姐姐的朋友也比我大……我能、能……”
也许是家教让他不好直接问女士年龄,于是“能”了半天,嘴巴开了又合,最后还是没吐出什么后续来。
夏云端饶有兴致地看他略显无措的模样,终于不打算继续逗他,笑笑,“开玩笑的,你是该叫姐姐。”
视线扫过他的脖颈,夏云端似是随意一问:“你的脖子……”
魏辽本能抬手抚过脖颈处那点红,叹了口气,“夏天到了,蚊子有点多。”
他旋即扫码点了杯美式,又抬头问她:“姐姐想喝点什么?”
“已经喝过了。”
夏云端回绝。
“那点些甜品吧?”
“也吃过了。”
气氛一时静下来,魏辽手指划过杯沿,垂下的长睫遮掩住眸底情绪,不知在思考什么,好一阵才又主动出声:
“姐姐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夏云端正低头给方绒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出来,闻声只想敷衍揭过话题。
刚要抬头,却听门外风铃叮铃作响。
视线不由自主越过魏辽,随着风铃声迈进门的男人带着耳机,穿了件新中式短袖,搭配着垂感直筒休闲裤,显得他气质腿又长。
他进门便直直往这边走来,修长的手指按了下耳机,语气不是很耐烦,遥遥飘进耳中:
“你怎么不把自己落店里?”
看清那人脸的那一刻,夏云端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本能想偏头,可梁京云的扫来的视线更快,以至于对上视线的那一秒,夏云端毫无缘由地没能挪开目光。
四目相视一霎,梁京云扫过她的脸,又移到她前方,大约也就过了那么一两秒,似乎将此处景况全部纳进眼底,他脚步没停,移开视线,语气忽而变得嘲讽。
“倒是记得约会。”
他经过夏云端桌旁,目不斜视。
“你还挺花心。”
9. 嘴硬
09
“你还挺花心。”
电话那头短暂一静,随后骂骂咧咧:“说什么呢你,坏我名声是吧。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女朋友吧!”
梁京云面无表情,“我是不能谈吗?”
夏云端:“……”
她的注意力很难不被那人的话吸引。
总觉得是在骂她。
“姐姐?”
面前有人伸手在眼前晃了晃,手腕处黑白的手绳映入视野,将她拉回现实。
魏辽看了眼那人远去的身形,忽然问:
“你们是认识吗?”
耳侧魏辽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夏云端骤然回神,对上男生似有探究的眼底,“什么?”
魏辽顿了下,又摇摇头,拿起咖啡杯抿了口,手绳微晃,上面的银扣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反着光。
“没什么。”他说。
夏云端视线却再度被他的手腕吸引,“很少见男生戴手绳,你的手绳很漂亮。”
“这个啊,”魏辽抬腕晃了下,笑笑,“是我妈给我求来的,说是能转运。”
他边说边将手搭在桌上,落在外头的银扣被随意地压在腕下,视线又在她身后留转一瞬,开口:
“刚刚那个男人是楼上影院的老板,姓梁。”
“楼上就是一家私人影院,在附近还挺出名的,我有时候会一个人去他家看电影。”
夏云端眨眨眼,将手机反压,“是吗?我没怎么来过这,不太了解这边的情况。”
这边位处近两年新搭建的文化广场,这家咖啡厅在一条还算繁闹的步行街上,但距离夏云端平时活动的区域有点远,她基本没往这边来过。
似乎见她对这个话题接受度还算良好,魏辽继续给她介绍起来:
“这家咖啡厅就这两天开起来的,店长好像跟楼上的老板认识。”
他说着微微抬颌示意,夏云端回头看,正好见梁京云拐了个弯,往类似后仓的门走了进去。
“这里其实也是酒馆,晚上六点后就只卖酒,”魏辽语气听上去还挺期待,“slogan是新时代适合年轻人的早C晚A,还挺有想法的。”
夏云端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早C晚A。
早coffee,晚alcohol。
早上上班能来喝一杯促醒,晚上下班也能喝一杯解愁助眠。
别提,还真挺符合打工人现状的。
甚至于楼上就是主题影院,非常适合团建的打工人玩玩游戏看看电影后下来畅喝一晚。
而私人影院本身受众群大多数是情侣。
这里便适合情侣微醺后气氛暧昧地上去看一场电影。
夏云端猜,这主意多少得有梁京云一半。
他的商业头脑向来发达。
夏云端闲想间,方绒终于回来。
正想和她抱怨身上的味道根本洗不掉,一眼又瞧见夏云端对面坐着的长相清秀端正的男生。
看见她出现,男生非常有礼貌地起身,伸手,“你就是方姐姐吧?我是魏辽。”
夏云端立马跟着起身,就要往外走,“你们聊,我先——”
方绒一把拉住她,“不用夏夏。”
她打量过魏辽,大概想起自己等了大半个小时又被咖啡倒了一身的倒霉境遇,已经彻底把对方当成了罪魁祸首,根本不想跟他握手。
忽视对方伸来的手,一点面子也没给,方绒将夏云端压下,自己也跟着坐下。
她挺挺身,还挺有架势,直入话题:
“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年龄比我还小一岁,我对弟弟也没兴趣。”
“看你的长相,想必也不缺女孩子喜欢,”她双手交叠,直接表明自己的不满与猜测,“你迟到了接近一个小时,我想你应该也不想来相这个亲。”
方绒噼里啪啦半点没停,看得出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好了完美的腹稿。
“我们都还年轻,就应该追求自己的真爱,根本没必要因为父母绑在一块。所以,我们就互相配合一下,给各自家里一个答复,就说都没看上,怎么样。”
话落,空气微妙的凝滞一刻。
夏云端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推了推方绒的腰,方绒却坚定得呼吸都没乱一下。
终于。
对面的男生轻笑了下。
“好啊。”
他回答得清脆果断。
方绒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挂上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语气也温和了些:“既然说好了,那我们就不要互相浪费时间了。”
“我们先走了。”
她顺势拉过夏云端起身,走到前台询问赔偿的事。
正要扫码,身后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什么事?”
夏云端回头,才见出声那人距离自己近极了,近到她的鼻尖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极淡的薄荷清香。
那人视线扫过她,最后落在店员脸上。
店员显然认识他,忙道:
“两位小姐刚刚摔碎了个杯子,现在在说赔偿的事。”
男人于是眼睫微垂,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夏云端脸上。
夏云端几不可察地往本就没留多少空隙的后位靠了靠,整个人几乎贴上吧台,冰冷的大理石刺激得她微微缩了下手臂。
不远处有脚步声在此刻渐近。
魏辽的声音从梁京云身后响起。
“我来赔,我们一块的。”
他走上前,看向店员,主动问:“多少?”
店员说了个数。
魏辽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夏云端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已经付完款收了手机。
本就是等魏辽才造成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方绒对于他主动提出替她们赔偿这件事并无异议。
让她没反应过来的是,梁京云为什么会在这里,店员又为什么这么听他话。
这里显然不是一个能得到答复的好地方。
方绒藏在身后的手正想扯过夏云端的衣袖走人。
不想魏辽付完款,视线会在这会看向夏云端。
“迟到了我确实挺不好意思的,但我是真心想补偿,前面说的晚饭和电影,可以考虑一下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夏云端身上。
头顶的那道目光似乎尤为分明。
夏云端顿了下,偏头看向魏辽,问:
“你在和我说话吗?”
魏辽泰然自若地忽视周围的眼光,坦然点头。
方绒反应了一下,“等等!”
“我不同意!”
她本能挡到夏云端身前,一整个是老母鸡护崽的姿势,方绒瞪着眼睛看魏辽,“不是,我说你刚才答应得这么爽快呢?”
合着是看上她姐妹了?
小小年纪怎么想这么美呢?
魏辽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歪头看她,“不是姐姐说的,应该追求真爱吗?”
方绒被他气笑,“才见一面就是真爱了?那你的真爱可真廉价。”
一声嗤笑倏然在此刻突兀地冒出。
余光瞥见声源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方绒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梁京云站在旁边。她顿时噤了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夏云端。
作为这件事的另一主角,夏云端却反应不大,只是在这声下缓慢抬起睫,盯着那人一动不动。
梁京云模样极为松散地站着,仿若看闹剧般地将手插回兜里。
“行,你们处理。”
他对店员应了声就要往门外走,却又在转身时似是不经意碰着魏辽的肩。
他偏眸,漫不经心掸了两下肩,“不好意思,让让。”
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一丝愧疚之意。
魏辽被他不轻不重地一撞,身形微斜,抬头时那人已经走远。
屋檐的风铃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清脆地响。
魏辽盯着男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好一会,又挪回夏云端身上。
“夏夏姐——”
“抱歉,我们下午还有事。”
夏云端抬眼看他,声音很淡,却很直接:“我想我们也不是能再见的关系。”
她转身重新扫过码转过去刚刚的赔偿金额,对店员礼貌道:
“不好意思,麻烦把刚刚他转的钱还给他吧。”
而后也不等方绒反应过来,拉着她就出了门。
离开步行街,夏云端随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上车后,方绒才回过神,语气忿忿:“那臭小子胆挺肥,还在我身边挖墙脚来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怕丢脸。”
“他当然不怕,”夏云端把车窗按下,“让这么多人看着才是他的目的。”
在外人不明白他们之间关系的情况下,魏辽那句话只是单纯的想要弥补。
夏云端:“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当众表白吗?”
方绒蓦地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睁大了眼,“不是,这人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心机怎么这么深!”
“而且,”夏云端慢吞吞道,“他有女朋友。”
方绒:“?”
“就算不是女朋友,也是暧昧对象。”
在方绒瞪大眼的震惊中,夏云端把刚刚自己的观察分析道出:
“他刚到的时候把我错认成了你,但他父母不可能没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也就是说,他要么从一开始就连你的照片都没看,要么就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他脖子上还有吻痕,来的时候也没想遮掩一下;
“手腕上戴了条手绳,他说是他妈给他求的转运绳,但是上面挂着的银扣上刻着字母。”
夏云端回忆了下,有些不确定:“刻着的好像是W&S,我猜应该他和送他手绳的那个女生的姓的缩写。”
方绒目瞪口呆:“……夏侦探。”
从迟到,到他根本没想掩盖的这些细节,再到对方刚才表现出来的截然相反的主动,夏云端看得比谁都清。
他转变的原因昭然若揭。
夏云端讨厌这种成为目标的感觉,何况对方是方绒的相亲对象。
既不尊重方绒一家,也显得对感情随意,看着就不是个好人。
夏云端下结论:“年纪小玩得花,渣男预备役,这种孽缘不要也罢。”
方绒连连点头,心里那点气也没了,勾着夏云端蹭了好两下,忽然又想起来什么:
“对了,梁京云怎么会在这?”
夏云端将前头方绒没在时的情况简单概述了一遍,又把魏辽透露的信息重复了遍。
夏云端:“应该是碰巧。”
“那这么说,他早就回国了?”
一想到刚刚被梁京云围观了全程,方绒感觉自己比夏云端还尴尬,“……他应该真没认出你吧?”
夏云端沉默片刻。
本来她是这么觉得的。
但今天……
回想起从他打电话那会莫名其妙内涵的话,和刚刚在门口时格外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
他真的不记得她吗?
还是说。
他记得,但……不想认?
“……”
车窗外景色飞速后退,夏云端蝶翼般的眼睫轻眨,忽然出了神,想到那条至今未得到回复的消息。
分手后,他们其实有过联系的。
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内容她仍记得清晰。
那会她换了手机,也没存他手机号,刚收到第一条消息时还以为是骚扰短信。
就莫名其妙的两个字:【宝宝】
看到消息,她本能想拉黑。
不想下一秒,对面又连发过来好几条。
【在家吗】
【我好像把钥匙丢了】
语气熟稔得让她一时失神。
怔愣间,那头又发来了语音。
声音是磁性的低哑,被砂石磨过似得,醉醺醺中又带了点他清醒时不会有的黏糊,尾音轻飘飘地掺着软,像在撒娇。
他说路上好黑,也没个人影,能不能出来接他。
夏云端这才确认,发来消息的人是梁京云。
彼时大少爷在意大利,她是中午收到的短信,算了下时差,那边大约是凌晨三四点。
梁京云喝醉了。
大少爷在生活习惯上可以说是三好公民,不抽烟不喝酒,除了嘴毒了点,连脏话也不说。
他不爱喝酒,所以她极少见他醉态,撒娇更是在清醒时几乎看不到的。
他到底为什么喝酒,又为什么在醉了的时候给她发来这样的消息?
很难说那会她有没有心软过。
只是抬眼间闪过的画面太多,每一个碎片都拉扯着她的感性,她沉默了许久,让他问问舍友,又提醒他在国外。
他像没看懂似得,执着地问她能不能来接自己。
她残忍地将真相撕开,只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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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后来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
那条回复之后也再无回应。
倏然记起来这件事,夏云端又想,如果他真的认出她了,或许会装不认识也不一定。
如果是这样,她就更没必要自讨没趣了。
成年人之间应该有这样的默契。
“哎!有消息了!”
方绒忽然振奋起来。
夏云端回神,只见方绒瞬间活过来般拿着手机凑了上来,“我那天在朋友圈问租房,有人来找我了!”
“我前同事说正好她打算搬家,她住的那个小区我知道,周围环境不错,配套设施也很完善,交通还方便,走两百米就有地铁。”
方绒越盘算越觉得合适,在夏云端面前眨巴了下眼。
“她说正好今天有空,要不要一块去看看?”
-
机缘巧合,借了方绒前同事的光,夏云端短短三日效率极高地以一个低于自己预算的价租到了新房并搬了进去。
确实如方绒所说,这里是一个从环境到交通都在及格线以上的住所。
唯一的问题就是……
“到底什么时候能来人修修水管……”
夏云端拿着手机,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积满水的地板,几乎无处下脚。
搬过来两天了,看房子那天都好好的水管,莫名其妙在她搬进来后出了问题,水漏个不停。
要不是半夜起来上厕所,一脚踩进了水坑,家淹了她都不知道。
“要不干脆我们自己联系维修人员,到时候找房东报销?”
电话那头,方绒提出建议。
夏云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提了,他说他有人认识,会来处理,不用我去联系。”
谁知道效率这么低,漏两天了还没来人。
可这边房租之所以便宜,一方面是方绒的前同事在这住了好几年,房东看在是老租客介绍的人,就延续了之前的房租;另一方面,是夏云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直接签了一年的长期租房合同。
好不容易搬完了东西,她刚安定没两天,不想在一开始就跟房东闹大矛盾。
尤其房东是男性,她又是一个人住。
“那怎么办?”那头问。
夏云端回以叹息。
门铃在这时突然响起。
夏云端眼睛一亮,当是房东终于摇来了人,匆匆和方绒说了声便挂了电话。
小跑到门口,夏云端调整了下表情,手指搭上门把,恨不得敲锣打鼓迎人进来,唇角的笑刚扬起。
“终于等到——”
话音未落,却对上一双随意瞥过来的狭长黑眸。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夏云端唇角一僵,嗓音戛然。
那人似乎并没想到来开门的人会是她,难得地一顿,眸里的惊诧转瞬即逝。
旋即,又意味不明地拖着长音:“倒也没必要这样穷追不舍。”
夏云端:“……”
本来搬家碰上漏水的事儿就烦,这人还要莫名其妙来在她面前晃,夏云端憋屈了一阵的情绪终于没忍住。
她微微抬起头,直面他的视线,语气冷静,连着一长串,气都没喘:
“第一次车祸为了跟我搭话故意说我偷拍你,第二次见面替我挡刀还暗示我买你联系方式,第三次我在约会你还不死心过来刷眼熟。”
也不知听见了哪句,梁京云唇角的弧度微微扯平。
夏云端盯着他,一双乌瞳一眨不眨。
她能读出来,梁京云此刻不太高兴。
但她不打算停止。
“而现在。”
她继续学着他每次漫不经心打量她那样,上下将他扫了眼,脸不红心不跳,“我刚搬新家,你就趁机找上门来跟我搭讪——”
“到底是谁穷追不舍?”
夏云端贯彻用魔法打败魔法的原则,甚至完全自学成才,以能出师的水准更进一步地占据了主动权。
她向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咄咄相逼: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还用这种老套的手段。”
她冷笑一声,把架势拿捏了个十足:
“三番两次做这种越轨举动,你以为我还会信吗?”
走廊间,男人垂睫表情晦暗,女人仰头气势汹汹,西沉的落日将两人的影子拓在地上,亲密得像两人要亲吻。
他们就这样对峙着。
寂静蔓延。
夏云端看似声势大,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毕竟多年没跟梁京云联系,她不敢保证自己还了解梁京云,也许他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样了。
说不准,他已经修炼到了一个境界,根本不懂什么叫羞耻心。
短短几秒,夏云端脑海里飞过诸多念头,甚至都想梁京云可能会直接蹬鼻子上脸,或者阴阳她一番。
却想不到,梁京云会在这个时刻,往后退了步。
距离骤然拉开,他一松肩,又变回那副什么都无谓的样子,语气轻淡:
“Sto scherzando.”
“……”
又拽上破洋文了。
她刚认识梁京云那会,他就有这种时不时蹦出点意语的习惯。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点破血统似得。
事实证明人都是双标的。
要是方绒此刻在旁边,绝对会说,她跟梁京云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会还觉得他在一众同龄人里很有魅力呢。
现在分手了,连带着口癖都觉得装。
夏云端太久没听意语,当初缠着梁京云教自己的那点日常用语也忘了个精光。
叽里咕噜说的什么。
夏云端耐心告罄,板着脸冷漠道:“说人话。”
梁京云顿了下,直直盯着她。
好一会。
“开个玩笑,”他耸耸肩,视线越过她,往房里看了眼,冷不丁开口问,“水管漏了?”
语气自然到几乎让夏云端错觉两人是好友间的对话。
然而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蓦地抬头。
“你怎么知道……”
她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一僵,“你不会这么倒霉……”
梁京云眉梢轻挑,颔首,接话:
“不巧,我就是住在你家楼下的倒霉蛋。”
夏云端:“……”
10. 嘴硬
10
梁京云。
就住她的新家楼下?
这算什么巧合。
沂宁不仅小到一个月能碰见前任四次,还小到搬个家能跟恰好跟前任是上下楼邻居吗?
“你漏水到我家了。”
梁京云说。
前脚才气势汹汹地怼了人家一番,后脚就被通知人家是上门来问漏水问题的,夏云端僵着表情,恨不得穿越回几分钟前把自己的嘴堵上。
她扯了下衣角,也只能硬着头皮给人道歉:“……抱歉,我有联系房东的,但是房东还没给我处理。”
像是为了证明并非本意,夏云端又补充:
“漏水也很影响我的日常生活,我也想尽快解决的。”
梁京云扫她一眼,“你要怎么解决?”
夏云端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得:“要是明天还没有人来,我就自己出钱找人来——”
在她说话间,梁京云低头拿出了手机,拨出了个号码。
“等等!”
电话拨出的忙音间,夏云端睁大眼,以为他要投诉,手疾眼快地踮脚探身伸手指,按向红色的挂断键——
通话界面顿时变回拨号区。
梁京云缓缓抬眸:“?”
夏云端眨眨眼,好一会理智才回神。
偷偷把手藏到身后,她轻咳一声,给自己圆场:“那个,有事好商量。”
“我刚搬过来,碰到这种事也不是我的本意,”夏云端闭闭眼,示软,“这样,再给我半天时间,我现在联系维修师傅上门——”
“喂,你好。”
梁京云的声音响起,但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他丝毫没有心软的样子,冲电话那头开口:“我是23号楼1602的住户。”
“……”
他竟然还是拨出去了。
夏云端回神,差点没忍住拔声喊他名字。
从再次重逢到现在,没有哪刻比现在更让她体会到梁京云的冷情了。
她几乎没在梁京云这受过委屈。
从前明明就算是深夜从噩梦惊醒给他打电话,也会在听见她声音的下一秒逃寝来陪她的。
脑海里堆积的泛黄相片被悄然掀开,夏云端不受控地闪过一些片段。
还记得那是在大一。
具体做了什么噩梦已然记不清晰,只记得那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梦里的自己在极速下坠着。
风灌满单薄的衣料,舔舐着她的肌肤,侵蚀她的耳道和鼻腔,最后将她整个吞没。
心脏失重,无法呼吸。
尖锐的耳鸣。
呼啸的风声。
还有谁泣不成声的质问,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骤然从噩梦惊醒,呼吸急促下手都在颤抖,却还是下意识给梁京云打了电话。
凌晨两点,梁京云几乎是秒接,她甚至能听出他是刚醒,那人嗓音沙沙的,问宝宝怎么了。
那会她的大脑其实是空白的,甚至根本没印象自己说了什么。
但那边很快就是一阵叮铃哐当响,电话一直没挂,她只听见梁京云微微喘着气,说了句“等我”。
她在黑暗中眨着眼,盯了亮着的屏幕半晌,时间一分一秒地跳着,直到屏幕上溅开一滴水,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觉自己掉了眼泪。
夏云端在高三落下了神经衰弱的毛病,睡眠质量一向差,晚上不戴耳塞几乎无法入眠,大学刚入学没两周,就因为没法适应寝室生活搬了出去。
在学姐的推荐下租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寓,离她的女寝挺近的,也不影响上课,但距离梁京云的寝室,中间隔了骑车都得十几分钟的距离。
大概过了多久呢。
她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亮,也许是十分钟,或者是二十分钟,她听见门铃响起。
“开门。”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她,梁京云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轻声喊,“是我,夏云端。”
反应迟钝地回神,她坐到床边,连灯都没开,仅靠着窗外倾泻进来的那点月光,拖着脚步去开门。
初秋的昼夜温差不小,门外的人只套了件衬衫,她恍惚的黑眸缓缓聚焦了些,看见他连纽扣都扣错了一格。
微微仰头,可以看见走廊的白炽灯从头顶撒下,映出他汗涔涔贴在额间的碎发,还有绷紧的神色。
梁京云看着她,神情微松,视线下落至她光着的脚又蹙紧了眉,下一刻便弓腰伸臂环过她的小腿,将她打横抱起。
她本能环住他的脖颈,被轻轻放置床上时才慢一拍地找到自己的声音。
“……梁京云。”
“嗯。”
她像是没听见似得,一声又一声唤:“梁京云。”
“我在。”
“梁京云……”
梁京云坐在床边,额头贴近她的,不厌其烦地低声应:“我就在这。”
也不知道多久才睡着,只记得大约是被他抱了一夜。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身侧空荡荡的,她看了眼时间,还以为梁京云去上课了,起了身却听见厨房里叮叮咚咚的。
谨慎地靠近,却见一道熟悉的背影也不知在捣鼓什么,正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手忙脚乱地往锅里倒东西。
那是他难得狼狈的时刻,也是她第一次见梁京云下厨。
当天他翘了课陪了她一天,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提那通电话。
沂大门禁紧,十点后就不让出寝,校门十二点更是会直接锁门。
想起这回事,她问他怎么逃出来的,梁京云没说话,被她猜到是钻了沂大著名的“楚门”——一个狗洞,笑了他大半个月。
之后隔了没一周,梁京云就搬离了寝室来陪她。
往后过了许久,再度记起来那时的电话,她问过梁京云那天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其实她什么也没说。
一开口就是掩不住的轻细的哭腔,只喊了他的名字。
仅此而已。
可现在。
曾经因为她喊一声名字就会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现在面对她的示弱毫不心软。
夏云端胸膛起伏着,又再清楚不过,两人已经分手,梁京云不仅没有理由听她的,还也许恨不得就这样折磨她报复她。
他硬是要打,还能怎么样?
最差不就是搬家走人。
脑海闪过的念头诸多,也不过只过去了几秒,夏云端性子本就骄傲,能退一步已经是出于自己确实给人造成了麻烦,可梁京云既然要公事公办,她也没理由阻止。
夏云端缓了下情绪,干脆破罐子破摔,也拿出手机,准备和房东提前报备情况。
走廊安静得只有梁京云的说话声。
就连手机那头的回话声都清晰。
夏云端边给房东发消息,边悄悄往他那瞟。
梁京云打给的应该是物业,那边应了声,语气极好地问他有什么事。
梁京云觉察什么般抬睫看向她,夏云端忙埋头,手看似很忙地在跟房东的聊天页面瞎打着字。
“1702家里漏水,房东拖延处理,物业管不管?”梁京云收回视线,言简意赅。
夏云端正用力打着字的手指忽地一顿。
“这个是需要租户和房东先商量好的,我们这边没办法直接插手——”
那边避重就轻,态度礼貌,却怎么听怎么像在说套话。
梁京云面无表情打断那头:
“我每年交几千块物业费,现在你让我住水帘洞?”
冷硬的语气似乎让物业意识到了对面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对象,连忙改了话术: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这边给您登记一下,待会就派人联系1702的住户,晚点会再上门来您家看一下。”
“行,”梁京云这才缓和了点语气,“麻烦你们尽快处理。”
直到梁京云挂断了电话,夏云端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短短两分钟,困扰了自己两天的问题就这样轻易被解决,手机里聊天里的字打了一半,她手指悬在空中,梁京云挂断电话,看她一眼,目光从她脸上下落到她手机。
夏云端一眨眼,心虚地把手机藏到身后。
“物业会和房东沟通,”他也没多看,抬眸扫过她的脸,清冷的嗓音听不太出变化,“要是还处理不了再跟我说。”
夏云端手指扣紧了手机,干巴巴地“哦”了声。
没再跟她有多余的沟通,梁京云冲她点了下头,转头要走。
夏云端大脑还是空白的,声音却脱口而出,“等等。”
男人脚步微顿,回头看她,眉梢轻动,等她的下半句话。
夏云端回过神,手指揪死了门沿才憋出两个字来。
“……谢谢。”
梁京云眉尾高高挑起,夏云端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两个字:
就这?
又等了两秒,没见她还有下一句,梁京云才似笑非笑地回了句“不用”。
分明是挺自然的对话,偏偏因为两人的关系显得极为尴尬。
哦,或许只有她一个人尴尬。
一丝说不上来的郁结堆积胸口,正不知该怎么开口时,手机忽然响起。
人在不知说点什么时总会装作很忙,夏云端终于找着机会似得,也没看是谁就接了电话。
“喂。”
她一边开口一边对梁京云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还忙,顺势搭上门把手,准备关门。
“喂,是夏夏姐吗?”
那头响起似乎略显熟悉的清亮男声。
夏云端关门的动作慢了下,眉头微紧。
“你是……”
她一顿,脑海闪过一个身影,迟疑地开口:“魏辽?”
不远处,梁京云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
“是我。”
手机那头似乎对于被认出来还有些惊喜,“你认出我了。”
夏云端沉默了会,“你哪来我的手机号?”
魏辽避重就轻:“有心的话就不是难事。”
“……”
他是有心了。
有没有考虑过她并不想自己的隐私被泄露呢?
偏偏双方父母都认识,方绒父母在高中那会又待她不薄,夏云端还是没法直接跟人撕破脸皮。
她耐着性子,“我想有些话上回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我并不认为我们是能再联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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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辽显然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有些不解似得:“我跟方姐姐只是父母要求见面,何况现在已经互相达成一致——”
“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夏云端打断他:“就算退一万步,我们之间没有那层关系,也不可能。”
“没相处怎么知道可不可能?”
魏辽异常执着。
夏云端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我有男朋友了。”
话落,寂静。
那头一时没出声。
以为对方知难而退,夏云端心底刚松一口气,正要动,又忽地发觉一道微凉的目光。
她抬起眼睫,才发现,梁京云站在不远处,根本没走,此刻视线不偏不倚正对着她,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
……刚刚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她并不是一个很喜欢被别人关注私事的人,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何况梁京云是她的前任。
夏云端抿抿唇,也没心情再跟那头扯什么了,只丢下一句生硬的“别让我说得太难听”,挂断电话,又拉黑。
气氛一时沉寂。
夏云端在承了对方的情后装瞎直接关门,和为了后续沟通给个面子说两句客套话间,短暂地犹豫了两秒。
如果是高中时期的夏云端,大概会抬着下巴睨他,冷骂他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拒绝追求者吗。
如果是大学时期的夏云端,可能根本懒得给他眼色,会直接甩他一个闭门羹。
然而现在的夏云端已经不是学生时期的夏云端了。
此刻,她是已经被社会拷打数年,磨去了尖锐的棱角,待人处事都变得相对圆滑的夏云端。
虽然还没有像那些老油条一样,遇事不显山不露水,但她也知道什么叫“人情”。
所以她很快收敛了情绪,客套而礼貌至极地询问:
“请问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梁京云没动,盯她半晌。
好一会,才无厘头地开口:
“你挺受欢迎。”
那人一点也没掩饰自己刚才听了全程。
夸赞的语气硬是让人听出点阴阳怪气来。
夏云端倏然抬头,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
走廊空荡,尽头的风吹得玻璃窗晃动着,一旁的电梯显示屏不断变动着数字,时间分明在流淌,两人却只是这样对视着,没人开口,也没人有动作。
头顶的感应灯在寂静中暗下来,那人的身形半隐在光影下,脸的轮廓也模糊,漆黑的瞳孔却如黑曜石般清晰,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很想问他,所以呢?
这话是什么含义?又想表达什么?
只是见了几面的“陌生人”,这话是在暗示什么?
仿若有什么心照不宣的念头在心头发芽,夏云端直直盯着他,“你——”
“希望你没误会什么。”
那人倏地开口截断她。
梁京云将手重新插入裤兜,感应灯在他的动作下又亮起,也将他刚刚暗处没被她看清的神情一齐晃走。
他眉梢微挑,像半分钟前的沉寂并未发生,语气是一贯的散漫:
“只是客观评价。”
“不过,出于邻居间的情分,我好心再给你点信息,”他视线暗示般扫过她手机,“给你打电话那男的,经常带不同的女生去私人影院。”
夏云端下意识接口:“去的你的影院?”
梁京云似乎有些诧异,抬眼,“你知道?”
“不是,”夏云端摇摇头,“他跟我提过楼上的影院是你开的,说自己常去。”
“确实常来,”梁京云嗤笑一声,“每次身边跟着的女孩都不一样。”
夏云端沉默了两秒,“……你怎么不提醒那些女孩?”
“我没那么闲。”
他回应得理所当然。
夏云端盯着他,脱口而出:
“那你为什么提醒我?”
梁京云漫不经心的神情似乎顿了下。
“既然你一直在听,应该知道我刚刚拒绝他了,”夏云端缓慢开口,“对那些女孩而言,或许差一个真相,但对我而言,你说不说这些都没有太大影响。”
你说你没那么闲,那么,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些?
为什么是我?
夏云端乌眸清透,一眨不眨地看着梁京云。
梁京云唇角的弧度在她说话间缓缓收回。
片刻。
“我说了,”他重复道,“‘出于邻居的情分’。”
一顿,视线又忽而变得探究。
他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神态,有意留白,“你不会以为……”
哪知夏云端却只“噢”了声。
“行,”完全没要接他的茬,她收回视线,点点头,“那就谢谢你的好意。”
梁京云:“……”
话落,见他一时没动作,夏云端想了想,又多问了句:
“这个‘情分’能换几条信息?”
言下之意,不走是还要跟我讲几条?
又或者粗暴一点:
你还有什么屁话要说吗?
梁京云唇角一扯,最后又归于面无表情。
“一条。”
11. 嘴硬
11
虽然梁京云的性格是讨厌了点,但他也确确实实帮夏云端解决了当前最大的麻烦。
那通电话结束没两个小时,夏云端就收到了房东发来的消息,说他那边已经跟人联系好了,明天就会上门。
也不知道物业是怎么跟人沟通的,她之前还挺担心房东会因为举报迁怒到自己身上,但等维修人员上门来解决完事,也没见房东再来给她发什么消息,夏云端这才将这件事丢至脑后。
最近梅雨季节,又临近夏至,天是一出门就黏稠,夏云端干脆窝在家里数天没出门。
直到方绒打来电话,说要给徐知清“庆功”。
徐知清是高中两人同校异班的同学,那会方绒成绩不太好,徐知清经常课后给她补课,后来大学三人也是同校,几乎天天呆一块,算是“铁三角”。
方绒:“徐知清那个团队前阵子不是参加了个什么游戏开发大赛吗,获奖了,奖了小十万块呢。”
“十万块?”夏云端正翻着冰箱,闻声一动眉梢,“怎么,生活不易,大少爷也出来卖艺了?”
方绒说:“钱不是重点,他说主要是这个比赛挺有含金量的。”
“怪不得最近没见他在群里说话,”数天没出门,冰箱里只剩了几颗鸡蛋,夏云端盯了半个巴掌大的鸡蛋看了又看,一把将冰箱合上,问出关键,“去哪庆?”
“你家附近新开的那家商场,”方绒早有想法,“就那家‘悦味记’,以前不就荔州那一片有连锁,现在正好开到沂宁来了,听说有不少网红去打卡,临时排队得排上好几个小时呢。”
“这么夸张?”夏云端直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时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就现在,”方绒嘿嘿一笑,“我前两天就预约了,有先见之明吧?”
夏云端没出门的这些天算是把附近的外卖都吃遍了,正愁还能吃点什么,听方绒这一提,立马回房间换起衣服,还不忘追问:
“方神算是要请客吗?”
方绒立马接口:“请啊,当然我请。”
“上回烧烤没去成,其实本来是打算给你补上的。现在正好了,双喜临门,还给我省一餐呢!”
-
方绒预约在晚餐,两人说好在商场门口见。
夏云端出门时,天公不作美,开始嘀嗒落雨。
行道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夏云端瞧了眼阴蒙蒙的天,极有先见之明的打了车。
路上果然下起大雨,抵达目的地时狂风大作,她撑伞下车,差点连人带伞一块吹走,躲到商场旁的奶茶店,才得以整理了下衣裳。
夏云端干脆点了三杯奶茶,坐下给方绒发消息,方绒说跟徐知清已经在来的路上,夏云端便喝着奶茶百般无赖地刷着手机,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没十分钟,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方绒和徐知清撑了一把伞,徐知清穿着短袖,修长的手指把着伞柄,手背隐隐能看见凸显的青筋,伞面不经意间微微向方绒那倾斜。
夏云端眨眨眼,趁两人没注意,悄悄拍了张照,才收掉手机,一边起身一边朝那边挥手。
方绒一眼看到她,跳起来冲她挥臂,不想动作幅度太大,收手时肘部撞上伞骨。
大约是撞着了麻筋,她吃痛地张开嘴,徐知清皱紧眉,拉着她快步往店里走来。
三人终于见上面,徐知清正要给方绒看情况,刚伸手,方绒却从他身边跑过,眼泪汪汪地扑进了夏云端怀里。
徐知清:“……”
方绒抬臂给夏云端看,夏云端揉了揉她的手臂,听见她突然开口:“夏夏,要是我残疾了,你还会爱我吗?”
“……”徐知清在一旁冷笑,“你手臂是纸糊的吗?”
方绒:“?”
方绒立马转头打起小报告:“夏夏,你看他!”
还跟读书那会似得。
夏云端被逗笑,把刚刚买的奶茶分给两人,“行了,别演了,走吧。”
方绒和徐知清也没客气,徐知清看了眼去西柚的杨枝甘露,还有些诧异:
“你还记得。”
“什么叫‘还’,”夏云端瞅他一眼,“我记性也没那么差吧?”
方绒见好就收,插起吸管,“咱们多久没聚了来着?”
三人一块往电梯处走去,夏云端想了下,“一两个月有了吧?”
停在电梯口,徐知清按下键,接声:
“算今天,正好两个月。”
夏云端波澜起伏地“哦”了声,瞄他一眼,话里有话:“你记得挺清楚啊。”
方绒浑然不知,还捧哏似得接口:
“要不然他数学好呢。”
等电梯的功夫,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进了电梯,三人没再闲聊,抵达楼层,方绒率先出电梯,在前面带路。
“我记得应该在这边……”
“夏夏姐!”
身后传来一道突兀的男声。
夏云端一顿,迟疑回头。
只见一人小跑到自己身前,惊讶道:“夏夏姐,真的是你呀。”
夏云端看清来人,开始头疼了。
“……怎么又是你?”
不远处,方绒停住脚步,徐知清走到她旁边,偏眸,瞧见是个男生,一挑眉,“夏云端改谈年下了?”
方绒拿肘撞他一下,瞪他一眼,“你说什么呢!”
重新望向远处,方绒定睛,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底,她暗骂了句臭小子,抬步就要上前,却被徐知清一把拽住。
“你也认识?”
方绒回头,语气忿忿:“之前相亲认识的,明明都拒绝他了,没想到他还不死心——”
捕捉到什么词语,徐知清表情微顿,清冽的尾音上扬:
“相亲?”
方绒一眨眼,一边缩手一边含糊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夏夏现在被人缠上了!”
“其他的事我晚点跟你说,我跟你说……”
耳边方绒的声音渐远,徐知清视线越过她身侧,轻顿。
只见两行人间的斜角处,有人随意地穿着身牛仔短袖,一手插兜,身形挺立,眉锋微扬,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男女。
方绒:“你现在跟我一块去,实在不行你就装成夏夏的男朋友……”
徐知清倏然松手,眯了眯眼,忽地问:“你们见过梁京云了?”
方绒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里,惊愕回头:“你怎么知道的?”
“不对,”她又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么知道梁京云回国了?”
徐知清:“看他朋友圈。”
“?”方绒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你们还有联系?!”
“他当初一出国就把我删了!”
方绒迁怒,“你们男的果然最团结!嘴真够严实的!”
“……”
莫名被骂一通,徐知清解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删我,我们也没有联系。”
这是实话。
虽然一直以来他们四人都会被看作是一个群体,事实上,他们之间界限很清。
方绒和夏云端关系好,但他和梁京云只能算普通朋友,他们四人能凑一块,全靠方绒和夏云端胶着。
四人每回出去玩,但凡方绒和夏云端去卫生间,只剩他们两人,就没有人会主动开口。有几分钟算几分钟,各自懒倚在路边低头看手机,时常会被路人以为不认识,被分别要联系方式。
但他们之间又有些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在。
或许是男人最了解男人,比方两人要是有谁想拆开两个女孩,他们只需一个眼神就互相知晓对方心思,总有办法配合着几句就把人骗走。
徐知清很难定义自己和梁京云算什么关系。
他们两人几乎没独自约见过,却又是各自学生生涯里除了两个女孩外相处时间最多的。
夏云端跟梁京云分手后,唯一的交集被切断,或许默契仍在,他们虽然没有刻意删除好友,但也确实没再联系。
方绒却冷哼一声,半个字不信。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跟他能有什么联系?”
徐知清无奈道,“要真有联系,我也不会问你了。”
方绒理智还是在线,觑他一眼,勉强开口:“就信你一回。但你为什么突然提梁京云?”
“抬头,西偏南四十五度。”
徐知清偏首示意。
方绒不明其意,顺着看去。
“……梁京云?”
-
“我跟朋友们约在这聚餐。”
似乎一点也没听出夏云端话里的斥意,魏辽说得坦荡,笑起来时脸颊的梨涡微陷,让他看起来无害极了。
“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
他边说边往她身侧看了看,“夏夏姐是一个人吗?”
“不是。”
夏云端回得果断,顿了下,又记起梁京云的提醒,还是打算跟对方说清楚。
“之前电话里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
毕竟是面对面,不可能真跟人硬着来,夏云端语气还算耐心:“我有男朋友了。”
不想魏辽看了她一眼,竟语出惊人。
“还只是男朋友不是吗?”
他抬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得话有多荒谬,不以为意,“都什么时代了,结婚了也能离呀。”
“?”夏云端:“……”
这还是人话吗?
夏云端缓过神,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魏辽一顿,垂下的眼睫遮掩眸色,片刻又抬头,表情一脸受伤,“从朋友做起也不可以吗?”
如果这句话说在他刚刚那番话之前,夏云端还真有可能以权宜之计应下。
现在却觉得,以魏辽这种执着的性子,一旦发觉她态度有一点松缓,都有可能纠缠不休。
于是她几乎踩着他的话音出了声:
“不可以。”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魏辽似乎极为不解:“为什么?”
……哪那么多为什么?
这些男的一个两个自己心里都没点数吗?
夏云端感觉自己的脾气有点压不住了,冷了声:“你要我把话说那么直白吗?”
她倏地抬睫,字字清晰:“吻痕,手串,电影院。”
魏辽终于凝住表情。
夏云端面无表情盯着他,“我有洁癖。”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就了他此刻的性格,这都不是他这样做的理由。
她没有教育谁的权利,也没这个义务,能做的只有明明白白割裂关系。
魏辽神色在她短短四个字下变了又变,几秒后还想开口,夏云端直接忽视,往旁边走去。
“夏夏姐,你听我解——”
魏辽回神,跟着要上前,夏云端顿住脚步,偏首看向一侧,指了指一旁的标识牌。
“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魏辽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一男一女两个简笔小人映入眼底。
旁边正是卫生间。
他这才止住脚步,表情定了一霎,很快又恢复如常,冲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夏云端:“……”
没必要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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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知道在装什么。
夏云端视若无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前走进卫生间。
假模假样地进到女厕,夏云端随便挑了个隔间躲着,才舒出一口气,立马掏出手机给方绒发消息:
【绒绒,你们在哪呢?】
刚刚跟魏辽对峙,她都没敢回头,就怕方绒要是在附近,会被魏辽注意到。
她跟魏辽闹开,方绒要是在现场,万一对方回去后和父母添油加醋点什么,影响了两家关系,那她可成罪魁祸首了。
现在终于有口喘息的机会,夏云端等了半天没得到回复,她纳闷地走出隔间,边往洗手间走,边给方绒打去电话。
电话嘟了几秒,那头接了电话,开口比她还快:“夏夏!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人呢?”
“我躲洗手间了,”夏云端说,“你们在哪?”
方绒:“就在你后面呀,都怪徐知清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说怎么眨眼的功夫你就没人了!”
“我还没出来,”夏云端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脸颊间,伸手去接水,歪着脑袋,压低了声,“你帮我看看,魏辽还在不在门外?”
方绒往远处飘去一眼,只见那人靠在墙边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又盯着手机像是在发消息,似乎觉察到她的视线,魏辽动作微顿,抬头,狐疑地往这边瞧来一眼。
方绒连忙一把拉过徐知清,借他的身形挡住自己,特工似得蹲下身,小声说:
“还在呢。”
想到自己就是出来吃顿饭还要躲躲藏藏的,方绒恼道:“怎么阴魂不散死缠烂打的!”
“他看上去不像要走的样子,”方绒扒着徐知清的手臂,偷摸探头瞧一眼,又迅速蹲回原位,“要不然让徐知清假扮你男朋友怎么样?”
“?”
突然被安排任务的正主缓慢低头。
“没用。”
夏云端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上回电话里我就骗他我有男朋友,他根本软硬不吃,刚刚我都把他带很多个女孩一块去看电影的事摊开说了,没想到他还这么坚持。”
方绒消化了一下这短短几句话。
“等会,什么‘电话’?什么‘看电影’?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她自认为自己跟夏云端时最亲密的关系,两个人没想到还能有她不知道的,方绒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控诉道:
“你都瞒了我什么!”
耳边方绒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夏云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她如实将前因后果坦白。
没想到魏辽不仅贼心不死,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直接拿到了夏云端的联系方式,方绒气得差点想直接冲上前去质问。
夏云端忙开口阻拦:
“绒绒,你冷静点,你不是能跟他撕破脸的关系。”
“他那都算骚扰了!”方绒深呼吸着,“都怪我,我不该让你那天陪我一块去的。”
“跟你没关系,”夏云端安慰,“他也就嘴上那样说,还不至于真对我做点什么。”
“真等到对你做什么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方绒的声音冲出手机。
到底是在公共场合,吐槽的正主又就在门外,夏云端一时心虚,手都没来得及擦干,伸出两指夹着手机一角想拿远,不想慌忙间,手机顺势滑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手机飞向身后,啪嗒落地的清脆响声后,方绒的声音也骤然消失,夏云端睁大眼,连忙转身要去捡。
刚想迈步。
一双白色的“魔鬼一号”出现在她的手机旁边。
总觉得莫名眼熟,夏云端反应了几秒,就在这几秒间,“魔鬼一号”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而后,在夏云端回过神之前,“魔鬼一号”的主人弓下了腰。
脖颈间的十字链在眼前微晃,反光晃过她的眼,随后冷白手腕处的檀串上下动了动,她的手机被来人骨感分明的手指拾起。
眨眼的功夫,手机便被递到面前,那人嗓音挺懒:
“摔手机是你的爱好?”
夏云端:“……”
她缓缓抬睫,看清了对方胸膛间坠着的黑白相间的菱形芒星银饰,挺素的一条十字链,刚刚的反光大概就是这条项链的杰作。
再抬头,对上来人挺漫不经心的神情,梁京云睨她一眼,“手机不要了?”
夏云端终于回神,伸手接过手机,“……谢谢。”
梁京云松了手,在她旁边站住,偏身伸手去冲手。
夏云端从一边抽出张纸擦了下手机,又按了按开关键,数次屏幕都没亮起。
她不死心,又长按。
“我能帮你。”
旁边那人闲闲道。
话音刚落,屏幕一同亮起,夏云端松了口气,客气道:“不用了。”
“不是这个。”
梁京云洗完手,直起身,慢悠悠地抽了张纸擦着,在夏云端投来的目光下,稍一抬下巴,往门口示意。
“我说那个。”
手机屏幕里正过着开机动画,夏云端微顿,缓慢偏过身,对上他的视线。
“好像有人在缠着你,”梁京云倚在墙前,长腿微屈,“要是你需要呢,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为什么?”
她蓦地开口打断。
梁京云顿住片刻。
两人四目相对,夏云端抬睫,将他神色收进眼底。
数个画面盘旋脑中,似有什么猜测冒上心头,下一刻,她倏然踮起脚,凑身上前,紧紧盯着他的黑眸。
“这次,也是出于‘邻居的情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