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谋天下》 第一章 噩梦 “杀!!!” “杀!!!” “活捉皇后!赏银千两!” 数不清的士兵举着长刀在外面嘶吼着,喊着振奋人心的口号,同时使力,将平日里厚重结实的木门一下子撞开。 随着一声巨响,门后以身抵挡敌人进攻的宫女太监被震飞出去,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活捉皇后,其他人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是!” 冲进殿内的士兵举起大刀,朝躺在地上的宫女太监挥去,飞溅的血滴洒在柱子上、垂幔上、椅子上、地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顷刻间,富丽堂皇的宫殿就染上了一层血色。 内室里,十几个护卫守在门口,十几个宫女太监紧紧围在穿着华丽的皇后娘娘周围,原本宽敞的房间变得拥挤不堪,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 皇后娘娘紧紧牵着小公主的手,向宫人们下令道:“将床板掀开!” “是!” 十几个宫女太监听令,赶紧上前一起合力掀开那张金丝楠木床。 床一掀开,里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 “快!快进去!”皇后娘娘一把扯过旁边提着药箱的男子,将他推进去,然后将身旁的小公主也塞了进去。 “母后!”小公主忍不住喊了一声,视线被泪水模糊,脸上满是惊惧。 “嘘!”妇人泪流满面,捂住小公主的嘴,哑着嗓子不断低声叮嘱: “玉儿,玉儿,别哭!” 她将随身带着的玉佩扯下来塞到小公主手里。 “玉儿,要好好活着,听你蒲伯伯的话!” “阿叙,玉儿就拜托你了!” “晚莹,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皇后娘娘摇摇头,心痛不已:“我走不了了,阿叙,他们要抓的是我,你们快走!” 说完,她让宫女太监将床板压下来,阻断了里面传来的呼声。 “母后!母后!不要!你跟我们一起走啊!母后!” “唔唔……唔……” 女孩的嘴被蒲叙的大手捂住,只能发出呜咽声,她用力拍打着他的手,却无法挣脱。 “玉儿,别怕,待我们出去,再来……再来救你母后和父皇。” 女孩满眼泪水,拼命地摇头,她想喊,可用尽力气却喊不出来。 四周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头顶上方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惨叫声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越沉越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唔唔……不要!不要!!不要!!!” 苏玉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床幔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又是那个梦。 那个在苏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仰躺着许久,两行清泪从她血红的眼里流出。 她抬起手擦掉泪,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起身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变得清醒。 她穿着单薄的寝衣,拿起桌上的剑来到院子里,“咻”地一声,利剑出鞘,三两招式便斩开清晨的寒气,露出她隐藏心底的杀气。 鸡鸣时分,薄雾笼罩。 院墙外面的街道上已热闹起来,卖菜的、卖早点的,赶路的,干活的,你来我往,还有巡逻的衙役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街上走过。 院墙外的热闹不是属于苏玉的热闹。 她的院子是静悄悄的,连下人都要得到她的准许之后才能进去。 此时,院子里只有她拳脚挥动时搅动的风声。 她认真又专注,眼神凌厉,动作行云流水,稍稍用力,掌风便如一把利刃将枝头的树叶尽数斩下,再一回旋,长剑生生贯穿树干,如同穿过敌人的心脏。 “公子,清晨露重霜浓,该多加一件衣服才是。” 温润清澈的声音从苏玉身后流出,骨节分明的手攥着一件玄色蟒纹披风,轻轻地搭在她肩上。 苏玉收回动作,站在树下,带着寒气的晨风拂过她轻盈的衣角,又眷恋着盘旋离开。 “易安?” 显然,她没想到此时能在这里看到他。 他穿着暗红色束袖常服,腰身纤细,身形却健硕有形。 许是在皇城当差久了,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只讶异了一瞬,苏玉便恢复如常,抬眼看向易安,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五年前,你还和我一样高,如今已经高出我许多了,看来在里面当差,过得还不错。” 易安听了这话,眼角带笑,抱着苏玉的胳膊歪着脑袋挑眉道:“公子,我好歹比您虚长几岁,比您高一点,不是应当的吗?要是现在还比您矮半截,您还能放心我办事?” 苏玉低头哑然一笑:“你说的对。不过,你不是应该在京都吗?怎么回来了?” “叙伯说,你们今日进京,我过来看看。进京山高水长,路途遥远,我在暗处跟着,总要放心些。” “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我是去进京赶考,又不是去……罢了,来都来了,就一起走吧。” 苏玉说完,往屋里走去。 “就是嘛,可别又把我先赶回去。”易安说着,连忙跟在后面:“公子东西可收拾好了?” “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只这把长剑,需带上。”苏玉走到剑架旁,将手里的剑放上去。 易安坐在凳子上,手撑着下巴嘟囔着摇摇头: “进京赶考不带书本,带剑,可不像一个寻常书生所为。” “那你先替我拿着吧,待入京之后,你再交给我。”苏玉将剑取下,递到易安手上。 易安接过剑,稳稳拿在手里:“公子放心,小的定会将它带到京都。” 苏玉也坐下来,倒了一杯冷茶,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问:“宫里,怎么样了?” 茶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易安不动声色地夺了过去。 “如今老皇帝越发糊涂了,连自己亲儿子都不相信,想要得到他的信任,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苏玉看了他一眼,手指轻敲桌面,漫不经心道:“糊涂点好,太清醒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信任不信任的,投其所好罢了。你去京都不过三年,现在不也登上高位了吗?” 易安低头笑了笑:“是,公子说的不错,投其所好罢了。” 第二章 启程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公子。”叩门的丫鬟喊道。 苏玉沉声询问:“何事?” “老爷让奴婢过来问问,公子打算何时启程,前院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既准备好了,即刻启程便是。” “是。那公子需要奴婢收拾行李吗?” “不必了,你去吧。” “是。” 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玉将身上披着的披风取下还给易安:“你先去吧,我换好衣服就过来,府里的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必让他们知道。” 易安接过披风,轻声回道:“遵命,公子。” 说完,他打开门消失在晨雾之中。 苏玉见他走了,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圆领长袍换上,再将头发高高束起,将儒巾戴上,整理端正。 铜镜里,苏玉便是这样一副温润如玉的白面书生样。 “公子装扮起来,还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要是去京都再考个状元,叙伯的门槛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苏玉内心一阵无语,从桌上取下一个香囊带在腰上,回身看见易安斜靠在窗边,手握着剑环抱于胸,正打量自己。 “去上京待几年,胆子越发大了,敢偷看本公子换衣服。”苏玉眉头微蹙,沉着脸训斥道。 易安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看着生气的苏玉。 “咳咳,公子,属下刚刚可什么都没看到,你换好了我才进来的,您可别冤枉我……” 苏玉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还有平日里大家口中那个铁面无私的大都督的身影。 “以下犯上,该让叙伯教教你规矩了。” 易安凑过去,贴近苏玉轻声道:“在上京,属下就是规矩,在属下这里,公子就是规矩。所以,不用叙伯教,公子教便是。” 苏玉心里一阵气恼,听听这话,是一个影卫该说的吗?去当个什么大都督,别的本事没学到,倒是把胆子练大了,竟敢这么同主子说话!真想给他一巴掌…… 罢了,去上京还有他的用处…… 苏玉闭了闭眼,指着门口下令:“你先出去,把剑带好,没事别靠近我,免得惹人怀疑。” “是,属下……遵命。”易安看着苏玉恼怒又隐忍不发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能憋着笑意先出去了。 “到上京了再收拾你。”苏玉默默念着,拉开梳妆台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玉佩放进袖笼里,离开了房间。 前院。 家丁们正在搬运行李,有好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西南这边特有的药材。 丫鬟口中的“老爷”,便是蒲叙,曾是宫里赫赫有名的御医,是一位医痴,一辈子都在行医救人。 只是他脾气古怪,若是投缘的,看诊可分文不取,若是不投缘的,就算黄金百两,他也懒得去瞧。 此时,他正叉着腰站在院子中间,不停地指挥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 “这个放马车后面,对,那个是公子的东西,放中间。” “哎,这可是上好的药材,放马车里,别给我淋雨泡水了!” “公子的书肯定也要放在马车啊,怎么能放外面呢?” 蒲叙忙乱中看到苏玉走过来,连忙走到她身边:“阿玉,东西都装好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玉微微一笑,乖巧回答:“叙伯,我没什么可准备的了,既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 “啧。”蒲叙皱了皱眉头,凑到苏玉耳边提醒,“该改口了,你现在可是我儿子……” 苏玉微微一笑,当即喊道:“父亲。” 蒲叙看苏玉打扮得清风朗月,很是满意。 可随即他又想到,她原本应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该是粉雕玉琢、红妆绿裙的样子。 可现在……她双手因为长期习武和写字,早已经布满了茧子,再看她未施粉黛的脸……哪里还有小女儿家的影子。 蒲叙微微叹一口气,心疼地拍拍苏玉的肩膀,沉声道:“此去京都,凡事需沉心静气,细心筹谋,不要逞一时之气,唯有问鼎天下,方不负这些年的付出。” 苏玉低下头,敛去眼底的仇恨,一字一句回道:“儿,谨记。” 蒲叙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他环顾四周,目光从院子里扫过。 八年了。 这院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是他们爷俩亲手一点一点添加的。 刚来这里时,他们除了一个药箱,什么都没有。 走投无路之际,蒲叙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带着苏玉上山去挖草药来卖。 他们在山里转了好几天,饿了摘野果子充饥,渴了就找山泉水喝,几天之后终于挖到一些珍贵药材。 他们用这些药材在药铺那里换了不少银子,在流浪近一个月后,两人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 后来,见无人认出他们后,蒲叙靠着自己的医术在小城里站稳了脚跟,积蓄也越来越多,慢慢买下了这座宅院。 为了不让苏玉吃苦,蒲叙竟稍微收敛了自己的怪脾气,县城里那些乡绅贵人来找他看病,他也不拒之门外,相反的,还会收取高额的诊金,连普通药材都能被他忽悠成神药卖个高价,用他的话来说,反正他们惜命,不缺钱,多拿点也无妨。 就这样,蒲叙靠着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赚得满钵金,让苏玉能够安安心心地读书习武。 苏玉看出他眼底的不舍,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待大业得成,叙父亲想回来看看,随时都可以回来。” 蒲叙点点头,感觉喉咙有些发紧,鼻子酸酸的,他虽然脾气怪,可也是个性情中人。 特别是现在年纪大了,念旧得很。 他拭去眼角的泪,拉着苏玉的胳膊一边往大门走,一边念叨:“走吧,走吧,大事要紧,宅子在这儿又不会跑了。” “等我告老还乡再过来便是,真是的,越老越没用了,跟个小娘子一样,哭哭啼啼的……” 苏玉听着叙伯絮絮叨叨地唠叨自己,不由得舒展眉头,笑了起来。 这个小老头,唠叨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两驾马车装得满满当当的,一个装着名贵药材,一个装着经学子籍,都是他们宝贝着的东西。 十几个家丁和两个丫鬟押车,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苏玉掀起帘子,回头看向宅院大门,留下的老管家不舍地望着他们,她朝他挥挥手,老管家抹了一把眼泪,缓缓关上了大门。 此去上京,山高水远,路途漫漫,一切都是未卜之数,不知何时才是归期。 放下帘子,苏玉沉心静气,眼神清明,手里摩挲着那枚光滑的玉佩,在心中思量打算。 父皇,母后,儿臣定会用他们的鲜血,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第三章 义诊 上京城,永宁街。 “哎,听说了吗?街头那边新开了一家医馆,那大夫是从西南来的名医,医术高明得很呐。” “嗨,小地方来的,能有多大个名堂,不过是搞些噱头罢了。” “不过巴蜀一带,自古以来就神秘得很,什么巫术蛊毒,灵着呢,听说那些巫医,不仅能看寻常的病,还能看那个呢。” “这么神奇?那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说话的几人一边聊着,一边往永宁街街头走去。等他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地上满是炸开的红红的鞭炮,很是喜庆。 他们站在外面,虽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门口屋檐下那朱红的几个大字却清晰得很。 “救——善——堂,名字倒是不错。” “这匾额,字写得端正有力,入木三分,颇有大师风范。” “是啊,你们说,这医馆会不会是哪个高人借这几人之手开的?” 人群中传出一阵阵议论的声音,大家围在外面,并不是为了来看病,而是想看看这医馆的东家到底是谁。 门口,蒲叙穿着一身暗绿色花纹的长袍站着,对人群拱手行礼,高声道:“各位街坊四邻,在下蒲叙,是个行医多年的大夫,因犬子进京赶考,在下也跟着来京都繁华之地开开眼界,为了生活便开了这个医馆,诸位若是有需要,可随时来看诊,蒲某定当尽心竭力……” “我呸!” 蒲叙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啐了一口,尖锐愤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好好的哪有咒人生病的,你这大夫为了挣钱,咒我们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 “就是,他开医馆的,不就希望大家都不得好吗?不然他哪来的钱赚?” “还赶考呢,医者仁心,如此重利的大夫,能教出个什么好的儿子来,考了也白考。” “就是,就是……” …… 蒲叙看着议论纷纷的人群,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刚自己说的话,好像没有什么毛病啊,怎么就激起民愤了呢? 他不解地看了看身后的苏玉。 苏玉眉头紧锁,充满审视的眼神逐一扫过人群,观察着底下每个人的反应。 果然…… 她死死盯着其中两个路人,只见他们在人群中不遗余力地控诉着,一直在煽动大家的情绪。 苏玉上前一步,在蒲叙耳边耳语两句,然后冲人群做了个揖。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她大声喊了两句。 大家见苏玉与那大夫亲近,又生得白净清秀,一身书生气,便知她就是那大夫口中的“犬子”,于是议论之声又从蒲叙转到了苏玉身上。 “这个小郎君模样倒是俊俏,看起来不像是黑心肝的人。” “是啊,面若白玉,眉清目秀,身姿绰约,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就是不知道学问做得如何,可别是个空架子。” “黑心大夫养出来的儿子,不也是黑心肝的吗?学问好有什么用?” “就算是空架子,长得好养在家里也赏心悦目,比有些脸丑嘴臭的泼皮好多了。” 人群中,一位穿着低调却用料讲究的少女白了一眼刚刚议论的那些男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嗨!你这……这……这个……郡……郡……”站在少女旁边的路人看清少女是谁之后,瞪大眼睛,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 少女挥挥手,那人便默默挤到旁边去了。 苏玉负手而立,眼睛直直地看向少女,见她面庞白皙,穿着华贵,定是京中非富即贵的人家。 苏玉朝她颔首微笑,以示感谢,然后再次接着蒲叙的话宣布:“今日起,本医馆开始义诊,为期三日。义诊期间,看病拿药,分文不取!有需要者,可随时前来。” 刚刚煽动群愤的那人又开始叫板:“说是不要钱,到时候一诊治就全是病,又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要钱,你们这样的把戏,我们可见多了!” “哦?”苏玉走下台阶,来到那人面前,“看来这位兄台是被骗过呀,您可否说说,您是在哪儿被哪个医馆这样骗过啊?” 那人只以为苏玉会自证清白,哪里料得到她会过来问清楚呢,于是他看着苏玉磕磕巴巴道:“我……我遇到的又不在这里,说了也没用。” “可既然你遇到过,那就说出来让大家都了解一下呀,这么多人里,难免有走南闯北的,说不定就在哪里碰到你说的那个行骗的医馆了呢,你说出来,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嘛。” 苏玉进一步上前,苦口婆心地劝导。 周围的人听了,也附和着。 “是啊,是啊,你就跟大伙说说呗。” “我家夫君就是行商的,这要是遇上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骗呢,你跟我们说说吧,他是怎么骗人的。”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也跟着说。 那人见大家都把目光和话题转向他了,脸上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这……这……我是很久之前遇到的,记不清了,不知道是哪个医馆,你们别问我了!” 他恼羞成怒地一甩袖子,推开人群落荒而逃。 苏玉气定神闲地看着那人往巷子里跑去,冷哼一声: “我看八成他就是那个骗子,见我们新开了医馆,怕抢他生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好像刚刚一直在挑拨的,就是这个人。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哎呀!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平日里大家想瞧病买药还瞧不起呢,今日有免费的,不看白不看!你们不进,我先进!” 话音一落,一位穿着粗布衣服挽着袖子皮肤黝黑的壮年就走出人群,直奔医馆里面而去。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往里挤。 反正看诊不要钱,拿药也不要钱,白得的东西,谁又会嫌多呢? 蒲叙见大家都进来了,连忙在椅子上坐下,开始为第一个进来的男子把脉检查。 后面那些进来的,苏玉和掌柜的便让他们一一排好队,一个一个进。 抓药的伙计则在药柜那里仔细看着蒲叙开的药方,认真地抓取每一味药材,生怕弄错一点点。 苏玉站在门口,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甚是满意,在上京的第一步,算是站稳了。 第四章 闹事1 “苏公子。”刚刚那位仗义执言的少女款款走到苏玉面前,圆溜溜的杏眼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苏玉。 苏玉只扫了一眼,便垂眸作揖:“姑娘若看诊,请于后面排队等候。” “大胆!”少女身后的嬷嬷大声呵斥,“昭阳郡主来你这小小医馆,你不跪拜迎接,还要让郡主等着?” 少女抬手,示意嬷嬷闭嘴,然后朝苏玉盈盈一笑:“苏公子初来京都,不认得我是正常的,嬷嬷别吓着他了。” 嬷嬷听言赶紧低下头退到昭阳郡主身后,不再作声。 苏玉一脸恍然,连忙低头拱手行礼:“小生苏玉,参见郡主。” 昭阳郡主看着苏玉一身青衫,眉眼如画,唇红齿白,言行举止风度翩翩,真是一个明媚的少年郎,不小心竟看入迷了,忘记叫她起身。 一旁的婢女看见自家郡主一副花痴样,便上前小声提醒,昭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 “哦,苏公子不必多礼,本郡主近来头疼不已,听闻这里从蜀地来了一位神医,今日特来瞧瞧。” 苏玉起身,一边侧身抬手邀昭阳郡主进医馆里,一边说道: “家父爱子心切,见在下进京赶考,不忍在下一人独行,便决定举家迁至京都。 他这辈子唯一的爱好便是行医,索性就开了这家医馆,郡主若不嫌弃,便进来让家父诊治看看。” 昭阳郡主点点头,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进到医馆里。 伙计搬出一把椅子放在案旁,丫鬟扶着昭阳郡主坐下,苏玉走到蒲叙身后,弯腰低声耳语几句。 蒲叙掀开眼皮往这边瞧了一眼,没有起身,只专心为面前坐着的老妇人把脉。 平日里他最不喜自己治病救人时被打搅,今日一开张就没好事,连带着他的怪脾气也上来了。 苏玉见叫不动他,只好又回到昭阳郡主面前,低头致歉:“家父脾气古怪,说得等他瞧完了其他的,才能过来……还请郡主莫要怪罪……” 昭阳郡主身边的丫鬟听到这话,立马厉声呵斥:“大胆!竟然连郡主殿下都敢怠慢!” “无妨。令尊不得闲,公子从小耳濡目染,想必也会一二吧?”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苏玉。 苏玉脸上诚惶诚恐,连忙拒绝:“这……小人学艺不精,恐耽误郡主诊治……” 昭阳郡主挥挥手,语气有些不愉:“就治个头疼脑热,能耽误什么?本郡主说你能治你就能治!” 苏玉听言,只好走过去为昭阳郡主把脉,搭上手,苏玉才发现这个郡主哪里有什么头疾,明明身子好得很,那为何…… 稍一思索,苏玉便知郡主企图,于是她退后一步,低头毕恭毕敬地说:“此时正是乍暖还寒之际,难免有寒邪入侵,郡主要注意增添衣物。” “哦?”昭阳郡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看来本郡主真是病了……” 苏玉不语,只写了一副药方交给伙计,伙计立马将药抓好递给婢女。 “此药方有补气凝神、舒缓镇痛之功效,也许能缓解郡主头疾之痛。” 昭阳郡主让婢女接下药,对苏玉说道:“若是这药有用,本郡主定有重谢。” 说完,昭阳郡主站起身,走到苏玉面前,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便带人离开了医馆。 昭阳郡主一走,医馆里人更多了,他们排着长长的队,等着拿医馆的免费药。 “快让让!让开!”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大夫!” 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打破了医馆的平静,一个穿着破旧袄子的妇人径直冲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听到动静的人都赶紧退到一边,让出了一条路。 妇人抱着孩子冲到蒲叙面前,将孩子放在桌案上,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他们说这里可以免费看病,大夫,求您了!” 众人凑近一看,那孩子脸色铁青,紧闭着双眼,不知道是怎么了。 苏玉一脸戒备地看着闯进来的妇人,悄悄让一个伙计从后门出去。 蒲叙一看真有需要急救的病人,也连忙起身伸手搭脉,可这孩子,整个四肢都僵硬了,哪里还有什么脉搏,。 再三确认之后,他放下那孩子的手,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呵斥道: “胡闹!都已经死了两天了,不好好安葬,抱过来作甚?” 排队的人听到这话,便议论纷纷: “死了还抱过来,该不会是来讹钱的吧?” “可怜这孩子,你看看,从进来到现在都没动过。” “就是啊,这当娘的怎么回事?” 妇人听到周围的议论声,眼珠子一转就开始鬼哭狼嚎:“你胡说!我儿子明明刚刚还有一口气的!你凭什么说他死了?!你是不是不想救他?” “别人跟我说你们这儿看病不要钱我才急匆匆抱着他赶过来。”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还一直在喊,‘娘,救救我,我好疼啊!’我的儿,是娘没用,娘没钱给你看病啊!” 趴在那孩子身上哭嚎一阵之后,妇人又起身指向蒲叙: “你这医馆不是说的义诊吗?怎么我儿子都这样了你竟不救治!都说医者仁心,我看你就是个黑心肝的庸医,骗子!” “要是我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给他偿命!” 蒲叙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那妇人,指着那孩子高声道:“他都死了两天了,你不想着怎么把他好好安葬了,还在这里来碰瓷儿,安的是什么心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 苏玉见蒲叙真的生气了,怕他气不过说胡话被人捏住把柄,便上前扯了一下他袖子:“父亲,您都忙了一上午了,先休息一下吧。” 蒲叙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但此时初来乍到,他也不愿多惹麻烦,于是便听从苏玉的坐回到椅子上。 另一边,妇人听到蒲叙的话,果然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你胡说!我儿子刚刚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放下来就不行了?你就是个庸医!定然是你怕给我们免费的药故意不治的,你这义诊都是假的!” 妇人说完,不由分说抱起孩子坐在医馆门口撒泼打滚,大声嚎叫着。 “大家快来看啊!庸医医死人了!我的儿啊!呜呜呜!” “我可怜的儿呀!是娘没用啊!没钱给你看病,人家神医不给治啊!” “娘还以为遇到了好心人可以救你,没想到这个庸医竟不给你治病啊!” 苏玉等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跟着跑到医馆门口。 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听到哭喊声都停下脚步看热闹。 围在前面的听清了妇人说的,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也开始为妇人打抱不平。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义诊吗?怎么真正有病的反而不给治了?” “就是啊,不会是骗人的吧……” “没病的免费看病,有病的不管不问,多新鲜呐。” 苏玉一看事情越闹越大,连忙走出来,朝妇人问道:“这位姐姐,您既说您儿子刚刚还活着,还跟您说话了,那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第五章 闹事2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哭着说: “我的儿啊,他说他身上疼啊,他想活着,他拉着我的衣服喊‘娘,救救我,我不想死……’,呜呜呜……” 众人听了顿时心生怜悯,觉得妇人真是可怜,指责声也大了起来。 苏玉不再辩解,而是不慌不忙地在妇人旁边蹲下,伸出手去探孩子鼻息,然后掐着孩子的腮帮子,不过他即便用力了,孩子的嘴也没有张开。 然后他又要去将孩子的胳膊和腿抬起来,结果手刚伸过去,就被妇人打开了。 “你干什么?!我儿子都这样了,你还要折腾他!你这个披着人皮的下烂货,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 “呵!”苏玉起身拂了拂袖子,指着踑坐在地上的妇人向众人道: “刚刚你进来就一直喊救你儿子,家父便为你把脉,结果一把脉就觉察出不对劲。 这孩子分明已经死了两天了,连尸体都僵硬了,你这妇人,却硬说他没死!还诬赖家父救治不力!” “我倒是想问问,你刚刚说家父义诊是假的,不为你诊治,既未诊治,你为何一口咬定是家父医术不精导致你儿子死亡的?又何来庸医之说? 若是你儿子经由家父诊治了,拿药治病了,我医馆未曾收你分毫,又为何说义诊是假的?” “所以,你现在想好了吗?”苏玉凑近妇人,冷着脸质问,“你打算从哪方面入手来陷害我救善堂?” 妇人听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辩驳。 围观的人见她一脸心虚的样子,再结合苏玉刚刚说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于是议论声很快就从医馆转向了妇人。 苏玉不给妇人说话的机会,接着又说:“此子四肢身体全都已经僵硬,明显不是刚刚死亡的,稍微懂一点医理的便能瞧出来,诸位邻里若有善医者亦可查证!” “这位姐姐,苏玉知道您丧子之痛,若非不得已,断不会以自己夭折孩儿的不安宁来做要挟。 今日不论您是出于何种目的,受何人指使,若您现在离开,我救善堂既往不咎,若是您继续如此胡搅蛮缠下去,咱们就只能对簿公堂了。” 妇人垂下头,深知自己已经演不下去了,于是立马跪倒在地上,朝苏玉磕了几个响头。 “是我猪油蒙了心,听信别人的话,说这里有一个新开的医馆在义诊,让我带着孩子来看看,万一……万一能起死回生呢……呜呜呜,我的儿,他还那么小,怎么会没了呢……” 说着说着,她趴在地上,又开始大哭起来,却没有承认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苏玉见状,连忙将她扶起:“就算华佗扁鹊再世,恐怕也无起死回生之术,姐姐怕是被人骗了,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没有,我就是以为可以起死回生,所以才来试试,既然你们不行,那我走便是了。” 妇人急急忙忙说完,抱起孩子就往人堆里挤。 “哎!姐姐请留步!” 苏玉跟上去,挡在妇人面前,一脸真诚地拱手道:“姐姐不用怕,今日这出戏反正你也演完了,不妨跟大家说说你是如何被骗的,万一到时候还有人被骗可如何是好?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 妇人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哪里还管他说什么,只抱着孩子硬要往外冲。 奈何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在那里,还全都是她吆喝过来的,把她围得水泄不通。 正僵持时,一阵马蹄声哒哒响起,由远及近。 一声尖锐的喊声盖过了议论纷纷的人群。 “监察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大家听到“监察司”的人来了,纷纷退避三舍,街道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妇人脸上由慌乱变为惊恐,她甩开苏玉的手,连孩子都扔下了,就往一条小巷子跑去。 苏玉眼看着孩子要被摔在地上,她往前大跨一步两手托住孩子,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苏玉看着牙关紧闭,面色铁青的男孩,虽不知他是何身份,但那面黄肌瘦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疼。 几息之间,易安就带着人出现在苏玉面前。 易安停下马,身子微微前倾,微微勾着嘴角,眼里似笑非笑地问:“是你报的官?” 苏玉抱着孩子,点点头:“回大人,正是小的报的官,刚刚有个妇人过来闹事,还带着一个夭折的孩子,小的怀疑这孩子是她拐来的,于是便叫人报官。” 易安瞥了一眼苏玉怀里的孩子,便让人接过来,又问道:“那妇人何处去向?” 苏玉指着巷口:“她刚刚跑进巷子里了,再晚一点,恐怕追不上了。” “呵,本督想抓的人,还没有追不上的。”易安冷笑一声,带着几个侍卫往巷子里追去。 苏玉暗暗松一口气,朝周围的人拱手,高声道:“诸位街坊邻里,家父在蜀都行医数十年,治病无数,从未有过差池。 此次义诊,亦是尽心尽力,不敢怠慢,诸位若有需要,可随时来救善堂看诊!” 众人纷纷点头,医馆里又热闹起来。 与救善堂隔着一条街的“德济堂”,却门可罗雀。 里面的掌柜和大夫坐在内室里盘算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按理来说应该闹起来了,怎么还没动静。” “是啊,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不可能!那罗娘子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无理都要搅上三分,哪个被她缠上的,不得脱层皮下来?” “哼,穷乡僻壤来的乡巴佬,还想在皇城根儿下开医馆,做梦去吧!” 两人正说得起劲,外面大堂突然吵了起来。 第六章 闹事3 女人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刘老板!刘老板!救救我!” 是刚刚在救善堂撒泼的妇人——掌柜的口中的罗娘子。 “哎!你不能进去!”伙计跑过去将她拦住。 她将人推开,跌跌撞撞地跑进内室,跪倒在掌柜的和那大夫面前。 伙计跟着跑进来:“掌柜的,这女人非要闯进来……” 掌柜的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 罗娘子拉着掌柜的手,哭喊着:“刘掌柜,王郎中快救救我!监察司的人来抓我了!” “什么?!”只惊讶刹那,刘掌柜就甩开手坐回椅子上,“这点小事监察司的人会管?你编故事也得像样一点吧。银子我都给你了,怎么,又想反悔了?” “不是啊,真的是监察司的人,他们要抓我,快救救我!” 虽然罗娘子脸上的慌乱不似作假,但刘掌柜仍然不相信她的话。 监察司虽管着整个皇城,但平日里那些琐事都是皇城司在管,他们只管那些当官的。 “既是你惹了监察司,你跑我这里来干嘛?拿钱办事这是江湖规矩,难不成你还想再讹我钱?” 罗娘子辩解:“当初是你们叫我抱着孩子去闹事的!现在你们想擦干屁股不承认,不可能!” 刘掌柜冷笑一声:“不承认又怎样?你能奈我何?拿了钱就赶紧给老子滚!” 罗娘子气急,当即开骂:“你们两个腌臜泼皮无赖汉!活该你们开医馆没生意,净做赔钱的买卖!有娘生没娘养的黑心肝******” 罗娘子出身市井,骂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刘掌柜和王郎中两人实在忍不了,直接将她扔出门外。 在门口,罗娘子还在拍门叫骂,只是没过一会儿,她的声音由愤怒变成恐惧。 “你们别抓我!不是我要去的!别抓我!” “是里面那两个指使我的,要抓抓他们啊!” 刘掌柜和王郎中两人警觉起来,悄悄挪到门口查看外面的情况,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哎哟!” 两人被强力的冲击撞倒在地,疼得直打滚儿。 罗娘子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两人:“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叫我去的,你们抓他,不要抓我……” 刘掌柜眯着眼睛,一看门口站着四五个穿着玄色虎纹服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银光凛凛的弯月刀。 是监察司! “全部带走!”领头的人下令,一左一右两个人就上前,一把将地上两人提溜起来,押着往外走。 一路上,刘掌柜和王郎中都在喊冤枉,德济堂里两个伙计和来抓药的客人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被四五个监察司卫抓着押到监察司里。 易安半躺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酒杯,深邃的眼微微眯着,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住他深棕色的眸子,让人无法看清此时此刻他眼底的情绪。 “都督,人抓到了。” 易安抬起眼眸,侍卫便朝外面招手·,三人齐齐被押上来,推倒在地上,立马跪好,脸上全是惊恐,全身抖如筛糠。 易安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缓缓开口:“说说吧。” 罗娘子咽一口口水,声音颤抖地回话:“大......大人,是,是他们叫我去闹事的,他们怕新开的医馆抢了他们的生意,就谋划说要在开业那天就把那个医馆搅黄。” “你......你胡说!分明是你,贪图银子,想用自己病死的儿子去讹钱,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与那医馆也不认识,怎么会让你去害人?”刘掌柜生怕惹祸上身,急忙辩解。 王郎中也跟着附和:“就是,你可别胡诌乱扯,害我们。” 易安听了,放下酒杯,坐起身微微前倾,危险的眸光从三人脸上滑过,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是吗?” 罗娘子连连摇头:“不,不,就是他们指使我的,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呵,都不说实话,嗯?” 易安一个眼神,旁边立着的司卫立马拿了一套刑具过来,在三人面前晃了晃。 铁打的刑具长期在血水的浸泡下变得有些暗红,似乎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三人吓得脸色煞白,趴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既然不说实话,那就把这些物件儿都挨个试一遍吧。”易安撑着下巴下令,手指轻轻敲着脸颊,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 司卫拿出其中一件从站在三人面前,神情肃穆,凶神恶煞地问:“谁先来?” 三人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司卫在他们面前踱步,昏暗的大殿回荡着他沉重而威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敲击在三人紧绷的神经上。 “我……我说,我说……” 罗娘子平日里嚣张跋扈,实则胆子小得很,在高压之下,她终于装不下去了。 她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把他们做的事全抖搂出来。 原来,刘掌柜刚听说有个西南来的神医要在永宁街开一个医馆,医馆还没开,好多人就已经慕名想去试试了。 他开的德济堂原本生意就不景气,若是旁边再开一个医馆,恐怕他就开不下去了。 于是他就和王郎中商议,想个法子出来让那医馆在这里没法开下去。 恰好这时,罗娘子带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过来,让王郎中看病。 那孩子送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王郎中检查之后便立马开药,可罗娘子出来得急,身上银子没带够,刘掌柜便硬要她回去取钱再来拿药。 等罗娘子好不容易拿来钱买了药,结果药还没煎好,孩子就断气了。 罗娘子当场发怒,非说是王郎中医术不精没有好好给孩子治病,又指责刘掌柜没有医德害死了人,于是大吵大闹要他们赔钱。 情急之下,刘掌柜便想到一个主意。 他答应给罗娘子钱,而且会多三倍赔偿,只要让她在救善堂开业当天,抱着这个孩子去闹事。 罗娘子一听还有多的银子拿,当即同意。 反正这也是她拐来的短命鬼,若不是想讹一笔钱,她才不带他来医馆呢。 一个短命鬼死了还能赚两笔银子,傻子才不干。 易安听清原委,走到罗娘子面前问:“你可知你拐来的这个孩子,是谁的?” 罗娘子摇摇头:“民妇不知,只……只知道他身上带着一枚玉做的印章……” “玉章在何处?” “我……我看那玉成色还不错,就……放起来了,打算后面再找人卖出去……” “那玉章上写的什么?” “我……我不认识字,不知道写的什么。” 易安拿起桌案上的纸,上面正印着几个字。 “你看看,是这个吗?” 罗娘子抬头仔细辨认,点点头:“是……是这个。” 刘掌柜也跟着瞟了一眼,随即瘫倒在地。 那印上刻着“成阳王氏”四个字,而成阳王氏,是当今皇后母家的姓氏。 “那孩子,是成阳王氏家主的亲孙子,前段日子刚来京都,没多久就不见了,原来,竟是被你拐走了。” 罗娘子一听,什么“皇后”、“家主”,才意识到那个孩子身份的不寻常,她连连磕头:“大人!大人!民妇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他是王家的,打死我都不敢拐他啊!” “哼!”易安将纸扔到罗娘子身上,呵斥道:“这话,你去跟王家说吧!把这三人送到荣庆府去!” 罗娘子、刘掌柜和王郎中三人连连求饶,却被司卫拖着带了下去。 第七章 谢礼1 义诊第三天,救善堂人越来越多,苏玉白日里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在医馆里忙前忙后,不曾停歇。 她想在自己科举考试之前,帮着蒲叙将医馆打理好,以免日后他老人家一个人忙不过来。 正忙着时,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停在医馆门口,马车上,一位穿着云缎锦衣的老翁和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先后下车,站在台阶下,打量着这家新开的医馆。 跟在老翁身边的管事指着医馆大门介绍:“老爷,就是这里。” 老翁抬眼看过去,只见匾额上“救善堂”三个烫金大字写得入木三分。 看来这位苏公子,也是有大才之人。 老翁心底思量,抬脚往医馆走去。 苏玉在柜台前远远看见十几个人簇拥着两位老者进来,赶紧过去查看情况。 她稍加打量,见两位面容有些憔悴,穿着打扮看似低调简单,实则用料不俗,做工精致,便觉来者气度不凡,定是京中权贵,于是上前行礼询问:“二位有什么需要吗?” 老翁见眼前的公子一身书生气,面如冠玉,神清目明,心里判定她便是苏玉,可却没有直接道明:“老夫找苏玉苏公子。” 苏玉一听,心中疑惑,素不相识之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字?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来看病的。 她越发谨慎小心,笑着回应:“正是小生,不知二位找在下有何事?” 老翁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他环顾四周,见医馆人来人往,于是询问苏玉:“我和夫人有事与苏公子言,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玉看他们没有恶意,且带的人也是寻常家丁,于是将二人引至内室看座,让伙计上两杯好茶招待。 老翁和夫人坐下之后,不等苏玉询问,便说道:“鄙人是荣庆府长房王启明,今日特来拜访苏公子。” 苏玉一听是荣庆府的大老爷,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王启明面前跪拜行礼:“小生不识泰山,还请王公恕罪!” 王启明连忙将苏玉扶起:“苏公子快请起,莫要多礼。听大都督说,前两日是苏公子识破拐子的奸计,将我孙子从拐子手里救下来的?” “您孙子?敢问小公子是?”苏玉记不得她认识荣庆府的公子,怎会有救他孙子一说? 老翁点点头:“就是前日在这里闹事的毒妇,她抱着的孩子,就是我荣庆府唯一的嫡长孙。”老翁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见苏玉一脸震惊的样子,王启明心中疑虑少了大半,继续说道:“今日老夫前来,是特意来登门致谢的,若不是你,老夫的乖孙……不知道还要流落到什么地方,受什么样的苦……” 说着说着,他有些哽咽,眼角都湿润了。 “那可恶的拐子,连他的尸首都不放过,还用他来讹钱牟利!” 大夫人在一旁听着这些话,止不住地流眼泪,手帕擦了又擦。 苏玉这才明了,原来那日那妇人抱着的孩子,竟是荣庆府的小公子! 而荣庆府作为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家业虽大却人丁凋零,到第四代仅有那一位小公子出生,全家人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苏玉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每日丫鬟仆人伺候着的贵公子,怎么会被拐子拐走呢? 提起那孩子,苏玉也满眼心疼:“那日那妇人抱着小公子过来,说是她的孩子得了病,让我父亲诊治,可是我父亲一把脉便知,小公子已经走了两天了。父亲跟她说明情况之后,那妇人便大闹起来。 小人还以为,她是拿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来赚钱,没曾想……那竟是她拐来的!难怪她……” 苏玉一想到那孩子的惨样,便止住了话头,无奈地摇摇头。 “她什么?”大夫人哭着追问。 苏玉叹了口气,面露不忍:“那日小公子被抱过来时,身上到处都是淤青,额角破了一道口子,而且因为走了有些时日,身子都僵硬了。 寻常父母若是有孩子夭折,定会好好安葬,可她把小公子抱过来就……放在地上,不管不顾,只顾着向我们索要银两,当时我便觉得有些蹊跷……” 王夫人听到这里,更是悲痛欲绝,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可怜的喻儿,你才五岁啊!” “平日里你稍有个磕磕碰碰,都直喊疼的……” “我的乖孙儿,我的心肝啊!” “呜呜呜!你到底遭了多少罪啊?我的喻儿!” 王启明也悲痛难忍,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玉眼看着两人悲恸不已,又想起她与母亲分别时的场景。 常人只道生离死别是寻常,可经历之时才觉这是无言言说之痛,让人难以承受。 她喉咙一紧,鼻子酸酸的,半响才开口劝慰:“夫人节哀,要保重身子。” 刚说完,大夫人突然眼前一黑,瘫倒下来,全身僵直,不停颤动。 苏玉发现大夫人不对劲,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大夫人扶到椅子上,然后让丫鬟紧紧扶着,不让大夫人倒到地上。 王启明被吓了一跳,大喊:“快叫大夫!” 下人们顿时乱了阵脚,有的跑回府请府医,有的扶着大夫人不停喊着,掐她人中,还有的呆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苏玉眼看着大夫人晕厥过去,快要呼吸不上来,便朝王启明说了一声:“得罪了!” 她迅速将丫鬟的手并拢作捧起状放在大夫人口鼻处,然后拿出拿出长长的银针为大夫人针灸,同时按摩大夫人四肢。 不一会儿,大夫人便稳定下来,慢慢恢复正常。 将大夫人救下之后,苏玉跪在地上请罪:“刚刚情况紧急,非苏玉有意触碰大夫人贵体,还请王公、大夫人见谅!” 王启明连忙将苏玉扶起来,又朝苏玉一拜,苏玉哪里肯受老翁一拜,赶紧将他搀扶起来。 “苏公子,若不是你找回喻儿,我们恐怕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回来,也无法抓到拐走他的凶手,喻儿他在天之灵就不会安息。” “刚刚又不是你及时救治,夫人恐怕也……” “这是白银千两,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苏公子务必收下。” 仆人将装着银子的盒子端上来呈在苏玉面前。 苏玉连忙摆手,后退一步:“王公,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只是误打误撞,碰巧遇到小公子,更何况小公子他已经……唉,小人实在是惭愧啊,受不起王公和夫人你们的酬谢,还请二位把这银两拿回去吧。” 王启明摇摇头:“有恩必谢,这是我成阳王氏一直以来的规矩,祖宗遗训不可违,请苏公子务必收下。” 说完,仆人直接将银子放在桌子上,王启明和王夫人不等苏玉反应,颔首示意之后直接离开了医馆。 苏玉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白花花的银子,有些摸不清荣庆府此举是何意图,只是单纯的感谢吗? 偌大的荣庆府,会为了这样的事亲自登门? 正当苏玉疑惑之时,一个黑影从后院闪进室内,向她靠近。 第八章 谢礼2 “哟,这么多银子?公子是在愁怎么花吗?” …… 这鬼鬼祟祟的脚步和贱兮兮的语调,苏玉一听便知是谁,她忍不住揉揉额角,撑在桌子上没搭理他。 易安见苏玉不理他,也不见外,自己走到桌子面前,拿起银子看了看:“荣庆府的,看来,王启明已经来过了。” ?? 苏玉抬头看向他:“你知道?” 易安抱着手一副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得意的样子,像是在邀功一样: “昨日我将小公子送到荣庆府上的时候,可是添油加醋说了不少关于你救下小公子的英勇事迹呢,什么识破奸计,智斗拐子,穷巷追凶,以一敌三。 哎呀,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当即就表示一定要上门拜谢,报答苏公子的大恩,没想到今天他们就来了。” 易安故意捏着嗓子,像太监那样尖声说话,还特意翘了一个兰花指。 苏玉见他这种样子,说不恶心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起身一把抓住易安的手指往反方向折去。 “哎哟!放放放……放手,公子,我错了!”易安疼得连连求饶。 苏玉将他的手往外一推,转身又坐回椅子上:“再不好好说话,就把你舌头割了!” 易安撅着嘴不服气:“不是你说的我没大都督的样子吗?那大都督是太监,太监不就是这么说话的吗?公子。你别老冤枉人家嘛~~” 说完,易安抱着苏玉的胳膊摇啊摇,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狗,一副贱兮兮的样子。 苏玉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说起正事:“你想让荣庆府欠我一个恩情,该早告诉我才是,故意瞒着我作甚?” 易安一边揉自己的手,一边回道:“那还不是怕公子你的演技不佳,演不出得知那孩子真实身份时的震惊、疑惑、悲痛吗,所以才瞒着你嘛。” 苏玉挑眉:“本公子演技有那么差?” “不差不差,公子最厉害啦!”易安丝毫不心虚地拍着马屁,明明比苏玉高了大半个头,还蹲下把头靠在苏玉肩膀上。 苏玉嫌弃地推开他:“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把那个人盯好,别老往医馆跑,惹人怀疑。” “我都是悄悄来的,不会让人发现的。再说了,我不给公子递消息,公子怎么知道过几日博文院要举办宴春诗会呢?” “宴春诗会?”苏玉有点感兴趣,“往年诗会不是在春闱之后才办吗?今年怎么这么早?” “春闱后的诗会是宫里办的,这次这个是京里那些读书人自己办的,一则是为了切磋文艺,二则是让赶考的举子放松一下。” “那我去是……?” “这次诗会靖南王世子梁墨也会去。” “靖南王——世子?”苏玉听到“靖南王”三个字,顿时神经紧绷,瞳孔放大,拳头捏紧,青筋暴起,浑身弥漫着浓浓的杀意。 当年,就是靖南王率兵闯进南越皇宫,纵容部下对宫里所有人肆意蹂躏杀害,让整个皇宫被鲜血染成血色,血腥味久久挥之不去。 扫荡皇宫之后,原本应该原地驻守,安置百姓,但靖南王以“南越国君出逃”为由,下令对南越皇城武安进行屠城。 武安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慌乱之中,城中百姓四处躲藏,心惊胆战。 大昭士兵见人就砍,男子凌辱致死,女子先奸后杀,连襁褓巾的婴儿都不放过! 不过十日,整个武安十万百姓被屠杀殆尽,尸首堆积在城郊任由才狼虎豹啃食。 只有一小部分百姓扮成乞丐仓皇逃出城,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他们一路往北或西南逃命,一直走到偏僻无人的地方才敢停下来,重新开疆辟土,安稳下来。 苏玉一想起自己在逃命时看到的惨状,一路上哀鸿遍野,残肢四散,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易安见她神情不对劲,连忙扶着她肩膀摇晃:“公子?公子!” 苏玉回过神来,慢慢松开拳头,因为强忍眼泪而变得通红的双眼直直地看向易安,哑着嗓子开口:“梁——墨。” “公子,你可别激动啊!冷静——冷静——” 相处八年,易安知道靖南王是苏玉心底隐藏的那把火,一点就着,于是赶紧平复她的心情。 “这梁墨,是靖南王独子,一出生圣上就下旨,晋他为靖南王世子,在京中几乎就是横着走。 他明明胸无点墨,却喜欢装文人墨客,整日与那些自诩怀才不遇的文人混在一起,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就不喜欢像他爹那样舞刀弄枪,而且……” 易安凑近一些,贴在苏玉耳边说。 “而且他有龙阳之好,男女通吃,还未成婚屋里的通房就换了好几个,还经常去醉琉璃点小倌儿,要不是靖南王妃竭力阻止,他都要把那些小倌儿接进府了!” “饶是如此,他有靖南王这个手握兵权的爹在,京里大小官员都会卖他几分薄面。” “公子若是能与他结交,得到他信任,这以后的路走得就顺畅很多。” 苏玉慢慢冷静下来,沉默几息之后,她交待易安:“把京里所有达官贵人的信息、画像,还有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整理出来给我。” 易安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在苏玉眼前晃了晃:“早准备好了,前些天医馆开业,我就没拿过来。” 苏玉接过册子,粗略翻看几眼后放进袖笼里,一边往院子里面走,一边说道:“你赶紧回去,好好当差,没事别瞎跑!” “哼!把人家利用完了就抛弃,果然是……自古薄情多书生啊~” 易安无奈地摇摇头,感叹着离开了医馆。 苏玉回到自己房间,拿出册子仔细翻看,将那些人名、官职、家眷、人情来往全部熟记于心。 不一会儿,天就暗了下来。 初春的夜晚,还带着一丝寒气,苏玉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指,将册子收进带锁的柜子里。 突然,外面一个黑影闪过。 苏玉锁好柜子,往外仔细辨别,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声小猫叫,她一听便知是谁,于是放松下来,对着暗处说:“别藏了,出来吧。” 第九章 诗会1 “嘿嘿,这都被公子发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推开门,像只小猫一样从门缝里挤进来,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玉。 苏玉微微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少女:“花容,五岁的时候你就玩这个把戏,现在都十五岁了,还玩。” 叫花容的少女嘿嘿一笑,小跑过去抓着苏玉的胳膊:“那我还不是为了练功嘛,要是我躲在暗处公子都发现不了,不就说明我这隐身术练成了吗……” “就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练成什么?交待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苏玉用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花容肉肉的小脸。 “放心吧,锦城那边下人和老管家我都安排妥当了,锦城蒲氏的祠堂也修好了,户籍什么的都登记在册,老爷和公子的路引也换了新的,即便是有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花容从挎包里掏出两个路引放到苏玉面前。 苏玉拿起来仔细翻看,看到上面官府盖的官印之后满意地笑了:“还是你做事靠谱一些。” “那是,公子说过我可是个机灵鬼呢!”花容一脸傲娇,对苏玉的夸赞很受用。 “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快去休息吧,你的房间在我隔壁。”苏玉将花容推出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哼!刚回来就这样对我!”花容站在紧闭的房门前,不满地跺脚。 三月初三,孤雁山,宴春诗会。 一群文人坐在亭子里,面前一道流觞曲水,他们约定以“昂”为韵对诗,酒杯流到谁面前,就由谁来对,若是对不上来,便罚酒一杯。 “今日天气好晴朗,才子佳人聚一堂。” “把酒作诗浅吟唱,抛去烦忧又何妨?” “春日春山春满江,佳词好句对成双。 …… “额……风发意气少年郎,一朝及第名远扬!” “好!” “世子爷接得好!” “世子爷果然才情卓绝,小生佩服!佩服!” 在座的文人都拍手叫好,无不殷勤奉承。 这位世子爷,正是靖南王世子——梁墨。 此时,他正穿着一身圆领青衫,与那些读书人一起席地而坐,连仆人都被他打发得远远的,丝毫没有世子爷的架子。 唯一与周遭环境不相融的,就是他头顶上那顶累丝镶玉金冠,乃皇帝御赐之物,整个大昭国只此一物。 苏玉在亭子后面观察良久,慢慢将攥紧的拳头松开,然后走到亭子末端找个位置坐下,加入到他们的游戏之中。 一番恭维之后,梁墨抬手示意大家继续,于是酒杯往下顺着水流。 不一会儿,酒杯就流到了苏玉面前。 众人目光追随酒杯,一看酒杯停下了,便看向酒杯前坐着的那人。 只见她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腰间缀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暗绿色荷包,上面挂着一串绿檀木的珠子,颇有雅士之风。 再看她双眉似剑,双目如星,鼻梁高挺,红唇皓齿,生得一副好皮囊,即便是个男子,也让人为之惊艳。 更何况,此时她神情自若,白嫩纤长的手指轻轻将酒杯从水中拎起,稍稍转动酒杯便稳稳拿在手中,然后迎风仰头,一饮而尽,举止之间风度翩翩。 春风拂过,飘逸的青丝掠过她因为沾上一滴酒而水波盈盈的唇角,更增添了一丝风流之韵。 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苏玉起身朝在场的人抱拳欠身致意: “世子爷刚刚所作之诗乃天下学子共愿,亦是在下所愿。私以为再作其他诗句,也不及此两句半分,苏玉甘愿认罚,还请诸位莫要怪罪。” 在场的人听了,都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梁墨见苏玉喝酒之后两颊染上桃红,又见她言语不徐不疾,温文尔雅,料想她定是个为人正派的谦谦君子。 君子会行阿谀奉承之事? 梁墨微微挑眉,端起酒杯朝苏玉遥遥相敬,高声道:“苏公子不用自谦,大胆作诗来便是!” 苏玉端着酒杯朝梁墨鞠一躬,回道:“那,在下便献丑了,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她往前一步,略一思索,便吟唱起来: “今日宴春曲流觞,来年庆秋仓满粮。” 众人一听,此两句不仅对仗工整,还将此时此景与未来之事相对比,两件皆是美好之事,前者乃文人举子的雅事,后者则是天下大事。 “仓满粮,百姓足,天下安,好!好!好!苏兄胸怀天下,有大志啊!” 大家品评之后,无不称赞。 苏玉听到夸赞,并不沾沾自喜,反而处处谦逊,更让大家对她刮目相看。 梁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玉,待大家静下来后,才开口道: “苏公子刚刚还说其他诗句不及本世子所作的半分,现在随口吟唱便压了本世子一头,看来苏公子所言非实啊!” 大家一听这话,感觉有点不对劲,世子爷莫不是因为这位苏公子作的诗比他的好生气了? 应该不会吧,传言他不是最喜结交有才之士了吗? 况且苏公子长得这么漂亮……不对……是俊朗,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就在大家心里打鼓的时候,梁墨又接着说道:“苏公子太过自谦了,诓了我等,应该再自罚一杯才是。” 苏玉听了这话,轻笑一声,拿起酒壶将酒杯倒满。 “世子爷既发话了,小人哪有不从的?” 说完,她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 “苏公子好酒量!” 流觞曲水过后,大家又开始新的游戏——每人一张纸,以春为主题,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作诗,然后相互点评。 参与作诗的文人,有的来回踱步,有的低头沉思,有的抓耳挠腮,有的双眼放空。 苏玉思索之后,提笔写下第一句:“朝露渴饮桃花蕊。” 然后一只手握着笔,一只手按压着额角,似乎有些不胜酒力。 梁墨在他旁边察觉异常,便停下询问:“苏公子可还安好?” 苏玉放下笔,朝梁墨抬眼望去,微微摇头,身子却有些摇晃。 梁墨见她眼角红红的,眉头微蹙,脸色绯红,定是喝多了,于是便叫人将她扶到马车里歇息。 第十章 诗会2 苏玉被梁墨安排的下人扶进靖南王府的马车,一进去就靠着内壁睡得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头痛欲裂,于是抬手按摩着自己的额角,慢慢睁开了眼睛。 结果她一睁眼,就看到梁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正带着几分探究注视着自己。 这时她才惊觉,自己竟是躺在梁墨怀里睡的…… “呀!”她惊叫一声,赶紧起身从座位上滚下来,跪在梁墨面前磕头:“世子爷,小人喝多了,言行无状,若是得罪了世子爷,还请恕罪。” 梁墨摩挲着手里的墨玉扳指,居高临下地盯着苏玉那双布满血丝的水盈盈的丹凤眼,带着几分轻佻的语气开口问:“得罪?你想怎么得罪本世子?” 苏玉头更低了,声音有些颤抖:“回......回世子爷,小人,小人不敢得罪世子爷.....只是小人喝醉了,怕......怕自己不知分寸......” “哦?苏公子莫不是怕本世子趁你喝醉了,趁人之危?“梁墨好像在回味一般,靠近苏玉深吸一口气,“苏公子的确是人间仙品,很合本世子的胃口......要不,你这就跟本世子回靖南王府去?” 苏玉听了连连摇头,害怕地往后退一步:“世子爷恕罪,苏玉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梁墨一挥袖子,不耐烦地打断苏玉的话,他坐直身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威严地问: “说吧,接近本世子,有何目的?” 苏玉匍匐在地,用有些沙哑的声音低声回答: “回世子爷,小人就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久仰世子爷盛名已久,今日参加诗会有幸认识世子爷,是小人的福气,欢喜之心溢于言表,让世子爷误会了。” “哦?”梁墨歪在榻上,慢慢吐出几个字,“那,本世子的盛名是什么啊?” “传……传言说,靖南王世子学识渊博,淡泊名利,喜结天下文人,尤爱诗词歌赋,是个风雅之士。今日……今日小人得见世子爷风姿,与传闻无二异。” 苏玉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大段话,仿佛是被世子爷的威严吓到了。 梁墨听完,突然俯身过来一把捏住苏玉的下巴,将她整个脸颊都捏变形了。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人,戏演得有些过了。” 苏玉紧皱眉头,因为呼吸不上来,脸憋得通红,她咬着牙艰难地回话:“苏玉……一片赤诚之心……世子爷不信没有关系……日后……便知分晓。” 梁墨看她快要晕厥过去,直接松开手将苏玉推到一边:“那好,本世子就看看,你到底有几分真心!滚吧。” “是,小人告退。”苏玉退出马车,一个人在原地垂首站着。 装饰精致的马车缓缓启动,马蹄哒哒,车轮滚滚,春风习习,掀起一路尘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苏玉紧紧包裹。 她满眼通红,睚眦欲裂盯着远去的马车,恨不能立刻将仇人千刀万剐,可时候未到,只能忍耐。 她站在原地,将衣服整理好,收拾好自己,然后回到诗会上,与那些文人举子继续把酒当歌,吟诗作对。 天不知不觉暗了下来,苏玉面前酒壶堆了好几个,同饮对酌的几个书生朝苏玉作揖告辞,孤雁亭里,只剩下苏玉一人,她拎着一只酒壶,独坐在亭子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树影上慢慢升出一轮圆月。 蒲叙从医馆后门走进院子,看见花容站在苏玉的房间门口,便问道:“玉儿回来了吗?” 花容神色焦急,摇摇头:“还没有,这么晚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啊呸呸呸,公子不会出事的。” “他何时出去的?” “中午吃了饭就出去了,今日诗会,她说要早点过去,现在都过了戌时了,还没回来。” 两人正说着,苏玉就推开大门进来了。 “公子,你回来啦?今日诗会怎么样?”花容看见苏玉回来了,连忙跑过去询问情况,蒲叙也走了过去。 可走近一看,却见苏玉有些醉醺醺的,满眼血色,衣服也有些皱巴巴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两人心中大骇,以为苏玉遇到了什么危险,赶紧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回到房间里,让她坐到椅子上。 花容抓着她的肩膀摇晃几下,急切地问:“公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玉看见眼前一脸担忧的蒲叙和花容,眼底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翻涌而出。 花容一把抱住苏玉,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蒲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苏玉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前她那样纯真可爱,无忧无虑,自从南越被灭之后,国仇家恨像一块巨石,一直压在她的心头。 平日里,她时刻谨记着自己的任务,约束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近乎自虐一般鞭策自己不停地习武、读书,从不敢有丝毫放松。 也许是今日喝了酒的缘故,这十年来所有的压抑,都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让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说完,他垂着头走出了房间。 苏玉无声地痛哭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将花容的肩头都浸湿了。 她双手紧紧抓住花容的衣襟,手指骨节因为太过用力有些泛白。 良久之后,她才止住眼泪,慢慢起身。 花容满眼心疼地看着苏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原以为,自己十年磨炼,能游刃有余地应付一切,可刚踏出第一步,就......我真是没用......”苏玉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地诉说着。 花容轻声安慰着:“公子别自责,咱们才刚来京都,以后有的是时间与他们慢慢周旋,成大事不在一朝一夕,需细细谋划,公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忘了。” 说着,她拿出手帕将苏玉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苏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平日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个靖南王世子,绝非大家所说的那么简单,花容,过几日靖南王府要买几个丫鬟送到世子院里,你......” 才睡两天懒觉,又要出去干活,花容心里苦,但是现在公子心情不好,苦也忍着吧......谁让自己这条小命是公子给的呢...... 她两个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的,公子,保证完成任务!” 苏玉看着她软乎乎的脸颊,又上手掐了一把:“幸好有你们在。” “嘶~”花容抱着自己胳膊搓了搓,感觉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公子,你还是冷峻一点比较正常,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小跑着出了房门。 苏玉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打开上锁的柜子将那本名册拿出来,重新梳理京中那些权贵的名字、关系。 这些达官贵族之间联系密切,人情往来频繁,利益牵扯巨大,一个从穷乡僻壤过来赶考的书生,想打入他们内部,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十一章 偶遇 自从诗会那天见到苏玉之后,梁墨回到府里就有些念念不忘,特别是她那双波光流转的凤眼。 明明眼里对自己没有一点仰慕之情,嘴上却说着那些阿谀奉承的、讨好的话。 她接近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飞燕!”梁墨朝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黑色身影应声闪进屋子里:“世子爷,有何吩咐?” “派去救善堂的人回来了吗?” “回世子爷,还未回来。” “备马车,去乘风馆。” “是!”飞燕领命,退出房间去备马车。 伺候的丫鬟拿着披风为梁墨披上,细心叮嘱:“世子爷,今日外面风大,千万别再吃冷酒了。” 梁墨用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一下她的脑袋,径直走了出去。 乘风馆离靖南王府不过两条街,是京里文人们常去的地方。 每三年一次的春闱,许多赶考的学子到达京都之后要么去考试院,要么就在这附近找个院子短租下来,等到春闱结束了再退租。 因此,每年这时候,乘风馆都有许多外地的举子来聚会,切磋文艺。 今日风大,倒春寒来的突然,外面冷了不少,梁墨将披风紧了紧,才掀开帘子下马车。 刚走到门口,在门口揽客的小二就迎了过来:“世子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二楼苍兰轩给您备着呢,您请进。” “嗯。”梁墨点头回应,便直奔二楼雅间而去。 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他特意四下张望,今日来的人比往常少了许多,许是那些外地来的考生没带足衣物,索性不出门来了。 二楼苍兰轩,是梁墨在乘风馆的专属房间,里面有茶室、书桌、书架,还有一张小榻,有时梁墨看书看累了,便在小榻上休息。 平日里,梁墨有时会与三五好友一起,在这里沏茶喝酒,吟诗作对,弹琴对弈,行尽风雅之事。 有时他觉得烦闷,便一个人在这里,安静地看书练字。 旁人一看靖南王世子进了乘风馆,便知他又要来此结交那些穷书生,附庸风雅。 不过梁墨懒得去理会那些言论,任由他们去议论摆谈。 掌柜的听说靖南王世子要过来,早早就让小二生了一盆炭火。 梁墨进屋之后脱下披风,小厮接过来挂在屏风后面,然后将酒壶暖好,放在桌上。 一杯暖酒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梁墨走到案前,将毛笔蘸满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两个斗大的字:苏玉。 倘若再次见到她,定要好好盘问,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否则他心里总是想着,总觉得不踏实。 将那张纸扔进火炉里,梁墨拿起一本策论躺在小榻上,懒懒散散地看起书来。 时间慢慢过去,火炉里的炭换了三回了,酒也暖了好几次,飞燕坐在火炉旁边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梁墨被打扰到,不悦地皱起眉头。 飞燕赶紧起身,走到门外查看情况。 “世子爷,楼下的书生吵起来了。” “所为何事?” “好像是在争论以什么治天下,属下也听不明白。” 飞燕听不明白,也想不明白,这些个穷酸书生,好像嘴上争赢了,天下就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去统治一样,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 梁墨瞥了一眼飞燕,放下书走出去站在廊上往下看,那些书生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秉持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他们到底是没有打起来,否则周遭那些看书备考的考生可就遭殃了。 梁墨环顾一圈,在大厅里一个靠窗的位置发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从楼梯上悄然走下去,慢慢往那个身影靠近。 走到他身后,就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书,正和自己刚刚在房间里看的一样。 “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天下若能归为一统,何尝不是一件美事?若是此次春闱能拔得头筹,居于庙堂之中,苏某定会倾尽毕生所学,为大昭一统天下尽一绵薄之力。” “苏公子真是好志向。”梁墨突然出声,把苏玉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与俯身下来的梁墨大眼瞪小眼,相隔近在咫尺。 “呃......苏玉参见世子爷。”苏玉从凳子上挪出来,赶紧向梁墨行礼。 梁墨直起身一挥长袖:“免礼,随本世子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回到苍兰轩里。 苏玉进到房间之后,便悄悄打量。 来乘风馆好几次,竟然没有发现二楼还有这样一间房间,看来梁墨把这里保护得很好,估计除了与他关系匪浅之人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给苏公子看茶。”梁墨一屁股坐在茶桌主位上,示意苏玉坐下。 苏玉弓腰行礼,在梁墨左手边坐下,朝他微微一笑:“今日冷了些,原以为乘风馆人会少很多,便来这里坐一坐,不曾想还是有那么多人,更没想到,世子爷也会在这里。” 梁墨端起茶盏抿一口茶,也跟着笑道:“本世子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苏公子。” 毕竟,他可是派了几个暗卫去医馆盯着的,结果人都跑出来了,他们竟然没有人来通报,回去定要好好惩治他们! 梁墨思及此,直接将飞燕叫进来,耳语几句之后才继续与苏玉谈话。 苏玉四下环顾,最后目光落到梁墨身上,她两只手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世子爷,小的发现,您与传言中说的,有点......不太一样。” “哦?”梁墨一手撑着下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哪里不一样?” 苏玉没有直接说明,反而请求道:“我说了,世子爷可不要生气。” “嗯,说吧。” “咳咳,其实诗会那天在马车上,我说谎了。从我来京都的第一日,就听到传言说,世子爷您......好......好男风,还......还附庸风雅。” “可是这两次相处下来,苏玉觉得,世子爷您身上既有将门雄风,又有书生意气,虽然说话凶了一点,但并不是像那些纨绔那样乖张跋扈,所以,我觉得那些传闻定是假的。” 梁墨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苏玉笑道:“你怎知传言的我就一定是假的,你见到的我就一定是真的呢?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的,也不一定为虚。” “那世子爷觉得,苏玉如何?” 梁墨收起笑,向苏玉凑近,审视几息之后,才轻启薄唇,慢慢吐出四个字:“玉面,魔心。” 苏玉哑然失笑:“世子爷真是高看苏某了。” 梁墨轻挑眉尾:“本世子看人,可从不会看走眼。苏公子有大志,亦有大智慧,此番春闱,定能高中。” 苏玉站起身朝梁墨躬身作揖:“那就借世子爷吉言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十二章 兄妹之争 “我哥在里面吗?”一个少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回郡主,世子爷在里面与人议事。” “他能有个什么正经事?把门开开。” “这......” 不等随从反应,少女便一脚将门踹开,嘴里嚷着:“本郡主倒要看看,你能议个什么事?” 门扉“啪”一下被踢开,摇晃了两下才停下来,屋子里两个人,一个满脸诧异,一个见怪不怪,同时看向提着裙摆跨进门的少女。 苏玉看到少女那张脸,觉得有些熟悉,一回想就想起来,这不就是医馆开业那天遇到的昭阳郡主吗? 他愣了一下,赶紧起身朝昭阳郡主行礼:“参见郡主。” “呃......”昭阳郡主看见起身的苏玉,非常尴尬地收回脚,将裙子整理好,“嘿嘿,是苏公子呀?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一边说,一边往梁墨那边挪,然后凑到梁墨耳边问:“他怎么在这儿?你也不早说。” 梁墨无语住了:“你直接就冲进来,也没提前问啊。再说了,他在不在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 昭阳郡主朝苏玉尴尬一笑,坐到他俩中间的位置,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苏公子与我哥认识啊?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苏玉老老实实回答:“小的与世子爷是在前几天的诗会上认识的,算起来,比认识郡主还晚一些。” “嗷,那你们今天是......?” “咳咳,昭阳,这是我跟苏公子之间的事,你无需知道。” 昭阳郡主瘪瘪嘴:“不问就不问,不过本郡主可警告你,苏公子可是个温文如玉的正人君子,你要是敢打他的主意,我就告诉父亲去!” 她这一句话,同时让两人都沉默了。 苏玉干咳两声,看了一眼梁墨,起身朝两人拱手说道:“嗯......世子爷,郡主,苏玉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见苏玉走了,梁墨头疼地揉揉自己的额角,用手指戳了戳昭阳郡主的脑袋:“真不知道你这脑子一天在想些什么,应该让父亲把你送到太医院里去看看。” 昭阳郡主瞪大眼睛:“你再骂一个试试?回去我就让母亲给你说亲去!正好太傅家的孙女和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在议亲!” 太傅家的孙女人前温婉贤淑,人后暴虐无常,而且奇丑无比,今年已经双十年纪了,还没嫁得出去。 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倒是长得端正,可是她从小跟着刑部尚书出入监狱刑场,平时没事就穿着男装跟在仵作后面学验尸,立志想当一个女仵作...... 谁家要是娶了这两个姑娘,那后院肯定是鸡飞狗跳,而且还会遭到整个京都的人的耻笑。 “你!你说了也没用,婚姻大事,母亲不会听你的。” “反正母亲不会让你娶一个男人回家!” “谁说我要娶男人了?” “那你跟苏玉两个人孤男......不是,两个大男人关着门共处一室干嘛呢?” 梁墨两手一摊:“看不出来吗?喝茶啊,闲聊啊。” ......行吧,昭阳郡主自觉有些理亏,还没搞清楚状况就闯进来说那么一大通,但是,她坚决不认为自己想的是错的。 谁不知道她哥的德性,不放过一个长得好看的,尤其是苏玉这种男生女相,特别好看的。 “我说......”梁墨盯着昭阳郡主的眼睛,慢慢逼近,“你不会是喜欢苏玉吧?” 昭阳小女儿家的心思被戳破,羞得脸一下子就红了,但她嘴还是硬的,当即否定:“哪有!我就是看她才高八斗、能言善辩,觉得她日后必成大器,欣赏她罢了!” “行行行,哥哥我不跟你争!”梁墨摆摆手,“不过,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昭阳郡主将半月前救善堂开业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梁墨,顺便渲染了一下苏玉在面对突发情况时的足智多谋,能言巧辩。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爹是西蜀有名的大夫,他从小耳濡目染,也会几分医术,你不知道,他给人看病的样子,真是太让人赏心悦目了!”昭阳郡主一脸花痴样。 梁墨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这只看外表的傻妹妹,迟早有一天会被人骗走,而且还是倒贴的那种。 他无奈地摇摇头,歪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串葡萄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漫不经心地问:“说吧,过来找我干嘛?” 昭阳郡主跟着贴过去,趴在椅子旁边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过几天你的生辰宴,也给苏玉递个帖子呗~” 梁墨翻了个白眼:“呵呵,眼巴巴地凑上去,还说对人家没意思。不给!” “哎呀,哥哥~哥呀!”昭阳郡主两手搭在梁墨肩膀上摇啊摇,“你就请他过来嘛~” 梁墨假装犹豫,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苏玉可是要参加这次春闱的,耽误人时间不好吧?” “哎呀没事的,人家都寒窗苦读十年了,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那行吧。” “不过,你可不许打他的主意!”昭阳郡主再次咬牙切齿地警告。 梁墨:“......好了,你可以走了。飞燕,送郡主回府!” “好嘞,世子爷!”飞燕走进来,朝昭阳郡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郡主,请吧。” 昭阳郡主气得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梁墨从昭阳郡主口中了解到的苏玉,比他自己了解到的似乎更有趣一些,不过...... “飞燕!” 飞燕在门口翻了个白眼,闪身进去,站稳低头回话:“世子爷,有何吩咐?” “派去医馆那几个暗卫回来没有?” “回爷的话,回来了,在外面候着的。” “叫他们进来!” “是。”飞燕转过身,对门外喊道:“你们几个,进来!” 四个鼻青脸肿的暗卫低着头走进来,排成一排站在梁墨面前:“参见世子爷。” 梁墨一边拿起手帕擦手,一边踱步到他们四人面前:“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人都到这儿来了,你们没有一个发现的?” “回爷的话,我们接到的任务是看着医馆,没有说......没有说要盯着人。” 完了,这个痴线...... 飞燕在心里暗骂一句,火终究还是烧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梁墨听了非常震怒,直接罚了传话的和四个暗卫一个月的例银。 没错,传话的人就是飞燕。 另一边,逃出房间的苏玉,下楼之后就骂骂咧咧地走出乘风馆往家里赶。 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颠,保不齐哪天就突然闯上门了。 她要在梁墨重新派人过来之前,将医馆里里外外的人手重新布置一番,以防错漏任何信息。 第十三章 生辰宴 隐心院,洒扫的下人刚把院子里打扫干净,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张做工精美的请柬,飞奔着跑进来。 “公子!公子!”小厮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喊着。 苏玉打开房门站在廊上,一手拿书,一手负于身后看向小厮:“是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小厮跑到苏玉面前,将手中的请柬双手奉上,脸上一片喜色:“公子,是靖南王府递来的请柬,靖南王世子生辰宴,邀您去参加呢。” 苏玉接过请柬,打开粗略扫一眼,只见上面最后一句,单用簪花小楷写了一句“请苏公子务必到”,一看便知出自谁手。 她合上请柬,微不可察地露出勾起嘴角,向小厮交待几句:“父亲那里有一支上好的赤灵芝,你去把它装好拿过来,等明日去赴宴时带过去。” “好的,公子,我马上去。”小厮立马又转身往医馆那边跑去。 苏玉摩挲着手里的请柬,目光深远地看向前方。 三月初十,靖南王府,。 高大而华美的门楼前,两个喜庆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慢慢摇晃着,厚重的府门两旁新贴着一对烫金的对联,上面满是对靖南王世子生辰的祝贺。 门口两边各站一排穿着整齐划一的侍卫,左手握着佩刀,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府门口的动静,若是有突发情况,他们可以随时应对。 从门口一路往下,顺着台阶铺着深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马车停靠的地方,这样那些宾客们一下马车就可以踩到红毯上。 台阶两边,威严高大的石狮子也围上了大红花,整个府门口一片喜庆。 受邀参加生辰宴的王公贵族,不论是乘马车还是坐轿子,都排着队在靖南王府门口前下来,在门房的带领下进到府里,再由丫鬟带着来到专门举办宴会的院子——芷汀院。 在院门口处,有记账的管家、礼官和一些下人候在那里,热情地迎接每一位受邀到访的宾客。 救善堂与靖南王府相隔较远,一个在充满烟火气息的西坊,一个在权贵聚集的东城区。 当苏玉坐着马车从西坊永宁街赶过来时,靖南王府门口的门房正在收拾东西。 马车停在府门口,门房和几个小厮都眼巴巴地盯着,以为是哪位贵客来迟了,结果掀开帘子一看,是一个穿着素净、名不见经传的书生。 “你谁呀?”门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玉。 苏玉站在台阶下,手里拿着请柬拱手道:“在下苏玉,应邀来参加靖南王世子生辰宴。” 那几个下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走下台阶接过苏玉手里的请柬仔细查看,然后回到门房身边。 “他那请柬上确实有世子爷的印章,不过后面还多写了一句话。” “世子爷平日里跟那些穷书生逢场作戏就罢了,怎么还把人请到府里来了......” “想死吗你,敢在背后议论世子爷!去里面通传一声,看看怎么回事。” 门房一巴掌拍在刚刚说话那人的脑袋上,那人赶紧跑进府里去找管家。 不一会儿,管家就小跑着出来,从门房手里接过请柬,走下台阶,走到苏玉身边,将请柬还给苏玉。 “苏公子,下人不认识您,怠慢了,还请恕罪,您里面请。” 苏玉笑着回应:“无妨,无妨,您请前面带路吧。” “哎哎,好,您跟我来。” 说完,管家在前面带路,路过那几人时,顺便给了个白眼。 那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敢多问一句。 苏玉在管家的带领下进到靖南王府里面,一进门,就看到一块用大理石精雕玉琢砌成的影壁,上面刻着一副千里江山图。 进去之后往右边转一个拐角,走过一个长长的廊桥,再往左拐进一个月亮门,一条曲径隐藏在长出新绿的灌木丛中。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便看到一道拱门,门上方用青石绿的墨写着“芷汀”二字。 穿过拱门,眼前便豁然开朗,小桥流水,亭台轩榭,假山荷塘,一片欣欣向荣。 来参加生辰宴的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垂头低语,或高谈阔论,谈笑风生、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苏玉将木盒打开,递给管家,说道: “这是家父在外游历时,偶然得到的一株千年血灵芝,有价无市,今日特意带过来为世子爷庆生。” “愿世子爷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好一个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梁墨从拱门外吊儿郎当拍着手朝苏玉走过来,嘴角勾着一抹笑,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苏玉,仿佛在盯着一只猎物。 苏玉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连忙行礼:“恭祝世子殿下长岁无忧。” 梁墨看不得苏玉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明明刚刚言行举止还从容淡定得很,就算被门房轻视也不动声色,怎么一到自己面前就开始装胆怯了? 他冷着脸,一把抓住苏玉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他带到自己面前,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不适合演戏。” 苏玉假装听不懂:“世子爷说笑了,苏玉句句真心,天地可鉴。” 话音刚落,昭阳郡主的声音就在两人身后响起:“哥!你们两个,干嘛呢?” 她这一嗓子,将四周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两人像触电一般连忙弹开,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假装很忙的样子。 周围那些宾客看着世子爷身边那书生面生得很,开始品头论足,议论起来。 昭阳郡主站在两人中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然后指着梁墨龇牙咧嘴:“哥,我说过让你离苏玉远一点,别把他带坏了!你怎么又来接近他?” 梁墨环手于胸,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家妹妹:“我的生辰宴,我邀请来的人,我不过来迎他,难道还把他赶出去吗?” “那......那你也不用跟他贴那么近吧,你去那边,我来招待他就行了。” 梁墨:“......” 他把苏玉从头打量到脚,心里嘀咕一句: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带坏谁呢! 而兄妹俩争吵的当事人——苏玉,此时尴尬得脚趾扣地,低着头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说话。 正当气氛有些微妙时,门房跑进来传话:“光禄大夫王若峰与夫人到~” 第十四章 刺杀1 一走近,夫妻二人就先向梁墨和昭阳郡主行礼:“参见世子,昭阳郡主!世子爷,生辰快乐啊!” 梁墨连忙走过去将他扶起:“多谢若峰大哥和嫂夫人,二位不必客气,里面请。” 二人走进院子,梁墨对王少夫人说道:“母亲她们在大厅里面,嫂夫人,让昭阳带你过去吧?” 王少夫人笑着点点头,看向郡主:“昭阳郡主真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昭阳郡主本来不怎么高兴的,一听到人家夸自己,就又开心起来,于是上去主动挽起王少夫人的手:“嫂夫人,咱们先进去吧,刚刚母亲还问我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二人说着话往里面走,路过梁墨面前的时候,昭阳郡主还不忘向他翻个白眼,再对着苏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王若峰看到昭阳郡主脸上快速变化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才看到梁墨身后还站着一个白面书生,一副温顺从容的样子,于是便指着他问道:“这位是?” 苏玉见王若峰看向自己,便朝他拱手行礼:“参见大人,在下苏玉。” 梁墨瞥了一眼苏玉,扯扯嘴角,拉着他向王若峰介绍:“这是我在诗会上认识的,她一月前才刚到京都,是此次春闱的考生。” 又向苏玉介绍道:“这位是荣庆府王公之子、光禄大夫王若峰,王大人。” 荣庆府,苏玉微微挑眉,再次拱手:“王大人。” 王若峰仔细打量一番,看着她问:“苏玉......令尊是不是在永宁街开了一家医馆?” 苏玉和梁墨相视一眼,梁墨好像突然想起来了,恍然大悟道:“噢,之前从拐子手里救下令郎......”话没说完,梁墨自觉失言,便向王若峰致歉。 荣庆王府小公子被害一事,在京都已经传遍了,这段时日,凡是家中有孩子的,都在严加防范,生怕孩子被拐子拐走,让悲剧重演。 “唉,万般皆是命啊!”王若峰强忍着眼底的泪,神情悲痛地摇摇头,可又想起这是靖南王世子的生辰宴,便苦着脸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你看我,这大喜的日子,提这些作甚?该罚,该罚!” 梁墨摆摆手:“无妨,是我失言了。” 苏玉听他们说完,便向王若峰提到: “家父是个医痴,常常为寻各类珍奇草药遍访名川,曾经在西南之地一处蛮族村落里,见过一口圣泉,传言若是夫妻无法生子,只要夫妻二人虔心,共饮那圣泉,回去之后再......再行夫妻之事,便可怀双生子。” 二人听了,都觉得很惊奇:“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啊!” 梁墨在惊异之后,又有些怀疑:“若是如此,那为何鲜有人知晓?” 苏玉解释道:“只因那村子是个无名村,在荒山密林深处,密林之中又有瘴气,便鲜有人至,且此处有蛮族,据传他们以打猎为生,能食人,因此虽然这圣泉灵验,但非常人能得到。” 王若峰听了,心里刚升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如此说来,只怕是希望渺茫。” “只要有一线希望,试试又何妨?好了好了,别在门口站着了,二位进到里面落座吧。”梁墨邀着二人一同到前厅坐下。 苏玉的位置在席末,前面那些则是按官阶品级安排的座位。 坐下之后,苏玉环顾一周,在座的宾客都是朝中大臣,却没有亲王和皇子。 上方正中间主位上,坐着一个身形魁梧、剑眉星目、眼神凌厉的男人,正和梁墨交代着什么。 想来那一定就是靖南王了!苏玉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捏紧,双唇紧闭,目光深沉地盯着他。 梁墨转过头,刚好看到苏玉在看着这边,于是朝她点头示意,苏玉这才把目光挪开。 靖南王旁边穿着华贵的是梁墨的母亲——靖南王妃,她看起来温婉柔和,梁墨眉眼与她长得很像。 她打扮很精致,只是身形消瘦,看起来身子不大好。 苏玉思量着,坐在座位上仔细观察着宴会上每个人的举止,当目光扫到昭阳郡主时,却发现她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咳咳。”梁墨轻咳几声,提醒昭阳收敛一点,“还没上菜呢,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昭阳郡主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秀色可餐。” 兄妹俩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看向苏玉,倒让苏玉感觉到不自在了,她索性转过头看向大厅外面。 好在没一会儿,十几个丫鬟就端着菜品鱼贯而入,把苏玉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美酒佳肴摆上桌,靖南王端起酒杯,朝大家遥遥相敬,高声道:“感谢诸位应邀赴宴,参加我儿梁墨的生辰宴,本王先敬大家一杯。” 说完,他仰头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说道:“今日不议公事,诸位不必拘束,吃好喝好,尽兴即可!” 靖南王说完,梁墨也起身端起一杯酒,高声说道:“多谢大家百忙之中前来赴宴,本世子敬大家一杯!” “好!” “祝世子爷生辰快乐!”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大家跟着端起酒杯,说着恭维的祝福语。 苏玉也端起酒杯,只喝了一小口便放下。 宴会正式开始。 丝竹管乐之声在大厅中响起,悦耳动听,让人沉醉。 大厅中间,舞姬们穿着鲜艳的舞裙,不停地变换着舞姿,曼妙的身躯在薄薄的纱裙底下若隐若现。 席上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尽兴其中。 一群达官贵人中间,唯有苏玉一人穿着读书人的天青色圆领袍,在一堆锦衣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 那些大臣虽好奇为何会有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出现在宴会上,但也没有主动上前询问,甚至有些不屑。 不过,苏玉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菜一上来就动筷子,口干了就抿一口酒,也不主动与两边的人闲谈。 只是她男装打扮,眉眼如画,甚是俊美,且举止投足之间,温文尔雅,淡定从容,那些夫人小姐们,总是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 梁墨见苏玉端起几次酒杯之后,脸上慢慢飞上红霞,怕她又像上次诗会那样喝醉了,就让一旁的随从去吩咐丫鬟,将她的酒换成了茶。 苏玉看着酒杯里的茶,也不知道该喝还是不该喝...... 一曲舞毕,一曲又起。 刚刚跳完的那几个舞姬退下场,从门口又走进来两排舞姬,她们跟着乐曲的韵律变换着脚步出场。 渐变的红色水袖在灯火下流转,灵动的舞姿让舞姬们看起来像水池里不停游动的锦鲤。 她们游刃有余地变换着动作,时而飞身而起,时而飞舞旋转,表情也随着乐声的高低起伏不断变化,引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就在大家沉浸其中时,从大厅左右两边的垂幔后面,突然闪现出几个黑影,他们手里拿着寒光凛凛的大刀,直奔主位上的靖南王而去。 第十五章 刺杀2 奏乐的乐师们和饮酒作乐的宾客们吓得四处逃窜,谁也顾不上谁,苏玉也随着人群一起,躲到了柱子后面。 大厅里从刚刚的歌舞升平,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你们是何人?胆敢在靖南王府行刺!”梁墨指着那些黑衣人,厉声呵斥。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朗声应答:“我们是南越将士,今天特来取靖南王之命!” “南越?”梁墨冷笑一声,“南越都亡国多少年了,还有人为他卖命呢。就凭你们,也想杀我父亲?做梦!” 靖南王坐在椅子上,脸上风轻云淡,仿佛他们要杀的不是他,是别人。 靖南王妃则扶着自己胸口,一脸担忧,昭阳郡主也有些害怕,从后面绕到靖南王妃身边,母女两人相拥着。 黑衣人没有废话,直接飞扑过去,将刀刃直指向靖南王。 梁墨立马拿起桌上的长剑飞身出去,将刀刃接下,往外用力一推,就将人推了出去。 正当他要上前与黑衣人厮杀时,刚刚跳舞的舞姬们从两边的桌子后面飞出,从水袖中抽出一支软剑,直奔梁墨而来。 梁墨站在靖南王的桌子面前,负剑而立。 靖南王站起身,看着底下的红衣女刺客,慢慢地摇摇头:“南越果然是无人了,连女人都来当刺客了。” 站在中间的女刺客将剑指向二人,眼底的仇恨被瞬间点燃,她厉声开口: “靖南王,当年若不是你下令屠城,滥杀无辜,我南越百姓怎么会死伤无数,颠沛流离?” “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为惜,今天,我们就送你下地狱,为死去的数十万南越百姓还债!” 说完,十个女刺客同时向梁墨和靖南王发起进攻,而那几个黑衣人此时却调转了方向,开始向女刺客进攻。 其中两个女刺客一左一右从梁墨两边进攻,企图越过梁墨刺杀靖南王。 梁墨一个滑步往一侧避开,抬手以剑接住对方剑刃,再托着剑身往上一举,便将二人的软剑挑开,然后立刻主动出击,将那二人逼退一步,以一己之力形成一道屏障,将座位上三人护在身后。 此时,黑衣人已经有好几个被击倒在地,见梁墨出手,女刺客中又有三人赶过来,与梁墨交锋。 五个人将梁墨围在中间,她们互相交换眼神,立马开始进攻。 一个用软剑缠住梁墨的剑身,另外两个从侧面进攻进行干扰,其余两个则趁梁墨不注意从旁边绕到靖南王跟前,逼得他不得不出手。 几波人互相缠斗,你来我往,不分上下,赶来的护卫一边护送着那些宾客离开,一边加入到打斗当中。 梁墨被三人缠住,一时间脱不开身,他被扰得有些心烦。 这几人到底是出自谁的手,这么难缠! 就在他分神之际,一个女刺客从后面悄然跃起,将手中软剑用力一甩,剑尖便朝梁墨脖子扫过去。 靖南王妃眼看着儿子遇到危险,急得大喊一声:“墨儿小心!” 梁墨没有转头,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似得,直接俯身下去躲过软剑,再往旁边一步,将剑举在肩膀前。 那女刺客见没有伤到梁墨,又挥手将剑打回来,正面击向梁墨面部。 梁墨举着剑迎上去,两刃相交,发出“嘶嘶”声,竟摩擦出了火花。 他滑向女刺客面前,快要到时,将剑抽出,展开双臂,挥剑而出,女刺客腹部被剑刃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翻出的白肉混着血水,她低头看了一眼,支撑不稳便倒下了。 梁墨在其身后稳稳落地,还未来得及喘息,就被后面跟上来的刺客缠上。 现场战斗激烈吗,打得不可开交。 苏玉看着大厅中的黑衣人和红衣舞女,联想到刚刚梁墨所说的话,便猜想这红衣刺客才是易安安排过来刺杀的人。 他暗地里训练的那些杀手,已经练成这么高的武功了吗? 苏玉心中一喜,再一看梁墨和靖南王正与那几个女刺客缠斗,若是此时趁乱将他们杀了...... 不行,现在杀了他们就暴露身份了!苏玉啊苏玉,不要急,不要急,总有一天会有机会手刃他们的。 三个女刺客见久攻不下梁墨,便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困住梁墨,一人去抓昭阳郡主和靖南王妃。 梁墨看出她们的意图,顿时有些慌乱,挥舞着剑去阻止那人。 “昭阳!”他大喊一声,飞身过去,却被两人拦了下来。 靖南王也察觉到她们的意图,一边迎击刺客,一边往靖南王妃和昭阳郡主那边撤。 苏玉原本还躲在柱子后面,观察现场局势,听到昭阳的名字,便往梁墨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女刺客越过桌案,就要将剑刺向昭阳。 昭阳吓得脚都软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 苏玉当即捡起被杀的护卫掉落的刀,双腿一蹬,踩在桌子上,直接飞扑到昭阳面前,用刀将软剑一把挑开,将母女二人护在身后。 “你们先走!”苏玉对昭阳郡主说,然后拿着剑一边防御刺客的进攻,一边将两人护着往门口那边撤退。 “昭阳!带靖南王妃去那边!”苏玉松开昭阳郡主的手,将她们往大门那边推,护卫和黑衣人立马将她们护送到外面。 “苏玉!小心!”昭阳大声嘱咐,苏玉朝她微微点头,随即加入到搏斗中。 她挑开女刺客的软剑,一跃而起,从背后进攻,突破了三人密不可分的包围圈,与梁墨站在一起,眼睛警惕地看着那些刺客。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几个女人都搞不定!”苏玉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言语里有些嫌弃。 梁墨轻笑一声:“我要是轻易把她们都杀了,你怎么有机会来救我呢?” “什么?!”苏玉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梁墨,难道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她心虚地咽了一口口水,嘴硬道:“我若不救你,岂不是太不仗义了。” “行,你仗义,那就把她们都解决了吧。” 两人同时提剑,向刺客发起进攻。 这些刺客显然是经过专业的训练的,不管是出招还是摆阵,都毫无破绽,再加上苏玉有意不进攻只防守,两人对抗几个回合下来,依旧毫无进展。 就在僵持时,不知从何处冒出十几个暗卫,参与到战斗中,红衣刺客寡不敌众,逐渐力竭,慢慢开始占下风。 苏玉转头看向梁墨,眼里满是疑惑:“怎么回事?” 第十六章 受伤 “我也不知,他们要打,便让他们打去吧。”梁墨见暗卫来了,便放松警惕退到一边,欲将剑收起,却不想他身后有支软剑突然抽过来,眼看着就要刺到他脖子上。 “小心!” 苏玉大喊一声,来不及多思考,右脚一蹬飞身过去,将梁墨推开,自己左边手膀却被软剑刺中,剑尖划破衣服和皮肉,发出“刺啦”一声,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里面骨肉清晰可见。 “苏玉!”梁墨站稳之后转身过来,看到苏玉手膀上鲜血直流,整个袖子都染上血迹,连忙上前将她扶住,然后对暗卫下令道:“杀!” 黑衣人和护卫、暗卫一起进攻,没过多久就将红衣刺客们全部拿下。 苏玉看向那些黑衣人和红衣刺客,然后抬头看向梁墨,眼里有几分疑惑,随之又变得了然。 她低头看了一眼膀上的伤口,一下子晕倒在梁墨怀里。 “苏玉!”昭阳郡主赶过来,恰好看到苏玉倒下,她赶紧跑到苏玉身边,看到苏玉肩膀上的伤,她着急地哭了起来。 “府医!快叫府医!”梁墨大声命令,一个护卫连忙跑出去叫府医,其余人开始收拾残局。 靖南王走过来,看见自己儿子女儿对这个书生很是关切,便问道:“他是何人?” 梁墨回答:“回父亲,这是儿子在诗会上结识的好友苏玉,今日邀她来赴宴的。” “查过了吗?” “派人查过了,就是一个世代行医的,今年进京来参加春闱。” “嗯,还不错。”靖南王仔细打量着苏玉的脸,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他叮嘱梁墨几句之后,便离开大厅去后院查看靖南王妃的情况。 不一会儿,府医提着药箱被护卫拎着疾跑过来。 “世子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给她看看!” 府医见梁墨怀里抱着一个男子,犹豫了一瞬,连忙查看伤势,检查完后小心翼翼地回话:“回世子爷,这位公子的伤口太深,但还好没有伤及筋脉,没有生命危险,您......” “那怎么会晕倒呢?”昭阳郡主哭着质问,满眼担忧地看着苏玉,“会不会......会不会是剑上有毒......” 府医摇摇头,也感到非常疑惑:“剑上无毒,伤得也不严重,为什么会晕倒呢?”他皱着眉头嘀咕道。 梁墨一把抓住府医衣领:“你是府医还是我是府医?连人受伤是个什么情况都诊不出来!要你们有何用?” 府医被吓得心惊胆战,连忙跪地磕头:“世子爷恕罪!” 说话间,苏玉慢慢睁开了眼睛。 昭阳见她醒了,破涕为笑:“醒了,苏玉,你终于醒了!” 梁墨也连忙查看苏玉的情况。 苏玉抬眼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又躺在梁墨怀里,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护卫、丫鬟、家丁的面,她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连忙从梁墨怀里起身。 肩上伤口被扯了一下,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昭阳郡主连忙扶住她:“苏玉,小心伤口。” 苏玉退后一步,躲开了昭阳郡主的手,一只手扶住自己肩膀,向二人说道:“小人伤势并无大碍,无需劳烦世子殿下和郡主。” 说这话时,苏玉语气和神情中带着几分疏离。 昭阳郡主有些急了,连忙说:“没有大碍你怎么会晕倒呢?让府医先给你治疗吧。” 苏玉摇摇头:“家父即是大夫,回去让他拿药包扎就好了。世子殿下看来还需要收拾残局,苏玉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没有看梁墨的表情,颔首致意之后便转身走出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梁墨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一直目送着苏玉离开。 府门口,苏玉的小厮站在马车旁边焦急地等待着,其他参加宴会的人都走了,怎么自家公子还没出来呢? 正当他着急时,苏玉就从大门走了出来。 小厮连忙跑过去:“公子,公子,听说王府里面进刺客了,您没事吧?” 苏玉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 小厮见她右手扶着左手膀,才发现她受伤了。 “公子!您受伤了!”他赶紧扶住苏玉,将她扶上马车,然后驾着马车往医馆赶去。 蒲叙知道今日苏玉要去靖南王府赴宴,担心她看到靖南王后会压不住心底的仇恨,在给人看诊时都有些心绪不宁。 马车很快停到医馆门口,小厮将苏玉小心翼翼地扶下来,进到医馆里。 他们一进门,蒲叙就看到了苏玉肩膀上的伤。 “这是怎么回事?” 苏玉没有停留,直接穿过医馆大堂和内室,回到隐心院自己的房间里。 蒲叙连忙拿着药箱跟在她后面,并嘱咐小厮不要让其他人进公子房间。 关上房门,蒲叙一边为苏玉处理伤口,一边询问:“怎么回事?不是去生辰宴吗,怎么还受伤了?你是不是对他动手了?” 苏玉摇摇头:“今日宴会上,突然出现刺客,不小心被刺客用剑划伤了。” “刺客?”蒲叙有些不理解,“那刺客不是......” 他压低声音:“不是你们找的吗?怎么会把伤你?” 苏玉咬着牙忍受肩上伤口传来的刺痛,低声回答:“她想杀的是梁墨,我......我把他救下了。” “你先把衣服褪下来,伤口太大了,要先清理,再缝合。” 蒲叙转过身,苏玉解开衣带,将左边整个肩膀和手臂全部露出来。 “好了。” 蒲叙拿出一壶白酒,将缝伤口的工具放进托盘里,用酒泡着,然后将酒壶对着苏玉的伤口。 “很疼,你咬着这个。”他将一块叠好的毛巾递到苏玉面前。 苏玉接过毛巾放进嘴里咬着。 铺叙咬咬牙,将壶中的白酒悉数倒下,淋在血淋淋的伤口上。 苏玉疼得全身忍不住颤动起来,整个脸都皱到了一起,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右手抓在左手胳膊上,骨节都白了。 冲洗之后,铺叙将托盘里的工具拿出来,一针一针穿透皮肉,像缝衣服一样将伤口缝合好。 每缝一针,苏玉都要忍受着巨大的煎熬和痛苦。 缝好之后,又将草药敷在伤口上,用纱布一圈一圈将伤口包扎好。 等到全部处理完时,苏玉脸上已经血色尽失,全是密密麻麻的汗。 蒲叙心疼地看着苏玉,别人家的女儿都是锦衣玉食,泡在蜜罐里,稍微有个磕磕绊绊爹娘便心疼得不得了,可她,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她,原本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啊! 第十七章 探望 “玉儿,你怎么样了?”蒲叙关切地问。 苏玉虚弱地摇摇头:“我没事,父亲,比起那数十万的血肉枯骨,这点伤不算什么。” “要不,让花容回来照顾你?” “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自己能行的,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您先去忙吧。” 蒲叙叹一口气,将东西都收拾好,满眼担忧地看了苏玉一眼,才走出房间。 苏玉走到屏风后面,一只手艰难地脱下衣服,换上一身干净衣物,走到镜子前坐下。 镜子里,苏玉面无血色,嘴唇发白,眼睛有些发红,带着一些血丝,但目光清明而坚定。 她仔细回想着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一切,才意识到梁墨这个人,不简单。 平日里,他身上有着京都纨绔都有的放荡不羁,言行举止离经叛道,惹人诟病。 他不喜欢舞刀弄枪,只和那些文人待在一起,甚至还被传有龙阳之好。 可今日在刺客行刺时,他的一套剑法打得行云流水,不露丝毫破绽,即便是在易安精心培养的死侍的剑下,也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可见他的武功有多高深。 而且,那些黑衣人,分明就是他提前安排在宴会上的,安排的目的是什么呢? 验自己?感觉没有太大的必要,在第一次认识之后,他就已经派人去查底细了。 引刺客现身?若是如此,是不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还有十日科举考试就要开始了,苏玉啊,沉心静气,莫要心急。 咚咚咚。 “公子,老爷让小人给您送吃的过来。” “进来吧。”苏玉收回思绪,走到桌子前坐下。 小厮推门而入,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出来放到苏玉面前。 “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 小厮提着盒子退出去,苏玉抬头,从门缝中看见,外面天已大黑,原来竟已经过了一下午了。 她一只手拿起筷子,慢慢地夹一口菜放进嘴。 也许是蒲叙吩咐了,菜做得有些清淡,让习惯了吃蜀地菜的苏玉感到有些不合胃口。 她看了看桌面上,发现刚刚蒲叙用来清理伤口的酒没有拿走,于是将桌上的茶杯直接拿起来,往里面倒了满满一杯白酒。 正当她快要将酒递到嘴边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将杯子一把夺走。 “受伤了还喝冷酒,公子就是这样给属下们以身作则的?”易安一屁股坐在苏玉旁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玉不满地锁着眉头:“除了你,没有哪个下属敢大晚上的溜进我房间。” 易安狡黠一笑:“我哪次来不是为了正经事?” “什么事?” “今日刺杀一事,已经传到上面那位耳朵里了,现在年纪大了知道害怕了,他一边命人去南越超度当年被靖南王残杀的百姓,一边又令我仔细盘查京中大小官员家中是否藏有奸细,连后宫都要全部暗查一遍,他这是怕死得很啊!” “至于靖南王,过几日就要被派到北境去了,至于去多久......” 易安止住话头,二人警惕地看向旁边的窗户。 苏玉眼神示意易安躲到书架后面,易安悄然起身,一个闪身就躲过去了,他的玄色束腰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连气息都隐藏了。 刚藏好,窗户就响起了细微的敲击声。 “谁?”苏玉慢慢起身,往窗户靠过去,警惕地注视着窗户。 在还有一步远时,窗扇突然被打开,一颗大头窜出来,纵身一跃就跳进了苏玉的房间,靠在窗户旁朝她招招手:“苏公子。” 苏玉原本还警惕着,结果一看清来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堂堂靖南王世子,有大门不走,学别人翻窗户?” “呵。”梁墨轻笑一声,“本世子还不是为了保住苏公子的清白,毕竟,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本世子,有断袖之风。” 苏玉抽了抽眼角,有病。 她转身回到座位上,自顾自地吃饭。 梁墨见她不理自己,有些气恼,便拿出世子爷的威严来:“本世子大老远跑过来关心你伤势,你就这么把我晾在一边?成何体统?!” 苏玉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回答:“第一,我受伤是因为救你;第二,我没请你过来,世子殿下若是不乐意,现在就可以走。” “你!”梁墨走过去坐到苏玉旁边,凑到苏玉面前,这才看清苏玉脸色发白,看起来很是虚弱,于是便软下心来,“行行行,是本世子说错话了,你伤怎么样了?” “父亲已经把伤口处理好了,世子殿下不必担心。” 梁墨见苏玉对自己态度有些冷冷的,一点都不像之前那样做小伏低,毕恭毕敬,心知苏玉明白了今日宴会上,他在故意试探她,生气了。 “今日宴会,原本收到的消息,就是有南越余党要来行刺,所以就提前安排了这局。”梁墨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主动向苏玉解释情况。 苏玉停下筷子,抬头看向他:“知道要行刺,不是应该做好防卫吗?还有必要让自己人扮成刺客?想引蛇出洞?你把谁当成蛇了?” “我……” “是,苏玉在诗会上就是特意接近世子殿下,就是故意让世子殿下认识的,就是想借世子殿下的身份让自己快速在京都站稳脚跟。” “是在下错了,想得太天真了,世子殿下身份尊贵,岂是我等贫贱之人能高攀的?” “更何况,苏玉身份不明,惹得殿下怀疑也是正常的。” “以后,还请殿下不要与我等鄙贱之人为伍,免得坏了殿下的名声!” “还有,苏玉不是携恩图报之人,今日这一剑,就当是报了今日殿下引荐之情。” 梁墨听她一席话,又气又恼:“你一来诗会就故意接近我,在别人面前风度翩翩,雍容闲雅,一到我面前就放低姿态,唯唯诺诺,一看就带着目的,放在谁身上不会怀疑?” “要是你一开始就在我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我怎么会怀疑那么多?” 苏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梁墨:“真实的自己?那世子殿下是真实的自己吗?” 梁墨愕然,犹豫了一下之后眼神躲闪着回答:“自然是。” 苏玉冷笑一声,打开门送客:“在下有些乏了,世子殿下请回吧。” 梁墨起身走到苏玉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踏出房门,离开了。 苏玉关上门,易安从暗处走出来,一脸戏谑地看着苏玉:“都说了,公子的演技还差点儿火候,还不信我的。” 第十八章 捡了个人 “滚。”苏玉回到桌子前坐下,拿起筷子,“别逼我扇你。” 易安见她动怒了,赶紧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脸,正色道:“花容不在这里,小厮们伺候起来多有不便,不如我再选一个婢女过来伺候公子?” 苏玉想了想,点头答应:“找个机灵点儿的。” “公子放心,属下调教出来的,哪个不机灵?” 苏玉瞥了他一眼:“本公子到底不如你会调教人。” 易安得意一笑——哈哈,公子夸我了! “不然怎么没调教出个机灵的?” 易安收回笑容——点我呢这是...... “呵呵,公子说笑了,那个,监察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公子保重,别喝酒!” 易安一边嘱咐,一边往外面退,打开门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苏玉:...... 小厮收拾了碗筷,苏玉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刚刚伤口敷了药被暂时麻痹,现在一躺下来,伤口又开始钻心刺骨地疼,针穿透皮肉的感觉在伤口处挥之不去。 苏玉咬着牙倒吸一口冷气,平躺着不敢随意乱动。 连续几天,苏玉早上起来都只能坐在院子里看书,无法像之前那样早起习武。 不过这样也好,还有三天时间就要去参加科举了,静下心来看看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天,苏玉刚洗漱完在院子里看书,前面医馆的伙计突然跑进来:“公子,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晕倒在医馆门口了。” “父亲呢?” “老爷说徐记的早点好吃,非要亲自去买,一大早就出去了。” 苏玉听言,起身与伙计一起往医馆走去。 此时天已经亮了,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时,看到地上躺了个人,以为是喝醉酒的,便没有多管。 苏玉走上前去查看一番:“他这是赶路赶得急,又没有进食,饿昏了,先把他扶进去吧。” 伙计将人拉起来,艰难地拖进医馆里,放在蒲叙平时休息的那张小床上。 “去冲一碗糖水过来,再熬一些米粥,要清一点的。”苏玉吩咐道。 “是,小的这就去!”伙计小跑着去准备东西,苏玉将一张薄被拿过来盖在那人身上。 不一会儿,伙计就将糖水端过来了。 苏玉左手不便行动,就让伙计慢慢将糖水喂到那人嘴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人就睁开眼睛悠悠转醒。 他有些吃力地转动脑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再一转头,就看见一位俊朗的公子正盯着自己。 苏玉见他清醒过来了,先嘱咐道:“醒了先别起来,一会儿吃点东西再活动。” 那人有些疑惑,但还是先向苏玉道谢:“多谢公子相救,只是在下......囊中羞涩,恐怕没有银钱......”他有些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就垂下了眼眸。 苏玉看他打扮朴素,行李简单,又穿着学子的青衫,便料想他也是来参加此次春闱的举子,只是,家境有些贫寒。 于是便安慰道:“公子莫要担心,先把身子养好。” “公子大恩,在下无以为报,若此次能够一举得中,益均定当十倍报答。” 苏玉点点头:“那便祝公子能够扶摇而起,鹏飞万里。只是,还有三天就要开考了,公子为何现在才到京都?” 那书生叹一口气:“居千里之外,山路水路,路路难行。” “不知公子家住何处?” “岭西广安人士。” 南越人?苏玉眼前一亮,没想到,竟会在京都遇到南越人,而且,还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公子在京都可有住处?” 书生摇摇头:“贡院人已经住满了,迟来的考生只能自己在考试院附近找住所,昨日我便去看了,也住满了。” “况且,就算没住满......我也......无法支付那笔租金。好在南城门外面不远处有一间寺庙,我打算去那里暂住几天。” “南城门,那里离考试院有几十里路呢,开考那天,你如何来得及赶到?” “唉!”书生叹了一口气,“只能前一晚先到考试院门口等着了。” 苏玉看他面如菜色,眼里满是疲惫,思索之后,便说道:“我这儿还有一间空房,公子若不嫌弃,可先暂住,待公子高中之后,再付房费。” 书生听到这话,顿时喜形于色,支撑着身子下床,朝苏玉弯腰作揖:“公子大恩大德,钱某没齿难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苏玉单手将他扶起:“免尊,姓苏名玉。” “在下钱益均,日后公子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公子,粥熬好了。”伙计将一碗清粥端过来,递到钱益均面前。 苏玉抬抬手:“益均兄先喝一点清粥填填肚子,待体力恢复一些,再用膳。” 钱益均接过碗,很快就将一碗粥全部喝完。 苏玉带着他回到院子里,吩咐下人将西边的空房收拾出来,以便钱益均休息。 路过院子时,钱益均看到院子里竹子下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还摆放着一本书,便知这位苏玉公子也是个风雅之人,于是问道: “今年春闱,苏公子可要参加?” 苏玉微微笑着点点头:“苏某也是为了此次春闱,才来的京都。” 钱益均大喜,拉着苏玉的手激动地说:“苏玉兄这样德才兼备之人,定能金榜题名。” “嘶~”苏玉伤口被钱益均扯了一下,疼得她皱起了眉头,倒吸一口冷气。 “公子!”跟在身后的小厮一脸紧张,赶紧上前扶着。 钱益均见苏玉脸色不对劲,赶紧松开手。 苏玉摇摇头:“无妨。”然后朝钱益均微笑解释:“前几天不小心受了点小伤。” 钱益均一听,原来是自己刚刚不小心扯到人家的伤口了,他满脸歉意,赶紧向苏玉请罪:“在下听到苏公子亦要参加科考,一时高兴忘形,实在是抱歉,还请苏公子恕罪。” “不知者无罪,益均兄又有何罪之有?请吧。”苏玉侧身,右手伸出邀钱益均去看他的住处。 西边这间屋子没有与主屋连接在一起,只连着走廊和院子后面的大门,虽然小了一点,但是清净,轻易不会被打扰。 钱益均进去一看,里面装饰简单,但桌椅床具一应俱全,且都是崭新的,没有使用过,比他自己家里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一路走过来,他忍饥挨饿,风餐露宿,风雨兼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看着这间明亮干净的屋子,他忍不住湿了眼眶,向苏玉深深鞠一躬: “公子伸援手于在下穷困艰难之际,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第十九章 误会 苏玉单手将他扶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益均兄不必客气。日夜兼程,想必益均兄定有些疲乏,兄可先休息,一会儿我让厨房做几个小菜送过来。” 钱益均擦去眼角热泪,拱手道:“多谢。” 苏玉颔首,走出房间,吩咐小厮:“去叫厨房做几个清淡一点的菜,一会儿送过来。” “是,公子。”小厮应了话,却还跟在苏玉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玉见他这样,便问:“还有何事?” 小厮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小声说道:“这位钱公子也参加这次春闱,而且看起来学问很厉害的样子,公子救了他,不就多了一个对手了吗?” “慎言!”苏玉有些恼怒,“功名利禄,各凭本事,难道多他一个,本公子就榜上无名了吗?” 小厮连忙低下头认错:“小的说错话了,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苏玉一拂袖子,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读书人看起书来,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一晃眼就到了日落时分。 “站住,你是何人?” “在下钱益均,不知公子是......?” “你在院子里鬼鬼祟祟地找什么呢?偷东西偷到本世子的人家里了?” “没有!不是!公子误会!哎哎哎,苏玉兄!救我!” 苏玉听到动静,连忙打开门,结果一打开就看到院子里,梁墨正拽着钱益均,昭阳郡主也在一旁,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和丫鬟。 见苏玉出来了,昭阳郡主连忙走过去:“苏玉,你怎么样了?母亲这些天都不让我出门,不然我早该来看你了。” 苏玉向昭阳郡主行礼,回道:“苏玉多谢郡主惦念。”然后又看向梁墨和钱益均二人。 “这是怎么回事?” 梁墨扯着钱益均的领子,走到苏玉面前:“此人在院子里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不知道在找什么,一看就有问题,我便把他抓了,准备送去监察司。” 钱益均连忙摆手:“误会!误会!苏公子,我刚刚一觉醒来,想......想上个茅房,又不便打搅,才在院子里找的,哪曾想,这位大官人,一进来就将我打倒在地,抓了起来......” 苏玉闭了闭眼,对梁墨咬牙切齿道:“你先把手松开。” “可是他......” “他是来赶考的,饥寒交迫晕倒在医馆门口,我早上才把他救进来。”苏玉打断梁墨的话,解释一番。 梁墨听了,只好松手,将人放开。 钱益均揉揉自己胸口,连忙躲到苏玉身后。 昭阳郡主见苏玉有些生气,一巴掌拍在梁墨背上:“你看嘛,不问清楚就动手,又误会了!害得苏玉又生气!” 梁墨自知理亏,但绝不认错,梗着脖子辩解:“本世子也是好心,谁知道他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想干嘛,万一是偷东西的怎么办?” 嗯?世子?钱益均看向梁墨,又看看昭阳郡主:“两位莫不就是靖南王世子和昭阳郡主?” 梁墨环抱着手,一脸傲娇:“知道是本世子,还不行礼!” 钱益均捏紧拳头,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一会儿看看梁墨,一会儿看看苏玉。 最后面色凝重地朝梁墨和昭阳郡主行礼,然后对苏玉拱手道:“钱某有些不适,先回房间了。” 苏玉见钱益均脸色有些不好看,便点头回应,由他去了。 “他......他就这么走了?竟敢对本世子如此不敬!” 梁墨指着钱益均,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个态度对他,竟然还敢甩脸子摆脸色! 他气急败坏地就要追上去,却被苏玉一把拉了回来: “这里不是靖南王府,益均兄是我苏玉的客人,被世子殿下误以为是小偷,对他来说已经是侮辱,要是没什么事,殿下请自便。” “益均兄,呵,行,他是客人,本世子是坏人,行了吧!哼!” 梁墨心里很委屈,之前设局试探她是不对,可自己都已经道歉了,为什么她还对自己这般态度? 明明自己已经把她当好友,对她不再怀疑了,明明是特意过来看望她,还帮她抓可疑之人,她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赶自己走。 苏玉,你有种,你有骨气,有本事以后都别来找本世子! 他沉着脸一甩袖子,抬脚就往大门走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昭阳郡主见哥哥走了,自己也不好久留,于是向苏玉说道:“你别理会我哥哥,他就是那个臭脾气,过几天气就消了。” “你好好养伤,好好准备科考,我先走了。” 昭阳郡主一边说一边往外跑,去追梁墨。 苏玉颔首:“多谢郡主。” 见二人都走了,苏玉才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走到房门口时,她感觉刚刚钱益均似乎情绪不太对劲,于是转头又向西屋走去。 咚咚咚…… 苏玉叩响房门。 钱益均打开门,背上背着他的箱笼。 苏玉见他背着自己的行李,赶忙问道:“益均兄这是何意?” 钱益均朝苏玉一拜,语气有些冷漠地说: “在下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你我虽同为读书人,但志同道不合,钱某还是不在此打搅了。” “今日吃食用度,日后钱某定会十倍奉还。” 苏玉有些不太理解,为何好好的,突然说走就走了: “益均兄为何突然如此决定,是苏玉招待不周吗?” 钱益均看向苏玉,虽然觉得她不是那般阿谀奉承、巴结讨好之人,可在他看来,能与靖南王府沾边的,能是什么好人? 他向来直言直语,不喜弯弯绕绕,可又怕误会了好人,于是便问道: “苏公子与那靖南王世子是何关系?” 苏玉不知他是何意,便回道: “不过是诗会上偶然认识的,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为何他还会特意过来看你……钱某听闻,靖南王世子有……龙阳之好,最喜读书人,光是带回府里养着的,就有数十个,苏公子莫不是……” 苏玉听到他这个传闻,差点原地跌了一跤。 原以为钱益均是因为靖南王滥杀无辜为人诟病,才不喜见到靖南王世子,没想到他竟是以为自己被靖南王世子...... “你......你是在哪儿听的这个传闻?” “天下读书人,谁不知道靖南王世子那些荒唐事,及冠多年不娶妻生子,通房却换了好几个,每日不是逛青楼就是找小馆儿,要不然就是去什么诗会找那些想攀高枝的白面书生......” “你刚刚也说了,与他是在诗会上认识的,定是他已经看上你了。” “我钱益均虽不是什么至圣之人,可也无法容忍与污流之辈为伍,苏公子良善之辈,还是尽早悬崖勒马。” 苏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来上次他半夜翻窗进来的选择是明智的,正大光明进来反而惹人误会。 “益均兄,你真的误会了,我与靖南王世子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先在此住下,待科考结束之后再行打算吧。”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南越人来参加科举,苏玉不想他因为其他意外参加不了考试。 而且,若是他真的考中了进士,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苏玉竭力劝阻,才将钱益均留住。 第二十章 拜考神 蒲叙见苏玉与一脸生的男子一同过来吃饭,便知道此人就是小厮所说的,早上晕倒在医馆门口那位书生。 苏玉进门之后,就向钱益均介绍:“益均兄,这是在下的父亲,也是医馆的大夫。” 钱益均连忙向蒲叙行礼:“在下钱益均。” “父亲,益均兄也是今年参加春闱的举子。” “嗯。”蒲叙回应一声,上下打量一番,指着座位说道:“请坐吧。” 钱益均见蒲叙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以为他对自己不满,不敢随便坐下,便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苏玉。 苏玉轻咳一声,将钱益均拉着坐在自己下首位置,解释说:“我父亲平日里就这样,益均兄不用担心,请吧。” “哦哦,好,好。” 钱益均点点头,一边看蒲叙脸色,一边唯唯诺诺地坐下,拿起筷子默默吃饭。 苏玉平日里常常是一个人在房间吃饭,不习惯在饭桌上讲话,便没有注意其他。 蒲叙则在吃饭之前,习惯先喝一杯酒,今日这酒是他上午特意跑去东边悦来街和悦坊买的,上好的十月春酒。 他拿出酒杯倒上一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然后砸吧砸吧嘴巴,醇香味甘,好酒!好酒! 钱益均端着碗,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偷偷抬起眼皮看苏玉和蒲叙的反应。 这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还是赶紧吃完饭回房间吧...... 苏玉吃到一半,发现钱益均端着碗快速地把饭往嘴里塞,也不夹菜,以为他害怕父亲,有些拘束,于是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蒲叙一下。 蒲叙刚端起碗,被苏玉踢了一脚,不明所以,便一脸疑问地看向苏玉。 苏玉递了个眼神,往钱益均那边看了看。 蒲叙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客人在桌上。 “那个......钱......” “伯父,在下钱益均。”钱益均听到蒲叙叫他,赶紧放下碗站起身回答。 突然的动作倒把苏玉和蒲叙吓了一跳。 “嗷,益均啊,你坐吧,不要拘束。你是哪里人啊?” 钱益均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搓啊搓,嘿嘿一笑:“在下广安人氏。” “广安人啊?”蒲叙看了一眼苏玉,“你家中有几口人啊?” “家中只有母亲和我二人,父亲在十年前应征去参军,去了就没有消息了。”谈到家里,钱益均眼底满是悲痛。 “咳咳!父亲,您又不是户籍司的,问那么仔细干什么?”苏玉出声阻止了蒲叙的问话,转头对钱益均说道: “听京都的读书人说,每次考试之前,他们都会去城东郊外的文昌帝君庙拜神祈福,一会儿我们也去看看。” 钱益均连忙答应: “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京都的文昌帝君庙很是灵验,我还正想着问问苏玉兄这个庙在哪里呢,不曾想,你我二人想法竟不谋而合。” 蒲叙端着酒嘟囔了一句: “自己叫我说的,我跟他又不认识,不问这些问什么?真是的!” 他非常不满地将酒一口全喝下,自己吃自己的,不再管他们二人。 两人吃完饭后回房间收拾东西,换了一身衣服就坐着马车出了门,直奔城东文昌帝君庙而去。 京都的读书人,几乎每一个都来文昌帝君庙拜过神,以求学业顺利,甚至在文昌帝君诞辰日,还会举行一些祭拜活动,连皇子和那些王公子弟都会参加。 今年是三年一次的春闱,有很多外地赶来的举子也会慕名而来,祭拜祈福,以求自己能够考取功名,衣锦还乡。 因此这些天,这里一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马车走到离文昌帝君还有二里地的时候就已经走不动了,二人无奈只能下马车步行过去。 远远地,两人就看到文昌帝君庙的大门,修得宏伟壮观、巍峨华丽。 走近之后,能看到门口有卖香的,卖糕点的,还有卖祈福牌的。 他们一人买了三炷香和一个祈福牌,随着人潮往里面走。 走进去之后,就是一棵长得高大茂盛的菩提树,上面挂满了红色丝带、祈福牌,随着风慢慢摇晃。 树底下则是放置的香炉,四周全是人们进献的香火。 来来往往的穿着青衫圆领袍的书生学子,个个脸上意气风发,有的三五结伴,互相倾吐着自己的理想抱负,仿佛只要拜了这文昌帝君,就一定能金榜题名,封侯拜相。 二人慢慢走进去,先去大殿进香祈福,在祈福牌上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才走出来将祈福牌挂到菩提树上。 苏玉站在树下,仰头看着自己刚刚挂上去的祈福牌,心中思绪万千。 十年了,她从一个遇到事情只知道哭着找父皇母后的黄毛小丫头,长成如今这般亭亭而立的模样,有了应对万难的勇气和力量。 今日之后,她就要正式踏上征途,打一场没有硝烟却充满艰险的仗,赢了,报仇雪恨,千古留名:输了,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父皇,母后,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孩儿,一举夺魁,光复南越。” 苏玉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另一边,钱益均手里拿着刚刚买的祈福牌围着菩提树转了两三圈,愣是没找到该怎么把牌子挂上去。 他先是直接往树上抛,结果祈福牌太轻了,一下子被风吹到了另一边,掉到了地上。 他赶紧跑过去捡起来,准备拿着祈福牌跳起来挂在矮树枝上,结果跳了好几次都够不着。 他转过来看见苏玉的祈福牌挂到了树的最上方,于是就拿着祈福牌走过来,求助苏玉: “那个......玉兄,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挂到树上?” “自然可以。”苏玉接过手往树冠上轻轻一扬,那祈福牌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树枝上,挂得稳稳的。 钱益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朝苏玉竖起大拇指:“玉兄厉害啊!” 苏玉眼含笑意微微颔首:“益均兄过奖。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赶回去吧。” “哦,好好好,走吧,回去早些歇息,明日好上考场。” 两人说着走出了大门,回到马车上,一路疾驰回城。 回去之后,两人各自回到房间里。 苏玉一进房门,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 这是何物?苏玉四下看看,没有发现人在。 她走过去将盒子拿起来,只见上面写着“状元糕”三个字,原来是一盒糕点。 “公子,明日就要去考试了,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易安从暗处走出来,关切地说。 苏玉笑了笑:“就知道是你,算你有心了,放心吧,好歹三岁就启蒙了,读了近十八年的书,还不至于名落孙山。” 易安嘿嘿一笑:“公子有此等雄心壮志,属下就放心了。” 接着他又叮嘱道:“今年主持考试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李敬,他这个人,爱攀附权势,恃强凌弱,公子进去之后,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只专心考试就是。” “知道了。叫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第二十一章 科举 易安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说: “这个钱益均,确实是广安人氏,说起来,他家里确实是实打实的寒门。” “十年前他父亲战死之后,家里祖父母就相继去世,房子田地都被他那几个叔伯占去了。” “无奈之下,他母亲就带着他到城里,用自己的嫁妆租了一个废弃的破屋子,靠给人做手工赚钱。” “原本他母亲不打算让他读书的,好在他们那条街有一个秀才,多次科考无望后,就在街尾开了一个私塾。” “有一次他去偷听秀才讲学,被发现了,秀才就考了他几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于是秀才跟他母亲说,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他母亲这才让他进学堂。” 苏玉听了,面色凝重,叹一口气: “贫寒如斯,尚能学以至此,实在可叹,可敬。” 易安也点头说道: “此人还是个至纯之人,若是日后真进了朝堂,恐怕也难在这趟浑水里立足。” “浑水里站不住,那就把自己也变成浑水。” 苏玉看向窗外,一轮明月在夜色中慢慢升起,月光洒向漆黑的屋檐,像为屋檐镀上一层银霜。 银霜满地,雾气正浓。 路上行人二三,街道两边的商铺还未开市,卖菜的还在挑着扁担找合适的摊位,卖猪肉的就已经将半扇猪肉切割好了挂在架子上。 卖包子的和卖馄饨的卖力吆喝着,生怕别人抢了自家生意。 集市的热闹还未完全开始,考试院门口却早已经站满了人。 从其他地方赶来的考生拿着科举牌、路引和自己的行李,在护卫和监察司的监督下,一个一个排好队,在两位同考官那里审查身份,检查着装和所携带的笔墨纸砚是否合格。 京里的考生则还站在外面,听着父母长辈的嘱托,与相识的人打招呼,互相鼓励。 苏玉和钱益均站在门口,二人生得俊俏,又一身书卷气,脸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们偷偷打量着,心里盘算着,若是这二位考中了,定要上门去问问亲事,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俩姓甚名谁,又不敢当着众人面前去询问,只好在一旁等着。 蒲叙一脸烦忧地看着她,叮嘱道: “别逞强,尽力而为,一定要小心,治疗伤口的药在背袋里,要记得换,不要让伤口裂开感染了。” 苏玉点点头:“父亲放心,儿子有分寸,会照顾好自己的。” 蒲叙面色沉重,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小公主,扯着嘴角笑了笑, “去吧。” 苏玉点点头,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考场里。 …… 所有考生全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作为主考官的礼部尚书李敬站在正中间的位置,大声念着考场纪律。 “若是有私自夹带,弄虚舞弊者,当场逐出考场,永不得再参加科举!” “如体力不支或所带干粮不够,可提前结束答题,结束之后不得返回考场。” “协助他人舞弊者,亦不能继续考试……” “咚!咚!咚!” 鼓声响起,考生们纷纷拿起桌上的试卷开始思索答题。 半天之后,每个考生的状态各不相同,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奋笔疾书,有的仰天长叹,有的胸有成竹。 一天之后,有的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有的还在苦苦煎熬。 两天之后,已经有考生陆陆续续提前离开,考场上空座位越来越多。 三天之后,鼓鸣三声,考试结束。 苏玉站起身活动活动自己因为蜷缩在角落有些酸胀的腿,收拾好东西走出考试院。 外面,钱益均早已经出了考场,站在蒲叙旁边一起等着苏玉。 见苏玉出来,二人连忙走上去,一左一右站在苏玉身边,小厮赶紧接过苏玉手上提着的行李,放到马车后面。 蒲叙担心她的伤,便问道:“伤口如何了?换药了吗?” 苏玉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伤口有时会疼痒难耐,不过没有大事,过些天应该就会好了,父亲放心。” 钱益均本来想问问苏玉策论写得如何,但看她神情憔悴不堪,又有伤痛在身,便忍了下来,不再问关于考试的事情。 倒是苏玉主动问起来:“益均兄感觉,此次如何?” 钱益均想了想,如实说道:“史论和经义倒不是难题,只是策论,不好作答。” 策论讨论的是如何归化黎民的问题,当今皇帝年轻时四处征战,好大喜功,虽为大昭拓宽了领土,可战争之后遗留了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当年靖南王直接将南越都城武安的百姓屠杀,再迁入西部几郡百姓,不仅没有让南越顺利归化,反而加深了他们对大昭的仇恨。 可见,只用武力暴力压制百姓并不是长远之计。 苏玉沉默一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马车:“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三人坐上马车,一路回到医馆,蒲叙直接在医馆里坐诊,钱益均与苏玉回到房间讨论今日的考题,二人很多观点都不谋而合,钱益均高兴地拍手叫好: “苏玉兄,你我二人,果然志同道合,难得的有缘啊!” 苏玉抿嘴微笑,向门口小厮吩咐道:“去备些酒菜,今日我与益均兄,定要一醉方休!” 小厮笑着应答,连忙去厨房叫人准备。 酒菜摆上桌,苏玉先斟满两杯酒,二人相敬之后一饮而尽,刚喝完,就听到梁墨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哟哟哟,还没放榜呢,就开始喝酒庆祝了!” 苏玉连忙放下酒杯,走到门口:“世子殿下有何贵干?” 梁墨摇着手里的折扇,走到苏玉旁边:“本世子来看看苏公子伤势如何了,怎么,苏公子不欢迎?” 苏玉梅好气地回答:“小人已无大碍,劳烦世子殿下记挂。” “那个......”梁墨凑到苏玉耳边,“本世子都到这儿了,不请我进去喝一杯?” 苏玉不好当着钱益均的面与他翻脸,免得惹人误会,只好侧身一步,让梁墨进门。 梁墨倒也不客气,进来就坐在苏玉旁边,朝苏玉的小厮喊了一声:“给本世子拿副碗筷!” 小厮赶紧跑出去将碗筷酒杯都拿过来放在梁墨面前。 苏玉拿起酒壶,将梁墨和钱益均的酒杯倒满,正当她要给自己酒杯倒酒时,梁墨将酒壶抢了过去: “不会喝酒就别喝,一会儿喝醉了又要抱着别人不撒手!” !!! 钱益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了什么,他指着苏玉和梁墨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你们难道真的是......” 苏玉一看,得,又误会了:“不是,益均,你别听他瞎说......” 梁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我怎么瞎说了?上次诗会,是不是你,喝醉了就......唔唔唔......” 苏玉一只手捂住梁墨嘴巴,对钱益均说道:“上次我是喝醉了,认错人了,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梁墨一把扯开苏玉的手:“认错人?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再说你就出去,苏玉这儿庙小,容不下世子爷这尊大佛!” 好吧......不说就不说。 一场闹剧之后,三人总算冷静下来,苏玉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梁墨和钱益均酒喝了一壶又一壶,最后两人终于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第二十二章 高中 考试后十日,考试院门口贴出新进贡生的榜单苏玉与钱益均的名字都在其列。 二人高兴之余,又立马投入新的准备之中——半月之后,皇帝将亲自主持殿试,只有通过了殿试,才是真的金榜题名。 四月二十,春和景明,微风和煦。 文华殿内,穿着明黄色黄袍的皇帝,端坐在大殿上方鎏金龙椅上,威严深邃的目光从底下众考生身上慢慢扫过。 看着这些从五湖四海赶过来的文人学子,恭敬地跪在他面前,为了能够取得功名绞尽脑汁、奋笔疾书,他内心感到极大的满足。 天下贤士收于囊中,为己所用,对君王而言,实属美事一桩。 只是,当他的目光扫过朱红色柱子旁边那书生时,眼底的笑意瞬间便消散了,他看向身边伺候的总督,示意他到跟前来。 侍立一旁的易安看到皇帝叫自己,赶紧走过去,垂首问询:“陛下。” “你看看,那个。”皇帝手指向那书生,“朕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呢?” 易安顺着皇帝的手看过去,一眼就看到苏玉坐在桌前,手握毛笔慢慢书写答题。 “这书生......小的不曾见过,也许是与陛下相识的人长得有些像罢了。” 皇帝摇摇头,低声念了一句:“算起来,她的孩子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了。” 易安听到这话,心下明白是谁,却没有多问,只默默地站在旁边。 殿试进行到一半,皇帝就连连打哈欠,最后实在熬不住了,便吩咐道:“易安,你来替朕守着。”说着他便起身往旁边走。 易安躬身答应,吩咐身后两个内侍:“送陛下回宫歇息,好生照料着。” “是。”两名内侍连忙上去搀扶住皇帝,将他送回寝宫。 易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皇帝到底还是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连殿试这样的大事都懒得管了。 他站在龙椅正前方,晦暗幽深的目光穿过大厅,与苏玉遥遥相望。 苏玉的眼睛,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潮汹涌,她仇恨着,隐忍着,握笔的手用力地攥紧,差点把笔杆折断。 易安见她如此反应,生怕她忍不住暴露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深知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便向易安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动笔答题。 很快日薄西山,易安下令殿试结束,所有人有序地退出文华殿,负责考试的大臣将所有试卷全部收好放进试卷箱内,进行封箱。 苏玉退出文华殿,站在台阶上,转身看向文华殿内,金色的龙椅,在余晖中泛着金光。 浓雾消散,金色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苏玉整洁有序的书案上,将砚台里的墨渍染出彩色的光。 “公子!公子!公子!哎哟~”小厮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进来,还没跑到门口,就一下子摔倒在台阶上,却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又往苏玉房间走。 住在西屋的钱益均听到动静,连忙打开门,也往苏玉那边走去。 苏玉听到小厮的喊声,将门打开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厮高兴地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朝苏玉拜了三拜,大声说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高中状元啦!” “什么?”苏玉瞪大眼睛。 钱益均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拉住小厮的手臂问:“当真?” 小厮高兴极了:“真的,是真的,门口来了几个大官,说我们家公子中状元了,让公子赶紧出去呢!” 苏玉和钱益均连忙走到医馆门口,果然有礼部的人等在那里,蒲叙正站在中间,与那几人说着什么,四周全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一些同参加此次考试的书生,也跟着过来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来了,来了!” “怎么有两个人?哪个才是今科状元?” “不知道呀。” 礼部通传的官员看到二人出来,便上前问:“谁是苏玉?” 苏玉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回道:“在下苏玉。” 那通传官满面红光,笑着朝苏玉拱手:“苏公子蟾宫折桂,一举夺魁,恭喜,恭喜!” 说完,他将大红色状元礼服、状元帽和用槐木制成的笏板交到苏玉手中,两个暗红色内侍上前去将衣服穿到苏玉身上,再将一朵红花戴到苏玉胸前。 苏玉穿着红色锦服,立于大门前,朗目星眸,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器宇轩昂。 他眼含笑意,抬手朝两位礼官拜谢,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度。 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围观众人纷纷上前祝贺,想沾沾状元郎的喜气。 邻里街坊则纷纷向蒲叙道贺,称他养了一个好儿子。 钱益均朝苏玉鞠躬庆贺:“恭喜苏玉兄苦尽甘来,荣登状元!” “多谢益均兄!” 礼官见钱益均亦是读书人,便问道:“你也是今年考的吗?” 钱益均回答:“正是,只是恐怕......” “榜都放出来了,你为何还不去看看?我记得好像有你的名字。” 钱益均一听,连道谢都忘记了,推开人群直接跑向圣安门张贴皇榜处。 苏玉在周围百姓的簇拥下,骑上那匹高大的骏马,由黑衣皂隶牵马,护卫开道,乐队鸣锣,从医馆出发,绕着东西两边街道和皇宫前面的御街游行三圈,一展状元风采。 一路上,百姓夹道欢呼,拍手贺喜,读书人也跟在游行队伍后面,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一朝及第,享受如此风光。 高门大户里的女儿家不便出门,却对这位新晋状元好奇得很,或掩门偷看,或在自家院内登高看热闹,满京都在盛赞状元郎的神采。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呀! 忙了一整天之后,苏玉终于回到隐心院。 一进院子,她就看到钱益均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泪光盈盈地看着头顶的玄月。 见他这副样子,苏玉以为他落榜了,正站在原处不知如何安慰时,钱益均就看到她进来了。 他嘴角抽搐,又哭又笑,一下子起身跑到苏玉面前,将她一把抱住。 “苏玉兄!我中了!中了!哈哈哈!二甲十五,中了,呜呜呜!” “娘,我考中了!爹,您看到了吗?我中进士了!” 第二十三章 喜悦 他哭着、笑着,压抑了一整天无人倾诉的情绪,全部在此刻,在这个他在京都唯一熟识的人面前爆发出来。 苏玉看他喜极而泣,激动不已的样子,也跟着湿润了眼角,她轻轻拍着钱益均的背,安抚道: “是的,你考中了!恭喜益均兄,得偿所愿!” 钱益均现在的心情,苏玉感同身受。 久困于樊笼的野兽,在笼子打开的瞬间,心底的野性迸发出来,在原野肆意奔跑、跳跃,享受着脱离桎梏之后的自由和喜悦。 只是,金榜题名,于钱益均来说,是如愿,是结果;对苏玉来说,是开始,是征途。 她抬头看向深深暮夜,月色昏黄,树影绰绰,万物自以为隐身于黑暗便让人无迹可寻,却不知,世间万般,早已是定数。 棋局已摆好,只等对弈者来。 “不言!拿酒来!今日我与钱公子,不醉不休!” 小厮不言连忙应答:“好嘞,公子,小的马上就来!”说完,他一溜烟儿跑出院子。 钱益均从地上起身,走到石桌前坐下,脸上涕泗横流。 苏玉拿出手帕递给他,他胡乱擦了几下,顺势就放在自己袖笼里,然后拉着苏玉的手说道: “苏玉兄,若是没有你,我早已经饿死街头,你对我的再造之恩,我现在无以为报。” “但我钱益均发誓,日后苏玉兄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钱益均,定会鼎力相助,绝无怨言!” “咳咳。”苏玉不动声色地掰开钱益均的手,把手放到自己膝盖上,说道: “当日益均兄穿着单薄,昏倒在街边,任谁见了都会出手相救的,更何况,你我同是读书人,益均兄不必放在心上。” 说话间,不言将酒菜端过来在桌子上摆好,小声说道: “公子,这可是老爷今天刚买的酒,说是贵着呢,我只敢倒这一壶,公子先喝着。” “嗯。”苏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现在酒坊还没歇息,你再去买一些,别让我爹知道。” 不言双手接过银子,嘴里说着:“这不太好吧……嘿嘿……”两条腿却跑得飞快。 好不容易见到公子这么高兴,喝一点儿无妨的! 好酒好菜好月色,苏玉与钱益均二人对酌成饮,高谈阔论,与二人的雄心壮志一起升到夜空中,融入黑暗里。 …… 黑暗里,唯有那座巍峨雄伟的宫殿宫灯长明,宫殿的主人——大昭国君章烨正坐在勤政殿桌案前,两手捧着一幅美人图仔细端详着。 画上,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坐在秋千上,随手拿着一枝刚刚折下的红色牡丹,微风拂过她轻柔细长的头发,掀起她薄纱做的裙角。 她像一只身形轻盈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 “你说,那个书生,真的不是南越人?”章烨开口询问,声音沙哑而沉闷。 易安低头回道:“千真万确,陛下,属下已派人去查了,她的的确确是巴蜀人,且祖上世代行医,到她这一代,因她考取了功名,行医这条路,算是断了。” 章烨无奈叹息:“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 易安看了一眼画上之人,与她眉眼确实有八九分像,只是画上的女子,更加温婉一些。 “世上人千千万万,有一两个长得像也是很正常的殿下千万不要忧思过虑,不如先把药吃了歇息吧。” 易安将药碗端起来,送到章烨手上,章烨端起碗闻了闻,实在是不想喝。 易安见他不太想喝药,便上前轻言细语地哄着: “陛下,此药虽难闻了一点,可功效却比其他药好多了,您就趁热,快喝了吧。” 章烨皱着眉头,看了看黑乎乎的药汤,浓浓的药汤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章烨屏气凝息。强忍着全部咽下去,一滴不剩。 良药苦口,只有喝了这些药,才能强壮精神,延年益寿,才能让他久居皇位,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才能让他向天下人证明,他章烨,就是历代以来,最圣明的君王! 易安双手接过药碗,递给身后的小太监,走到章烨身后慢慢为他按摩颈椎。 “说起来,这位状元与陛下还真是有缘分。”易安闲聊一般,状似无意地提到。 此话果然引起了章烨的好奇。 “哦?此话怎讲?” “天底下长得像画像上那美人儿的那么多,偏偏就她出现在了陛下面前。” “几百个举子的试卷放在木箱里,考官们不看姓氏,只看答题内容,偏偏就选出了她的卷子。” “圣上在不知姓名的情况下,在那么多优秀的试卷里,偏偏定了她为状元。” “这些不都是缘分使然吗?” 章烨轻轻抚摸着画上的美人,嘴里念叨着:“苏玉,她到底是不是……” 他问询无果,将画收起放在桌边,正准备继续批阅奏折,易安就上前劝导: “陛下,更深露重,要小心龙体呀,明日还要召见新晋进士呢,要不还是先去歇息吧。” 章烨拿着奏折深吸口气,犹豫几息之后还是将奏折放下,在易安的搀扶下回到龙榻上休息。 不知不觉,月落西山,霜气凝结。 天边泛起鱼肚白,隔壁院子里的公鸡准时站在墙头,发出破晓的号角。 “哎呀!公子!钱公子,你们二位,怎么睡在这里了?” 小厮不言一走进院子,就看到苏玉和钱益均一个趴在桌子上,一个躺在摇椅上,一身酒气,连霜露都无法掩盖。 听到有人说话,苏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嗯?这么快天就亮了?” 不言将苏玉扶起来:“是呀,公子!一会儿还要进宫去面圣呢,小的先伺候您洗漱吧!” 苏玉和钱益均这才想起来,今日皇帝会在文华殿召见所有新考中的进士,任命官职。 二人赶紧起身回到各自的房间洗漱,换上进士服,急急忙忙乘坐马车到圣安门。 天还未大亮,圣安门前已经站了一大堆人了。 在护卫士兵的引导下,他们分三队站好,第一和第二排是在朝官员,第三排前三个就是苏玉与榜眼何文晋、探花萧朗,其余进士则跟在他们后面,依次觐见。 第二十四章 初入朝堂 “宣:文武百官觐见!” “宣:文武百官觐见!” “宣:文武百官觐见!” 内侍官细长尖锐的传旨声从乾清宫一路响起,一个传一个,一直传到圣安门。 听到传旨声的守城卫,将宫门缓缓打开,列队站好的文武百官和新晋的进士在内侍官的指引下有序往里面走。 他们穿过高大巍峨的圣安门,走过两座汉白玉石狮拱桥,分两队从云龙浮雕两侧的台阶依次往上,进入到庄严肃穆的乾清宫中。 百官按照官职品阶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新科进士则最后进入站在中间。 所有人垂首站立在大殿之上,静静等待大昭皇帝的到来。 片刻之后,大昭皇帝章烨在太监总管的搀扶下,缓缓从大殿后面走出,走到龙椅前坐下。 苏玉站在大殿中间最前方,她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睫毛微颤,垂在身子两侧,被宽袖遮住的双手慢慢收紧。 太监总管上前一步,将手中拂尘一挥,高声喊道:“跪!” 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向皇帝行跪拜大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 大昭皇帝章烨穿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经由层层选拔挑选出来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天下贤士,尽入朕彀中,是朕之幸,是大昭之幸啊!哈哈哈哈!”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行跪拜之礼之后,太监总管双手捧上圣旨,开始宣告进士们的任职。 按照惯例,进士前三直接进入翰林院任职,其中苏玉任翰林院六品修撰,榜眼和探花任翰林院七品编修。 钱益均在二甲名次,任翰林院庶吉士。 宣旨之后,所有进士全部向皇帝跪拜,叩谢圣恩。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所有大臣站在下面,转动着眼珠子四下观察,没有一人站出来议事。 章烨眼睛从众大臣脸上扫过,当看到苏玉时,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真是年纪越大越不中用了,昨日不过晚睡了一会儿,现在就头痛欲裂。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想起早上的药还没喝呢,于是便两手拂了拂袖子,说道: “既无事,那便退了吧。” “是。” 太监总管立马弓着腰走上前,大声宣告:“退~朝~” 然后走到章烨身旁,将他从龙椅上扶起,离开了大殿。 见皇上离开了,大殿内原本凝重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大臣们一个个走到苏玉他们跟前,向他们道贺。 首辅大臣宇文华转身看了一眼礼部尚书李敬,又看了看正在与其他大臣打招呼的苏玉等人,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苏玉从余光中看见首辅大人离开,脸上的笑容凝固一瞬,转而又与其他大臣谈笑起来。 李敬随之走过去,朝苏玉拱手道:“果然是状元郎,一看便是文质彬彬、器宇不凡,恭喜啊,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苏玉连忙拱手作揖:“李大人谬赞!我等还要多谢李大人不辞辛劳,为我等考试奔波劳累,改日小生定当登门拜访。” “是啊,是啊!” “多谢李大人!” “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榜眼何文晋与探花萧朗跟着附和道。 李敬摆摆手:“哎!这科举事宜是陛下看重的大事,为陛下办事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几人连忙点头。 “是是是,李大人说的对。” 苏玉再次朝李敬行礼道:“小生初入朝堂,有许多事都知之甚少,以后还请李大人多多指教。” 李敬见她举止端正,谈笑自若,对她十分满意,于是他捻着长须笑着点点头:“好说,好说。” 正说话间,大学士兼太子太傅杨宁走了过来。 “苏玉,何文晋!” 苏玉等人同时看过去,只见杨宁拧着眉头一脸不悦地走到他们面前。 几人连忙朝他行礼:“杨大人。” 杨宁走到李敬面前,睨了他一眼,一脸不满地看向苏玉:“你与这等人说什么?” 苏玉等人一脸茫然,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李敬,又看向杨宁:“不知大人所言何意?” “哼!”杨宁连个正眼都不给李敬,鼻子里冷哼一声,骂道:“此乃趋炎附势、攀附名利之小人!” 李敬一听杨宁在骂他,着急了:“不是,太傅,杨大学士,我李敬今日可没惹着您吧,你怎么在小辈面前如此说我?!” “你难道不是吗?当初你刚入翰林院的时候,你说的什么?啊?” “我说什么?我说为民请命呐!我这不是替圣上选了这么多人才了吗?” “你选人才,你当初为了......” 杨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敬捂住了嘴。 “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还拿出来说!再说了,哪个当官的不想往上爬啊?我总不能一辈子......” 两人争论着,直接把苏玉等晾在了一边。 苏玉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想劝解都无从插嘴,一旁的刑部尚书石仲走过去拍拍苏玉肩膀,低声说道:“别管他们,一天吵八百回,快去政和馆报到吧。” “哦哦哦!多谢大人提醒!” 苏玉这才想起来,刚刚授予官职的进士还要去政和馆领朝服和官印,于是她连忙向石仲道谢,然后与其他进士一起走出乾清宫,结伴往政和馆走去。、 从政和馆出来,何文晋和萧朗便与苏玉商议: “按理来说,昨日咱们就该去尚书府拜访李大人了。只是这两日实在忙碌,不如咱们等到休沐日的时候,一起去李大人府上吧。” 苏玉点头同意:“只是不知去府上拜访,该备些什么礼才好呢?” 萧朗出身淮南世族,家境优渥,便说道: “在下父亲已将礼备好了,明日直接拿去便可,只是不知他备的什么。” 何文晋低头皱眉,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下进京时,只带了书籍与些许盘缠,若是要送礼,实在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啊。” 苏玉见他神情有些沮丧,便宽慰道: “前去拜访,本是为表我等感念之心,又不是为了巴结讨好,礼只在心意,不在贵重。若是送得重了,反而有结党营私之嫌。” 几人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便放宽了心,走出皇宫之后各自回到住处。 第二十五章 演戏 苏玉与钱益均将朝服交给不言,然后坐上马车,一路奔驰回到隐心院,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天有些凉了。 走到院子里,钱益均却在房间门口徘徊,看着苏玉欲言又止。 苏玉见他有话要说,便主动上前问道:“益均兄还有何事?” 钱益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刚刚听你们几人说要去李大人家拜访,我要不就先不去了吧,或者我后面再与其他人去。” 苏玉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那个......你们三人与我等不一样嘛......” “同为进士,有何不一样?” “你们位列前三,人中龙凤,岂是我等能比的?而且,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去了人家也看不上。哎呀,你就先跟他们去吧,不用管我的。” 说完,钱益均就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 苏玉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人真是,刚当上官就开始要面子了,不过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罢了罢了,不管他的。 她抬脚准备回房间,转念一想,又转身走到医馆里,一过去正好看到蒲叙在给病人看诊。 他专注地为病人把脉,里里外外地检查,认真地写药方,然后嘱托病人如何用药,如何忌口。 刚看完一个,后面排队的患者就上前来坐着,他又接着开始把脉、问询、检查、写药方,如此反复,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苏玉鼻子有些酸酸的。 回想起刚到西蜀时,两人躲在山上,在山林里转了十几天,身上除了蒲叙那个药箱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后来终于在县城里安顿下来,蒲叙就没有再闲过,凡是能挣的钱,他一分都不会放弃。 再后来他们在当地有了名气,许多有钱人家也来找他看病,二人的日子才开始真正好起来,蒲叙那收敛了好几年的怪脾气,终于能释放出来了。 想到这里,苏玉一个箭步冲过去,跪倒在蒲叙面前: “父亲!多谢父亲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儿以后定当励精图治,一心为民,方不负父亲所望!” 蒲叙被突然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苏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将她拉起来,低声耳语:“干嘛呢你,演戏演到我这儿了!” 苏玉也压低声音回道:“有人看着呢,好好说话!” “咳咳!”蒲叙直起身子,拉着苏玉的手拍了两下,正色道: “你知道就好,以后好好为朝廷效力,要是让我发现你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就将你逐出家门!” “儿子谨记!” 其他人见此,纷纷拍手叫好,苏玉趁机对众人高声道: “我父亲行医数载,救人无数,为我前程,他甘愿放弃舒适安稳的生活,不辞辛劳与我一同来到京都。以后还承蒙诸位多多照顾,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谅解!” 众人听了,纷纷表态: “蒲大夫是个好人啊!”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唯有品德高尚之人,方能养育出如此出众的好儿郎!” 苏玉听了这些话,便朝众人拱手,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时,她余光瞥见人群中有一人悄悄挤出医馆,往外面走去。 她嘴角勾着笑,向蒲叙说道:“那父亲先忙,儿子先退下了。” “嗯,走吧走吧。”蒲叙摆摆手,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像无事人一样继续看诊。 苏玉回到院子里,正要回房间,就被小厮不言叫住了: “公子,公子,靖南王世子来了!” “哈哈哈,苏玉,中状元了也不见你宴请,难道是怕本世子过来蹭吃蹭喝吗?”梁墨摇着扇子,大步流星走到苏玉面前。 苏玉连忙拱手,笑道:“世子殿下说笑了,靖南王府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还需要到在下这里蹭吃蹭喝?” 梁墨眉尾轻挑,摇摇头:“那可不一样,状元郎请的,自然好一些。” 苏玉懒得与他辩解,便往他身后探头:“怎么不见昭阳郡主与殿下同来?” 梁墨瞪了苏玉一眼:“怎么?你想让她来?昭阳可是本世子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觊觎好友的妹妹呢?” 苏玉连忙低头:“不敢不敢,苏玉出身微寒,怎可与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为友呢?更不用说觊觎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了。” “你!”梁墨用扇子指着苏玉,气得脸都变形了。 “你再这样阴阳怪气与本世子说话试试?” 苏玉退后一步,再次拱手弯腰: “世子殿下,苏玉初入朝堂,若是被有心人传出与殿下不清不楚,于殿下,于苏玉都不是好事。” 梁墨听了,咬着牙冷笑一声:“呵,原来是怕本世子坏了你的名声,我梁墨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在下清楚,但,京都众人比在下更清楚。殿下以后还是少来小人这里吧。” “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本世子不会误了你的名声!” 说完,梁墨一甩袖子,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目睹二人吵架的不言看了看梁墨,又看了看苏玉,小声嘀咕一句:“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苏玉冷眼看着梁墨快速离开的背影,默默吐了一口浊气,向不言吩咐道: “以后靖南王世子过来,只说我不在就是。另外,去找父亲拿一颗还魂丹装好,送到我房间里来。” “是,公子!不过......”不言凑过去小声说,“老爷那个还魂丹总共才五颗,他能给吗?” “你去问了不就知道了?再说了,他不给,你没长手?”苏玉没好气地骂道。 “小的知道了。” 呜呜呜,公子怎么这么凶了......以老爷的脾气,悄悄拿了他的药,肯定会被念叨一个月! 不言撇撇嘴,哎,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叫苦。 苏玉哪里管他在想什么,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抚摸着桌上放着的官服、腰牌和官印,然后将它们收起来放进衣柜里,再叫人打热水沐浴。 浴房里,氤氲的热气将苏玉紧紧包裹,稀释着她身上忙碌一天的疲劳。 她将整个身体都没入水中,任自己沉沦、下陷,在临近窒息时才猛然冲出水面,就像那时,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在绝望之际突然现出一丝光明。 第二十六章 拜访 三日后,休沐日。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一座高大气派的府邸前。 苏玉掀开帘子往外面瞧了一眼,府门上方朱红色牌匾上,端端正正写着“尚书府”三个大字。 不言跳下马车,将帘子掀开:“公子,尚书府到了。” 苏玉握紧手里的木盒子,一步踏下马车,刚站稳,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苏玉!” 苏玉往那边看过去,原来是萧朗与何文晋到了。 三人寒暄一番,便去向门房说明来意,门房连忙跑进府里示意。 不一会儿,门房就回来,朝三人说道: “我们老爷正在大厅等着呢,三位请吧!” 三人在门房的带领下来到大厅,齐齐向李敬行礼。 “晚辈苏玉(萧朗)(何文晋)拜见李大人!” 李敬连忙从椅子上下来,将三人扶起:“快坐,快坐,来人,看茶!” 三人依次坐下后,苏玉眼里含笑,有些抱歉地说道: “原本我三人在前几日就想着来拜访大人,但是想到大人政务繁忙,日理万机,于是便商议着今日休沐时过来。” 李敬坐回到椅子上,看着苏玉赞道: “还是你们思虑周全,难得你们愿意花费时间,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大人现在是正当年,哪里就成老头子了?”萧朗笑道,起身让小厮将带的礼送上来。 “这是晚辈特意为李大人备的一些薄礼,还请大人笑纳!” 李敬抬眼看向那口木箱,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哎哎,这么客气作甚?” 何文晋也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盒子,面色惭愧道: “晚辈家中贫寒,财力薄弱,但情义深厚,献此薄礼,聊表心意,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李敬连忙接下,拍拍何文晋的肩膀郑重地说:“家道贫寒非你之过,如今既已高中,昨日之日已去,就向前看吧!” 何文晋拱手道:“晚辈谨记!” 苏玉见二人都献上了自己带的礼,于是也上前从袖笼里拿出自己准备的礼。 “晚辈在家思来想去,实在不知如何感谢大人的知遇之恩。” “好在晚辈祖上世代行医,父亲也是一位医痴,他在家的时候研制出了能解百毒的还魂丹,晚辈特意命人将此丹封存好,今日带过来献于大人。” “哦?”李敬有些惊异地看着苏玉,“世上竟还有如此奇药?” 何、萧二人也从未听过此药,便跟着凑过来看。 “还魂丹?” “真的能解百毒吗?” 只见苏玉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她将木盒打开,里面正躺着一颗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子,一打开便闻到一股木质清香。 李敬仔细打量,然后用鼻子嗅了一下,评道:“气味芳香浓郁,色泽清亮,不错,不错……” 话还没说完,就有丫鬟突然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夫人她昏过去了!” 李敬听到这话,吓得双手一颤:“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晕过去?叫大夫了吗?” 丫鬟一脸急色,跺着脚焦急地回道: “夫人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可老夫人现在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怕是……怕是……” 说着说着,丫鬟急得哭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李敬指着丫鬟骂了一句,转身向三人致歉: “家中突然有急事,三位先回去吧,咱们改日再叙。” 三人也听到了丫鬟的话,自然理解李敬此时的心情,于是何文晋和萧朗便安慰李敬几句,然后准备离开。 苏玉却拿着木盒上前一步,对李敬说道:“李大人莫不是忘了苏玉刚刚说的?” 李敬这才想起来,刚刚苏玉所献的宝贝——还魂丹。 于是他一拍脑门,叹道:“人老了,记性不好,苏玉啊,你快随老夫去看看吧!” 说着,他便拉起苏玉往老夫人院里赶。 李老夫人院里,此时已经站满了人,李夫人和一众亲戚全部站在李老夫人床前,有的一脸担心地探头往里看,有的默默在一旁抹眼泪。 众人见李敬过来了,连忙让出一条路,李敬拉着苏玉直奔老夫人床前。 李夫人见李敬拉着一个面生的公子,心下有些疑惑: “这位公子是?” 李敬解释道:“这位是新科状元苏玉,他父亲便是大夫,此次过来刚好带了一丸药。” 房中众人听言,便都在苏玉身上打量,连丫鬟们也悄悄抬眼,想看清状元郎的样子。 苏玉被众人盯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李大人,还是先看看老夫人要紧。” “对对对。”李敬让出位置,苏玉上前去为老夫人把脉,然后拿出从盒子里拿出那枚还魂丹,放进老夫人嘴里。 药放进去好一会儿,众人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老夫人醒来。 李敬脸色从刚刚的期待变得有些不耐: “苏玉啊,这是怎么回事?这药,怎么没用啊?” 苏玉上去检查一番,再次把脉,发现确实这药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不可能啊,这药不管是什么病,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便能让百病全愈,怎么会不起作用了呢?” 李敬听她这话,顿时黑了脸:“世上哪有如此神药?你莫不是为了给自己铺路讨好我,存心诓骗?” 苏玉连忙起身站在李敬面前,恭敬道: “大人明鉴,若是苏玉特意讨好,还拿一个假药来,岂不是辜负了大人的信任,自毁前程?” “那为何你口中的神药,丝毫不起作用?若不是你存心诓骗,那就是你故弄玄虚,夸大其词!” “这……”苏玉看向床上躺着的老夫人,也有些不得其解。 突然,外面人群躁动。 “快!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屋里的夫人小姐公子们连忙让开一条路,让大夫走到老夫人床前来。 李敬连忙将苏玉拉到一边,将位置让给大夫:“快!快看看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大夫放下药箱,跪在老夫人床前开始诊断。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垂头塞耳地向李敬说道:“老夫人怕是……不行了……你们准备准备,安排后事吧!” 李敬听了这话,差点儿没站稳脚跟,身子摇晃了几下就向一边倒去,幸好苏玉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李大人,让我再给老夫人看看吧!”苏玉请求道。 第二十七章 真假药 李敬对苏玉拿来的假药十分不满,一伸手将苏玉推开,指着她鼻子大骂: “竖子!枉老夫之前如此看重你,你竟给我拿假药!今日若不是老夫人病重,还不知道要被你骗多久呢!” 苏玉心里也十分疑惑,明明前两日就让不言将药准备好了,这两天也没有人进到自己房间里,怎么药就没用了呢? 她仔细回想,此药经手的就他们三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问题,可此刻偏偏却出问题了。 她眉头紧锁,一脸急色,连连摇头: “小生真的没有诓骗大人,请大人给小生一点时间,小生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李敬哪里还会听她的解释,指着房门大喊: “老夫现在不想看到你,来人,把这位苏大人,请出去!” 苏玉还想解释,但仆人已经走上前来冷眼看着她,伸手指向门外: “苏大人,请吧!” 苏玉深知此刻若是再做解释,必会引起李敬更大的厌恶之意,于是默默朝李敬及房内其他亲眷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站在门口,苏玉听到房门里传出来一阵阵呜咽声,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悲伤,又是一场生离死别。 小厮不言见苏玉从房间里出来了,便上去问: “公子,咱们现在回家吗?” 苏玉咬着牙,一把抓住不言的衣领,眼里怒火中烧,质问道: “叫你准备的药,你是怎么准备的?” 不言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气急,连忙回答: “是......是小的去......去找老爷拿的......” “你确定?” “小的......小的确定,就是老爷拿的,他直接放进那个盒子里,小的就......就拿过来交到公子手上了。” 苏玉慢慢冷静下来,将手松开,走出尚书府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她一路回想。 当日在医馆,她便瞧见有一个男子鬼鬼祟祟地走进医馆,四处张望,见她过来便立马站在后面排队的队伍里,斜着眼睛观察自己。 而后就是梁墨......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可如果真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因为自己有意疏远? 苏玉摇摇头,这个梁墨,一开始接近他原本是想摸清王府的情况,同时借助他在京都的影响结识权贵,哪曾想他从头到尾都将自己伪装得很好,平日里只喝酒听曲儿,游山玩水,做足了纨绔气派,根本不屑于与那些达官贵人结交。 与他结识,自己不仅没占到什么便宜,还差点儿让别人以为自己也有龙阳之好,是靠着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得到他信任的。 更何况,因为靖南王居功自傲,一向瞧不起那些文官,朝中文臣对他颇有意见,只是碍于权势,不敢明摆着撕破脸。 反正花容已经在王府里了,此时若是再与他纠缠,反而得不到什么好处。 思量间,马车就停到了医馆门口。 苏玉下马车大踏步地走进医馆,走到蒲叙面前,神情严肃地说: “父亲,儿子有要事相商,请您移步内室。” 蒲叙见她如此样子,便知有大事发生,于是赶紧起身,随她进到内室里。 “发什么事了?” “父亲,您还记得前两日我让不言过来拿还魂丹吗?” 蒲叙回想一下,回道: “当时不言过来跟我说了,我便从药柜装丹药的盒子里拿出一粒放至木盒中,交给了不言。是这丹药出问题了?” 苏玉看着蒲叙,缓缓点头,将今日在尚书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蒲叙。 “不可能,这药绝不会有假!” 蒲叙全然不信自己研制的药会一点用处都没有。 苏玉连忙拉住他,用眼神提醒他小声一些,小心隔墙有耳。 “我当然相信父亲制的药没问题,您再想想,当日除了您和不言,还有没有什么人碰过这个盒子?” 蒲叙低下头仔细回想当日的情形。 那天,他照常在给病人看病,不言突然跑过来,凑到他耳边说: “老爷,公子要拿一颗您的还魂丹去送礼。” 蒲叙听了,想苏玉拿这丹药去送礼,对方肯定对她有大用处,于是立马起身去药房里,将放置在药柜最里面的盒子拿出来,从里面取了一颗还魂丹,用一个小盒子装好,再拿出来给不言。 但是,等他拿出来时,不言却不在医馆大堂,蒲叙问了伙计,伙计说他去茅房了。 于是蒲叙就将盒子放在自己看诊的桌案上,等不言回来的时候再给他。 难道,是有人趁他给人看病时不注意,换走了丹药? 若是如此,此人定是个高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么小个东西换走。 苏玉听完蒲叙的叙述,想起那天那个可疑的人。 那天她刚进医馆没多久,那人就离开了,没过一会儿,梁墨就跟着赶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不言去拿药。 怎么看这事都与梁墨有关系。 眼下当务之急,是重新拿一颗丹药过去,将老妇人救过来,否则...... “父亲,您现在就带着药跟我去一趟尚书府。” 蒲叙看她神色紧张,知道是发生大事了,连忙点头答应。 “好好好,我去拿药箱。”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答应。 苏玉看着蒲叙跟着着急的样子,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 这个怪老头,对谁脾气都不好,唯有在面对自己时,总是有求必应,日后大仇得报,定要让他好好安享晚年。 二人拿上药,坐着马车飞奔到尚书府。 门房见是上午来过的苏状元,以为她找他们老爷还有要事,便笑着相迎,将他们二人迎进府里,带到大厅。 “您二位在此稍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跟我们老爷说一声......” 苏玉着急地打断门房的话: “不必了,你直接带我们过去。” “可......” “快,再晚一会儿,你们老夫人就真的救不了了!” 门房一听,顿时将规矩抛到了脑后,谁不知道他们老爷是最重孝道的,若是老夫人有个什么闪失,谁都承担不起。 他赶紧在前面带路,将苏玉和蒲叙带到了老夫人院里。 第二十八章 起死回生 老夫人院里那些丫鬟婆子都站在外面,拿着手帕默默地擦眼泪,一看到苏玉过来,便走上去骂道: “你怎么又来了?刚刚拿假药来给我们老爷送礼,害得我们大家白高兴一场,你现在还有脸来?” “快来人,把她们打出去!” 苏玉见状连忙摆手,解释道: “等,等等,我已经带神医过来了!假药一事我自会证明,先让神医进去给老夫人看看吧!” 婆子啐了一口,骂道: “我呸!什么狗屁神医!我在这上京呆了二十年了,从来没听过有什么神医的!” “你骗了我们一次,还想来骗第二次?门都没有!赶紧滚!” 蒲叙一听有人质疑他的医术,顿时不乐意了,指着那老婆子就开骂,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还特地用蜀地方言: “嘿,你个哈麻P,老子飞起过来,马脚杆都要跑断了,过来给你几姨子看病,你龟儿子就在那哈打胡乱说,老子骗你色了满还是骗你财了嘛?” “长这个P样儿,像他M个癞疙宝,骗色老汉我是搞不来的哦!老子医好的病汉儿比你M吃的盐还多,你他M的......唔唔唔......” 还没骂完,蒲叙的嘴就被苏玉捂得严严实实。 “嘘,别骂了,赶紧进去,救人要紧!” 说完,苏玉不顾那些丫鬟婆子的阻拦,直接拉着蒲叙往里面冲。 屋里的人也听到了外面院里的争吵声,正往外走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两边的人就刚好堵在了门口。 李夫人一看来人是刚刚那个拿假药的,顿时变了脸色,站在门口厉声问: “公子又来作甚?” 苏玉拉着蒲叙,解释道: “李夫人,这位就是我父亲,他是西蜀有名的神医,您让他进去给老夫人看看吧!” “西蜀?”李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蒲叙,没好气地说,“等着吧,我去跟老爷说一声。” 说完,李夫人回到房里,跟李敬说明情况。 眼看着自己请来的大夫都没办法,李敬哪里还管什么西蜀不西蜀的,一拂袖子吼道: “什么西蜀的神医,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李夫人却不这么认为,之前她娘家兄弟在西蜀游历时,是亲眼见过那些巫医的厉害的,于是她劝道: “夫君,反正他们都到门口了,就让他进来看看吧,万一能行呢?” 李敬不满地叹口气,气呼呼地吩咐: “叫他们进来。” 门口的人立马让开一条路,让苏玉二人进门。 苏玉走到李敬面前,先鞠一躬,然后满脸愧色地说道: “之前那药,是小生疏忽,没给小厮吩咐明白,让他给拿错了,小生刚刚回去跟父亲说了老夫人的情况,将父亲也带过来给老人看看。” 李敬鼻子里冷哼一声,李夫人站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襟。 “那就让他试试吧,若是治不好,以后我李府的大门,你就永远都别想再踏进来!” 苏玉连忙应答: “是,是,请李大人放心!” 蒲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自己乖乖小公主的前途着想,他才不愿意来呢! 他走到老夫人床边,将药箱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木盒。 他打开木盒,拿出一粒红得娇艳欲滴的药丸,若不是在场的人知道这是神药,只怕还以为是什么毒物。 与刚刚苏玉拿出来的那一粒,确实长得不一样。 饶是如此,李夫人还是提出了疑问: “这......这真的能解百毒吗?怎么看着它就像有毒的样子......” 蒲叙用他那精锐的小眼睛瞥了李夫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人有爱美之心,这药也是有的嘛,天天让你穿得乌漆嘛黑的,你愿意吗?” 说完,他一只手捏着老夫人的腮帮子,让她张开嘴巴,然后将药丸塞进她咽喉处。 “等着吧,一炷香的功夫就醒了。” 他拍拍手,看向苏玉: “还有事吗?” 苏玉摇摇头。 他又看向李敬和李夫人: “没醒来之前,不要喂水,醒了之后过一个时辰再吃东西,一定要谨记!” 李敬觉得他有些故弄玄虚,但是事关自己母亲的安危,他不得不听。 “老夫人没醒过来之前,你们暂且在这儿待着。” “这是自然。” 苏玉退后一步站在李敬旁边,蒲叙则立在床尾时时观察着老夫人的情况。 其实他早就想走了,奈何人家不让走..... 时间慢慢流逝,屋里的人都在默默等待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屋子安静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眼看着一炷香已经快燃完了,香灰都洒在了桌面上,老夫人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 “到底行不行啊?” “别又是骗人的吧......” “真是可怜了老夫人了......” 大家开始小声议论着,对蒲叙和苏玉更加怀疑。 李夫人心里也打起了鼓,难道这个蜀医真是假的? 桌子上的香已经燃尽,剩下的那截香灰仿佛一下子失去所有支撑,颓然倒下。 李敬最后一点耐心被耗尽,他瞪着眼睛,眉毛拧紧,腾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用怒不可恕的声音大喊: “来人!” “咳咳......” 李敬说话的声音和老夫人虚弱的咳嗽声同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一个方向。 老夫人咳嗽两声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老夫人醒了!” “祖母,您终于醒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李敬连忙走到老夫人床前,拉着她有些枯槁的手关切道: “老夫人,您怎么样了?” 老夫人轻轻摇摇头。 屋子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沉郁悲伤一扫而空,露出轻松的笑容。 蒲叙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叽叽喳喳地跟捅了麻雀窝一样,便跟李敬说道: “屋里人太多了,老太太得静养。” 李敬转身朝那些小辈和丫鬟婆子吩咐: “都出去等着!”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剩下李敬夫妇、苏玉和蒲叙四人围着老夫人。 蒲叙将站在床边的李敬一屁股撅开,坐在凳子上为老夫人把脉。 李敬被挤了一个踉跄,却不敢再多说话,怕影响到蒲叙,只得站在后面默默看着。 第二十九章 假不言 过了一会儿,蒲叙起身说道: “没什么大碍了,休养几天就能下地到处跑了。” 李敬听了,想到自己之前对他的怀疑和不敬,心里有些惭愧,便放低姿态向他道谢: “先生是真神医啊,竟有起死回生之术,是李某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蒲叙冷哼一声,眯着眼用鼻子看人: “你要谢,就应该谢我儿苏玉,若不是她执意叫我救这老太太,我才不来呢!” 李敬又转向苏玉,态度诚恳地说: “令堂医术了得,想必之前那药定是误会,只是不知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 以李敬这几日对苏玉的观察,他不相信苏玉是一个如此不小心之人,竟会将自己拿去送人的东西搞错。 苏玉暂时还没查清情况,自然也不会向李敬说出自己的怀疑,只垂首搪塞道: “只怪小生御下不严,平日里太惯着了,让那小厮做事不仔细,待小生回去,定会严加处罚,好好整治院里的下人!” 李夫人见苏玉一表人才,容貌气质俱佳,且年纪看着也不算太小,定是还未婚配的,便打趣道: “男子功成在外,府内琐事疏忽了些也正常,不如苏大人早日娶个贤良淑德的夫人,好帮着打理内院,这样就不用愁院内之事了。” 蒲叙一听,这妇人是想打自己乖乖小公主的主意,不行不行。 “她刚考取功名,在朝堂上脚跟都没踩稳呢,要钱没钱,要名没名,瞎了眼的才瞧得上他!” 苏玉愣了一下,立马跟着说道: “啊,是是是,小生事业未成,暂且不论家室。” 李夫人见他们父子二人一脸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捂嘴轻笑: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又不是现在就要给苏大人说亲,苏大人如此紧张作甚?” 苏玉和蒲叙听到这话,相视一眼,对李夫人呵呵一笑。 蒲叙搓搓手,将桌子上的药箱提起,对李敬夫妇说道: “那个,既然老夫人现在已无大碍,我们父子二人就先回去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再联系。” “切记,半个时辰内不要吃东西,也别喝水,不然药效可就没那么好了!” “这些天也不要用大补的药来补身体,温养着便可。” 李敬夫妇连连应答。 蒲叙叮嘱一番之后,便拉着苏玉告辞,离开李家。 一上马车,蒲叙就忍不住一直吐槽。 “这哪是什么礼部尚书,就是个唱戏变脸的吧,不去戏台子真是可惜了!” “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在那里逼逼赖赖,这副嘴脸是怎么当上礼部尚书的?” “自己老娘病倒了,不去寻医问药,就知道怪一个假药丸子,又不是那药把他老娘变成那样的!” “还敢怀疑老子医术,哪天给他饭里多加点料他就老实了!” 苏玉坐在他旁边,怕他气坏了身子,便轻言细语跟哄孩子一样安抚他: “父亲说的是,也就父亲有这起死回生之术,换成旁人只怕现在幡都挂上了!好在他们及时醒悟,您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蒲叙还是气鼓鼓的,靠在马车上骂骂咧咧,骂了一路。 二人回到医馆时,天已经快黑了。 苏玉先将蒲叙送回房间歇息,然后将不言叫进屋内。 不言自知自己这次差点坏了公子的大事,是既心虚愧疚,又害怕,进到房间就低着头弓着腰站在那里,哭丧着一张脸。 苏玉坐下之后,便问: “你去拿药的时候,可看到有什么可疑之人?” 不言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公子让小的去拿药,小的立马就跑到前面医馆去找老爷了。” “老爷进药房里拿药的时候,小的突然腹痛难忍,实在憋不住,就去了茅房,回来老爷说药在桌子上,小的就直接拿走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碰到什么可疑的人。” 苏玉抬起头,干净白皙的脸上看带着一丝冷意,一双明眸充满审视地看着不言: “是吗?既然如此,那你先下去吧。” 不言松了一口气,朝苏玉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正当他快要踏出房门时,苏玉低喝一声: “慢着!” 不言身形一顿,被吓得不敢再往前一步,也不敢将身子转过去面向苏玉。 苏玉起身单手负于身后,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言,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 “你不是不言。” “公......公子说什么呢?小的跟了您那么久,公子怎么还认不出小的了呢?” 苏玉盯着不言闪烁的眼睛,眼神深邃而沉稳,充满压迫和威严。 “不言十岁就跟在我身边,他从来不会为自己的过错解释,只会主动认罚。” “而且,刚刚你退出房门的时候,可不是平日那样退出去的。” “你究竟是谁?”苏玉一把捏住他的脖颈,“谁派你来的?” “公子,公子,我......真的是......不言啊。” 被戳穿身份的男子还在竭力扮演着不言的角色,苏玉慢慢收紧的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 苏玉紧皱着眉头,脸色铁青,手上加大力度。 “还在嘴硬?说,不言被你们抓去哪儿了?” “公......子,我......就......是......不言......” 见此人咬死不承认,苏玉也不想立马将他杀死,于是朝外面喊了一声: “进来!” 一个矫健的身影便从门外飞身下来,稳稳落到苏玉身后。 “公子有何吩咐?” 苏玉一把将人扔到地上,冷声下令: “把此人,带去叫易安处置,务必问出不言下落。” “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拿出一块布囫囵塞进假不言嘴里,将他一把从地上拎起来,飞快地消失在黑夜中。 …… 另一边,昏暗潮湿的房间里,不言的手脚被死死绑着。 他裤子都没穿好,一半屁股露在外面,歪坐在散发着霉气的地面上。 他绝望地靠在湿冷的墙上,眼里含泪,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方那个小小的窗户。 “公子,救我......” “公子,您再不来,小的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算是拉裤子里,也绝对不会再去茅房了......“ “呜呜呜......呜呜呜......公子,不言好想你啊!“ 第三十章 审讯 “啊啊啊!!!!”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回荡在阴冷幽森的地牢里。 铁架上,假冒不言的男子被铁链锁住手脚,头发因为不断挣扎散落下来,被汗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脸上,肩上。 因为刚刚承受巨大的痛楚,他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在他面前,披着一件薄外衫的易安,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走到火炉旁边,伸出那双白皙而细长的手在炉子上面烤火。 “大半夜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吓着其他犯人怎么办?” “去,把他的嘴堵上。” “是!”司卫拿出一块破布,走到那人面前,将他的嘴掰开,把破布全部塞到他嘴里。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阴鸷而低沉的嗓音慢慢开口: “大晚上的,不好好伺候自己的主子,跑去别人的主子面前伺候,实在是该罚。” “你若是想多受些苦,只管闭紧你的嘴便是,反正,本督这儿,最不缺的,就是痛苦。” 说着,他又从火炉上拿出一块烫得通红的烙铁,往上面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人看着那块红通通的铁,刚刚身上皮肉被烫熟的剧痛和恐惧一下子充斥他的大脑。 “唔唔唔......” 他的嘴被封住,只能拼命摇头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易安侧耳过去,好像在仔细分辨他说的是什么,可下一秒,他就直接将烙铁印到了那人的大腿上。 “还不想说?看来你很喜欢这些。” “本督向来喜欢成人之美,既然你喜欢,那就挨个都试试吧。” 那人瞪大眼睛,眼里满是恐惧,他呜呜咽咽地叫着,头控制不住地摆动。 易走到那些刑具面前,一个一个拿起来摆在那人面前,耐心地询问: “这个怎么样?十根钢刺,慢慢扎进你的指甲缝里,你就可以慢慢感受什么叫十指连心。” “还是这个?先用小刀轻轻划开你大腿上的皮肤,再用这边带倒刺的弯刀扎进你的肉里,慢慢地拉下来,你就能看到你的大腿肉,变成一条一条的,还能看到里面的腿骨,平时可没这个机会。” 易安越往下说,那人的恐惧越甚,最后竟然吓得尿裤子了。 他想吐出嘴里的破布,交待事情经过,但是试了几次都没法吐出,只能在那里发出“唔唔唔”的声响。 易安才不管他现在是否要交待,只想着怎么把这些刑具用在他身上,又不至于让他那么快地死了。 眼看着那人快不行了,一旁站着的暗卫才开口劝道: “都督,公子还等着您的消息呢。” 易安听了,一脸不尽兴地放下手中的刑具。 “好吧,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开。” 司卫走过去拿出被血水染红的破布,那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易安嫌弃地在鼻子前挥挥手,拿出手绢捂住鼻子。 “现在可以说了,是谁派你去医馆的?目的是什么?不言在何处?” 那人强忍着痛苦,结结巴巴地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都交待了。 易安听完,走到他面前,满意地看着他的脸,露出一个渗人的笑: “早点说不就不会受苦了吗?” “不过,当暗卫的,最忌讳的就是嘴不严。” 说完,他眼神突然变得凶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旁司卫腰间的佩刀拔出,插进那人的胸口。 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就直直地垂了下来。 “拖出去处理了。” 易安一边擦伤,一边往刑室外面走。 那护卫紧跟其后,走到外面提醒道: “都督,您还是换一身衣裳吧,血腥味儿太重,怕吓着公子。” 易安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 说完,他回到自己的寝殿,换了一身干净的祥云纹玄色束袖便装,与护卫消失在黑夜中。 此时,隐心院里,苏玉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着易安的消息。 不言和不思二人,是几年前,苏玉在街上偶然捡回来的。 那时候,不思才不过十来岁,不言更小,还不到十岁。 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冻了冰的青石板上,旁边躺着的,是他们刚刚死去的爹爹。 “卖身葬父”四个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一下子便触动了苏玉的心,她拿出自己的钱袋子,问他们兄弟二人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 看到有人“买”自己,兄弟二人自然愿意,于是不停地向苏玉连连磕头。 苏玉帮他们安葬了父亲,带着他们回到医馆里。 易安看不得他们兄弟二人吃得多还没事干,于是就将他们带到自己身边,教他们武功、兵器。 后来,易安到了上京,便将他们也带了过来,美其名曰:磨炼他们的能力。 如今苏玉也到了上京,兄弟俩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当小厮,一个当暗卫守护在苏玉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这么多年,他们在苏玉心中,与蒲叙、易安,花容一样,早已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就在苏玉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房门被叩响了。 “苏玉兄,你睡了吗?” 钱益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苏玉深吸一口气,用力揉揉自己因为焦急有些僵硬的脸,然后才打开门。 她眼神关切地看着钱益均,问道: “益均兄还没休息?是有什么事吗?” 钱益均嘿嘿一笑,挠挠头: “我刚刚起夜,路过院子见你房里灯还亮着,便过来问问。” 苏玉看他那副憨厚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分明是有事情想说,于是又问: “你我二人相识这么久了,早已是知音之交,若是有事,只管说便是,不必遮掩。” 钱益均听了苏玉的话,紧张地搓着两只手,小声说道: “之前不是说要去拜访李大人吗?可我的例银还没发放,苏玉兄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银两,待我例银发了,我就立马归还。” 说完,他脸涨得通红,额头间紧张得冒出细汗。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借钱可是一件难以启齿的难堪事。 苏玉见他这样,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当是什么事情,你只管借便是,我又不收你的利钱。” 钱益均又嘿嘿一笑: “苏玉兄说笑了,只是自你我相识以来,我麻烦你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可每次你都不嫌麻烦,对我伸以援手,不求回报。” “苏玉兄,你有圣人之心啊!请受在下一拜!” 说完,钱益均朝苏玉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苏玉赶紧将人扶起来。 “你我既以兄弟相称,便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早些歇息吧。” 钱益均抹抹眼角的泪花,哽咽道: “以后你我便是异姓兄弟,若是贤弟有用得上为兄的,只管开口便是。” 说完,他又向苏玉拱手致谢,然后转身往西屋走去。 苏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感慨良多。 钱益均虽然家境贫寒,可头脑聪明灵敏,意志坚定,只是,性子软弱了些,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第三十一章 救人 正当她在门口思量时,旁边的走廊上有一个黑色人影悄然靠拢,朝苏玉背后袭来。 苏玉一个侧身,躲过袭击,再一回转身子,稳稳站在门口处,对着黑暗处温和地开口: “易安,别闹。” 易安从后面的暗影里走出来,眼含笑意向苏玉行礼: “公子又有长进了。” 他勾起嘴角,赞许地看着苏玉,但却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偷袭不成功,看来回去还得多练功夫。 苏玉看他脸上又是高兴又是气恼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 真是幼稚。 “进去再说。” 苏玉先行踏进房间,易安跟着走进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一关上房门,苏玉便急着问道: “问出来了吗?” 易安见苏玉着急,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实情: “当然,那人是靖南王世子派来的。” 苏玉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果然是他,可,我苏玉与他无冤无仇,他何至于如此害我?” 易安回道: “那人说,他们世子只派他来拿走药,再扮成小厮跟着你左右,至于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以这几年我对靖南王世子的了解,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苏玉眉毛轻轻上挑,她之前刚接触梁墨的时候,就觉得此人不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只是,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苏玉不了解,也没有机会去了解。 易安接着说下去: “这些年,他有意在上京众人面前表现得放荡不羁、举止浪荡,让大家都觉得靖南王后继无人了,特别是......宫里那位。” “实际上,他不仅文武双全,而且心思缜密,他安排人将靖南王府护得水泄不通,连属下的暗卫都无法进去,所以,属下对靖南王府了解的也不算多。” “公子,善武之人容易对付,善谋略者,就要多加小心了。” 苏玉闭了闭眼,眉头紧锁。 “看来,之前急着与他撇清关系,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公子如何打算?” “先将不言救出来,见机行事。” “需要属下帮忙吗?” 苏玉摇摇头。 易安想了想,上前一步进言: “不言他,终归是个男子,照顾公子有时不方便,花容又去了靖南王府,要不,属下再派一个女护卫过来?” “女护卫?哪来的?”苏玉有些好奇地看着易安。 “属下当了大都督之后,就立马培养了一批死侍,其中一部分现在在宫里当差。” “你想的很周到,找一个机灵一点,信得过的。” 易安颔首,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窗外: “属下明白。夜深了,公子早些歇息,属下先退下了。” “嗯,去吧。” 易安一走,苏玉便换了一身简易夜行装,直奔靖南王府而去。 此时已是人定之际,靖南王府灯火依旧明亮。 苏玉观察之后,寻了一处守卫较少的地方,从墙外一跃而起,翻过外墙,进到府里。 根据易安之前给的王府地图,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梁墨住的院子。 只是院子门口还有两个护卫把守,看来梁墨平日里警惕性很高,外人轻易不得进入到他的院子里。 院门无法进入,苏玉只得找其他地方,进到里面。 暗中摸索一圈之后,她看到旁边的院子没有护卫,且与梁墨的院子相连。 于是她绕到那个院子里面,再次翻墙而过。 稳稳落到灌木丛后面,苏玉透过缝隙看清里面的布局后,轻轻地走到梁墨的房间外,悄然绕到门口打瞌睡的小厮身后,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然后她走到窗户下,仔细听房间里面的动静,确定梁墨已经睡下。 之后,她沿着墙根走到梁墨的书房外,将房门推开一条缝,身子像小鱼一样灵活地滑了进去。 梁墨的书房里,黑漆漆的,苏玉只能借着月光慢慢摸进去,在书架处,找到了暗室的开关。 就在她准备按下开关时,门口响起了巡视护卫的脚步声。 苏玉往后退了一步躲进旁边的垂帘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苏玉将整个身子隐藏起来,屏气凝神,不敢放松半点。 领头的护卫走到书房门口,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人来过之后,才带着人离开。 苏玉松了一口气,待护卫走远之后,才从黑暗中出来,去书架那里打开暗室的开关。 随着“吱呀”一声,书架后面的暗门缓缓开启,苏玉赶紧闪身进去,将门关上。 原以为这暗室只是一间小屋子,没想到进到里面之后,还要走一段长长的甬道。 苏玉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才终于看到前面有一点亮光。 她加快速度走过去,发现这里不是简单的暗室,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地牢,里面有好几个小房间,用铁栏隔开着。 他为何要修这个地牢?苏玉心下疑惑,但此时不是探究真相的好时机。 她顺着小房间一个一个找过去,终于在第四个铁栏里,看到了被绑住手脚的不言。 “不言。” 苏玉靠在铁栏上,用气声喊了一声。 不言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下子从睡梦里惊醒过来,看到自家公子亲自来救自己,不言委屈又感动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公子,您终于来了,小的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苏玉一边设法打开钥匙,一边安慰: “你才多大,就这辈子了。” 说话间,苏玉打开了铁门,她快速进去,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绑住不言的绳子割断。 不言得了自由,却没有立马起身。 “那个......公子,您先转过去一下......” “嗯?” 苏玉疑惑地看着不言。 “小的......小的上茅房的时候,裤子还没提好就被抓过来了......” ...... 苏玉心里觉得很无语,又有点想笑.....她起身走到外面,催促着: “动作快点,一会儿有人来了就麻烦了。” 不言赶紧起身,将裤子提好,然后拖着被绑麻了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跟在苏玉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甬道回到入口处,苏玉借着火折子的微弱光线,找到墙上的开关,将手放上去。 暗室的门重新被打开,书房里却一片灯火通明。 第三十二章 合作 正对着书架的厚重木椅上,穿着宽松寝衣的梁墨,及腰的青丝用一条墨色发带随意地绑在身后,整个身子歪在椅子里,一只脚搭在椅子把手上,垂向一边的衣襟里,白皙匀称的小腿悠闲地摇晃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 与梁墨的闲适不同,苏玉和不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整个书房空气瞬间凝固。 梁墨背对着他们,见他们迟迟没有动作,自己也不着急。 几息过后,他那清冷轻柔的声音才在寂静的书房响起: “来都来了,这么着急走干嘛?” “长夜漫漫,独自一人实在无趣。” “不如,苏公子过来,陪本世子聊聊?” 苏玉站在原地,用审视的眼神扫过梁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在感觉到梁墨没有恶意后,她向不言快速瞥了一眼,递给他一个眼神,然后朝梁墨那边缓慢走过去。 不言担心靖南王世子会对她不利,急得喊了一声: “公子!” 苏玉侧脸朝他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既然世子爷想找人闲聊解闷儿,你就先出去吧。” 不言一脸担心,却只能听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梁墨放下书,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闪了闪,打趣般看着苏玉: “坐下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怎么见着我还这么紧张?” 苏玉低头失笑,走到梁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世子殿下久等了,既然是想叫下官过来,派个人去医馆知会一声便是,何必这么麻烦,又是换药,又是抓下官的小厮的。” 梁墨听到苏玉这话,也跟着勾起嘴角。 “派人去医馆请可不行,毕竟有人说过,要与本世子撇清关系。” “不过,本世子倒是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玉垂眸,是啊,到底是什么关系? 诗会上她主动靠近,生辰宴他的试探,她的拔刀相助,科考前的月下对酌,好像真的没什么特殊的关系,那为何还需要特意撇清什么?好像并不需要。 “世子殿下是靖南王世子,微臣不过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修,若非要说关系,不过就是君臣而已。” “呵!”梁墨冷笑一声。 “好一个君臣关系。既是君臣,你又何必在诗会上对本世子投怀送抱?这可不像是你的为人啊。”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戏,演得可不怎么样。” 苏玉脑子里显现出易安那张妖冶的脸,用戏谑的语气说出“公子,你的演技可不怎么好”。 “不过,你是个聪明人。” “本世子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管你是真心还是演戏,本世子都很乐意与你交朋友。” 苏玉抬眼看向梁墨,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世子殿下怕是误会了,诗会上,下官只是不胜酒力喝多了,换做是其他人,下官可能也会那样。” “另外,世子说乐意与下官交朋友,下官出身微末,何德何能,能与世子爷称朋道友。” 梁墨嗤笑一声: “嘁,不胜酒力,行行行,本世子不与你争辩。” “你想升官,本世子想保靖南王府平安,扶持一个新贵,不是什么难事。” 苏玉也跟着冷笑一声: “堂堂靖南王府,手握重兵,天子重臣,需要下官一个初入朝堂的小官来保平安?殿下莫不是在说笑?” 梁墨见她不信,眉尾轻挑一下,继续说下去: “如今皇帝年老体弱,行事越发糊涂,保不齐哪天就听信谗言,对我靖南王府下手。” “而朝中,诸多大臣对我父亲靖南王颇有微词,到时候必定会落井下石,树倒猢狲散。” “我这辈子,荣华富贵已经享尽了,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保我母亲和妹妹平安。” 苏玉听完梁墨的话,联想起易安所说的,或许,他真的是在居安思危,防范于未然。 “殿下有大智慧,可,您怎么确定,下官就一定能在朝堂上立足,就能站在你这边呢?” 梁墨俯身向前,靠近苏玉,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的。” 苏玉心里咯噔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拢拳头,面上却依旧神态自若: “下官的目的,是加官进爵,享受荣华富贵。” “殿下偷偷将下官备好的药换掉,险些让下官在朝堂上出师未捷,还把下官的随从抓走私自关押,这可不像是对待朋友的样子。” 梁墨退回前倾的身子,靠在椅子上,环手于胸,恢复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这件事,是本世子做的不地道,不过,要是不用点儿手段,苏公子又怎会亲自来我这里呢?” 说着,他起身走到苏玉旁边,一只手臂绕过苏玉身后撑在椅子扶手上,俯身下来,靠在苏玉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 “苏公子秀色可餐,本世子倒是不介意别人说闲话,就怕苏公子承受不住。” “不过,苏公子想要的,与这些闲话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清楚。” 苏玉被梁墨整个环在椅子里,耳根慢慢变成了血色。 “能没有闲言碎语最好,我可没有那种癖好。” “明日还要早朝,下官先回去了。” 说完,苏玉将梁墨推开,起身逃跑似的离开了书房。 不言在门口蹲着,正与梁墨的侍从大眼瞪小眼,见苏玉出来了,他赶紧起身跑到苏玉面前,一脸担心地上下打量苏玉: “公子,世子爷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苏玉瞥了他一眼,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无事。” 然后迅速走出院子,从府门出去,离开了靖南王府。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了,街道上除了巡查的护城卫,一个人都没有。 苏玉主仆一路躲过护城卫,回到隐心院里。 “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一会儿不必过来伺候。” 不言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乖乖回答: “知道了,公子。” 心里却在崩溃地哭喊:呜呜呜,公子都不让我伺候了,肯定是嫌弃我了! 苏玉哪里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吩咐完后就回到房间,简单洗漱之后直接和衣而眠。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去上早朝了。 第三十三章 新来的丫鬟 寅时末,鸡鸣三声,天还未亮,苏玉的房门却被敲响。 一个婉转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公子,该起床上早朝了。” 苏玉穿衣服的手一顿,心想:这么快就安排过来了? 她快速穿好衣服,坐在梳妆镜前。 “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轻快的脚步声在苏玉身后响起,快速移动到她身边。 “公子,都督令奴婢过来伺候公子起居。” 苏玉转过身,朝丫鬟身上打量,只见她头上用淡粉色的发带梳着垂挂髻,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长得小家碧玉,娇小可人,也就刚及笄的样子。 苏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死侍?确定不是谁家跑出来的小姑娘? “可有名字?” “回公子,都督说过来之后一切听公子的安排,名字也由公子来取。” “嗯。小家碧玉,面若桃花,就叫碧桃吧。” 碧桃露出甜甜的笑,连忙福身:“谢公子赐名。奴婢这就为公子梳头。” 她规规矩矩地走到苏玉身后站着,拿起梳子将苏玉一头墨发一梳到底,然后将长长的头发挽起,在手上打几个转就梳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头发梳好之后,她将桌子上的管帽拿过来,小心翼翼地为苏玉戴上。 苏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干净利落,很是满意。 “做的不错,易安大概已经跟你说明情况,以后打理院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碧桃低头领命: “奴婢明白,请公子放心。” 说完,她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一打开就看到不言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苏玉走过去正要出门,看到不言过来了,便问: “不是叫你今日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不言看看苏玉,又看看碧桃,嘴角瞬间撇下来了: “公子果然有新人伺候了,是小的不中用,公子不要小的伺候是正常的,小的以后就跟着老爷去医馆里跑堂了。” 苏玉一听,这傻孩子,不过是叫他休息两日,还以为自己不要他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傻小子,我是怕你这两日在......怕你这两日没睡好,才叫你去休息的,你若不想休息,现在就去把马车备好吧。” “至于碧桃,她以后就负责我的起居和院里的杂活,你可要与她好好相处。” 不言听了,破涕为笑,连连答应: “嘿嘿,好,好,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牵马备马车!”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往马厩那边跑去。 苏玉看他那么高兴,自己心情也好起来。 路过院子时,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交代: “哦,对了,西屋住的,是我的好友钱益均钱大人,他现在还不需要上早朝,一会儿你先给他送一些早点过去,再让他去当值。” “是,奴婢记下了。” 碧桃毕恭毕敬地回答。 交代完,苏玉才拿着笏板大步走出门去。 碧桃站在院子里,借着熹微的晨光打量着这座小院,除了靠墙那里有个石桌和几个石凳,其他什么装饰都没有,甚至连草坪都东一块西一块,若是下雨,必定会踩得一脚泥泞。 “唉,先去买早点再回来收拾吧......” 她叹一口气,出门去早点铺子买了蒲叙和钱益均的早点,回来时刚好卯时末。 “今日这糕点不错,老爷应该会爱吃。” 她开心地提着一盒糕点进到医馆里,将糕点放到桌子上,然后拎着早点回到院子里。 钱益均刚好收拾好,开门出去,一转身便与碧桃撞了个满怀,钱益均一下子被撞倒在地。 “哎哟!” 他四仰八叉地倒在那里,疼得惊呼一声。 碧桃站在那里,看着摔倒在地的钱益均,想起苏玉交代的话,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钱益均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见有人扶他,就顺势起身。 等他站稳看清面前的人之后,才急忙后退一步,指着碧桃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苏玉兄的院子里?” 说完之后,他又想起来圣人所言“非礼勿视”,于是连忙转身遮住自己的眼睛。 “你,你一个姑娘,怎么能随便进......进男人的院子呢?” 碧桃见他一副书呆子的样子,忍俊不禁,解释道: “钱大人误会了,奴婢是公子刚买回来的丫鬟,今日是第一天过来伺候。” “公子交代了,让奴婢去买些早点给大人送过来。” 说着,她将买来的早点拎起来,在钱益均面前晃了晃。 “丫鬟?” 钱益均将手放下,低着头斜着眼睛悄咪咪打量碧桃,有些怀疑。 “看起来也不像啊......玉兄自己长得清秀俊美就罢了,丫鬟也这么楚楚动人,娇俏可爱,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才会跟长得好看的人一起。” 碧桃见他还是不敢正眼瞧自己,索性也不解释了,直接将手中的早点交到他手上: “公子交代的事奴婢不敢不从,这是钱大人的早点,公子让您先吃了再去当值,免得饿肚子。” “奴婢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大人了。” 说完,她快速屈膝行礼,然后转身走出院子。 院里什么都没有,连洒扫的工具都是坏的,也不知道平日里那个小厮是怎么伺候的。 她得赶紧出去采买,在公子回来之前把院子布置好。 另一边,不言驾着马车一路往圣安门那边驶去,他龇着牙满脸高兴。 公子不仅没有不要他,还找了个这么好看的婢女过来跟他一起伺候,简直不要太开心了! 到了圣安门,苏玉从马车上下来,看见不言那喜形于色的样子,抬手朝他脑袋轻轻拍了拍。 “别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下次若是再把事情办砸了,本公子就把你送去易安那里!” 不言龇着的大牙瞬间收了回去,连忙保证: “公子放心,小的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会犯这种错了!” 刚说完,礼部尚书李敬远远地就朝苏玉打招呼: “苏大人,早啊!” 苏玉赶紧向他行礼: “李大人早。” 李敬上前朝苏玉拱手: “上次多亏了苏大人和令尊,若不是你们,家母只怕是危在旦夕了。” 苏玉莞尔浅笑: “说起此事,苏玉真是惭愧,老夫人差点因为下官的疏忽大意......唉......” 苏玉低下头,一脸愧疚。 李敬宽慰般拍拍苏玉的肩膀: “此事错不在你,不必自责。” “对了,这两日首辅大人,要从今年的进士一甲中选一人,到艺文馆协助杨太傅为皇子和公主们讲学,苏大人若是愿意前去,下朝之后可以去向首辅大人自荐。” 苏玉听了,露出欣喜的表情,连忙向李敬致谢: “多谢大人提醒,下官非常愿意。” 第三十五章 走错了? 杨太傅是三朝元老,自高祖皇帝时就是翰林院大学士,高祖病危之时,五王逼宫,争夺皇权,杨太傅带人堵住宫门,险些丧命,却为高祖立遗诏争取了时间,使得太子能够顺利即位。 因此,虽然他性子耿直,敢于直谏,但皇帝仍然敬重他,并让他担任皇子公主们的老师。 苏玉下朝之后,直接到政和馆玉清堂翰林院当值处。 刚到那里,易安就带着两个太监过来了。 他进门环顾一圈,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苏玉。 “苏大人,陛下口谕,请苏大人拟旨一份,是关于靖南王任镇北大将军的任命。” 苏玉起身,双手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空白圣旨: “苏玉马上着手,请都督大人稍等片刻。” 易安走近,随意地翻看了几下苏玉桌案上的书籍,赞道: “苏大人真是博闻强识。” 苏玉手上笔未停,浅浅笑了一下: “都督大人夸奖了。” 没一会儿,苏玉便将圣旨拟好,双手捧起交给易安: “都督请过目。” 易安拿起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大人写得一手好字,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他带着人离开了玉清堂。 苏玉见人走了,其他同僚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她将刚刚易安翻过的书籍拿到面前,粗略地翻看着,不一会儿就在书里面找到了夹杂着的小册子。 趁人不注意,她快速将小册子放进自己的袖笼里面,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手头的任务。 过了一会儿,钱益均探头探脑地走过来,贴近苏玉悄声问: “苏大人,你那院子里的丫鬟怎么回事?” 苏玉看他这样,知道他已经与碧桃见过了,于是便解释: “哦,咱们医馆全是男子,院子里总是乱糟糟的,索性就买了个丫鬟回来帮忙收拾收拾,到底,这小厮不如丫鬟细心些。” 钱益均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玉兄,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出门,刚好一头撞到她身上,我还以为是有贼人进院里了,结果一看,竟是个杏眼桃腮的小姑娘,可把我吓着了。” 苏玉见他一副窝囊样,忍不住想逗逗他: “钱大人,您都朝廷命官了,还怕个小姑娘作甚?要不,今日回去我再买个小丫鬟来,给你当贴身丫鬟?” 钱益均一听,顿时脸就像熟透的虾子,支支吾吾道: “你你你你......你惯会拿我打趣,我才不要什么贴身丫鬟!” 苏玉忍不住笑出来,继续逗他: “益均兄都年过二十了,有个贴身丫鬟不也正常,说不定哪天哪位官家夫人就来说亲了呢,可别到了洞房花烛夜,还什么都不懂,那就苦了人家的千金小姐了。” 钱益均脸更红了,他气得一甩袖子: “哼,不跟你说了!” 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临近的几个同僚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 日落西山,大臣们忙完一天的政务各自往家里赶。 不言驾着马车,不一会儿就将苏玉和钱益均接回到家里。 刚到院子门口,苏玉三人就齐齐站在原地,愣住了。 只见之前破了几个洞的院门,从有些发黑的木色变成了朱红色,看起来新崭崭的,上面还贴着两个门神。 院子门口则摆放着两株造型奇异的罗汉松,上面还挂着小小的福字。 门口的杂草也全部被清理干净,连台阶都一尘不染。 三人一齐往后,退到街道上,往头顶上方看了看。 嗯,......“隐心院”三个字还在门上面。 不言纳闷地问: “公子,这真是咱们的隐心院吗?” “应该是吧.....” 苏玉不确定地回答。 三人再次走过去,刚要伸手打开院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公子,您回来啦?” 碧桃清脆的声音从门后面传出来,她轻盈地跨过门槛,站在三人面前,朝苏玉行礼。 见三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碧桃感到有些奇怪: “哎,你们......怎么都不进去啊?站在门口干什么?” 不言指了指面前这些: “这些都是你弄的?” 碧桃一脸开心回答: “对啊,怎么,不好看吗?奴婢今日可是忙了一整日呢!” 不言笑着点头: “嘿嘿,好看,好看!” “那二位公子快进去歇息吧。” 碧桃撤开一步,站到旁边,请他们进去。 苏玉三人连忙抬脚进到院子里。 院子跟早上的时候简直判若两院! 从前光秃秃的院子,变成了一座清新典雅、充满活力的小院。 靠墙那边种了一排笔直的文竹,两边种着低矮的灌木,穿过院子中间的小路上铺着形状各异的青石板,沿路两边放着开着各种颜色花的花盆。 小路的左边是之前放置石桌石凳的地方,上面铺满了墨绿的草坪;小路右边则被开拓出来成了菜园子,用竹篱笆围着,很有田园色彩。 钱益均看着满园春色,虽喜欢得不得了,可还是忍不住问: “这......这得花不少钱吧?” 碧桃点着她的圆脑袋: “是啊,花了不少银子采买,还有请人来修缮,种花,开土,嗯......大概花了四五百两银子。” 她说着,伸出五个手指。 钱益均和不言顿时瞪大眼睛,震惊不已: “多少?你说多少?五百两?” 不言非常不满意,他走过去上蹿下跳: “这些、这些,这些,哪一件是我不会的,你还花五百两去叫人来做?干嘛不叫我呀?肥水不流外人田懂不懂?” 碧桃瘪瘪嘴: “你白天又不在家,我去哪儿叫你去?再说了,区区五百两,督......” “没事,银子该花就得花,碧桃做得很好,以后院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苏玉连忙打断碧桃的话。 碧桃自知刚刚说话差点儿暴露身份,不敢再多说,只回道: “公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打理的。” “嗯,去厨房炒几个小菜吧,今天就在这小院里吃。” “是,奴婢这就去!”碧桃露出甜甜的笑,开心地去厨房忙去了。 她刚一走,院里的三人就听到医馆那边传来吵吵嚷嚷的人声。 第三十六章 公子是个抢手货 钱益均探出脑袋问: “怎么回事?” “去看看吧。” 苏玉怕又有人来医馆闹事,拔腿就往医馆走去。 钱益均和不言连忙跟上。 三人到医馆一看,只见大堂里,三四个妇人正你推我搡的,大声争执着什么,七八个丫鬟小厮在她们身后,不停地指着对方鼻子骂。 蒲叙坐在椅子上,被吵得直捂耳朵。 医馆伙计见苏玉过来了,连忙走过来说明情况。 “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苏玉皱眉问: “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满脸着急,绘声绘色地讲述今天下午医馆发生的事: “不知怎么的,下午的时候,医馆里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媒人,都说是来给公子说媒的。” “最开始是礼部尚书家的先过来,一来就拉着老爷,把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说是唯有李尚书的嫡长女能配得上。” “结果话还没说完,荣庆府家的就来了,说是给王家大小姐做媒的,两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当场就吵起来了。” “后来又来了好几个媒人,都说是来给公子说媒的,一下子把医馆围得水泄不通,老爷气恼得很,喊他们又不听,只能坐在一边生闷气。” “哇偶!咱们公子成抢手货了,哈哈......” 不言在一边听得嘴角咧得老高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没哈完,苏玉就瞪了他一眼: “你的牙,很热吗?” 吓得他双手立马捂住嘴巴。 “你去靖南王府一趟,将世子爷和昭阳郡主请过来,说本公子请他们喝酒。” “是,公子,小的现在就去。” 不言憋着笑,跑出医馆。 眼看着那几个人还在吵吵嚷嚷,苏玉只能上去劝说: “诸位,诸位,这里是医馆,还有好几个病人在看病呢,而且现在天色有些晚了,大家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谁呀?敢管我们的闲事?” “你说明天就明天呐?” “嗯?是苏大人!” 那几个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这边看过来,一看原来是苏玉回来了。 他们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手里拿着自家小姐的画像,争先恐后围过来。 “是苏大人!” “苏公子啊,你看我们家小姐,长得温婉大方,与你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苏大人,苏大人,您看看我们家二小姐,今年年方二八,虽是年纪小了点,但端庄持重,从小就跟着我们夫人学管家了,您若是娶了她呀,这后宅之事肯定不会让您操心的!” “哎,苏大人,上次您在我们老夫人院里可是见过我们家小姐的,她从小就是老夫人亲自教导的,我们小姐长得好看,会持家,会管账,自己就管着好几个铺子,刚好可以帮令尊一起打理这医馆呢!” 几个人围着苏玉叽叽喳喳,像一群下蛋的老母鸡一样说个不停。 苏玉站在中间,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笑容,只说着: “多谢诸位夫人小姐抬爱,只是苏某刚刚入仕,尚无建树且一穷二白,实在算不得良配,诸位还是先回去吧。” 被他们挤到一旁的钱益均: 一穷二白?能随随便便拿出五百两银子出来的叫一穷二白,那我这个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叫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走到蒲叙旁边坐下,撑着手看热闹去了。 那几人对苏玉的话完全不买账,还围在那里向苏玉介绍自家的小姐,生怕苏玉被别人抢走了,自己回去不好交差。 苏玉无奈,后退一步叫伙计过来: “把小姐们的画像都收下吧。” “诸位,苏某初到京都,承蒙大家厚爱,可婚姻大事非儿戏,总得容在下思量思量......” “思量什么?“ 梁墨摇着扇子从外面进来,三两步就挤到苏玉身边。 众人见靖南王世子来了,连忙向他行礼。 还没起身呢。昭阳郡主就在后面跟上来了: “哥,你跑那么快干嘛?都不等我!” 她一边埋怨一边往里走,结果一进去就看到医馆大堂挤满了人。 “这......苏玉,你是打算现在办宴席吗?刚中状元的时候不宴请,现在请什么?” 梁墨白了她一眼,这傻妹妹,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咳咳,苏玉兄说好的请我们喝酒呢?” 说着,他不顾众人反应,直接把手搭在苏玉肩膀上,眉毛轻挑,嘴角带笑。 几个媒婆瞪大眼睛,苏大人怎么还和靖南王世子交好? “哥!”昭阳郡主冲过去,将梁墨的手从苏玉肩膀上拿下来。 “都说了让你离苏玉远一点!你怎么又跟他勾搭上了?” 众人眼睛瞪得更大了,震惊之色露于言表,好端端的一个状元郎,不会被靖南王世子看上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谁抢得过? 而且,看样子,这苏大人,不会真跟世子爷有一腿吧,那她岂不也是..... 不行,不行不行,得赶紧回去告诉夫人小姐。 “那个......我家孙子要上树了,小人先告退了。” “呃......我,我家小姐睡觉还得人哄呢,老婆子我先告辞了。” 大家随口胡诌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带着人全跑了。 医馆一下子空了大半,安静下来。 蒲叙从一片狼藉的桌案后面抬起他疲惫的小眼睛,怒吼一声: “老子要分家!” 把旁边专心看热闹的钱益均吓得一哆嗦。 苏玉一把甩开梁墨的手,走到蒲叙旁边安抚道: “是儿子的疏忽,叫他们打扰了父亲的清净,请父亲消消气。” “哼!” 蒲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哼哼地走了。 不言从门口赶进来,刚好看到自家老爷气呼呼地走出去,医馆里众人也不见踪影,心想: 还得是世子爷啊,走到哪儿哪清净! “公子,饭做好了!” 碧桃一边掀开门帘子,一边喊。 大堂里,梁墨,昭阳郡主、钱益均和其他众人都朝碧桃看过去。 碧桃心里纳闷儿了: 不是只吩咐做公子和钱公子的饭吗?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而且......他们干嘛都看着自己?是脸上沾灰了吗? 大堂安静了一瞬,昭阳郡主就先忍不住了: “苏玉,这女人是谁?为什么在你院子里?还来叫你吃饭!” 第三十七章 夸你会演戏 苏玉一看,又误会了,连忙解释: “这是下官新找来的丫鬟,帮下官打理院子的。” “丫鬟?” 梁墨饶有兴趣地看着碧桃,上下打量一番。 “桃腮杏脸行端正,月眉星眼天然性,如此佳丽,你说她是丫鬟?” 苏玉听到这个评价,暗暗骂了易安一句: 找个丫鬟非要找这么出众的作甚?随便叫一个过来就行了嘛,没的惹人怀疑! 面上却波澜不惊,一点也不心虚地胡说八道: “那肯定的,这贴身丫鬟可是两眼一睁就要见的人,若是长得眉眼横斜,歪嘴垂涎,丑陋不堪,岂不是一早起来就要被吓个半死?” “若是再让她伺候梳洗用膳,只怕是看一眼,饭就吃不下了。” “再说了,靖南王府里连外院的粗使丫鬟都长得精致的很啊,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贴身,丫鬟?苏玉,你才当几天官,就给自己找了个贴身丫鬟?” 昭阳郡主杏眼圆睁,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气鼓鼓的。 苏玉听到这话不仅不解释,还觉得理所当然,负手而立高傲地扬起下巴: “男人嘛,有个近身伺候的丫鬟不是正常?靖南王世子院里一等侍女就有五六个,我这儿才买了一个小丫鬟,郡主何必苛责于在下呢?” “你!你跟他比什么呀?跟他能一样吗?” 苏玉看向梁墨,又看向郡主,冷笑一声: “是,在下区区一个翰林院编修,家道清贫,怎么能和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相比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玉没有给郡主解释的机会,继续说下去: “苏玉贫贱之资,边陲小城、穷山恶水之地而来,见识浅薄,孤陋寡闻,自然比不得天子脚下、繁华如斯的上京城,更无法与娇生惯养的青衣贵族相提并论。” “你!本郡主什么时候说你贫贱,说你见识浅薄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哥,你看她,为什么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 昭阳气得都要哭了,眼睛红红的,扯着梁墨的袖子。 梁墨反手捏捏昭阳郡主的脸,慢慢摇着扇子,宠溺但没有一点同情心地说: “妹妹啊,你还是对男人了解得太少了,以后可别再这样,看到个长得好看的就贴上去,要多了解了解,知道了吗?”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臭男人!我要回去告诉母亲!” 昭阳郡主被他们俩气得原地跺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玉看着昭阳郡主气急败坏、飞快离开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郡主天真烂漫,心性单纯,向来被梁墨和靖南王妃保护得很好,除了有些骄纵外,没有什么坏心思。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对苏玉生出了小女儿家的心思。 与其让以后她知道真相痛苦,不如趁现在还未深陷就让她知难而退。 钱益均见苏玉这样惹怒昭阳郡主,便贴近苏玉悄声问: “你把郡主气成这样,不会有事吧?” 苏玉连忙收回目光,故作惊讶地看向钱益均: “我惹郡主生气了吗?没有吧,郡主明明是在生世子殿下的气,与咱们没有关系,别担心。” 然后她看着碧桃吩咐道: “你再去街口那家酒楼买点好酒好菜回来,好好招待世子爷。” “噢,还有,给父亲带一些他爱吃的,给他送过去。” “好嘞,公子,奴婢现在就去!” 碧桃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小跑着出医馆大门。 “二位到院里再叙吧。” 苏玉侧身邀梁墨与钱益均回到院子里,坐在石桌那里等碧桃买酒菜回来。 不言则先为他们沏好茶放在他们面前。 苏玉自顾自端起茶杯喝茶,梁墨合拢折扇看向苏玉揶揄道: “想不到苏大人的演技进步得如此神速,真是令本世子钦佩啊!” 苏玉端茶杯的手一顿,“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 “殿下说的什么,苏玉听不明白。” 钱益均小声提醒: “殿下夸你会演戏,我都跟你住这么久了,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唱过戏?” “咳咳咳!” 苏玉一口茶还没喝完就呛到了: “殿下说笑的,钱兄不必当真。” “哦哦哦,好吧......” 梁墨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经此一事,苏大人想寻一门好亲事,怕是有些难了。” 寻不到亲事那不是好事一桩?平白少了许多麻烦,苏玉高兴都来不及呢,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一脸正义凛然地说: “初入朝堂,在下只想建功立业,造福一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情爱上。” “呵呵。” 梁墨不以为意地轻笑两声。 “不想还找个这么水灵的贴身丫鬟?” 苏玉两手一摊: “这丫鬟,真的只是买来管我这院子的,你看看我这院子,都是那丫鬟今天布置的。” “平日里父亲在医馆一坐就是一天,我和钱兄也是早出晚归,还得要不言驾马车接送,实在是没有闲工夫来管这院子。” “刚刚你跟昭阳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是因为怕郡主她......” 梁墨听出苏玉的意思,欺身向前,正色道: “所以,你一早就明白昭阳的心意?” 苏玉起身,向梁墨弓腰拱手: “郡主聪慧,天真可爱,苏玉初出茅庐,一无家业田产,二无功名建树,何德何能能得郡主青睐?” “郡主应当得世间最好的儿郎配她。” 梁墨看苏玉眉头紧锁,一满脸真诚,回想起之前她主动接近自己时,那副清冷书生的样子,哑然失笑: “本世子之前倒是没瞧出来,苏公子如此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三两句便把我妹妹惹得跺脚,还如此大义凛然,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 苏玉一下子愣住,黑溜溜的眼珠子心虚地转动着: “咳咳,那还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谁就学谁嘛。” “呵,我看益均谦恭仁厚,胸无城府,你天天跟他住一个院里,怎么没学到他半分呢?” 钱益均听到世子爷夸自己,连忙谦逊地摆手: “殿下谬赞了,谬赞了,嘿嘿。” 苏玉扯了扯嘴角:“.....是,益均兄忠厚纯良,苏玉以后定会多向你学习。” 她说着,朝钱益均颔首致意。 钱益均原本在一旁听他们讲话,结果两个人都看向自己,嘴里还说着好像是夸奖的话,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梁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就算了吧,要真像他一样,在官场里没人护着,只怕是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苏玉也眼底含笑,微微侧着脑袋看向梁墨: “有世子爷护着,我等还怕什么?” 钱益均也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再说了,我等为官,一为圣上排忧,二为黎民请命,自当清正廉洁,克己奉公,又何惧污垢呢?” 苏玉看着老实又有雄心壮志的钱益均,心想: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以后一定能担重任......虽然呆板了一点..... 说话间,碧桃提着两个食盒从院门口进来,与不言一起将酒菜摆在石桌上。 三人就着月光和院里黄澄澄的灯火,时而高谈阔论,时而饮酒对酌,不一会儿就月沉西山。 苏玉醉眼朦胧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两人,指着他们无情嘲笑: “就这酒力,还与我同饮?呵,不言,把钱公子送回房间,然后再叫世子爷的随从进来将他送回靖南王府。” “是,公子!” 钱益均本来就不会喝酒,还与他们二人喝到现在,几壶酒喝下肚,他早已经喝得面色酡红,脚步虚浮,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言一个人憋着一股气使劲用力,才将他从桌子上拉起来,把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摇摇晃晃地将他送回房间。 待他们二人一离开,俯在桌子上的梁墨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苏大人不是不胜酒力?” 他慢慢坐直身子,用因为喝酒而发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苏玉那张精致的、微微泛红的脸,像草原上的狮子,匍匐于地静静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苏玉借着月光,看到他眸光忽闪,眼底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便把头偏向一边,声音有些低哑地回道: “我可从未说过我不胜酒力,世子爷怕是记错人了。” 第三十八章 我很清醒 梁墨缓缓起身,走到苏玉面前,单手撑在桌子上俯身上前,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猛然贴近苏玉,薄唇轻启: “苏大人向来如此善变吗?” 苏玉被梁墨突然凑近的脸吓到,想往后撤一点拉开距离,刚往后一点,就被梁墨的大手扶住后脑,她便不能动弹半点。 她垂眸躲开梁墨的眼神,长长的睫毛微颤着,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世子爷,你喝多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梁墨有些微醺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苏玉水盈盈的红润的薄唇,喉结上下滚动。 “我很清醒......” 他话还没说完,不言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过来: “钱公子,你好好歇着,要是有什么事再叫我,我先去伺候我们家公子了。” 梁墨触电般将手猛然松开,快速直起身子,站在桌子旁边深深地看了苏玉一眼,转身离开。 空气中只留下他身上熏过的甘松的香气,夹杂着甜丝丝的酒味。 苏玉愣在原地,神情错愕,心跳得咚咚响。 她的背后冒出一丝薄汗,夜里的春风带着一点凉意,轻轻一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言走出房门,刚好看见梁墨出门的背影。 “哎?不愧是世子爷,喝醉了还走得这样稳?佩服,佩服!” “公子,我扶您回去洗漱休息吧。” “嗯。” 苏玉闭了闭眼,摆摆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被不言扶着从石凳上起身,慢慢回到房间。 ———————————— 走出院子的梁墨站在台阶上,仰头看向闪着几颗星星的夜幕。 一旁等候的随从走上前,将马凳放在梁墨面前,扶着他上马车。 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响起,每一步都踏在梁墨难以平静的心上。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拇指和中指按压着两边额角,眉头微蹙,紧闭双眼,心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装了这么多年的断袖,难道自己真的对一个男人动心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堂堂靖南王府世子,雄鹰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喜欢苏玉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白面书生? 可是,上次宴会上她挡刀的动作真的很飘逸潇洒啊! 还有刚刚喝酒之后,那张眉眼如画的脸上,一片桃红,眼里水波流转,眸光滟滟,薄唇上水润晶莹,残留着酒香,差点儿让他没有控制住自己...... 可恶!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男子! 眼睛妖冶媚人,眼神却坚定矜持;明明口是心非,却又让人觉得无比真诚;明明心里藏着秘密,小心眼多得数不清,表面却一副坦荡君子的样子。 呵!表里不一的男人...... “爷,到了。” 随从停下马车,将帘子掀开。 梁墨烦躁地揉揉脸,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地踏上台阶。 刚进到府里,他就被靖南王妃身边的嬷嬷拦了下来。 “世子爷,王妃吩咐,叫您回府之后去王妃院里一趟。” “母妃可说了什么事?” “没有,世子爷去了就知道了。” 嬷嬷笑着在前面引路,梁墨没有停留,快步走到主院,往主屋大厅走去。 “母妃这么晚了唤儿臣来有何事?” 梁墨进门便问。 屋里,靖南王妃端坐在上方,眉宇间有些生气。 一旁的昭阳郡主看见梁墨进来,鼻子里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梁墨一看这情形,便知他这个郡主妹妹真的回来告状了。 靖南王妃一脸严肃,缓缓开口: “姝儿说,你在外面,不仅不维护她,还和别人一起欺负她,是真的吗?” 梁墨走到靖南王妃面前,垂手而立,一脸委屈: “定是妹妹回来先发制人,说一半藏一半,叫母妃误会儿臣了。” “我才没有!你就是跟苏玉一起欺负我了!你们两个同流合污,故意气我!” 昭阳郡主大声辩驳。 靖南王妃怜爱地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急,听你哥哥怎么说,若是他真敢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惹你生气,母妃就让他跪祠堂去。” 昭阳郡主小声嘀咕一句:“苏玉才不是什么狐朋狗友......” 梁墨看了昭阳郡主一眼,向靖南王妃解释事情缘由: “那苏玉,就是金科状元,母妃也是见过的。” “上次儿臣生辰宴上,坐在席末那个书生便是。” 靖南王妃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玉面书生,才貌双全。” “母妃不知,妹妹她在人家刚来上京没几天就见过了,那时候苏玉还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书生。” “她那天回来,便同我说,她在永宁街遇到一个长得好看又智勇双全的男子,即便是知晓了她的身份,也表现得不卑不亢,与京都那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臭男人一点都不一样。” “后来,儿臣在诗会上偶遇到她,一看确实如妹妹所言,相貌出众,文采斐然。” “妹妹有意于她原本是好事,只是那苏玉现在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不谈儿女私情,怕耽误了妹妹,所以今日才当着我的面回绝的妹妹。” 靖南王妃听了,看向昭阳郡主: “姝儿,既然那苏玉没有这个意思,咱们也不好勉强。” “不嘛!母妃,我就喜欢苏玉,这辈子,除了她,我谁都不嫁了!” 她拉着靖南王妃的手,一边跺脚一边撒娇。 “母妃,要不你也找媒人去说亲吧!今天有好几个媒人都在她家去说亲了,万一哪天她突然开窍想成亲了呢!” “胡闹,你堂堂一个郡主,怎么还上赶着去求人家娶你?实在有失身份。” 靖南王妃轻声呵斥。 “何况,你今年才刚及笄,那么着急说亲做什么?” 梁墨也在一边附和: “就是,妹妹,母妃还想让你在身边多陪她几年呢,说不定过几年她苏玉升官了,在朝中稳定了,就愿意成亲了呢,到时候......到时候母妃再上门去说亲,不就正好水到渠成吗?” 昭阳郡主小嘴瘪着,泪光闪闪地看着梁墨: “真的吗?可是......万一到时候她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梁墨替她擦掉眼泪,满口保证: “妹妹放心,有哥哥我盯着,绝对不会让其他女子靠近她!” 第三十九章 靖南王妃 “瑾雪,你可不要乱说,我和哥哥是清清白白的。”吴亦菲有丝不满的嘟了嘟嘴,夙瑾雪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然一笑,吴亦菲的眼中闪烁着不一样的色彩,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杨芝和倪思裳忙去拦他,拽他,这可是她们想尽办法弄到的美颜圣品,不能白白被这么糟蹋了。 想着的时候,廖静馨的笑容就越发的诡异了起来。当然,这一幕自然是全部都落入了穆国明的眼里了。 换做是他自然也是等不了,何况这种事才刚刚发生过,他又岂会不懂白里才此刻的心情。 都说当医者要有仁爱之心,一个连自己妹妹都不肯治的人,能有多仁爱? 李曼妮连推带搡的把范炎炎推向主治医生,于是他跟着主治医生来到抢救室旁边的医生办公室。 外间有李云瑾和朱敬之相互对峙,这大殿之上谁也别想占着便宜。午时三刻之时,宫外的军队若没有接到命令,便会直接攻进来,而李云昊已无还手之力,他的禁军甚至还有暗卫几乎全被派到了前线。 他的话近乎无情,可是廖暮景却也没有觉得多诧异。仿佛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真的是梅飞雪,怎么可能连他这个师弟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连夏侯武是她的杀父仇人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忘了?范炎炎心暗暗想着,但这些话他之前已经想过太多次,也跟梅飞雪说过太多次,所以他都懒得再重复了。 安和谢恩后立刻回宫,将能带出宫的细软之物,简单包了一下,便等着太后派来的人。 虽痛,却不见其脸色有变。哪怕落下泪水时,亦难看出其悲伤之情。 诛仙神剑的速度,原非修士所能及。然冉冲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于是抱着必死之心燃烧自己的元神,用生命来催动自已,在诛仙神剑即将攻击到冉太行的时候,冉冲提前赶到。 她说等边关平定之后,她们平安回到京都,就让龙临为她和玄安赐婚,只是回来了这么久了,她竟然险些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解说员的不满没有办法传到场上,事实上,就算传到了场上,他们也不一定在意。 李业诩的表情顿时痛苦的皱在了一起,但是惨叫声却被牢牢地遏制在喉咙里无法散发出来。 孔颖达得知有这么一大块犀角香的时候,差点没兴奋死,因为礼部仅存的犀角香,马上就要用完了。 曾经,水道真与祖啸打过几次交道,也曾动过手。那时,二人不相上下,也分不出高低。 而且她和龙临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就算秦天音要对她怎么样,相信龙临也不会同意的。 同样是凌空瞬移,崔府道一步可过百星,如此神速让林奕感觉到真正的差距。 从开始准备结婚,到结婚结束,累死。但是顾先生真的很贴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用猜,童乖乖一定是在想自己留在那个水晶球里的话。看着童乖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云泽有点不高兴了。 看到她挽着鬼杀的手,王湘生莫名一阵烦躁,心里对莫浅夏的看法瞬间有了转变,觉得莫浅夏就是一个为钱所图的人,坐在角落里的王湘生,拿着一杯酒,慢悠悠的喝了起來。 话说还是楚离比较有眼光,徐雅然把李益岚的审美观狠狠的给鄙视了一番,同时心里流尚的是淡淡的甜。 你进去不会被骂,我们进去就会被骂的狗血喷头!这是琳达对她说的。 “哎,亲妈!”童乖乖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就见到云泽刚出浴的模样。 “路面坍塌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但周围有三座建筑因此而倒塌,却是伤亡的重点。三座建筑均为商业建筑,其内均有民众,人数大约有七八十左右,我们已经开始清理救援,还不能确定伤亡人数。 他不禁疑惑地凑近两人查看,只见两人面色恐慌地半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鼻子里早已没了气息。 正持剑警惕着望着四周的冬寒忽然痛呼一声,他感到胳膊传来一阵剧痛,痛的钻心,他当机立断扬起手中长剑果断的朝着自己的胳膊砍去。 剑意冲击也是最凶险的一个考验,死亡率极高,有时面对的是幻像,有时则是攻击,因人而异,显然陈煜碰到的是幻象攻击。 “她,击败了温尺、柯馨彤的纪柒!”云衡指着季扬,直接吼了出来。 这名弟子我阵宗要了,可别和我抢。”漂浮在空中的一位长老哈哈大笑,对着万多多见猎心喜的说道。 “诸位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陈浩点头,他也不想浪费时间,这次他去盘古氏或许还能接受传承,力量至高规则的传承,可以想象届时他的实力又将提升一大截,对于这次的大比他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第四十章 面圣 册子上写的,是关于几个皇子和公主的,上面有他们的名字,生辰,喜恶、脾性、母家情况等信息。 除此之外,还有后宫各个妃嫔的背景,她们之间的利害关系,从妃子之间的来往,便能看出朝中大臣的站位和利益关系。 易安是下了功夫的,每个人的情况都写得非常清晰,让人一目了然。 “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上早朝呢!” 碧桃在门外看见公子房里灯还亮着,便敲门提醒。 “知道了,你先去歇息吧。” 苏玉将册子收起来放好,坐在桌案前开始撰写策论。 杨太傅这个老学究,策论不仅要把问题论到点子上,还要求文章遣词造句要笔酣墨饱,读起来要炳炳烺烺、行云流水。 既然首辅已经推荐,那就早一点将策论交到杨太傅手里,免得横生枝节。 只是,杨太傅与首辅向来不对付...... 圆月高悬,照出万物银装;晚风习习,吹得竹影摇曳。 轩窗微敞,窗下烛光昏黄,烛火之下,苏玉握着毛笔的纤细均匀的手,不停地在纸上游走,端正工整的小字随着她的动作刻画在洁白的宣纸上,骨力遁劲却不失优雅。 于他人而言的漫漫长夜,于苏玉却总是那么短暂。 最后一字收笔时,已过鸡鸣之际。 苏玉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双眼,简单梳洗之后直接和衣而眠。 ——————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太傅。” 苏玉在杨太傅离开大殿之前主动上前叫住他。 杨太傅转身看过去: “苏玉?你有何事?” 苏玉左手拿着策论,上前行礼,态度谦卑: “苏玉在锦城时便闻太傅治学严谨,博学多知,传道受业解惑无一不尽心尽力,只可惜邱旭之时不能学于太傅门下,今得知太傅欲选一人辅以皇子讲学,便不自量力毛遂自荐一番,还望太傅能考虑一二。” 说着,她将自己手写的策论递到太傅面前。 杨太傅接过策论,粗略翻看几眼,脸上就浮现出欣喜之色,拉着苏玉的手兴奋不已: “原本你不过来找老夫,老夫也是要去找你的。”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还同老夫说,金科状元苏玉是个德才兼备的君子,老夫还不信,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你确实担得起皇后娘娘这般评价。” 苏玉面上又惊又喜,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皇后娘娘竟认得下官?” 杨太傅捻着胡须点头: “皇后娘娘乃出身荣庆府王家,是荣庆公王太师的二女儿,与王启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苏玉恍然大悟: “下官竟不知他们7是这样一层关系,真是孤陋寡闻了。” 杨太傅摆摆手: “京中各家人情往来频繁,关系盘根错节,你初来京都,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走吧,老夫先带你去面见圣上,跟他禀告一声。” “是,太傅费心了。” 二人一路来到勤政殿,在门口的太监通传之后进到大殿里面。 苏玉走进去,环顾一周,只见里面金砖铺地,平整光洁,映出人影绰绰。 殿中御座高高在上,由整根金丝楠木雕就,其上龙纹盘绕,张牙舞爪,龙睛以琉璃镶嵌,仿若怒目而睁,威慑朝堂。 御座背后,是一扇巨大的屏风,以螺钿、美玉镶嵌山河社稷图,寓意皇权掌控天下乾坤。 御案宽大,摆满了各地呈上的奏章,黄绫封面、朱红系带,堆叠如山。 皇帝章烨身穿明黄龙袍,头戴通天冠,坐在御座之上。 他眉头紧锁,手扶额角,目光扫过奏章,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侍立身后的易安见二人进来,眼睛在苏玉身上扫视一圈,微不可察地颔首。 “老臣参见陛下。” “臣苏玉参见陛下。” 二人齐齐跪拜。 皇帝听到声音,从面前的奏折中抬起头来,看向二人。 “两位爱卿免礼。” “谢陛下。” 皇帝双眼有些浑浊,却依旧透着帝王君临天下的威严,他盯着苏玉看了又看,半晌才问: “两位爱卿过来所为何事?” 杨太傅上前一步回话: “陛下,宫里为皇子公主们讲学的林侍讲前些日子不幸染病离世,现下侍讲之位空缺,臣请奏,让金科状元苏玉苏大人暂且代劳侍讲一职,待从翰林院选出合适的人之后,再行打算。” “嗯......” 皇帝再次看向苏玉。 “苏爱卿能在万千人中拔得头筹,学识方面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不知苏爱卿今年多大了?” 苏玉垂首回答: “回陛下,臣今年二十整。” 杨太傅连忙接话: “二十岁青年才俊,正是借此机会磨炼之时,苏大人心思活泛,文笔深厚,博闻强识,好好培养,必定又是一代大儒,于社稷江山有利。” 说着,杨太傅突然眼眶湿润,忍不住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 “臣等已经老了,说不定哪天就……” 皇帝看着杨太傅那花白的胡须,松弛的脸上交错的皱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杨太傅用心一片,朕明白。只是苏爱卿尚且年轻,只怕难以服众……” 他停顿了一会儿,抬手挥了挥: “罢了,去吧,不过能不能让几位皇子信服,就得看苏爱卿的本事了。” 杨太傅一听陛下允了,连忙擦掉眼泪,跪下谢恩: “谢陛下!” 苏玉也跟着跪下谢恩,然后两人退出了勤政殿。 皇帝看着苏玉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有些失神。 尽管之前已经让易安去查清她的身份了,可看她的眉眼,说话的神态,处处透露着她年轻时的模样。 “或许当年她的女儿,真的被梁廷误杀了吧,否则这么多年,为什么都没有找到?若是找到了,她也许就能原谅朕了。” “想来,她若没有被杀,现在便与苏玉一般大了......” 这样思索着,他慢慢放下朱笔和奏折,起身去到深宫某处。 离开勤政殿的苏玉和杨太傅,则直接往艺文馆那边走去。 今日是太傅为皇子公主们讲学,绕道来勤政殿一趟,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了。 第四十一章 刁难 艺文馆是皇子公主们听学的地方,除了休沐日外,太师和太傅会轮流过来给他们授课。 有时候一些王公贵族的适龄子女也会被送到这里,为皇子公主们当伴读,一同听学。 此时,艺文馆的讲堂里,几位皇子和公主早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静静等着太傅过来。 不一会儿,几人就看到帘幕后面,杨太傅拿着书本急匆匆赶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官服的男子。 因为隔着帘子,众人看不真切,只觉得那男子行走之间,腰背挺直,身形匀称,不疾不徐,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那人是谁啊?” “看起来好像年纪不大的样子。” “杨太傅带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来给我们讲学的吧......” 两位公主和身边的贴身宫女悄悄议论着,几位皇子则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虽脸上波澜不惊,但眼神却在不住地打量。 清风抚过,掀起帘幕一角,透过缝隙,苏玉那温和从容的脸映在了众人眼前。 三公主歪着头看清来人,忍不住惊叹: “这不是今年科举的状元郎苏玉吗?真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 “妹妹见过?” 大公主收回打探的眼光,随口问。 三公主莞尔一笑: “放榜之后父皇不是在宫里办了琼林宴吗?妹妹我和母妃一起,在宴会上远远见过一次。” “姐姐难道没去琼林宴吗?” “噢,我想起来了,那日姐姐因为功课没做好,被父皇罚在这里抄写《论语·学而篇》十遍,应该是写完之后,没有时间去参加吧?” 大公主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脸上云淡风轻: “琼林宴是父皇为这些新科举子设的,朝中大臣几乎都要参加,这算是前朝之事,妹妹与贵妃去参加,不太合礼制吧?” 三公主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没办法啊,父皇宠爱,特意让说是想在宴会上,为妹妹我挑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呢。” “哦?那三妹妹挑到如意郎君了吗?” 大皇子笑容不达眼底地看向三公主,看似在询问,实则声音带着几分威严。 三公主快速瞥了大皇子一眼,立马小声回答: “婚姻大事,还是得父皇做主,哪里是我自己说哪个就哪个的?” 大皇子到底年长其他人几岁,加上他一直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一切都是按照太子的标准来培养的,所以虽然平日里他看起来温文尔雅,雍容不迫,但说话时眉宇间却自带威严,不怒自威。 见大皇子开口;了,其他人便都噤声不再言语,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等太傅和那位大人进来。 不一会儿,杨太傅就站到了讲台上。 “诸位,今日起,艺文馆的侍讲一职,由苏玉苏大人担任。” 苏玉往前一步,拱手作揖朝在座的皇子公主行礼“ “下官苏玉,乃翰林院编修,奉命暂替侍讲,如有不当之处,还请诸位皇子、公主指正。” 话音刚落,底下就传出来一声哂笑: “刚刚考中进士担任编修不过月余,恐怕连诏书怎么写都没学明白吧?就能站在这里给皇子公主们传道受业了?” 苏玉往说话的人那边看去,只见他歪着坐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看着苏玉,脸上不屑一顾的样子与首辅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苏玉不卑不亢地看向他,缓缓开口: “回二皇子,下官虽入朝不过一月,但任命的诏书已经写过很多次了,只是惩戒的诏书确实还未写过,不知二皇子殿下能否给下官这个机会,让下官好好练练怎么写?” 二皇子没想到她能这么大胆,刚来第一日就敢这么回话。他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 “你!不就是金科状元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竟敢这么同本皇子说话!” 苏玉再次拱手,笑着回道: “下官不过微末之身,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为陛下所用而已。陛下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那便是下官作为臣子最大的用处,下官自然死而后已,在所不辞。” “你少拿父皇来压本皇子!一会儿回去本皇子就去跟父皇说,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之罪?下官刚来不过说了一句话,殿下就开始质疑下官的能力,可下官担任侍讲,是陛下亲口说的。怎么,二皇子是觉得自己比陛下更了解下官?还是二皇子觉得陛下的决定欠妥?亦或是,觉得殿下您三言两语便能让陛下改变心意?让金口玉言变成一句戏言?” “你你你!”二皇子被苏玉一席话气得手抖,“你”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 二皇子是由皇帝宠妃——舒贵妃所生,从小便娇生惯养,身边的人哪个对他不是低眉顺眼、百依百顺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读,竟敢如此驳他面子。 他站起身,准备向苏玉再次发难,却被太傅吼了一声: “二皇子,苏大人乃陛下钦点的侍读,您若是有什么异议,下学之后再去找陛下商议,现在坐好,该听课了。” 二皇子听了,满脸的不服气,却只能乖乖坐下。 毕竟,杨太傅可是会抱着皇上大腿痛斥他们几人不听话,叫陛下狠狠责罚的人......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了,苏玉朝杨太傅行了礼,然后坐到课室的最后面,看太傅如何给皇子们讲学。 从座位中间穿过的时候,大皇子探究的目光追随着苏玉,直到她走到他身后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这就是母后所说的那位,从拐子手里将舅舅家的小侄儿救出来的书生?真是好一张尖牙利齿的嘴! 五月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只是临近中午的时候,气温会高一些。 杨太傅连着讲了两个时辰的《名臣奏议》,讲得三位公主昏昏欲睡,二皇子也渐渐神游天外。 唯有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听得认真,偶尔还会向太傅提一些问题出来。 过了隅中,杨太傅拿起戒尺往桌案上狠狠一敲,将趴在桌上的二公主和三公主吓得一激灵,“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可以回去歇着了,二皇子和三位公主,今日回去之后抄写《名臣奏议》一次,明日早课时带来交给苏大人检查!” 被点名的几人不情不愿地回答: “是......太傅......” 第四十二章 危言耸听 杨太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收拾好东西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他们。 二公主趴在桌子上,痛苦哀嚎: “太傅讲得也太难了吧!就不能讲简单一点的东西吗!” 三公主也跟着哀叹: “就是啊,太难了!!想吃母妃宫里的桃花酥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罚抄书又不用他们亲自抄,随便找两个字看得过去的抄写就行了。 苏玉见杨太傅走了,也起身欲离开讲堂,却在起身时,被二皇子拦住了去路。 “苏大人如此直言直语,在朝堂之上恐怕走不长远吧?” 苏玉站直身子,将书卷起握在手里,笑道: “世间有阿谀奉承者、巴结讨好者,亦有仗义执言者、敢于直谏者。难道二皇子认为,只有会巴结讨好的人,才能在朝堂上立足吗?” 二皇子脸上慌乱一阵: “我可没这么说!” 然后又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负手而立,微微仰头,冷笑一声: “本皇子只是提醒苏大人一句,初入朝堂,得学会看清局势,身上别老带着所谓文人风骨,当心小命难保。” 苏玉勾起嘴角,垂下眼眸,看似一副受教模样: “那下官,就多谢二皇子提醒了。” 二皇子这人与他母妃舒贵妃一样,心气儿高得很,又只服软,不吃硬的,与他争执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苏玉懒得再与他争辩下去,于是拱手道: “二皇子说的对,是下官见识浅薄了,下官这就回去好好学习二皇子的为官之道,下官告退。” 苏玉说完,向其他几位皇子和公主示意之后离开了课室。 二皇子留在原地沾沾自喜时,听到大皇子讥笑一声,不知是何意,于是便问: “皇兄这般讥笑,是何意?” 大皇子看向二皇子,问: “不知二弟可知道,这苏玉是谁引荐来的?” 二皇子这下更纳闷了: “不是杨太傅吗?” 大皇子摇摇头: “他可是首辅大人亲自推举给太傅的。” 首辅大人宇文华,是高贵妃生父,也就是二皇子的外祖父。 二皇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亲祖父叫他去府里喝茶。 每次他犯错之后,即便是父皇不责罚他,他那外祖父也会将他叫去府上那个,或者来二皇子住处,不停地给他讲一些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大道理,从早上讲到晚上,还不许人打扰,直到他低头认错,写出千字忏悔书为止。 听他讲大道理已经丢了半条命了,再写一千字的文章,那简直就是在他的尸体上跳舞,反复踩踏。 但,对大皇子所说的话,二皇子半个字都不信。 四皇子也摇摇头否认: “那苏玉若是由首辅大人举荐,首辅大人肯定早就叮嘱二哥了,二皇兄又怎会一见面就与他起争执?” 二皇子连忙点头: “就是,皇兄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大皇子起身走到二皇子身边,侧目看了他一眼: “爱信不信。”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这里,三皇子默默跟在大皇子身后,也离开了讲堂。 讲堂里,只剩下三位公主和二皇子、四皇子。 四皇子原本是不用抄书的,但作为二皇子的跟班,二皇子不愿意做的事情,只能由他来做。 于是,二皇子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将两腿搭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翻看着,四皇子就坐在旁边的位置,一笔一划地模仿着二皇子的笔迹抄书。 另一边,大公主手里拿着毛笔,端正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跟着书快速地抄写,一个个秀丽的簪花小楷在她的笔下流出,工整娟秀,让人赏心悦目。 二公主和三公主都有自己的伴读,是从大臣嫡女中挑选出来的,写字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抄书这种事,自然也要交给她们去办。 于是两个闲着没事干的公主,便开始闲聊起来。 三公主手撑着下巴,回想着刚刚苏玉走进来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二黄姐,你觉得苏大人怎么样?” 二公主想了想: “挺好的,干干净净,一表人才。” “你是没见过他刚考中状元的时候,满脸喜色,走路都带风的,那大红的状元服穿在他身上,不仅不俗气,还衬得他唇红齿白,好看得很。” “三妹妹不会是对苏大人动心了吧?” 二公主看着她形容的样子,故意逗她。 三公主顿时有些害羞了,忸怩着转到一边: “哪有?!皇姐不要打趣我了!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而已。” “行行行,可是,今年考中的进士里,可不止苏大人一个长得好看的,我看那探花长得也不错。” 二公主食指轻轻点着下巴吗,好像在回忆。 三公主立马好奇地问: “探花?皇姐如何知道探花是哪个?你见过?” 这下轮到二公主害羞了,她低下头小声说: “在科举考试之前,我出宫去城西的庙里进香,与他见过一面。” “噢......” 二公主一副“我懂”的样子,她正要打趣皇姐时,旁边的窗户被叩响了: “请二位公主好好抄写,明日一早下官便会过来检查。” 苏玉严厉的声音把两位公主吓了一跳,立马噤声不敢再多说。 三公主在心里暗骂:这群狗仗人势的家伙,长得好有什么用?仗着父皇的宠信就在那里耀武扬武,真是可恶! 三公主向来跋扈,狠起来谁都骂,嘴下一点情面都不留。 谁让她是舒贵妃生的,又是宫里年纪最小的子嗣呢? 窗户外面,看着课室里皇子公主们认真抄书,苏玉放心地离开了艺文馆。 只是...... 她刚刚过来得急,一心只听太傅的嘱托了,路没有记清,只记得出门往左拐,然后...... 罢了,走出去再问过路的宫人吧...... 苏玉走出艺文馆的大门,本来还想问一问门口的宫人,结果一出去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虽说宫里守卫森严,寻常人轻易进不来,但也不至于让这些皇子公主连个伺候的护卫都没有吧...... 苏玉一边回想刚刚过来时的路,一边往左边拐过去,然后慢慢往前走。 结果刚拐过一个角,就迎面撞到一个人怀里。 第四十三章 有点意思 名为轮回的男子的脸上越发的苦笑起来,而这些人的言语竟然是在说道杀和那些青铜武修,如果叶梵天在此的话,肯定可以判断出来对方的身份。 战时外科涵盖的范畴很广泛,相对的,江岚要学习的内容便很多。她需要在一年的时间内掌握普通外科实习医生六年的课程内容,包括大截肢和再生器官嵌入等大型手术。 惊悚的场面只令监狱内短暂的停顿了几秒钟,紧接着暴虐的囚犯们便叫嚣了起来。有人跳上桌子,有人开始动手扭打,白人帮和亚裔帮派的人互相楸着衣服、拽着胳膊混战到了一处。 顾玲儿嘴里的“冻死”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被一句熟悉阴冷的声音给打断了。 第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第二个星期一的晚上,当她疲惫不堪的推开门走进宿舍客厅的时候,却在自己的房门口发现了一个苹果。 “这就是元极摩诃么?果然厉害!”夏阳看着虚空中“元极摩诃”诞生的情景,不由感叹了一声。 “筱汐,你不要想太多,回头有空我找冷墨琛好好谈谈,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做饭。”林玥抚了抚我的手背,起身走进了厨房。 据他所知,这位禁区之主,乃是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曾经教导过九人,其中八人成为了仙王。在原本的轨迹中,这位禁区之主也指导过荒天帝,是一位神秘的绝顶大能。 而下一刻,一股浩瀚莫测,根本无法揣度的能量波动,突兀的出现在时空大神创下的这一道中。 东方不败摇晃了几下身体,向西门飘雪和唐唐看了一眼,又看向被三人合力攻得有些招不住的大长老,他摇了摇头,径直走向西门飘雪。 可现在……秦宇又在伏擎虚空之眼下消失,这意味着秦宇瞒过了伏擎的神识,这如何不让伏擎惊奇。 李鹤的心情巨复杂,身为人类,本应是同胞的生物,对他刀剑相向,反而本应是敌对的生物,对他善意有加。 这一瞬间,关羽丢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双手持青龙偃月刀,向波才斩去。 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哪怕已经生过孩子,却依旧身材保持得很好,果然是个美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辰像是睡着了一样,就这么将下巴靠在慕容雨的香肩,他不说话,气息也变得平静了下来,慕容雨将手中的紫蔷薇放下,紧紧的抓着郑辰的大手。 郑魁连脸上都是鲜血,他的身体应该是无法承受这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导致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已经裂开,但郑辰依旧担心,如果这家伙只是皮外伤,那么这对他来说或许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天条就是一根柴。”沉香突然有了这种想法,开始往修改天条这一点上想。 陆厉霆看不懂那一眼里的深意,只是他知道应该给乔米米换套衣服。但又怕动作过大影响乔米米的休息。想了想,还是将衣服放回了病床床头,等乔米米醒过来再换吧。陆厉霆这么想着。 “你骂够了没有?”艳彩一脸懵逼,她不明白韩湘子又发什么疯,这就是上一次她私自出手造成的后果了,现在韩湘子就把所有的问题全部算到了她的头上。 就在刚刚,即语荥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做,就蹲在酒吧门口不远的地方。一个保安似乎是去上厕所了,很急的样子。另一个保安就来找她了,本就是看不过去想要帮帮她。 “真的?”两位姐姐开心不已,到了上面果然看到山壁处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只是洞口周围有些杂草,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样子。 伤兵有人医治,肚子饿了的官兵们都饭菜吃,衣服脏了也有黄裕德带人帮忙洗。 要是昔日这第四师团真跟李长官几十万大军干起来了,鹿死谁手,恐怕还真不好说。 家世背景没什么问题,看起来很清白。但刚才在楼下与慕念暗暗较劲时他发现并不简单,常年与人打交道的厉禁衅觉得,慕念会是个麻烦的对手。 闻言,陆行知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顿时如同春暖花开,看着人心中怦怦直跳。 “毒计呀!你这就是毒计呀!”赵泰细细想来,浑身都有些发毛。 “司务长,野谷中队长让你过去开会。”有人走过来,通知金山一。 卫渊现在是很有钱,但是买宅子那么大的事情,他认为还是有必要与当家主母商量商量。 苏尘见状也知道不能再等待下去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毫不犹豫的盘坐在半空中,闭上双眼后将自己的那两颗金丹不停的相互碰撞起来。 上次有萧玉芳带她们还大胆一点,要是让她们自己的话……乔三丽又有点怯阵。 陈志身形一晃,“唰唰唰”的连退了三步,而圆圆一个踉跄,也退了三步。 可惜的是,这里的藤曼韧性不是很好,在加上楚云对这里的植物完全不了解,只能用泛用公式释放魔法来操纵,要换成在林山市附近的那片魔兽领地,楚云完全可以做到将它束缚十五秒。 “要是我们杀人灭口,不是随我们怎么说吗,呵呵。”李明浩冷笑道。 停车场都是基地成员,大家胆子也大了许多,每辆车上的人都陆续下车,只留下一些昨夜连续赶工的人在车上休息。 第四十四章 何人挡路 苏玉身子僵硬了一瞬,一把将黏在自己身上的花容扯开: “你不在靖南王府呆着,过来做什么?” 花容瘪着嘴,委屈巴巴地贴在苏玉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抱怨: “我天天在靖南王府当牛做马,都快累死了,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回来啊?” “你在王府,自然还有用处。上次我去救不言,直接进了靖南王世子给我准备的圈里,你竟都不知道?” 花容心虚地摸摸鼻子: “那个......我又不在他院子里当差,能把不言被关的地方搞清楚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的。” 苏玉听言,顿时神情严肃: “可若是靖南王世子狠再狠一点,你觉得现在还能见到我和不言吗?” “之前不是说让你去世子院里伺候吗?怎么现在又不在他院子里当差了?” 花容低下头,用余光打量苏玉的脸色,小声回答: “上次有丫鬟爬世子爷的床,被世子爷扔出去了,从那以后,他院里所有的婢女都被安排到其他院子里了,只留下几个小厮伺候。” 丫鬟爬床?苏玉想到了梁墨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 “可是,大家不是都说,他光是通房丫鬟都换了好几个吗?” 花容摇摇头: “才没有呢!这个靖南王世子就是个骗子,平日里连个正眼都不瞧我们,而且也没有像他们传的那样,隔三差五地带小倌儿回去,我怀疑......” “他到现在还是个......” 花容捂着嘴贴近苏玉耳边说了一个字,苏玉耳根顿时变得绯红。 “咳咳咳,这你都知道?那你不知道他故意设局引我过去?” 花容咬着下唇狡辩,哦不,解释: “不一样的嘛。一个得去打探很久才知道吗,一个看就能看出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差点忘记说了!“ “何事?” “吁!” 花容正欲开口,不言就将缰绳紧紧勒住,将马车急停下来。 苏玉和花容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何人挡路?” 不言看着马车前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站在那里,便大声询问。 护卫没有说话,在他后面不远处,梁墨摇着一把折扇慢慢走过来。 不言见梁墨过来,连忙跳下马车行礼: “参见世子爷。” 梁墨站在马车前,将手中的扇子一把收拢,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眼神里透着一丝探究意味,抬手随意地指了指马车问: “苏大人可在马车里面?” 不言陪着笑,往旁边一步挡住梁墨的目光,回道: “回世子爷,我们公子他刚刚散职回来,说是头疼得很,在马车上先休息一会儿,等回去再让老爷瞧瞧是怎么回事呢。” 梁墨一听苏玉身子不适,勾起的嘴角立马耷了下来,剑眉微蹙眼眸里闪过一丝紧张: “早上上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去艺文馆才大半天,就头疼脑热的了?” 苏玉听着梁墨这话,感觉不太对劲。 他怎么对自己行踪如此清楚?难道,他暗中派人跟着自己? 马车外,不言依旧站在原地,摇摇头: “小的也不清楚,也许回去老爷看看就知道了,世子爷,要不,先让小的送公子回去吧。” 梁墨眼睛死死盯着马车帘子,见不言急着想离家,心里便觉得不对劲,明明刚刚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样想着,他的脚步便不自觉地往前挪动,慢慢靠近马车。 不言见他上前,又往马车靠了一步,将梁墨拦下: “世子爷,我们爷昨夜处理公务熬到很晚才歇下,今早又赶早起来上早朝,许是没有休息好才头疼的,世子爷还是让小的先送公子回去歇息吧。” 梁墨斜眼瞥向不言,拿着扇子的手紧了紧,神情严肃: “他刚入朝不过月余,哪来那么多的事需要熬到深更半夜才歇息?” 不言见梁墨眉宇间有些怒气,却不明白这怒气从何而来,只能低下头解释: “这个......公子受太傅杨大人器重,许是......许是交代她做什么事情了吧......而且,公子这些时日办事的时候,小的都不在旁边伺候,只留了丫鬟碧桃在屋里......” 梁墨:!!! 不是说是打理院子的小丫鬟吗?怎么半夜还在房里伺候??? 大半夜的有什么好伺候的?! 他的手捏得更紧了。 不言也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点问题,但是不知道问题在哪儿,只觉得,这个世子听完之后好像更生气了...... 坐在马车里的苏玉听到不言的话,无奈地扶额。 这个憨憨,小时候挺机灵的,怎么大了就变傻了呢?必须得把他送去易安那里好好磨练一下了! 一旁的花容听到耳朵里的,就只有一个信息:公子竟然找了一个新的丫鬟!还留在房里伺候!果然自己不是公子的唯一了,心好痛!! 她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眼泪花花地看着苏玉,仿佛在用眼神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把我丢到王府里,还找了一个新的丫鬟伺候?” 苏玉余光不经意地瞥到花容,被她闪着泪光、充满委屈的眼神吓了一跳,心想:谁又惹着她了? “让开!”梁墨低沉、带着怒气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苏玉和花容立马又警觉起来。 不言低声下气祈求: “世子爷,公子她真的身体不适,刚刚一上马车就歇息了,世子爷若是有什么事,不妨先跟小的说,待回去之后公子醒了,小的再转达给公子。” 梁墨的耐心被一点一点消耗,他直接给了身后的侍卫一个眼神,侍卫领会意思,立马上前将不言架起来拉到一边。 不言不停地踢脚挣扎,着急地大喊: “世子爷,公子她真的歇息了!世子爷......唔唔唔......” 还没喊完,他的嘴就被侍卫给堵上了。 幸好这条路偏僻,还没进到闹市里,过路的人不多。 梁墨一步一步走到马车前面,伸出手慢慢向车帘子靠近。 苏玉,她到底怎么了? 就算身子不适,自己与小厮说了那么久的话,她也该醒了出来看看,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真的睡熟了?还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沉下心,抓起帘子一角一把掀开——— 第四十五章 何事惊慌 马车里,苏玉穿着盘领青色官袍,腰间束着一条镶白玉束腰革带,官帽放置在一旁的座位上。 她一只手撑在马车窗沿上,修长匀称的手指向内微微弯曲,光滑的手背支撑着她线条顺滑的下颚,袖子微微往下垂着,露出一小节纤瘦白皙的手臂。 她双眼紧闭着,眼底一圈有些乌青,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太过劳累了。 她微微蹙眉,好像梦到了什么令她紧张的事,又好像是因为身子不适才锁住眉头。 梁墨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喉结上下滑动,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轻将帘子放下。 老皇帝,到底给你安排了多少活,怎么累成这样?这般吵闹竟都没醒。 梁墨心里暗骂着皇帝章烨,脸上全是对苏玉的心疼之色,差点儿就直接跳上马车去将那一抹纤瘦拥进怀里,但想到侍卫小厮都在这里,便生生忍下这股冲动,顺便把自己也骂一顿。 梁墨啊梁墨,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见色起意了?还是对一个男子? “咳咳!” 他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转身向侍卫摆摆手,侍卫立马将不言放开。 “把你们公子送回去,好好休息,今晚,可不能让她再晚睡了。” “还有,那个叫——碧桃的丫鬟,以后就只管院子里的事,其他的,就由你......” 梁墨打量了一下不言,眉清目秀的,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罢了,她自己院里的事,本世子就不掺和了,你好好将人送回去吧。” 不言歪着头听了半天,只听到梁墨最后那一句“将人送回去”,于是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 “都说了我们公子要赶紧回去休息,世子爷非要查看一番,我们爷是朝廷命官,又不是被追捕的逃犯,至于这样吗?” 梁墨自知理亏,连不言这大不敬的言论都懒得计较,直接带着人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不言看着梁墨离开的背影,疑惑地挠了挠脑门,嘀咕一句: “这世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然后跳上马车,拉着缰绳上下一甩,马儿就抬起铁蹄,“哒哒”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有序的声响。 马车里,花容从座位底下钻出来,一边整理自己被狭小空间蹭乱的头发,一边深吸一口气: “呼~差点被发现了!还得是公子您啊,提早就将马车改造出一个隔间来!” 她朝苏玉竖起一个大拇指,连连赞叹。 苏玉依旧斜靠在窗上,两眼慢慢睁开,淡淡地瞥了花容一眼: “出来这么久了,赶紧回去,免得惹人怀疑,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花容一脸不情愿,扶着胸口长叹一声: “唉,公子有新欢了,我这个旧人,只能望月兴叹,感慨物是人非了......” “滚。” “好嘞,公子保重!” 花容收起那副顾影自怜的样子,麻溜地掀开帘子,从快速移动的马车上一跃而下,顺便踢了不言一脚,然后一个翻身便消失在路边的小巷里。 不言生生挨了一脚,一只手拽着缰绳,一只手揉着被踢痛的肩膀,皱着眉头在心里亲切地问候了花容的直系亲属。 花容过了拐角之后,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记做了,但是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事...... 哎,不管了,都出来这么久了,先去把郡主要喝的酒买了再说,不然等下又要被骂..... 这苦哈哈的奴婢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啊啊啊啊!!!” 不言驾着马车刚到医馆门口,就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 苏玉连忙掀开帘子,警觉地四下观察: “何事惊慌?” 她原以为有刺客偷袭,结果一看,在距离马头不到一寸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脑袋尖儿冒出来了。 不言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皱着眉头跳下马车: “老爷,您是想吓死小的呀!哎呀!” 苏玉也跳下马车走到蒲叙面前,先检查一番,看蒲叙有没有受伤,然后才问: “父亲,您这是干什么?这样直接拦在车前,万一马失控停不下来,就伤着您了。” 蒲叙歪着脑袋背着手,一脸不服气: “你那院子也有个大门,干嘛老是从我这医馆大门进进出出的,上次来那么一大堆人就耽误我给人看病,以后你就从另外那边进门,别从这儿走了!” “一天净耽误老子搞钱!以后看你咋搞!” 苏玉眯着眼睛,扯开嘴角,抱住蒲叙的胳膊,难得地撒娇: “儿子知道错了,父亲别动怒,下次儿子一定从院门走,不打扰父亲的赚钱大计了......” 她一边拉着蒲叙一边说,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朝不言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把马车拉走。 蒲叙见苏玉态度诚恳,眼神也柔和下来,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 “玉儿,以后你在官场上,总少不了人情往来,还有......找人办事、养那些.....” “为父得想办法多赚些银子,才能让你放心大胆地在朝堂闯荡,免去后顾之忧啊!” “你一个......” “你一个人苦苦支撑,为父看着,心里难受啊!” 蒲叙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心疼之色。 苏玉听到蒲叙这番话,瞬间感觉眼角胀得难受,内心深处的那潭被乌蒙的苍穹覆蔽的死水,突然迸现出一道温暖的亮光,让她觉得很温暖。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母后,就只有蒲叙,这个一生未娶,不到半百就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会全心全意地为自己考虑,付出所有。 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因为憋得太用力,整个脸和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最后将心中的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父亲,谢谢你。” 蒲叙难得的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将手臂抽出来轻轻拍了拍苏玉的肩膀: “去吧。” 苏玉朝他拱手作揖i,然后穿过内室,往院子走去。 蒲叙低着头想了想,好像不太对劲,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你这臭小子,又往我这儿走!” 还好苏玉跑得快,内室的门帘挡住了蒲叙的骂声。 她刚到院子里,碧桃就迎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请柬: “公子,这是宫里送来的请柬。” 第四十六章 半夜翻窗 “宫里?” 苏玉接过请柬,打开看了一眼,原来是皇后娘娘要在五月二十这日,在东郊行宫办一场百花宴,邀她去参加。 她将请柬拿在手里,从院子中间平整的石板路穿过,余光见西屋的门紧闭着,料想是钱益均还未散值,便叫来不言。 “一会儿你再去宫门口,将益均接回来,这里离宫门有好几条街呢,他若走回来,恐怕天都黑了。” “啊?刚回来,又要去......” 苏玉听到不言的嘀咕声,回头瞥了他一眼,吓得不言赶紧捂住嘴巴: “小的这就去!” 然后飞快转身跑了出去。 苏玉拿着请柬回到房间。 皇后娘娘举办的百花宴,名义上是赏花,实际上是让京中适龄的贵族官宦子女相看,若是有合得来的,便可请皇后娘娘做主,允了这门亲事。 除此之外,此次宴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为皇子公主们相看适合的成婚对象。 所以,这场宴会,比往年的百花宴办得更加隆重。 苏玉将请柬放在桌案上,朝候在门口的碧桃吩咐: “打水沐浴。” “是!”碧桃领命,连忙去厨房打热水。 片刻工夫,屏风后方的浴桶便已被热水注满。 水汽氤氲,袅袅升腾而起,如轻纱般迅速弥漫开来。不一会儿,整间屋子都被这温热的水汽所笼罩,变得暖意融融。 苏玉站在桶边,轻轻解开官袍的系带,将外衣缓缓脱下,挂在屏风上,又褪去里衣,把衣物整齐地叠放在屏风后面的桌子上。 随后,她抬起脚,缓缓跨进那冒着热气的温暖的浴桶之中。 刚踩进去,热水瞬间就将她包围,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从脚底直窜上心头,暖意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微微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尽情地让自己的身心在这温热的水中放松下来,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都一并驱散。 独处时,世间万物好像都停下来了,周围的世界静谧无声,只有心绪是活跃的,杂乱的。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谋划,像一团乱麻,在苏玉的脑海里无限增长、交织,搅得她时不时地蹙起眉头。 突然,一个细微的声响扰乱了她的思绪,她猛然睁开眼睛,一脸警觉地看向屏风外。 察觉到屋外有动静,她快速起身,像一条灵动的小鱼从水中一跃而起,长长的手臂划过屏风,一把抓起长袍披在身上,将自己紧紧包裹,然后一个转身,便将自己隐藏在帘幕后面。 她眼睛微微眯起,带着水雾的眼眸冷意四溢,冰冷的眼神犹如利剑直指窗外,屏息以待。 几息之后,靠着桌案的窗户突然响动,慢慢露出一条缝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缝隙伸出,紧紧抓着窗沿。 那手停顿一下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瞬间闪进屋内,从桌案旁穿过,径直走近苏玉的床,伸手慢慢掀开床幔…… 嗯?人呢? 那人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感觉脖子上传来一丝凉意——一把做工讲究的剑紧贴着他的脖子,锋利的剑刃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压出一道红印。 随后,苏玉的声音仿若幽夜的冷风,带着警告和威胁从他身后响起。 “别动!” 那人听到威胁声,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他微微扬起下巴,喉结滚动,漫不经心地开口: “本世子真是小瞧苏大人了。” 苏玉一听这声音,脸上的表情由警觉转变为惊讶,她将长剑收起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悄悄将衣服拢紧。 “世子爷?” 梁墨将身后束得高高的头发一甩,潇洒地转过身来,却在看见苏玉的那一瞬呆住了。 只见苏玉裹了一件薄薄的外衣,一只手握着剑,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侧对着他站在烛影里。 烛火昏黄,慢慢摇动着,他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朦胧之间,似有一仙子伫立在他面前。 苏玉见梁墨直直地盯着她不说话,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女儿身,于是赶紧转了个身,背对着梁墨,语气冰冷,带着几分疏离地开口: “世子爷真是好雅兴,喜欢半夜潜入别人的卧房。” 梁墨听到她说话,才猛然反应过来,眼神左右飘忽,以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那个......刚刚你散朝的时候,我在路上遇到你,你的随从说你身子不大舒服,所以我......就想着过来看看。” “哦?” 苏玉侧过脸,根根分明的长睫毛被烛光拉得长长的,将她眼底的情绪全部隐去。 “下官倒是没听说,探望病人还有半夜翻窗的。” “谁让你是本世子的知交呢?关心关心好友的身体,不是应该的吗?” “关心好友也需要半夜翻窗?” 苏玉一个“半夜翻窗”,怼得梁墨不知该怎么狡辩......嗯......解释,平日里骂起人来一个顶俩的他,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那,外界都传本世子好男风,我,我这老是,老是来你这儿,万一被有心人知道出去胡说,岂不是毁了苏大人的清誉?” 苏玉冷哼一声: “清誉?世子爷这般行径,难道就能保住下官的清誉了?” “倘若下官屋内还有其他女子,世子爷不就成了那伤风败俗、为人不耻的登徒子了?” “女子?” 梁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急了,也顾不得其他的,直接上去一把抓住苏玉的肩膀,想将她拉过来。 结果在快要触碰到时,苏玉一个闪身就躲到了另一边,并用剑指着他,神色不虞: “世子爷,你今日是吃醉酒了?还是吃错药了?” “半夜闯进下官卧房也就罢了,还在这里无理取闹,对下官动手,怎么,靖南王府就是这般规矩吗?” 被骂了一通的梁墨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于是心虚地挠挠头,一边看苏玉的反应,一边往窗户边挪,紧张地胡言乱语: “那个......咳咳!本世子突然想起来,府里还有两只狗没浇水,还要给花喂骨头,既然苏大人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磕磕绊绊地从桌子和椅子之间穿过,单手撑在窗沿上一跃而起,从缝隙中滑了出去。 苏玉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消失在窗户后面,还没将剑放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咚”的一声,那是肉体与生硬的地面碰撞发出的沉闷的响声。 苏玉闭了闭眼,无奈地摇摇头。 这靖南王世子,怕不是被夺舍了吧!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傻子了? 她将窗户关紧,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坐在书案前,拿出那封请柬,拇指慢慢摩挲着,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 第四十七章 百花宴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此时正值榴月时节,东郊行宫的大门旁,一棵高大石榴树赫然挺立于初夏的日光中,它的树干粗壮坚实,带着斑驳的纹路,树冠上,如同火焰般明艳的花朵,骄傲地开在枝头。 苏玉一下马车,远远就看见这一树的红花,她忍不住走过去,站在树下,仰头看去。 初夏的阳光明媚灿烂,透过层层绿叶,落在苏玉的脸上、身上,围着她起了一圈光晕。 一阵清风从树影中穿过,不小心将枝头的榴花绊倒,榴花一下子失去支撑,从枝头往下坠落。 苏玉眼见着那榴花就要落到地上,便将手伸出去,榴花稳稳地落在她手上,薄薄的、轻盈的花瓣颤了颤,似在无声地致谢。 她将花握在手心里,一个转身准备往行宫大门走去,却在转身的瞬间,迎面撞上一个娇小的身影。 “啊!” 被撞倒的少女发出一声惊叫,往一边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苏玉长臂一揽,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少女便如被清风拂起的榴花在空中打了个圈,稳稳地被苏玉接住。 刚穿着新裙子出来就被人撞飞,少女很是恼怒,她秀眉紧蹙,灵动的双眸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她准备大发雷霆,却在看到苏玉的瞬间偃旗息鼓,愤怒的小火苗被扑灭了。 跟在少女身后的小丫鬟眼看着自家小姐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立马开口大骂: “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冲撞我们四小姐!” 苏玉一脸惊慌,连忙将手松开,垂下眼眸避开少女的身体: “抱歉,抱歉,是在下莽撞,不小心冲撞了小姐,您没事吧?” 少女盯着苏玉的脸,瞬也不瞬,像在欣赏一件做工精致的物件儿,一时沉迷,耳朵什么都听不进去,眼睛也容不下旁物。 小丫鬟原本还在为主子发怒,一瞥眼却看到自家小姐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别人看。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拉拉小姐的袖子,小声地喊着: “小姐?小姐!” “啊?” “别看了......” 少女恍然回过神来,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我没事,没事......” 苏玉听到她说没事,放心下来,她慢慢直起身子,如一棵松柏站立在那里,眼里满是歉意,嘴角带起一抹笑: “没事就好,那......”她指了指后面的行宫大门,“在下就先进去了。” “啊,哦,好,好的。” 少女脸上泛起红晕,娇羞地点点头。 苏玉微微颔首,从少女身边绕过,眼睛飞快地从她脸上扫过,头也不回地走向行宫大门处。 少女转过身,目光一直追随着苏玉的背影。 “小姐,小姐!” 丫鬟大喊一声,在原地跺了跺脚,才把少女的神思唤回来。 “干嘛?大呼小叫的!” 少女不耐烦地看着丫鬟,一脸怒气。 “小姐,您老是这样看到一个长得俊美的男子就盯着人家看,都把人吓走了!” “啧,长得赏心悦目自然要多看两眼,总不能去看一个眼瞎嘴斜、黑不溜秋、满脸疤痕的老乞丐吧?” 小丫鬟想了想,好像也是哦。 “可是,小姐,您这样也太不矜持了。” 少女翻了个白眼,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丫鬟的脑袋: “矜持有什么用?像那些惺惺作态的淑女一样,成天待在闺阁里,等到及笄了就被父亲母亲安排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当夫人?” “可是......” 小丫鬟还是有些担心,怕小姐越了规矩,被人非议,惹的老爷夫人责罚。 “哎呀,别可是了!一会儿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刚刚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好吧,小姐,一会儿您进去,可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失态了。” “知道了,知道了,走吧!” 少女不耐烦地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往行宫走去。 皇后娘娘操持的百花宴隆重盛大,从行宫门口开始,道路两边就繁花锦簇,连门口高大的立柱都缠绕着翠莹莹的藤蔓,上面还开着颜色各异的小花。 一踏进大门,眼前便是一排用花墙制成的影壁,上面百花齐放,馥郁香气吸引来彩蝶飞舞。 往两边走进去,是一个宽大的庭院,正中间一个圆形的花坛,里面种着各色各样的牡丹。牡丹花开得正艳,花瓣如锦缎层叠,花色如朝晖夕霞,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花坛两边,亭台楼阁,依水而建,被花团簇拥,繁花之下,流动的山泉潺潺,水底肥硕的锦鲤轻快地摆动柔软鲜艳的尾鳍,时而浮到水面,张着嘴向路过的人讨要吃食,时而钻进宽大翠绿的荷叶底下,不见踪迹。 受邀参加百花宴的人,穿着华美的服饰,戴着精雕玉琢的首饰,来来往往,若是遇上熟人,便相邀结伴,或欣赏美景,或高谈阔论。 高处的亭台里,丝竹管弦之声,如清风徐徐吹拂,如飞鸟疾疾穿梭,如山涧幽幽流淌,萦绕于耳际,醉人心扉。 绕过庭院,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宫殿上方琉璃瓦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脊兽栩栩如生,似欲腾空而去。 光芒之下,暗影之中,朱红色的外墙厚重庄严,白玉台阶和雕刻精美的栏杆也被各色的花团包裹着,在威严之中,平添了几分娇艳。 苏玉一个人沿着风雨长廊信步游走,目光流转,四下打量,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一处假山后面。 假山后面,五六个打扮华贵的公子小姐围在一起,有的坐在石凳上,有的在一旁站立,好像在讨论着什么,丝毫没发现有人过来。 苏玉走近了,才引起对面女子的注意。 “苏大人?” 女子缓缓起身,朝苏玉莞尔一笑。 苏玉连忙上前,朝女子行礼: “下官参见大公主。” 大公主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微微一抬: “苏大人不必多礼,正好你过来了,我们在这里讨论战后流民的安置问题,一直争执不下,苏大人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第四十八章 当一条狗 苏玉又往前一步,站到大公主身边,态度谦和,语气不疾不徐地回答: “流民问题一直是我朝遗留的顽疾,非一朝一夕能解决。之前靖南王每攻下一座城池,就将里面的百姓全部屠杀,可杀戮只会激起更大的民愤。” 大公主点点头: “正是如此,才会时常发生动乱,流民在民间自成一派,豢养私兵,培养杀手,经常潜入上京,刺杀朝中要员。” “甚至连靖南王府,刺客都能随意进出。” “你接替的那位翰林院侍读,也并非因病而亡。” “流民问题一日不解决,我大昭就一日不得安宁。” 大公主忧心忡忡,脸上的坚毅果敢与其他贵女完全不同,她更像是一位谋者,一位战士。 苏玉欣赏地看着大公主,忍不住赞叹一声: “大公主心系江山社稷,忧国忧民,非寻常女子所能及,下官佩服!” 听到苏玉的赞叹,大公主脸上不仅没有喜色,反而眉宇间多了一抹哀伤和不甘: “可母后却觉得,我身为一个女子,不应该想这些。今日百花宴,她势必要为我择一驸马,让我早日成婚。” 大公主看向苏玉,拿着书本的手收紧,眼底的落寞清晰可见。 其他几人中,有两个女子也跟着低下头,其中一个忍不住摇头哀叹: “就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只能被困于后宅那一方天地之中,实在是可悲,可叹。” 苏玉见大公主愁云一片,便宽慰道: “谁说女子就只能困于后宅之中?只要敢于冲破束缚,天大地大,总有适合自己的一片天地。” “公主这般聪慧,必定会有所作为的。” 大公主淡然一笑: “但愿吧……” 就在二人说话不远处,一位打扮贵气的公子站在长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他牙关紧闭,忿忿不平。 “那人是谁?竟敢与大公主攀谈!” 他指着苏玉问旁边的人。 陪同的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觉那人看着面熟。 其中一个在朝堂上当官的思索一番之后,恍然想起: “是金科状元苏玉!你们竟都不认识?” 那几人摇摇头: “今年的状元?只听过他的名字,倒没见过他本人。听说他这人低调得很,中了状元之后既没有大张旗鼓地庆贺,也没有宴请亲朋好友,就......直接去翰林院当差去了。” “呵!低调?怕是囊中羞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来庆贺吧!” “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得在我爹面前点头哈腰,当一条狗。” 贵公子讥笑一声,径直往苏玉和大公主那边走去,直接走到大公主身边,将苏玉往旁边挤了挤,连个正眼都没瞧他。 “大公主,近来可好?” 大公主一看来人,脸上瞬间变得严肃: “宇文公子,本公主好得很,你若是离本公主远一点儿,那就更好了。” 听到大公主这么说自己,这位宇文公子尴尬地摸摸鼻子,哂笑一声: “本公子心悦公主这么久,公主又何必说这话来伤我心呢?” 大公主挪到一边,没好气地说: “宇文公子风流倜傥,出手阔绰,想听好听的话,有大把的人愿意说给你听,本公主天生嘴笨舌毒,不会说好听的,公子还是自便吧。” “呵呵,大公主才思敏捷,能言巧辩,您若是嘴笨,那这世上就没有能说话的人了。”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苏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这是谁带来的小倌儿,竟敢脏了皇后娘娘的百花宴,还不叫人把他扔出去!” 跟着他的那几人听到这话在那里嬉笑起来,作势就要上前抓苏玉。 苏玉却没有急于辩驳,反而往大公主身后撤了撤,假意询问公主: “公主,此人穿着华贵,行为乖张,应该是京里的贵公子吧?您刚刚叫他宇文公子,难道他就是传说中首辅大人的嫡长子?” 大公主点点头: “正是,首辅大人的嫡长子——宇文聪。” 宇文聪见苏玉知道自己的身份,更加嚣张起来: “呵,一个小倌儿竟还认得本公子?本公子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要过你啊。” “宇文聪!苏玉乃是朝廷命官,容不得你如此羞辱!” 大公主气急败坏,大声呵斥。 苏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站在大公主身后低头笑而不语。 宇文聪见状更加生气,指着苏玉鼻子骂道: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撰吗?我爹可是当朝首辅!他竟敢这个态度对本公子!回去我就叫我爹好好治治他!” 苏玉听到这里,这才上前一步,朝宇文聪拱手行了个礼: “宇文公子原来也认得在下?真是在下的荣幸啊!” “刚刚听到宇文公子称在下为小倌儿,又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撰,想必公子人中龙凤,又有首辅大人助力,在朝中一定担任要职吧?不知公子是何官职?” 宇文聪愣了一下,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不知怎么回答。 大公主嗤笑一声,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他的官职可大了,大昭第一浮浪仙人,满京都赫赫有名,苏大人以后遇着了可要小心一些,别沾染了他的仙气。” 苏玉装模作样地讶异一番: “嗷,是苏玉孤陋寡闻了,入朝两月竟没听过这位浮浪仙人的名号,罪过罪过。” “不过公主放心,苏某与这位浮浪仙人志不同道不合,大概是不会碰到一起的。” 宇文聪虽然爱出入烟花柳巷,不务正业,但脑子还是正常的,能听得出好赖话来,听到大公主和苏玉二人一唱一和,当着他的面如此说他,他顿时气上心头,连样子都懒得做了。 他走到大公主面前,俯身向前贴近大公主,狡黠的勾起嘴角: “大公主,听说陛下向来体恤老臣,我爹他对大昭一片忠心,若是让我爹去跟陛下求个赐婚的旨意,我想……他老人家应该会答应吧?” “你!” 大公主气极,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后退一步,指着宇文聪呵斥。 “卑鄙无耻之徒!你大可以试试,看父皇他允不允!” 随即她又冷静下来,用冰冷的语气慢慢说道: “即便是他允了,你,也不会得逞。” “呵!”宇文聪冷笑一声,“怎么?大公主莫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公主怕是不知道,这个小白脸平日里跟谁厮混吧。” “跟靖南王世子啊,谁不知道靖南王世子是个断袖,跟他厮混……不是小倌儿是什么?妾室吗?哈哈哈……” 说完,宇文聪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噢?本世子什么时候有个妾室了?” 第四十九章 误会 梁墨摇着一把玉骨折扇,穿着一身墨色束腰长袍,风度翩翩地从假山后面转出来,站到苏玉身边,气定神闲地看着宇文聪。 宇文聪没料到梁墨竟然也会来参加百花宴,还让他听到自己在说他坏话,他心里突然慌了起来,连忙解释: “世子爷,误会,误会。” “误会?”梁墨上前一步,“可本世子刚刚才听到你说,什么小倌儿,妾室,本世子倒是不知道,自己何时纳了个妾室,宇文公子既然这么清楚,不妨告诉本世子?” 宇文聪被逼得连连后退,在那里装傻卖乖: “世子爷说笑了,我怎么会清楚世子爷您什么时候纳妾呢?我只是想教训教训这个小白脸,他……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公主,我们远远看到就过来保护公主呢!” 他突然指向苏玉,一边说,一边跟身后的几人打手势。 “啊,对对对。” “就是就是。” 其他几人连忙附和。 梁墨眉头一皱,看向大公主身后的苏玉: “哦?是吗?” 大公主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苏玉原本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一张既无辜又委屈的脸显露在众人眼前。 他嘴角颤抖了一下,好像有些害怕一样轻轻开口: “刚刚下官路过此地,偶遇大公主与几位公子小姐在争辩,便好奇上前询问,随即与他们一起探讨问题。” “可没一会儿,这位宇文公子就过来指着下官鼻子骂,说下官是别人带进来的小倌儿,还说……还说……” 苏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宇文聪和梁墨,吞吞吐吐的不敢继续说下去。 梁墨只好跟着追问: “还说什么?” “他说,下官是世子爷您养的……外室……” 苏玉声音越说越小,又把头低下去了。 梁墨见苏玉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虽然演得还是稍微差一点儿,但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好很多了。 可梁墨还是怒火中烧! 什么叫他养的外室,就算要养……那也只会把她当内室好吧?! 他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兀地看向宇文聪,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里蹦出: “她说的,是真的?” 宇文聪见梁墨这下真的动怒了,急得跳脚,立马气急败坏地指着苏玉: “她,她胡说!” “明明就是她先勾引大公主的!” “长这么白白嫩嫩,娘们唧唧的样子,不是小倌儿是什么?” “下贱坯子还妄想勾搭公主……” “啪!” 宇文聪话还没说完,梁墨就一个巴掌落到了他左脸上——用了十足十的力。 他一下子止住话头,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梁墨。 若是其他人敢这样对他,他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可眼前这人是梁墨…… 他虽然是首辅之子,可既无功名在身,也无一官半职,除去首辅嫡长子这个身份,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庶人。 可梁墨是正儿八经,圣上亲封的靖南王世子,他更有嚣张跋扈的资本,惹恼了他,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脑子还不算太笨的宇文聪,连忙低下头: “世子爷恕罪。” 梁墨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拿着折扇,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聪: “皇后娘娘的百花宴,容不下污秽的东西。” “你当着大公主的面,满嘴污言秽语,污了大公主的耳朵,该如何处置?” 宇文聪眼珠子左右晃动,想着如何狡辩,却听到梁墨沉声喊了一句: “来人。” “世子爷饶命!” “世子爷请等一下!” 宇文聪的声音和另一道男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朝说话的那边看过去,一个与宇文聪眉眼有些相似,却一脸正派的公子正快步走过来。 走到跟前后,就朝大公主,梁墨和苏玉行礼致意: “参见大公主,参见靖南王世子,拜见苏大人。” “抱歉,打扰各位了,父亲让在下过来请大哥回府,还请诸位见谅。” 苏玉看向此人,不正是宇文聪那个学识过人、低调谨慎的庶弟——宇文明吗?只见他行事说话中规中矩,有礼有节,与宇文聪那浪荡公子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梁墨虽然也瞧不上他平日里一副做小伏低、小家子气派,但对比起宇文聪,他还算个正常人,于是便冷眼瞧着他,低声呵斥道: “既然来了,就赶紧把他带回去,别让本世子亲自动手。” “是,是,世子爷莫要动怒,我们这就走。” 说着,他扯了扯宇文聪的袖子: “大哥,快走吧,父亲等着你呢!” 宇文聪一把打掉他的手,凶狠地瞪他一眼,带着人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宇文明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兄长如此对他,只带着一丝歉意微笑着向梁墨等人行礼,然后才转身跟在宇文聪后面离开。 见他们兄弟二人走了,大公主松了一口气,却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如此阴险狡诈、百无一用的小人,都能在她面前仗着自己那个首辅父亲的势作威作福,自己这个公主,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还说什么立志长远、忧国忧民,如今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自己,不过就是父皇用来笼络权臣,或者安抚边境小国的工具而已。 她垂眸长叹一口气,强颜欢笑看向苏玉: “因为我,让苏大人受辱,真是抱歉。” 苏玉连忙俯首拱手,惶恐道: “是苏玉不小心惹恼了他,公主殿下无需向下官道歉。” 梁墨最见不得苏玉这副假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朝苏玉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也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打扰大公主的清净!” “是是是,下官告退!” 苏玉再次行礼之后赶紧退下。 大公主目光一直追随着苏玉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这位苏大人,倒是个秉性极好的,与自己也合得来,就是胆子小了些,若是......能召她作驸马......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梁墨眼睛原本也一直盯着苏玉的背影,但自觉有些不妥,便将目光收回,笑着转向大公主,结果却见大公主眼睛盯着苏玉眨也不眨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咳咳!大公主。” 大公主听到梁墨喊她,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回应: “啊?世子还有何事?” “没事儿,公主您先忙,小臣先退下了。” 梁墨颔首示意之后,收起扇子快速离开。 他无暇顾及四周美景,只大步流星地往苏玉离开的方向追去,可眼前哪里还有苏玉的影子? 呵,跑得倒挺快! 他冷笑一声,将负于身后的扇子拿出来轻轻一转,潇洒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五十章 你俩就演吧 绕过长廊,往绿茵草坪那边走几步,能看到一条五色鹅卵石铺成的曲径被繁茂的花丛遮蔽,沿着曲径看过去,在路的尽头,有一六角飞檐亭,六根坚实的朱红色柱子,支撑着上方的状如鸟翼的飞檐,和铺着红色琉璃瓦的亭盖。 亭子里面,汉白玉大理石制成的石桌旁,大皇子章珩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上的残局,微微锁着眉头,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大皇子,外面这般热闹,怎么独自一人在此下棋啊?” 梁墨穿过花丛,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头也不抬,还在思索如何破局,只轻启薄唇: “你来迟了,还有脸问我?” 梁墨低头一笑,踏上台阶,走到石桌前,坐在大皇子对面。 “刚刚来时,你的好妹妹被宇文华的好大儿绊住了,我去替她解围,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凑过去看大皇子面前的棋局,只稍微顾安安一眼,便忍不住“啧”了一声: “自己跟自己下棋,都能下个死局出来,小臣佩服,佩服。” “行了,别说风凉话了。”大皇子把手里的棋落下,这才抬眼看向梁墨,“父皇他最近迷上了求仙问道,找了好几个道士炼制丹药,可都没让他满意。你可有认识的道士?” “道士倒不认识,江湖术士应该也可以吧?” “江湖术士?还是江湖骗子?” 梁墨放下扇子,抬手摸摸鼻尖: “我靖南王府从来不信什么道士,不过......新晋进士中有一人自巴蜀而来,想必认识一些有真本事的。” 大皇子略微沉思,想起一人: “苏玉?” “正是。” “可本皇子与她,结交未深,如何能信得过她?” “如今朝堂大臣拉帮结派,党羽众多,陛下却只顾自己的长生之道,放任不管,如此下去,日后朝堂必定动乱。苏玉今年刚上任,也许也还在观望中,趁她还涉足未深,不如主动招揽,以后对大皇子也是一个助力。” “这就是你主动接近她的原因?” 大皇子抿嘴含笑,眼神玩味地看着梁墨。 梁墨有些心虚地转动脑袋,左顾右看: “那当然了,多一个人多一个助力,多一个助力多一分成算,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有大用处呢,对不对?” 大皇子笑着点点头: “对,靖南王世子做事向来有谋划,怎么做都是有道理的,肯定不是因为......见色起意。” “咳咳咳!”梁墨听到这四个字,差点被口水呛死,“大皇子开什么玩笑?我堂堂一个靖南王世子,怎么会看上一个男子?而且,我才跟她认识多久?” “我就算要找,也得找天仙楼里的头牌,那种温柔小意的,她成天板着个脸,明明才二十岁,非得装得跟个杨太傅那个老学究一样,无聊死了!除了长得好看一点,还有什么值得本世子欣赏的?” “是是是,世子说得对!苏大人,这下你放心了吧?” 大皇子转过头,对着亭子外侧的荷花池喊道。 梁墨顺着大皇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荷花池边,一位青丝高束、穿着一袭银白色束腰圆领长袍的美男子静静伫立在那里,不是苏玉是谁? 见大皇子看向自己,她微微颔首,慢慢往凉亭走过去。 梁墨见她越来越近,心里越来越慌乱,他凑近大皇子压着嗓子问: “你什么时候跟她勾搭上的?还一起摆我一道!” 大皇子一脸得逞的笑,小声回答: “在你来之前,这棋就是她与我下的。” 两人交头接耳之际,苏玉已经走上台阶,站到了他们面前。 “参见大皇子殿下,世子殿下。” 大皇子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坐吧,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 苏玉有些不解,但没有多问什么,便恭敬地走过去坐到二人中间。 梁墨低着头,余光瞥了苏玉一眼,见她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离这么远,应该也听不清什么吧...... 哪知刚想完,苏玉就看着他开口了: “之前世子爷在下官面前行为怪异,下官还以为您是......是下官误会了,请世子爷恕罪。” “你,你以为我是什么?你以为我对你有意?不可能!刚刚我就跟大皇子说了......” “好了好了,“大皇子摆摆手,在中间打圆场,“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接着他看向苏玉,问道: “刚刚梁墨说的,不知苏大人知否了解?” 苏玉想了想,便问: “西蜀青城山,确是道教圣地,远近闻名,想必两位殿下也听说过。” “只是,恐怕山高路远的,不太好找,就算找到了,他们也不一定愿意专程来皇宫里。” “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家父在外寻药时,倒是去过青城山一次,还跟着里面的一位道长学了道医,也许他有办法。” 大皇子听了,松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那就劳烦苏大人回去问问,看能不能请一位大师过来,为父皇炼制丹药,若能得父皇欢心,必定重重有赏。” 苏玉连忙答应: “殿下拳拳孝心,实乃吾辈楷模。” “父皇他征战一生,如今只不过有一些小愿望,身为皇子,自然应当竭力满足,否则心里难安啊。” 梁墨在一旁双手环胸,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两人。 你俩就演吧,谁能演得过你们啊? 在小径另一端的花坛后面,一抹墨色的身影久久伫立于此,远远地盯着亭子里的三人,灵敏的耳朵仔细辨认着三人说话的内容。 他身形消瘦,皮肤白皙,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三皇子?您在这儿做什么?” 大皇子身边的小太监福兮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走近一看才认出是三皇子。 三皇子见有人发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当看到来人后又镇定下来: “哦,我刚刚在前面没看到皇兄,就过来找找,母后叫他了。” 福兮听他这么说,便指了指前面的凉亭: “喏,大皇子在那边,是殿下您去请,还是奴婢去请?” 三皇子看向凉亭,抿抿嘴唇: “我过去吧。” 说完,他抬脚往那边走过去。 第五十一章 男男授受不亲 “皇兄!” 三皇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亲切地喊了一声。 三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三皇子,梁墨和大皇子坐着,苏玉连忙起身向三皇子行礼: “下官参见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连忙上前将苏玉扶起: “苏大人不必多礼。” “皇兄,母后在紫阳宫等着你呢。” 三皇子眼睛眯起,一脸笑意地看着章珩。 “母后叫我有何事?” “母后没说,就只说让皇兄快快过去。” 梁墨觉得有些奇怪,百花宴上,能有什么事情这么急?于是说道: “怕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大皇子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章珩点点头,起身与三皇子一起往紫阳宫走去。 苏玉见大皇子走了,也起身准备离开,却在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被梁墨拉住了手腕。 “你不想去看热闹吗?走,我们也去紫阳宫。” 梁墨一时兴起,不由分说直接拉着苏玉往外走。 “你,你松手,我自己会走!” 苏玉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挣扎,终于在走出十几步之后甩开了梁墨的手。 “青天白日的,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梁墨这才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 “呃……忘了忘了,男男授受不亲,那你跟在本世子身后吧。” “下官对大皇子的事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那你还接近他干嘛?赶紧走吧,去晚了没戏看。” 说完,梁墨不管苏玉有没有跟上,大步流星地往紫阳宫走去。 苏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后面去了。 梁墨见她跟上来了,心里美滋滋的,一脸春风得意。 紫阳宫是东郊行宫的主殿,修得高大巍峨,气势恢宏。 苏玉与梁墨到宫里的时候,大殿上已经坐着好些人了,其中大多都是京都的贵女。 穿着华丽宫服的皇后娘娘,头戴凤冠端坐在上方,正与大皇子说些什么。 苏玉走进去之后悄悄抬眼打量,突然感觉心头一颤,瞳孔瞬间放大,僵立在原地。 那妆容精致、穿戴贵气的皇后娘娘,竟与记忆中自己的母后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那双眼睛,一样的丹凤眼,一样的灵动。 苏玉盯着皇后娘娘,手竟止不住地有些发抖,脸也变得僵硬。 梁墨见她站在门口不动,脸上神情也不对劲,连忙走过去将她拉到一边。 “你怎么回事?一直盯着皇后娘娘看,小心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苏玉听到梁墨的声音,慢慢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开口: “没……没事,下官,没事。” “确定没事?” 苏玉摇摇头: “下官没事。殿下不是说,有热闹看?” “等着吧,”梁墨将苏玉带到长桌的末端坐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大殿正上方,大皇子站在皇后娘娘面前,耳根通红: “儿臣说了,现在没有心思娶什么妃子。” 皇后娘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都二十五了!早一点娶皇妃,就能早日诞下皇孙!” “儿臣自会有所建树,不需要靠一个孩子来博得父皇的偏爱,也不需要用一个皇妃的位置来拉拢朝中大臣。” “可你有了这些,胜算会更大一点啊!我不管,今日在这些贵女里,你必须选一个出来,就是不当正妃,也得选一个侧妃出来!” “母后!我既无心于他人,如此强娶,不是害人吗?” 皇后娘娘宽袖一甩,一脸嫌弃: “得了吧,你觉得是害人,她们可巴不得攀高枝呢!” “人家看重的是你的身份,不是你这个人!” “你的心意,重要吗?” 大皇子听了这话,有点没反应过来。 难道自己这么优秀,竟没有一个女子真心仰慕? 皇后娘娘见他不说话,就将目光转向殿内的人。 她从左到右一一扫过,看到底下那些打扮得端庄贤淑,亭亭玉立的贵女们时,总觉得看哪个都像自己的皇子妃,真是越看越顺心。 直到她目光扫到苏玉和梁墨身上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微微倾斜身子,靠近大皇子小声问: “靖南王世子旁边的人是谁?” 大皇子顺着皇后的目光看过去……嗯?这两人怎么跟着过来了? “回母后,那位是苏玉苏大人。” “哦,长得倒是俊朗,”皇后娘娘收回目光,低声嘀咕一句,“和本宫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母后说什么?” 大皇子没有听清皇后娘娘的话,问道。 皇后摇摇头: “没事。母后看他与靖南王世子倒是亲密,他们是,什么关系?” 大皇子如实回答: “他们,儿臣与这位苏大人不熟,也不清楚。” “糊涂!你是皇长子!不想着如何与大臣亲近,天天就知道写那些酸腐文章,有什么用?” “母后教训得是,儿臣这就去与苏大人攀谈几句。” 说着,大皇子就准备后退。 “站着!又不是叫你现在就去!你先从这些贵女里,挑一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依母后看,你表妹若水就不错。” 大皇子抬起头,一脸不情愿: “母后,儿臣与若水表妹自小一起长大,早就把她当亲妹妹一般,怎能……这绝对不行!” “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吗?有什么不行的?” 皇后娘娘见大皇子脸色不太好看,只好换一个: “罢了,那就选杨太傅的小女儿,比你小一岁,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好在知书达理,温婉娴静。” “再不济,就选刑部尚书石仲的独女,”皇后娘娘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他的那个女儿,放着好好的贵女不做,非得跑去当仵作,偏这石大人,竟还允她去当,真是骇人听闻!” 大皇子早听说过此女子,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得见,听到皇后娘娘说起,他眼前一亮: “就她!就她了!哪个是?” 他眼里带着星光往底下张望,还没看出来哪个是刑部尚书之女,就被皇后娘娘一拍脑门: “那么多正常的你不要,偏要挑个不正常的,你是想气死你母后吗?” 大皇子委屈地揉揉脑袋: “不是您让我自己选的吗?若是这样,那还是请母后做主吧,儿臣都听母后的……” 皇后无奈地闭了闭眼:“罢了,罢了,既然你喜欢,那就她吧。来人,去把石家小姐叫过来。” 第五十二章 就她了 石家小姐石清竹,此时头发高高束起,梳成一个马尾,穿着一身浅灰色圆领长袍,腰间用革带束着,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身,革带上挂着一条桃木雕刻的匕首饰品。 她穿着打扮与其他贵女格格不入,也不主动与其他人交谈,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喝酒,时不时地往殿外看看,好像在找机会溜走。 宫女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行礼: “石大姑娘,皇后娘娘请您上去回话。” “找我?” 石清竹心想,我都打扮成这样了,皇后娘娘还找我干嘛?总不能跟大皇子当结拜兄弟吧? 还是皇后娘娘需要验尸什么的? 她这样想着,连忙将杯中的酒喝完,跟着宫女去皇后娘娘跟前。 “臣女石清竹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大皇子殿下。” 她落落大方地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面,面上没有表情。 大皇子章珩看她这副打扮,眼睛都直了,刑部尚书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虽是男儿装扮,可看起来清丽脱俗,肆意洒脱,在一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中,实属一股清流。 然而在皇后娘娘眼里,这样清流的打扮却是一点都不入流,甚至觉得很是离经叛道,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难受,索性就不看了,把头转到一边,态度冷冷地说了一句: “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石清竹起身,低头垂手站在那里,一个眼神都没给章珩,要知道,在这样一个场合下,谁被皇后娘娘叫过来单独问话,就说明娘娘是有意于谁的。 其他贵女目光紧紧贴在石清竹身上,满眼不可置信。 这种女子难道都能入皇后娘娘的眼吗? 章珩懒得去管皇后娘娘的脸色和周围人的目光,眼含笑意走到她石清竹面前,没有像其他男子那样动不动就盯着人打量,而是只盯着她的眼睛,用前二十五年最温柔的语气开口: “我,想娶你为皇子妃,你可愿意?” 石清竹:??? “那个,殿下,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章珩摇摇头,语气坚定: “不,没认错,就是你,我已同母后说了,此生非你不娶,还请石姑娘成全。” 石清竹急了,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她只能忍着脾气压着嗓子质问: “殿下,咱俩,这样,成婚?臣女可是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到时候回来身上一股尸臭味,殿下闻了怕是几天几夜都吃不下饭,在床上也提不起兴趣……那不是耽误皇嗣延绵?臣女可担不起这罪名。” 本来章珩听到前面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可后面那句……直接让他耳根都红透了…… 这姑娘,说话向来这么直接吗? 罢了罢了,他只需要一个女子占着自己的妃位,其他的不重要。 “咳咳,那个,其实,你嫁给本皇子当皇子妃也有诸多好处啊,第一个就是本皇子不会干预你做什么,而且你想做什么本皇子也会替你撑腰,这样石夫人和其他人对你当仵作就不敢有意见了,谁要是有非议你就罚谁。” 说到这里,石清竹这才抬起头来正眼看向他: “幸好臣女只是一个仵作,不是一个杀人狂魔……否则如殿下这般纵容,不知有多少人遭殃。” 这下章珩的脸也红了。 “所以……你可以答应了吗?” 石清竹郑重地点了点头,女子嫁人,就是一场豪赌,一辈子只能押一次。 反正迟早都要嫁人,与其嫁到寻常人家,整日在后宅里鸡飞狗跳,今天伺候婆婆,明天伺候小姑子的,还不如挑个有权势的,就算有风险,在风险来临之前,也能先享受着权势带来的好处。 可皇后娘娘会答应吗? “臣女答应不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娘娘会不会答应。” “这你不必管,只要你答应就行了。” 说完,章珩转身就跪在地上,向皇后娘娘请示: “母后,就她了!儿臣要娶石姑娘为正妃,请母后成全!” 话音一落,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中间二人身上,眼里有震惊、不解、质疑、羡慕,唯独没有祝福。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着皇后娘娘的反应。 皇后娘娘转头看向章珩,欲言又止,想要拒绝,可她说过让大皇子自己选的,若是现在一口回绝,他肯定不同意,还会使母子离心。 罢了,随他去吧,大不了后面再多纳几个大家闺秀,约束约束这位石大小姐。 沉默良久,她才慢慢开口: “既然你意已决,母后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回去母后就跟你父皇说说,请陛下他为你们赐婚。” “多谢母后成全!” “谢皇后娘娘。” 章珩拉着石清竹跪下,齐声拜谢。 皇后娘娘不想多言,但为了体面,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 “好了,你们先去吧。” “是,母后,儿臣告退。” “臣女告退。” 两人一前一后从苏玉和梁墨面前路过,等他们走出殿外,四周的人才小声议论起来: “不是吧……这石清竹有什么本事,能让大皇子这棵铁树开花?竟然亲自向皇后娘娘请旨求娶她!” “一个女人,天天跟尸体打交道,大皇子竟然愿意娶她为妃?”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勾引殿下。” 苏玉也一脸错愕: “大皇子不像是这样一个草率的人啊,怎么这么随便就选了一个姑娘当皇子妃了?” 梁墨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也许是突然开窍了?” “不知苏大人……什么时候开窍?” 苏玉一脸莫名其妙,开窍?开膛破肚还差不多,而且,大皇子选皇子妃,这算什么热闹?还特意拉她过来看。 “所以,这就是你叫我过来看的热闹?” “呃......本世子还以为那石家姑娘不会答应大皇子呢,谁曾想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待本世子一会儿去问问大皇子用的什么阴谋诡计抱得美人归的。” 梁墨一脸忿忿不平。 有病。 苏玉在心里暗骂一句。正当她要离开时,一个小宫女从旁边靠近苏玉,低声说道: “苏大人,荷花池边,有人找您有要事相商。” “可知是何人?” “那人说,苏大人您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那宫女就快速离开了。 梁墨在一旁看她们交头接耳,竖起耳朵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于是那小宫女一走,他就赶紧问: “刚刚那宫女找你有什么事?” 第五十三章 有没有关系 苏玉思索一下,回道: “她说,有人在荷花池等我,但却不肯说是谁。” 梁墨一下子警觉起来:“既不知是敌是友,那就多小心一些。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苏玉犹豫一下,点点头: “不过,你远远看着就行了,别打草惊蛇。” 来人若是好意,梁墨远远看着不会影响什么,若是预谋不轨,那他就可以及时赶来充当一助力,苏玉当然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两人按照宫女说的返回到六角亭那边的荷花池边,梁墨远远地站在花坛后面,将自己隐藏在拐角处,苏玉一个人慢慢走到荷花池边。 她一边走一边四下观察,防止有人突然跑出来偷袭。 等她走到荷花池边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故意诓骗?到底是谁? 正当她在脑海中思索谁会将她叫到这里来时,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她假装没有发觉,面向荷花池一动不动。 一步......两步......三步...... “别动!” “哎呀!” 苏玉猛然转过身掐住背后之人的脖子,警告的声音与一声少女的痛呼一起响起,她定睛一看,怎么是刚刚在行宫门口见到的那位小姑娘? 她连忙将手放下,退后一步向姑娘道歉: “抱歉,姑娘,是苏某莽撞了!” 那姑娘捂着自己刚刚被掐的地方,连着咳嗽好几声,脸都咳得通红了才停下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苏玉: “苏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苏玉低着头,满脸歉意: “刚刚那宫女说荷花池边有人找在下,可却没有说是谁,在下便以为......实在是抱歉。” 姑娘摇摇头: “罢了,也怪本姑娘没说清楚。” “不知姑娘找在下,有何事情?是因为刚刚在行宫门口,在下不小心将姑娘您撞倒......不知姑娘是哪家大人府上的,改日苏某定会上门赔礼道歉。” 姑娘连连摇头: “刚刚被撞的时候,还好苏大人及时接住我了,我没事的,你不必内疚。” “我叫宇文萱,是首辅家的四姑娘。” 苏玉连忙向宇文萱行礼: “萱姑娘,今日是苏某冒犯了,还请姑娘恕罪。” 宇文萱脸上慢慢变成了粉色,加上她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看着就像一个粉瓷娃娃。 她抓着手里的丝帕,绞了一圈又一圈,绞得丝帕都发皱了,才忸怩地说道: “我没事的,苏大人,其实......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问,苏大人......家中......” 话还没说完,一道长鞭就从对面飞了过来,将面对面站着的两人一下子弹开。 宇文萱被鞭子的威力吓得尖叫一声,脚上没站稳就往旁边偏去,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了。 苏玉大喊一声:“小心!” 她一个转身飞过去,一只手拉住宇文萱的手,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勉强将她扶稳站好。 “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干嘛呢?!” 昭阳郡主手里紧握着鞭子,气呼呼地从荷花池对岸走过来,对着二人大声质问。 两人见她过来,连忙松开手各自站一边,一个不知所措地低着头,一个小脸通红羞涩地看着昭阳郡主,齐声参拜: “参见郡主殿下。” 昭阳郡主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流转,眼里全是怒火,这火还带着一点酸酸的味道。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上私会?” 苏玉听了,急得连忙摆手: “不是,郡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萱姑娘之间,什么都没有.....” “萱姑娘?叫得这么亲热,还说没关系?都......都在这儿搂搂抱抱的了,还说没关系?“ 宇文萱见昭阳郡主气势汹汹的样子,像一个正头娘子撞见自己夫君在外面拈花惹草一样,可刚刚叫丫鬟去打听的时候,没有听说苏玉与昭阳郡主有什么关系啊。 她虽然知道郡主比自己地位高,可平日里仗着自己是首辅爹爹最疼爱的小女儿,嚣张跋扈惯了,对郡主也不客气: “郡主殿下,苏大人好像和郡主您没什么关系吧?您是不是管的有些太宽了?臣女和苏大人男未婚女未嫁,在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上,为何不能亲近闲聊?” 昭阳郡主听到宇文萱的话,气得脸都变形了,她指着宇文萱的鼻子骂道: “你!苏玉她跟本郡主有没有关系,关你屁事!赶紧给本郡主滚!” 宇文萱冷笑一声: “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风,连朝廷命官跟谁说话都要管,臣女不过是与苏大人说几句话而已,郡主就对我们持鞭相向,连连呵斥。” 昭阳郡主懒得与她争辩,便用拿着鞭子的手指向苏玉: “你说,你与本郡主是什么关系?” 苏玉一看,怎么话头又转到自己这里了......只能无奈开口: “下官与郡主......的长兄靖南王世子是好友,所以,也把郡主当朋友看待。” 宇文萱得意地笑了一下: “郡主,您听清了吗?苏大人只是把您当朋友,还是看在世子爷的面子上。” “不过嘛,作为朋友,关心一下她也是应该,只是下次别这么气势汹汹的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您对苏大人有意呢。” “咳咳,那个,二位,其实,我......” “你闭嘴!不知好歹的臭男人!成天顶着你那张脸到处勾搭姑娘,你是缺水的萝卜吗?这么花心?” ??? 苏玉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看着昭阳郡主,一脸无辜地解释: “不是,郡主,我跟萱姑娘也没什么关系啊,我就今天才刚认识她,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刚刚是因为你那鞭子甩过来差点把她吓倒了,我才在情急之下扶了她一下,我怎么就变成......花心大萝卜了?” 宇文萱听到这话,看向苏玉,当着昭阳郡主的面含情脉脉地说: “苏大人,虽然你我今日才相识,可我是真心有意于你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没关系,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等互相了解之后,你再......再做选择。” 苏玉单手扶额,很不理解,现在的小姑娘喜欢一个人都这么草率吗? 第五十四章人家配不上你 “那个......萱姑娘,苏玉一介寒门,只怕是配不上您堂堂一位首辅千金,多谢姑娘厚爱。” 昭阳郡主立马接话: “听见了吗?人家说了配不上你,还不快滚!” 宇文萱忽略掉昭阳郡主的嘲讽,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难道郡主不是比臣女身份更尊贵?” “你!” 昭阳郡主作势又要上前打人,宇文萱连忙躲到苏玉身后,继续挑衅: “郡主这般强势,苏大人这样温文尔雅的公子,怎么经得住郡主天天这样恐吓,苏大人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早就对郡主害怕起来了吧,不然怎么会一见到郡主就这般唯唯诺诺,与刚刚和臣女一起的时候,那种温柔谦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苏玉连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郡主别误会。” 昭阳郡主本来就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怒火又被加了一桶油,燃得更旺了。她紧紧捏着拳头,眉头皱成一团,咬牙切齿地警告宇文萱: “好,好,好你个宇文萱,本郡主一定要亲自登门,问问首辅大人,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好女儿的!你给本郡主等着瞧!” “苏玉,本郡主问你,今天是跟她走还是跟我走?” 苏玉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下官,能自己走吗?郡主殿下,萱姑娘,你们慢聊,在下寒舍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赶紧回身往外面跑,好像后面有豺狼虎豹在追赶她一样。 京都这些娇蛮贵女,可怕,太可怕了,以后必须得远离她们,免得坏了自己的大事! 荷花池边,昭阳郡主和宇文萱眼看着苏玉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她们两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最后各走一边,打道回府。 逃离两个女人争斗旋涡的苏玉,一直走到行宫外面才松一口气,她走到自家马车旁边,正准备上车,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喊她: “苏大人,请留步。” 苏玉闻声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一位身形瘦弱的少年站在马车不远处,眼角含笑地看着自己,往这边快步移过来。 三皇子?他找我有何事? 苏玉心底思量,立刻收回准备踏上马车的脚,站在原地,朝走近的三皇子拱手参拜: “下官苏玉参见三皇子殿下,不知殿下叫下官,有何吩咐?” 三皇子将苏玉扶起,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温和地说: “苏大人不必客气,刚刚在百花宴上,我就想邀您一叙,请您帮个忙,可苏大人正忙着,便没有打扰。” 苏玉连忙询问: “殿下有何吩咐但说无妨,不必如此客气。” “大人应该也清楚,父皇他......这阵子龙体欠安,我听说苏大人之前用一颗丹药,竟让王家老太太起死回生,不知大人能否告诉我,这丹药是从哪位高人手里得来的。” “下官确实知道这丹药,只是这丹药必须是在危急之时方能使用,若是寻常无大病,吃了只怕会适得其反,反而无益于身体康健。” 三皇子了然地点点头,眼底的光慢慢暗下去了: “如此说来,倒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了,我原本还想着替父皇解忧,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够了。” “身为皇子,比起其他那几个兄弟,我真是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唉......怪不得父皇对他们都是真心宠爱,唯有对我,没有半分真心。” 说完,三皇子长叹一口气,落寞地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苏玉却叫住了他: “殿下,真心都是有限的,用在别人身上多了,用在殿下身上的就少了,若是用在别人身上少了,那用在殿下身上的,自然就多了。” “既然没办法多得到,那就想办法让别人多失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三皇子听了,突然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下,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又挂在了他脸上: “受教了,多谢苏大人。” 说完,他像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木偶一样,一步一步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玉见三皇子离开,自己也踏上马车,正要关上帘子时,就看见梁墨龇牙咧嘴地从行宫大门跑了出来。 “苏玉!等......等等我!” 他跑得气喘吁吁的,直奔苏玉马车而来。 “站住!梁墨!你给我站住!” 昭阳郡主在后面追了上来,手里拿着那条长长的鞭子,一边追一边骂: “梁墨!你这个骗子!回去本郡主一定要告诉母妃,叫她罚你跪祠堂!” 苏玉眼看着梁墨离自己越来越近,生怕他跟着跳上马车,于是赶紧先从马车上跳下来。 “苏玉,苏玉,救我!” 梁墨一下子抓住苏玉的肩膀,闪到她身后躲起来。 苏玉皱着眉头,没有搞清楚状况,于是便问: “你怎么惹到郡主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苏玉更加不理解了。 “还不是你随便跟陌生人走,才被那个什么鲜鱼纠缠,为了帮你摆脱纠缠,我只能去叫她过来帮忙了......” “那她,也不至于这样生气啊。” 说话间,昭阳郡主已经走到面前了,她一把将苏玉拉开: “给我起开,你们两个骗子!” 苏玉一脸无辜: “郡主,我......我骗您什么了?” “他说你在荷花池等我......” “哎哎哎,都是哥哥的错,妹妹啊,你就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抽我了!“ 梁墨怕他的胡言乱语被苏玉听去,连忙打断她的话。 苏玉听出他们两个的争吵与自己有关,于是直接将梁墨扔到一边,看着昭阳郡主问: “郡主,您说吧。” “刚刚就是他说你......你叫本郡主到荷花池......”昭阳郡主脸红起来,“说你有事找本郡主,谁知道本郡主过去就看到你和那个宇文萱拉拉扯扯的......你不是说,现在只想建功立业,不想儿女情长吗?怎么又跟别的姑娘暧昧不清的?” 郡主说着说着,眼角就泛起点点泪光,从小到大,不管她喜欢什么,母亲和哥哥都会想方设法地满足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苏玉这下就彻底明白了,她无奈地瞪了梁墨一眼,温柔地看着气鼓鼓的昭阳郡主解释: “我与宇文萱是今日不小心碰到才认识的,我和她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我会和她在荷花池边,是因为我和世子在紫阳宫的时候,有一个眼生的宫女叫我去的,去之前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原本是让世子爷远远地看着,防止发生什么意外,没想到,他竟将你诓骗过来,害你误会一场。” “郡主要撒气,就尽管打我们吧......” 第五十五章 本世子不同 梁墨指着苏玉:“???打她就行,别打本世子,要不然本世子的脸面何在......哎呀!” 话还没说完,郡主一巴掌就打在梁墨手背上,疼得他痛呼一声,赶紧收回自己的手。 “你给我待一边去!我有话同苏玉说!” 昭阳郡主指着一边命令道。 梁墨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背,一边咬着牙答应: “行行行,哥哥我去那边等你。” 待梁墨走开后,昭阳郡主才收回鞭子,站在苏玉面前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今日之事是我一时情急,没弄清楚状况,误会你了。” “此事也是下官没考虑周到,让郡主误会了。” “哎呀,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这......这可不行,君臣之义不可不遵守。”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连你的朋友都算不上吗?” “苏玉与郡主认识快三个月了,彼此慢慢熟悉,若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你还讲那么多死规矩干嘛?你是我哥哥的朋友,能跟他喝酒畅谈,称兄道弟,为什么当我的朋友,就要这样疏离?” 郡主说着,又泪眼花花的。 苏玉躲开她的眼神,说话吞吞吐吐: “毕竟......男女有别......” 在第一次认识昭阳郡主时,苏玉就觉得这个姑娘虽然任性霸道了些,可做事情却很有分寸,不像是那些刁蛮跋扈,被家里惯坏了的贵女。 她活泼灵动,聪慧机敏,喜欢使小性子,有疼爱她的父亲母亲和哥哥,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贝。 苏玉有时候看着她,总感觉有些恍惚,若是自己的父皇母后还在,兄弟姐妹还在,自己会不会也是如她一般,在所有人的宠爱中肆无忌惮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如果”二字。 十年前的那天,宠爱她的父亲亲自杀死了宠爱自己的父皇,从那一刻开始,她们之间,就注定只能是敌人。 苏玉思绪被慢慢拉远,又被昭阳郡主的啜泣声拉回: “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的,可你说你要建功立业,现在我说我们当朋友,你又说男女有别,所以,你就是不想与我有任何关系,是吗?” 苏玉看着郡主明明很伤心,却又倔强的眼神,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自己最心碎的话,说不心疼是假的。 可......罢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都会痛苦,那就让这痛苦留到最后吧。 她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指背轻轻将昭阳郡主脸上的泪珠擦掉,柔声安慰: “既然郡主不嫌弃我苏玉一介寒门,愿意认我这个朋友,我若是再不领情,就真的该死了。” “是吧?姝妹妹?” 郡主听到她这么说,瞬间破涕为笑: “那就说定了,以后可不许再对我那么生疏客气了。” “好。” 梁墨远远地,看见自家妹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心里暗道不好! “这傻妹妹,不会真让苏玉骗走了吧?不对,应该是苏玉不会真让妹妹拐走了吧?那我......不行不行......” 他捏着拳头走过去,大喊一声: “本世子不同意!” 苏玉和郡主同时转过头看向梁墨,眼神跟看傻子一样。 “哥,你说什么呢?” “我说,本世子,不同意,这门亲事!” 苏玉:“???” 郡主原本就有些粉粉的脸颊变得更加红了:“???谁说要谈亲事了?” 梁墨懵懵地看着二人: “没谈亲事?那你们谈什么了?” 苏玉和郡主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回梁墨的话,急得梁墨一直围着她们俩转。 “世子爷,姝妹妹,我得先走了,家父在家等着我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说完,她一个跨步上了马车,与兄妹二人颔首示意后,让不言驾着马车离开。 梁墨脸上三分震惊,七分不解,拉着郡主的胳膊质问: “她刚刚叫你什么?” 郡主小表情一脸得意: “她叫我,‘姝~妹~妹~’,听清楚了吗?” 梁墨一听,整个人都炸了: “不是,她凭什么叫你‘姝妹妹’啊?啊?还有你,人叫你一声妹妹你就高兴成这样?我天天喊你‘妹妹妹妹’,你就嫌我烦人?” “那要不然呢?我想让她叫我娘子,她不答应啊。” 梁墨一脸嫌弃: “你可闭嘴吧你,人家苏玉脾气秉性哪点不好?性子又软,若是娶了你,只怕一辈子都要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天天被你欺负了。” 郡主刚刚才明朗的情绪又被梁墨点燃,她生气地跺脚,低声反驳: “娶我怎么了?这上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娶我呢!” “倒是哥哥……”郡主慢慢打量着梁墨,“怕是真的娶不到嫂子进门咯。” “你!”梁墨气急败坏地指着自家妹妹,打不过,骂不过,说也说不过…… “之前你不是非他不嫁吗?怎么又变了?” “好了好了,”郡主一把拉住跟猴一样的哥哥,坦白道,“我想明白了,苏玉她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就不该一直缠着她不放,这样不仅会耽误她的前程,也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紧张。若是她心里有我,待到她功成名就时,再说那些也不迟。” 郡主这番言论,直接把梁墨看呆了,他准备伸出右手放在郡主额头上试探几下,结果刚把手伸出来,又被一巴掌打回去! “你还是我亲妹妹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了?不会是一直被苏玉拒绝,伤心过度,把脑子憋出问题了吧?” “滚!”昭阳郡主对他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走进行宫,继续去与自己的好友们游玩去了。 梁墨盯着昭阳郡主的背影,心里嘀咕着: “这个苏玉,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了?竟然让她性子都转了!” 他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不理解,实在是不理解。 与梁墨的漫不经心相反的是,苏玉坐着的马车轮子都要滚冒烟了,四个马蹄在空中交替,掀起一路尘土。 这些令人掩鼻的尘土,在马蹄踏进城门的瞬间,被隔离在躺着三三两两流民的城郊。 第五十六章 不大相像 马车从东城门一路往向前,穿过宽敞僻静、高门大院的东城区,走到热闹拥挤的永宁街街口,停住了。 老爷说过不让公子从医馆门口进,那就得绕路往后街走,但是,这里人太多了,掉不了头啊! 不言一脸急色,转过头问苏玉: “公子,咱们这个马车,还是停在医馆门口吗?” “你先驾过去吧,我找父亲有事相商。” “哎,好嘞!” 不多时,马车稳稳停在医馆门口,医馆伙计远远看见还以为是有贵客来了,早早就等在门口,结果近了一看,是自家的马车,于是又退回到医馆里了。 苏玉从马车上下来,见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肯定是父亲特意吩咐了,不让伙计迎接,她无奈地笑了笑,直接走进医馆里。 伙计以为她要从内室回院子里,于是上前拦住她: “公子,老爷吩咐了,您得从院子后面的门进。” “哦。”苏玉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我现在是来找你们老爷的,不是从这里回院子。你们老爷去哪里了?” 她四下看了看,没发现蒲叙的身影。 “老爷被首辅大人请去看病了。” “什么?首辅大人请父亲去看病?什么时候去的?” 伙计见苏玉神情紧张,连忙回答: “回公子,今儿您出门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说首辅大人近来身体不适,府里府医诊治许久都没效果,就想请老爷过去看看。” 大皇子刚让我找道士炼制丹药,三皇子又说要拿还魂丹,父亲就被宇文华带走了,看来,他们都清楚狗皇帝的身子是不行了,要开始为自己做打算了,呵! 苏玉在心中暗暗盘算,立马转身出门,在不言正准备将马车驾回马棚时,一步跨进车里: “去首辅大人府上,快!” 不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公子下令连忙将马车调正,在拥挤的过道中将马车驶出永宁街,往东城区首辅宇文华的府邸驶去。 苏玉在马车上有些懊恼,今日在百花宴上因为大公主得罪了宇文华的长子宇文聪,若是他刻意拿父亲刁难自己,只怕以自己现在的官职,无法应付。 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得做好打算...... 思量之间,马车很快就到了宇文华的府门口。 “公子,到了。” 苏玉掀开帘子,对不言吩咐两句后走下马车,站在台阶下朝门房行礼: “下官苏玉,听闻首辅大人将下官父亲接来看诊,下官特意过来看看,劳烦您通传一声。” 门房站在台阶上,揣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玉,上下打量一番,见她穿着打扮寻常,便有些瞧不起人: “苏玉?有拜帖吗?” 苏玉微微摇头,有些窘迫:“下官来得急,未来得及准备。” “既没有拜帖,也没有我们老爷的请柬,你现在进不了。” “可家父他被首辅大人请过来看病,他平日里在市井呆习惯了,下官恐怕他在首辅大人面前失了礼数,得罪首辅大人。另外,若是家父已经看诊好了,正好下官也可以将他接回家啊。还请大哥您费力,通传一声吧。” 苏玉说着,慢慢走上台阶,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门房手里,然后朝门房拱手道: “有劳大哥了。” 门房见苏玉会来事,歪着嘴嗤笑一声: “苏大人这么懂礼数,想必我们老爷也是愿意见的,你且等着吧,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是是是,多谢大哥!” 门房转身将将银子塞自己裤腰里,往府里面走去。 苏玉站在门口四下观察,这东城区,是王公贵族和朝廷大臣住的地方,街道宽敞,行人很少,首辅宇文华的府邸,在这条街的中间位置,且不说府里面如何,单这府门和院墙,就花了不少心思。 而且,这边巡逻的守城卫更多,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队人马从街上路过,府门口还有好几个家丁守着,看起来戒备森严得很。 “苏大人,我们老爷请您进去。” 门房的声音将苏玉的目光拉回,她笑着朝门房拱手: “多谢大哥,劳烦您前面带路。” “大人请跟小的来。” 门房比刚刚客气了许多,大概是首辅大人吩咐过了。 他带着苏玉进了大门,从影壁旁边绕过,穿过外院甬道到二进门,就站在那里,等着内院伺候的下人过来。 站了一会儿,有一个小厮跑过来,低着头对苏玉说了一声: “大人请跟我来吧。” 门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苏玉跟着那小厮: “大人,您跟他进去便是。” “多谢大哥。” 苏玉连忙跟上那小厮,从左边的廊桥往里走了好几十步才走到大厅。 “老爷,苏大人到了。”小厮回话之后就垂首站立到门口。 苏玉走过去,见蒲叙正与宇文华坐在大厅上方,正聊得起劲,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走到二人跟前,朝宇文华行礼: “下官苏玉,拜见首辅大人。” 宇文华正与蒲叙聊得热闹,见苏玉来了,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苏大人不必多礼,来人,看茶。” “多谢首辅大人!” 苏玉起身坐到蒲叙旁边的座位,见他没什么事,才放心下来,转向宇文华关心问道: “听闻大人身体不适,不知现下可好了?” “多亏了蒲大夫来得及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宇文华说着,目光在蒲叙和苏玉脸上来来回回游走好几圈,才捻着胡须慢慢开口: “蒲大夫,与苏大人,似乎不大相像。” 蒲叙嘿嘿一笑: “哎呀,人家都说,儿子像娘嘛,苏玉与她娘长得是一模一样,从小到大,街坊邻里都说幸好苏玉长得不像她爹,不然以后都娶不到媳妇了。” “哈哈哈哈!”宇文华微微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蒲大夫真是风趣,可,你们父子俩姓也不一样啊?” 蒲叙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 “大人,您可别提这事了!” “哦?这是为何?” “当年小人还未及冠时,总想着自己出去闯出一片天地来,不想靠着祖辈的名号过一辈子,于是就擅自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这个,后来成婚之后,原本也想让犬子也跟着姓蒲,结果......” 第五十七章 别来我这儿挤! 首辅连忙问:“如何?” “小人才提出这个想法,就被家父,也就是苏玉她祖父,拿着捣药的棒槌追了三条街,要不是街坊四邻劝着,只怕小人现在都见不到大人您了!” “哈哈哈,你们一家,倒真是有意思!” 宇文华说着,看向苏玉: “苏大人,令堂真是个有趣之人啊,且医术高明,心性纯良,是个难得的至纯之人。” 苏玉连忙起身: “大人您过奖了,下官回医馆,医馆伙计说大人将家父接到府上了,下官实在是担心家父言语无状冲撞了大人,紧赶慢赶跑过来,没想到,大人与家父竟还聊得投缘。” “坐吧,你不必太过拘束。本辅觉得,蒲先生这样轻松自得的样子就很好,你应该多向你父亲学学,别老是这样沉闷。” 蒲叙指着苏玉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呀,就是读书把脑子读坏掉啦,天天在家说什么忧国忧民,大丈夫当立志长远,为民请命的,真是......” “父亲!“苏玉难为情地打断蒲叙的话,“您别在首辅大人面前乱说话......” 宇文华看着苏玉欣赏地点点头: “年轻人,有大志向是好事。” 苏玉仿佛自己老底被揭穿一样,红着脸低下头: “下官不过初出茅庐,知之甚少且贤能不足,还得请大人多多指点,不吝赐教,下官定会好好学习,增进自己,方不负陛下所望。” “嗯,你是个上进的,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来问便是。” 苏玉连忙起身拜谢: “多谢首辅大人提携。” “那......时辰不早了,不便再多叨扰大人,下官就带家父先回医馆吧?” “好,去吧。” 宇文华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小厮将二人送出去。 蒲叙起身跟在苏玉后面,两人快速离开宇文府。 马车上,苏玉看着蒲叙,有些后怕: “父亲,幸好今天没什么大事,不然......以后您也得小心一点了,老皇帝现在身体每况愈下,估计支撑不了太久,几位皇子都铆足了劲想博得皇帝宠信,好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今日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找到我,一个说要请会炼制丹药的道士,一个要拿您手上的还魂丹。” 蒲叙脸色也有些凝重: “今日宇文华叫我过去,名义上是给他看诊,实际也是在向我要那还魂丹,我说没带在身上,他便说后面再派人过来取。” “这还魂丹,只怕是不能再留在自己手里了,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我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苏玉点点头,表示认同: “三皇子那边我已经回绝了,首辅大人这边只怕是不好糊弄,他若是派人来,您就把剩下的那些,一并给他就是。” “嗯,只能如此了。” 苏玉不放心地提醒蒲叙: “父亲要不外出游历一番再回来,若是待在京都,只怕是危险重重。” 蒲叙斜眼看了一眼苏玉: “老子又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跑什么跑?我就是一个大夫,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那你在医馆要多加小心,我让易安再派两个暗卫过来扮成伙计待在医馆里,若是有什么意外,他们能应付一二。” “行,听你的安排。反正他们这些京里的大爷都有钱,我这医馆开着,不多收他们一点银子怎么行?城外那些流民还等着吃饭呢!” 二人聊着聊着,马车就停到了医馆门口,苏玉正准备跟着蒲叙下车,却被蒲叙按回车里: “从你院子那边的门进,别来我这儿挤!” 苏玉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的父亲,您慢走!” 她无奈地坐回去,让不言驾着马车往街尾绕一圈,才回到隐心院里。 “公子回来啦?” 碧桃从院子里走出来迎接,甜甜地笑着,站到苏玉身边。 “今日院子里什么事都没有,一切正常,晚膳已经放到公子房间了,公子用膳之后再叫奴婢吧。” “好,你去把这个交给易安。” 苏玉将一个信封交给碧桃,吩咐道。 “是,公子。” 碧桃接过信封,离开了院子。 苏玉站在院子里,看着夜幕渐渐降临,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在头顶上方,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同样让人沉闷得喘不过气的,是深深宫墙里,守卫森严的宫殿中,灯火萦绕的御案前,强打起精神批阅奏折的皇帝章烨。 “混账!朕怎么养了这么一群没用的废物!咳咳咳!” 他突然将奏折扔到地上,满脸怒气地一拍桌子,脸色因为又气又咳嗽,憋得通红,身子也随着剧烈的咳嗽而颤动。 站在身后的易安连忙俯身过去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安抚: “陛下息怒!陛下,已经快到子时了,该歇息了。” “陛下要多注意龙体啊!” “咳咳咳!就一个流民问题,朕拨了多少银子,安排了多少人马去剿杀,咳咳咳,结果不仅一点用没有,他们竟然还能在朕眼皮底下,咳咳,杀了朕三个大臣!!” 章烨激动地起身,刚起来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下子就跌倒在龙椅上。 “陛下!小心!”易安赶紧将他扶住,“陛下,您消消气,消消气......” “要不,陛下就将靖南王叫回来吧,前些日子他在京都的时候,那些流民都不敢造次,就是因为有流民入靖南王府刺杀,被他全部杀了,还将尸首扔到城外,以儆效尤。” 章烨听到易安这话,更加生气了: “你的意思是,朕离这靖南王,连个刁民都治不了了?” 易安连忙退后一步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的看陛下为流民一事劳力伤神,有伤龙体,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哼!”章烨鼻子里冷哼一声,斜着睨了他一眼,“罢了,你起来吧。” “是,谢陛下。” 易安从地上爬起来,站到章烨身边,小心翼翼地说: “陛下,小的扶您去歇息吧,一会儿还得早起上朝呢。” “嗯......” 章烨手撑着椅子把手,在易安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 明明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怎么身子骨却越来越虚了?难道真是早些年征战伤了根本了吗? 章烨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慢慢开口问易安: “前些天那几个炼丹师,丹药练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以小的看,那几个恐怕并非真正的炼丹师,都已经这么多天了,银子用了不少,却一颗丹药都没炼出来过,只怕是那些江湖骗子。” “大胆!江湖骗子竟敢骗到朕的头上!你现在就去,看看他们到底炼的个什么东西,要是再炼不出来,就把他们扔进去祭炼丹炉!” “是,小的现在就去。” 易安从章烨旁边离开,消失在暮夜中。 第五十八章 玄清道长 早朝过后,皇帝章烨在易安的搀扶下回到勤政殿处理昨日堆积的没有处理完的政务。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小太监跑进来通传: “陛下,大皇子求见。” “珩儿?叫他进来吧。” 他放下手中奏折,往后仰着靠在龙椅上,用拇指轻轻按压着额角,一脸疲惫。 大皇子章珩跟着小太监走进殿内,身后还跟着一个长须飘飘,身形消瘦的老者。 这位老者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青色道袍,肩上搭着一个布袋,脚上穿着一双黑布鞋。 他虽然穿着寒酸,头发和长须都有些花白,但脸上却焕发着红光,除了眼角有些细纹之外,皮肤竟没有一点褶皱的地方,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两人进来之后,大皇子就向章烨跪拜行礼,而那道长却站得直直的,一点没有要参拜的意思。 易安见状连忙上前呵斥: “大胆!面见圣上竟敢堂而皇之地站着不跪拜!” 那道士捻着长须,一只手负于身后,斜着看向易安,慢慢吐出几个字: “贫道除了祖师爷,谁都不跪。” 大皇子赶紧拉拉他的袖子: “道长,之前说好的,在父皇面前,您得守礼啊!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章烨难得的没有发脾气,反倒是饶有兴趣地指着那道士问: “这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连忙将道长往前拉了一步,带到他面前,恭敬地说: “父皇,这是儿臣从青城山道观过来的玄清道长,据说他颇有一些本事,儿臣想起父皇在寻能人炼制丹药,便找到他将他带过来给父皇看看。” 皇帝用威严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没有立马接话。 那道长站在大皇子身后,虽然头发和胡子都已经白了,但依然腰背挺直,看着精神焕发,红光满面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这道士究竟有没有真本事,但看着他这样子,的确与之前那几个不一样。 “青城山?难为你这么远跑去将他请来。” 大皇子会心一笑: “儿臣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福分。” “嗯。”皇帝满意地点头,指着那道士问道,“这位玄清道长,都会些什么?” “回父皇,他最擅长的,便是炼丹,如若不然,儿臣也不会特意去将他请过来。不过炼丹这事,儿臣不甚了解,不若父皇亲自问玄清道长。” 大皇子往旁边站一步,让玄清道长回话: “吾乃青城山张天师门下玄清道长,大皇子殿下说陛下龙体欠安,在祖师爷面前求了整整三日,祖师爷才让贫道跟着大皇子过来,将此灵丹带来献与陛下。” 玄清道长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木盒,神情颇为傲气地介绍着: “这是贫道来之前炼制的生息丸,有安神补气,返老还童的功效,是千金难买的神丹。” 皇帝盯着那只木盒子,示意易安去拿过来呈上。 易安将木盒接过来,一只手托着,一只手将木盒打开。 只见里面用红色的绒布铺着,中间稳稳放置着两颗手指头大小的、暗褐色的丸子。 皇帝仔细端详一阵后,开口道: “看起来,与其他药丸子没什么两样,果真有那么神奇的功效?竟能使人返老还童?” 玄清道长上前一步,非常笃定: “此仙丹乃贫道炼制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才得这两枚,陛下若是不信,还与贫道便是,外面那些王公贵族,富家商贾有的是人愿意花千金来买!正好祖师爷托梦给贫道,让贫道修整道观,贫道还差些银子!” “再不济,贫道自己从而立之后便开始按月服用,如今已经年近期颐之年,陛下若是看不上,贫道便拿回去自己用了。” 易安听他语气不善,便上前一步呵斥道: “大胆!竟敢同陛下如此说话!你看起来最多不过古稀之年,怎么可能那么大岁数?” 没想到那玄清道长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气定神闲地说: “那道观里有贫道的生辰年月,陛下派人一查便知!贫道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们信不信,与贫道何干?既然怀疑,那就将丹药还给贫道!”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将木盒拿回来。 大皇子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抓住,劝说道: “道长,道长,你且冷静些,别冲动!父皇,您别生气,这玄清道长他就是脾气不太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玄清道长被大皇子死死拉住,只能站在原地,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 章烨微微眯起眼眸,用审视的,带着上位者威严的目光盯着那玄清道长,声音低沉地警告: “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何之罪?” 没想到玄清道长不仅没有被威胁到,反而更加生气了: “贫道好心将此丹药进献给陛下,没想到陛下竟这般怀疑,既然不信,那便将仙丹还与贫道!陛下的因果,再与贫道无关!” 他将手伸出去,作势要拿那木盒。 但章烨没有让易安还给玄清道长,而是盯着那两枚丹药看了很久,又看向大皇子和玄清道长,想从他们脸上找出一丝异样。 没想到这二人站在那里,一个垂首安安静静的,一个把头偏到一边一脸不服,看起来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他让易安将盒子放置在御案上,从里面拿出一颗仔细地查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过了许久,他好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手中的丹药放回木盒,手指扬了扬,示意易安将木盒送到大皇子面前: “既然是皇儿尽心尽力亲自寻来的,朕岂有不信的道理?刚好这丹药有两颗,不如你我父子二人,共同享用吧。” 大皇子眼睛追随着那木盒,直到递到他眼前。 “殿下,请吧。” 易安背对着皇帝,将木盒抬起一点,示意大皇子自己拿丹药出来。 可等了一会儿,大皇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只向皇帝说道: “父皇,刚刚玄清道长说了,此丹需炼制四十九天才能成功,而且一次只能炼制两颗,实在是太过珍贵。儿臣愚钝,既没有为父皇排忧解难,哪里能与父亲同享这灵丹妙药呢?” 第五十九章 试药 听到大皇子这样的说辞,皇帝以为他是不敢吃,于是板起脸大声呵斥道: “你是朕的嫡长子,朕说你吃得你便吃得!” 大皇子慢慢抬起手从里面随便拿了一颗丹药,然后看了一眼玄清道长。 皇帝将他们的神情都收进眼底: “怎么了?” 大皇子连忙摇头: “回父皇,儿臣觉得,这丹药,儿臣吃了实在是可惜……” “朕让你吃你就吃,没了大不了就请玄清道长再炼!怎么?难不成这丹药,有问题?” 玄清道长一听,立马跳出来: “老夫这丹药可是都上好的东西炼出来的,既然陛下和大皇子都不相信,还说这丹药有问题,那你们就都别吃了,贫道要收回丹药!” 说着,他就要上手去抢,却被易安一只手拦了下来。 大皇子见皇帝有些气急,不好再推迟,只能将丹药慢慢放进嘴里。 皇帝见他吃下,迫不及待地问: “如何?” “回父皇,此药入口甘甜,一嚼便口舌生香,五脏六腑都觉得清凉,通透无比,果真是灵药啊!” “可有什么异样?” 大皇子摇摇头:“没有其他异样。” “去把太医叫过来看看。” 身在高位多年,章烨自然比任何人都要小心谨慎,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儿子,也不得不多防备几分。 不一会儿,太医就提着药箱匆匆赶过来,那小太监叫得急,他以为是陛下龙体出了什么问题,一路上不敢停留片刻,结果一进来却发现皇上正好好地坐在椅子上,他连忙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问安。 “微臣参见陛下。” 章烨手指着大皇子抬了抬,吩咐道: “你,去给大皇子瞧瞧。” “是。” 太医连忙起身,走到大皇子面前,微微弓身,恭敬地说: “请殿下将左手伸出来,让微臣看看。” 大皇子盯着太医的眼睛,将手伸到他面前: “您且看便是。” 太医仔细检查着大皇子的脉搏,又将大皇子全身检查一番之后,才向皇上回禀: “大皇子脉搏平稳,气血充盈,面色红润,并没有什么问题。” 章烨点点头,指着那木盒又吩咐着: “你再看看这个。” 易安将丹药递到太医面前,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一枚银针,从丹药上挑出一点,放在手上细细捻开,凑近鼻子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又放进口中尝试一番,郑重其事地回禀: “回陛下,此丹添加了大量的珍贵药材,且融合为一,确实有强身健体、补气宁神之功效,对养护身体有极大的好处。” 皇帝听到太医这么说,有点后悔刚刚直接叫大皇子将丹药吃进去了,不然他还能多用一颗。 他让易安将丹药拿过去,犹豫一瞬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口将丹药吃下去。 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全身舒畅无比,的确如大皇子所说。 他高兴地走到玄清道长面前,拉住他的手,说道: “玄清大师果然厉害,丹道修炼造诣超凡,深得朕心!” “以后道长就常住宫中,伴朕左右。” “另外,大皇子为朕求得仙人,乃大功一件,日后每炼成一炉丹药,都需请大皇子入宫,与朕同享仙丹。” 大皇子捏紧拳头,脸上虽然笑着,却笑不达眼底: “儿臣多谢父皇!” 玄清道长却不满意地抽出自己的手: “哼,刚刚陛下还怀疑贫道这丹药是假的。” “哎呀,是朕多疑了,还请道长莫要怪罪!来人,将玄清大师请下去,好好安顿!” “是,大师,请跟小的来吧。” 小太监带着玄清大师离开勤政殿,太医也跟着退下,大殿里,就剩下皇帝章烨、大皇子章珩、易安三人。 章烨高兴地回到椅子上坐下,对大皇子夸赞道: “珩儿真是有心了,可想要什么赏赐啊?” 大皇子乖巧地站在那里,笑着回答: “回父皇,儿臣记得《诗经》中有诗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父皇与母后待儿臣恩重如山,儿臣不过是为父皇分担一点点忧思,怎么还敢奢求父皇恩赏呢?” 章烨听了大皇子的一番话,更加龙颜大悦: “珩儿感念父母恩情,知恩图报,孝心可嘉,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不愧是我大昭的皇长子!” “易安啊,你去,把朕的那副玲珑珍宝棋拿过来。” “是。” 易安走到大殿后面,从木柜中拿出一个黑檀木制成的嵌金边的宝盒,放置在御案上。 章烨将往前俯身将宝盒打开,只见里面又是两个单独的圆形盒子,那盒盖上一个雕着一只四爪腾空盘旋而上的黑龙,另一个雕着振翅高飞,尾羽精致的凤鸟。 再将盖子打开,便能看见盒子里面,一左一右装着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的玉石制成的棋子。 “此乃上等和田玉制成的棋子,朕听说你喜欢下棋,就将此棋子赐给你吧。” 大皇子连忙跪下,叩谢圣恩。 易安将盒子装好,双手捧着送到大皇子面前:“殿下,您请收好。” 大皇子托住檀木盒,朗声高呼: “谢父皇!愿父皇洪福齐天,江山永固,儿臣愿随父皇左右,效犬马之劳,为父皇排忧解难。” 章烨满意地点头: “你有这份心就好!去吧。” “儿臣告退!” 大皇子托着小巧却沉重的木盒,从地上起身退出大殿。 易安将小太监端过来的汤药接过手,轻声笑道: “大皇子真是有心,什么事都能替陛下着想。” “嗯......只是他性子太温和了些,得多出去历练历练。” “陛下对几位殿下用心良苦。” “希望他们能明白朕的用心吧。” “陛下,先把药喝了吧,歇一会儿再批折子。” 易安说着,将温热的汤药递到皇上面前,看着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全部喝下去。 “还是你,最有心。” 章烨将空碗递给易安,满意地说。 易安脸上一片喜色,连忙弓腰回答: “能侍奉在陛下左右,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小的定然是尽心竭力,这样才不负陛下信任。” “朕能有你这样的忠仆,便放心了。噢,那玄清道长,你可一定得把他安好,让他在宫里好好炼丹,别出什么纰漏。” “殿下放心,小的定会安排妥当。” 第六十章 道长骂人 趁着皇帝还在处理政务,易安悄声吩咐几个小太监几句之后,就退出勤政殿,往之前那几个道士住的问仙台走去。 此时,玄清道长正站在问仙台前面的院子里,双手叉着腰,一脸的不满意。 “就这?问仙台?” “一个破楼子,几棵杂草,一个炼丹炉摆在中间,就叫问仙台了?” “人家仙人啥样荣华富贵没见过,你他娘的就用这些破烂货来应付?” “真是抠门抠到祖师爷身上来了!活该你炼不出来什么好玩意儿!” “你她奶奶的,堂堂一个一国之君,搞成这批样子?就这种你连仙人的屁股都看不到,还想着问仙?问你仙人板板!” “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回青城山!” 跟着他的几个小太监围在他周围,连连摆手,谁上去劝那老道士就踢谁,他们只能站在旁边瑟瑟发抖,最后无法,只能派一个出去请易安过来。 小太监刚跑到门口,就一头撞到易安的胸口上。 “哎哟喂。”小太监被撞得个四仰八叉的,捂着头痛呼,结果抬头一看,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都督息怒,都督息怒!” 易安瞥了他一眼,冷声问: “这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 “回都督,这老道士,哦不,玄清道长,过来看了一眼就开始骂,骂......说陛下舍不得花钱修建问仙台,不管炼什么丹都是炼不出来的......” 眼看着玄清道长还叉着腰在院子里破口大骂,易安怕他真出什么问题,便走过去,拿出都督的威严出来,瞪着那玄清道长,呵斥一声: “大胆!皇城内岂能容你这老道大声喧哗!” 玄清道长的亲切问候被打断,他不满地看着易安: “咋个嘛?你看你们搞这个院子,还没贫道山上那个道观搞得好,就这样你们还想炼什么丹呐?啊?舍不得银子还想让祖师爷保你们万寿无疆,那祖师爷来一趟多费劲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不好吃好喝地供着就算了,连个住的地方都这么小气!” “天天求神拜佛求这求那的,灵验了就得个‘多谢’,不灵的时候把人老祖宗都骂个遍!人凭啥就来帮你啊?凭你天天跪地上的软脚虾的膝盖?还是凭你那满口胡言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易安深吸一口气,朝玄清道长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睛飞速地瞥了一眼周围的太监,然后靠近他阴恻恻说道: “你这老道,事还没开始办,要求倒挺多!” “不是贫道要求多啊大人,这炼丹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你看看这里,杂草丛生,没有一点灵气,又是在皇宫的西北角,死气沉沉的,还有这个炼丹炉,老道我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他妈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谁扔这儿的尿壶!” 玄清道长一边骂一边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到处指指点点。 易安耐着性子,将玄清道长的胳膊抓住,好让他停下来。 “既然你说这里不能炼丹,那你说说,得在哪儿炼?” 这老道听到这话,捻着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 “老夫掐指一算,这灵丹必须要吸收天地灵气。首先这位置呢,得选在东边,所谓紫气东来,见东边才能有圣人相助!” “其次嘛,得重修道观,按照我天师府的规格重新修一座清心观,搭飞仙阁,迎四方仙君降临;门口需种一颗千年菩提树,为神丹注入天地灵气。” “最后,这炼丹炉,必须要用八卦鎏金炼丹炉,还需要两个纯阳之人每日添火,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方能炼出绝世神丹!” 易安见他这副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比起自己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对他还有点小小的佩服,于是抿嘴一笑: “玄清大师法力深厚,自然配得上这些,只是此事需陛下定夺,你且暂时住在这里,待本督回禀之后,再行打算。” 玄清道长撇撇嘴:“行吧,反正,这清心观,什么时候修好,贫道我就什么时候开始炼丹!” 易安看他那样子,很是生气,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回到勤政殿,易安立马将刚刚玄清道长提出的要求禀告给皇帝章烨,顺便提出一句: “那老道,实在是过分了,一来就挑刺,嫌弃这不行那不行,依小的看,他就是借着炼丹的名义,来行骗的。” 章烨沉思了一会儿,微微摇头: “哎,这些有道行、有修为的,哪个不是鼻子朝天带点傲气?不然刚刚他与朕说话的时候,朕就让人把他拖下去了。” “况且,之前那几个在问仙台炼了那么久,一颗丹药都没炼出来,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就按他说的去办吧。” 易安还想再劝几句: “可是,修建道观,要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前些日子户部尚书才因为银子的事与工部尚书大吵一架,还有靖南王那边......” “若是现在大修道观,只怕引起群臣不满啊。” 章烨一听,将手里的奏折一扔,鼻子里冷哼一声: “朕做什么事情,难道还需要征得他们这帮人同意吗?” 易安连忙赔笑认错: “是小的失言了,陛下乃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自然不需要他们的同意。” 说完,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安静地伫立在章烨身后。 “传朕口谕,命户部即刻拨银十万两,由工部尚书亲自监工,着手修建清心观,十日内必须完工,否则叫他们提头来见!” “是,小的这就去传旨!” 易安立马退出勤政殿,带着两个小太监去传旨。 ———————————— “什么??十万两??”户部尚书贾仁一听到易安传的口谕,连君臣礼仪都忘记了,直接起身大喊一声。 “不是,大都督,我这现在哪里能一下子掏出十万两白银啊?” 易安站在门口,居高临下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这么大个国库,区区十万两都拿不出来?贾大人,您说这话,别说是陛下了,就是本督,也不信呐。” 贾仁一听更急了,两手一摊就开始诉苦: “不是,大都督,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呀!事实就摆在这里,前些天陛下才臣下官批了一万多两给钱武钱大人修水利,这两天,靖南王又派人来催粮草,兵部吴尚书都来了两三回了,我这银子还没筹齐呢!还有派兵镇压流民暴动的钱,是一波接一波地往外流呀!现在又要拿十万去修道观?一个小小的道观,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来修?” “这道观,关系到陛下龙体安康,可不是一件小事,马虎不得,至于银子,你一个户部尚书,自己想办法去。明日就将钱拿给工部,着手修建,陛下只给了十日期限,到时候道观要是没修好,你们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说完,易安朝贾仁轻蔑地笑了笑,带着人离开了。 第六十一章 群臣反对 户部其他几人颤颤巍巍地围过来,嘴里念叨着: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陛下他怎么如此......” “唉!”贾仁哭丧着脸,重重地叹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从几项支出里裁减了。” “可,流民暴动随时都会引发更大的冲突,万一到时候......” “陛下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把你自己的饭碗端好了不就行了?别惹怒了陛下,连你项上人头都不保!”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反正老夫年纪也大了,不如趁早告老还乡吧!” 户部的几个官员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谁都不知道以后大昭国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 一谏官出列拿着笏板启奏: “昨日听闻陛下令户部尚书贾大人拨十万白银,只为修建一个道观,恕臣直言,此举只是白白浪费银两,不如留着入冬之后为边境将士多提供一些粮草。” “城南、城北山中皆有道观,为何不直接用现成的,还需要花十万两在皇宫东门再修一个?”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或只拨少许银两,将褚山道观修缮一番,请道长在此长住。” 另一位谏官也出列附议: “陛下,如今内外纷扰不断,水利民生工程尚未完工,国库本就已经空虚良久,此时若再将银子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只怕会使百姓存有异议,激起民愤。” “还望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皇帝章烨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底下的官员们一个个慷慨激昂地陈述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没一个是他爱听的。 “朕不过就是修一个道观用来炼制仙丹,有何不可?” 那谏官高声反驳: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丹,陛下可不要被奸人骗了!”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 “奸人?那道长是大皇子亲自为朕找来的,若他是奸人,那大皇子是什么了?” 那人低下头不敢多言语,另外的人就小声嘀咕道: “也许大皇子也是被那道士骗了呢……” “那仙丹是朕和大皇子都试过的,并无不妥之处!没有依据的话,诸位爱卿以后还是不要在朝堂上说了为好!” 几位谏官都不敢再继续言语,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太傅和首辅几位老臣,希望他们出来劝诫一下陛下。 太傅虽知道这个道士是大皇子引荐的,但却不知道这老道竟然狮子大张口,一进宫就哄着陛下拿出十万两雪花银来修所谓的道观,别到时候钱花了,却什么都没有,倒把大皇子害了…… 这样想着,太傅便站出来说道: “陛下兴建道观,一则可为万民祈福,二则可让玄清道长安心修炼,为陛下早日炼出丹药延年益寿,此事不算是坏事。” “只是,用整整十万两银子修一个道观,确实是有些大费周章了,不如先拿两万两,到时候不够再补上。” 其他大臣觉得此法可行,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十万两拿不出来,两万两应该可以了吧……” 户部尚书贾大人却苦着脸摇头: “太傅,这银子,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造出来的呀!这些年连年征战,赋税徭役早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了,如今刚太平两年,百姓还未好好休养生息,又遭流民四处作乱,屡受侵扰,我……我上哪儿去弄银子去?” “不止这些,北方边境瓦剌蛮族趁着今年水草富足,养足了精神伺机而动,随时都可能南下侵入我北境地域,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粮草兵马都要提前备好才行。” 兵部尚书吴斌站出来如此说道。 章烨见他们一个个的站出来诉苦,这里要用银子,那里也要用银子,就是不肯支持他修道观一事,原本就气恼的他一拍龙椅把手,冷声喝道: “你们倒是把国库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怎么朕就修一个道观,花个几万两银子就不行了?偌大的一个国库,竟然连几万两都拿不出来了?贾仁,你是怎么管理国库的?” “还有,朝廷每年拨款几千万两银子用在粮草兵马补给上,怎么一到临战时又缺钱?拨的那些银子都用到哪里去了?” 听到皇帝质问,贾仁和吴斌吓得立马跪在地上,不停地解释: “陛下,自高祖以来,我大昭就开始连年征战,数年内吞并东琉、南越和西南诸小国,还要重建城池,安抚百姓,开辟荒土,国库早就已经亏空许久了,请陛下明察!” “陛下,朝廷每年拨给兵部的银子,光是军饷就支出了近四成,还有兵器甲胄制造、训马、粮草、补给,哪样都需要钱,就这,还是在万分节俭的情况下才勉强支撑下去的。” 章烨听到军饷要占这么大的比例,立马就说: “大昭军部将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万,哪里需要近四成的军饷?以后军饷最多只能占三成!” “可是......” “好了!国库亏空这么久,身为户部尚书,你竟一点办法都没有,朕要你有何用?” 首辅宇文华见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正欲站出来劝解,却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陛下!”苏玉从队列里站出来,朗声道,“陛下,诸位大人,比起诸位大人口中的大事,兴修道观虽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但也是陛下为万民祈福的好事。” “正如太傅刚刚所言,圣体安康才是我大昭最大的幸事,玄清道长既然有真本事,此道观又是他亲自选址修建的,建成之后必定对我大昭百利无一害,能保佑我大昭万民生生不息,国运永世昌盛!” 此番言论一出,百官皆哗然,只有皇帝章烨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威严宽敞的大殿中。 “苏爱卿所言正是朕想说的,修建道观并非朕一己之私,而是为天下万民祈福,以求众仙君保我大昭国运。” 苏玉又站出来说道: “既然贾大人说国库空虚,拿不出十万银两来修建此道观,臣虽布衣出身,世代以行医为生,家中积蓄薄弱,但自愿捐银一千两,为修建道观尽一绵薄之力。” 等到这时候,首辅宇文终于站出来跟着说道: “苏大人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令老臣感动,老臣也愿拿出三千两,为修建道观出一份力。” 其他大臣见首辅大人都已经表态了,不得已也跟着上奏,每个人按品级官阶、家中情况或多或少地出钱,不一会儿,便筹集到了八九万银子。 到最后,章烨见大臣们都捐得差不多了,便看着户部尚书贾仁说道: “贾爱卿,大家都帮你筹集这么多了,剩下的,你总该能拿出来了吧?若是连这一两万都要推辞,那你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贾仁连忙跪在地上: “陛下,剩下的臣一定想办法调度,不必陛下和诸位大臣劳心。” 第六十二章 伪君子 “如此便好。苏爱卿虽家境平平,却有一片赤诚之心,身居庙堂而心怀天下,值得嘉奖。” “着封苏玉为翰林院侍讲,兼营缮司郎中一职,负责清心观道观修缮一事。另,赐东城沁园府邸一座,以便来往方便。” 其他官员听到皇帝的话,都面面相觑,这苏玉不过是替陛下说了几句好话,竟能加官进爵,还得到东城的一座宅子?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东城区可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才能住的地方,在场的很多官员都只能住在苏玉现在所住的永宁街一片区域,更有甚者,只能在靠近城门附近的偏僻之处买下一座小宅院住着,每次上朝下朝都需要大半个时辰来回。 而那沁园,是前朝亲王的府邸,一个五进五出的大宅院,虽然许久没有人住过,很多地方已经荒废,但若是打理出来,那真真是要羡煞旁人啊! 他们一边暗暗懊悔刚刚没有像苏玉那样主动站出来为皇帝说话,错失这次封赏良机;又一边对苏玉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在心里暗骂她是伪君子,不过刚入朝堂就学得这些阿谀奉承的手段。 苏玉听到皇帝如此赏赐,不顾他人眼光,连忙跪下谢恩: “谢陛下隆恩!微臣定当尽心尽力,不负陛下所托!” 章烨满意地点点头: “若没有其他的事,就散了吧!” “退~朝!” 他起身离开大殿,留下一群大臣各怀心事的站在那里。 见陛下已经离开了,有几个大臣便故意走到苏玉身边,酸溜溜地嘀咕: “哎呀,原以为状元郎是个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就现出原形了。” “就是啊,世代行医又怎么样?只能医他人身,不能医自己心,这心不正啊,长得再好也是一副空皮囊!” “小小年纪就学会巴结奉承,小地方来的,就是没德行,呸!” 可不管那些人怎么挖苦讽刺,苏玉都是笑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话难听而动怒,反而还走近了仔细听,听完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下官竟不知,为陛下分忧的大事在诸位眼里,竟是见不得人的事;帮陛下解决难题的人,就变成心术不正的小人了。” “难道诸位认为,那些中饱私囊、贪赃枉法、在其位不谋其政之人,才是德行高尚、忠君爱民的君子?” “在下饱读诗书十余载,倒是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看来诸位大人有开天辟地、敢为人先的圣贤风范啊!” “明日早朝,下官定会如实禀告陛下,下官实在是达不到诸位大人提出的君子准则,不配享陛下恩泽,请陛下收回成命,再按照诸位大臣所说的任命营缮司郎中,为陛下分忧。” 那几个大臣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苏玉“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只丢下一句“强词夺理、巧言令色”,便匆匆离开。 苏玉眉宇间含着喜色,走到首辅宇文华面前恭敬地行礼: “多谢首辅大人。” 宇文华眉头微皱: “你谢本辅作甚?” “若不是您捐银三千两,其他大人恐怕也不会捐出这么多银子,下官必定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知道便好,如此莽撞行事,若是得了圣心还好说,若是得罪了别人,以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苏玉连忙垂首:“多谢首辅大人指点。” 宇文华没有再回她话,只看了她一眼便离开大殿。 苏玉也准备跟着离开,却被杨太傅叫住了。 “你今日怎么回事?所作所为可不像是平时的你。” 杨太傅一脸严肃地看着苏玉,质问道。 苏玉连忙辩解: “太傅,您也知道,这个玄清道长是下官特意从青城山请过来引荐给大皇子殿下的,这可是有真本事的老道啊。” “这老道说了,要炼成好丹,就必须按他说的建一个与青城山道观一样规模的清心观。若是因为银两问题导致这清心观修不好,耽误了陛下求仙问道的大事,那......” 苏玉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下来,凑近杨太傅小声说道: “那大皇子不就白费心思了吗?” 杨太傅虽然自诩为纯臣,但因为和王家沾了姻亲关系,而王家又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所以很多时候,他自然而然也是向着大皇子的。 听到苏玉这样解释,杨太傅果然冷静下来,只是他还是故作严肃地告诫苏玉: “此事也就罢了,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问题,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万不可擅自谋划。” “是是是,学生谨记。”苏玉陪笑道。 杨太傅一拂袖子,转身离开,心里却不住地打鼓。 这个苏玉,能在百官面前以一当十,几句话就将陛下哄得团团转,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得让大皇子多提防一些。 苏玉站在原地,看着杨太傅和诸位大臣离开的背影,她挺直腰板,眼眸微眯,薄唇紧闭,神情肃穆。 这些世家大族,平日里吃得那么好,不过让他们从指缝里流出一点小钱就心疼了,看来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 天天大鱼大肉地享受着百姓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钱,一边坐在暖阁里享受,一边嚷着民生疾苦,到底谁才是伪君子? 她冷笑一声,振袍迈出乾清宫的大门,头顶夏日光彩夺目,照在她黑色的官帽上,笔直的身影,被光线拉长,恰好越过朱红色的大殿门槛,映照在乾清宫的宫门上。 —————— 厚重的宫门慢慢关上,金灿灿的夕阳洒在苏玉的脸上、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金光萦绕着她周身,让她看起来如谪仙临世。 她迈着坚定的步伐,从宫门下一步一步往外走,身后的一切仿佛如浮云一般,慢慢掠过。 “公子,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告诉父亲,不用他为我相看宅子了。” “啊?老爷不是让公子搬出去自己住吗?” “你家公子,花了一千两,就买了一个五进五出的大宅院。” “一千两?公子你哪来的一千两?还有,在上京这地儿买一个五进五出的院子,就花了一千两?哪个冤大头能卖给公子您啊?” “嗯......上面那个冤大头。” 不言不说话了,原来公子是得了陛下赏赐了,嘿嘿,这下有大房子住咯! 主仆二人乘着马车,在街道上信步游走,在天黑之前终于赶回家中。 不言脸上一片喜色,刚进门,还不等碧桃过来问候,就跑过去拉着她的袖子开心地喊: “碧桃!咱们有大房子住啦,哈哈哈,赶明儿咱们就先过去把院子收拾好,再挑个良辰吉日搬进去,简直美得很!” 碧桃听得一头雾水,一把甩开不言的手,嫌弃地说: “什么大宅子?天都黑了还做白日梦呢?赶紧去把马栓进马棚里,别让它吃我的菜!” 苏玉见他们两个拌嘴,便说道: “不言说的不错,我们要搬走了,新宅子在东城,叫沁园。这些日子,你和不言没事的时候就去沁园把里面打理干净。” 碧桃听了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东城?沁园?公子,你什么时候发财啦?竟然能住在那里?” 不言不理解碧桃的意思:“东城,沁园,怎么了?” “那可是皇亲国戚住的地方,寸土寸金的啊!哈哈,发达了发达了,跟着公子果然没错!” 这下,不言也震惊了,两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 苏玉看他们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只好无奈地提醒: “你们两个,低调一点,别出去到处说,免得惹人妒忌。” “公子放心,小的(奴婢)明白!” 第六十三章 朽木 此时东城首辅大人宇文华的正园里,二皇子章瑞正摇着扇子斜靠在椅子上,一个长得精致可爱的婢女站在一旁,将一颗一颗剥好的葡萄放进他嘴里。 宇文华一进大厅门,就看到二皇子这副纨绔样子。 “咳咳!” 他用力地咳嗽两声,带着些许怒气。 原本闭目养神、优哉游哉的二皇子被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幸好剥葡萄的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二皇子慌乱之中还不忘趁机摸一下那婢女的小手,然后才起身站到宇文华面前: “外祖父,您怎么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宇文华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皇子外孙,神情凝重。 罢了,罢了,亲生的外孙......即便是朽木,也不能扔了啊,将就着雕吧。 “外祖,这大晚上的,您把我叫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嗯。”宇文华走进大厅坐到椅子上,“大皇子前两日为陛下找了一个老道来炼仙丹,你可有什么想法?” “嘁,一些雕虫小技,也就能骗骗父皇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丹。” 二皇子不屑一顾地说道。 “可关键是陛下他信了!如今正是选立皇子的关键时期,你就不能有点上进心吗?” “哎呀,本皇子需要什么上进心嘛?父皇对母妃那么宠爱,对您又这么信任,没事的时候,我就去父皇身边说几句好话哄他开心不就好了。” “你!难道你不知道,伴君如伴虎?” 宇文华深吸一口气,满脸怒气地把头转到一边。 二皇子见自己真的把外祖父惹恼了,怕他去母妃面前告状,于是赶紧走到宇文华面前,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外翁,您别气坏了身子。我是想着,有你们谋划,哪里需要我操心什么?您想要我做什么我就跟着照做就是了。” 宇文华一把把自己袖子扯回来,闭了闭眼,才向身后的管家吩咐道: “去把东西拿过来。” “是。” 管家走到内室,将一个小巧精致的嵌红宝石琉璃宝盒拿过来交到宇文华手上。 “这个你拿去,明日找时间进献给陛下。” 二皇子接过宝盒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好奇地问: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宇文华没有直接说是从苏玉父亲那里得来的,只说道: “里面装的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药——还魂丹,危急时刻服用一颗就能化险为夷。” “任何病都可以治吗?”二皇子又问。 “这个......”这个那位蒲大夫却没有说过,宇文华自己也忘记问了,不过既然能让人起死回生,应该不挑什么毛病吧,待下次再去医馆问问清楚。 这样想着,他便叮嘱二皇子: “你只管交给陛下就是,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神医手里得来的,能与大皇子神丹相比的,也就只有这个还魂丹了。” 二皇子拿在手里看来看去,正准备打开,却被宇文华制止了。 “你小心一些,这个药只有三粒,极其珍贵,用了就再也没有了,一定要亲自呈到陛下面前。” “我记住了,外祖您就放心吧!” 二皇子拿着琉璃宝盒开开心心地转身离开,在经过那小丫鬟身边时,还不忘朝她粉嫩的小脸上摸一把,吓得小丫鬟惊叫一声,捂着脸跑了。 “哈哈哈哈!”他仰笑着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宇文华见他这副样子,脸上满是失望,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昏暗的灯火中,二皇子一只手托住宝盒慢悠悠地走着,眼底却闪烁着精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有个当首辅的外祖父就是省事,想要什么自然就得到了,皇兄啊,你拿什么和弟弟我比呢? 第二日一早。 “哎哟,二皇子殿下,今日怎么过来这么早啊?” 勤政殿门口的公公见二皇子过来,笑着迎上去。 二皇子瞥了他一眼,撇撇嘴不耐烦地说: “见父皇,自然要早一些,才叫恭敬嘛。” “是是是,不过,陛下还有一会儿才下朝呢,委屈您,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无妨,去拿一把椅子出来。” “呃......”小太监犹豫了,毕竟是来面圣的,谁敢在这里坐着等陛下啊? 二皇子见他不动,眼睛一横,吼道: “嗯?还不快去!难道要本皇子亲自去拿吗?” 小太监被吓一跳,连忙点头哈腰: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他慌慌张张地跑进偏殿,搬了一把椅子出来放到二皇子面前。 “殿下,您请坐。” 二皇子头也不回,直接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 小太监见他坐下,悄悄地贴着栏杆溜走了,这要是陛下回来看到二皇子这样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少不了又要挨一顿骂,到时候若是受到牵连,二皇子顶多被骂几句,他可是要掉脑袋的! 还是趁早溜之大吉吧。 没过一会儿,二皇子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便料想是父皇下朝回来了,于是他赶紧起身,一把将椅子推开,恭恭敬敬地站在勤政殿门口。 易安扶着皇帝章烨,慢慢走到勤政殿门口,一眼就看到二皇子站在那里。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二皇子殿下。” 易安笑着打趣道。 章烨也看见了二皇子,他冷哼一声,脸上明明带有喜色,声音却严肃不已: “哼,他能在这儿,不是闯祸就是来讨赏,还能做什么?” 话音刚落,二皇子就抱着那个琉璃宝盒跑过来,一脸笑盈盈地说: “父皇!父皇!您看,我给您带了好东西!” 章烨一脸嫌弃,却忍不住往前靠了靠身子,问: “什么好东西?” 二皇子直接拉起他的袖子就往勤政殿里走: “您先进来,进来再看,放外面儿臣怕不见了。” 章烨一脸宠溺地笑着,任由自己儿子拉着往前走: “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皮。” “嘿嘿,那还不是有父皇您宠着,儿臣最敬佩的就是父皇您了,小时候看您秋猎,穿着黄金甲胄骑在那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样子,真是羡煞儿臣了!您看到儿臣一直盯着您,就把儿臣一把抱起来放在前面,带着儿臣在树林里飞奔,那时候,儿臣就想着,以后也要像父皇一样,做一个大英雄。” “哈哈哈,那时候你才四岁,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了,儿臣时时刻刻都记着父皇对儿臣的宠爱呢!” 第六十四章 献药 说话间,二皇子将父皇拉到御案前坐着,自己则站立在旁边,将手中的琉璃宝盒拿出来呈到他面前。 “父皇,您看,这是儿臣昨天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 他将宝盒慢慢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两颗鲜艳欲滴的、如红豆般大小的丸子。 章烨看着这两粒小东西,不解地问:“这是?” “父皇,这是西蜀巫医特意研制的还魂丹,有起死回生的作用,现在就只剩这两粒了,儿臣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那名医手里求来,一拿回来就赶紧跑过来献给父皇您了。” “还魂丹?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章烨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二皇子见他犹豫,连忙说道:“父皇肯定是在书里见过,书里的是假的,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父皇不信,可以叫太医过来看看。” 章烨将宝盒拿过来,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皇儿给的,朕岂有不信的道理?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二皇子一听奖赏,假装生气地退后一步: “哎呀,父皇,儿臣就是想尽尽孝心,哪里需要什么奖赏呢?您赏儿臣的,已经够多的了。” “哈哈哈,那你不要奖赏,想要什么?” 二皇子低头想了想,委屈巴巴地说: “嗯.....母妃老是骂我文不成武不就的,什么都比不上皇兄,儿臣想找点事情历练历练......” 章烨有些意外,自己这个万事不愁的二皇子,竟然也想着要找点事做了?他想了想,笑着说道: “正好,苏玉苏大人这几天奉旨修缮清心观,这个活轻松,苏大人也是个好相与的,你就跟着她好好学吧。” 二皇子连忙跪在地上: “谢父皇!谢父皇!儿臣一定会好好向苏大人学习,将清心观修得漂漂亮亮的,让父皇满意!” “嗯......去吧。” “儿臣告退!” 二皇子欢天喜地地退出勤政殿,章烨看他那副样子,会心一笑,虽然他读书不如老大,但心思活跃,能言善道,也不是一无是处。 易安将皇帝的神情看在眼底,心里冷笑着,这狗皇帝,对二皇子还真是宠爱得很啊,要是哪天他亲眼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想到这里,易安就浅浅勾起嘴角,默默地吩咐小太监将皇上的药端过来。 “易安,把这个放起来吧。”章烨将宝盒递给易安,沉声吩咐。 “是,陛下,小的这就去放好。您该吃药了。” 易安接过宝盒,将药碗端给皇上,看着他一口将药喝尽。 “喝了这么久的药,也没见什么效果,太医院这群庸医,朕养着他们有何用?!” 章烨不耐烦地把药碗扔在御案上,愤怒地吼道。 “陛下息怒,您就是早些年太过劳累,龙体损耗太严重了,得日积月累地调理啊,可急不得。说不定,大皇子请的玄清道长炼出神丹,就能让陛下您龙体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了呢。” “嗯,但愿吧,不知道那清心观,修得如何了。” 东城,清心观动工处。 焦月烈日炎炎,白炽的日光照在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面,晒得石板好像焦了一层皮,滋滋地往外冒热气。 苏玉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匠人顶着烈日忙进忙出,她的鬓角处,豆大的汗珠慢慢滑落下来,滴进她白得发亮的里衣领口里。 为了清心观能早日建成,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这个棚子里,从日出东方到日落西山,不敢懈怠一刻。 只是今日天气格外炎热,晒得她有些头晕目眩,眼睛都睁不开。 “苏大人!” 苏玉循声望去,只见二皇子从轿子上下来,摇着扇子往自己这边走。 他的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沉重的冰桶,另外两个抬着一把沉重的太师椅,还有三四个宫女跟在后面,有的拿着水果,有的拿着点心,亦步亦趋地跟着。 苏玉连忙起身: “下官苏玉参见二皇子殿下。” “起来吧,父皇说了,让本皇子过来与你一同监工,还请苏大人多多指教。” 苏玉连忙摆手,苦笑着说: “若是论读书,下官还能说出个一二,可这是一门技术活,下官在此驻足观看许久,实在是难以领会其中奥义,殿下就不要说让下官指教的话了,还是请殿下亲自督查吧。” “那行吧,你就在一旁看着,本皇子亲自在这儿看着,想必那些苦工一定不敢偷奸耍滑。” 二皇子一脸放荡不羁,摇着手里的玉扇走到小太监放好的椅子上坐下,另外两人立马把冰桶放到他面前,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将水果和点心端在手里,跪立在那里伺候着,身后,还有两个宫女为他打着扇子。 苏玉默默地退到后面,心里冷笑着。 二皇子这架势,哪里像是来监工的,简直就是来避暑消遣的。 辛勤劳作的匠人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却连停下来喝一口水的权利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付出的废物,却能安心享乐,回去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就能坐享其成,受到嘉奖。 这世道,难道本该如此吗? 苏玉带着这个疑问在烈日下站了一天,在日暮之时带着一身疲惫回到隐心院里。 碧桃欢快地跑到苏玉面前,像一只小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在沁园收拾了多少东西,为苏玉描绘着沁园的样子。 苏玉看到她这样活泼可爱,眉间的愁云消散了不少,她认真听着,不时地点点头。等到碧桃说完,她才开口吩咐道: “一会儿钱公子散职回来,你让他来房间找我。” “是,奴婢记着了,公子,你先回房休息吧,一会儿奴婢将饭菜送过来,再打水为您沐浴。” “嗯......你向来做事周到。” “为公子做事,自然要尽心尽力。” 碧桃笑着,向苏玉行礼告退。 苏玉回到房间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苏玉,你找我有什么事?” “门没关,你进来吧。” 第六十五章 享清福 钱益均推门而入,走到书案面前,看着苏玉。 苏玉起身走到钱益均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问: “你母亲,可还好?” 钱益均不明白苏玉为何突然询问起自己的母亲,便回答: “家母现在日子过得比之前好多了,只是她已经习惯之前的生活,让她突然歇下来,她反而不自在。” “她真是一位勤劳勇敢的女子。”苏玉忍不住赞叹道,“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将她接到上京来吗?” 钱益均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可随即亮光又熄灭了: “我虽已有官身,可俸禄微薄,且寄居与兄之处,若是再将家母接过来,岂不是更加麻烦你了。” 苏玉摇摇头:“钱兄不必忧虑,日后你必定大有作为。陛下前些日子令太傅选人编修国志,如今人员还未议定,兄可去试一试。” 钱益均倒是听过这件事,只是...... “翰林院人才济济,我等才能平庸,恐怕......” “你做事谨慎,治学向来严谨,从未有过差池,这正是杨太傅赏识的。况且,参与编修的人员是需经过考核的,能进入翰林院的,哪个不是有才能的?杨太傅看的,更多的是态度。” “只是......之前因为修缮清心观的事,杨太傅对我已经有些看法,你若是想得到他的认可,还需要与我撇清关系......” 钱益均自然也听说了苏玉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他相信苏玉的为人,那些同僚说的,他都不信。 “苏玉兄,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可为了一己私利......” “不,益均,撇清关系只是权宜之计,你我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玉负手而立,转身看向窗外,窗外明月高悬,月色清冷,冷辉笼罩大地,大地万物寂静无声。 “啊呀!!恭喜呀,钱大人!” “恭喜恭喜!年纪轻轻就能顺利通过杨太傅的考核!” “是啊,真是不容易。” 同为庶吉士的几位进士围在钱益均面前,满眼羡慕地向他道贺。 今日杨太傅在翰林院玉清堂组织考核,选出五人一共参与编订大昭国国志,除钱益均以外,其他四人均是已经年过四十的大学士。 面对几位同僚的夸赞和艳羡,钱益均憨憨地笑着: “多谢几位大人谬赞,多谢,嘿嘿。” “全靠太傅赏识,太傅抬举,嘿嘿。” “以后还要多靠大家指教,嘿嘿。” 杨太傅看他一脸憨厚,感觉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有点怀疑苏玉的眼光了...... 这家伙,不会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吧,万一到时候......那可就糟了。 不过,既然苏玉信任他,那就暂且先用着吧,只是,让他少知道一些事就行了。 “咳咳,益均啊,走吧,以后你就跟着老夫在隔壁编写国志,等完工后,再安排你做其他事。” 钱益均连忙走到杨太傅面前: “是,是,太傅,您先请。” 几人转到隔壁当值的屋子,只见里面立着大大小小好几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杨太傅叮嘱道: “修订国志对我大昭来说,意义重大,接下来的半年,需要诸位翻阅这里所有的图书,将书籍里所有关于大昭的内容全部记录下来,按照时间、地方的不同编辑成册,希望诸位能够尽心尽责,不得有丝毫马虎。” “请太傅放心,下官定会竭尽全力。”几人齐声回道。 杨太傅将所有人各自负责的内容分配完后,紧张有序的编订工作就开始了。 第一天的任务结束,钱益均将自己翻阅的书籍和从书籍中得到的信息整理好后,拿给杨太傅请教。 杨太傅接过钱益均写好的册子,仔细检查一番之后赞赏道: “字迹工整清晰,叙述简短精准,且有图画补充描述,不错不错。” 钱益均谦虚地低下头: “下官愚钝,还请太傅不吝赐教。” “嗯......”杨太傅端详一阵之后又补充道:“这些书籍虽然记录了有关大昭的情况,但是有的记录还有待考察,对于存疑的东西,就先不用写上来,等考证之后再进行记录。” “是,下官记住了。”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钱益均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玉清堂报到,最后一个离开。 每次遇到不懂的问题,他不是向杨太傅求教,就是向其他同僚请教,短短几天,他的进步神速,编写的内容与几位大学士写的比起来,竟一样的成熟老练。 杨太傅连续观察钱益均四天,终于从心底里认可了他。 与此同时,苏玉派出的两名暗卫正快马加鞭地赶往岭西广安县,去寻找一位住在烂尾巷里的妇人,然后在十日内将人带到京都安置妥当。 在连续赶了四天路,换了两匹马之后,两个暗卫终于赶到了烂尾巷,推开了那扇破了几个洞的院子门。 与其说是院门,不如说是用一块破木板围起来的栅栏。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连忙走出来,她微微佝偻着背,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两人,明明脸上神情满是害怕,却仍旧故作镇定地大声质问: “你们是哪个?恁子跑进我屋头咯?” 两人恭敬地说: “夫人,您别害怕,我们二人是钱益均钱大人特意派过来接您到上京的。” 妇人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可还是不相信他们: “接我克上京搞啥子?我没克!” 二人耐心解释: “夫人一人在这里,大人他实在是不放心。大人说了,如今他每月都有俸禄,且也已找到了安身之所,不用夫人再劳累了,再者,大人一人在上京,每每上朝之后,接种便无人看顾,实在冷清,所以,还请夫人过去,让大人在您跟前好好尽孝,若是......若是日后有了少夫人......” 妇人听到这里,眼前一亮,上前拉着其中一个暗卫的手激动地问: “是唔是我仔讨娘子了咧?”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然后默默地点点头。 反正大人吩咐的是将夫人接到上京,又没说不能骗她...... 果然,听到这话,妇人激动地擦擦自己的手,满脸喜色地说: “我克收捡一下东西先,马上就走波!!” 说着,妇人转身进到房间里,将自己的值钱的东西和衣物都收拾到一个包袱里,然后走出房门将门上锁,对二人说道: “走咧,走咧,咱们出发咯,早滴走早滴到啵!” 三个人走出院子,妇人又拿出一把锁将那块木板也上了一把锁。 隔壁的大娘见她背着包裹出门,身边还跟了两个长得俊朗高大的男子,便好奇地问: “钱大姐,勒两个是哪个?” “是我仔派来滴,接我克上京嘞!” 妇人满脸堆笑地回答。 “好喂,克享清福咯!” 周围的邻居都露出羡慕的眼神,有的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指着自己儿子,让他们好好向钱益均学学,以后也考个进士当大官。 妇人乐呵呵地拎着包裹,跟着两个暗卫走出拥挤脏乱的巷子,颤颤巍巍地爬上马车,开心地坐在马车里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