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养大两面宿傩》
1. 第 1 章
离开京都后第二百个日夜,我的导师找上了门。
怀中抱着的正是他妻子刚诞下的幼子,按理说刚出生的婴儿不宜见风,导师却不在意这点。
导师的孩子是个两面四手的异形之子。
导师乃咒术世家的嫡子,妻子是名门贵女,同为高贵血脉的双方却生下这么个怪物,一时在京都内盛传,我听闻这个消息先是惊奇,而后发笑。
想起平日里授课口中不离血统纯净言论的导师生下个怪物,不知道算不算是报应呢。
但令我没有想到,导师竟甩垃圾般趁着夜色将那个孩子扔给了我。
【见信如吾,此子外貌虽非常人,却是人类所生,人类所养,现交由你抚育,若是拒绝,我便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加贺敦仄留】
揉碎了信纸,我冷眼瞥看襁褓中樱色短发的幼童,四只肉乎乎的小手胡乱抓挠着。
我的身份不光彩,唯一的优点便是这身咒力和还算聪慧的脑子。
京都是个讲究名门血统的地方,在寮里学习咒术时经常被欺负,低贱的出身便是给那些能力不如我的公子们当牛做马的理由。
我不愿意,于是卖身给一户空有头衔的穷贵族做义子,更名为五十铃不鸣,碍于贵族情面的公子们便放过我。这场交易并不止于此,我从此要顶着五十铃氏的名讳活着,一个低贱的平民若带不来利益,贵族就会抛弃我。
于是年轻气盛的我为了荣耀,也为了京都第一咒术师的称谓报名参加了拔除夜游,在那场大赛上惨遭落败,甚至被一直瞧不起我的禅院善弥所救。
我丢了一只眼珠,没了尊严,成了寮里的成为笑柄,我应该自戕,混到这步田地不如去死,连五十铃家都派人送信与我断绝关系。
谁都没想到,禅院善弥居然对我施以援手,五十铃家收回那封信,只是我自觉无脸留在京都。
——
冬日的夜晚极其寒冷,我原先是靠着咒力运行全身,穿的单薄些倒也无妨,但这孩子遭不住冻。
我受不了小孩的哭声,燃了火符,凭空飘荡着几簇红色的火焰绕着小屋空荡荡的房间跳跃,小屋内渐渐回暖,他才终于不哭。
方才看清这是个男童,不禁有些庆幸。
生成这副模样如果是个女孩,以后该如何嫁人,不过是男孩也没多大区别,总不会有审美异于常人的家伙喜欢上这孩子。
人与野兽不同的一点,人更看中外表。
这孩子先天不足,要怪就怪给你这副丑陋外貌的父母吧。
我想换掉婴儿身上穿戴着的裹布,布角细细的绣着一个傩字,这应该是导师为他起的名字。
“阿傩,你该恨的是加贺敦仄而非我,要牢牢谨记这一点。”
这是加贺敦仄赠你的名字。
你的血脉,你的外貌,都是他给你的。
日后若有怨恨,也不能迁怒到我身上。
我叮嘱,哪怕还是个尚在襁褓的幼童,我也要及早灌输这个念头。免得他日后长大因为这副外表无端怨恨自己,又不是我生的孩子,长得丑了被人嫌弃,也怪不到我头上。
因为受够了无缘无故的打骂折辱,在寮里那群人惯会找借口欺辱平民,我学会了事事做在前头,免得被人问责。
但是阿傩很不听话,他四只手牢牢的拽着裹布,力气大的吓人,不肯让我换掉,嘴巴紧抿,樱红色的眼珠无端的让人心慌。眼下挂着泪珠,又洗掉了不安的错觉,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因为没有安全感,放声大哭。这时候的他还像个正常孩童。
我气急骂他:“不知好歹的东西!给你换干净的衣服都不愿意,那你裹着这身臭东西过冬吧!”
说罢,阿傩被放在榻榻米上,趁着雪还没铺满整个院落,召唤出简单的式神生活烧水。
不是我有洁癖,那孩子身上的腥味太过浓重,若原先我不会在意这些,但是在寮里生活了这些年,也不免开始在意起外貌来。
初到寮里那年,有人拿着女孩用的白色胭脂哄骗我涂抹,我顶着惨白的脸上了整日的课,导师未说些什么,禅院善弥端坐在我身后。
折扇开启,折扇合住。
叹息声钻进我的耳朵。
禅院善弥原先不是坐在那个位置。
不过是觉得我污染了我的眼睛才换到后头去。
这个教训我吃了,京都内哪有什么真心朋友,身份地位不够好,你在我们眼中便是一条哗众取宠的狗。
小兔模样的式神跳到我肩膀处,抬起前爪拍了拍我的脸颊。
“五十铃!五十铃!水烧好了!”
我回过神来,走回屋子里。
阿傩已经脱个精光,臭烘烘的裹布孤零零的散落在榻榻米正中央,小家伙却不见踪影。
我的房间不大,又是个刚出生的幼童,总归跑不出院子。
等等,我愣住——
才出生不足月的孩子会跑步吗?
我蹙眉,虽然从没见过别的婴儿,也不清楚幼童什么年纪才是跑跳的时候,但阿傩这样的小孩肯定是不正常的。
矮小的衣柜里发出声响,我侧耳听了下,走到衣柜跟前。
那阵声响消失了,我打开衣柜。
原本整齐堆叠的衣服被弄乱成团,始作俑者缩在衣柜的最角落,头顶盖着我的红樱金线纹咒术师褂,半张脸埋进布料里,红色的眼珠瞪得圆圆,和那件和服的款式颜色相得益彰,还挺相称。
我试图将他抱出来,阿傩四个手紧紧的抓着那件和服不肯松开。
这件衣服我不想给他,也不能任由阿傩攥手里捏皱,这是我目前仅有的一套正装。
虽说目前也不会有人委托我拔除诅咒,可留着总归有用。
我试图从阿傩手中抢救回自己的褂子,刚拍开阿傩的小手,另一对爪子又攥紧了衣角,我气的召唤出式神,四只小兔子分工明确地圈住阿傩的小手,终于抢救回褂子。
阿傩眼底泛起红晕,嘴巴鼓了下,哭声震天破地。
胆小的兔子式神被他的哭声吓得变回了纸片,晃晃荡荡的落到榻榻米,收回式神,慢悠悠的整理被我弄乱的衣物。
“哭吧,这茅屋远离人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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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破喉咙了也没人来救你。”
我千挑万选的小窝可是设过结界,除非咒力高于我,否则别想闯进来。
第一日便这样过去,天亮后也不见太阳,昏昏暗暗的白天更像是太阳在嘲笑我,这是个被日照大神抛弃的角落。
打了个哈欠,拨开趴到身上睡觉的幼童,式神推开木窗,冷风刮进来,冻得人神清目明。
阿傩仰躺在榻榻米上,打了个哆嗦,又闭着眼钻进我的被窝,里面还有男人体温的余热。
我厮磨了下牙齿,最终不和小孩计较。
阿傩睡相不甚好,夜里原本是老实趴在距离我半米的位置,盖着那些旧布料勉强堆起的褥子休息,却又趁我熟睡后钻进被窝。
睡梦中被压的喘不上气,还以为被窝中钻进了雪女,差点反手召火符烧他。
屋外,风雪送来了雪女的声音,因为天气尚未冷到极点,雪女还不能从风雪中现身,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传递信息。
【入霞山下又冻死了几个前来讨伐奴家的人类,他们不知奴家已有心爱之人,真可怜呢,白白送命啊】
“这十年中,你不会再害人了?”
【自然,要不说还是鬼寿命长呢,无惨先生也不能晒太阳,和奴家绝配】
哪来的倒霉鬼被这老雪女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无惨?名字也怪不吉利。
风雪散去——
我看着刚煮热的暖汤此时已经被冻成了冰块,心情差了些。
心情差时,我就喜欢搞迁怒。
指使兔子式神唤醒阿傩。
“生时何必贪睡,死后自会长眠。”
我抓紧时间教育他,顺带将冷汤放到阿傩腿前。
“这就是你今日的早饭,自己喝。”
幼童的脸上出现明显的呆滞。
紧接着,他将那碗汤拍翻了,汤汁撒在榻榻米上,连带身上也沾染上油渍。
这是个小失误,每个婴孩在懵懂喝奶的年纪里都会犯的小错误,阿傩四只小手撑着碗底,纯洁无辜。
气氛森冷下来,兔子式神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我生气很可怕,会那火符烧它们。
阿傩沾着汤汁的那只手塞进嘴里含住,另外两只背在身后,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懵懂中,小兽般的直觉疯狂警报。
在我发火的前一秒,阿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榻榻米。
我:!
我的被窝!!!
“我只有这套褥子,洗了今晚大家都要光着睡!”我咬牙切齿,“你滚去衣柜里睡!”
兔子式神见警报消除,蹦蹦跳跳的出来收拾,勤勤恳恳的洗衣,重新炖汤。
我坐在堂下,研磨画符,如果看不见阿傩我会更高兴。
阿傩见屋子内安全些,四手并用的爬出衣柜,先是坐在堂下歪着头看了会我画符,觉得有些无聊,又爬远了。
不出三刻,我的兔子式神急躁的叫唤。
“不鸣!不鸣!救命!!杀兔子了!!!”
2. 第 2 章
我回头一看,这小子正抓着兔子式神的脑袋往嘴里塞。
手下的毛笔一挥,纸上的墨水化作绸缎将阿傩抓回来,樱色短发的男孩当空飞起,惊喜的哇哇大叫。
兔子式神落在地上,甩甩沾满口水的脑袋,继续老实切菜。
“阿傩,安静点。”我点了下他的脑袋。
咒术师的话语是有言灵效用的,也称作为咒缚,刻意将咒力化作言灵的引导下,阿傩挥舞着手试图挣扎,最终抵挡不住睡意昏在他脚边。
两只兔子式神极具眼色的蹦过来,小心翼翼搬离开脚边,我继续画符,瞥了眼,式神正哼哧哼哧挪动着婴孩往衣柜里塞。
养孩子是极为麻烦的事情,我记得这么大的孩子是要喝母乳的,可他只有肉汤喂,本以为阿傩会接受。他长得怪模怪样应该很好养活。
但阿傩吐了一身,我才明白阿傩目前喝不了肉汤。
我不喜欢去京都的,京都里熟人太多,几张符纸烧下去七八个死的都是我认识的人。遇到了实在难堪,可阿傩又必须喝母乳。
最终决定还是到京都找加贺敦仄解决问题,就算他不想见孩子,母乳也得给弄些,不然怎么喂养阿傩?
去之前已经想好,若是加贺敦仄不管,我就命式神将阿傩扔到加贺敦仄授课的咒术师寮外,生父都不在意自己骨肉的话,何必再管阿傩的死活。
召唤出鬼车,临出门前还很踌躇,用幻术遮挡了本身。
京都还是那个京都,哪怕现下是冬日街上依旧人满为患,我已经许久没有踏入这里,眼中有着怀念,也有些许畏惧。
经过坐落森严大气的咒术寮门时才发现,哪怕不是我长大学习的那处寮院,我的心依旧对这种建筑有恐惧阴影,被同伴戳着脊梁骨骂废物的耻辱回忆浮现。
而我最讨厌的男人禅院善弥,撑着那把黑骨折扇端立于人群最高处,折扇挡住大半张脸,深瞳无悲无喜。
我确实是废物,拔除咒灵不成反而被诅咒吞吃大半咒力,挖去一只眼珠,苟活着试图回到寮里讨点封赏。
但是没有,没有!
【贱民就是贱民,快看看五十铃的样子,还不如死在咒灵手里来的痛快,至少天皇大人会垂怜他个名号。】
【五十铃家这次丢尽了颜面啊——】
【禅院卿,为何要救这个废物?实在是太善心了——】
【因为不鸣他……】
禅院善弥嘴巴张合,说什么我听不见,早在他们咒骂我该死的瞬间,负面的情绪席卷而来,那是汇聚了寮外嘲讽我的每一个人的恶意。
咒术师的言语是带着咒力的,我被滔天的恶意击中,口吐鲜血。
他们以为我是急火攻心,气急了才会这样。
但是那些灰色黑色,赤红的,带着腥气的咒力奔涌而来,才是使我吐血的真凶。
不能再呆下去了
我拖着断腿转身而逃,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再留下去会被诅咒而死!
推推搡搡的穿过人群,试图平复自己不稳定的心神。
身为咒术师不能被情绪所左右,我谨记。
可当我来到加贺敦仄门前时,却被仆人告知导师已经搬离了京都。
开什么玩笑!
他的氏族还在京都里,他要搬到哪里去!
我逼问那个仆人,仆人被吓得握紧了扫帚,断断续续的讲明了一切。
原来早在加贺敦仄抛弃阿傩的那天夜里他们夫妻便离开了京都,诞下阿傩那种怪物,加贺族家主原本是决定处死阿傩。
奈何加贺敦仄的妻子对这孩子还存有慈心,夫妻二人考虑过后将阿傩扔给了我,可违背家主命令的下场他们也无法承担,便连夜驱车离开京都。
对于普通人家,如果生出阿傩这种怪物扔了便是,日后大多会变成村子里的奇谈。
可对于在京都历史悠久的咒术师世家来说,是耻辱中的耻辱,咒术师信奉神明,八百万神明立于高天原之上,而他们的信徒却诞下了异形。
不管是对于咒术师这个身份,还是加贺氏族来说,都是必须抹杀的耻辱。
一瞬间算清了这些大家族们心中的计较,松开那仆人的领口,思索过后赶回家中。
我要扔了这个祸害。
我才不要为了这个小怪物得罪京都的咒术师世家。
然而,就在我踏上鬼车的那一刻,冷泉般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五十铃卿。”
我回头,鬼车急促的哞了声。
纤细修长的指尖握着一柄黑骨折扇,狐狸般狭长的眼眸中居然透着几分仙气,墨色的长发规束于脑后,素色的和服尾摆落在雪中,木履踩踏在堆满积雪的地面上,沙沙作响。
品行如松,澄澈比雪。
是禅院善弥。
京都中有传闻善弥是天与咒缚,或许是嫉妒他的才华,或许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精致的容貌,但没有人不拜服他。
这才是连贵族公子们都争相巴结的男人。
“善弥殿,许久未见。”
我颔首,冷淡至极。
我不喜欢善弥,原因有很多。
初到咒术师寮中求学的经历并不愉快,天皇陛下广施恩泽,招揽拥有咒力的孩童前往京都求学。上令下行下行达效,在京都行不通。
前来求学的孩童又太多滥竽充数的,为了混口饭吃的抱有各种目的的人数不胜数,我没钱无法贿赂那些收揽学生的神官,求学名额被一推再推。
在寮外蹲了大半月,也求学大半月。
人来人往的平民们都记住这个叫浅川不鸣的孩子,痴心妄成为咒术师。
我自认是有能力的,见过的那些在寮中求学的孩子大多都比不过自己,情急之下随手拽住一个刚出寮院的学生。
“如果能打败他,就请给我入学的额!”
那年我还小,自命不凡,随手抽中的便是张最烂的牌。
意料之外的落败,我心灰意冷,做好收拾东西回村讨饭的念头,结果咒术师寮又同意接纳他,以为这些神官们看中的是自己的天赋,但加贺敦仄却说是因为善弥的请求,神官才同意将我留下。
那是禅院家的嫡子。
京都中历史最悠久的咒术师世家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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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神官怎么可能不给面子。
真可笑。
这么说来我算是抽中了烂牌还是好牌呢?
——
“许久未见,五十铃卿清减了许多。”
善弥说着没完没了的客套废话。
“自然,不是谁都那么好命身边围着群仆人伺候出行。”
我不耐烦的敷衍他。
善弥见状,眉头微挑,居然又走近几步。
“原本以为不会在京都看到五十铃卿了,想必回来也是为了拜访加贺老师吧。”
阿傩的身份不好暴露,我勉强应付。
“可惜你来晚了啊,前些日子加贺先生已经离开了京都,若是想在见他估计此生无缘,只是可惜五十铃卿还未来得及见老师的幼子。”
怎么,你还能替阿傩占卜命势吗?
我实在想笑,又不愿意和善弥斗嘴耽搁,做礼告辞。
善弥说:“既然来了不如多留些日子吧,过些天便是圆月火祭,这次的拔除之行五十铃卿可要参加?”
天皇大人总爱打着各种名头拔除咒灵,虽说是为了子民的安全着想,但大多数咒术师们只是做个样子。
有脑子的诅咒早就远离京都,谁会在这个咒术师泛滥的地段求生,但若真的能在祭祀上拔除咒灵,可以得到奖赏,我需要的正是这个,我很穷。
“我会留心的,多谢提醒。”
“不如留宿到我的住处,介时我们同行。”
“这就不必了。”
回想起在咒术师寮里求学时为了奖赏也有数次低三下四求他同行的经历。
无一不是被善弥婉拒,现在位置互换,我成了拒绝善弥的角色,可心里没有报复后的畅快,我着急回去扔阿傩。
善弥缓道:“五十铃卿,你离开京都后我曾前往五十铃家中询问过你的消息,但你的亲属都说不知道你的近况,不熟悉你,因此与你断了联系。”
我寻思,和你的关系不至于相看两厌,也没有好到交心的地步,何来的断开联系的亲密说法。
帘子遮挡住身形,只能看见男人瘦削的侧影,鬼车腾空离开。
五十铃家主绝对知晓我的住处,只要还顶着五十铃的姓氏,我们就是绑在一起的同族。所以,是五十铃家的人对善弥撒谎了,不过我懒得深究其中的原因。
回到小屋处,推开门,阿傩和几个式神玩的很好,在屋子里上蹿下跳,一点没有饿极了的惨样。
可他是个大麻烦,我得把他扔掉。
又不能扔到京都地界,但就他这个怪异的长相附近村落里的农民也不会收留。
我咬住下唇,烦躁的不行。
这次阿傩很乖,可能以为我在和他在做游戏。
屋外风雪变大,放出两只兔子式神开路,我踩着雪朝山上走去,如果有什么危险式神会发出警报。
雪月下得越大,我被冻得瑟瑟发抖,也没什么心情点火符取暖。
阿傩的脑袋紧贴到我胸膛,不知何时他的手臂从衣裹里伸出来,牢牢地攥住我的领口。
我想:扔了喂野狗也好,留着也是祸害。
3. 第 3 章
我应该是被风雪冻得心也冷硬了,找了处没人的树下将阿傩放下。我去不了更远的地方,也不能将阿傩带回京都。阿傩天生这副怪异相貌就是罪孽,是他无法和普通人共存的原因,不能怪自己心狠。
我吃百家饭长大,四肢健康,体貌端庄,拥有普通人无法比拟的咒力,即便如此都经受了许多痛苦折磨。阿傩日后又如何能活下去?或许死在山上更好些。
善弥酷爱替人占卜天命,嘴中念叨着玄之又玄的命理,我不喜欢这些,连带着关于这方面的术式都学的很少,敷衍了之。
我讨厌占卜命数,我就是烂命一条。
我在京都都混不出名堂,知道那么多是要成神吗?
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朝山下走去,笑着笑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
浅川不鸣!
你拔除咒灵时候的狠厉劲呢,你不是眼都不眨就能杀了那些似人的怪物吗!
抿心自问,阿傩长得多可怕啊,他身上没有有正常人类的模样,他和那些怪物才是相似的存在,所以心中为什么会这么愧疚呢,阿傩的亲生父母都不要他了,他们不愧疚不羞耻,你难受什么?
多贱的一条命,才会自找麻烦。
但是阿傩真的死在山上了怎么办?
山上有野兽,这是我选择在这附近安家的原因。他的脑海里浮现阿傩被野兽啃食的画面,鲜红的血溅满了雪地,樱红色的眼睛失去光彩。
阿傩长相如同怪物,但没有妖怪般强大的能力。
我停在原地,大口喘气,鸢紫色的眼眸浮现挣扎之意。
“找阿傩!找阿傩!冷死啦!冷死啦!”
“雪女要吃小孩啦!!”
兔子式神围着我转圈圈,烦得要死。
扔下阿傩后漫无目的走了很久很远,但此刻我希望阿傩还活着,至少不要这么快死去。
“若是...若是我找到你之前就被冻死了,那也是命中注定。”我咬牙。
“所以你得活着,等等我。”
我的左脚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抱住,整个人绊倒在雪地。
厚厚的雪铺满了地面,摔得不狠,只是雪有些冻人。
抓住我脚的小东西嘻嘻哈哈的笑着,顺着他腿边爬呀爬,爬到胸前,接着往里衣钻,暖烘烘的脑袋贴紧他的肩膀,他攥住我的头发,手劲儿很大,攥的生疼。
鸢紫色的长发散落到雪地,几缕发丝披散到我脸上,被阿傩抓住,含到嘴里。
我翻身抓住捣乱的手,高举起这个拥有着四手的异形之子。雪花落进我眼眸,没有眨眼,像没有察觉到融化的雪水。
我长叹,将阿傩抱紧在怀中。
记忆里鲜少有父母出现的场景,更不要提如此亲呢的画面,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阿傩。阿傩是导师的孩子,自认不够资格做阿傩的义兄。
我占卜的功夫很烂,归功于在寮院求学时不认真学习的缘故,试图占卜出加贺敦仄的住处。
既不忍心取阿傩的血来占卜,也有这小子爬高蹿低不好抓的原因。
有血亲的毛发便可占卜到详细位置,但不知为何关于加贺敦仄的星象虚虚实实,朦胧暗淡。
我感到烦躁,手指无规则的敲打桌案,是我的占卜水准太烂了,也有可能是加贺敦仄有意隐藏自己的星象,他离家后加贺氏族不免有人。
我与山上一只有灵性的母狼做了交易,冬日产下双子,母狼奶水充足,用少许咒力祝它修行,换了些狼奶喂养阿傩。
阿傩胃口很好,很适应狼奶的腥甜。
或许是冬日森冷,自被咒灵挖去左眼后的眼眶不在阵阵疼痛,我特意留长了前发遮挡住左眼,原先是没有影响。
直到某日睡醒,阿傩掀开我的额发,手指试图戳进我空洞的眼眶,我才意识到不妥。
我的眼珠完整的时候还算好看,是和头发相配的鸢紫色,沾着点靛蓝,是很璀璨的瞳色。
我的样貌也算清秀,这也是那群咒术师们拿我打趣的原因之一。
他们常常将我比作花街游行的舞姬。没有明白这群人险恶用心之前,我曾以为他们是好人,直到一次次被教训被捉弄,我才学会保持距离。
拥有强大的咒力不代表拥有一切,更何况他不算强大,我对此恨得咬牙切齿。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五十铃家的仆人找上门,为的是园月火祭。
月色初浓,前一年百年花夜祭典上我喝的酩酊大醉,醉酒后又不喜欢闹腾,独自钻进远离人群的矮石后靠着休息。
酒意涌上喉咙,呕的人反胃,喉咙里都是酒味。
月色下,善弥一袭素色和服,绣纹着银色弯月的羽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我不知道那是用什么银线绣出的样式,但肯定很贵重,因为那件羽织美得如梦似幻。
“你究竟是如何看待我这类人。”
月色下,我向善弥发问。
你是否和那些贵公子一般将他当做个玩物,消遣的乐子。
或许是趁着酒劲装疯,或许已经醉了,心底却还想要个答案。
善弥的手覆在我头顶,轻柔的如同一片鸿毛,和善弥的吻一样缱绻温柔,干涩的唇瓣相抵,却带来极大宽慰。
我双眼紧闭,呼吸又轻。
宪成说的不错,五十铃确实很漂亮,这张脸胜过京都内所有贵女。
扣在腰部的手紧了紧,禅院善弥强硬的按住他,颇感意料之外,我很擅长亲吻,是本能也好天赋也罢,唇贴合的那刻舌尖舔舐着他的唇,如同灵巧的蛇。
善弥说什么?
“不鸣,努力的孩子应当得到回报,但在京都,有天赋且努力的咒术师恒河沙数,你无法出头。”
彼时我的眼睛完好,咒力碾压寮院里除善弥外的所有人。年轻气盛,傲慢不自知,这是曾经的我。
【五十铃,越是强大的人其言灵能力越发可怕,你否定未来的瞬间也对自己下达了咒缚,人类的情感凌驾于万物之上,复杂过所有的生灵的构造,这强大的能力也是最恐怖最无解的能力。】
【咒术是诞生于人类情绪中的一种力量,你在咒术的领域天赋异禀,但身为咒术师者不可意气用事,不可沉溺俗情。】
【你的心智过于软弱。】
这是导师曾对对他的劝言,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一场日落一晚息,我和善弥同在圆月火祭等了三天,不算漫长,三日不出帐篷,善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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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问缘由,心情好时与我对弈。
我不是善长交谈之人,善弥似乎有更忙的事,第三晚落账前加茂宪成找到我,他劝阻我回去。
“你不适合成为咒术师。”他说,“也不应该拒绝善弥的邀请,他能给你的东西远比你自己拼命争夺来的要多,乖乖当个玩物不好吗,善弥也不是什么品行恶劣之徒,他对待情人很温柔的。”
即便日后再善弥成婚,以他和善弥的关系也可以接手五十铃。
看着宪成的脸,我忽然想起曾经骗他涂白脂粉的男子里有加茂分支的次子。
“滚。”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此行,五十铃。”
这是加茂宪成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语里仿佛藏着无形的枷锁,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住,这种被窥伺的拘束感,我皱眉,指尖划出半圆弧线。
我本能用上净化式,加茂宪成大笑离开,直至圆月火祭结束我们都再未遇见过。
灰暗的账落下,圈出一个安全范围,趁着夜色我和善弥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一个方向。
“五十铃卿可曾听闻民间人面树的传闻?”
“这臭味来自那人面树?”我脑中灵光一闪。
“是的,已是特级咒灵。”
“不过此行我在你身旁,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善弥从袖口取出一个容器,抬手间,冰冷的气息出现在半空。
我震惊,原来善弥也和咒灵结契吗?
“人与咒灵其实并无分别,五十铃卿难道不觉得吗,人懂得善恶而不守,但咒灵更为纯粹直接,有时我觉得与咒灵相处更为放松些。”善弥继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其实我一直很想和你接触,但种种原因总是错过,五十铃,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同类的影子,你我都不是世俗规则能约束之人。”
善弥仿佛变了一个人,那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纯洁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的他更像是只哄骗人心的千年狐妖。
“一直以来我似乎都忘记询问你,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认同感,还是权利,或者地位,人总有无穷无尽的欲望,你被困在其中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未曾拥有过钱权。”
“我想赋予你这些权利,介时,你我便更加相似。”
“期待你的决定。”
禅院善弥的咒灵发出尖锐的长啸声,他的双眼恢复澄澈,但我已经掉入了人面树的幻境。
周遭突然变得空荡,烟雾散去后,我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夹杂着女人幽怨的叹息声。
【好久没有遇到咒力充沛的人类了,单我不喜欢杀戮,做个交换吧咒术师,我替你实现内心深处的欲望,而你将全部都奉献给——】
眩晕向我袭来,再清醒的时候他置身于宽阔的院落。
穿过回廊,孩童的欢笑声从远处响起,嬉戏打闹的身影穿过我的身体。
我看到五十铃家主跪坐于大堂中,周围跪满了京都赫赫有名的世家家主。
他们虔诚的供奉着蒲团之上穿着华贵的年轻男人。
他有着鸢紫色的长发,如同妖异的藤蔓般纤长,缀着白色花朵垂落,交织于脚边,腰间束缚红白腾绳,他转身,鸢紫色的双瞳中掺杂了点靛蓝,无悲无喜。
4. 第 4 章
他应当过得极好,从未受过苦难,他的指尖没有一处老茧,被当做世家嫡子,最有期望的孩子诞生。
他天生优秀,天皇赋予他最强咒术师之名。
他给予了五十铃一族荣耀。
我捂住脸,跪在地上,止不住颤抖。
这是我的野望,是我一直以来最无耻的妄想。
【你会成为万人瞩目之人,你会拥有这一切,只有肯有一点点小小牺牲,你的咒力给我便可】
【荣耀,权利,尊重,你都会得到,过去弃你为泥土之人跪拜在你脚底,他们是你虔诚的信徒】
【做个交换吧,你将拥有这个美梦。】
人面树化作善弥的声音,继续蛊惑着我
【五十铃卿,正如你所想咒力代表不了一切,它给予你的只有虚幻的梦想和耻辱,你在咒术师寮求学这些年得到了什么?嘲笑,践踏,被当做女子戏弄,无人好好记住你的名字】
【做个交易吧,只需付出些简单的东西,你便不必再羡慕任何人了。】
有人蹲在他身前拉起挡在脸上的手,温柔的擦去我的泪珠。
“看看这对完好无损的眼睛,很漂亮对吧,你不是很喜欢它吗?”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鸢紫色掺杂了些许靛蓝,如同开了漫山遍野的鸢尾花,飘荡着,摇曳着,鲜活的气息……
那是连母亲都赞赏的颜色……
许久,我的手指动了动,伸向梦中的自己。
【五十铃卿,你心智不坚,已然迷失自我。】
下一刻,人面树化作的我发出惨叫,燃烧成灰烬。
火鸟鸣叫之声不绝于耳,善弥身侧盘旋着火焰状的巨鸟吞噬了这个特级咒灵。
“五十铃,你所想所求的我都已看到。”善弥扶起他。
我眼角湿润,还未缓过劲儿来,善弥却已经破局,听到他这么说我羞耻到极点,只能强撑:“你想要嘲笑我吗。”
并非是畏惧禅院家,只是忌惮善弥绝对的理性。
和他身上那分裂为二人般的矛盾和极端偏执,不得不说他让我感到恐惧。
“比起妖物给予虚幻的梦,不如亲身体验来的更痛快些。”
“我想说的是,我愿意帮助你。”善弥缓缓说。
明知是陷阱,我还是越陷越深。
我又想起来那个吻,一如萤火般轻摇,发烫。
春天来的时候我的小屋多了一位居民——桃夭。
我将她的寄宿体移植在院中,桃夭虽然受了严重的伤但依旧保持着绽放,如小姑娘生前倔强不屈的性格。几周后,待到阿傩断奶,他缝制的新衣很贴身,桃夭也终于修养到从灵体化成人形。
【别指望我会感激你!我最多答应和你签订契约啊!你如果失去咒力的话,我们就一拍两散!】
桃夭双手合十,掌中绽放出鲜艳的花朵,本体签订契约后,咒力化作镌刻为小字萦绕在她魂体。
死灵大多都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桃夭嫌弃的恶了声,接着跳上枝头。
阿傩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学着桃夭的样子四手合十,什么都没有发生。
【切,丑陋的人类小鬼~】桃夭不屑,吹散花瓣围着阿傩逗弄。
阿傩好奇的追着花瓣乱跑,我看桃夭像逗弄小狗一样和阿傩玩耍,没有恶意,也就没在意。
换好衣服后,我召唤出镜妖。
“这几日会暂住京都等忙完后就回来,镜妖照顾你们,有急事可以让雪兔式神传音。”
腿下被轻柔地力道撞了下,是阿傩的脑袋,他走路还不熟练,比起两条腿更喜欢四个手在地上乱爬,刚开始我看着浑身发麻,习惯后倒还觉得挺可爱。
因为他总会撞到什么东西,然后捂着头朝他哭,这份幼童天生的可爱感冲淡了他身上不少恐怖色彩。
阿傩的手很灵活,拽着我的衣服几下爬到肩膀处,搂住我的脖子蹭了下,像试图留下气味的小狗,一只手拽住我的头发,把固定头发用的狐狸簪子拽掉后才安分。
我拿过他试图放进嘴里的簪子,擦干净后将人和东西送到镜妖的怀里。
镜妖依旧顶着和我初见的模样,就连服饰都未曾改变。
【稀奇了,你居然能抓住镜】
桃夭惊讶,镜妖可是除了名的油滑,实力倒是不强,但很难被人类抓住。
镜妖不留痕迹的瞪了她一眼,桃夭嘻嘻一笑完全没放在心里。
桃夭望着我离开的背影挥挥手【别死在外面呐~五十铃卿!】
她转过头,笑容甜蜜
【说说吧,你这个老家伙怎么心甘情愿和人类契约?】
……
……
元月火祭那晚,善弥对外宣称是我拔除的特级咒灵,一日之间满城皆知我的功绩,天皇大人的赏赐,同行的钦佩,关于我的流言风向一夜之间转变。
五十铃家变得声名远扬,京都的贵族们这才注意到时隔多年五十铃家终于出了位不俗的咒术师。
但这只是开始,禅院家家主突然表示要与五十铃家交好,其中的原因善弥占大部分。
五十铃家现在在京都高调的很,我的那位家主大人走路都是飘的,有了名声的氏族金银财宝也会源源不断的涌进府邸,他开始收养更多的咒术师或者有天赋的孩子作为分支,为家族积攒实力。
为了看透这个世界,更高级的咒术式,更强大的咒力才能让我变得更强。
现在所得到的都是别人给的,比起感谢善弥为我所做的这一切,不如说是烦躁又多了一个需要回报的恩人。
但我连和善弥比肩的实力都没有,我的咒力在被挖去左眼的那刻停滞不前,现在的我仿佛是充满裂缝的水杯,无论怎么努力浇灌,咒力都会缓慢流失,永远保持在这个水平。
善弥收服了特级咒灵,化作观赏植物的模样养在禅院府,由他看着比放任在外要来的稳妥,但是已经吃过人的咒灵他还要签订契约,我很不理解。
我和咒灵,死灵,妖怪结契的方式很特殊,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
我遇到它们又救了它们,按神明的说是法这就是结缘,可与非人之物结缘的人类大多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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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灵亲密的蹭着禅院善弥的指尖。
“谁说不是呢,怪不得你从不让友人进入你的寝室。”
我背靠在围栏上,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善弥单独居住的院内豢养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咒灵,居然能全部藏在京都内,
我初次来访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回想起寮院里其他人讥讽我与非人的东西为伍,真是咒术师的败类。
我深切的觉得,他们应该到禅院善弥的院子里走走。
“五十铃卿,你知道加茂氏家的子嗣所会的另一种术式吗。”善弥双手结印,是很奇怪的印式,我从未见过。
某种奇怪的能力和他的咒力相撞,产生出瑰丽的色彩,越发巨大,善弥皱眉,在即将控制不住的那一刻丢出,那团力量凭空炸了个深坑。
“当人的负面情绪积累越多就会形成怪物,也就是咒灵。”善弥慢条斯理地解释。
“咒术师们在这方面更占优势些,不懂运作方式的人可以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存在,无意识间也会运用它。”
【是言灵吗……】
我突然想起我撑着受伤的身体回到咒术师寮院那日,不不对——
比起尊严上受到的耻辱,我那日离开的原因是认为会有危险,那是来自身体,大脑的预警。
如果再留下去,我会死。
这才是我的想法。
善弥微笑,苍青色的眼眸直视我。
他很少这样做,那会给被注视的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其实那日我在你身后看到了咒灵的诞生哦,虽然很快被宪成君拔除了,但是我有注意到这些它诞生的极大原因来自于你。”
“因为你不懂的提炼咒力,所以你的情绪似乎成了咒灵们上好的养料。”
“多亏了宪成君我才明白为何初见五十铃卿感到分外不适应,大约是你身上背负了太多束缚吧,五十铃卿,随口答应他人不可完成之事是会产生诅咒的。”
“我拜托宪成君教会你解除的术式,请尽早解除身上所有的束缚吧。”他轻快的笑着,矮小的咒灵推开遮挡的屏风。
加茂宪成严肃着脸端坐在此处。
“为什么要教这个不知好歹的人术式!”
“我拒绝!”
我和加茂宪成同时开口,然后互相瞪眼。
加茂宪成突然一笑:“全身都是负面情绪的垃圾,你觉得这种人有学习咒力的天赋,善弥,你终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宪成,那个赌注是你输了,要遵守约定。”
我腾的站起身,完全没有和加茂宪成斗嘴的想法。
“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我并没有让你们成为师徒的打算,不如说我是在加快咒术界的变革,由你二人替我打开局面。”
善弥叹气:“可笑,人们总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犯下了傲慢的罪行,不知悔改。”
他不过是想加快人类与咒灵的融合,减少牺牲而已。
发现自己无法咒灵的诞生来自于人类负面情绪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这个想法,让孩子回归母体。
5. 第 5 章
我腾的站起身,完全没有和加茂宪成斗嘴的想法。
“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我并没有让你们成为师徒的打算,不如说我是在加快咒术界的变革,由你二人替我打开局面。”
善弥叹气:“可笑,人们总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犯下了傲慢的罪行,不知悔改。”
他不过是想加快人类与咒灵的融合,减少牺牲而已。
无论是朝代还是皇权的演变,哪怕是神明更迭都逃离不开牺牲,虽然这并不容易做到,但是善弥所期望的。
在发现自己无法咒灵的诞生来自于人类负面情绪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这个想法,让孩子回归母体。
而面前的五十铃卿虽为咒术师,但他不信神明。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对自己下达了舍弃未来的诅咒,这个诅咒,让善弥将推动咒术师和平诞生的理念放在了他身上。
“蠢货,你平时学习咒术术的脑子呢,这点结印都记不住!”加茂宪成嘲笑我,又展示了一遍。
我的语气严肃:“应该不是我的问题,你教的步骤是错的吧。”
加茂宪成:“我才没有你想的那么恶趣味,是你笨而已,空有咒力不会运用,只会用咒力把咒灵轰成碎片,善弥也就算了,你也是这种暴力选手……都蠢死了,看来以后咒术界是加茂一族的天下啊。”
我:“少自鸣得意,加茂家的未来不会掌握在连旁支都管理不了的人手里。”
加茂宪成被我戳中痛点,哼了声没再怼我。
已经是深夜,善弥将分院让给我和加茂宪成,他早已去休息,善弥走后我疑惑加茂宪成为何不离开,看他这个架势是准备在府上过夜。
“负面情绪。”
加茂宪成倒了杯茶倒灌,但茶水没有落在地面上,反而和红色的液体交织,缠绕,如同两束狂乱舞蹈的丝线,然后爆炸,溅落一地。
加茂宪成指尖停留一滴血珠:“了解了咒力产生的原因后,你还是不懂调整心态。”
“这是你的咒术?”我反问他。
“当然。”加茂宪成很骄傲。
我点头,原来如此,控制血液吗……就是不知道是来自血脉继承,还是加茂宪成本身的能力了。
负面情绪啊……这种东西我从不缺少。
世家贵族犹如高山压在京都每个人的头顶,压得喘息不过气,住在京都的人每天都能从他们身上诞生出庞大的负面情绪,交织聚集形成咒灵。
寮里的导师不会将这些细细讲给学生们听,他们只需要能好好清理咒灵的工具。而具体形成咒灵的原因,在这个时代里只有少数人知晓。
既然可以从自己的中提炼,那整个京都人的负面情绪都应该能提炼出咒力。
“够了!”
在我即将感受到磅礴的咒力,不同于那划了些简单的术式,我被人狠狠压在地板上。
后背撞到了屏风,加茂宪伦压在我身上,双手被举过头顶,几乎是要掰断我手肘的力气。
我没来得及骂他发的什么疯,就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所镇住。
群魔乱舞都不为过,漫天都是奇异的怪物,多数没有人形,或漂浮在空中或者撞到树木高楼后消散,摔成一摊灰紫色泥浆,我甚至看到几只和青鬼相似的异形站在树底下,低声呢喃着什么。
好恶心的东西,好臭的味道……
这是京都的真面目,所有人都在和怪物们共生。
加茂宪成松开我的手,我赶忙捂住鼻子。
为什么会这么臭?!
加茂宪成见我反应如此强烈,随手拔除了那几只不成气候的咒灵。
“行了没事了,看来善弥没有看走眼,你在咒术上的天赋确实在我之上。”加茂宪成眼神复杂。
“这就是你们眼中的世界。”我问他。
加茂宪成沉默:“不知道,但这就是咒术师眼中的世界。或许这世界还有许多未知力量,在他们眼中也有我们看不见的生物,但你已经比别人所触碰到真实又进了一步。寮里大多数咒术师能力不如你,你能清晰的看见这些咒灵,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原来是这样,善弥说的没错,只有不断的进步才能触碰到更高点。
我心情好了些许,动了下被压住的腿。
“从我身上下去。”
加茂宪成翻身坐到一旁:“咒术师一般先是觉醒听力视觉,最后为嗅觉,当能看见咒灵后已经说明有了提炼咒力的能力,至于嗅觉,很少有咒术者可以闻到咒灵的臭味。”这种情况只存在于咒灵过于强大到影响现实,或者咒术师实力过强。
但是一般有实力的咒术师都有保护自己的方式,没有谁像五十铃一样,猛的呼吸一大口咒灵的臭味,然后被熏得差点反胃,加茂家有个小辈实力也不错,都没犯过这种愚蠢好笑的错误。
“小屁孩。”加茂宪成低声嘟囔了句。
“什么?”我转过头看向他。
他笑容扩大:“你连小孩都比不过,笨死了。”
……
“打吧打吧,反正这里是善弥家,打碎的东西都算在他头上。”
我果然很讨厌加茂宪成!
等到我将加茂教的秘术式学了个大半已经是后半夜,加茂宪成打着哈欠摆手求饶。
“你已经把我干了,还想怎样?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加茂宪成摇摇摆摆的离开,眯着眼已然昏睡。
这个不禁用的男人,啧。
我嫌弃极了,只能自己先琢磨着咒术式。
只见他又折返回来,扔给我个卷轴:“这里面有记载一些术式,不逊于我自身掌握的生得术式,能琢磨透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看来善弥对你许诺了不少好好处啊。”我挖苦他。
加茂宪成:“你懂什么,那可是善弥殿的承诺。”
是啊,那可是京都第一咒术师。
第二日早,我带着卷轴离开,临行前和善弥定下约定,下次再见时我定会将卷轴上的所有术式学会。
善弥殿很是欣慰,许诺我不必将心思分在五十铃家身上,好好学习就够了。
我离开后,加茂宪成姗姗来迟,听善弥重复了遍我和立下的约定,神色复杂。
加茂宪成:“倒也不必全部学会,卷轴上的术式都是我临时抄写的内容,因为太过杂乱也没有删选内容,我记得有些术式比较奇怪,还是不学为妙。”
加茂宪成叹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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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转换之术,若施术者是男性,那么献祭一定量血液后将会有一段时间化为女性,直到祭品用的血挥发完。”而且因为族人没有记载清楚转换的是性别,连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也中过招。
善弥微笑:“咒术师定下的约定是有束缚效果的,我相信五十铃卿定会完成我们之间的承诺。”
“我怎么觉得你反而在给五十铃增加束缚。”加茂宪成喃喃,不过对于五十铃奇特的体质来说,身上的束缚越多咒力越强也就是了。
我为了活命答应过很多人事情,也定下过许多未完成的约定,无数细小的没法完成的约定堆积在山,形成磅礴的咒力,我是个骗子。
我为了来京都求学撒过无数谎,遇到山盗,谎称是京都贵族五十铃家的嫡子。没想到京都真的有五十铃家,谎言被打破的瞬间我更多是庆幸能活下来了。
现在,如此不堪的我妄图收老师幼子为徒,但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这些年来没有人打扰我,我教阿傩识字,他学的很快,但是不爱说话。
他很聪明,过分依赖我,会走路后他可以分辨出我和镜妖的区别,无论我做什么都喜欢跟着。
像多了条小尾巴。
但他的破坏力太强大了,他很擅长制造镜妖和桃夭的矛盾,导致拆家的锅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狡猾的小鬼头。】桃夭骂他。
“垃圾。”
是幼童稚嫩的嗓音。
这是我第一次听阿傩讲人言,过于震撼,以至于菜刀砸到了脚背。
【你这个丑陋的人类!】桃夭怒极跳脚。
“杂碎。”
阿傩摆弄着手里的雪兔式神,他学着我结印的方式,试图灌输咒力,雪兔式神不堪重负化作纸片逃生。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把你的毛全拔掉!四只手的小怪物!】
阿傩对此不屑,鼻腔哼哧了下,转过身用屁股背对桃夭。
“去死吧,秃头。”
桃夭的心脏仿佛被箭插中,她摸了摸头顶刚刚长出的碎发,气愤的哭出声。
我思索了下,决定将做饭的事情先放到一边。
我拍拍阿傩樱色碎发的脑袋,认真询问:“刚才那些词汇是谁教你的。”
阿傩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继续摆弄手里的雪兔式神。
在阿傩快要扯碎式神本体的时候我抢救回来,灌输咒力强制召唤出了雪兔。
“是这里结印有错误,慢慢练,不着急。”
我缓慢的表演了边给阿傩看。
他学的很快,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提炼咒力都没有那么迅速,阿傩是个天才。
挠了下干燥的脸侧,因为是半蹲的姿势,长发垂落在耳侧,微风吹过后扫到了脸颊弄得很痒。
阿傩猩红色的瞳孔眯了眯,仿佛看到了野生的小兽,他抱住雪兔式神咬了口,顺势躺倒在我脚边。
“镜教的,她说桃夭是个丑陋的秃子,她还让我唤你为母亲。”
“母亲是什么意思,是生下我的女人?”
“镜妖是男性。”
我注意到了阿傩的口语有错误,他称呼镜妖为她。
“他有胸部,很软。”阿傩说。
6. 第 6 章
该怎么说?我从来没学过这个,也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向孩童解释男女的不同之处。我干巴巴的解释,他从未接触过正常人类女性,我试图将阿傩嘴里的胸部理解为字面意思,尽量简洁干练的说清楚。曾经,我也是懵懵懂懂才明白区分了男女构造不同。
阿傩歪头看了我一会,懒散的躺回去。
“可是你的胸部并不柔软,没有镜的枕着舒服。”
为什么会枕胸?
我震惊的瞳孔扩散。
我应该和镜妖好好聊聊,我不在的日子里他到底教了阿傩什么东西。
“比现在还小,还不会讲话的时候,他喜欢抱着我,用咒骂桃夭是个秃子的方式安抚我睡觉,他很会讲话啊,都是很好学的词汇。”阿傩夸他。
“那不是什么好话,不可以对人讲。”我试图掰正他的观点。
镜妖有点嘴臭,我以前不知道,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端着的,看来真的要教训他了。
“可是很好学啊,垃圾——唔”
阿傩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我收回捂着他嘴巴的手,擦干净口水。
“如果你再说这个词,今晚就不许吃饭了。”
阿傩从榻榻米上爬起来,满脸都写着你这个人好过分啊,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垃——”
他试探性的延长语调,看到我握住菜刀的手一顿后,瞬间转了个弯。
“你不会真不给我饭吃吧!我又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啊,你该怪的是镜!这些都是他教我的,我只是个孩子!” 阿傩拽住我的衣袖,极其暴躁。
但是他的力气太大,情绪中又无法控制好自己,我听见衣袖发出撕裂的声音。
“我错了,母亲大人。”
他抱着那截断布,求饶的很快。
于是他没饭吃了。
今年的冬天小院内多了个暖炉,是桃夭极力要求的,我顺手买了些橘子回来,暖炉旁边放一些烤着吃,软软的很甜,是阿傩喜欢的口感。
自从私底下教育过镜后,阿傩和镜都乖觉了些日子,阿傩会好好的称呼我为师父,前提是遇到不懂得术式。
平日里依旧直呼我的名字。
“五十铃!这个要怎么做!”
“五十铃,我饿了!”
“五十铃,可以去抓只兔子烤着吃吗?”
“五十铃,你又要去京都了。”
“喂,这件和服穿不上了,回来给大爷我买件新的,要红色有花的布料。”
他有时候提的要求很让我怀疑他的审美,可无论多艳丽的颜色穿在他身后都不显违和,我认为是他越发张开的俊俏容貌的缘故,还是那头樱色短发。
师母也是樱色长发,但是阿傩没有继承师母的美貌,他的长相不像他们二人,唯有发色能让不鸣依稀看到些师母的影子。
阿傩并不是怪物,我在善弥的书房里查了许多资料,阿傩的情况应该属于母体中怀有两个婴孩,过强的一方出于生存的本能吃掉了弱小的一方,融合后便诞生了四手异形,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不是没有先例,在许多世家中还有双生子为灾厄的传闻。
“五十铃,什么时候能出去?”阿傩那双樱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不鸣,懒散的靠在窗旁,雪兔式神倒在他怀里睡觉。
雪兔式神这段时间被阿傩练习术式折腾惨了。
我思考了下,折中给了他个答案:“晚上京都内会有烟火大会,我们可以在城外一起看。”
“为什么不能进去。”阿傩说,“我想挑选布料。”
“不可以。”
窗板围栏被杂碎的声音很刺耳,木屑顺着阿傩手指间掉落,他拍干净扎在指缝里的东西,眯了眯眼。
“好吧,好吧,知道了。”
阿傩冲我笑了下,仿佛刚才无端发脾气,泄愤于外物的人不是他。
“你可以在京都外等我,日落后我会出来。”他早已将结界设好,阿傩在能赢过我之前永远走不出入霞山。
没有办法,京都内的人见了他只会害怕,我现在代表的是五十铃家,这些年五十铃家攀上了禅院氏,风光得很,连带着家主对我都很尊敬。
他们一直希望我搬回主宅,不鸣拒绝了。
阿傩嗤笑,扯过榻榻米上的毯子裹住自己,倒头睡去。
【和你打赌他绝对会去的,你不在的日子里这小鬼可没有那么听话,天天爬山逗狗的想办法钻出去。】桃夭啧啧道。
“我知道,我可以感受到结界的磨损程度。”
【那感觉如何?】桃夭问我。
“暂时不需要修补。”我说。
凌空飞来的雪兔式神砸到我脚边,雪兔痛的哼哼唧唧求抱抱,不鸣怀里揣着雪兔,关门离开。
【不要仗着大人宠溺你就肆无忌惮啊,要学会对式神温柔些。】
【像你这种臭脾气的小怪物,可是没有死灵愿意和你签订契约的】桃夭低声威胁他。
阿傩不屑一顾,“垃圾,老子又不准备当祸津神。”
【那你学那些做什么?】桃夭不解。
阿傩不想和这个活了几百年依旧脑袋空空的花妖多嘴解释什么,问起缘由的话当然是他渴望力量。
他出生的地方不大,窄小的眼界只能看到五十铃,镜妖和桃夭。
他能看到的一切都是五十铃呈现给他的,换句话说如果这个男人不愿意,那他什么都得不到。
他渴望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所有的权利,所有的力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渴望强大是错误的吗?我只是想试试以我的资质能否站在最高点罢了。”阿傩懒散的躺在榻榻米上,遮住一方阳光。
“就像京都,如果能有五十铃那么强的话,毁了也是轻而易举的吧,改尊为卑创造规矩,哪怕让他们俯首称臣都轻而易举。正如这本书上记载的那样人畏其力择其主随之,昌盛不败,是个好故事啊。”
【小怪物——】
桃夭听不懂他在些什么,本能害怕这个人类孩童,她躲藏进了桃树里,不再和阿傩搭话。
——
从善弥宅出来后已经是夜晚,匆匆赶到裁缝铺买了些阿傩要求的布料。
烟花在京都上空绽放,我心里很是着急,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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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出鬼车飞行。
和善弥谈事耽搁了太多时间,已经错过和阿傩的约定了。
小贩在地上叫喊:“五十铃大人!您打包的布料忘记带了!”
“明日我回会来取!”我在高空中冲他喊,可惜鬼车上升的高度已经看不清地面的人影,他放下帘子,催促鬼车快些飞。
希望阿傩别生气就好,那孩子年纪越发脾气渐长,每次只能任由他发泄完怒火,再继续谈事情。
他其实不擅长照顾孩子,如果不是阿傩太特别,我会将他送回五十铃家照顾。
————
“多好的布上成料呀,可惜了。”小贩原以为那位大人不要了,准备拆开继续售卖,不知何时面前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交给我吧,我会送到他手里。”
小贩回头,惊讶的发现此人正是京都赫赫有名的加茂家嫡子,加茂宪成。
————
在结界最薄弱的地点找到了阿傩,他背靠在草坪上,斜斜的欣赏着烟花,很舒适懒散的姿势,旁边还堆积了些野果。
他跳下鬼车,整理了下散乱的羽织,朝阿傩走过去。
“抱歉,我来晚了。”
阿傩没有搭话,眼睛顶着烟花出神。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看来阿傩是生气了,既然会将怒气流于表面那就说明问题不大,我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指着京都最上空不断绽放的蔚蓝色烟花。
“那是五条家献给天皇的礼物,你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蓝色吗,它爆炸的原理不仅仅是硝石,五条家的家主是个会享受的人呢。远渡而来,献给天皇陛下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我听善弥的意思,五条家想要在京都安顿下来——”
“很无聊。”阿傩突然开口。
“什么?”
他咬了口野果,满不在乎:“你嘴里的五条家,善弥,还有什么天皇大人我通通不认识,你和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说这些感到有趣?”
“我只是想和你找个话题聊聊……”我言语微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就闭嘴,好好欣赏烟花就对了,反正能看到的只有这些。”阿傩说
他感到烦躁,五十铃懂得远远比他多,他们之间五十铃永远在上位。
我对阿傩的教育方式有些问题,阿傩不像京都里的贵族懂得何为婉转,他总是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噎了下,拿起个果子把玩。
过了一会,阿傩开口:“烟花...不好看吗,你的注意力为什么不在它身上。”
“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场景,烟花太吵。”
我见识过比烟花还有美丽的事物,烟花自然吸引不了他。
阿傩闻言,站起身。
“那就回去。”
我惊讶:“不是你要来看的吗,这样就够了?”
阿傩无所谓:“烟花很好看,但欣赏的太久也会感到无趣。”
果然不懂孩子的心思,他泄气,召唤出鬼车准备离开,阿傩抱着他的果子跳上了鬼车。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他脚步稳健,朝我们靠近。
7. 第 7 章
“五十铃,你在这里欣赏烟花?”
是加茂宪成。
我顿时紧张起来,阿傩还在这里,不能让加茂发现他。
我记得阿傩有加茂旁嗣的血缘。
“你拒绝了我们的邀请,居然只是想孤身一人在城外欣赏烟花吗?你的品味还真够古怪的。”他还没有来得及换下会见客人的华丽羽织。
这么繁琐的装扮很不适合加茂宪成过于硬朗的尊容,我觉得他更适合露着上半身,赤手空拳在山上打熊,非常符合他健硕的肌肉和优秀的体术。
反正比起符咒,他也更喜欢和对手近战,我被他重击过的肩膀又开始隐隐作痛。
“所以,你深夜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挖苦我吗?”我面无表情道。
“蠢货,当然是因为你遗漏了东西。”加茂宪成不屑道。
他将一卷包裹完整的布料扔给我,是我刚才落在裁缝铺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道谢。
准备踏上鬼车离开前,他又问我:“白日里你同禅院善弥商量的怎么样了?关于五条家的联姻,究竟谁去捧场,总要参与参与,看看那小子是否够格,对吗?”
“你要嫁人了!”
阿傩猛的掀开帘子,厉声质问我。
我被惊得冒出冷汗,将手中的布料砸向他,阿傩顺势倒进鬼车内,帘子无风飘落,鬼车哞哞叫着,有亿点点害怕。
“那个小子是谁?”加茂宪成如风般略过我眼前,猛的掀开帘子,阿傩背靠着龟车,两只手撑住平衡,另外两只手正抱着我刚才砸向他脸的布料,怒骂声在喉咙间滚动了圈,最终化为对陌生人的警惕 ,他猩红色的瞳孔警惕的看向加茂宪成。
冷汗滑落,我试图扯过帘子,加茂单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按在鬼车上。
“你在豢养非人之物。”他沉声道。
“松开他!”
阿傩威胁他,手中已经摆好了召唤雷帝的姿势。
“阿傩,不可以,他是我的朋友。”我急忙解释。
攥着我手腕的力气收紧,阿傩眼珠猛的睁大,一团如同鸟叫般的尖锐的雷鸣破窗而出,砸向加茂宪成。
加茂宪成带着我躲开,转过我的身子大吼:“你果然是个蠢材!就算是禅院善弥也不会和这种妖物为伍!你居然试图饲养非人之物!这种怪物应该处死,你难道不懂吗,你在寮院里究竟是怎么学的!”
我的鬼车被炸的四分五裂,十多年来的陪伴,我唯一的代步工具……
我头一次气的眼泪差点憋出来,鬼车哀鸣一声化作破碎的符纸,票落在地上。
“与你何干!”我反驳他,召唤回鬼车试图补救。
“浅川不鸣,你是不是忘了你如何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京都里多少大家看着,嫉妒着你,恨不得将你咒入地狱永世不能翻身,你却在自寻死路?这个怪物如果被发现了,整个五十铃家都会被蒙上耻辱。”
我冷笑,阿傩是加贺敦仄的孩子,不管是禅院善弥还是加茂宪成都曾在加贺敦仄门下授课,如果加茂宪成非要置我于死地,这孩子身上还背负着加贺的血脉,谁都难逃耻辱二字。
“加茂君,无论阿傩是不是怪物都与你无关,你若不高兴大可以在京都畅谈我饲养四首的怪物,只希望你别后悔。”我低声威胁他。
加茂宪成沉默了会:“现在丢弃他,或者将他交给我处理还来得及。”
“滚吧,我不会让你带走阿傩的。”我厌恶极了。
加茂宪成咬牙切齿,低声厮磨道:“你会后悔的,你迟早死在这个四首怪物手中,这是我所看见的未来。”
“你太高傲了,你我占卜的能力可是不分上下,那么我在此预见,就在并不遥远的未来,你们一族将背负上所谓的耻辱。”
加茂宪成阴沉的扫视过我和阿傩,转身离开。
我这才松口气,斥责阿傩:“你毁了鬼车!你知道这种妖怪有多难抓吗?我得去趟黄泉番才偶尔碰见一个。”
阿傩站在原地手指间因为强行召唤雷帝被灼伤,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低头思索着什么。
他突然问我:“我是怪物?”
我呆了下,否认他:“你不是,那只是加茂宪成浅薄的言论。”
阿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他朝我走进:“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多出这一双手来,为什么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试图安抚他:“皮囊只是浮于表面的伪装,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封印多余的手臂,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血迹术式——”
阿傩微微睁大眼眶:“够了,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他转身离开,单薄的身体很快消隐入林中,我快步追上去,手中小心翼翼的拢着被烧毁的符纸。
“阿傩,你只是多出一双手而已,你会流血也会流泪,你会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哭闹不止,我想你长大的经历和我并没有什么差别,你绝对不是怪物。”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京都?”
“京都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太危险了,京都里的咒术师数不胜数,如同蚂蚁一样到处驻扎,就像加茂宪成那样才是大多数咒术师们对你的态度。”
“那就杀了他们。”他随意的好像随手碾碎什么垃圾一样轻描淡写。
阿傩见我没有在跟上来,他转过身。
“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遵循这个法则的我没有错。”
“那么——”我深呼吸:“你太弱小了。”
阿傩愣了下,他扭头看我,月色散落在他樱色的碎发上,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你连我都无法打败,还不够资格离开我。”
下一秒,我被阿傩压倒在草地上,他的手死死的扼住我的咽喉,力气大到喘不过气。
他想就这样要了我命。
他伏在我耳畔,低声道:“你说——我太弱小?”
他猩红的眼珠底下,一直有道对称的黑色印记,如同细弯的月牙,此时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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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碎裂声在静悄悄的林间响起,那道黑色裂开缝隙,是一双疯狂转动的眼珠,位于他正常的眼部底下。
我看到了滔天咒力自他身上喷涌而出,围绕在林间的上空盘旋叫嚣,如此惊人的场面我第一次见,那比禅院善弥亲口告诉我他降服了特级咒灵还要震撼。
我屏住呼吸,我突然意识到导师曾在信中提到的,何谓两面,四首。
极强的压迫感从骨头战栗到全身,在遇见特级咒灵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恐惧。
那天夜里回去后,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遗落的布料也忘记了找回。
我背靠着走廊处的支柱,披着羽织没有入眠,合住门的屋内渗透不进一点光亮。
“我有点后悔了。”
我低声悄言,又怕屋里的孩子听到。
桃夭趴在我腿边,手指安抚的来回捧着我的长发。
“那就把他送走吧,凭借你现在能力找到加贺敦仄的踪迹很容易。”
“没有说的那么轻巧——”
我的老师是个没有多少师德的疯子,他和我不同,他对阿傩没有半点情意,贸然将他送回去的话他会杀了阿傩。
但是阿傩并不喜欢我,他将我视作困住他的囚笼,可这不是我的本意。
“或许我该封印它。”我这样说着,站起身朝屋子里走去。
桃夭紧跟在我身后,试图劝阻:“你应该询问下阿傩的意思,如果他不愿意呢?”
我咬了下干涩的下唇,月光顺着我的背后打进屋里,屋外不知道何时滴落小雨。
“不需要。”我拒绝。
我早就该在阿傩有记忆前封印他的四首和那股奇怪的力量,而不是让这些怪异随着年岁的增长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
这些年来我对这个孩子已经有了亲情,我无法忍受他冲我发火,厌恶我,甚至想要逃离我。
“他可以去京都,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他是安全的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他可以去任何自由快活没有我的地方生活,但他必须活着。”我轻柔地掀开阿傩的被子,咬破手指开始结印。
“当我想见他的时候,他必须能够随时到我身边,告诉我他很快乐,是活的,完整的躯壳 ,桃夭,你不明白,躯壳对人类太重要了。”
我只是缺少了个眼睛,这些年过得这么狼狈,我不想阿傩像我一样活着。
繁杂的印记交叠在阿傩身上,形成奇异的结界,手指尖的血线顺着印痕形成术士,但还是不够,我只好将手腕割开,大量的血喷溅在术士中,被极快的吸收。
装睡的孩子很快醒来,毕竟飞溅到他脸上的血珠很滚烫,这是术式的效应,不是我的血的原因。
阿傩冷静的很快,他试图推开我,他的力气很大,但是术式将我们牢牢的锁住,这不是他能挣脱开的。
“可能有些疼,但没事的,过去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密密麻麻的符文裹夹着我们,雪兔式神将阿傩束缚在原地,我脱掉他的浴衣,露出光洁的后背。
8. 第 8 章
桃夭化作短刀落在我手中。
“就当做个好梦吧,我希望桃夭的幻术会对你有用。”我低声说。
阿傩停止疯狂的挣扎,他费劲侧过脸,樱色的眼睛异常明亮,他问我:“你要杀了我?”
不会的。
只是一个封印而已。
我在心里这么说。
咒力形成的领域开始扩散,这是阿傩在反抗我,我熟练的调用起咒力回击,直到碾压住他的全身,我终于知道加茂宪成当初是怎么看我了,空有庞大的咒力却不会使用,就好像我现在轻而易举的可以压制下阿傩这样。
如同乳猫亮出爪子,没有任何威胁。
桃夭很轻易地破开他用咒力形成的保护壳,刀尖落下的同时,鲜血飞溅,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肩胛骨处响起的□□被割裂的声音在夜晚异常刺耳,浓烈炽热的腥气游走在鼻腔挥散不开。那双非常灵活但多余的胳膊被我尽数砍下,粘稠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庞,在感受到第一次疼
痛的时候阿傩有剧烈的反抗,我不断的安慰他。
我贴在他耳边小心的亲吻,我告诉他不要害怕,很快就会结束的,这一夜过后他想去哪里都可以,不会再有人拦着他。
当术士结束后,我的孩子躺在血泊中,我焚烧了多余的残肢连带那套被血浸透的被褥,我抱住阿傩施展反转术式,深可见骨的伤口消失不见。
但他还是大口喘息着,没有缓过来,樱色的瞳孔失去光亮,没有往日鲜活气息。
我将脸贴到他背部,血与泪水交融。
“已经结束了,今夜过后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没有人会阻拦你。”
阿傩没有回应我,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我擦掉眼泪,惊慌的以为是自己的术式哪里出了意外,直到阿傩将我压倒在榻榻米上,狠狠咬住我的肩膀,我才松了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血液的腥味涌出口腔,漫长的黑夜没有退散,孩子在夜里愤怒的嘶吼,悲鸣,他生来的一对肢体被活生生砍掉,心灵上的痛苦远远大于身体,他不理解,为什么养大他的人会伤害他,背叛和疼痛席卷了他的脑海。
“人类只要活着就会感受到痛苦,我宁愿你的痛苦是我给的。”我低声笑了起来。
至少我不会要你的命。
我希望你活着,有个不被世人害怕的躯壳,我不需要为此解释太多,也不需要你理解我,在我对你下达术式的那刻,我早就知道你会经历被剥离肢体的疼痛,所以,随你憎恨发泄吧。
天亮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曾和阿傩在月色下渡过无数个夜晚,这双手将他抚养长大,又亲手斩断了他的臂膀。
他是我的亲人,我是他憎恨之人。
恨与爱交织的缘,谁也无法斩断。
手持草薙的山野神明对我和阿傩的缘下达了审判,食过便饭后我送夜卜离开。
阿傩还躺在屋中休息,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角落里,他蜷缩着。阿傩似乎没有缓过来,没有说一字,但他在拒绝我的靠近。
“那位神明也无法斩断我们之间的缘分,抱歉,阿傩。”
我认为他想忘记我,忘记这段糟糕痛苦的回忆,可是哪怕我找来了夜卜也无用,野神对我们的缘份也此束手无策。
我不擅长安慰别人,那夜过后我们的关系如履薄冰。
阿傩突然离开的那天我正和五条家家主会面,镜突然出现在堂中吓了所有人一跳,我抬手示意不必惊慌。
镜伏在我耳畔简单说完后,化作晶棱消散。
阿傩离开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身一人的走了。
那又如何?
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抿了就茶水,默不作声。
五条家年幼的家主发出惊叹:“哇哦!你果然和那群老东西说的一样诶,和非人之物签订契约。”
这位年幼的家主有着六眼,或许是天赋异禀的原因,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丝毫大家族固执守旧的影子,我当然知晓京都的大家多数背地里是瞧不起我的,只是面子上还过得去。
我活着五十铃家在京都就能站稳脚跟,如果我死去,那么这一切荣耀也会随之消散。
五十铃家主也很清楚这一切,迫切希望和五条家联姻。
追溯祖上来看,为管原道真后嗣的五条家拥有着雄厚的家世,这样的家底我不禁怀疑联姻后的百年是否还能有五十铃家一席之地?
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能和五十铃家主争论过多,一来我并没有五十铃家的血脉,说到底我对于他们只是外人,二来族内期望的联姻对象也不是我,他们更想要从家族中挑选一名正统血脉的年轻男子。
我以为五条悠是来游说联姻之事,少年样子的家主颇没有正兴,蹲坐在蒲团上撑着胳膊啃苹果。
少年漂亮的六瞳微眯目光流转间是勾魂摄魄的美,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风流贵公子的姿态。
他身后的族人面露微笑,讨好又不失礼仪。
我:“是的,都是为保护平民的能力,我们同流本源。”
五条悠:“同流本源吗?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咒力形成的来源啊,你知道的话就不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了,咒力的诞生本就来自人类负面情绪,与其说是为了保护平民,倒不如是这世界为了维护平衡相继诞生的支点。”
他手掌并拢,点了点指尖:“比如咒术师和妖物,咒术师对应的诅咒,相伴相生——”
互为支点——
五条悠笑眼眯眯,他年纪虽小,这一刻他的气场不容忽视的强势。
“家主大人,请慎言。”五条悠身后的族人咳嗽一声。
“没有关系啊,我相信面前这个人会理解我的想法,他又不是在老古董里面长大的笨蛋。”五条悠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揉揉眉心:“您的狂妄言论我感到心惊,如果五条家真心实意来联姻的话,请再好好准备下吧,五十铃家虽曾落魄,但也不是您可以随意对待的。”
五条悠收敛笑容,苹果滚落地面发出碰撞声,他收敛笑容。
“真看来是我看走眼了,虽是平民出身但已经沉溺在所谓的权势中了吗?可惜了可惜了,响也,我不会同意老头子们联姻的想法了,将五条家的姑娘下嫁于这样的族内只有死路一条,五十铃家没有价值。”
五条悠冷声宣布结果。
我暗自松了口气,连带烦躁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站起身送他们离开。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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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悠扭过头,有些怀疑:“我怎么感觉你蛮开心?”
“怎么会呢,不能和名门五条氏族联姻是五十铃家的损失,我倍感失望。”我笑容未变。
五条悟:“骗子,和那群老头一样虚伪的家伙,看来加茂宪成对你高赞了。”
“谁?”我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哪怕他说是善弥殿都比加茂宪成来的靠谱!
“加茂——宪成”五条悠拖长了尾音。
“不可能,那个自傲的混蛋嘴里绝对不会有夸赞我的话语。”我快速反驳他。
“啧——”五条悠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怪笑了声。
“也对,如果不是认识他太久远,我也会觉得那家伙是个混蛋。”
“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五条悠:“不要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实力,我认识他远比你们认识的时间长。”
我瞅了眼五条悠不到十五岁的个头,呵呵一笑:“难不成是婴孩时期?”
五条悠笑眯眯的没有反驳。
我有些震惊,不会真是婴儿的时候就认识那家伙了吧!!?
“没有错哦,虽然五条家因为祖辈的错误曾搬离京都,但我和他的缘分远在婴孩时期,那家伙是面见我唯一没有恶意的人。”
因为生来便是六眼的五条悠在出生后便拥有超强记忆力,为了宣布五条家的崛起,早早和其他家族的嫡子们见面,被乳母抱在襁褓中端坐在一群稚子中的五条悠很是显眼,不带掩饰的恶意就是他通过六眼过早感受到的情绪,除了加茂宪成。
加茂宪成对他很好奇。
就像幼狼中突兀的犬类,单纯中带着点憨气。
不过这几年似乎被加茂族内部的教育磨平了棱角,最近一次会面加茂宪成有了老古板们的气势,五条悠不讨厌这种相处方式,同样也不在乎。
他的眼里只有‘我想去做’以及‘懒得去做’两种选择,谁都无权干涉他的绝对,旁人皆是狗屎。
他对六眼的反馈深信不疑,在调查过我的过往后原以为是值得交往的存在,却没想到‘也是个迷恋权势的凡人’
我耸耸肩,对五条悠的说法没什么感触,直觉告诉我五条悠是个极为麻烦的存在,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
此时,我并不知道六眼在咒术界中所代表的含义,因为从没有人告诉过我早在咒术诞生之际,咒力的影响就已经在某个角落悄悄扩大。
临走前五条响也深深地鞠了一躬:“请您再多多考虑与五条家联姻的打算,此次前来我们秉着真诚才会让家主出面,并没有草率敷衍了之的想法,家主尚且年,他不成熟的判断回去后我会好好引导,但请您多多考虑下,拜托了。”
比起五条悠,五条响也反而更像是大家族中生长出来的孩子,礼貌且克制。
但我真的没有联姻的打算,这样强大的五条家缺的只是一个进入京都的引路人,无论是京都中的哪个世家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看透这一切的我本不愿意让五十铃家做‘垫脚石’,奈何五十铃家主竟然私底下背着我同意了联姻,奴仆上门告知我的时候言辞恳切,五十铃家主背着我同意和五条家联姻是非常不尊重我的想法的决定,奴仆卑微的跪在我脚边,唯恐我发怒。
9. 第 9 章
“家主大人是带着隼人少爷登门拜访,我想那位五条家主应当对隼人少爷满意,才会同意这门亲事……”
“知道了,你退下吧。”
我放下手中的卷轴,心中没有多少感触。
五十铃家主认为我并不可靠,这是早就习惯了。但一想到那位小家主似笑非笑的模样,就很郁闷。
这一年五十铃家与五条家结盟,灯火辉煌的夜里在场客宾满堂皆醉,庆祝着五条氏族重回京都,此后,由加茂一族互为支持,咒术界逐渐鼎盛,闻名京都。
依靠在栏杆旁,欣赏京都内繁华的夜景,桃夭忍不住凑热闹化作簪子陪着我走了一路,目送那对新人结成,桃夭很喜欢小新娘穿的那身白无垢,旁若无人的撺掇我给她弄一套。
“等你出嫁时我会准备好。”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醉眼迷离。
“我要最漂亮!最洁白的!”桃夭抖落几多妖气凝结而成的桃花瓣,很是开心。
“居然一个人躲在这里偷懒!”
白色身影窜过我眼前,手中的酒壶一空。
五条悠不知道何时从宴席上逃了出来,蹲在栏杆上晃了晃酒壶。
“还给我,你还小不能喝酒。”我皱眉。
五条悠舌尖舔了口酒水,嫌弃的砸了,酒壶落在地面炸裂,碎片溅了一地。
“好难喝的玩意,你不会拿点好酒吗?”
看来他背地里品鉴了不少美酒啊。
“因为过早成为家主,五条家对你不做约束?”
“那群老东西才管不到我,”五条悠似笑非笑:“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我最后还是同意了联姻?”
“那位五十铃家主可是非常真诚的登门拜访,恳求两家联姻啊,没想到居然是背着你来的,看来你早族内的话语权也不怎么样。”
“彼此彼此。”
我看了眼他背后的响也,五条悠的小保姆来抓人了。
显然五条悠已经注意到了背后的声响,在响也伸手拽他后领的前夕,已经逃走了。
“您不应该让他饮酒。”五条响人略带责备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六眼喝醉后很闹腾,而且酒会让五条悠失去理智,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只舔了一口。”我解释。
“家主大人酒量很小。”
“一口而已,不至于——”我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气势稍弱。
“好吧,下次请您多注意些。” 响也鞠了一躬,去抓五条悠了。
响也离开后,少年清脆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五条悠背着手,蹲坐在另一边:“那家伙很可怕吧,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为人那么老成,管的又多,啧。”
“响也不是五条家的人多好啊,我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做掉他,好讨厌。”
不是,这家伙一脸单纯的说着毛骨悚然的话啊。
“明明你比较可怕才对……”
镜妖凌空出现,五条悠被吓了一跳。
【大人,阿傩被绑架了】
我愣了下:“什么?”
镜妖面无表情的重复了遍,【阿傩,被蒹霞山附近的土匪绑了。】
蒹霞山附近一带无人管理,常有流寇出没。
但是京都距离蒹霞山相隔甚远,这才不出七天的时间,他一个孩子步行怎么可能窜这么快?!
镜妖的眼神游移了下,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五条悠惊叹:“这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妖怪叫什么,借我玩几天!”
我思考了下:“如果你愿意帮我去救一个孩子的话——”
镜妖的手落在我肩膀上,冰冷刺骨。
【大人,不可以。妖也是有尊严的。】
我记得这家伙曾经女化过我的身体?
五条悠,“没问题。”
我:“成交。”
【……】
我才不管你这个喜欢娘化人的妖怪怎么想呢,哼。
故事且回到五条悠的视角,他在做下约定后前往蒹霞山。
五条悠放荡不羁的性格致使他很少会和人形成约定,一旦形成契约,他会强迫自己尽快完成,因为五条悠讨厌被束缚的感觉。
在蒹霞山上,原本以为被绑架的只是个讨厌又不懂礼数离家出走的小鬼,结果是个重头角色。
五条悠带着一丁点报复的心态,藏在暗处看戏,他等着那个樱发小孩被蒹霞山的盗匪欺负哭泣,绝望到求饶才准备出手。
五十铃家的家主不懂调教小孩,五条悠很乐意帮帮他,让不乖的幼子迷途知返也是身为友人该做的美事。
他是这样乐滋滋的想的,下一秒樱发小孩身上爆发出了极其强烈的诅咒气息。
铺天盖地阴暗的诅咒之气蔓延整片山头,雾气触之皆死,那些盗匪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化作一滩烂泥消失于天地间。
五条悠顶着帐靠近诅咒气息最为浓重的中心,那小孩匍匐在地上,死命的抓咬着后背,有什么玩意好像要破开□□长出来,碍于一些原因,又被牢牢的封印。
这小孩体内有个封印术式,抑制了他的咒力,五条悠的六眼迅速给出决断。
五条悠有些苦恼的抓抓头发,他从术式的痕迹上看出了是五十铃不鸣的手笔,以血为锚点,将咒术术使用的如此精妙,很显然是为了阻止这小孩动用咒力。
会死的呀,再这样下去。
“我蛮喜欢那个镜的……”五条悠喃喃自语。
那么好玩的东西,是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妖类,他真的想弄到手好好玩下。
“决定了,我要帮你解开术式哦。”五条悠敲拳,笑眯眯的说出了毫无良心的发言。
这样一来就不能让这小孩和五十铃不鸣见面了,被他发现自己破坏了他辛苦种下的术式一定会很生气吧,万一再破坏约定不将镜妖送给他了,那他五条悠岂不是得不偿失?
五条悠嫌弃的拽起小孩的胳膊,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
像是一团烈焰在燃烧心脏,又像被钢针扎穿了大脑,揉成肉沫反复捣碎。
阿傩猛的睁开眼,他盯着破旧的榻榻米出神,直到身体本能发出缺氧的叫嚣,他才深深呼了口气。
他还活着。
拜那个王八蛋所赐,他被封印咒力后差点死在蒹霞山。
昏迷中他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是被人救了,除了五十铃不鸣,还有谁认识他呢?
阿傩面色不善的打量着屋中的布置,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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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闪过几百条报复的方法,等那个男人进屋后,他要他跪地上痛哭求饶。
让他哭着趴在自己脚边说,不该这么对待阿傩大人,说他错了,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阿傩大人,京都,祭祀,元夜宴会,他没去过的地方都要通通补偿回来,他没见过的风景,他错过的一切都要五十铃亲手补偿给他!
还有被砍断的胳膊…… 想到这里,阿傩死死的咬住唇,直到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
他也要把五十铃的胳膊砍断,砍下来!
五十铃必须发自内心的忏悔他的错误,阿傩才会把胳膊还给他。
反正五十铃能够治愈自己,或者干脆不要还给他了,彻底毁掉比较放心。
但是,走进屋子里的却是一个白发人类小鬼,和他年纪倒差不多大,笑眯眯的像只狐狸,惹人厌的很。
“我把你身上的术式解除了哦,手臂重新长出来的感觉如何,我怎么看你都运用自如了呢。”五条悠说。
“屁话,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无论何时我都能好好的使用。”阿傩不屑道。
“啊,你这个态度我好讨厌,想把你按在地上打一顿。”
“呵,正好老子也不爽,那就来打一场吧。”
阿傩摆出进攻的架势。
他真的很生气,为什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五十铃在哪里?
镜妖不是一直跟着他的吗?为什么没有现身救他?
这个欠打的小鬼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草,烦死了!
五条悠没有动怒,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心情而已,有没有真的想要动手,这小孩性格真暴躁,怪不得会流浪街头。
“不要,我只是来看看你术式解封后的状态,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虽然我救了你,但我不需要你的回报哦,我可真是一个好人呀~”
阿傩见他没有打架的欲望,有些失望。
“提醒你一件事,不要回京都哦,你的术式是五十铃家主种下的,如果被他发现你身上的术式被破坏了,后果会如何?”
被知道的话会抓回去按着再封印一遍吧……
以血为术式的封印非常牢靠,如果不是依靠六眼的话也很难破坏掉,总之,很麻烦的说,但五条悠并不是好心提醒这小子,他纯粹的再担心自己的玩具会因为某人生气而被收回。
“你和五十铃不鸣认识?”阿傩突然问他。
“是哦~”
“你叫什么?”
“五条悠呀~”
阿傩笑了声:“五条家的小屁孩,攀附上五十铃家了,怪不得胆子这么大。”
他好像搞错了什么,五条悠笑眯眯的心想。
哪怕是在京都,五十铃家主见了他都是要舔着脸凑上来讨好的,这小鬼是把他当成某个落魄的小族了,看来是被五十铃不鸣圈养在雀笼里不谙世事的小鸟啊~
“是的呢没错哦,能和如此高贵的五十铃家主联姻,真是我五条家的荣幸呢!若非有缘,我也不会路过这里救了你呢,那么你和家主大人是和关系?”五条悠用非常恶心又华丽的腔调,有节奏的咏叹出这段话。
“会被以如此严厉的术式所封印,你该不会是家主大人抛弃在外的私生子吧。”
10. 第 10 章
如果没有六眼的话,他应该已经死了。
五条悠出现在房屋外,破旧的小木屋轰隆隆化作废墟,烟尘里樱色短发的阿傩身形可怖,四首隐没在废墟中,如同破笼而出的野兽。
“两面,四首啊……”五条悠躲开阿傩的攻击。
细小的破碎声在少年身上响起,沉睡已久的双目骤然睁开,猩色瞳孔疯狂转动着,爆发出强烈的咒力。
“宿傩之相,怪不得他要封印你,放任你长大的话京都会有灾难,他到底在想什么?”
五条悠阿傩狂乱的空隙,贴近他打量了番总结道。
“白白嫩嫩的,看起来你被饲养的很好啊,他是准备等你再长大些杀了你,做成诅咒吗?”
既然能驱使妖物,那么将完美成长到极致的诅咒制成咒物,也不失为一种收藏吧,五条悠自认为他才出了五十铃的想法,发出惊叹。
这位从地底爬上来的野狗,果然够厉害啊。
很长一段时间里,京都迎来了难得的宁静。
五条家幼小的家主和五十铃家的婚礼在春天来临后,举行完毕。
这场婚礼从头至尾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偏偏所有人都带着美好的笑容,仿佛这是一场令所有人羡慕动容的联姻。
我教养的咒术师们日渐成长,已经可以独立为家族完成任务。秋天后,加茂宪成也定了下婚姻对象,是位极其温柔的大户小姐。
两年后,加茂宪成的第一个长子出世。
我作为五十铃家的代表出席了嫡子的百岁宴,宴席上又被他诅咒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
我有些费解,后来京都流传出了我和加茂家主不合的秘闻。
五十铃家培养的下一任继承人是位风雅的少年,他喜欢迎送和诗,闲暇时会谈谈三味线,比起承担家主的责任,他更喜欢躲在我的屋子里偷闲。
“您的容颜似乎不会老去呢。”他斜斜靠在榻榻米,品着樱酒。
“我和黄泉藩主做过交易,一旦死去灵魂不入轮回,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
至于为什么会和黄泉藩主做交易,当然是为了能自由通往黄泉的能力了。
这个能力可以很好的帮某些贵族沟通亡者,也在京都的暗处为我积累了名声 。
“您还真是擅长拿自己做交易呢。”他将杯中的樱酒饮尽。
“最近城外的红枫林常有咒灵诞生,已经伤了不少咒术师,初步鉴定等级为一级咒灵,擅长操控幻觉。”
我翻书的手一顿,随着咒术师的队伍日渐扩大,京都范围内已经很少有超过二级的咒灵出现。
我空旷的眼眶一阵疼痛,又回想起了被生生挖下眼珠的痛楚。
“是的,因为太过强大,赏金已经翻了几番了,我准备去看看情况。”
“不可以。”我不同意。
他应承下,没有多问原因。
夜里,我换了身轻便的外裳出城。
我偶尔会回到曾经居住的雪芦,哪里有很多我落魄时期的记忆,我至今怀念在山中挖野菜和狼妖交换奶水的回忆,很艰苦很狼狈,但莫名的怀念。
镜妖最后一次探查有关阿傩的踪迹便是再那次盗匪事件后在无踪迹。
我面上没有做声,有段时间像疯了一样在寻找他,但是阿傩好像消失在这世间了,无论怎么寻找,都无法得知他的存在。
这种抓心挠肝的难受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夜里我常常失眠,梦见那个四首的小怪物如何趴在我胸口,奶唧唧的哭泣喘着。
用樱色的瞳孔信赖的注视着我,通常我会遮住他的眼睛。
我不习惯被人投递信赖的眼神,我怕无法回应这种期待,所以和年幼的阿傩相处之间的过程通常都是我在拒绝他。
但当真正意识到,‘我失去了他了“后。
我才明白,我曾经拥有过一个属于我,信赖我的小生命,尽管他是个可悲,被生父母厌弃的怪物。
尽管他一直想要逃跑,不想让我掌控他,不那么听话,又讨人喜欢的小怪物。
但是我还是失去他了。
我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太难受了。
好像心脏被剜掉了一块肉,鲜血淋漓的滴淌着,我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治愈自己,又害怕被别人发现伤口。
我曾经有过一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好后悔,放他离开这件事。
后来,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包括接见那些贵族,还有处理家族之间的琐事,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
就当从来没有养育过阿傩。
因为过于自我催眠,我在加茂宪成嫡子的满月宴上,差点弄哭怀中那个幼小的稚子。
也就理所当然的被他骂了。
但是,这一次出城我是想见见那个咒灵。
我想要夺回我被挖走的眼珠。
这些年我的灵力一直不断的在流失,找不到可以填补它的东西,如果能够夺回眼珠是最好的,如果不行,那就拔除它。
在红枫叶林里,我碰见了许多前来执行任务的咒术师,只不过出于隐秘,我并没有现身。
咒灵的味道很显眼,又那么熟悉。
我在巨大的红枫林下又碰见了它,令人迷惑的是,他又变化成了女子。
我和它战斗成一团,我游刃有余的召唤出箭守,夹杂滔天咒力的箭端对准了他。
咒灵很狼狈,恍惚间,我察觉出了不对。
并非是我这些年修行成长了,而是它远远比我第一次见面时弱的厉害,实力不足先前的五成。
【等等——】
我听到他的叫喊。
箭端犹豫了片刻,我被一阵红枫裹夹,一时间迷了双眼。
再睁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年幼的阿傩。
他的四肢皆断,躺靠在红枫的枝干注视着我。
我皱眉,手中的弓箭瞄准,蓄势待发。
破晓的风声呼啸而过,这个幻境消失。
下一刻,我睁着的眼珠如同被迷上了一层灰,靛青色的眼睛眨了眨,却什么也看不到。
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我昏了过去。
【好狼狈啊,羂索。】
女人脚串铃铛,伴随诡异的笑声出现在漩涡中。
【滚,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咒灵费力挥手。
【搞清楚,若不是善弥大人的请求,妾身才不会来相救。】
她脚嫌弃的踩在羂索的右脸,下一刻,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瞳孔缩成细密的缝隙。
红枫滑落地面,两只咒灵消失在原地。
雪色少年出现在不远处,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慢慢悠悠的走到这里。
如同发现什么新奇的玩意,他停留在昏迷的人类身旁,思索片刻,将他翻开。
在看清面容的片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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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枫叶降落的速度都慢了些许,缓缓的,他发出一声嗤笑。
————
我醒来的那一刻,周围还是漆黑一片。
我用力的睁着眼睛,除了身上的乏力感外,我似乎看不清东西。
我的手在榻榻米边摸索,却不下心摸了个空,整个人摔倒了地面上。
当接触到冷硬的地面,和被灰尘呛到了后。
我这才意识到,我好像看不见了。
我有些恐惧的在脸上乱摸,我的另一只眼睛不会也被咒灵夺走了吧。
“不不不,不要……”
就在我发疯的前一刻,我终于摸到了湿润的,完好无损的另一颗眼珠,我松了口气。
“您醒了。”
我听到少年清脆,又有些冷漠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去,但实际上什么都看不见。
他走进我,将我扶起来。
过于接近的距离,我感受到了他身上冷的如同雪山的气息,有些像镜妖。
“咒灵吗……”我低声问,抓住了他搀扶住我的手
“不,我是人类,您可以叫我里梅。”
我迷茫的眨眨眼。
里梅的手在我眼前晃了下,意识到身后危险的气息,他迅速收回手。
我晃了下身子,差点摔倒。
“您暂时会失明一段时间,不用担心,这不是永久性的。”
“是你救了我吗,多谢……”我赶忙道谢。
“不是我救了您,是我的主人。”
“不过他现在不在屋中,您可以好好休息。”
他低声说,又补充了句,像意识到了什么。
“多谢。”
里梅帮我擦了脸后,收拾东西离开。
我坐在床上,吸吸鼻子。
周围静悄悄的一片,我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里梅是个极其话少的少年,除了刚开始的介绍他没有再多说一句。
我在床边坐了会,感觉到有些冷后慢慢缩着腿,朝床的角落挪去。
因为害怕碰到什么,或者将东西打碎,我很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后面挪,直到背部靠到了冷硬粗糙的墙壁,我才松下心来。
拽住脚边的被子,盖在自己腿上。
我有些茫然,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受不到身体里流动的咒力了,就好像被抽干了井水的井,变回空洞洞的普通人那样。
我很恐惧感受不到咒力的身体,咒力是我赖以生存的存在,失去它们,无异于任人宰割。
空气里一直漂浮着好闻的橙花味,我下意识嗅了嗅,那股香味若即若离。
————
两天后,我已经熟练的摸索遍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不会再碰到家具。
里梅: “您适应的很快。”
我坦然的接受了他的夸赞,现在这个状态除了适应它我别无他法。
里梅将切好的鱼段放在我嘴边,我张口吃掉。
应该很快也不需要里梅喂我进食穿衣了,我可以更快的好好照顾自己。
吃完饭后,他拿起外袍披在我身上,牵着我的手朝院中走去。
“请小心跨过去,这里有个门槛。”他低声说,双手攥住我的手,示意我注意脚下。
我茫然的哦了声,抬高腿跨过去,却正好踩在那个门槛上,脚下一歪扑倒了里梅身上。
11. 第 11 章
里梅的个子很小,摔在他身上很软并不痛,但是我听到了他的闷哼声。
我慌忙爬起来,摸索着他的脸。
“有没有受伤!对不起我太笨了!”
“我没事的先生。”他闷闷地说。
这个插曲过后,他扶着我到院中坐下。
“院子里有开放的橙花吗?”
我吹了会风,舒服了很多。
但是依旧看不见东西,我的眼睛一片黑暗,另一只空洞洞的眼眶仿佛被微风灌过,我又闻到了橙花的香气。
“院中并没有种植橙花,如果您喜欢的话,我会试着培育。”他的声音在不远的距离响起。
实际上,橙花的香气来自他的主人。
里梅怀中抱着刚刚采摘的野菜,紫色的瞳孔注视着那个人类身后的男人。
二人之间的距离相隔不到半米,当风吹起的那刻,里梅甚至怀疑,白色的长袍会触碰到男人的头发。
那是两面宿傩,他唯一的主人。
但当人类转过身,手指只触碰到了空气。
只差那么一寸——
我收回手,之间似乎沾染上了点点香味。
我有些疑惑:“里梅,你在我身后吗。”
里梅的脚步声从我右侧传来。
“您想回去休息了。”他问我。
“请扶我回去吧。”我说。
——
夜里,我睡的并不安稳。
失去灵力后的我如同惊惶,很难熟睡过去,半梦半醒间,我始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凉风从右边的被角灌进,细细密密的触碰,我胸前系好的寝衣被解开。
有人在碰我——
我竭力忍耐。
宽大粗糙的手掌擦过我的脖颈,握住我的手腕,渐渐收紧。
“你的心跳加快了。” 一道懒散,沉稳的沙哑男声,在半夜里响起。
我蒙的睁开眼睛,攥住那只手腕,试图将他按在床上。
但是没有成功……
他比我想象的还有壮实,已经个头似乎很高……
因为我被他轻而易举的禁锢住,压在床头。
我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橙花香气,不禁打了个喷嚏。
瞬间,他的气息变得危险。
“对不起……我会赔偿你的衣服。”我喃喃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里梅的主人。
压在我身上的男性发出低沉的笑声,但又刻意压抑着某种恐怖的情绪。
咒术师对人类的情感非常敏感,我本能有些恐惧。
“你说要赔偿我……如何赔偿,怎么赔偿,用你的皮肉吗,不过现在的你也就这副皮囊还算过眼了,卖到花街里能换不少银钱。”他伏在我耳畔轻声厮磨。“会伺候人吗,这副皮肉如此细腻顺滑,该不会是谁家养的小宦偷跑出来。”
气息扑到我耳垂上,又痒又敏感,我侧开脸,紧张的不行。
“我是五十铃家的现任家主,只要您送我回京都,五十铃家绝对不会亏待您,您可以得到比卖了我更多的价钱。”
“我猜你一定是个骗子,居然还敢冒充大名鼎鼎的五十铃家主,胆子不小,你不知道那位家主与五条家可是姻亲关系啊。”
京都里现在风头正盛的五条家,几乎和禅院家平齐。
“我没有骗您!我说的都是真的!或者您可以派仆人先去询问,失踪了这么久五十铃家一定在寻找我,只要打听一下就能确认真假。”我急忙解释:“那个小哥叫做里梅对吧!您可以让他到京都问问!”
我忍着恐惧的情绪,但说真的我也无法看清自己的表情,只期望不会惹怒他。失去咒力的我手无缚鸡之力,这些年又一直养尊处优,体术也懈怠了许久。
“别碰我!”
他突然怒吼一声,打开我抬起的右手咯嘣’一声脆响,我的手骨竟然断裂。
他似乎有些懊恼,松开了钳制我的动作:“现在的你连平民都不如,敢反抗我的话就碾碎你!”
我疼的缩成一团,抱紧了手腕,冷汗顺着额头冒出,但在这一刻我的脑子里浮现一个猜测,他认识我。
从他的口吻里我能猜到他知晓我的身份,不是我的朋友,他可能是我无意间得罪的某个人。
“你认得我。”我咬牙低声道。
他肯定认识我的,居然还敢如此放肆的欺辱我。
愤怒和耻辱感席卷了我的大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但我不能挑衅他,现在的我连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我得活着,无论如何我都得活下去!想办法和五十铃家取得联系,等身体修养好后我要杀了他。
已经成为五十铃家代理家主后没有人敢这么羞辱我,已经许多年了,他令我回想起曾经在寮院求学的耻辱经历,那是我最憎恨的时光。
一只手强硬的塞进我口中,粗糙的手指撑开我的口腔,血水和唾液搅和到一起,他捏住我的舌头,低声问。
“你想咬舌自尽?五十铃不鸣,何时你的心变得如此脆弱。”
他应该是高傲的,冷漠的,如同高天原之上的神邸,从不垂怜人世的无情神明。
他又如黄泉番爬出的恶鬼,不可理喻。
贪婪,不通人性才应该是真正的五十铃不鸣。
而不是像受伤的小猫,蜷缩住腹部,哀哀的躲避。
太过软弱了,就像是披着五十铃皮囊的其他人,这不是宿傩记忆中的五十铃,暴虐的情绪渐渐在眼底汇聚,他要报复摧毁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男人。
他离开后,小屋内的橙花气息很快消散。
里梅走进屋子里,他为我处理伤口。
“天亮了。”我问。
“还需几个时辰才到白日。”里梅说。
里梅不是普通人,因为他在用术式治愈着我,倒有点像反转术式。
伤口很快愈合,我试着转了下手腕。
“谢谢你,里梅。”我说。
“您客气了。”里梅轻声说。
在他即将离开的前一刻我拽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仰起头奢求他:“可否再多留一会陪陪我,不需要多长时间,天亮就好。”
里梅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留下,但他的主人早已离开这片区域,似乎……好像并无不妥。
“如果您是想从我嘴里试探到主人的消息,绝无可能。”里梅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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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这个想法,你可以放心……我只是有些害怕……”我低声说。
榻榻米上的青年男子身着白色浴袍,宽阔的领口露出一截被压出殷红的脖颈,几缕长而卷的紫发垂落在肩头,像是灿烈绽放的大型鸢尾花,摇曳着妖异的香气。
他的手指搭在席上,衬得骨节发白,前额一缕碎发挡住半张精致却略显女气的面孔,仅剩的靛蓝色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层纱雾,眼睫颤了颤。
里梅不得不承认,五十铃不鸣拥有不输于王城贵族姬女的容貌,但可惜的是他是个男子。
男生女相,只会引来祸患和令人作呕的欲望。
我心里打着鼓,如果里梅拒绝了我也不要紧。
我会找到机会再邀请他,这一方天地里只有我和他那恐怖的主人,我想要回到京都就得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
半响,我听见里梅朝榻榻米靠近的声音,他坐在距离我不远处的一角,靠着墙壁。
他应该在看我。
你有见过圈养许久的野猫再次流浪后的神情吗?
又可怜又招人疼,但眼眸下却暗藏着警惕。
于是我模仿着曾经幼时的自己这么做了。
令人可耻,已经成为家主的我还要以□□人。
就像曾经为了凑足离开村子的路费,我也是这样和那些女人摇尾乞怜。
但唾弃的同时我又希望会有点用。
如果里梅是个普通且富有同情的少年就好了 ,这样的孩子最容易拿捏,况且我不会薄待他,一旦五十铃家的人找到我,我也会带他离开这里。以防他被那个可怖的男人报复。
接着,我会从里梅嘴里套出所有信息,找到那个男人,以同样的方式折磨回去。
我抱住膝盖,缩在墙角,将一切阴暗的情绪隐藏的极好。
“好冷……”
里梅的耳尖动了下,他听见快要睡着的男人这么说。
“薄毯就在你手指三尺的位置,自己找。”
于是,里梅看见那个漂亮青年眨了下眼睛,缓缓伸出手,像是正在适应的机器,摸索着朝更远的方向靠近。
里梅冷眼旁观,男人离薄毯的位置越来越远,在他即将摔倒的前一刻,里梅扶住了他。
冰冷的手掌抓紧他的腰肢,里梅收紧力道:“您……是故意的吗?”
但是这个漂亮的如同鸢尾花的男人,忽然扯住了脚边的毯子,包裹住了他们二人。
“找到了。”他的眼睛茫然的注视着某一角,总归不是在里梅身上。
但里梅看见他嘴角忽然噙起一抹笑,他轻声道:“其实每次和里梅接触的时候,就感觉你好冷好冷啊,像雪妖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将寒冷带到驻足之处,我就在想,能否让你暖和一些。”
比里梅体温略高的手忽然盖在他的苍白的手掌上,包裹住了那双小他许多的双手。
里梅的皮肤要比五十铃更加苍白,源源不断的温度从手掌传递到里梅的全身。就像冻结的冰川有了些许融化。
“我现在感受不到咒力,不然教教你如何使用火符,那是非常好用的小技巧。”
里梅听见五十铃含着笑意,轻声说。
12. 第 12 章
里梅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反手握紧我的手腕。
很难想象,一个年轻的男子的手腕既然如此纤细,只需单手就能固定住。
鸢紫色的长发散开,像是大片盛开的紫色花朵,弥漫着靡靡气息,他过长的额发遮住空洞的眼眶,另一只眼眸无神的注视着某个角落,睫毛轻颤,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食草动物。
“你不喜欢被人触碰。”我问他。
注意到这一点,里梅的手劲松开了些。
我低垂脖颈,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肤,他朝后退缩了些,轻声道:“抱歉,是我太冒犯了。”看来里梅不吃这套。
里梅说:“以您的身份不该贸然接近我,大人。”
我心中紧了下,他们果然都认识我。
“只是……里梅的声音实在太像我曾养育过得一个孩子了。”我缓缓说道,背靠着粗糙的墙壁,试图用其他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
里梅神情一愣,从来没人论评过他的声音。
我继续道:“那是我在成为五十铃家主前的一段落魄时光,我曾偶然捡到一个幼童,年轻的我不懂该如何抚养他,造成了许多误会,于是,在他有能力生存之时便离开了我。”
“那个孩子的声音与你有些许相似,对我还算是恭敬,实际上却很想逃离我,但我只是为了保护他而已,他却将我当成束缚他的诅咒。”
是啊,那个樱发的小怪物。
唯一让我寄托着牵挂的孩子却异常厌恶我。
思及此,我神情有些哀伤。
“……然后呢?继续说下去。”里梅说。
“但在他很小的时候,极为年幼,咿呀学语的婴童阶段,那孩子还是很依赖我的,无论我走到哪里总要跟在我身后,手掌磨破了也要继续跟着,虽然还未来得及学会奔跑,但爬的很快,像只小野兽一样呼噜噜的抱住我的腿,不肯松开。
他喜欢吃肉,于是我经常喂给他肉糜,更大一些的时候他可以漫山遍野的跑了,就会用和你相似的嗓音叫唤着我的名字,漫山遍野的追逐动物。
接着,他变得像你一样,也会称呼我为大人,用恭敬的语气,实则说着违心的话语。”我浅笑着,说道。
“我很开心,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受到了你的关照。若日后有机会,我必衔环相报。”我微笑道。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等了许久,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带着体温的薄被忽然落在了我身上,一双冰冷的手捏紧了被角,仔细的塞到我手里。
“大人,请好好休息。”里梅低声说。
带着冷雪气息的少年离开了屋子,我怔怔的看雪某处,分不清天亮还是天黑的眼睛就像是一对装饰。
那夜过后,里梅的主人如同消失了般再为出现。
我也从不主动提起,里梅也不会透露任何和他有关的信息。
他为我备好了洗漱的水盆,我便故意装作失误,弄湿了大半衣服和脸,骗得里梅故意为我收拾。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我的面颊时抖了一下,但从前他做这些事情并不会如此。
我想,我对他的心境还是有些许影响。
没有人会讨厌被刻意讨好,但阿谀奉承的话语不适合他,他习惯了服侍上位者,那么,便习惯服侍我吧。我心想。
“这里没有擦干净。”我的手指抹过一些水珠,张开手。
里梅垂眸,帕子覆盖上我的掌心,粗糙的触感令人不舒服,我皱了下眉。
“我在京都城内的时候,从不用如此粗糙的料子擦拭。”我轻声说,只是在阐述事实。
“还有这身衣物的料子也很差劲,磨得我皮肤很痛,可以帮我备些稍微贴身的衣物吗。”
里梅呆滞了下,他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居然开始抱怨住宿环境的简陋。
里梅皱起眉头:“大人,这里并不是京都,恕我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不在京都而且离得很远。”我颔首,浅浅笑道。
里梅意识到了,呼吸重了几分。
他立刻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只是为我擦拭手掌的力气重了些。
等他倒掉那水盆回来后,我的一双手背通红,我故意装作可怜,摊开手:“生气的里梅好可怕,擦的我的手好痛,烫的吓人,应当是被你弄肿了。”
里梅将水盆立在门后,没有接话。
他安静后屋内静的吓人,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离开,在没有其他人进来的时候,里梅不会放我一个人独处,也许是出于他主人的命令,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这些天我也试探着摸清了一些他出现的规律。
于是将袖摆扯开了些,露出被故意掐肿的手腕,高声道:“生气的小家伙就是吓人呀,居然故意欺负我这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病人呢,不知……你的主人若是看见了会如何?”
错乱的呼吸声很明显在屋内回荡,我坐在榻榻米的边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捏紧了我的下巴,用力朝上抬。
我听见里梅冷声道:“您是在故意挑衅我吗。”
男人自导自演的把戏实在太过低级,但却轻易触碰到了里梅的底线。
里梅的杀意毫不遮掩的暴露出,一瞬间我仿佛面对冬雪中的大妖一般,压迫极强。
里梅,他很强。
里梅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想要干什么?
自寻死路般的挑衅他,难道是仗着自己不敢杀了他吗?还是说又是试探他的计策。
但有着姣好面容的五十铃却反捉住他的手腕,脸上露出舒缓的笑容,像是冬日里见到难得太阳。
“原来里梅真的生气后是这个样子。”
他轻声道,接着,反握住里梅的手,一指一指拨开扣合着的关节,一点点贴合在自己湿润的脸庞,像是猫儿般眯起了眼睑,轻轻舒气。
属于人的体温隔着皮肤传递到里梅的掌心,烫的吓人。
里梅呼吸一滞,他猛的抽回手,尖锐的指甲却划伤了五十铃精致的侧脸。
里梅的脸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他眼底有恐慌的情绪。
虽然是一道很小的伤口,但若是被那位大人看到……
五十铃像是没有痛觉,他轻声道:“带我出去走走吧,拜托了。”
里梅松了口气,他说了句好,他决定偷偷将男人这道伤口治好。
下一秒,却看见五十铃忽然伸出手指,抹过那道伤口,沾了些许血珠的手指递入唇中,染上了红殷。
“啊……原来里梅真的弄伤我了。”他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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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蹙起眉头,似乎有些惊讶。
五十铃站起身,瘦削的身影将里梅笼罩在阴影里,他微微躬身,将那张带着划痕的脸凑近里梅,语气有些许为难。
“我不知道你家主人是如何命令你照看我的,但总不会是让你欺负我吧,可里梅确确实实伤到了我,怎么办呢。”
里梅后退一步,他冷声道:“你想如何?”
如果要以此来要挟他未免太单纯了,里梅冷眼看着眼前的五十铃,他心想。
“那就帮我治好这道伤口吧。”五十铃垂眸,轻声道。
里梅心跳加快了几步,如果他真的还有心脏的话真的会如此吧。
接着,他又补充了句:“我只接受你‘请用嘴巴治好它’多谢了,里梅君。”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有着比猫还恶劣的玩弄人手段。
因为他听见男人笑着道:“如果这样会让里梅君讨厌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然后尽可能的制造让你触碰我的手段,直到慢慢习惯触碰我为止。”
这段无异于是挑衅的话激发了里梅的杀意。
布满杀意的咒力凝聚在破旧的小屋里,向男人席卷而来,却在即将伤害到男人之时又抢行停住。
轻飘飘的一阵风吹散了五十铃不鸣遮挡住前额的发梢,露出空洞的眼眶,另一只靛青色的眼眸无神无焦距,男人却是笑着的,就像没有察觉到里梅的杀意。
里梅沉默不语的治好了那道伤痕,端起水盆离开了小屋。
这是挑衅的宣言,在里梅看来。
然而在后续几日里的相处,男人却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他克制且有礼,似乎那日发生的一切只是里梅的梦。
里梅对五十铃不鸣的警惕度达到了巅峰。
————
“这是什么?”我摸索着手指间细软丝滑的布料,有些茫然。
“您的新衣。”里梅说。
那是件非常漂亮且颜色艳丽的红色和服,尾摆绣着盛放的花朵,品种不同,里梅也无法分辨出那些妖艳的花枝都叫什么名字,但很显然,这是女性的和服。
因为触感太好了,我一时间有些错愕。
这种上乘的料子就算是用作进贡天皇大人都丝毫不逊色,哪怕是成为五十铃代理家主的我也很少享受如此奢侈的衣料。
“什么颜色的?这是和服吗?”我试着将那件长袍展开,一点点确认它的长度。
“月白色。” 里梅吝啬的挤出三个字。
他没有帮五十铃换上的意思,但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的主人轻飘飘的视线落在了那件和服上。
他懒散的靠在房屋的一角,像猫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完美的隐藏了气息。
里梅忽然抢过那件长袍,语气隐忍中带着克制:“我帮您换上吧。”
“诶?可是旧的这身还可以穿吧。”我愣了下,下意识说道。
我的出身并不好,节俭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您说过不喜欢粗糙的布料。”里梅简短道,他冰凉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我的下颚,像是剥开蚌的壳一样快速又轻巧。
“里衣也要脱吗?”我说道。
如果里衣也要换掉的话,我会自己动手。
“不——是的。”里梅从喉咙里滚出两字。
13. 第 13 章
冬季过后便是春日,春雨连绵不绝的下了好几天,我在榻榻米上也躺了许多天。
高热持续不退,汗如潮水湿透了一床又一床薄被。
里梅应该一直在我身边伺候,服侍着我,但是没有用。
“吃药...也不一定能好起来。”我艰难的开口,沙哑干涩的嗓音令我都感觉陌生。
“我没有办法坦诚的面对死亡,死对我不是终结,我答应了她,定下过承诺……”我喃喃道。
“什么承诺?”
“要陪伴她…直到永远...”
黄泉番……
碧落泉……
彼岸花盛开的国度,我和黄泉藩的女主人许下约定,死后灵魂不入轮回,永生永世陪伴着她,所以黄泉番内无人敢渡我。
身上疼得很厉害……
又不是很难以忍受,这种疼痛比不上和被挖掉的眼珠的痛苦,可浑身都热的厉害,温度高的像是要把我蒸发掉。
“烫……”我低语道。
一只冰冷的手覆盖到我额头。
“里梅?” 视线朦胧一片,偶尔能看到大片樱粉色的扎眼色块,一堆一堆,像是贵族们用昂贵色彩涂抹在绢布上的燃料。
那只手顺着额头,抚摸到脸侧,冰凉的触感舒服的我忍不住贴了贴。
然后我听到低沉的闷笑声。
宿傩很清楚他现在这温顺柔弱,甚至是乖巧的模样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记忆里这个男人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就像是变了个人。
不再锋利的嘴巴,温软的视线,朦胧的大脑蛊惑了他迟钝的行为。
就像是披着洁白色被毛的野兽,乖顺的脱去獠牙。
一旦病好后,就又会变成原来那个冷漠的人 。
究竟那个才是真实的不鸣,宿傩搞不懂。
“很难受?”
“恩……”
“那为什么会爽的叫出来?”
“……生理反应罢了。”
“看来你并不讨厌啊。”
“你有见过醉酒后被剥下皮肉,在少女肌肤上作画的人吗,你有见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靠吃尸体长大的孩童吗?我都亲眼见过,且经历过……这只半瞎的眼睛看过太多残忍的事物,我受过的折辱远比昨晚更甚,若你是想以此来攻击我,欣赏我崩溃的表情,那可就打错算盘了。”每说一段话都需要大喘气,喉咙像是含着烧红的炭,烫中灼热的疼,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狼狈,强烈的羞辱感席卷了我的大脑,肺部艰难的运作,喘气着,但我依旧要说出这些话。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你们任何一人污蔑羞辱我的所作所为,我都不在乎,唯独那个人不行……”
仿佛在挣脱某种束缚,我的手费力的从被窝中探出,像是要抓住那道光亮。
“我…本来就是从最底层,最低贱的地方爬上来的贱民,我们这种人……”
哪怕和贵族们站在同一片土地,都被视作污染空气的污秽,万物生来不公平,我早就认清这个道理。
但是唯独那个男人……善弥……
每当回想起寮院外,他站在众人簇拥的正中央,睥睨我的眼神,就令我无比恶心。
仿佛尊严化为了实物,被他踩在脚下。
意识一面撕扯我低吼道快去向他求饶!去奉承恭维这个未来的最强咒术师!哪怕是做他身边的一条狗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一面又愤怒极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那样看着我,不过是占着家世天赋的贵族,一丘之貉!
京都里和鬼怪签订契约的咒术师不止我一人,为什么只有我被划为了异端!
所有不甘愤怒的负面情绪,连带着那些契约汇聚成的咒力,汹涌澎湃。
宿傩只是瞧了一眼,将那些滔天的咒力化为泡影。
“那个人是谁?”
“......”
————
我能看见了。
我没有声张,里梅如往常侍奉我洗漱,即便习惯了他的照顾,但现在已然能看见,是很新奇的体验。
他比我想象中更要娇小点,很少有表情,气质很冷,符合我想象中里梅。
木制勺子抵在我嘴边,肉汤的味道朴实又甜美,里梅距离我很近,近到可以嗅到他身上的香气。
“大人,今天想出去走走吗?”
“好啊。”我说。
逃出这座山并没有费太大功夫,慢悠悠的跑到山顶时才看清楚这里居然就在京都地界外不远处的荒山上,我甚至可以看到云雾笼罩中的入霞山。
眼看快要离开,几枚冰刀瞄准我的方向射出,狠狠扎进我脚边半寸的土地里。
我有些不解,他原本可以杀死我,但又临时改了主意,有几枚瞄准我命门的冰刃半空炸开。
隔着百米距离,我看到了白发少年,风吹散他的额发,他目光冰冷的盯着我。
要对这个骗子说什么。
可人类生来就是满口谎言的动物,面前的男人更是从未遮掩过他的意图。但里梅无法克制内心怒火,它在心底一阵阵膨胀,撕咬里梅的理智。
男人们都喜欢驯服的感觉,可当宠物脱去温顺的皮囊露出真实面目,他们又无法接受现实。
他的手微微颤抖,从愤怒到平静,他转变很快。再睁眼时已经下定了决心,最终,眼中那一抹苦涩消失。
“大人,请随我回去。”
我想了许久,到底该如何报答他?
最后决定用里梅最擅长的术式杀死他。
咒力没有恢复完全但用来对付他足以,冰霜顺着地面如蛇般蜿蜒追寻,很快抓住里梅,我伸手抚过他的侧脸,他来不及做抵抗,分秒间将他冻成冰块,他变得更像雪妖了。
里梅那双漂亮的眼眸失去暖意前依然死死看着我,似乎要将我的面容刻进下一世。但没用啊,我不会轮回,他就算翻遍整个黄泉藩也休想等到我。
“里梅,很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说过会好好报答你,所以别着急,很快啊,你的主人也会随你而去。”
我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一个人,对里梅主人的恨意乃至迁怒到里梅本身。
经过一处装横华贵的大户人家时,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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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浓厚的血腥味,本以为是咒灵在作祟,我停留在宅子外的老树上观察。
宅院里,仆人们疯了一般尖叫着面带惊恐的朝外面跑,满地都是尸首,看起来不像是大型咒灵作祟的痕迹。
紧接着,我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靠近里院,一个樱色的身影逆着人流而上。
是阿傩,我几乎一眼认出他。
他应该是极其愉悦的心情屠杀了这户人家,亲手挖出那贵族少女的心脏时,他脸上疯狂丑陋的笑意刺激到我。
他踩着那堆血肉模糊的尸体,翻找着锦色绸缎,看到不错的便收集起来,因为手掌的血印到和服上很是懊恼,只能扔了那块不料。
那些人死之前称他为什么?
怪物。
我慢慢蹲下身,靠着树干,痛感从身体传到了灵魂深处,滔天的悔意席卷了我,我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啊,到底保护了什么啊,这还是我珍视的孩子吗?心脏一揪一揪的疼痛,拉扯着神经。
想到第一次带阿傩在入霞山上闲逛,他笑着抱住我,手臂穿过腰,心脏贴着心脏,山上的空气稀薄,我们都需要很用力地呼吸,下山的坡道很快,他紧紧抱着我,我也抱着幼小的他,像是要把他揉进我的心脏。
但我不敢看了,也不敢想,我怕剖开胸口,捧出来的是一滩烂泥。
回到京都里,我没有和任何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几天后,我将一切告知加茂宪成。
加茂宪成对面对任何事都显得游刃有余,虽然脾气大,性格差,不尊重人,总的来说还是很可靠的朋友。
“有些惊讶,你为何不告诉善弥殿,若是向求助他应当是更好的人选。”
许久不见,加茂宪成的脾气倒是包容了很多,我还以为他会像往常上来就得骂我,然后将我赶出去,再过上一两日准备妥当了拽着我处理后事。
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善弥知道啊,一阵无言。
加茂宪成温和的笑了笑:“不鸣,其实这件事处理起来并不困难,只是有一点,你想要那个四首死,还是活着?封印他,还是制成咒具。这种天生适合做成咒具的素材极为难得,一切决定权都看你。”
我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加茂宪成以前从来不会建议我将学习咒具的制作方法。
“还有一件事,其实善弥殿一直都知道这些。”
身后屏风异动,禅院善弥和他所饲养的咒灵们从自屏风后走出来。
禅院善弥:“有点难过,不鸣居然会瞒着我单独来找你寻求帮助,原以为他心中可依靠的人只有我。”
加茂宪成:“笑的很假哦,善弥殿,事到如今了还玩这些暧昧把戏就太无趣了。”
加茂宪成撩开长发,额见骤然出现一道显眼的缝合线,他笑容略显猖狂。
“五十铃,更正一下你的错误。他早已是冠上两面宿傩之名的鬼神,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在召集全京都的咒术师讨伐他,思来想去,你更适合做领头人呢。所以,要不要抓住这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还是让全京都的人知道,你是这个怪物的养父?”
14. 第 14 章
五十铃不鸣看起来对外界很不在乎,每天早上起来都在看那些厚厚的术式卷轴,太阳跑到天空中央的时候,才会磨磨蹭蹭的起身,召唤式神做汤,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活的都很虚无。
阿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本能的讨好不鸣,但是不鸣会假装没有看见,他曾在雪落满山头的时候玩捉迷藏,从白日玩到夜里都没有找到不鸣的身影。
他抱着一束兰花,能在冬日里坚韧绽放的生命总是格外顽强,他很喜欢收藏这些。
最后,在茅屋里看到取暖的五十铃不鸣。
他问:“你藏到哪里啦?”
不鸣没有说话,靛青色的眼眸望着他幼小的身影。
将脚上的雪拍掉,踩着地板钻进五十铃不鸣怀里,将那束兰花递到他眼前。
“五十铃,不管你藏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的。”
阿傩看着那束兰花很高兴,就好像这场游戏一直没有结束,而最后的胜利者是他。
阿傩的手抖着,冻得通红,指头肿胀成一节节短萝卜。
那时候,还不明白自己对五十铃不鸣的依赖究竟来自于哪里。
但爱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美好的画面都会在大脑里一幕幕展开。
五十铃不鸣把他搂在怀里絮絮叨叨的讲解着咒力的形成概念,阿傩并没有多少耐心,他通常表示烦躁的两种方式,一直接说出口,二挣扎离开。
他猛地坐直,头狠狠撞击五十铃不鸣的下颚,五十铃不鸣摔倒在榻榻米上,这小家伙萝卜腿短,分量却不小。四肢小手分工明确,扔开那本竹卷,紧紧抱住五十铃不鸣的肚子,他很少像这个样子撒娇,原本该落在他脸上的那巴掌,最终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毛。
“五十铃,你下次去京都是什么时候?”
“等冬天过去,下次去会给你带礼物。”
“我不要礼物,我想和你一起去。”
五十铃不鸣没有答应,阿傩憋着气,一口咬住他的手臂,留下两颗尖锐的虎牙印记。
但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双靛青色的眼眸温润,专注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阿傩很清楚,五十铃不鸣很喜欢现在的他。
“五十铃,我想咬你的嘴巴。”
他将不鸣的沉默当做默许,咬住柔软的下唇,但又不敢用太大力气,感受到五十铃手掌收紧,讨好的用舌尖舔了舔,乖乖缩下来,跑去围炉边烤干衣服。
很早之前撕坏过五十铃的衣袖,这男人居然不给他饭吃。
五十铃很记仇的,是个小气鬼。
但是五十铃很好看,镜子喜欢变成五十铃的模样是有原因的。
很早之前,在他对美丑还没有概念之前,五十铃的容貌便是他的审美标准。以至于后来见过无数男人女人,心中总觉遗憾,比不上五十铃那张脸。
——
满月宴,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行走在京都的街头。
他对京都的迷恋已成魔怔,乃至第一场屠杀想由此开始。
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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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到加茂主宅拜访,说是拜访并不恰当,毕竟算是不请自来。
那晚上,他在加茂宪成的房间里看到许多有趣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画像挂满里屋。
那是一张极为美艳的脸,如艳丽妖异的白骨花般勾魂摄魄——
皮肤过分苍白,画像中的男人神态大多很冷漠。
像浸着寒霜的冷冰。
画中人是五十铃不鸣。
有一些画像中的他看起来年纪很小,脸也更加稚嫩青涩。
穿着咒术师统一长袍,鸢紫色的短发披在肩头,蹲在廊下识字。
有他穿着华丽黑色华贵和服,背后纹有家徽的画像。
应当是极为爱慕的心境,画者将爱意统统描绘进花卷中。
还有些就更震撼了,完全将五十铃不鸣当做女性来绘画,那些矫揉造作的神态,引人遐想的姿势,就连本尊亲来都得叹服。
屋内突然变得明亮。
自阴影中走出一个男人,他缓缓擦去手上的血污。
加茂宪成从不让任何人踏入里屋,这里藏着他不敢用手触碰的秘密。
他生来便被大家族禁锢,这座灌满权力欲望的牢笼困住了无数人,唯有这卑劣满是欲望的信仰滋养着他。
毫无感情的冷眸瞥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仆人,瞬息间,仆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烧成一滩灰烬。
宿傩垂眸,他轻易能看穿眼前人类的灵魂,也很清楚京都中有许多贵族对五十铃抱有邪念,不止加茂宪成一人。
15. 第 15 章
清扫完垃圾,他挑了些颜色鲜艳的和服,五十铃穿十二单很美丽,可惜太过聪明,只哄骗他穿到五衣.然后是系带子,长织带绕过他的腰缠绕到腹部,将多余的布料折叠,打结成漂亮的形状。
若说第一次试穿十二单,他还是茫然无措的样子,第二次,三次...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又能怎样?他无法拒绝。
弱者该死,下位者理当卑微入尘埃,如此正确的道理,五十铃比任何人都明白,有些话说出来反而直白到令人呕吐。
把同样冰冷的月亮拽回到水潭里,要把月亮弄得更糟糕些,没有办法悬挂于天,总也触摸不到。
所以他也很享受窥探欲望的野心啊。
……
宿傩神色茫然,他不明白五十铃在发什么神经,突然又哭的不顾形象。
那套十二单在粗暴地过程中撕扯成布条,他一脚将宿傩踹到床边,这么多天他第一次爆发怒火。
五十铃突然笑了,即使他姿势很狼狈,他依旧笑得很开心,泪中带着笑,又惊艳又凄惨,比雨中的玫瑰更有美丽的破碎感,宿傩呼吸一滞,他那不算很有底线的道德,有史以来第一次尝到羞愧的滋味,尽管五十铃看着被折磨得很惨,可耻的是他对这样的五十铃又硬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这种人渣。
将腿收回,下一秒却被五十铃抱住。
五十铃亲吻了他的小腿,跪在地上,闭着眼,细密纤长的睫毛坠着泪珠。
他的吻好像轻飘飘的羽毛落在湖面,又如同燎原的野火蔓延宿傩全身。
“五十铃你——”
但是五十铃不应如此卑微,他向来都是骄傲的,不会为任何人低头。
意外突生——
宿傩此时的样子看着很吓人,他为了缓解腹部的剧痛滚下床。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腹部还有张嘴,关键时刻咬住了五十铃的手。
五十铃手中沾了血的簪子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他眼尾还挂着泪珠,口齿间也含着块肉。
宿傩强撑着爬起来,捂住腹部咬牙切齿:“你这张嘴,还真会咬啊。”
——
“你要死了,没有人伤害过大人还能活着。”
“我那天和你说脑子放聪明点,是要你这么做的?”
“所以你是想现在死,还是等大人回来后弄死你。”
里梅的沾水的手‘啪啪’拍到五十铃的脊背,他面目略显狰狞,很罕见的冲五十铃发怒。
更多的是对大人的恐惧充斥了心底,使得他一时没有控制情绪。
五十铃从木桶里爬出来,晃晃脑袋,扶着木桶边朝外走,里梅赶紧扶住他。
“不如死在我手里好了。”他低声喃喃。
五十铃下意识楼住他的腰,他的体温很高,里梅有些僵硬。
五十铃短促的笑了下,唯一能正常使用的那只眼睛盯着房间那一抹白色身影。
“不会的,我不会死。”
唯有此,他非常笃定。
——————
真正让两面宿傩之名响彻咒术界的是那场杀戮宴,宴会上聚集了数名京都内家世显赫的贵族。他不请自来,逼迫聚会上的贵族门互喰,包括五十铃家年轻的家主。
残局的余尾震怒京都上层领导者,他肆无忌惮的屠戮一时间让所有人统一战线,不再顾忌蝇头小利,势必要铲除鬼神。
这都是我失踪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五十铃家年迈的家主泪流满面,抓着我的手断断续续的讲述着所有,他的儿子,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会经常与我下棋的小友,也死在了宴会上。
失明期间,阿傩出现的次数很少,大部分时间是里梅在照顾我陪着我,原来是忙着杀人。
加茂一族也被他袭击,主宅损失惨重,许多年轻咒术师们陨落于此。
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单拎出来,已经不是我叩首告罪就能抹平的罪孽,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耳鸣声渐大,善弥的嘴张张合合,无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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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什么。我听不见。
我是个很扭曲的人,我的情感,我这个人的性格。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我爱阿傩。
谁不爱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至少在养育他的那些年里,我是真心地对他好。
我对他的爱是唯一值得被收藏的宝物,照顾他长大的那些年也是我最快乐,最渴望回到的过去。
我对善弥说,他不是我的耻辱。
即便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让我的内心充满了难以消弭的悲伤。
——————
一个小小的身影,腿上沾满泥土。
抱着一束野花,钻进了茅屋里,悄悄合上门。
他趴在我身边,将手中被雨水打蔫的野花放在脸侧,沾着泥水的野花弄脏了头发,犹豫了下,又稍微挪开些。
外面又下起大雨,桃夭烦躁的蹲在土炉边煮药。
阿傩盯着我熟睡的模样,目光专注。
这束野花就和现在的我一样,蔫叽叽的,尽管很小心的护着,还是扯掉了不少花瓣。
他凑到我的枕前,蹭了蹭睡梦中满是泪痕的的脸。
“要好起来,不鸣。”
“要健健康康的醒来,要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永不离开。”
阿傩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小屋内,如同祝福般的诅咒在这一刻生效。
过去的记忆太多太过美好,让我沉溺无法自拔,该多么狠心的人才会对自己的孩子出手,折断他双手那夜,我已然后悔,发誓不会让这惨痛的经历再次重现。
但现在已经长大的他,不在是我说什么就会服从的孩子。他要比所有人都强大,更加耀眼。
孩童稚嫩的脸和此时面前男人成熟的脸重叠,同样樱色短发,相似的眼眸,不同于年幼时的神态,充满了侵略性和狂妄不羁的气场。
“这是一场无意义的赌局,五十铃。但是我答应了,因为那群不入眼的垃圾中有你。”
“那就肆意妄为的愉悦起来吧。”
16. 第 16 章
宿傩回到小屋里发现人走楼空,顺着里梅的术式找到他的尸体,有些遗憾。里梅是这些年来勉强算得上好用的仆从,将里梅制作成咒物,随便抓了个女人用作受肉。
里梅复活后跪在他脚边诉说了全部经过,宿傩把玩着手里的两只苍青色眼珠,意兴阑珊。
————
我找到阿傩约定,给京都三十三天时间缓冲,期间内京都所有地界对他无限期友好开放,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他。
他言辞锋利,将所有人贬低连垃圾都不如。
“这场赌局毫无意义,没有乐趣可言。”
宿傩认为自己并不嗜杀,他只是把此当做手段,一种不需要多费口舌的便捷方法。
咒术师们从不是正义的一方,是为各自的利益在搏命而已。
只要能达成目的,京都六万人的命又算什么,咒术师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要能骗住鬼神一时,他们可以制造出无数个五十铃。
宿傩当然也清楚我也在欺骗他,他认为我更狠,以爱的名义也骗了他,连自己都骗进去。他眼中的我是一个只要能达到目的,自己也可以是工具,并对此不择手段的男人。
对此,我只能低垂下头颅,身体微微发抖,眉眼略带伤感的说:“阿傩,我不想你死。”
对面的呼吸轻了几分。
我在赌,赌他对我还算有点良心。
“我答应了。”
我赌赢了。
他扔给我两颗眼球,粘黏着干涸的血丝。
“送给你的礼物。”
他理直气壮的挖了五条悠的眼睛,然后送给我?
很恐怖啊,这个场面。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恶心的礼物,尽管悠的眼睛很漂亮也掩盖不了那是一对人眼的事实。
柔软黏腻恶心的触感裹在手上,真的很想扔掉。
可转念一想,万一悠安上还能用呢。
时隔这么久,应该还能用吧...这可是六眼啊。
沉默了良久,里梅张嘴几次,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骗局,偏宿傩大人乐意参与游戏。
如此乖巧的宿傩大人令里梅闻所未闻,虽然很清楚大人对这个人类男性的态度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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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亲眼看到远比小道消息来的冲击力更大。
京都里最近传闻五十铃家和宿傩大人牵扯不清,具体怎么个不清不楚还没等他弄清楚,五十铃家那位年轻的家主就在宴会上被吃了。
乘坐鬼车飞往了一座山头,那是里梅囤积野果时经过的入霞山。
此时,那座山下三三两两的站着护卫。
茅屋外也围了一圈护卫,表情很难看,目送我们进去。
桃夭附身的那颗桃树已经枯死,早在两年前我和她解除契约,她追随一位真正的神明当神器去了。
屋内没有人打扫,灰尘堆的到处都是,推拉门也有些问题,我使劲一推,木门直接裂开,摔在榻榻米上,溅起一地灰尘。
我蹲下,手指摸着木门的纸浆,陈旧到发黄,茅屋内的所有家具都是我亲手打的家具,这些年很少回来修缮,破损不堪。
有种家没了的难过。
谁都难逃责任,我从来没想着修缮这里,他在外面浪荡的这些年也没有想过回来看看。
一只大手搭在我头顶,宿傩低沉着嗓音开口:“里梅,去弄些木材来。”
17. 第 17 章
里梅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大人,会老老实实刨木头,比量尺寸,修缮旧屋。
“大人!还是我来吧!”里梅结结巴巴开口,胆大的抢过宿傩手中的工具。
实际上,这些木工活宿傩以前经常做,入霞山生活的那些年基本都是自给自足,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动手。
我给年幼的他做过两个木板凳还有小矮桌,等他再大一点的时候,我教他刨木花,那四只手刨起木花来可有力了,刨的光滑又平坦,他还可以边打蜡边刨。
“里梅真不错啊。”我边夸赞他,搅弄米糊的动作不带停,“真能干呢里梅,就算不杀人也可以靠手艺吃饭,之前失明那段日子里也多靠你照顾我,帮我保持洁净,里梅真好呢。”
里梅:“……”
宿傩唇角的笑意僵住,冷刃般的目光直逼而出。
“大人…我先去修补小院外的围栏。”
里梅抱着木头溜的很快。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遗憾,捉弄里梅真的很好玩,这种快乐比天皇大人免费送我黄金来的更甚。
“撩拨他人情绪从中获取愉悦,你还是跟以往一样恶劣呢,五十铃,没有半点长进。”宿傩说。
“你也一样啊,占有欲很强的坏孩子。”
沾了米糊的木筷戳到他嘴边,他领会到我的意思,舔掉一点米糊。
“可以了。”
“里梅已经不是人类了吧,是诅咒?还是咒物?”
“恩。”
我糊窗户的手一顿:“是我下手太快。”
莫名其妙把里梅害成咒物,心里没点愧疚是假的,但对着里梅那张生人勿近的脸道歉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出来,更何况罪魁祸首就在其身边。
如果宿傩当初直接挑明身份,又或者对我不那么恶劣,都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道歉?你最该叩首谢罪的对象不应该是我吗。”
我呼吸微微一滞,仰头看他,这自下而上的视角将宿傩半张脸都隐藏于阴影中。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下颚崩的死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我……”
我握着刷子的手一顿,米糊块落到榻榻米上,滚了圈灰尘,脏的可怜。
“我是为你好,阿傩……”我的声音很轻,很软,“没办法理解我,憎恨我,想杀了我都无所谓。但有一点请告诉我,你对我做的那些事,那些事……都是为报复我吗?”
宿傩眸色一沉,手猛的握成拳头,骨节微微泛白。
“如果是为报复我,不用行如此极端的手段。”
看着那双曾被我亲手砍断,如今完好无损的双臂。
我牵起他的手,指尖相扣的动作很慢,十指交叉相握,轻的好像生怕惊吓到他。而宿傩猛的扣住双手,用力一扯,我整个人摔在他怀里,另一双手扶住了我的腰,不至于摔倒。
暧昧不清的旖旎氛围此刻酝酿,我非常擅长做这种事情,诱惑也好,拉扯这种暧昧的氛围也好,会拿捏得很有分寸。
我指了指自己的唇,无言的笑,浓密纤长的睫毛垂落,在白皙的肌肤投出一团好看的阴影。
搅和的宿傩脑浆都混沌成一团稀汤,什么理智啊情感啊全然不顾,只想抱紧眼前人狠狠亲吻他那张诱人的唇。
我靠在他肩头,用极低的声音诉说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让他心跳加速的情话。
“五十铃,你这张嘴原来也能说出讨我喜欢的话啊……”
他捏住我的手腕,吻得越来越狠,眉眼间攀上一股欲味。
宿傩当然清楚我在欺骗他,拿自己作为工具。
愤怒吗,当然。
但除此之外,他更有一些期待。
……有种要被拆穿入腹的错觉,过后腰疼的厉害
靠在他怀里,凌乱的发丝不经意间与他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我用手扯了几下,反而缠的更紧,痛的头皮一炸。
宿傩按住我的脑袋抵在他胸膛,细细解开,轻柔地梳理着长发。
以前他也很喜欢做这种事情,桃夭在小院里生活的时候很喜欢熬发膏,然后和宿傩往我的发梢上摸,不可以抹到头皮,桃夭会用树枝抽他胳膊,也只抽过一次,桃夭就被他拿剪刀剃秃了芽。
他小的时候也很坏,像只横冲直撞的小猛兽,现在也是。
我垂下眼,随手绞住盖在身上的白色衣袍一角。
“你的浴衣暂时借给我穿,去买些新的回来。”
“……过会去”
温热的手掌托住我,往身上一带,我勾住他的脖颈,抓住他樱色的短发朝后扯。
应该挺痛的,我没有留手。
“就现在。”
他用浴袍罩住湿漉漉的我,又咬了咬我的手指:“你确定现在让我离开?不想再来一次吗。”
他咬我的手指,又掐我的脸。
我下意识捋开被汗水打湿成一团的额发,空洞的眼眶暴露出,里面肉色的内壁一览无余。
我单手遮住,略微不好意思的催促他:“快点去啊!快去吧,要素白色的和服和浅色羽织。”
不说清楚,又怕他带回来十几套女式和服。
“好。”
他离开后,我脸上的那抹粉色渐渐消失。
双手抱住膝盖,轻轻环住,将头埋进去,闭着眼缓了好久。
召唤出兔子式神,我穿好松垮的白色浴袍推拉开门,已经是夜晚,巴掌大的小院里冒着热气,土灶边蹲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你真是很有眼色啊……”
兔子式神快我几步走上前,熟练的掀开锅盖,另一只用屁股怼开里梅的手,毛茸茸的抖着屁股,努力添柴。
“很喜欢干伺候人的活吗。”
我蹲在里梅身侧,撑着脑袋看他。
“说话呐,里梅,还在生气?”
在即将触碰到他头发的那刻,被里梅猛的打开。
手背顿时红肿一片。
里梅的力气很大,我深有体会,虽然是个个子很娇小的男人,但他能独自一人把我拖到水桶里洗刷,然后单手抱回到炕上。
“抱歉……我只是想说句对不起。”
“很不需要,五十铃大人。”
我勾住他的脖子,眨眼望着他。
里梅停在原地,耳垂染上粉意。
“为何会生气,你在意的点总是和我不一样,我在为害你失去人类身份而抱歉,可你看上去根本不在意这个。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不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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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我会在阿傩面前想办法折腾你。”
“现在的你,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弄死吧。”
我用手抚住他的眉,轻笑。
像是狐狸,里梅脑中闪过那抹雪色的身影,脑羞,燥怒,都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化为一滩梦影。
在那只手划过他唇角,快要收回时,他狠狠地咬住。
深粉色的瞳孔如同见到了猎物,极具侵略性的注视我。
我低头,蛊惑的笑:“里梅,你和你那位主人一样,对我抱有恶心的想法,对吗。”
里梅如同触电般,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目光突然变得阴戾,一只手紧紧捏住我的下颌。
“你胡说什么!”
我被他拽的微微仰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男欢女爱不算什么,你若是想要,找我便好。”
……
里梅找到绷带,他眼眸低垂,神情专注的在我受伤的指腹上交缠,环绕,默不作声的里梅似乎以为遮掩住痕迹,就能遮掉心底泛起的惊涛骇浪,这方面他更像个稚童。
他真的很好玩,但我没打算玩的更过分。
他目光深冷,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你做的事,我会全部告知宿傩大人。”
我闻言,只是淡淡的敛眸:“你最好全部都说给他听,一字不差。”
……
起初,他反抗的很厉害。
直到我摸到很奇怪的一处时,猛的抽回手。
他扫了眼自己肩头上我的手,又抬眼望向我的眼睛,面上的期待和紧张渐渐淡去。
我好像个混蛋……
我抽回手,磕磕绊绊的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我……抱歉,我……”
我就是个混蛋。
里梅换了个姿势,靠在木窗上,视线扫过我的锁骨,耳尖微红了红,停了一瞬的目光骤然跳开,他声音低沉。
“五十铃,你比妓·女还放荡的作风,让我大开眼界。”
“……”
我窘迫的几乎想找个地缝钻。
等等……如果里梅是女子,他侍奉我的那些天又算什么!!
“里梅酱,我真的没想到你是女孩……对不起……”
空气骤然一窒。
他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是男的!”
过了半响,他脸色又黑又怒:“你对男子就可以随便乱来!?”
……倒不是这个原因。
我挠了下脸颊,总不好跟他说:这年头谁还在乎男人的贞·吧,武士身边还常带着小幸随军,被侮辱就杀掉那人,不解气就杀他全家。
总不至于上吊,这个时代的理法总归对女子要求苛刻些。
见我不答,他愈发凑近了些,眼中带着点探究意味。
“五十铃,成为咒术师前,你究竟干过什么?”
我怔了怔,忍不住笑了。
我干的坏事那可太多了,杀过抢劫我的盗匪,骗过女人的钱财,也谎称过自己是贵族。甚至把灵魂都卖给了黄泉番的女主人,我把一切能交易的都卖过。
但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
到底交换过什么好东西啊,
除了这条烂命。
18. 第 18 章
我脸上一痛,眨着眼望他,宿傩抵着我的额头,又蹭我的脸。
“你最近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 天冷后总是格外困倦,即便炭火烧足,还是很想睡觉。”我寻了个借口敷衍他。
隔着纸窗只能看见屋外朦胧的人影,是白天还是黑夜很难分辨。
今天是第五日,还是第七日,我打了个哈欠,拽起散落的羽织披在身上。
一只手轻柔地推开门,盘中端着备好的食物。
“大人,请用食。”
入霞山附近连条小溪都没有,难为他在这种天气里还能弄到鲜鱼。鱼汤很美味,萝卜煎也做的很可口,里梅烹饪的手艺无可挑剔。
我们的目光短暂交汇了片刻,里梅率先错开眼眸,我意识到这点,唇角勾了下。
里梅抬手,将我不小心沾到唇边的米粒捻掉,放入口中吃掉,很快他意识到了不妥。
他颤抖着,双手贴服于地,低垂的脑袋,任由白发粘黏泥土灰尘。
宿傩那凉薄的眼眸斜睨着他,眉眼堆积着阴戾。
不待我反应,眼前略过熟悉的白色衣料。
当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里梅的脑袋已经和身体分家,宿傩单手揪着那只血淋淋的脑袋,里梅在不停道歉。
我有些恍惚,仰头,闭着眼,喝完碗中的鱼汤。
“做什么?”宿傩不耐烦地声音响起。
“我们去京都逛逛。”我穿好木履鞋,走到院外召唤出鬼车,“今夜应该有花魁游街。”
——
鬼车飞过京都繁华上空,各色的花灯挂满了街头小巷,人影交织,灯火葳蕤。
快靠近地界时为了不触发京都的保护结界,我找近处落脚收回鬼车,售卖布料的店铺还没有关门,今夜花魁游街,大多店铺都会营业到很晚,我顺便挑了些冬装。
宿傩很喜欢给我买些艳色的衣服,除了先前要求的那套素白色羽织,几乎都是深色款式,做工很不错,他的审美也不错,但我不喜欢。
他总是穿着淡色女式和服,随便搭条腰带松垮的系住腰胯。
“这件呢?”
“随便。”他无所谓道。
——我付完钱才告诉他,那件红底黑花的女式和服是买给他穿的。
古田是京都最繁荣昌盛的花街,在这一任天皇放任享乐的态度下更是由原来三四百米的长街扩容成现在的六里长街,长街外附近的住户大多也是做着皮肉营生。
身着华美和服的女子曼妙的躯体慵懒的依靠在长街头尾,眉目间流转风情。而这些站在街头巷尾卖弄风骚的女人属于古田街里地位最低等的伎子、
偶然有两三个和尚与我们擦肩而过,这里雅俗与龌龊共存,汇聚了时代中的所有人流。
我和宿傩去了平日里常聚的那家,到二楼寻了处开阔位置坐下。
五条悠很喜欢来这里逛,这家店最妙的一点是:每当花魁游街时,此处可以观览到绝佳风景。
宿傩饮着酒,优哉游哉的倚靠着木栏,身着华美和服的舞姬以缓慢的步伐出现在街头,在仆人的搀扶下,一步一停,迈着细小步伐挪动。
花魁矜贵一瞥,视线与我正好对上,云花发簪歪斜了几度,她眼眸微眯,侧头对身边的幼伎低声说了些什么。
在古田街里除了豪掷千金的金主外,能亲眼面见花魁的男人也只有花魁本人钦点。
我看着宿傩轻笑:“走吧,那位明珠邀请我们参加舞宴呢。”
他双手揣着,另一只手拎着酒杯,跟在我身后一前一后的走着,偶尔有对他面纹和异手流露出恐惧的人,也很快被暗处的守卫清理掉。
“你看起来很熟练啊。”
——当然,我这张脸...不是。
凭借五条悠那风流俊俏的脸皮,我们可是免费蹭过多次花魁赏酒,起止轻车熟路,那套繁琐的流程都烂熟于心。
客人入座的位置间隔距离也很宽阔,侧面隔着屏风,保留了达官权贵们充分的隐私,先是一群幼伎入围摆酒侍弄,歌舞伎们表演过后,花魁才姗姗来迟居于中间最敞亮的位置。
“之后呢?”他问。
“绯句,花牌,一些无聊的小游戏。”我摘了几颗葡萄递给跪在身侧侍奉我的幼伎,“如果你能和花魁和上绯句,就有资格走到她身前,得一杯香酒。”
那张涂满白粉的小脸呆了下,随后小声道谢。
“无聊。”他站起身,正要朝花魁的方向走。
我赶忙拽住他的袖口:“不要捣乱,阿傩。”
宿傩顺势懒散的坐在了我身旁的软垫上。
幼伎怯懦的张口,想提醒他,被他阴冷的目光吓退。畏缩着躲到我身后,不停颤抖着。
他看着我,笑中透出一丝玩味,手掌倾斜,杯中的酒尽数倒进我的空杯里。
“那请你喝一杯酒,如何。”
他的手捧着那杯酒水,唇强硬的贴在杯沿上,我看着他猩红色的眼瞳,微微恍惚,也就这么一瞬,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满身酒气的肥囊大汉绕过屏风,径直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五十铃家主,呃..大人,原来你也来看花魁游街啊?”
四周的说笑声和奏乐声小了些,高台上端坐的那位花魁朝我们所在的方向侧眸,但她穿的实在太过华丽,重大二十斤的金珠簪饰压的她脖颈无法自由移动,也只能看到一些内情。
我看着他肥腻的油脸,一时没有认出到底是谁,光看穿着应当也是名门。
“不过,您身边养的宠物看着有些可怖,与您的身份不相匹配呢。若是愿意赏光到我府中,我送您些更好玩的,更有趣的。”他凑到我跟前,小声谄媚道:“这种模样怪异的养着也有损您的名声呢,是不。”
啊,我记起来了。
他是投靠五十铃家门下的一个土货商人,在京都内和边镇上游走贩卖货品,依靠五十铃家的庇佑不被盗匪劫掠赚得盆满钵满,但五十铃家起势后扶持太多他这种人供给家族,一时间真没想起来他是谁。
“慎言,这位是我的——”
我哑言片刻,该怎么说?
宿傩眸底深沉,他也在看着我,气场阴鸷,摸不透神色。
我垂眸看着杯中酒,烛光辉照下,酒水映着我的侧影。
“至交,好友。”
我能感受到审视的目光,冰冷的落在我身上,从我脸上划过,声音不带起伏。
“至交好友啊。”他懒懒的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原来你把每晚操.着你入睡的男人,称作好友。”
“我算你第几个好友?前面还排了几位?不如今晚叫到一起来聚聚。”
我正想开口,一只手按住我的嘴,他的手一点点往下,摸到我的脖颈上,一寸寸收紧。
我被压在地板上,他撬开我的唇,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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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酒灌进口中,侵略意图极重的冒犯着我,领口在他指尖顺从地敞开。
幼伎惊呼:“大人!不要伤害五十铃大人!”
泪珠从她眼中瞬间涌出,那几颗葡萄从她袖口抖落而出,慌乱中被脚趾踩烂,散发着果肉的清香。
下一刻,幼伎被一分二。
因为惯性,她半截身体摔倒在屏风上,那只手仍然朝我的方向探着。
和悠来这里游玩的日子里确实帮过一些孩子和女子,只是看不过眼她们受罚挨打,也送过些黄金和吃食,但那都是随手的小事。就像可怜路边的小猫小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玩,我其实不太记得她了,也不太记得这里的其他人。
来不及逃窜的男人也被劈成两半,他的上半身还在跑,下本身呆愣愣的躺在原地,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回荡在上空。
尖叫声,屏风酒瓶摔碎在地的声音混杂在人群里。
“这才热闹啊。”
他腾出一只手擦掉我脸上的汗水,嗓音低沉:“你嘴里的宴会太无趣了,酒也清淡无味,宴会啊,就要伴着哭嚎声才好寻欢作乐,如果脑子里只有附儒风雅的绯句,真正下流的东西就会从身体里跑出来。”
葳蕤烛光下,他眉眼间的桀骜肆意流露,连同着温热的气息贴到我耳边,萦绕而来。
他解开腰带,露出白色里衣。
“五十铃大人,你这张嘴,只有□的时候乖点。”他含糊的骂道。
能不能滚?是我乐意这么口的?不是你非要吗?
“请不要欺负五十铃大人...请放过他...”
女人纤弱的身形出现在宿傩身后,她眼中含泪,披头散发赤着脚,华丽的十二单一层层散落在地面,像极了色艳丽盛开的花瓣,她手中握着一柄簪子,对准宿傩的背。
宿傩蛮横的把我抱起来,一双宽大的手掌紧紧勾着我。
“这女人又是那个?”
“不记得。”
我一口咬在放肆的手指上,直到咬出血他都没有收回的意图,那双眼凶狠的扫过我的脸颊,死死盯了我片刻,才松开对我的钳制,盘腿坐下,慢吞吞的拾起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微低头,宿傩目光一下落在我沾了血的唇上,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
我对花魁说:“舞子,你先出去。”
女人疯狂摇头,我发现她目光炙热地落在我敞开的领口,脸有些烧,耳根子也跟着热起来。
她眼底渐渐浮起水光:“大人,我认识五条家的护卫,我帮您去求救,一定会有人赶来救您的!”
“听话,乖一点,没事的。”
哄走女人后,喉间的痛感才慢慢回笼,我咳嗽了几声,灌了几杯酒水缓和。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我抱住,他用指尖分开我的唇瓣,霸道炽热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他的气息,进攻的力道都很凶猛。
我骑在他腰上,拽住他的头发朝后扯。
像是在制服一只发怒的野兽,但此刻对他柔声劝导没有任何效果,只能用疼痛让他的理智拨点款回来。
他扣住我的手腕,眼尾微微发红。
“不满意我的侍奉吗?好友。”
“很不满意。”
我揪住他的衣襟,嗓音沙哑发颤。
“现在,你来帮我口出来,才算结束。”
19. 第 19 章
这场近乎粗暴地过程持续了整完,最后几乎是被他拖着包上了鬼车,发怒起的男人果然没有理智,就算结束了也很不温柔。
原本在花魁游行后会燃放烟花作为结束,因为宿傩的杀戮行径直到结束后我都不曾看到烟花,这个时代能得到燃放烟花的许准极为难得,稍微有些可惜,本想带他再看一看那些蓝色的烟花,也没有机会了。
接下来两三日我都不想和他说话,某一日清晨,我醒来摸到枕边空落落的,披着羽织在小院里外也没有找到他和里梅的身影,便召唤出式神守在家中,顺着蜿蜒的山路朝下走。
禅院善弥在此处等候多时,他问我:“进行到哪一步?”
我说:“不用担心,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办到,但我希望你也能履行约定,把我的眼珠还给我。”
善弥那张超脱凡尘的厚脸皮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不是加茂宪成将真相透露给我,怎么也想不到挖走我眼珠的咒灵就是他饲养的其中之一。
禅院善弥微笑:“我当然会把它还给你。”他故意加重了语气。
来不及追问他在搞什么鬼,缀在身后的兔子式神发出警报音,我匆匆和禅院善弥断开联系,朝小屋的方向跑,没注意到脚边突出的根茎,绊了一跤狠狠摔倒地上。
顾不得查看,我爬起来继续往小屋走,院内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是里梅。
他手中提着两尾鲜鱼,和我错开身,到土灶边处理。
我留意到他脖颈上盘绕的那圈伤疤,咒物附着的受肉是不会留下任何伤痕,除非附身结束,强行被剥离躯壳,受肉才会化为土灰消失。
这圈疤痕只能是他故意留下,或者是宿傩的命令不得已这么做。
更像是警告。
“阿傩去哪了?”
“大人去剥点人皮,很快就回来。”里梅的话敷衍又扯淡。
宿傩从来不干这种精细活,更何况随着每日领域展开后的扩张,京都所有领土都纳入了我的领域中,我可没感受到有谁死亡的消息。
那些偷偷将家中长子迁出京都的大家族就太不规矩了,约定好的同生共死,怎么能背地里搞鬼啊。
都是无用功,谁都别想逃。
我垂下眼,笑容中藏着得逞的意味。
我也在一点点数着和他的时光,无论怎么混淆时间概念,这一天还是来临,我养他十四年,无法压制他冷酷嗜杀的天性。
但仔细想想,我那糟糕到不值得回忆的童年也没有教给我什么好东西,三十三天,我对他说:去吧,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你自由了。
这种话说过不止一次,我都想发笑,利用善弥造势,我把所有人都拖进了我的领域里
对他而言,陷阱也不过是一场愉悦的游戏,他自认凌驾所有人之上,是极为愉悦肆意的享受着这个过程。
四面八方赶来的咒术师们围剿入霞山,这场战争中血流成河,尸骸遍野。
他无趣的看着眼前的狼藉,问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尸骸堆突发异动——
放出死在他手下的咒术师们突然发生,就像忘却了死前的那一段记忆,前赴后继的向他袭来。
无数次死后再复生,白天至黑夜,杀戮在入霞山分分秒秒上演,不曾停歇。
我剥了几块橘子,坐在小屋门口,看着尸骨慢慢堆积成山,血如同泉水浸透大半庭院。
这是我第一次开启领域,随着时间的推演,开放领域扩大到整个京都内外。
【五恶业果】
所有沾染上我咒力的生物,在我的领域内不会死亡,重复着死前的行为。但领域展开的代价非常沉重。
我咬掉橘子,酸涩味在口腔炸开。
宿傩杀了一圈人回来后,我告诉他,在禅院家的推动下,京都内的所有人都已经化作开启我领域的代价。
所以,六万人口算什么。
在他死后这些罪孽都会栽赃嫁祸到他头上,所有的咒术师们一开始就不是站在正义一方,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利益而厮杀。
我骗他:“五恶业果开启后我也不能控制结束,京都内六万人口包括我在内,如果没有同一时间,同时刻杀死这么多人,我们就会一直活着,重复这三十三天的时光和经历,所有人的时间都定格在这三十三天。或者,直到所有傀儡杀死目标为止。”
没有犹豫,宿傩挖出自己的心脏,发觉目标不是自己有些懵。
“不是你哦。”不感动是假的,他掏心掏肺起来不带犹豫的。
“是我啊,开启领域那刻我将自己定为目标。”
“所以别生气了,阿傩,和我永远的困在领域中吧,我会陪着你,直到永远。我的灵魂已经卖给了黄泉藩,我不会死亡。在我领域中的你也不会死,某种意义上我们就是永生。这六万人的命,就是我们永生的陪葬品。”
我拍掉手中的橘皮朝屋里走:“你今天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吧。”
下一刻,胸口透凉,被掏出一个血洞,
手指沾了点血,我有些恍惚。
我侧身看他,他那沾满血的脸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嘴角下垂,肌肉紧绷,身体微微向后倾,这是一种防备心理。
也是一种恐惧,一种潜意识里由内而外透露的恐惧。
他在恐惧我。
怎么可能?
“疯子。”他哑声道。
“诶,你又被我骗了。”我微笑,眉眼略带伤感,“只有同时杀死我,还有京都的所有人领域才会停止哦。”
猜猜看吧,依旧是谎言吗?宿傩。
这不是一场无意义的赌局,我在拿我的身体,我的全部,来教导你最后一课。
善弥一直夸我在咒术上很有天赋,他没有说错,最先领悟领域展开的人也确实是我。
我用自己的方式教导孩子如何理解领域展开,这一堂课应该上的很成功。
————
我听见他口中沙哑的声音,眼眸最后一点微光消失。
手指逐渐合拢,达成奇异的形状。
他终于理解,大哀大恸后,痛至灵魂才能引发共鸣的强大咒力。
顷刻间,无数刀光势如破竹般降落所有人视线范围,所有人一瞬间化为肉泥,伫立在尸山血海上的那道红影,距离不断拉远,再拉远,直至看不清面孔。
和我需要把所有人拉入自己的领域不同,宿傩不需要封闭结界,将让领域具现化,直接将领域放到现实世界中。
他学会了——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从领域内苏醒,仿佛做了异常漫长的梦。
他们都将遗忘这三十三天来所经历的一切,这场斗争中死去的只有我的躯壳。
只有我是天地间,最惨烈的一抹红。
雨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打湿我浑身发颤的身体,血从喉咙间喷出,止也止不住。
宿傩站在我身侧,他瞳仁猩红,面色苍白,唇沾了血水,整个人如同食人恶鬼。
我费力的伸起一只手,颤抖着,抓住他的衣摆。我期望在他眼中能看到一丝不舍,死死咬着嘴唇,忍住血试图涌出喉咙。
“我这个人,终于对你有意义了吗?”
是的,我一直在骗你,只有一句真心话:我不想你死。
这是真话。
成为鬼神也好,千古第一咒术师也罢,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这条烂命,这肮脏破烂的身体在最后一刻能教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所以阿傩,我对你有意义吗?我对你已经产生意义了吗?
暴雨中,穿着女式和服的身影在雨中站了许久。
————
平安时期,产屋敷家长女嫁给天皇的弟弟诞下一子后,夫妻因平民暴动离世,幼子也在暴乱中丢失。
辗转托付,最终由产屋敷家偷偷收养,对外称是家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收养妹妹的遗子为自己所用,更何况其父亲乃天皇幼弟的血脉,产屋敷家主算计这笔买卖可谓稳赚不赔。
他的长子生来体弱多病,被医师断言活不过二十岁,出于多方考虑他将资源更多倾斜给了这位‘养子’。
将他接回家中时,那孩子已经十岁,面色淡然,处事不惊。
产屋敷家主担心这孩子不亲近主家,要求他照顾自家长子,熟络感情。
长子虽年幼早慧,却身患绝症,实在可惜。
他抚摸男孩的头,让他多多谦让些长子。
那孩子继承了姐姐姣好的容貌,一颦一笑都能轻易博得下人好感,因为流落十多年的经历,也更加聪明懂得察言观色。
将家主送给他的家徽腰饰挂好,柔声道:“好。”
产屋敷家的仆从众多,消息也自然灵通,听闻家主大人带回来一个私生子,并且是亲自迎接的,非常重视,自然上赶着巴结。
消息很快传到了那位病弱的长子耳朵里。
“听说大人亲自接回的养子自称不鸣,多么美好的名字啊,人也非常俊秀呢。”
“姓氏呢?还没有定下吗?”
“应当是姓产屋敷吧。”
继承姓氏后意味着可以分得家中资产,那个私生子更是由家主手把手教导。
除了安静吃饭的香奈,其余人都在谈论着那位小少爷。
对,是小少爷,没有人敢称呼他为私生子。
“你说,我们中谁会被挑选侍奉那位小少爷啊?”一个天真的女仆问到,却被身边的猛地捂住嘴。
一个矮小的身影缓缓推开门,他面若白纸,唇色极淡,阴沉沉地撩开唇角说道:“那就你吧,去伺候我那个弟弟。”
他侧了下头,咳嗽两声。
对着跪拜在他面前的颤抖不止的一众奴仆微笑:“你们都可以如愿去侍奉他。”
日复一日饮用的汤药并不会让他身体转好,药苦涩难闻,令他心情更加糟糕。
他命令下人将那三个仆人勒死,尸体装进木盒中送到那个私生子的房间里,想象着那小子打开木盒后惊恐吓尿的表情,心情好了些许。
风顺着没有关合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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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进,他像是被刺激到了咳嗽个不停,呼吸了好久,面色已经泛红,却怎么也压制不住那股咳意。
他捏着沾血的手绢,他目光充斥着阴狠憎恨。
这副孱弱病态的躯体配不上他,他应当在太阳下自由行走,身着华美和服,与他人在宴席上饮酒对诗,亦或者到城外策马狂奔。
他拾起药碗,砸破纸窗,玉碗响起清脆的破碎声。
“滚进来。”他语气冰冷。
一个身着素色和服的男孩推开门,错神须臾间,那孩童赤脚走进屋内,拾起那些碎裂的玉碗。
捏着他的手腕说道:“有伤到这吗。”
他用白绷带遮挡住一只眼睛,眉眼弯弯,笑起来可亲。
令人作呕—
‘啪’的一声,男孩被这巴掌打的身子一歪。
指甲在他脸上留下五道红痕,男孩的笑容消失了。
“低贱的野种,也配踏进我的屋子。”无惨面露嘲讽的笑意,手指微微颤抖。
“你们先出去吧。”
他听见那个私生子高声道。
将所有下人驱赶出屋,他脸上的微笑像是一层薄冰,散发着寒意。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对你的印象很差。”舌尖抵住口腔内壁,感受肿痛的面颊,他心情极为不悦。
他微微侧头,冷淡的注视着病榻上的男孩:“你送我的礼物也收到了,简单说吧,我是来回礼的,无惨兄长。”
————
饥荒,战乱,饿殍遍野
流寇不断,田地荒废。
距离平安时期已过去三百年。
但这个时代更加糟糕。
为了活下去颇费一番功夫,易子而食已成寻常,一开始我分不清现在的时间,直到被一队武士抓住。
不过,他们对我很友善,给我吃食和衣物,剃掉枯草般养着跳蚤虱虫的头发,我活像个小疯子,被送到一户人家里。
在这里,我生活了大半年。也知晓了现在是距离我所生活的平安时期过去三百多年,那年京都内发生暴乱,很多人死于灾难中。
我问他们,知道咒术师吗?
阴阳师?
是指那些侍奉神社的巫女?
当然有啊,如今的天皇大人也十分尊崇能和神明沟通的神官噢。
不是的,是咒术师。
三百年后,已经没有咒术师的存在了。
没有人记录我们身为咒术师的历史,随着暴动后泯灭在前人的记忆中。
就连这具年幼的身体也只残留一点咒力,不成气候。
“眼睛也毁了,好可怜。”女人抚过我的脸庞,垂泪道。
我啃着白面馒头,没有解释。
在这里生活大半年后,女主人将我送到京都内,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但三百年后的光景和我记忆中的京都无法重叠。
产屋敷家的家主是位极其年轻的男人,将我收为养子,意在继承他的家族,也就是未来的家主。
听说他本有个长子,但长子年幼患癌,活不了多久,应该是个可怜孩子。
令我没想到,也是个披着人皮的幼鬼。
他将三具仆人的尸体挤压进木盒里,搬到我院中,打开的那刻,蛆虫,蚊蝇飞出,可怜的尸体在夏日里暴晒许久,流淌出的恶臭脓水渗透了木盒。
我吩咐下人将这三具尸体安葬,又找来仆人询问原因。原来是这三个人闲聊时透露出想要侍奉我的意图,被那位少爷得知,接着就变成尸体了。
不止这三条命,产屋敷家的小少爷喜怒无常,宅中因他而死的仆人数不胜数,管家早就习惯。
小少爷的听力很敏锐,在我刚刚靠近房内时,那盏玉碗擦着我耳侧摔碎,玉瓷碎裂一地。
“滚进来。”他语气冰冷,态度不耐。
常年缠绵病榻的人大多情绪不稳定,我原本是想柔和些对待他,多些宽容。
但这小子一巴掌打碎了我的温柔梦。
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舔了口,腥的厉害。
我将他压倒在柔软的厚被中,握紧纤弱的脖颈,感受着青经顺血管暴起,一股一涨的收缩着,他呼吸被我切断,心跳如鼓,短促而浅薄,挣扎中手指撤下我的绷带,如封印般散开。
那双黑色的眼瞳布满了恐惧,以及求生的本能。
那颗本就跳动吃力的心脏渐弱,即将停止的前夕,我松开手。
啊,对了。
小少爷现在算是我的哥哥。
我嘴角噙着笑意,将他拢入怀里,为他擦拭掉汗水。
“家主大人让我照顾你,我们以后应该是要住到一起,一同吃饭休息,所以啊,你要乖点。你不会想体验我教育坏孩子的手段,是吧,哥哥。”
三百年前的老妖怪管一个七岁孩童叫哥哥,我没忍住笑出声,笑的身子都在抖。
“我要告诉父亲,让他杀了你!”
可看到怀里小少爷阴毒恐惧的神情时,笑意敛去了几分。
对不乖的孩子,我从不心慈手软。
20. 第 20 章
无惨是个色厉内荏的孩子,他很喜欢搞些捉弄人的小手段。
比如在我饮用的茶水里倒他喝过的药渣。
在我搬进他屋内的前夕,在推拉门上方悬挂菜刀,门拉开的一瞬,那柄锋利的菜刀擦着我的脚趾插入地板,划开了我手中的棉花被,顺道给胳膊留下一条长口血痕。
仆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在我的安抚下哆哆嗦嗦的为我处理伤口。
他告状到产屋敷家主面前,家主来的时候他表现得确实很可怜,像是被我欺负的惨极了的柔弱长子。
实际他的所作所为,手中害死的十多条人命产屋敷家主都知晓,并帮他隐瞒下。
由于这次他污蔑的对象是我,产屋敷家主极为重视的养子,为表公正,家主将侍奉无惨的奴仆们召集到院中,来了场家庭版审讯。
他问我:“不鸣,你有做冒犯无惨的行为吗?”
我说:“没有哦,我很喜欢兄长大人,”顺便撩起衣袖,刻意让所有人看到缠着我胳膊的新绷带。
家主脸上闪过不忍的情绪。
仆人们抖着身体跪伏泥地里,哆嗦着说不清原因,他们不敢对产屋敷家主撒谎,也不敢违背小主人的命令。
家主长叹一声:“无惨,不要欺负弟弟。”随后离去。
无惨恨不得爬起来咬我。
“看吧,我都说了告状是没有用的。”我咬了口柿子,蹲坐在他面前,在无惨的巴掌即将摸到我脸上时攥紧他的手腕,用力一扭。
“为什么学不乖呢,兄长。”
“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的!”他不断重复着,被压在软榻上狼狈凶狠的模样,令仆人们吃惊。
“都出去。”我冷淡的吩咐道。
让人发笑啊,从出生以来他可能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他永远是产屋敷家的主宰,父母对他疼爱,仆人对他又畏又怕,除去这病弱的身体,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
所以,当这些特权离他远去,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小子分享走大半时,他一时间无法接受,无惨的心理防线崩溃。
夜里,我把床垫铺好,和他隔了两拳的距离躺下。
他警惕的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像是只黑猫,这么说他有些不好,无惨极好脸面。
“你要做什么!”
“睡觉啊。”
“滚出去!你这个杂种!”
我脱掉外衣躺进被窝里,枕着软枕看他,无惨一半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半张脸在月光的映照下苍白如纸,他有张不错的皮囊,继承了产屋敷家主娟秀的面容,眉色浓而深,长发卷曲。
“你知道为什么家主大人命令我来照顾你吗,这不是羞辱,也不是做贱我,他在意图你能与我亲近起来。”
无惨压低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令人恶心的小花招。”
我没有理会他攻击性极强的言辞,接着说。
“人啊,人这种生物,就算在怎么厌恨憎恶的两个人被关进狭小逼仄的笼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互相面对着,恨中也可以诞生爱意和惺惺相惜的情感。家主大人也是如此想的,他希望我与你能够像真正的兄弟般互相帮持,互相疼爱。”
无惨脸一黑,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冷冽,声音狠厉道:“我不会和一个妄图抢走我一切的人称兄道弟,你就是个从下三滥的女人腿间爬出来的杂种。”
这孩子的心灵确实扭曲。
第二天醒来,在仆人们的侍奉下,我躲开这小子攻击我的汤碗,整理好衣服向书房走。
产屋敷家主要求我学习的东西很多,诗词礼乐,面见贵族们的礼仪,与三百年前繁琐的礼节对比简化了不少。
这堂课从清晨进行到傍晚才停歇,教导我礼仪的老师不断和产屋敷家主夸赞我有多么聪明,学习的多么快,不过是因为我曾经学过这些东西罢了,哪怕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流行的绯句,也能很快拟出几句。
我的表现令家主很满意,他许诺我可以自由进出书房,但我意不在此此,我想要他偌大书房里的那些史书。
记载了三百年前京都历史的部分,为了我心心念念的那段历史,我每天都会准时到书房搜寻,但那段历史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擦去了般,无论如何都翻找不出丁点线索。
我坐在庭院中的过道,旁边堆积了小山般的书籍,这些都零零散散的记载了三百年前平安时期的历史。
我试图从这些书籍中找到一点有关御三家的记录,哪怕一点也行。
“你每天都在看这些东西啊,看来父亲他对你的教导也不上心。”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我后方响起。
小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病床上爬起,撑着门的那只手骨节分明,青色经脉附着在皮肉下,看的可怖,他很瘦,弱的像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到,事实也如此。
哪怕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像个正常人站立,也需要借力,他做起来都非常吃力。
“你的身体状况不应该见风。”我说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轮不到你来管教我。”
夏日的暖风嘘嘘吹来,太阳也不是很晒,照的人心中暖洋洋的,今天的天气非常好,但是无惨的身体呢弱到连这阵风都承受不了,他被刺激到,蹲靠在门跟前,用力地咳嗽,好像要把肺刻出来。
看他那惨兮兮的样子,我只好放下书,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一只可怜的小狗不知道何时跑到庭院中,蹬着腿跳上过道,偷偷摸摸咬住碟里的那团米糕。
“真脏。”无惨嫌恶道。
我抱起小狗,拿着那碟吃食走到院中的大树下,将食物和小狗放到树边。
小狗受到惊吓,呜咽着缩到树后,待人远去,察觉到没有危险时,才慢慢挪到米糕边啃食起来。
我想扶无惨回屋,他拍开我的手。
在母亲腹中他的心脏曾数次停止跳动,出生时脉搏呼吸微弱,差点被认做死胎,即将被烧死的前刻才发出救命的啼哭声。
无惨每时每刻都在恐惧死亡的到来,求生是人的本能。
所以,哪怕我这残缺不完整的身体,也被他深深地嫉妒着。
跟个鬼一样可怕的小孩。
他比宿傩更烦人。
宿傩是那种嘴上哄哄即便不信也会装作顺从的模样,因为他听到了想要的软话,乐得配合。
无惨不是,他是恨不得视线范围内所有生物都和他感受到同样的痛苦,因此也不会高兴起来的小孩。
他深深地嫉妒着可以在阳光下奔跑的人,包括卑贱的动物。
他居住的小屋中,仆人们被勒令不得跑跳,必须轻手轻脚,不得有丝毫响声,哪怕一点点错误,都可能引来杀头之祸。
但在我来临后,紧张窒息的氛围得以缓解。
“我们出去踏青吧,骑马跑起来,这种踏青。”我合上书,对他说。
实际上,我已经偷偷命令仆人准备好了马车。今天他不去也得去。
“不要。”无惨很冷淡的拒绝。
我抽走他手中的书扔开,从仆人手中拿走外袍,强行穿到他身上,任由他挣扎着抱出小屋。
“你难道不想要看看城外的风景吗,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家里吧,一直住在这三折叠大的空间里不感到难受吗。”
他停止挣扎,随后慢慢起身,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袖口:“走吧。”
就这么把他抱出去也不好,无惨还是很要脸面的。
思索片刻,我握紧他的手,牵着他朝门外走。
木履鞋哒哒哒踩过草地,穿过偌大的长廊,经过院中小桥。每走一段路他都要停下来歇息,咳嗽好半天,我无言的陪在他身边,在他咳的看着快背过气的时候在猛地来上一巴掌,他能好许多。
“父亲大人今天不在家中?”
“有个会议需要外出,老师今天也没有来教导我课程。”我说道。
坐在马车上的他呼吸能平缓些,马车上刻着产屋敷家的家徽,出城也不会被守卫阻拦,一路算得上畅通无阻。
他缓缓掀开门帘。
我从侍卫手中接过马绳,翻身骑上,朝他伸手:“要骑上来试试吗?”
他有些犹豫。
趁着这功夫,我握紧他的手,强行将他带到马背上。
“腿分开跨过去,不要揪马毛它也会痛,搂住我的腰就好,别掐我肉!呃——”
和那双瞳仁漆黑的眼对视上,他双手勒住我的脖颈,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我挑眉,单手搂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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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腿一夹,鞭子抽下,迫使战马狂奔起来。
夏风掠过,吹散了额间的碎发。
无惨猛地扑进我怀里,头抵在我肩膀处,唇擦过脖颈,感受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加快了速度。
“疯子!让这匹疯马停下来!”他大吼道。
“别害怕啊,快睁开眼看看,景色很美哦!”
我驾马在京都外的草地上奔的飞快,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刺激的速度,搂住我脖颈的力气之大,恨不得能掐断我的脖子。
“......”
入眼是一片绿,隐藏在云雾间的山头,清风,草香,还有悠闲地马鸣声。
我的视线紧紧锁定在那股庞大咒力出现的位置,驾着马慢慢追寻,一面敷衍无惨:“是不是很美啊,你一定从来没有看过京都外的风景吧。”
“嗯...”
怀中颤抖的身体变得放松,我疑惑地瞥了眼他。
他像是被眼前的风景罩住心神,手指无意识的垂落到腿间。
那团咒力消失的很快,我追逐了会,锁定到它最后消失的位置后,骑着马慢慢朝回走。
无惨的心脏从没有跳动的如此舒缓,眼前辽阔的景色震撼了他的心神,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他抬起手,试图抓住这片风景,苍白异常的皮肤却尤为刺眼。
就连那张讨人厌的脸看着都顺眼几分,他看了我许久,眸色渐深,脸慢慢埋进我的颈窝里。
“很美。”无惨轻声说道。
“别咬我。”
我有点僵硬。
其实我很讨厌被人碰到脖子,所以每次揍宿傩都很凶。
他轻轻呵了声,紧接着,故意咬下!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勒进缰绳,战马吃痛抬高前腿,猛地狂奔起来。
“它疯了!我要是死在这里,你也得给我陪葬!”他抱住我的腰,凶狠的威胁道。
“闭嘴!”我吼他。
眼见前面是断崖,我咬牙,抱住他从战马上滚落,使用咒力做缓冲顺着斜坡滚了几圈,躺倒在草地上。
我拥住那被药香浸透了的孩子,望着天空,急促的呼吸。
差一点就抓到他了……
产屋敷家的侍卫追上来,跪在我们面前致歉,我阻止他切腹谢罪的举动,带无惨回去。
一路上他的手一直牵着我,回到屋里才猛地松开。
我捂着手背吹气,这小鬼用完人就甩的狼心狗肺作态还怪招人喜欢。
乱世中,无惨这种人才活的长久。
私自带他出去玩这件事还是被产屋敷家主知道了,发了好大脾气,狠狠收拾我一顿,家主不喜欢用言语贬损人,盛怒中的他罚我跪在庭院中的石子路,双手举着水盆,直到水盆中的水被太阳晒干蒸发才能结束惩罚。
第一日到还好过,仆从们经过我身边时,怜悯的视线投向我。
我的出现对他们而言是件好事,极大程度分担阴晴不定的无惨少爷的怒火。而且我对待下人们很友善,很少麻烦他们做什么,规矩也没有那么多。
适应这种类似虫子慢慢钻进骨头缝隙,无孔不入啃食的瘙痒,再到肿胀,麻木,察觉不到双臂存在,这是极其折磨,缓慢的一个过程。
夜晚,我肚子饿的咕咕叫。
一个小小的身影偷进院落里,是伺候无惨院中的女仆,香奈。
她从领口摸出一个灰面馒头,掰成小块塞进我嘴里。
那双小鹿般朦胧的眼睛,不敢看我,嗫嚅着低声催促我:“小少爷,快吃吧。”
我被馒头噎住,她踮起脚,用双手从盆中盛了些水递到我干裂的唇边喂下。
“谢谢。”我哑声道谢。
香奈抿抿唇,绽放一个好看的笑容:“少爷,我帮您撒掉些水吧!”
“不用。”我说。
再过两三日惩罚就会结束,产屋敷家主无非是盛怒中想给我点颜色看看,让我知道轻重。他骨子里还是很在意无惨这个长子,所以愤怒我不考虑无惨的身体状况,带他出城的行为。
月色下,木履鞋踩过走廊,发出嗒嗒声响。
无惨幼小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末尾,他扶着墙壁,一步一停歇,身体微微颤抖,缓和了会才接着走。
啊,小告状精出现了。
21.第 21 章
“明日会有一场诗宴,你陪我去。”
无惨昂着头,坐到廊道边,赤脚踩着泥地,脚趾一点一点。
他很少参加诗宴花会这些贵族子弟的聚会活动,一方面身体原因,另一方面出席就不得不和人打交道,他不喜欢玩阿谀奉承那套虚伪东西。
幸好产屋敷在京都也是名门大族,长女又是天皇弟弟的妻子,从来都是别人谄媚他。
所以感恩戴德吧,你的惩罚要结束了。他唇角勾起,有点小骄傲。
“你的身体能撑住全程?”
一般诗宴从清早举办,在主人家用完宴席后贵女们才入场,聊完基本都到傍晚了,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但对无惨有些困难,他出趟门都跟快死了一样。
不对,他不会说些没用的废话。
我扔掉水盆,胳膊麻木的如同坠在肩膀上的假肢,动作迟缓僵硬,靠到廊道慢慢坐下,揉着酸胀发痛的胳膊。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小少爷精通此道。
“走吧,我扶你回去休息。”
猝不及防的,他甩开我的手。
他望了我许久,漆黑的眼珠染上些情绪,无惨咬牙:“不知道感恩的垃圾。”
————
他用朱砂描绘眼尾,惨白的唇色又抹了胭脂,宛如俏生生的鹤童子。
虽然不太理解小孩子之间的攀比心,我也照做了。
“别乱动。”他执起笔。
他有一双极其好看的手,指节分明,白如玉瓷,因为常年卧病的缘故,指腹连薄茧都没有。
“你做什么?”
沾了点朱砂红,在我眉间轻点。
“好了。”
我对着铜镜照了下,眉心多了一点红,衬得这张脸越发女气。
我皱眉,想拿绢布沾水洗掉。
无惨不容置疑道:“不许擦掉。”
“你本来长得丑,五官也有残缺,诗宴上不许离开我半步,听懂吗。”
我呸。
诗宴上,我穿着颜色和无惨相称的男式和服出席,赶上晴雨,庭院里聚集借景做诗,这些孩子们一个个穿的花团锦簇,胖的像一堆绣球。
我打听到了和女眷那边有些神官家出身的小姐,趁机偷溜走。产屋敷家能翻到的信息只有这些,现天皇崇敬天神,记载的史卷和一些有用书籍有可能供奉到神社中。
因为太过专注自己的事情,完全把无惨抛到了脑后跟,以至于回来后都没注意到他阴沉的脸色。
我询问奴仆才得知,宴席上无惨遭人讥讽命不久矣,产屋敷家这才接个私生子回来继承家业。
无惨从容地坐在软垫,听到对方嘲讽自己的家族,他微微一笑,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衣衫袖口,和诗宴主办家致歉,离席时眼神却瞬间变得阴鸷冷冽。
诗宴上各方家族的子嗣都在,他不好发作,中午吃食时又不见我在身边,仆人对我的踪迹也支支吾吾,直到宴会快结束,才看到我施施然的身影。
带条狗出去都知道吃饭时间要回来找主人。
无惨气极反笑。
马车上,我掀开窗帘:“给你看个有趣的。”
我操控一只小咒灵绊倒那带头讥讽无惨的贵族少年,那人只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拉扯,从台阶一路滚下去,滚到泥土里,正巧撞在了一旁路过的粪车,粪便冲出桶中混合着尿液,当头洒下,臭气冲天。
无惨看那人狼狈恶心的模样,心情转好。
“你用了什么巫术?”
我逗他:“其实我是妖怪。”
无惨追问我:“变成妖怪就能永远活着吗!怎么才能变成和你一样的妖怪?要挖掉一只眼睛?”
少年时期的无惨冷血残忍,却还有些天真的劲头。
“说话!快点告诉我答案!”他猛地扑上来,掐组我的脖颈,声音低沉狠厉,“我不会把你是妖怪的事情说出去,相信我。”
“求你了不鸣,变成妖怪也很寂寞吧,你把我也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我就可以永远陪着你了,整个产屋敷家都是我们的,你想要什么,金钱还是女人,我都能给你。”
他趴在我身上,不断诱哄,贪婪地目光死死盯着我,宛如看见食物的恶鬼。
我怜悯他孱弱的身体,说到底他只是想像个健康人类一样活着。
我那个时代,也有为了活下去和妖怪做交易出卖灵魂的人类,最后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结局都不好。
三百年后的平安京,虽然天灾人祸不断,但鬼怪之物却少了很多。
“你这种人啊,短命才是好事。”我懒散的口吻,如同重石砸在无惨的心中。
“你自私浅薄,残忍嗜杀,若是没有这副皮囊,这个好出身,没有人会如此尽心养育你。”
我只是实话实说,花街里,比无惨聪颖健康的孩子比比皆是,大多都有好皮相,但又有几个能爬出泥潭呢。
“不知感恩的畜生应该是你,无惨,无论你能活多久,都该好好跪谢那些为你着想,拼命研究医书的医者和你的父亲吧。”
他死死咬着唇,感受到他指尖的力道一点点松懈,那只手摸到了我发间的发簪,猛地扎下!
我捂住流血不止的掌心,皱眉。
他趁我没反应过来,捧起我的脸,泪水濡湿了我的脸侧。
“为什么要躲开啊,你的眼睛还是瞎了比较好,一个瞎子才好做产屋敷家的傀儡。你这张巧言善辩的嘴会夺走我的一切,就这样死在这里吧,不鸣,为了我。”
他声音嘶哑,口中含着一捧血。
血浸湿了我的衣袖,有我自己的,也有无惨的。
他发病了。
产屋敷家护卫马不停蹄地带来了医者,车夫也不敢有丝毫耽搁的往住宅赶。
我靠在马车的角落,背贴着软榻。
无惨趴在我脚边,急促的呼吸,那些病血源源不断的从他肺管中咳出,他却睁眼看我,应该是看不清我的脸。
可他还在笑,笑的让人不寒而栗,使人心生恐惧。
我慢慢爬过去,搂住他,大声哭喊呼唤医者的名字。
他可真是个疯子啊。
他身体颤抖,血泡崩在我耳颈边,宛如艳丽绽开的红花,五指勾住我的脖颈,语调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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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着急的,我还有足够的时间逼你说出答案。”
————
因为无惨突然发病,管家奴仆们从上到下慌乱一团,瑟瑟发抖的跪拜在产屋敷家主面前。
我更想先去洗澡,被无惨近距离吐了那么多血,有点恶心。
碍于寄人篱下,只能穿着这身脏臭衣服忍受家主的责问。
他随身携带的团扇砸到我脸上,玉石包裹的扇柄砸破了额角,血顺着脸侧滚下,淌湿了绷带。
“不鸣,不要忘记是谁将你从战场上带回来,给你吃食衣物还有尊贵的地位。”
“尸体堆里爬出来的畜生,和你母亲一样狼心狗肺,就这么迫不及待害死自己的哥哥。”
站在一边的夫人叹气,目光复杂的望着接受训斥的我。
“你在着急什么,我答应过你,会把产屋敷家所有的产业交到你手中,但不是现在,好好对待无惨,好好照顾他,就连这点都做不到吗,那孩子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已经到药石无医的地步啊,嘴巴还那么贱呢,不愧是无惨。
“算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再说,你好好反省吧,这段时间,不许外出。”
听到这话,仆人们都松了口气。
经过两位医师彻夜诊治,无惨终于缓过来。
他早已习惯生死间挣扎,饮着那些吊命的苦药,蜷缩在厚实的被窝里苟活。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马车上的那些话。
要学会感恩啊,无惨。
阳光撒落到庭院的每一处角落,无惨他靠在缘侧,身边围着几个暖炉,盖着厚厚的被褥,那张苍白的脸藏在阴影中,漆黑的眼珠如同蛇般盯着庭院里唯一活动的动物。
他忽然命令道:“去把那只脏狗抓过来。”
香奈一愣,偷偷看了眼在院中扑弄蝴蝶的小狗崽,那只野狗自从出现后就在庭院里住下,夜里会躲在廊道下方遮风入眠,小少爷经常会带点食物喂它,因为无惨没有说什么,也无人驱赶它,算是养在院中的宠物。
“听不懂我说话吗?”他伸手指了下那小东西,烦躁道:“还是要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喂狗,没用的东西。”
他指挥仆人将那只狗捉住,拿不鸣习惯用的信封刀划开小狗的肚皮,挣扎中血溅到了草坪,小狗粗喘哀嚎着,兽瞳一点点黯淡。
他闭上眼,如同听见什么美妙的乐曲,嘴角挽起弧度。
无惨面带微笑地让仆人合上门,那笑容看似和煦,实则让人胆寒,每当他这么微笑的时候,都会让下人恐惧到颤抖。
等到夜里我回屋,收拾软铺的仆人被吓得摔倒。
睡觉的被窝里藏着一具小狗尸体。
应该刚死不久,血还没有干涸,渗透了被单,兽血的腥臭味弥漫在房间里,充斥着我的鼻腔。
我的五感非常灵敏,怪不得一进屋就闻到了不同于人血的臭味。
让仆人们退出去,合上门。
一抹残忍的笑容出现在无惨脸上,他语气极为温柔:“你不是很喜欢这只畜生吗,现在,你可以抱着它入睡。”
22.第 22 章
无惨坐在阴暗的房间,他微微仰起头,目光却透出阴冷的光芒,仿佛在期待猎物的行动,他的脑海中藏着无尽恶意,令人毛骨悚然。
我让下人退出去,合上推拉门。
肆意剥夺生命却不感到愧疚这种行为,我没办法苛责他,因为我就是这种人,我的孩子也是这类人。
我扯过无惨,将他困在怀中,按住他的手抚摸小狗冰冷的尸体,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到那股寒意,生命死后的恐惧。
“你要做什么!放肆!滚开!!”
无惨心中激烈的翻腾,他每一次深呼吸都如同在吸收周围的恐惧,因为贴在耳边不得不面对的吐息,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的怀抱。
从始至终无惨搞错一件事,我不是猎物。
我不会因为一条死掉的小狗就恐惧,不会因为谁的死亡而颤抖。
伸进剖开的内脏,感受幼小的脏器在手指尖滑动,入手触感柔软黏腻,带着兽血的腥臭味。
我问他:“能感受到吗?其实人和牲畜是一样的,灵魂离开□□后留在世间的只有这东西,它会慢慢腐烂,埋进泥地里,也可能会变成你明日的午饭。”
我用随身携带的信封刀握住无惨的手,划破胳膊那道旧疤。
“你到底有多蠢才会相信我随口说的玩笑话,妖怪会流出红色的血吗,妖怪会拥有温暖的体温吗,你有见过真的妖怪?还是说,只要能活下去无论什么蠢话你都会相信?”
将那颗心脏剜掉一块,塞到无惨嘴里:“吃掉,你就能长命百岁。”
无惨盯着我,吐到我脸上。
我笑了:“这不是很聪明吗,要好好保持啊。”
无惨情况恶化,这一次家主没有轻饶我,将我送到产屋敷家供奉的香樱神社寄养。
下人们绒默不语,原本轻盈的天空也变得阴沉,伺候无惨少爷的仆人们心情悲惧,所有人的头都缓缓低垂。
这是个礼乐崩坏的时代,城与城之间战乱不断,流寇劫匪盗贼,还有这些落败流窜的武士,到处都是饿死的灾民。
没有产屋敷家庇护,小少爷又该怎么活下去。
单凭相处而言,不鸣是极其宽和的小主人,可家主大人已经厌弃他。
————
我去看无惨,他赤身趴在榻榻米上,背部扎满了银针,药童正在煎药。
医师看见我,虚拦下:“请您近期不要再刺激他,这段时间少爷病情恶化的很厉害,他需要静心调养。”
“我只是来道别,没有想做什么。”
我走到无惨身边蹲下,俯下身轻声道:“你醒着吗,可以听到吗,其实无所谓听不听得见了,我要离开了,无惨。”
你担忧的都不会发生,产屋敷家只是我暂时歇脚的地方,我不会抢夺你的一切,也许未来十几年后,待你病逝,这个家会迎接一个有着产屋敷血脉的年轻人继承,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可能是因为年龄变小了,心也变得幼稚计较。
无惨活不了多久,他的命从出生起就注定只有短短二十载,可每当他挑衅我,我都想着如何回击和驯服他。
其实仔细想想,我对他应该更加宽容些。
————
我离开的那天又下起小雨,我缩在马车内的软榻上,静静地听着雨声敲打在地面的声音,这些压抑的雨声陪伴我离开京都。
“就是这孩子,暂时留到这里,他是家主大人的幼子。”
“大人还是很喜欢这孩子,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你要好好对待他。”
“要住多久?”
“不清楚.....”
护卫和巫女交代完后,走到我身边蹲下:“您在这里暂居,每月十五我会来看望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吩咐宫司,万望您平安。”
红衣巫女牵起我的手走进神社,穿过回廊,忽然听见正前方传来喧哗的响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三五个武士聚集在院落中,吃酒耍乐。
院中百年樱树下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年,他凝视着远处的我,整个人仿佛被花瓣包裹着,虚幻而迷离。
我脚步停住,扭头望他,离得太远,看不清那张脸。
他还在看我——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擦去口红,高仰白颈,酒水顺着她的唇沾湿了衣领。
巫女忽然捂住我的眼睛,将我抱起来:“小少爷请不要看哦。”
“他们是谁?”我问到。
“是留宿在这的流浪武士,神社有很多客间供来往的旅人歇脚。”她表情不自然,笑容很勉强。
抱住我的手很用力,她脚步飞快地穿过走廊。
“不要紧,您是产屋敷家的子嗣,不会牵扯进这种Y乱的关系里,只要晚上不要随便出来走动就好。”
她眼神恍惚,“产屋敷家知道这些事吗,应该不知道吧,京都的氏族们很要脸面,名下有这种产业被外人知晓了多丢人啊....呃,我说的这些,您听得懂吗?”
“什么?”我懵懂的看着她。
惠子这才放心,细细嘱咐我规矩,又将她的名字认真告诉我,期待着我回到产屋敷家那日将她一起带走。
我在神社住了大半月,了解到神社背地里是伎院的秘密。
夜里,游女会敲响旅人的房门,一夜风情,巫女也有做这种营生,然后抽掉一部分佣金交给宫司。
怀孕的巫女偷偷生下的孩子,卖掉送人,或者埋到后院的百年樱树下。
因为远离京都和人烟,宫司便成了香樱神社的掌权人,产屋敷家派人来时将这些生意暂停,伪装出一派祥和的景象,人走照旧。
我捉了不少低级的咒灵塞到三叠大的小屋里养着,别人看不见这些小东西。
但咒灵的存在会影响到周围的氛围,经过我屋外走廊的人总会莫名其妙倒霉。
时间长了,夜晚终于得以清净。
白天,我抱着木盆打井水洗漱,天气转冷后,总会被冰凉的井水冻的双手通红。
经过小木桥时和一位雪色少年擦肩而过,冷冽的香气钻入鼻腔。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手拦住我的去路。
里梅凝视着面前穿着粗布的孩子,神情复杂,仿佛透过这具幼小的躯体看见的是那个熟悉的灵魂。
“产屋敷,无惨。”我堂而皇之的念出无惨的名字。
风吹拂过发丝,里梅收回手。
看着那很快离开的背影,闭上眼,耳边只剩下自己逐渐死寂的心跳声。
回到屋中,我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心中混乱的如同翻涌潮水。
里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早就被做成咒物,只有依凭的媒介(受肉)才可以复活,也就是说这个时代还有咒术师存在。
会不会是阿傩...
但是,三百年了。
但一想到阿傩还活着的可能性,我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如果我没有死的话,我会亲眼看着那孩子从意气风发走到花甲之年,亲手收敛他的遗骸。
如果他沉沦在我的领域中,我也会陪着他,拉京都所有人当祭品,永远做着甜蜜美好的梦。
我是爱他的,所以才对他那么宽容,那么多容忍,正因此,我考虑过很多可能性,甚至从里梅身上得到了启发,要不要把阿傩也做成咒物?
但是,万一他很抗拒怎么办。
时间可以消磨所有,我也惧怕时光会消磨掉我们之间的感情,只留下憎恨。
考虑了很久,我才选择放过他。
别让我这么轻易就后悔啊。
————
渐渐地,照顾我的惠子也察觉到我是被产屋敷家厌弃的事实,对我的态度也没有初来的时候那么殷切。
夜里偶尔有醉酒男人不停地敲打着我的屋门,强行推开门后,屋内空无一人。
我缩在橱柜里,裹着薄被,只露出一道缝隙。
听着脚步声远离,才闭眼。
饭菜变得不那么干净,汤饭里有菜虫,碗底沉着沙石,没有办法吃。
我饿了很久。
神社院中,几个穿着落魄的武士正偷着香油钱,看见我的身影,正要驱赶,被同伴拦住。
从怀中摸出一个馒头,递给我。
“你想吃吗?”
我点头。
武士蹲下身,伸手捏住我咬着馒头的脸,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在这里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点代价,你吃了我的东西,想用什么偿还呢?”
我回过神,将咬了一半的馒头吐出来。
“还给你。”
扭头正要跑,猛地被人踹倒,踩住背部。
“这小子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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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我就看上他了,这身皮肉嫩的很,没骗你们吧?”
“宫司很在意他,你小心点。”
“怕什么,我都打听清楚了,这小子是产屋敷家捡回去的养子,都这么多天了,你看有人来接他?”
武士的眼神变得邪肆,目光在我身上流转,另一个武士捏住我的下颚用力。
“说不定,那家主人早就把他睡过了,京都里的有钱人流行养这种模样像女人的娈童玩,说不定他就是呢。”
“掐死了再玩,他就没法跑了。”
我脸色煞白,瞬间清楚他们想做的是什么。
下一秒,那只掐着我脸的手猛地捂住我的嘴,似乎要把我就这么窒息而死。
我张开嘴,咬住他的手。
费力调动起咒力,炸碎了那武士的胳膊。
因为惯性,我摔倒到地上。
在这群人恐惧的神情中落荒而逃。
我跑了很久,将那些人统统甩到脑后。
穿过走廊,神社的大院,小桥,我在树上坐了很久。
树上的景色很好,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神社的一切,也没有人会仰头,看看鸟飞过的天空,没有人会注意到躲进樱树枝芽间的我。
直到夜里被风吹得头重脚轻,我才跳下去。
夜里,半梦半醒中,房间里进来很多男人,拿着武士刀和绳子将我捆住。
他们之中也有那个老宫司,吵吵闹闹的说我是妖怪,议论该如何处置。
禀报到产屋敷家是不可能的,香樱神社根本经不起盘查,他们这里的一切都会暴露。
“吊死,然后埋到树下。”宫司一锤定音。
因为缺氧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求生的意念彻底爆发,小屋内拥挤着的人和咒灵们来不及逃窜,被炸得血肉淋漓,碎肢横飞。
我狼狈不堪的趴在地板上呼气,撕扯掉脖子上的粗绳,眼眶和鼻腔都流着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喉咙间痛的厉害,我匍在地上硬生生咳出了泪。
缩在角落里得以幸存的蜘蛛咒灵看见我,怯生生的织了个网裹挟住自己。
我擦掉鼻血,撑着墙往外挪。
我的心跳很快。
被粗绳勒住的胳膊,手腕,还有脖颈都疼的厉害,因为强行使用太多咒力,双眼犯晕,有些看不清。
我又咳嗽两声,血一直在流,眼睛也痛的厉害。
爬到树上时,缩在枝丫错落的树干间才有了点安全感。
脑中闪过很多回忆,那是更久远的过去,我的曾经。
也被这样捆绑住,当做妖怪,差点被溺死。
不——
我确实被溺死了,因为这点才特别恐惧河流湖泊。
【和我定下契约,我会保留你的灵魂,从此不入黄泉】
于是,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
我注意到脚步声,没有丝毫隐藏自己的意图。
我朝树下看,正好和那对冰凉的视线对上,那对深粉瞳孔在月光下倒映出我狼狈的身形。
他站在古树下,张开双臂,仰起头。
“大人,请跳到我怀里,我会接住您的。”
是里梅——
我其实...不是很想下去。
但是,这具身体原比我内心所想更加诚实,透骨的香气往鼻孔里钻,在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里梅已经被我扑倒在地。
因为惯性,他摔在草地上的时候闷哼了声。
他垂眸,浓密漂亮的眼睫把眼底的一切情绪都遮掩的很好。
他的嗓音淡淡的,却让我莫名的想起以前无数个夜晚,他侍奉我时,唇间偶尔擦出我的名字。
里梅...里梅...
我闭住眼,抱住他的手更加用力收紧,紧闭的眼中有血泪涌出。
柴房里,他烧好了热水侍奉我洗漱,我恹恹的趴在浴盆边。
他很温柔的擦拭着我的湿发,为我找到新的衣服换上,神情专注平静,就好像一直以来都在做这些事情,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但他这一路是杀过去的,逢人就杀。
除了柴房,香樱神社里遍地血污。
新的和服有些宽大,领口也宽的厉害,里梅带着凉意的手指摩挲过我的脚腕,一路往上。
他眼神渐深,嘴边噙着笑意。
23.第 23 章
里梅的视线顺着向下,白皙的双腿没有多余的绒毛,水珠顺着腿间滚落。
我的和服下摆拂在他膝盖上,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很快移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没有穿——
那会是什么风景?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只是之前从未敢往邪念想。
隔着层薄衣,我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就连原本楼住自己的手也好像被烫到了般,松开些许。
我慢慢缩回胳膊,不再搂住他脖子时,他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里梅注意到我脖颈上磨损破皮,被粗绳勒出的红印,伤口还很新,热水泡过后泛着肉粉色,但那道印子的长度几乎蔓延绕了一圈脖颈。
“别看了,好难看。”
他的手停到我脸侧,轻轻的贴上。
里梅问道:“痛吗?”
我摇头。
正当他要收回手的同时,我含住了他的指尖,慢慢地,用舌尖轻轻戳碰了下里梅的手指。
感受到指尖湿润的温度,他深粉色的眼瞳顿时睁大。
屋内光线昏暗,里梅的目光慢慢灼热起来,像两颗燃烧的火星。
透过里梅的眼眸,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薄唇微张,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略微沙哑地嗓音带着一丝轻颤:“你想做什么?”
————
里梅整理出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休息,我睡在靠墙壁的一侧。
夜里,我盖着毯子轻手轻脚爬起,一只脚踩在地板上。
薄毯的一边却被人压住,一直带着热温的手握住了我的脚踝,我回头看,眼中有疑惑地神情。
里梅歪了下脑袋,半张脸埋进枕中。
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我——
将我拖回他怀里,用薄毯包裹住我们。
“又要去哪里。”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正思索怎么敷衍过去,他闭着眼就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像是睡着了。
但是,咒物需要睡眠吗?
我不知道。
埋头朝他的胸膛缩了缩,我闭住眼。
这具身体从醒来到现在,咒力在不断地消失,起先我以为是诅咒大幅度减少的原因,可现在看来并不是,有东西在偷走我的咒力。
就在之前暴起的瞬间,我夺回了不少咒力。我精通术式,自然很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人在拿我的身体做实验。
暮色退散之前,我们又进行了一次。
————
隔天,我从屋里走出来,干净整洁的新衣叠放整齐的摆在床边。
就是和服有点宽大,我套上后松松垮垮的,领口总是敞的很开。
穿过回廊,一股浓重的烧焦味飘过来,越靠近宫司的住所,烟雾越发浓厚。
老迈的宫司尸体仰躺在屋外,房门大敞开,里梅站在那一排排书柜中,将手中一卷竹卷扔进火堆。
崩裂开的火星子溅射到他的脚背,他感觉不到痛,拾起案台上的那卷旧本,扔入火堆。
火光缭绕间,里梅那张阴冷精致的面孔也染上了火一般的红色,有了点活人气息。
我跨步迈进房间:“你在烧什么东西?”
里梅绕过那团火堆,牵起我的手,微微皱眉:“手怎么这么冰。”他将自己的羽织脱下给我披上。
我朝他身后看去,烟雾熏得人眼睛不舒服,隐约能看清几个平假名,很快被火焰吞噬掉。
“一些没用的垃圾。”
我回过神来,他牵着我前面走着,手紧了紧,与我十指交握。
“我们今天就离开这。”
“去哪里?”
他似乎也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平淡的嗓音里掺杂着踌躇。
“荒切稻城。”
走出香樱神社后,才发觉外面的天地还不如白日里的神社和谐,饥荒不断,到处都是白骨尸骸。
我和里梅牵着手走了很久,从白天到暮色,双脚磨出血泡,木履鞋的绳带断裂,我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里梅撕出一截白布分开,小心地缠绕住脚底,在脚背上打结。
干燥的嘴巴起皮,我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我问了他很多,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避而不答。
比起撒谎,他更喜欢用沉默应对我。
夜里,找了一处山洞休息,我靠在洞穴口等里梅回来。他手脚利落的捉了几只野物,扒皮脱骨,串到火堆上烧烤。
吃完后,他带我到附近的小溪洗漱,,我先是洗干净双手,捧了些水沾湿唇角,接着大口喝起来。
里梅手中端着盛水的陶罐,将我扯起,他皱眉说道:“别喝冷水。”
夜里温度极低,里梅的体温也冷的厉害,我只好搓着手靠近火堆边取暖。
猝不及防,炸开的火星崩到手背上,烫出一个血泡,我猛地收回手吹气。
里梅的声音带着点无奈:“你是有多笨啊...”
他捧起我的手,掌心里幻化出一柄冰针,趁我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挑破,接着凝出冰块,敷到我手背。
就这样拥着我,我倚在他削瘦的胸前,听着的他迟缓的心跳声,他搂住我腰腹的手收紧了下。
鼻息间传来他身上的清香气息,我一怔,心跳如擂鼓般越来越快速。
里梅眯了眯眼睛,两人的脸贴的很近,近到我一动不敢动,因为我们的嘴唇马上要碰到一起了。
忽然,有什么软糯的触感落到我眼皮上,我下意识闭上眼,一个浅尝即止,短暂,不带丝毫情.欲的吻落下,等到那微凉的吐息离得远了,我才睁开眼。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低声说:“睡吧。”
隔天,里梅不见了。
我身上还盖着他的羽织,火堆燃烧成一捧灰烬,陶瓷罐孤零零的放在一边,那块冰已经化成一滩水渍。
我以为他是出去找食物了,在山洞里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回来。
我抱着陶罐走到小溪边盛水,一柄箭破空而过,擦着我的头皮落下。
是四五个流浪武士,隔着对岸用弓箭瞄准我一边嬉笑,手指松开,陶罐在我手中炸开,碎片划伤了我的手指。
我转身就跑,那几个武士跨过小溪,紧追着我不放。
我大口喘着气,呼出的气模糊了视线,头皮崩的死紧。但没有跑多久,很快就被他们追上,按倒在泥地里。
里梅也不知道去哪了,被这群武士抓到后的结局有多悲惨,我当然能想象到!
忽然,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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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近的马蹄声响起——
他们见事情有变,心生警惕之意,嘴里低语几句,齐齐朝后退去。
率先带头越过我的黑马坐骑,头领用他那利剑般的目光逼退着群流浪武士,战马停到我身前,亮出长刀将那持箭武士的双手砍掉。
护卫怒吼了声,这几个武士很快被制服,随着头领下令,脑袋翻飞。
头领从黑马上跃下,卸掉头盔,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
是产屋敷家的护卫,也是第一次送我进产屋敷家的男人,他单膝跪在我身侧,伸出手,朝我致歉。
他说:家主大人只是希望我能暂时离开产屋敷家,没有抛弃我的意思。我离开后,他也很苦恼。
四天前他到香樱神社来看我,却让他看到了骇人的场景,神社里到处都是尸体。
像是遭遇了一场袭击,他赶忙回禀家主,集结了一队护卫搜查我的下落,幸好没有在那堆尸骨里找到我的遗体,他希望接我回去。
“再等等,我有个朋友还没有回来。”
我执拗的回到那处洞穴里,尽管只住了一夜,但也是有两人生活过的痕迹,护卫心中了然,从行囊里翻出些食物递给我。
他缄默的陪在我身侧,除非必要,很少讲话。
山洞里等了三天三夜,第四日傍晚,还不见里梅回来,我就意识到他不会再来了。
“回去的路途中,在下会注意附近的尸体,如果有和您朋友面容形似者,我会告诉您。”那护卫说。
我拢住羽织,坐在马背上,低声不语。
————
十三年后——
养尊处优的日子里学会了不少风雅之事,我辗转在各个名门望族中周旋,逐步接手了产屋敷的产业。
产屋敷家主意图让无惨死前多留几个后代,也为他买了不少容貌姣好的侍女。
结果只能说,不尽人意......
无惨看见那些女人,顷刻间发怒,命令下人绞死她们。
他意识到家主的目的,对他这具孱弱的病体没有期望了,所以才想要他尽力留下后嗣。
我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看到院中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
他抚着衣服,盯着面前那碗汤药,手指轻叩桌面,又看向我,眼底的猩红浓重。
我蹲到他身边,按住他手背。
“我从朋友那认识到了几位很好的医师,听说是从唐国远渡而来,让他们来给你诊治肯定有效果。”
我也拿不定主意,这十几年来无惨的身体全靠名贵汤药吊着,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无惨心头的火气没消散之前,谁都别想好过。
他命若游丝,脾气也越发乖戾,不爽了就要杀人,越拦反而发作的越厉害。
我端起那碗汤药,勺子刮了刮,递到他嘴边。
汤药烫的厉害,但这温度对无惨来说正合适,他的体温低的像冬眠的蛇,平日也要裹着厚被入睡。
他指着院中唯一幸存的女孩,示意仆人将短刀递给我。
“你去杀了她。”
他直勾勾的看着我,如同洪水猛兽般,紧锁着我。
太阳穴跳的厉害,本来因为四五天都在港头忙的脚不着地没有好好睡眠,烦躁的很,现下更烦了。
24.第 24 章
“既然不喜欢她,就到我院子里侍奉吧,免得惹你不开心。”
“只有尸体可以出去。” 无惨说。
阴恻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惨白的嘴唇如同毒蛇吐露的蛇信:“怎么,迫不及待就想要走这女人,是看上她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不想杀人。”我皱眉:“既然你不喜欢她,就让她离开,她又没做错什么。”
我将短匕随手扔到一个家仆的脚边。
“要杀自己动手,别总劳烦他人。”
“滚!都滚出去!”
无惨突然发怒,掀翻摆放汤药的小木桌,苦涩的药汁尽数撒到他身上,飞溅到我脸侧,烫的厉害。
随着瓷碗打碎破裂的声音,屋内气氛骤降冰点。
我擦掉脸上的药汁,面色阴沉。
“准备热水,给兄长洗漱。”
‘腾——’
我站起身,推门而出,宽袖甩的飞快。
十四岁那年,我们就分开住了。
虽然两个院子距离间隔不到百步,但不用再忍受无惨夜里时不时地突袭,也不用每时每刻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我是很开心的。
我没有什么伺候人的天赋,可无惨最喜欢干的就是看我穿着绣有产屋敷家徽的华服,跪在他身侧不得不乖顺侍奉他的样子。
每当宴席结束,他就会差使仆人来急唤我马不停蹄的赶过去,干着伺候人的活。
我当年被寮院的同窗们欺辱时,那才叫活的没有尊严,这才哪到哪。
他把这当做是羞辱,对世家贵族可能如此,对我来说不是。
不危机到性命时,家主也不会多说什么。
实际上,无惨命令不了我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在他嘴里净说些不爱听的话之后,我就会讽刺他命薄如纸,没几年活头,往往不到一刻钟就会吵起来,接着,我装作发怒的样子踏步离开他那满是草药涩香味的屋子,回房睡觉。
比如现在——
无惨欺负的侍女,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人也很机灵,被逼成那样都没有哭出声响。
规规矩矩的跪在我屋内的一角,低垂着头。
可在那些氏族眼里,我和这些仆人们同样命如草芥,没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觉得兄长很坏?”我逗她玩,故意抛了个难题。
芽子脸色微变,泪珠又挂上了面庞,整个身子叩在地板上颤抖,哆哆嗦嗦憋出个‘不怕’
“既然不怕,那你回去继续侍奉他。”
话虽如此,我也没有把人往火坑推的爱好。
就在此时,门被仆人拉开:“少爷正在找您......”
“和他说我睡了。”
仆人垂着头,拳头攥得死紧,哆哆嗦嗦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还请您...请您过去吧,小人不敢对少爷撒谎,您就过去看看...求您了。”
沉默良久,我从他身侧走过。
“算了。”
合住拉门的那刻,芽子整个人瘫软到地板,松口气的同时喉咙里冒出压抑的哭腔。
——
房间里弥漫着水雾,仆人们正撤走浴桶,我抽走毛巾为无惨擦拭湿发,吩咐仆人趁着洗漱的空档收拾残局。
无惨冷笑:“关你什么事?死的又不是你家人。”他还在记恨刚才我强行带走侍女。
无惨的头发很长,病重的人也很少关注仪容。他那如海藻般卷而浓密的黑发垂落肩头,遮住那张阴森鬼气,却极为精致秀美的脸。
他有副好皮囊,好到足以让人忽略他残忍嗜杀的本性。
如同这持续了三百多年的平安时代末裔的化身,一样的颓废艳丽,勉力支撑着残躯绽放出艳靡的花蕊。
我始终觉得,无惨应该在他最好的时间死去,才能保留住我对他仅存的那点怀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整日发疯。
我擦掉他肩头的水珠,为他换上干净的浴衣,柔软平滑的面料一寸寸贴合住他的肌肤,拢起他的湿发。
尽管家主在吃食上对他尽善尽美,可他还是瘦的厉害。
微垂的头颅,使得无惨背部的脊骨一节节顶着苍白的皮肤,像极了月色下无垠地里盛开的白骨花,若隐若现,勾的人情不自禁想触摸,滑过。
养的太好了。
他这副皮囊若能卖上价,绝对价值连城。
我抿嘴,微笑,一想到前几日在拍卖场的画面,把笼子里的奇物换成无惨,就觉得有意思。
“前段时间,父亲是不是给你安排了见合い。”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因为女方的身份极为尊贵,她愿意和我相见是屈尊纡贵,就算没有成婚的心思,也得隆重打扮一番以表重视。
无惨嫉妒的情绪几乎要溢出面庞了,冷笑着看我:“你这张嘴最会骗人,年幼时就个小骗子,刚才亦如此。其实你根本不在乎那女人的死活,也不在乎这些仆人的命。可你偏要违逆我的心思,看我气到发疯,很有趣吗?”
“这是我唯一的乐趣啊,除此之外,我在兄长身上感受不到其他乐趣。”
我搬了些炭加道暖炉中,将庭院的拉门关紧,以防冷风钻进屋子里欺负这位嘴巴刻薄的病人。
“我不允许你见合,可你还是去了。”他轻声道:“结果如何?”
“我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养子,那位贵女没有看上我。”
“真遗憾。”他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你这残缺的身体,如果是个女人,就不必烦恼这些了,京都内多的是只看脸蛋的蠢男人。”
“为什么不是你?”我冷笑。
无惨说:“我这孱弱的身体可无法孕育后代啊,应该是你才好。”
他的手指点了下我的脖颈,轻轻地按了下,指腹陷入皮肉的触感很美妙,软的如同那夜深入抚摸过的狗尸,一点点滑落,隔着一层单衣,指尖停留在我的腹部。
“和你结合诞育后嗣,父亲应该会很开心,最大程度保证家族纯净的血脉的同时,还能更好掌控你。”
他的眼中满是傲慢和对我的轻视。
“所以,你怎么不是女人?”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啊,大概是因为我并非为你而生吧,不能如你的意愿。无惨,我不会因为你的喜乐而喜乐,不会因为你悲伤而悲伤,甚至你在病榻上缠绵痛苦时,我也无法共情。只有厌烦和苦闷的情绪会为你而生。”
无惨抬眼,撞进了我的淡漠而平静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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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装作平静不屑,心中却因为我这番话激烈的翻腾,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克制,克制着想要撕裂开我的暴怒心情。
一圈,又一圈。
如同呼吸般自然,那些阴险狠辣的念头在无惨脑子里转悠。
他怎么敢的?
怎么敢如此直白坦然的说出这话?!
无惨绝不肯承认他被我这番话伤到了。
但他此刻遮掩不住的表现,和粘稠的杀意都在散发这个信号。
我理解他,当然很清楚他的内心所想,我和无惨都是很难改变自己想法偏执的人。
有时候看着他,就好像在照镜子。
不过大多时候,我不会把这些伤人的话宣之于口。
我的注意力放在无惨微微扭曲的脸上,在巴掌即将贴到脸上前,恭敬地垂下头颅。
“我说笑的,兄长大人。”
所以,将玩笑当真的人才是输家。
“演得不错。”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拆穿入腹。
——————
随着年龄增长,无惨清醒的日子越发减少,也很少走出庭院,在过道坐一坐歇一歇。
上一次带他出游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现在的他连看花开和春日阳光都做不到,更多时候窝在软被里,被三五个火炉簇拥着。
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唐国请来的三位医师离开了两位,只有一位还愿意为无惨看诊。
尽管医师嘴里没说出什么确定能医治好无惨的话,我们心底还是燃起了希望。
无惨嘴上没说,但他庭院里侍奉的仆人心中都很清楚,如果他死了,这些仆人们都得随葬。
他就是这么残忍,不讲理的男人。
哪怕到地狱也要拖走十几条人命。
回来的路上我买了些松子糖,用油纸布包了四五包,分给院中的仆人们,给无惨带的那包是单独放的,以防他不喜欢,每种味道都挑了些。
无惨已经入睡,睡相酣甜,少见的不是皱眉难捱的睡颜。
“医生,他的情况如何?”我走到医生身旁坐下,轻声问他。
“无惨先生的病情已经控制住,这段时间不会再发作了。”医生说道,“由于之前的医师误诊,致使无惨先生病因恶化,痊愈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做到延缓。”
我瞥了眼身后熟睡的无惨,心中好像空了一小块,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如何应对。
尽管平时嘴上老诅咒着他赶紧去死,情况不妙时还会动手。
可这十九年来的陪伴,我是真的...真的有些舍不得他。
“有没有办法延长他的寿命,不管是多么名贵的药材,我都能为您寻来,请您尽全力医治他。”
“我还有多久时间?”
猝不及防,无惨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扭头,只看见他红色的眼眸里掺杂着戾气,气势骇人。
“九个月。”医生说道。
屋内气氛冰凉,就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
无惨真生气了。
上一次面临这种恐怖的压迫感,还是我说要离开产屋敷家,他几乎将我能记得住名的仆人杀了遍,逼迫我改口。
25.第 25 章
他病情急剧恶化,我记得那是一个夜晚,房间内传来重物砸地的声响,什么东西压倒屏风,碎裂成块。
我拉开门,只看到白日里还嘱咐我无惨饮食上注意事项的医师躺倒在地上,一道深长的劈伤从医师背部贯穿,半截脑袋挂在肩膀,血湿润了地板,顺着走廊浸透过碎裂的屏风滴落到草地。
一滴,一滴
像连绵不绝的春雨。
“该死的骗子。”
无惨呕出一大口血喷涌到床褥,单手捂住嘴巴,指节颤抖着将那柄长刀扔开。
“去死吧,无能庸医,都给我去死!”
医生是很好的人,他自遥远的唐国而来,儒雅随和,他的气质和京都的其他人都不一样,闲暇时也愿意和我聊聊那边的风土人情。
他不像之前的医师们嘴里说好听的话语安抚无惨,他就实而论。哪怕无惨的病情急转直下,也没有唯恐产屋敷家迁怒他而逃跑。
他总说:会有办法的。
但无惨不是个慈悲的人。
他在这里没有亲人,我帮医师收敛遗体,焚烧后的骨灰洒到了医师远渡而来的那片海。
在他的衣物里,我发现了那张沾着血的纸,是他为无惨日夜翻阅古籍配下的药方,字的最末端记录着药引差一味青色彼岸花,然而知晓这种青色彼岸花生长地方的人已经死去。
我将药方记下,烧毁了原件。
奇迹的是,无惨的身体竟然一日日好转。
医生的药方起到了作用,可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无惨不能行走在阳光下。
他渴望吃人的血肉,渴望不老不死的愿望,是谁也无法阻止的贪婪。
就像黑暗里诞生的怪物不能触碰阳光,终生与夜色相伴,囚困在夜晚的牢笼中。
他的五感变得极其敏锐,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能听到车马碾过主宅门前的石子路,听清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灯火葳蕤中,我看到一只恶鬼慢慢脱去旧日已死的皮囊,朝黑暗新生疯长。
伴随着他病愈,他换上了副温文尔雅的面庞,行走在夜色下。
家主对此欣喜若狂,想要将产屋敷家的所有事物一股脑的交给他,甚至看到了产屋敷家重新回到天皇身边的荣耀。
某天夜里,我半梦半醒间,他突然闯入我的房间,坐到我床头的位置,整个人被夜色笼罩看不清脸,唯有那双猩红的双眼溢满了渴望。
“你最近都不来看我了,为什么?”
他用缠绵眷恋的口吻,身体朝我靠近,冰冷的薄唇贴在肩颈,黑发如云雾般扑面而来,绕住我的脖颈。
那不像头发,更像是一条条毒蛇,正伺机而动缠绕着猎物。
“无惨。”我喊道。
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他的?
应该是从医生死后,也可能是亲眼看到他食人的那晚。
也可能是嗅到他房间里越发浓厚的血腥味,和庭院里已经埋葬不完的累累尸骨。
“告诉我,不鸣,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的心?”
我的睫毛颤了颤,下一秒,和那双猩红色的眼瞳对上,看清了他眼中翻涌的暗流,他的唇吻落了下来,绵密撕咬的痛感从颈部痛到全身。
我以为他要吃了我,像那些丧命在他口中的无辜生命一样死去。
血奔涌而出的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面庞,遗落在他庭院草坪上的银镯,发簪,那些悄无声息消失的仆人,香奈,芽子。
我记得名字的仆人,和那些仅有一面之缘的平民。
京都里消失的人太多了。
一只冰凉的手扣住我的手掌,一点点的,钻入指缝,直至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死死地扣紧。
夜风顺着大开的窗口钻入,夜晚的温度很低,他的头发和衣角一起凌乱,脸庞沾染上我的血。
他眼皮低垂,露出微红的眼角,像第一次和我出席诗宴时用朱砂红描绘的眼尾。
他一向很好看的,那张脸透着慵懒和情.欲,在夜色里挥之不去。
“别再杀人了。”我说。
意乱情迷间,他脑子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
——————
那夜过后,他消失了。
他的消失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产屋敷家族的产业照常运作,我周旋于贵族和商贾之间。
只有家主大人对我满腔怀疑,他认为是我背后搞鬼,弄丢了他的儿子,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对我做什么,我早就不受他约束。
可我一直坚信,无惨没有离开太远,他只是太享受疯狂的自由,一时间迷失其中,他始终会回来。
在他消失的这几年里,我从分家收养了三个义子,也打听到了些有关宿傩的消息,等他们能接手产屋敷家后,我也会离开这里去找他。
无惨消失后,家主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也很少在为我安排见合,我已经很久没有参加酒宴聚会这些活动,近日里有传闻,有人在荒切稻城看到了他的身影,身边跟着一个女人。
看来他在外面过得不错。
宴会上突发意外,在此之前,人们并没有真正见识过恶鬼的面目,它的手轻而易举撕开人类的躯体,像是撕扯着干肉条般简单,快速,啃食着□□。
贵族们尖叫着散开,贵重的饰品,发冠,散乱一地。
连滚带爬的跑远,紧接着被守在外围的恶鬼扑食掉。
这场恐怖的食人盛宴逐渐面临尾声,它们聚集到一起,贪婪的目光紧锁住我。
它狠狠扯开躲到我怀中的贵女,啃咬着她哭泣的面庞,直到那张脸被啃食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连带着齿骨一同嚼碎咽进肚里。
“香奈?”我诧异的叫出声。
那只恶鬼身形顿了下,那双麻木贪婪的眼睛有了片刻清明。
“大...大人?”
她扔开手里的头颅,擦掉嘴边血渍,泪水顺着脸庞滚落,两三步朝后退,直到退到门框边缘,握紧。
视线相触,我从她眼神中看到了恐惧,不甘还有浓厚的悲伤。
所有情感转瞬即逝,她猛地移开视线,迈开脚步。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不对!这肯定是幻觉,是假的!!您从来都不喜欢这种宴会,为什么会来啊!!”
疼痛从心脏朝四肢蔓延看来,香奈心中最美好的那点东西彻底碎裂开。
那只手摸到了她的头发,扔掉那截肉段,为她擦干净眼泪。
香奈依旧止不住地哭泣,大声呜咽着,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痛苦统统发泄出。
“告诉我,无惨在哪?”我问她。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香奈瞳孔瞪圆,那双充满畏缩的眼瞳突然变得陌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透过她的眼睛注视着我。
她微笑着,想要搂住我的脖颈,却在意识到这双手沾满了碎肉时,嫌弃的撇开。
紧接着,我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要乖乖等我回去啊,不鸣。”
眨眼间,香奈在我眼前爆炸,粘稠的血液溅到我身上,香奈化为一滩血肉烙在地板。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视线略过了满地残肢,看着这些有着相似微笑却面孔不同的恶鬼,猛然间意识到了,是无惨。
————
再次醒来时,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推开拉门走出去,是一扇又一扇相同的门窗,这里的所有建筑,就像是病中人噩梦中的情绪,没头没尾的相接着的世界,相似又病态。
但木窗的触感又很真实,我拔掉簪子扎向胳膊,血顺着手臂涓涓细流,痛感也是真实的,一时间,我无从判断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我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
“第一次进入无限城,不习惯吗。”
一盏盏灯火点亮,无惨身着黑色男式和服站在房间一角,手中握着一叠清酒,红色的羽织披在肩头,他细卷的黑发剪短到肩头,正笑盈盈的望着我,矜贵又俊秀。
我怔了一下。
很少见无惨如此鲜活的一面,又透着森森鬼气。
似是乐曲奏响的声音——
房间倒转重叠,我失去重心,猛地朝后摔去。
他突然出现到我背后,双手揽住我的肩膀,将我虚困到他怀中,耳语厮磨间,轻声问到:“关于那个医师最后用到我身上的药方,你知道多少?”
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不知道,那位医师的尸骨是我焚烧的,但当时的情况,我以为你命不久矣,也没什么心思翻查他留下的东西。”
他轻轻笑了两声,凉薄的嗓音透着冷意。
“你只有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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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才会如此缜密,这张嘴恨不得编造出一套圆满自洽的逻辑,妄图来骗人。”他手掌浮现出青筋,压着怒气,“不要试图欺骗我,我清楚你的把戏。”
听到这话,我嘴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对啊,我骗过很多人,只有你从不相信我。”
他握住我的脖颈,现在的他可以轻而易举折断我的脖颈,正如我们年幼时第一次相见,我对他做的事情。
无惨很清楚,我一直很讨厌他,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他被医师断言只有九个月可活的时候,我会流泪。
人就是这么复杂的动物,恨不得你死,又恨你不能长活。
“没关系,现在我有充足的时间让你说出全部,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经不得一点磋磨,我会让你在人类时期体验到所有痛苦,再转变成跪在我脚边的奴仆。”
他踏着优雅的步伐离开无限城,灯火骤然变黑。
不知过去多久,他的身影再次出现。
几颗带血的头颅滚到我脚边,是那两个养子和家主大人的头颅,暗淡的双眸中带着恐惧,诧异,不甘的情绪,就这么定格在死去的瞬间。
霎那间,我明白他做了什么,他把产屋敷家屠完了。
似乎每一个堕入恶鬼的人都会这么做,将身为人类的过去视作不耻,恨不得能断个干净,然后一身畅快的奔赴黑暗。
我抱着家主的头颅低声发笑。
“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死亡而颤抖,无惨。”我对他说,“如果这世上有人真心实意的爱你,那就是这位了。”
说罢,拉开门,将那颗头颅抛出。
无惨嘴角的笑意消失,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带着血腥味的杀意涌现而出。
一瞬间,他将我按倒在地板上,那只比我体温低了很多的手慢慢擦过我的脸颊,扼住我的喉咙。
他目光阴冷的凝视着我的脸,透过鼓动的皮囊,能感受到血液欢腾过血管流动的声音。
“要杀了我吗?”我平静的问他。
“不,我当然不会杀了你,我要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生物。”他说。
霎那间,我明白了他的想法。
咒力突然炸开,将整座小屋炸成了碎片,连带着无惨被炸的只剩个头颅。
下落中,我摔到另一间屋子上方,喉间吐出一口鲜血,拼了命的抓住那扇门,额头浮起青筋。
一只手凭空伸出,握住了我的胳膊,单手将我拎了上去。
无惨赤条条的站在屋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轻蔑。
“愚蠢的把戏。”
剧烈的疼痛从大脑传来,那只手抵在我额头,像是划开豆腐般轻而易举,有什么东西钻入了我的大脑,顺着血管逆流交汇,凶狠的钻入我的心脏。
我痛不欲生,死死掐住喉咙,指甲陷入了皮肉里都感觉不到痛,因为更深处的痛来自心脏,那颗心脏激烈的跳动,仿佛下一秒要破开胸腔。
有人抓住了我,将我按进他冰冷的怀抱,不容挣扎。
“别乱动,很快就好了。”他低声笑着,“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共同沐浴阳光之下。”
产屋敷不鸣——
该死的贱种,流落在外的养子。
有着桀骜不驯,肮脏,且闪闪发亮的灵魂。
这是他的东西,是他人类时期得到的宝物。
他注视着怀中被冷汗浸透了的人,始终颤抖的身体。他从来没有流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令无惨扭曲的心得到一丝满足。
他又想起了马蹄踏过青草地的风景,鼻息间充斥着青草香气,那个幼小的怀抱,朦胧的青蓝色天空,那是他见过最明媚的色彩。
不需要太久,他们就可以行走在同样黑暗的夜里,口中嚼着同样的食物,信仰相同的欲望。
————
变化的时间太久,久到怀中人体温逐渐冰冷,血液停止流动。
那颗强有力的心脏,停止跳动。
也没有等到无惨想象中的画面。
“不可能...不可能失败....”
他猩红的瞳孔因为不可置信急剧收缩,如同野兽般竖出一道黑色的缝隙,杀意在房间内骤然炸开。
扣住他腰带的手变得无力,虚垂到身上。
呼吸...呼吸也没有了。
26.第 26 章
很多年前的冬天,我顶着冷风回家,卸掉扑满雪花的斗笠,将怀中还冒着热气的红薯饼撕开,递给那个樱色短发的小孩。
是夜晚,庭院里有一株汲取着妖力绽放的桃树,抖落一地碎雪,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五十铃,每天都要这么晚回来吗?”
他趴在我身上,嚼着红薯饼,嘴边粘着粉渣。
我用厚厚的绒毯裹住他,冬日冷的厉害,呼吸间都能嗅到雪的温度。
“你该叫我哥哥。”我说
“不要,你看起来和我一点也不像。”少年嗤笑一声。
夜风吹拂过小院,吹得纸窗沙沙作响,火炉里的柴火噼啪一声断开,兔子式神忙活着添柴热茶。
我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心脏跳动的极快,像要破出胸腔。
我告诉他:“那你叫我老师吧。”
那时,对只有十九岁的我而言,已经是最为出格的举动了。
————
我又想起某个夏天,燥热的天气晒得人心烦闷,我躺在榻榻米上,抹掉额头冒出的汗珠,看着光影随着时间一点点转动,从墙壁的一端爬到另一端。
“五十铃。”
他在呼唤我,但我不想起来,不想动弹,连翻书的力气都没有。
他很快又跑走了,可能是跑到山上去撒野。
傍晚下起了小雨,我撑开眼皮去看他,看见那个湿漉漉的小孩,枕头边也多出一束沾水的野花。
他问了我好多话,又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直到我把他按到怀里,才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死后,会被永远困在这座山上,也清楚他的不安,但是:
「要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永不离开」
这句话,我确实听见了。
所以,只要他愿意,我可以握住他的手直到永远。
————
————
那些烦闷的,在脑内翻腾不止的阴暗想法,促使着他如何欺负眼前人的想法通通消失。
无惨整个人凝在原地,许久,直到那颗微弱的心跳声再度响起,他的脸像冰原崩裂般变得可怕,如同念着咒语,不停地复述着我的名字。
“不鸣。”
一遍又一遍,吻着我的脸,低声笑起来,好像我们才是着世间最亲密的兄弟。
我颤抖着抬起手。
“怎么了?”他有些骄傲的奉上脸庞,难得温和的问我。
下一秒,咒力如山洪般倾斜而出——
整座无限城在咒力里摧毁为齑粉。
成为鬼后最先出现变化的是样貌,眼睛能捕捉到更清晰的画面,指尖延长的利爪,还有因杀意疯长的獠牙。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就好像时间变得缓慢,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藏在遮挡物后的猎物,先是杀死了那个女鬼,她诧异的神情还未消退,身体便飞速修复。
我攻击的举动停顿了下,随即割下她的脑袋扔到式神嘴里。
「言灵·束」
即便如此,触手如蝇逐臭的向我袭击而来——
无惨必须承认他判断失误,他制造的所有鬼中从没有一只能逃脱他血液的控制,这种优越感让他误以为我会是如此。
女鬼死后,无限城失去了支撑,我以压倒性的实力围追堵截无惨,鬼的身影在山林中穿行,狼狈的喘息。
啊,他可真倒霉。
没有遇到我的话,应该能好好地活下去为祸四方吧。
他朝着高山上奔跑,我紧跟其后,鼻尖嗅到了雨露的湿气。
空旷的高山上,大雾弥漫,除了野草,什么遮蔽物都没有。
为了摆脱我的束缚,无惨的外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彻底舍弃人类形态的他,嘴巴分裂成两半,遍布獠牙,以怪物的姿态横冲直撞。
太阳即将升起,面对来临的破晓,他仍心有不甘,愤怒又恐惧的看着我,用不断再生的触手包裹住身躯,被阳光灼烧着□□。
“你这野种——!!”
都快死了,嘴巴还这么贱。
式神拉扯着我的胳膊,想让我躲进山林里,躲开阳光。
我拍开它的爪子,一步步走到无惨面前。
经过太阳不断地灼烧,在那具身体即将坠地之前,接住了他。
我见过无惨发病时的样子,很多次。
鲜红温热的血溅到我的脸颊上,还有我抱着无惨的手上。
他趴在血泊里呕的要把五脏六腑都化成一滩血,我只能紧紧抱着他,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共享这份痛苦。
我在想,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把我当做求生的浮木了。
“无惨。”
我听见无惨的怒吼,绝望和哀鸣。
咆哮声,怒骂,呜咽,还有泪水滴落的声音。
我也濒临死亡,或许下一秒就会先他一步死去。
我用手碰了下他的脸,直到最后,他依旧不肯罢休。
我对他说:“死亡一点也不可怕,太阳也很温暖,我陪着你,我会陪着你走完这趟地狱之旅。”
我一直都很清楚,他不想死。
用汤药吊命的每一日,他都深深恐惧着死亡,可是,每个人都会面对死亡,没有人能逃避开。
也许他死后会下阿鼻地狱,因为这世间真的存在黄泉,但那都不重要了。
他的手死死扣住我的肩膀,烧焦的灼痕遍布整个躯体,那张脸也变得干涸,随之破碎。
微风吹拂过高山,伴随着灰烬,山林间疏影沙沙作响,两具尸体摔成齑粉。
————
下雪了。
这是我在产屋敷家渡过的第几个冬天?已经记不清了。
为无惨治疗疾病的医生又换了一茬,每到冬天,他只能虚弱的躺进厚实的棉被里,当然,平时也是如此。
可至少能爬起来坐在走廊边晒晒太阳,捧着热茶抿上几口。
他在诗文上的造诣很高,心情好时也能念俳句。
如果不是他的病体,怎么也该是京都里风流俊雅的世家公子。
我给火炉里换上新的银丝炭,塞到他手里,那双手冷的怎么捂也捂不暖,我恍惚想起,曾经我也是这种体质。
夜里,那只手探出被窝,握紧我垂在枕边的手背。
“不鸣。”他低声叫我。
一阵悉索过后,那个小小的身影钻进了我的棉被中,热气很快被他汲取完,我撑着睡眼,问他要做什么。
“我会死吗?”无惨问我。
啊,原来是在在问这个。
我搂住他的后背,合上眼。
不会的。
至少,你不应该死在这个冬天。
他看起来不需要我,无时无刻不在贬斥着我。
可一旦我离开太久,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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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烦躁。
我告诉过他原因,他曾经嘲笑那是低劣无用的小手段,实际上已经奏效了。
无惨总嘲笑我的身世,我残缺的面庞,好像这样就能打击到我,我的相貌和产屋敷家的人都不相似,所以他喜欢称呼我为野种。
我告诉他,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冒出这两个字,我会扯烂你的嘴。
威胁是有效的,除非气急他再没有叫过那两个字。
我想过很多,比如陪他到这个春天来临就离开,等他熬过这次发病,有好转迹象我就走。
可当嗅到空气里充斥的血味和浓厚的药涩味时,这些声音在脑中逐渐消散。
好吧,只要你的身体能好转,什么都好。
「京都篇完」
——————
老旧建材厂中,虎杖悠仁正在进行一场紧张刺激的夺命狂奔。
紧随他身后而来的是只一级婴孩形状咒灵,巨大如鱼泡般的双目死死盯着悠仁的背影,嬉皮笑闹的伸手拍碎地面,扬起的灰尘随着光折射下干扰悠仁的视野。
“妈妈——妈妈!!”
一级咒灵咯咯笑着,庞大的躯体挤碎老旧建筑,像一辆大皮卡横冲直撞的飞向虎杖悠仁。
汗珠滚落额头,悠仁心底要死要死要死,疯了一样大吼。
“宿——傩!!”
“喂喂喂!!出来——救—命—啊!!”
【吵吵嚷嚷的烦死了,臭小鬼】
诅咒之王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别做梦了,你打不过眼前这个咒灵,那只白毛呢,死哪去了?】
五分钟前,准备回高专的虎杖悠仁感受到了附近浓厚的咒力,在好奇和胆大的加持下走到这里,然而,当那股咒力的主人突然冒出来时,悠仁才发现,似乎...有那么点..难以应付。
不不不不对——!!
超难打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跳开碎裂的地面,借着落石发力跃上二楼,继续死命狂奔!
身后可怕的咒灵持之不懈的追着他喊妈妈,出手之狠辣!
“滚开啊啊啊啊啊!!我才不是你妈妈!!”
悠仁泪流满面,咒灵猛地发力,掀翻整座高楼,因为惯性,悠仁朝前面扑去,来不及转身狠狠撞到了墙壁。
“啊啊!好痛!!!”他捂着鼻子撑墙爬起,紧盯着面前的怪物。
【小鬼,交换位置——等等,不需要了】
宿傩的声音转变的很快——
“什么?”他抬起手还没问清楚原因,只看见面前的咒灵被一团纸制的白锁束缚住。
“呃??!”
那是连悠仁光看着都觉得窒息的程度,怪物不断发出痛苦的尖叫,躯体被勒成绛紫色,锁链挤压着肉块,不断缩小。
「术式·焰火」
随着男人的声音,白锁骤然燃起青色火焰,一股浓重的焦糊味过后,一级咒灵被活生生烧成灰炭。
青年身着月白色羽织,鸢紫色的长发低扎,过长的刘海遮住面庞,他步伐轻盈的走近虎杖悠仁。
那是一张极为美的脸,因为皮肤过分苍白,显的眉眼越发妖异惊艳。
鸢紫色的眼眸和悠仁的视线对上,悠仁面色变得古怪。
“呃......悠——”
“我是虎杖悠仁,不鸣哥,好久没见了哈哈!”
我:......你是叫这个名字?
27.第 27 章
隔壁那老爷子好像是这个姓氏来着...
好几年没回去住我有点记不太清,那老头虽然古板严肃,但意外的是个很尊重人的邻居。
傍晚的路上,月光像是给街道镀了层银白,此时刚做完任务的一行人经过宿舍楼便看到这样一幕。
“诶呀,那不是学长和...悠仁嘛?”高挑个头的白发青年顿在原地,推高眼镜俯视着底层的状况。
那抹镜片下闪过漂亮的苍青色,青年身子朝窗台外偏过去,脚步微移,不料被身边的同期扣住肩膀。
“悟,别去招惹。”夏油杰出声阻止。
“诶!那可是我的学生诶!见他还需要遮掩什么嘛!”
“你目的根本不在悠仁吧!万一再被倒挂在教学楼顶,我可不会去救你的!”
“诶...可是,你难道不想和学长打个招呼吗?”五条悟拖长尾音,极其不爽的高声说道。
“明明最近一直窝在学校里蹲点等他回来吧,好不容易碰见了又不上去打招呼,在玩什么砰砰纯爱文学啊,好恶心啊,杰。”
夏油杰轻笑了下,并未接话。
他靠在窗台边,俯视着楼下逐渐走近的二人,月光下,那对上扬的狐狸眼儿很是招眼。
家入硝子吐了口烟圈,听见脚步声即将接近二楼时,飞快掐掉扔进垃圾桶里,掏出薄荷味清新剂疯狂喷洒三秒,光速收回。
————
暂不提偶遇了邻居的孙子,走过二楼迎面撞见曾带过的学弟们,我心情有些复杂。
在注意到我的时候,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站直了身子,家入硝子双手背后,朝我靠近。
“哥,这趟任务辛苦了。”
“学长好。”
比起夏油杰和硝子的乖巧,五条家这一代的六眼要更加桀骜不驯,目光放肆的上下扫视我,声音透亮清澈:“哇哦,学长这次也是有惊无险的回来咯。”
话音刚落,破空声响起,青年的腿毫不客气的朝我劈来。
分秒间,一只覆盖着黑色刻纹的手臂死死扣住他发力的腿。
“抱——抱歉!五条老师,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了就这样....”
还没说完,悠仁突然顿住,他有意识的盯住宿傩习惯冒出的部位,刚才是他在控制手腕吧。
我对冲突不在乎,掠过这几个小孩,继续朝楼上走。
“悠仁,跟上。”我说。
“诶。”五条悟感到不爽,漂亮的眉毛蹙了蹙。
“学——长,前辈~,要带我的学生去哪里呢,恩?”他几步跨过台阶到我身侧追着问,嘴角弧度拉扯越发大,语调变成奇怪的上下调。
青年的眼眸中透着顽劣的恶趣味,和他祖先如出一辙的脾性。
“对待救过你命的人,最起码保持点尊重吧,悟。”夏油杰拽住五条悟的胳膊,顺带拉住了他向上跑的举动。
五条悟回过头,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化为类似撒娇的语气:“诶,好烦哦,我哪里对他不够尊重啊,前辈都没有生气哦,你在生气什么呀杰。而且,你不想打败他吗?”
“前辈,要一起去吃草莓蛋糕吗!听说你超会做甜点诶,可以请我吃吗,吃完后,我们打一架吧!”
虽然,平时的五条老师也很不着调,但现在的五条老师已经耍无赖到让人不得不在意的地步了啊!!悠仁在心底吐槽。
我凝眉,推开夜蛾正道的大门。
屋内,装修古朴,堆满了毛绒绒玩偶和成堆布艺工具。
‘砰’的一声,屋门合住,打在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上。
“哇哦,看来他情绪不好呢。”
“没有被迁怒就该庆幸了,悟。”
“嗯嗯嗯,你说得对。”
夜蛾正道底气有些发虚,虽说从外表上看他年纪比我大,实际上,他算我的学弟。
这所高专的教育体系还未成型之前,我便已经存在了。
这就是年纪大,资历老的好处。
除非碰到五条悟那种不尊老爱幼的年轻人。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浅川。”他脊梁挺拔,手中的勾线针已然放下,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每回夜蛾挨训都这个表情,看似态度端正,实则屡教不改。
“为什么骗我?”我指着一边跪坐的粉发小子,沉声道。
“宿傩的咒物由我负责回收,这是先前约定好的,现在这小子变成受肉了算怎么回事?”
“我有在信件里和你解释过,这是一场意外,学长。”他镇定道:“没有人在其中动手脚,请您放心,只是之后所有的回收需要教给他,你也能轻松些,不是吗。”
我轻轻笑了声:“是那群蠢货教给你的说辞?还原封不动的复述给我?你也够固执的,不可能。有本事就从我手里抢走,没本事就哭着看吧,之前收集到的我不会给你们,之后的也同样。”
在有关宿傩的事情上我格外执着,夜蛾正道是了解的。
好不容易苏醒在这个咒力繁荣昌盛的时代,能够打探到和他有关的消息,我自然不肯轻易放手。
“和高层敌对上,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他沉声道,“眼下宿傩已经获得了受肉,你也无力阻止,之前收集到的可以继续封印在五十铃家古宅,有史以来便是如此,他们也没有要违背组训的意思,但之后的...抱歉,必须由虎杖来吃掉。”
我转而盯看身边的悠仁,目光深而专注,挪到他的喉咙,接着视线滑落到腹部。
“没关系,尽管试试,是他吞咽的快,还是我挖的利索。”
虎杖悠仁:“......”
夜蛾正道一直注意着虎杖悠仁的情绪转变,他不忍的别开眼,虽然学长平时很好说话,但在这件事情上意外的固执,而且说到做到。
他叹息完,抬手捏了只狮子玩偶递过来:“给你发泄使用,尽管打,别留手。”
唔,手感不错。
“以后虎杖归我管了,低年级的那些孩子我也会看顾的。”算是让步,我说出这番话。
“这件事,你要和悟商量。”
学长要抢自己学生的学生,他头好痛。
谈话到此结束,算是勉强达成了和解,没有发展到动武一步,夜蛾极为庆幸,毕竟十年前的我可没现在这么好说话,能动手解决的事情绝不多费口舌。
和那些贵族们争斗的经验告诉我,人是贪婪无耻的动物,与其低三下四的奉承,不如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当你拥有了破窗的能力,这群东西们自然会舔着脸来开门。
离开前,我注意到他有些变扭的手腕,皱眉道:“有空去医院看看,不要觉得定时检查没有用处,还有,闲暇了要记得回家,别总是扔她一个人在家,被爱人抛弃的中年男人才是最可悲的。”
“好好,知道了学长。”
他握住做了一半的玩偶双爪,做拜拜手势,显得可爱又好笑。
————
“你年纪多大了?”我问他。
“诶,十九岁。”虎杖悠仁说。
“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爷爷啊,已经不在了。”
我身形一顿——
侧眸这个笑容开朗的大男孩,我记得他家里只有个爷爷吧,祖孙两相依为命,之前短暂的做过邻居,对于悠仁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喜欢爬阳台,少门牙的隔壁小孩。
喜欢笑,挨打完也会哭着笑出来的小男孩,随着年纪增长运动能力也很强,因为老爷子已经没办法追在他屁股后面揍了。
原来都不在了啊。
“一个人生活很累吧。”
“还好哦,因为爷爷上周才去世的,目前,没有觉得生活上有什么困难。”
我:“...你住在那栋楼?”
“诶?”虎杖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算了,不管之前住在哪里,限你一周内搬到我寝室旁边,这是命令。”我补充道,“明天来我房间吃饭,我会做蛋糕的,你喜欢什么味道?草莓的如何?如果你不喜欢甜味,也可以做抹茶蛋糕。”
“好啊!谢谢你!”
少年露出灿烂的笑容,阳光到让我这种阴暗的类型都感到刺眼,我撇开脸不再看他。
————
第二天,少年早早地来寝室门口报道。
“不鸣不鸣,要帮忙吗!”
“这个打蛋器怎么用啊!是这样搅拌吗!诶....蛋清溢出来了。”
唉..我推少年出厨房。
虽然年轻又好使唤,但干不来制作西点这种精细活,为了不耽搁时间,还是让他自己玩会。
我有些惆怅,都三世了,为何个子不见长高,下次回黄泉要问问黄泉主,能拔高五厘米就很开心了。
做好蛋糕后,已经是中午了,蛋糕和午饭一起吃,米饭搭配着蛋糕似乎有些奇怪,但他没有说什么。
悠仁大口的吃着饭菜,嘴里不停夸赞我的厨艺。
实际上,我不仅会用天然气做饭,还会用土灶烧菜的!
现代就是这点很便利啊,天然气,交通还有电力,就连鬼车都不用召唤了,虽然有时候出行要排队,但坐在铁鸟里悠闲的看着窗外的云层,也很风雅。
这时候门铃忽然响起,比我动作更快地是悠仁,放下碗筷就踩着拖鞋哒哒哒去开门。
我猜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怎么会在这时候敲响我的门。
“surprise!悠~仁!”
悠仁的神情充满迷茫,嘴角粘着饭粒:“诶,老师?”
我想不通,五条家的大少爷为什么要来我的小房间里蹭饭,他身上那件名牌衬衫倒卖了都够潇洒半个月。
没有接触到五十铃家之前,我风餐露宿,白手起家,就为了弄点生活费。
幸好这个时代诞生的诅咒很多,硬是充做男巫除妖弄了不少钱,但每当被问起神社的名讳,总会心虚。
被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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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饭还是觉得不对劲,我示意悠仁快点啃蛋糕。
五条悟嘴里咬着草莓,声音清亮透彻:“前辈好过分啊,偷偷给悠仁加餐不说,蛋糕也只做了一份,明明我昨天有邀请你的,也没有拒绝我啊。”
“悠仁,吃饱了的话和我出去。”我说。
“要做什么?”
“测试下你和咒物的融合程度。”我说。
“好哦。”悠仁两三下扒干净米饭。
“不要忽略我嘛。”五条悟不满的用中指骨节敲敲桌面,状似叹息道:“悠仁也是,突然给我发消息说要换宿舍什么的,是学长你的意思吧。”
“对的,要阻止我吗。”我偏头问他。
“不哦,我要一起搬进来!”他伸开双臂,饭桌底下的长腿蹬到了我的脚趾,痛的我眉头一皱。
“......”
很快啊,浅川家的门从内部‘砰’的一声关到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上。
很新奇的体验,第一次近距离踏入这个男人的房间,虽然之前有偷摸潜入进来过,但都没有这次足够有成就感。
他环顾四周的布置,可以很确信这些稍带点温馨的装饰物是近期才布置上的。
昨天?还是前天?
上次偷偷进来已经是上周的事情了。
所以估摸不清具体时间。
桌面和地板也擦得很干净,似乎是很重视接待的对象。
视线向下,又注意到垃圾桶里多出来的一团揉皱的画纸,五条悟刚想摸出来看看画的是什么玩意,房门突然从外边打开,一只手勾住他的后领,生拽出门。
‘砰’——
屋门再次合住,灯光骤暗。
五条悟向下俯视,压抑住心中那点不爽:“做什么?”
“揍你学生。”
操场上,激烈的对打声和□□碰撞的声响回荡,悠仁每次挥拳都会被我的符纸挡掉,白锁萦绕在我身侧,聚拢成一个圆环,一圈收紧,一圈扩大。
待悠仁站稳后,脚下一拧,猛地发力朝我攻来。
白锁聚拢成盾挡住他的攻击,如蛇般灵活丝滑的缠绕住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卸掉少年恐怖的力道,接着甩向半空。
“试探的差不多了,叫宿傩出来。”我说。
“呃...我和他沟通一下。”悠仁喘口粗气,闭住眼,半响拧着眉睁眼,面容有些纠结。
“他说不要。”
宿傩的原话是:去死,渣滓。
太不礼貌了,悠仁觉得。
所以他改编了下传达宿傩的意思,大差不差。
他还蛮喜欢这个学长的,人好,做饭也好吃,虽然某些方面很强势。
我眯眼,三步并作两步,抬腿踢飞悠仁,悠仁大吃一惊,似乎没料到我的身后如此干脆利落。
随着他倒飞出去砸倒墙面,我的身形出现在他上方,踩住他的腹部用力一拧。
“呜——学长,我要吐了!!”
“悠仁,让他出来,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俯下身,凝视他,“友好的教学模式已经结束了,现在我要见到他。”
我垂下眼,擦掉他额头渗出的血迹,唇角肿涨,扯开一道口子。
很快,一道道奇特的刺青纹路遍布悠仁的下颚,蔓延至脖颈,凡是肉眼可见的皮肤都被印痕覆盖,他眼皮下裂开一道细缝,半阖眼间,多出一对眼球。
「你这半瞎,很有勇气啊」
附身于虎杖悠仁的诅咒之王,终于现身。
霎那间,白锁被撕碎,孤零零的飘落一地,痛感很快传遍全身,我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砸出碎裂细密的坑缝。
因为没有防备也来不及卸力,我被生砸出一口血,喉腔没有忍住吐出,不光是看着有些惨,实际肋骨也断了几根。
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得出这样的结论。
宿傩·悠仁站在原地,掀起嘴角,露出一个慵懒睥睨的笑意。
“叫老子出来清扫垃圾,你们都很有胆量。”
我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不紧不慢的爬起身(实则痛得要死。
这下可以确信,他确实碎的没脑子,也没记忆了。
怎么办,更生气了。
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打扰宁静,就算是普通人也该恼羞成怒,宿傩哼哧笑一声,散发着危险气息:“那么就来玩玩吧,咒术师们。”
劲风拂面,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我面前,硬生生接住宿傩的拳头。
伏黑惠脸色发白,表情极为沉痛:“悠仁,你终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对吗。”
不对。
有哪里不对劲。
我扭头望向不远处坐在板凳上舔蛋糕的白毛,虽然遮住了眼睛,他似有所感的仰起头,朝我挥挥手。
“学长等等我,马上就吃完了哦!待会三个人一起也可以吧,能抵抗得了吗!一定可以吧!毕竟是你啊!”
这个鸡掰猫。。
28.第 28 章
悠仁的意识短暂上线:“不对,你听说我——”
“闭嘴!”伏黑惠发出暴喝,“你当着老师的面在做什么!悠仁!”
“来取悦我吧!伏黑!惠——”
快去死吧什么狗屎闹剧。
我心劲一松,打斗的欲望退散,擦掉口角的血朝场外走。
与我而言,没有记忆的宿傩根本没屁用,不是我养大的孩子也不应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我拍开后边搭上来的手,朝着寝室的方向走。
回到寝室内,先是检查了下防止入侵的术式有没有被触发的痕迹,接着打开衣柜,从衣柜的最角落翻出一个古朴的木质匣子,盘腿席地而坐,解开封印后慢慢打开,五根干枯的手指摆放在软垫里,细长枯瘦,像是断裂的枝干,风干沧桑的枯木。
“早知道我就先动手了,碎成这模样还得慢慢拼。”我嘴角掀起一个弧度,嘲笑的话语里隐含着悔意。
“有什么意思呢,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活的很痛快吗,未必见吧,在那个枯燥无味的时代一个人活着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就不应该先放手,阿傩。
手机振动几声,我这才不紧不慢的掏出手机点开图标,头像挂着马尾形象的男人发来消息。
禅院:你找的东西有消息了,委托费三亿日元。
510:三千万是吗,一会打到你账户上,手指在哪?
禅院:我说三亿...封印在白鹤神社,你确定独自一人去?租赁我给你当保镖算友情价如何。
510:不需要。
观众席内,禅院甚尔合住手机,随着众人的欢呼声,他舔了口嘴边干涸的疤痕,低头认真核对完手中的票券后撕碎,踏着慢悠悠的步伐离场。
“妈的。”
赛马输了不要紧,一想到五十铃家即将打来的三千万,甚尔内心爽爽的。
可一想到那个有着鸢紫色长发的男人,心情有变得不太美妙,活像个老怪物,突然出现在他和五条悟的战场之中,轻而易举的终止了一切。
任由思维发散,他又莫名其妙地浮现了男人抱着五条悟尸体的身影(算是尸体?)
对方嘴里开玩笑似得说:“姑且算是我朋友的后代,别轻易死在这了。”
之后呢,为什么没有杀他?
因为那家伙支付了全部的报酬啊。
说到底他这种人哪有什么善良和信念,只要潇洒的活着就够了。
如果妻子还在世,人生大概会有什么不同吧。
落日的余晖覆盖到他头顶,阳光倾斜到地板,他看着手中发来的年轻学生照片,罕见的点下保存键。
这部手机和甚尔之前使用的几部手机唯一区别是耐用,还有就是...保存了不少值得翻看的回忆。
————
凌晨三四点,我提着一袋食物走在校区的跑道,这个时间段人非常稀少,虽然这所学校的学生人数本就不多。
比起平安时代咒术师这个职业还是落寞了,我记得原先的寮院同期生也至少在三十人左右。
点了根吸烟站在垃圾桶边,我还是蛮喜欢这玩意的,和猫薄荷差不多?
现代化世界就是这点好,娱乐也多,食物也多,不像以前的人们活的穷苦,看场烟花都跟什么稀罕玩意一样存在心里几百年都忘不掉。
“学长,晚上好?”温柔清冽的嗓音从背后响起,陌生的气息越发靠近,和我隔着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我收回思绪,扭头看不知何时靠近我身侧的夏油杰。
他的长相很有特色,眼尾像狐狸一样挑起,总是眯着眼笑看人,像只似笑非笑的小狐狸。
四目相对间,我掐掉手中的烟。
夏油杰蹙了下眉,盯着我被烟蒂灼红的指腹。
“怎么不去睡觉。”我随口一问。
这个叫夏油杰的,是我在一次任务中救下的学生。
那时他年纪不大,被咒灵围追堵截的在教学楼里奔跑,尽管被压断了手臂,眼中还透着求生的狠厉,我察觉到他身上那股微妙的咒力。
我打算在暗处看他能搏斗到什么程度,直到他蓬发而出的咒力快要杀掉咒灵的前夕,将它解决掉,然后把人带回了高专。
用术式治疗好他的伤后,这小子一身凶狠的戾气还没有退散,我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眼神才变得清澈些。
他的天赋很高,更是难得的咒灵操使,闲暇时也喜欢指导下他,直到他和五条悟狼狈为奸前——
六眼就像某种不可言说的传染源,接触久了就会发生人传人现象,只能眼睁睁看着稚嫩学弟和他一样逐渐变得没皮没脸,吊儿郎当。
六眼这种东西,是从祖上就坏掉了。
但是,他和这一代的六眼感情还蛮好的,上回救那家伙的时候,夏油杰抱着五条悟残缺半个脑袋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场面极度悲伤。
如果不是知道六眼还有救,我也会跟着掉两滴眼泪。
“你也没有睡,不是吗。”
我不睡觉是因为该到点吃宵夜了,但只买了一人份你懂吧。
我盯着他看了会,将盒子递给他,夏油杰摇头。
“学长,我不抽的。”
“真的吗?”
“对呀。”夏油杰眼眸弯弯。
年纪大的人总不该和孩子计较,一直奉承这个理念才没有被五条悟气死的我,领着夏油杰回屋了。
这顿饭你是蹭定了对吧,那就去洗菜。
我很喜欢用各种厨具做菜,享受着食物在热水里沸腾,撒上调料,摆成我爱的样子被吃进肚里的过程。
很庆幸能醒在这个时代,就连几十年前在便利店买过的那种廉价干涩的小面包都异常美味。
我喜欢这个时代。
夏油杰给我夹了块油豆腐,动作自然。
“学长很喜欢吃东西吗,经常会看到你半夜跑到自动售卖机买东西。”
“嗯。”
胃袋被各种食物填满的时候,会让我活着的真实感,这种浅尝辄止的快乐是从前都不曾体验到的。
“仙台有一家很好吃的芒果布丁,下一次任务地点正好是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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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给学长带一份,味道很不错。”
“金额告诉我,我转给你。”
“......”夏油杰握住筷子的手一顿。
我将一勺豆腐送入口中,抬眸朝对面的人看去:“你应该有我的通讯号吧。”
他笑容未有变化,安静几秒说道。
“好啊,那我们加下联系吧。”
送走夏油杰后,我独自洗着碗筷,放在桌旁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我点开一看,是夏油杰发的消息,大概意思是夜宵很好吃,就用芒果布丁作为回礼。
实际上,我的账号一直用真实照片,因为教给我使用手机的那位姑娘告诉我账号是人们在网络的另一张身份,要足够真挚,热情。
后来知晓可以换头像后有考虑过要不要换一个,我的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三四岁的阿傩,樱色短发,眼睛大大的,脸蛋白嫩又带着婴儿肥,赤脚蹲在桃夭树下死命摇晃树枝的画面。
好遗憾那个时代没有手机这种工具,我可以拍好多他小时候的照片制成相册。
第二日早晨,我本打算直接去白鹤神社回收东西,一直不通行的直达车上却等来了虎杖悠仁,他背着双肩包,穿着高专的制服,热情洋溢的跳上专车。
看到我的瞬间有些心虚,又大着胆子打招呼。
“过来坐。”我用眼神示意面前的座位。
虎杖悠仁话很绵密,还没等我问什么,他就大大咧咧的把行程吐露干净。
听他说完给爷爷扫墓的具体位置,我忽然意识到,那不就是神社的方向吗。
我翻出一个糙米饭团递给他:“吃吗。”
虎杖悠仁摇头拒绝:“出来的时候吃过啦,我不饿!”
随着专车响动,慢腾腾的沿着道路行走。
我嘴里咬着糙米饭团,经历了太多后我更喜欢漫无边际的发呆,怀念过往。
路上,虎杖打断我很多次,问了不少问题,直到我不耐烦的回他:“上课时有没有认真听夜蛾讲课?打开你的咒术编撰详摘到36页左三行就能找到答案。”
虎杖悠仁像是突然被戳破的气球,怂了一会,蔫叽叽的小声说:“好厉害哦浅川哥,你怎么知道的?”
“不要学硝子。”我凝视他的眼瞳,心软了些,“那本书是我写的。”
夜蛾正道一直言行教导这群孩子们的基础知识,基本术式使用原理,乃至三百年前有关咒术界历史的编撰资料都有我的笔迹。
这是我搜查阿傩下落的那些年,在五十铃家穿成千百年的书籍里仔细翻阅,汇总编撰的一些东西,之后把一些没用的送给了夜蛾,没想到他居然觉得有用,二次修改添注了些资料后用作教材。
我完全可以给他复写出我曾经学过的所有知识,包括加茂和禅院善弥曾经教我的那些东西,我把这些手把手教给了阿傩,他学的很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总而言之,我还算有点用。
虎杖悠仁嘴巴长大,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惊讶。
我有点开心,弹了下他的脑袋:“回头都教给你,小鬼。”
29.第 29 章
「小鬼,我对你太失望了」
虎杖悠仁盖住帽子,内心低语:喂喂诶,明明是你想知道的太多吧,而且浅川哥人很好的,干嘛要这么防备他?
悠仁还在流鼻涕踢足球的年纪里,浅川哥就搬到隔壁的主宅了,虽然很少打交道,但爷爷总说他是个难得的好人。
比起附着在自己身体里的鬼神,认识十多年的长辈看着更可靠啊,不过这种有可能得罪宿傩的话悠仁没有说出口。
情感上他想和宿傩保持友好关系,毕竟未来他们注定同生共死,这具躯体在吞下手指的那刻已经不单单属于他了。
生得领域里,宿傩高居骸骨王座之上,漫无边际的日子实在太久了,久到他终于等候来些许不同。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宿傩手指之一,在取回所有手指之前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
这种不完整,分裂了他的力量和记忆。
借着虎杖悠仁的身体现世,宿傩和那个长发男人交手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但他逃的太快了,宿傩来不及细细品味。
宿傩想了许久才意识到,那不就是自己所学的术式吗。
所以才会觉得眼熟啊,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像在面对一个更加完整成熟的自己。
紧接着,他听见这傻小子的内心:宿傩,你想太多啦,浅川哥人很好的。
......
什么狗屁?
施舍点食物再笑两下,就能被定性为好人,虎杖悠仁对好人的评判标准太可笑。
浅薄到如同刚出生的幼儿。
宿傩唇角勾起,又很快放下。
「单纯也要有个限度,小鬼」
————
虎杖背过头用后脑勺对着我,他带上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噪音。
虎杖的发色很浅,阳光下很打眼,我突然记起一段很平淡的回忆。
有关虎杖和他爷爷,我有很多房子,但购置的第一间房子是在虎杖家隔壁,落地阳台和悠仁的窗户挨得很近,在家的时候我不喜欢开灯,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意识触碰那个按钮。
某天午睡的时候,我听见阳台处有异常响动,我以为是附近的野猫,却没想到是一个有个扎眼发色的小男孩。
手里攥着一个玩具,鬼鬼祟祟的朝窗户里探头。
再我还没有看清他的面容时,那小孩就突然惊叫起来,连滚带爬的跳下阳台。
两天后,虎杖倭助带着他年幼的小孙子登门致歉,送给我一盒柿饼,态度强硬的塞到我手里。
那小孩胳膊上打着石膏,眼眶泛红,还带着泪珠。
悠仁长大了,这段童年记忆他应该早忘记了吧,毕竟他从小到大因为各种原因挨打的次数太多。
在一个地方定居太久时间避免不了和周围的邻居来往,他们对我有些印象,但只有那个老爷子会驱赶那些说三道四的妇人。
我一直记得那个倔脾气的老爷子,喜欢在固定的节日登门送上礼物,也会很硬气的要求我第二日给他回礼。
回去的路上,我和悠仁聊天。
他的处境很糟糕,咒术师既想杀死他,又想将宿傩的力量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利用,最重要的是悠仁也不清楚他到底能吃下多少根宿傩的手指。
“可也不能放着不管啊,要是有人因为此死掉我会很难过。”悠仁说。
责任感大过其能力的小鬼,我如此评价他。
他从地毯里翻出钥匙,插入门锁中:“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理由,但既然我有这个能力去完成这件事,那就去做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有第二个受肉存在呢?”我问他
悠仁青涩的面容却异常坚定:“如果有第二个人能承受住宿傩的力量,那才是坏事,都交给我吧,当然我也不想死啦,可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定,实在没办法的话,那就和宿傩一起死吧。”
“我答应爷爷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走到最后一步还是得面对死亡的话也没什么,一路上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我很开心的。”
天真和残忍的成熟同一刻体现在悠仁身上。
“我回去了。”到最后,我几乎落荒而逃。
原因是,我对他产生了类似愧疚的情感。
————
直到如今,悠仁也觉得宿傩真乃天才。
他的智慧,他的思想,还有他对咒术理念的知识存储堪称海量,悠仁沉浸其中,他发誓听老师讲课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那些古老强大的术式悠仁都不曾见过,很难想象这些仅仅是宿傩所拥有的十分之一力量。
偶尔还能看到点千年前诅咒之王行走在人间的潇洒记忆,只需四个字形容宿傩,随心所欲。
自由且轻狂。
他从不怜悯生命,全凭喜好活着,作为强者宿傩有足够傲慢的资本。
只是来不及细探,就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宿傩,你的记忆是不是不完整?”
「嗯」
像是缺少碎片的拼图,那些回忆残缺不连贯,哪怕是看电影都得奉上差评的类型。
“好想看到更多你的记忆啊。”悠仁一脸单纯的说出可怕的话语。
宿傩没有再出声,脑子里静悄悄的,和空荡荡的房间联系到一起,悠仁感到寂寞,又呼唤了几声宿傩也没有得到回应。
当天地都安静时,那些温暖的记忆又涌上心头,这间房子里到处都是爷爷的痕迹,他扫地的时候会碰到爷爷的拖鞋,洗碗时会看到那副旧碗筷,客厅摆放的相框也有爷爷的照片。
但是,死去的人没有办法复生。
死亡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没办法再和爷爷道声晚安,也没办法再诉说着学校里的见闻。
“宿傩,你有过在乎的人吗?”
「没有」
他看上的人类都被里梅做成菜了,味道不错。
不过,他清楚小鬼想听到的不是这个解释,也就没说。
“你真不会安慰人。”悠仁吸吸鼻子,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
对啊,他更擅长杀人。
悠仁补充了句。
——————
告别悠仁后,我没有回去休息,召唤出鬼车飞往白鹤神社。
这座建在深山里的破旧神社似乎无人居住,就连宫司都没有看到,神社里空无一人,我绕过神龛走到内屋,感受着诅咒逸散的气息找到那根手指。
比我下手更快的是一个咒灵,居然连我都未察觉到他的出现,抢走了那根手指。
他逃得很快,我紧随其后。
在深山老林里堵住他的去路,咒灵这才现身,他的眼睛出生长出树枝,穿着黑色长裤,周身散发着特级气息。
从地面上涌动而出的树根袭击向我,我平地跃起躲开,操纵着白锁打碎纠缠而来的树根。
“会说人话吗?”我问他。
按理说达到特级水平的咒灵已经诞生智慧,是可以沟通。
我之前也任务中过几只一级咒灵,傲慢的,轻狂的,甚至还有一只善于心机,殴打过程中都能友好沟通。
但眼前的这只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可以会讲人话的特性。
手机突然振动,我跳到树干上蹲下,示意暂停。
“什么事情,悠仁。”
“......哥,在忙吗?”
我看了眼那只特级咒灵,他也很有礼貌,规矩的等着。
“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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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以来救救我吗,我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手机另一端,虎杖露出个似笑非哭的表情。
不是迷路,而是在追逐一只低级诅咒的同时,莫名其妙遭人暗算,跟鬼打墙一样绕在一个地方转圈圈,他在脑内求过宿傩好几次都没有回应,就好像宿傩脱离了他的躯体。
不正常。
以前宿傩被他烦的不行了至少会骂句滚。
大雾越来越浓厚,紧接着,他看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他看见了爷爷。
悠仁的大脑立马反应这是假的是幻觉,是敌人的阴谋。但当那个身影朝他走来时,他突然热泪盈眶,好想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抱住那个幻觉。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身体却穿过了爷爷,像一团雾气一样散开又重新聚拢,他的视野变得清晰。
然后,他看到了十岁的自己,正被爷爷揪着耳朵怒骂。
他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画面,专注且认真,那是他一段童年记忆被精确地投放出来。
他看了很久,久到忘记追逐的缘由,等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肚子开始咕咕叫,他不应该继续留在这了。
“再见,爷爷。”
他挥手和爷爷告别,继续朝看不清道路的前方走去,诡异的是,在他背过身的那瞬间,如同话剧般的爷孙二人停止表演,齐齐朝他的背影投下视线。
......
“然后,我找不到出路了,手机也只剩下一格电量。”隔着手机,悠仁的声音听起来又可怜又招人心疼。
“别害怕悠仁,应该不是攻击性术式,不然你活不到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陷入幻觉前的位置,我处理完手头事就过来找你。”我冷静道。
“噢,大概是这里......”
悠仁很快报上一个坐标。
挂掉电话后,我把手机塞回去。
“啊,不好意思久等了,不过我有点紧急事情要处理,我们就打快点吧。”
特级咒灵摇摇头,用手指指了下里三圈外三圈困着他的白锁,旋即做出攻击的姿势。
很快啊,他被我打爆了。
————
我揣着刚收获的宿傩手指,朝悠仁报的位置赶,那是靠近国道的一处山洞,火车穿过隧道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昏暗夜色中,我没有感觉到任何诅咒的气息,没有犹豫,我踏步走进山洞。
天旋地转间,失重感包围住我,很快我被黑暗吞没。
有些熟悉,我踩在倒映着人影的水面上思索。
我应该体验过这种术式,但实在太久远了有些记不清,只能边找边想。
幽闭的空间里,我很快找到了被困住的悠仁。
小孩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安静的像死了。
我踢了踢他的后背:“醒醒。”
悠仁猛地跳起来搂住我,哇的一声叫起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啊啊!”
“为什么躺在地上?”
“走太累了膝盖疼,肚子也饿,索性就躺一会啦,而且我一个人走了好久都出不去。”
他还是有点依赖我的,看见熟悉的人又恢复往日活力,跟在身后问个不停。
“这到底是那里啊?”
“生得领域。”
“啥?”
“白天上课都都不认真听的么,悠仁。”
悠仁缩了下脖子,小心翼翼问我。
“我们会死吗?浅川哥。”
“不会,别总想什么死啊死的,有我呢你不会死的,况且这个领域很脆弱。”
我很有信心带他出去,前提他是真的虎杖悠仁。
30.第 30 章
没有等待太久,悠仁在宿傩的领域里苏醒,他面带疑惑的看着眼前如同凶杀案现场的布景。
“我这是来到地狱了?”
宿傩拍他后脑勺:“是我的领域,白痴。”
接着在悠仁的央求下,宿傩简单科普了下生得领域,简易领域和领域展开的三种区别。
按照宿傩的说法,他在追击咒灵的过程中进入了那只咒灵的领域,并非是攻击性领域,但由于领域作用他的意识被排挤出身体。
为了防止悠仁迷失在领域中,情急下将他拉入生得领域。
“那我的身体呢?”悠仁问。
“变成那垃圾的玩具了。”
“它用你的手机给通讯列表挨个打了遍电话,猜猜看吧,谁会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蠢蛋。”
“啊?老师也会来吗,那完全不用害怕了,老师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悠仁瞬间信心满满,但宿傩随之而来的话打断他。
“这个领域的能力很有意思,比起攻击,它很擅长玩弄人的灵魂。”宿傩竖起食指,“任何踏进领域的人意识和身体会在瞬间分离,就算是那个白毛也不例外。”
“宿傩,你也没办法打过它吗?”
“可以,前提是用回你的身体。”
宿傩表情不变,悠仁醒来之前他已经尝试过,但这个领域空间内的所有躯壳都不能承受他的意识。
在他附身的那刻,躯体瞬间爆炸,一连试坏了三四个他索性放弃,老实等悠仁醒来。
“小鬼,坐以待毙不是什么好方法,先随便找个躯体暂时用着,努力找回你的身体吧。”
悠仁被宿傩从背后推了一把,猝不及防地摔倒,他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搞懂发生什么就重回到了现实中。
“为什么是个小孩的身体啊!”
“恰好和你的意识很匹配,有问题吗。”
“......”悠仁深吸一口气,没敢说什么。
没有继续喝宿傩鬼扯,悠仁绕了很久才找看到熟悉的人影。
“五条老师!终于找到你啦!”
他兴高采烈的冲上去打招呼,奇怪的是,白发青年紧抿着唇,苍青色的漂亮眼瞳暴露在悠仁的视野中,表情有些怪异。
相反,一旁正勾肩搭背着‘五条悟’的浅川哥伸出右手摆摆,语调轻浮的回他。
“哟,悠仁!”
平日里穿着整齐的羽织随意跨到臂弯,鸢紫色长发随意披散到脑后,头发撩起,大大方方的露出面容,笑容率性纯真。
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成年男子魅力。
悠仁猛地停住脚步,表情惊恐。
他记得浅川哥很讨厌暴露残缺的那颗眼睛吧,这种打扮,这副作态!
“是咒灵吗?!”
宿傩止不住地笑意在大脑里回荡。
“看吧,即使是六眼也中招了啊。”
——————
抢夺悠仁身体的过程很简单,只是没想到咒灵趁机逃跑中也不忘搞小手段。
大意被钻空子的我丢失了身体,只能暂时借用下一位受害者。
连续报废几个后,我碰到了五条悟。
他的意识也不见了,只留下一具躯体,我承认有幸灾乐祸的心态。
接着,在寻找追踪咒灵的过程中,碰到了‘我’。
严谨点是用着我身体的五条悟。
不到一刻钟时间,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模样骚气,穿着吊儿郎当的人是我。
“换回来吧。”
“不要。”
意料之中的拒绝,他甚至有些得逞。
“你不觉得很好玩嘛,就像在玩什么角色互换游戏,难得可贵的体验啊,当然要好好珍惜,这个领域还蛮有意思的。”
我深呼吸口气,觉得五条悟可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难道就没考虑过再也换不回来的可能性嘛?!
“别拿我的身体干坏事。”
我调整了下语气,尽量不表现得气急败坏,对五条悟这种比较猫的类型,你越骂他,搞不好他越兴奋。
这已经不是骂了,这是在奖励他。
至少在五条悟的视角里,是恶作剧成功的奖励。
“哦这个啊,当然会的!”
他的性格绝对有扭曲的部分,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事很有意思!
“这么看自己的脸,突然发现我更帅气了啊,是千年难遇的大帅哥诶!”
他用一种‘你才是赚到了’的奇妙语气说着超级自恋的话。
“你的个子蛮矮的诶,之前都没有发现,居然要用仰视的角度看‘我’呢!”
“而且,身体锻炼也不是很到位。”五条悟继续鬼扯,突然伸手摸向自己的胸,“肌肉也不是很紧实,呃?没有腹肌吗,肚皮还挺白的。”
我忍无可人的扯掉他那只乱摸的手:“现在就把身体换回来!”
“不要。”五条悟拒绝的干脆利落。
看着自己那张脸笑起来的感觉很奇妙,我从来不会笑的那么灿烂,也不会用那种....那种很坦然,甚至称得上纯真的笑眸看别人。
我移开视线。
“别鬼扯了,你根本没办法脱离我的身体吧。”
五条悟眼中划过难以察觉的笑意。
“对啊,你也偷偷尝试过吧,我们只能想办法揪出那只咒灵,在此之前,好好享受我的身体,普通咒术师能使用六眼的机会可不多。”
紧接着,我看到大约七八岁的虎杖悠仁突然跑出镇子,抱着我的腿大喊老师。
语气之亲切眷恋。
气氛陷入了几秒安静,我手脚僵硬的推开他,终于听到五条悟的大笑声。
“嗯,我才是老师哦,悠仁。”
“......”
虎杖的表情有些难以直视,他一面想亲近用着五条悟身体的我,一面又清楚内里不是五条悟。
另一边是一脸坏笑的‘我’,用手按住他的头使劲揉。
五条悟把他抱起来,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
“手感真不错呢。”
‘啪嗒’一声——
我停住脚步,扭头看过去,虎杖突然哭起来。
五条悟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悠仁,怎么了?”
“你把他掐疼了?”我剜了五条悟一眼,
“怎么可能,虽然外表是小孩子的模样内里可是个DK啊!”
“附着的身体会影响心智?”
五条悟认真道:“如果会影响心智我早就变成一身死味的老古板了。”
“是他自己想哭的吧,和我没关系,悠仁胆子好小啊,是个爱哭鬼呢。”他不动声色地把小孩塞进我怀里。
我搂住悠仁的小腿,不是很熟练的安抚小孩。
“到底在哭什么?悠仁。”
但变小了的悠仁有些黏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我。
“老师,我是不是很弱啊。”
“嗯。”
“宿傩一直在脑袋里嘲笑我,就连小孩的身体都能容纳我的意识。”
“嗯?”
什么东西?
你俩还能在脑内沟通?
“弱小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会慢慢变强,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的成长过程。”五条悟插嘴道。
“老师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悠仁趴在我肩膀,扭头问他。
五条悟无声地笑了下,神色慵懒又随意。
“不哦,我生来强大。”
“那浅川哥呢?”
我?
“我是从最底层出生的人,一步步爬上来的。”
我坦然说道:“我的过去,童年,都不如你活的快乐,但还是活下来了。”
一开始只是想吃饱肚子,是个很简单的愿望。
但是被欺负的没办法,只能和妖怪交易卖掉自己,等能吃饱肚子后想要的就更多了。
所以跑到京都想要成为禅院善弥那种贵不可攀的人物,接着迫不得已收养了阿傩。
于是,我变得更贪婪了。
因为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过去,悠仁屏息听我讲述着,想要探听的更多。
“人总会长大,可能一开始会遇到挫折打击,但跨过去就没什么了。”
我简单的说了一段只要用心就能查到的那部分经历。
……
“悠仁,下来自己走。”
“噢。”
————
实际上,在我们抓住并解决掉那只搞鬼的咒灵后也没有回到各自的身体。
山洞内,我和五条悟还有幼年版悠仁三顾无言。
五条悟收起玩笑心态,这下变得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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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僵硬了五分钟之久。
变小的悠仁只能边跑边追逐上我们的步伐,稚嫩的面庞上满是无措:
“老师...那我的身体怎么办?我这算是死了吗,为什么连呼吸都没有了啊!”
“......”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我极力绷住神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阳光顺着缝隙一点点钻入石缝,偶尔能听见水流声,走出昏暗的山洞,咒高一行人几乎都站在外围,悠仁这才想起来宿傩说的话,神情陡然一僵。
不是吧....那个咒灵真的给所有人都打电话了啊!
除去鲜少离开学校的夜蛾正道,和暂时没有审批不能出行的家入硝子,几乎没出任务的学长同期生们都赶来了,悠仁感动中又有点心虚。
熊猫语气很镇定:“有悟在就不需要担心,我没有说错的。”
这种等级的咒灵,五条悟进去随便逛一圈都能把人给拎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领域外围聚了一群人,都不用做任务的吗!这么闲吗!
其实同期的大家都担心死了!
这种话钉崎野蔷薇怎么可能说出口。
幸好听到提前赶来的前辈们提醒老师早就进入领域后,她和伏黑惠才松口气。
行吧,她耸了下肩头,握紧手里的咒具,做好随时暴打耽误了她美好周末之旅的悠仁。
熊猫接过悠仁,表情变得惊恐:“什么情况?!悠仁死了??”
“杰,你也来啦!”
夏油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搂住他肩膀的男人。
“......学长?”
我眉毛拧成一团,揪住他的后颈,从夏油杰身上扒下:“别随便抱人。”
“呃你管的好多......”
不对,得先和大家解释原因,五条悟将视线投回到不知道在领域外焦心等待多久的众人,笑意温暖了很多,用诚恳真挚地语气说。
“是这样的,学长看上了我的身体想借用一段时间。”
众人听见‘我’这么说,现场诡异的安静。
他在说什么屁话啊!!
夏油杰沉默,思索,很快得出结论。
“是因为某些原因身体暂时没办法换回来吗?没关系的,大家都很熟悉,暂时互换一段时间身体也没有什么影响,只要注意别被外人发现就好。”
这群小孩中最靠谱的那个讲话了。
但很快,我的心又被提起。
“但是,悠仁的身体怎么办呢?”
“当然是归我啊”
一只手叩住熊猫毛绒绒的脑袋,熊猫眼中的震惊变为警惕,眨眼间,熊猫被巨力掀飞。
我对上他幽深的眼眸,怔神片刻——
占用悠仁身体上线的宿傩,自带睥睨全场的邪魅气势扫了眼在座的各位,明明是同一具身体,但换成宿傩后的强烈压迫感挤压着众人的神经。
这一刻他们切身体会到被恐惧了千年之久,在咒术全胜发展的那个时代即便集结无数咒术师都无法被消灭,冠以诅咒之王的含金量。
悠仁头一次用他人视角观察自己,体验到惠直面宿傩的威压,脚下有些虚浮,一双手将他捞起,隔开宿傩的身影,是五条老师——啊不对,是暂时借用五条老师皮囊的浅川哥。
宿傩眼中莫名其妙多了一丝兴味。
最麻烦的情况出现了。
五条悟略微苦恼。
“之前就想说了,为什么我看见你的脸会莫名的怀念,你到底是谁?”
他的身影突然消失,下一秒出现在‘我’身前,捏住‘我’的脸左看右看。
“是因为手指没有全部收回吗,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不过你这张脸越看越让我恼火啊……”
宿傩凑的极近,几乎能嗅到对方的鼻息,他认真的注视着那只靛青色的瞳孔,有些晃神,脑中却搜索不到一点有关这张脸的回忆。
五条悟脸色不由得冷了下来,还没有习惯失去无下限的他骤然被男人捏住脸,这极其冒犯的举动令他火大。
同时他也注意到宿傩话语的异常,和他异样的情绪。
“正主在这边。”我打断他的话。
宿傩的意识蓦地从回忆中抽离,他松开手,退后几步。
“我知道,但我要看的是你那张脸。”他不疾不徐道。
31.第 31 章
我拽住几个想冲进混战中的低年级生,胆子真够大啊,什么战场都往里莽
“别担心,宿傩只有十分之一的力量,他掀不起风浪。”
“咒术师在任何时代都很难缠啊。”
宿傩活动筋骨,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再让他继续留到这。
“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我讷讷回了一句,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始终是错过的。
“你应该算是……我的孩子吧。”
宿傩脸色不由得转黑,眼神变得冰冷。
悠仁:......
悠仁感觉精神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哥,别开玩笑了,宿傩脾气没那么好。”
悠仁也没想到宿傩能忍到现在不杀人。
伏黑惠精神紧绷,玉犬绕行在他身侧,偶尔冲宿傩低声呲牙。
五条悟热情的凑过来,教我如何运转无下限,但这种人才最可怕,笑着就能把桌掀了。
显然,低年级们被宿傩吓得够呛,尤其是惠,男孩如同惊弓之鸟。
一出闹剧很快结束。
悠仁问我:“有没有办法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还真有,但只是个猜测,那就是自杀,赌意识会不会回去。
我原本是拿自己做试验,但现在情况很不妙。
“悠仁,你怕死吗?”
“不怕。”
我眼眸一转,高声道。
“有五根手指在高专存放,你想拿回去吗,宿傩!”
如同某种非常受欢迎的逗猫棒,不管是宿傩本人,歇菜的熊猫,还是勉励支撑上半身朝我这边看过来的高年级生们,表情如出一辙的震惊,不可置信。
甚至想冲上来捂住我的嘴巴。
在他们看来这像什么买一赠一的商家活动,赔了悠仁又要赔掉宿傩的手指。
好血亏!!
眨眼间,我的手捅进了悠仁的胸膛,手掌被黏腻的肉块包裹住的感觉并不舒服,还摸到了他的肋骨,悠仁痛得双眼瞪大,指缝死死扣紧我的手腕,留下几道血痕。
在捏爆那颗心脏的同时,宿傩冲到我面前,来不及阻拦,拳头擦着我的太阳穴堪堪停住。
黑色的纹路很快退散 ,悠仁揉着胸膛,抱怨道:“哥,好痛啊!!”
他心有余悸,视线移到我怀中的那具小孩尸体。
他的意识已经回归到本体,尸体就变回原来的样子,是个黑色头发面容普通的孩子。
悠仁怔了下,眼中闪过不忍。
“这具尸体要怎么处理?”
“交给我吧,我会给它一个好去处,也是个可怜孩子。”我用羽织裹住幼小的尸体,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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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崎野蔷薇的榔头还是落在了悠仁的脑袋上,并没有因为他缩小而留情,也激发不起野蔷薇的母性光辉,相反,这矮矮的身高更方便野蔷薇拧住他的脖子用力揍。
宿傩借着悠仁身体苏醒的这件事,在我和夜蛾正道的授意下将消息压在高专内没有外泄。
这只是个意料之外的下插曲,没必要让那群老东西恐慌中下达错误的指令。
“都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回到寝室,五条悟对几个人下达逐客令。
夏油杰蹙眉,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同窗捂住嘴,强行拖行走:“宿傩就交给你啦悠仁,辛苦哦。”
“呃——悟,别拽我的头发!”
“闭嘴,回去再说。”
回到寝室内,五条悟兴冲冲的关上门。
“比起那些无聊的斥责和写不完的狗屎报告,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杰!”
随着悟的话语响起,夏油杰一时间竟不知感慨好友的脑回路奇特还是他神经够大条,可更奇妙的是,他居然和悟的脑袋里的想法对接上了!
夏油杰:“......你说的该不会是——”
他察觉异样,低头对上了睁着靛青色眼眸的好友,细碎的光芒折射出来,像缠绵在夜色中摇曳的花。
夏油杰承认,被这张脸认真注视,这种感觉令人多么愉悦满足,心底的某种欲望在这一刻蠢蠢欲动。
可来不及深思,夏油杰猛地睁圆眼睛,平日里细长慵懒的狐狸眼蹬大,脸色突然涨红。
“你在干什么!悟!!”
情急下,他咬到了舌头,痛的眼泪飚出。
“换女装啊,你不想看吗。”
五条悟解开扣子,脱掉制服,从衣柜里掏出一件褶边女仆装。
五条悟扔掉手里的粉色蝴蝶结,呃...女仆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用猫耳代替吧。
“这不是gl游戏里常有的桥段嘛,男女主身份突换后带来的兴奋感,促使探索对方身体的涩涩情节,每次打到这个环节你都会很兴奋的,难道不想看吗!”
夏油杰张口否认:“我才不想看!”
五条悟自顾自地点头:“我懂得,杰其实是肉食派嘛,外表上看不出来,虽然藏得很好,实际玩起攻略游戏比较偏好年上。”
......
杰坐在沙发上,眼看着好友熟练的换上女式制服,摆着各种可爱姿势疯狂拍照,整个人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
“杰,会编头发吗?扎成双马尾会不会清纯点?”
“......”
在悟无意中扯掉几根头发,夏油杰动了动嘴唇,手指扯掉皮筋,摸上那如绸缎般细滑的卷发。
“......学长知道会杀了我们。”
“应该这样绑,不要使劲拽啊,会很疼的。”
他耳尖泛起红意,五条悟盘着腿,打开电视机按到某个游戏界面。
“编一个盘发吧!玉子夫人的造型就不错!”五条悟嘿嘿一笑,在手机界面飞快下单。
“你的女式制服从哪来的?”杰问他。
“硝子的啊,之前和熊猫玩游戏的时候偷穿了硝子的裙子,然后她说什么也不要啦。”
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抬起头:“对了,我们把照片发给学长吧,他的反应肯定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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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五十铃家内自己的庭院,翻出需要的材料和工具,拿走唯一存放到五十铃家用来应对窗监测的那根。
庭院内开始绘制术式刻印,庭院内种植了一颗百年樱树,是我原本看好用来制作宿傩容器的咒具。
事发突然,看来暂时不需要它了。
月光下,我将那具尸体放置在术式中央,郑重地,慢慢割开手腕,血如同红色的绳线,牵引着环绕住术式刻印,纹路被填满后亮起柔和的光芒,逐渐变得刺眼。
时间也很巧妙,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正是夜黑风高,狂魔乱舞。
心脏跳动的很快,许久没有听到这能牵动我情绪的声音,也变得忐忑。
这一刻,我害怕会失败。
可这种术式对我而言没什么难度。
没有等太久,那具尸体有动静了。
我耐着性子等他醒来。
一秒,两秒——
紧闭的眼珠滚动,他缓慢地掀起眼皮,与我的目光对上,眉眼间带着凉薄和轻蔑。
“晚上好啊,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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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傩感受了一下,身上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的力量,他兀自观察起四周,几秒钟后,慢条斯理的问我:“现在是什么年代,距离镰仓时代过去多久?”
那可是都八百年了......
很快,院内的骚动引起仆人们的注意,我意识到顶着五条悟的脸去见五十铃家主很不妥,抱起宿傩就想溜。
“跑什么,打不过那些人吗?”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而且我不想伤害他们。”
我掀起鬼车的门帘,高空之上,远远地遥望了眼地面的骚动,随即掏出手机和给那位年轻的家主发消息。
年幼版宿傩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的背影,眼底神色微不可查的加深,黑眸中凝聚了出一点红,随着他清醒的时间越久,这具身躯的外表越发朝他的真是样貌靠近。
有一点,他很讨厌这个白发年轻人,那张脸和平安京时期五条家的六眼太过相似。估测这小子应该也是五条家的后代。
不过,亲手挖出那家伙眼珠的感觉,实在是妙。
他用手撑着下颚,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我调整好心态,正要询问他一些事情,手机跳出了五条悟的通讯信息。
紧接着,各种照片如炸弹般狂风乱炸的充斥了我的屏幕。
而等我看清那些照片的内容时,脸色黑的如同锅底。
“这种扭捏踌躇的作态倒是很像另一个人。”
五十铃,宿傩记的这个姓氏。
平安京时期怂恿一群咒术师向他发起挑战,却缩在幕后的胆小鬼家族。
也是刚才他苏醒的院落的主人家,无处不在的银色家徽,和五十铃曾经衣角绣着的纹案相同。
“回答我的问题,五条家的小鬼。”
我收起手机,转头看他。
“你说。”
“五十铃不鸣,这个男人姑且算你们祖先吧,咒术师们是如何记载他的一生?”
他换了个姿势:“你和五十铃家又是什么关系?”
他始终没忘掉那门联姻,也没有时间给他探查清五十铃就死了,并且,那个男人似乎也没有留下后代。
......
这一刻我的心脏急速跳动着,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沸腾蔓延,在心尖汇聚成一团滚烫的热。
安静的鬼车内,我听见自己胸腔内那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就好像是当初遇见他时,那怦然心动的声音。
-------------------------------------
咒术界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平安时期,诸多家族利用其独特的术式传承,紧紧维系着属于家族的荣耀,无论时代的洪流如何颠沛,始终屹立不倒,保持着传统且正派的地位。
当然,历代名门氏族都存有家族崛起的始末记载,其中不乏记载了影响后代的传奇人物,除开名动整个咒术界的人物诅咒之外,只有少数家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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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完整的记录并保存这些秘史。
例如五十铃不鸣,这位平安时代中期的年轻咒术师。
被誉为千年第一咒术师的人物,他所掌握的咒术、自创的术式不下千种,堪称咒术界的教科书,是如星晨般闪耀的人物。
也曾是咒术界四大家族的五十铃家的家主,如今五十铃家能在咒术界享誉地位全凭这位先祖。
他的生平事迹也逸话出许多传闻,最著名的便是封印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事迹,这是由禅院家亲口承认,并和五十铃家继位家主立下术式分别保存鬼王咒物的契约。
这段写在咒术界史书的历史,上扉页的那种。
很有趣吧,实际上,除去一些夸张修辞手法,大部分内容都是禅院善弥推波助澜下,在五十铃死后经由几代子孙的努力美化。
以至于将他推上千古第一咒术师的美誉。
他死前亲口和禅院家主定下约定,一定要将鬼神的二十根手指被切下,化为咒物,以防鬼神重回人间作恶。
最好玩的是,每隔一段时间五十铃家就会冒出一个叫做不鸣的小孩,就像会故意起德川家康,丰臣秀吉,福沢谕吉这些名人名字的做法。
所以,五条悟对浅川不鸣这个人没什么防备,更何况他不姓五十铃。
在他踏入学校之前,这个男人便存在于学校中,他的背景简单清晰,随便调查都能翻阅出的,唯一对不上号的便是那张从没有什么变化的脸。
类似天元大人的存在吗?悟有过这个猜测,但按年龄推算,他也活不了这么久,哪怕是天元大人也需要定期更换身体。
最重要的一点是,天元大人的肉身也会发生老化。
老而不死为贼,悟也确实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历史的痕迹,那股浓厚到几乎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他无趣的言语,看透一切后寂寥的眼神,乃至行为都混杂着古朴没落贵族的气息,是个比身为大家族出身的他还要更典雅的人,虽然悟也不讲究这些啦。
“别去深究不该知晓的事,悟。”
可他身上的违和感,没有人点出,包括夜蛾正道,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悟回到五条家,从那些透着书卷腐烂味道的纸张里翻找查阅,确实查出了不少有趣的信息。
那些广为流传的历史记载的一切和手中的这本秘史出入很大,比如那位五十铃不鸣并非五十铃家血脉,是个养子啊,在那个时代,能凭借自身担任家主之位,确实有够厉害的。
在比如,历史中的五十铃不鸣的逝世时间也不对劲,要比正统历史提早一年,也并非是死在围剿鬼神的战争中。
再比如那张泛黄陈旧的画卷——
可以看出有尽力在保存,但画卷还是有些破碎,他只能小心地打开,尽量不弄坏,拍下证据。
猫猫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悟想要知道的更多,可紧接着一系列事情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差点死在禅院甚尔手中,那一刻,真的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
他嫌弃麻烦,拖拉着,久久没有领悟的反转术式在这一刻没起效,现实迎面给了他暴击,原来六眼也不是无所不能啊。
然后,那个男人出现了。
悟只能用完好的半张脸紧盯着视线内的那双腿,白色羽织垂落,盖在他身上,悟的头被扶起来,血和脑浆糊脏了那人的手臂,肩膀,还有胳膊。
放在以前男人绝对会冷着脸揍他,他太爱干净了,称得上病态。
悟记得浅川对他们的态度也算不上亲近,眼神也像是在看一群顽劣的小辈,是悟很讨厌的那种眼神。
就好像...他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但是硝子很喜欢浅川,因为硝子也是被他拯救的吗?
关于这点,杰和硝子有聊不完的话题,多的是共鸣。
悟起初觉得无趣,没有意思,每当他们聊起这件事悟甚至有些烦躁,因为他插不进嘴。
他能说什么?
第一次和浅川见面完全没有你们经历的惊心动魄诶!好羡慕呢!我只是很简单的在办公室碰了面,然后浅川扫了一眼,说了句‘六眼’就结束了!
好像没什么值得细聊的啊!!
可真当被拯救的现实落在他身上时,那种笼罩全身的安定感,强烈到心脏都可以平缓跳动的温暖。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术式,以温和的运转方式治好了他全身伤痛。
头有点痒,是因为新长的脑子吗?悟心想。
术式停止运作后,浅川扔开他。
男人甚至发出一声很嫌弃的气音。
他在搞什么啊!为什么不多抱一会?为什么要粗暴的对待他这个伤者!
......等等种种想法在脑子里混做一团后,悟回到了现实。
也是那一天后,他突然停止对浅川不鸣的调查。
因为没意思了。
再怎么调查结果也只有两种,哪怕知晓结果也没有多少意义,他那些奇妙诡异的想法改变不了这个男人。
即便把证据都摊开摆到浅川面前,他可能会惊慌?被拆穿后气恼?也可能不屑一顾。
因为对那个男人而言,这里没什么值得在乎的东西。
至少他没有感觉到。
32.第 32 章
1.【教育】
宿傩眸色转暗,看着眼前的五根手指。
“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想活那么久,甚至立下了这种束缚。”
“不知道,等力量全部回来后,或许能给你一个答复。”宿傩讥笑道。
“好,最后一点,你始终要记得,他是爱你的。”
宿傩怔了下,反复咀嚼这句话。
“你很了解他?”
“当然。”
我粲然一笑:“我保证,明天你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五十铃。”
灯光被关闭,黑暗的屋内再不见一丝声响,我席地而坐,凝视床上闭目的孩童,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心跳也极其平缓。
我在想,他可能装睡。
他在生得领域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学会消磨平饰时光。
还不到六点钟,太阳也未升起。
一切昨日发生的事都随夜幕褪色入记忆,日升月落,谁也无法阻拦迈入黑夜的过去。
我们都将迎来好的一面,一个新的时代。我如此希望着——
七点半,我活动了下僵硬的躯体,推门出去。
五条悟的寝室木门紧闭,我的手指尖冒出一点火星子,直接溶掉门锁推门而入。
两个小辈似乎狂欢了一晚,地板到处都是吃剩的垃圾,沙发上耷拉着外套,夏油杰侧躺到沙发,半张脸埋进靠枕,盖着厚毯沉睡。
悟一个人睡在床上,脚边垫着一条可疑的女式褶边长裙。
他睡姿很狂放,单手抱住巨大的抱枕,长发像藤蔓一般浓密卷曲,铺开散落在床上,纠缠住一些繁琐的发饰。
不到五分钟,我用了些手段将二人叫醒。
悟和杰跪在地板上,膝盖垫着抱枕,一个睡眼惺忪,一个忐忑不安。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搞什么啊——”
我靠着沙发一角,夺走五条悟的手机递到夏油杰面前:
“给你两分钟删掉那些照片。”
夏油杰垂着头,轻车熟路的打开挚友的手机一一删除。
余光瞥到了不少悟没有发过来的照片,单独保存在一个文件夹中。
差不多三五分钟悟彻底清醒,夏油杰将清理干净的手机递给我。
两个后辈中黑发的还算得上乖巧。
我清了下嗓子,佯装信赖道:“不用检查,你一直是这些后辈中最沉稳最值得信赖的那个,无论交给你什么任务都可以做到完美,我相信你将那些奇怪的照片全部清理干净了。”
再补上一句:
“因为我很信任杰。”
夏油杰眸光微动,略显心虚。
“......”五条悟。
他突然伸出手,低声道:“学长,悟的手机再借我用一下——”
悟:“喂...”
这么简单的钩子都咬?你真的没救了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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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爱意】
和五条悟换回身体后我回到自己的寝室,匣子里的五根手指已然消失,宿傩背靠着沙发,微仰头看我,深粉色的眼眸桀骜,又藏匿着不羁的个性。
他的个头突然长高了不少,这个变化太明显了,吞食掉五根手指的他状况接近青年时期。
“五十铃,你这身装扮算什么癖好,逛花街落下的毛病?”
他稍微偏过头,忽地笑起来,话里的傲慢一如既往。
我心脏蹦蹦跳,大脑不合时宜的冒出三个字:
真可爱。
虽然他的这轻狂模样,倨傲的个性和可爱完全不搭边。
但我真的认为他很可爱。
他离开我的时候才多大?不超过十一岁吧,那么小小一点点的豆丁个头,一身煞气地跑出入霞山。
那时候的他尖锐冷漠,对这个世界毫无归属感,我在想他被这世界磋磨后会不会主动回来找我。
事实是没有,他很快就混得如鱼得水,杀掉了我派出的所有眼线。
我走到他身侧坐下,过分靠近的距离下意识让人放轻呼吸,他眉睫上扬,眼尾微挑,肆意又桀骜。我在那双明亮的过分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我猛地拉过他抱紧,手指插入他的碎发中。
他伸手将我的肩膀推远了些。
“乖一点,让我亲亲,就一下。”我轻笑着说。
你不知道我等这天多久了,阿傩。
他的瞳膜颜色逐渐变深,随着接吻的力道加深,掌心扣住我的后颈,指甲蹭着细嫩的皮肤。
呼吸静止,空气中甜蜜的气息正在酝酿。
“五十铃,你在做什么?”
“接吻啊,你没有经验吗。”
我将他的手拉下,放在掌心细细的把玩:“你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多少岁?十六还是十七?”
“十九。”
比想象中情况好些,再过三年我们会在枫林相遇,我发现善弥的阴谋死亡。
五年后他屠杀京都,咒术界派出咒术师挑战他失败,尸山血海堆砌他鬼王之名。
所以说现在的情况还好,他的记忆停留在不好也不赖的时候,我也不准备再喂他吃手指了。
“我道歉。”
宿傩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说这句话:“为什么?”
“为我曾经做的错事,有很多很多,为我曾经不懂得该如何爱你,拒绝想要依赖我的你,那不大的茅屋困住的不只是幼年的你,还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孺慕的神情,我怕被你依赖,所以总是躲避着你,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回忆起好的一面,正如你我之间。
我其实很喜欢你春日里给我带回的野花,也喜欢你将白纸叠成动物模样围在我身边时的聒噪。
每次出门我心中想的是该给你带些什么好玩意,我就该意识到了你不是累赘,你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亲人。
但最重要的是这件,不该封印你的双臂,这是我们关系断裂的拐点。
我知道自己不擅长表达,大部分时间里你对我好像都不太满意,我希望以后能尽量做好,这是我经历过最好的时代,也是对我们最宽容的时代,我们都能慢慢地,慢慢地互通心意,理解双方,但我在这方面比较笨拙,你要多容忍我,明白吗?”
我耐心地说着,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变化,分析着他此刻的心境。
他有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情?
稍微软化一点也好。
这些年我后悔过很多次。
我的错误有两点:不该在他有认知能力后再动手;不该放他走。
但这两点我肯定不会告诉他的,我不傻,说出口只会让他越推越远,他也不喜欢听到这些。
有时候对待孩子不应该太强硬,适当的软弱才能换来想要的结果,你看,他后来对我的态度就好多了。
一千年了,我也该有所进步。
你是不是也这样想?想逼迫我低下高昂的头颅。
“这不是很会说吗。”
宿傩哑然失笑,他按住我的头,额头和额头相抵,像是重温了幼时的游戏。
咒术的精髓在于谎言,爱也是,五十铃不鸣是个擅长说话的男人。
他喜欢对人许下承诺总是缠满束缚,但若只能依靠此而活,那么就对他撒谎吧。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如果找不到借□□下去,那他就是五十铃存在的依凭。
说到底,平安时代留给他们相处的时光太短暂了,短暂到宿傩来不及报复,一切都结束了,随着五十铃的死去,外界那些复杂的,充沛的情感都已与宿傩无关。
‘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想求证的也只有此:我对你来说是不是高于一切’我一直很想知道。
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不需宣之于口。
宿傩得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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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杀意】
夜里,宿傩悄悄起身,目的地是悠仁的寝室。
他在走廊闲逛,好似千年前在林间漫步时的惬意。
他很耐心地等待熟睡中的小鬼清醒,大约五六分钟,耐心消耗完,直接把小孩从柔软的被窝里薅起。
“哟。”
宿傩斜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眉眼里不拘的狂傲。
这特么不是两面宿傩嘛!!!活着的诅咒之王??!!
“呃....!!!宿傩,你怎么出来啦!!!”
看着小鬼抱紧软被表情逐渐惊恐,他心平气和的解释了句:“放心,我们的束缚依旧有效。”
悠仁的手背突然裂开一张嘴,问他: “你吸收了几根手指?”
“6根。”
严格来说,宿傩使用的这具身体远没有悠仁的身体好用,他今晚是打算杀悠仁,抢身体,吃手指。
下手的瞬间,他迟疑了。
本质上他是个享乐主义者,杀或者不杀取决于自己心情,没有人能对他指指手画脚。
可脑袋里莫名飘出五十铃的话‘这是最好的时代,是对我们最宽容的时代’
换做别人宿傩嗤之以鼻,但五十铃这么说了。
五十铃爱着这个时代,比起千百年来经历过的所有时代他更爱这个时代。
那就宽容些。
他拍拍小鬼的侧脸,佯装宽和道:“好好睡觉,小鬼。”
看着宿傩离开的背影,他甚至贴心为悠仁合上寝室的门。
悠仁脑袋里突然又冒出宿傩的声音,吓得他心里阴影都要出来了!
【庆幸捡回一条小命,悠仁】
悠仁躺倒在床头,冷汗浸湿了床单,他用被子盖住脸,闷声闷气道:“在幸灾乐祸什么?我死了你对能有什么好处。”
【傻子,不管我吃掉他还是他吸收我,我们都是两面宿傩,重回一体才是最后的归宿】
正因此才可怕啊,悠仁惆怅地叹了口气。
-------------------------------------
4.【处处吻】
说起来也要考虑下宿傩之后的身份问题,我找五十铃家主搞一张正规证明,暂时寄名在五十铃家名下。
一切都沟通完后,浑身上下都很畅通,我的心情是说不出的愉快。
从厨房出来后看见宿傩正在玩我的手机。
他订了两张飞去香港的机票,很少见宿傩对国外感兴趣,时间也仓促,我和夜蛾正道报备完直接溜了,不等监督的原因是他太啰嗦了,总爱探听些有的没的。
接着区银行兑换点港币,购买些日用品和衣物,总不好让他一直穿我的衣服。
带他离开学校时遇到了几个出任务回来的后辈,简单打过招呼后才离开。
电车缓慢停靠在站台,等人群挤着上完后,我们才慢悠悠的挤进去,我不喜欢排队也不喜欢和一群普通人拥挤着,像沙丁鱼罐头那样,昂着头,在铁皮匣子里艰难的呼吸。
但当人群拥挤起来后,大家都是背靠着背,肩抵着肩膀,再过分暧昧的姿势也变得正常起来。
说真的,我还是蛮享受他故意圈出一块空闲地方让给我的感觉。
尽管他和我长得不相似,但穿着同样的黑色制服,青涩年轻的面孔,像是刚刚下学结伴而行的学生。
突然,我的肩膀多了些重量,他把下巴搭在我肩侧,碎发扫过耳尖,像是某种绒毛动物的触感,他的视线转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樱树。
“怎么了?”我侧脸问他。
“樱花开的真好啊,适合栽到庭院里。”宿傩语调懒散。
他想到院子里那只嘴臭头秃喜欢附身桃树的灵体。
紧接着,他看到大片海面,海平线如一道清晰地分割线划分开海岸两端。
电车停靠站台,人流换了一波。
一个中年男子畏畏缩缩的凑到我们跟前,我倚靠着闭目养神,也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直到他那只不老实的手被宿傩擒住。
男人不爽地低骂出声,不怀好意的余光瞥到身边的樱发青年,顿时整个人犹如被恶兽盯上的猎物,双腿控制不住的颤抖。
那双眼睛——
极具压迫侵略感的视线——
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男人哆嗦着不停道歉,人群自他活动的范围让出一个半圆,各种惊讶奇异的视线审视着男人。
宿傩啧了声,甩开男人的手。
听到不对劲我睁开眼,挺直腰背。
“怎么了?”
“下车。”
一只手按在我头顶,打断了我随后的询问。
离开站台差不多百米后,电车内部爆发出刺耳尖叫声,即便相隔了段距离也可以感受到紧张的氛围,直接告诉我是宿傩做了什么。
位于千代田区秋叶原,穿行自如的年轻人特别多,三三两两聚集着,聊着有趣的话题。
我很少逛这里,听说这儿是年轻人的天堂,和悠仁结伴的同期生中有个女孩很喜欢来这购物。
我打量着街道的布景,人流实在大,但这些普通人们无意识间避开了需要经过宿傩附近的区域,他和我周围形成一个明显的空旷区。
我拒绝了一位女仆小姐的邀请,走过店铺后她弓下腰目送,手臂挡住暴露的胸脯,挺起脊背时她用手指扫过耳发,敬职敬业的推销特色茶饮。
“还挺有意思的,这里的人类很懂尊重啊。”宿傩感慨道。
他握住我的手背,手指一点点穿过指缝,轻合扣紧。
“你对街机有兴趣吗?”我指着游戏厅里那排格斗机器。
宿傩发出嗤笑:“信不信我单手捏爆那玩意。”
越接近秋叶原中心,街道边的商铺贴满了吸睛的人物海报,节奏愉快的轻音乐夹杂着电音,欢迎夜幕的到来。
我经过一处抓娃娃机停住,里面有个很特别的玩偶,橘粉色的太阳狮造型,额间绣着五瓣樱花。
“想要这个?”
“有点特别。”我又看了会,才离开。
“我去买两瓶水。”
“嗯。”
付款时看到收银台一边摆放整齐的一次性暖手宝和颜色各异的手套时,我才意识到冬天要来了。
透过透明橱窗,夜晚的秋叶原街道周边一盏盏颜色各异的小灯泡起,宿傩侧身依靠着那架抓娃娃机,霓虹灯的光映照他的侧脸。
吵闹跳脱的鼓点噪音愈发大,迷离且虚幻,让我产生了不真实的错觉,好像这一切只是梦,正如我千百年来做过的那些梦一样泡沫。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推开拉门,我朝他的位置跑过去。
“给你。”
我发出短促的疑惑声,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抽走我手中的两瓶水,取而代之的是个庞大且毛绒的触感,质感上乘的玩偶糊住我的脸,粉色的绒毛扑在鼻面。
啊,是那个狮子玩偶。
“我不会因为得到这种小东西就表现得很开心,那太幼稚了。”
“随你。”
宿傩又补了句:“不想要就扔掉,别为难自己。”
我:......
他有时候挺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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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香港国际机场】
语言不通是硬伤,我临时下载了一个翻译机子,然后也没派上啥用场。
宿傩直接带着我飞过去了,我祈祷这片土地不要有太多监控。
他抱着我在建筑物之间穿行了许久,每一次跳跃后都是新的落脚点,眼前的风景不断变化。
时间和空间仿佛错位,我张开手,感受异地的风从指缝穿过,如同看不见却能触摸到的丝绸,拉扯牵动住掌心的触感,我为此刻的快乐沉醉。
感受到他脖颈紧绷的肌肉线条,倾身靠近他脸侧。
宿傩有力地长腿迅速抬起,落在建筑物上踩出一截浅坑,他勾起身,落在一处顶塔上端,手抵在了我的厚脖,低沉的男声戴上了许久未曾有过的顽劣意味。
“五十铃。”
“恩?”
“要不要考虑吻我。”
在这里?
毫无疑问,宿傩有个侵略性极强的好皮囊,随性且狂放,多出的双目和那些古怪的黑纹也没有破坏他的气质,反而使其野性十足性张力拉满。
身材也不错,露出的那截腰段结实,关键是动起来很有力还很勾人。
但是,嗯....拒绝的话会是什么表情呢,我跃跃欲试。
他等了一会,没有遮掩眼底的不悦,语气略带煞气:“你在犹豫什么,敢拒绝就想好后果。”
宿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猩色眼瞳转深,耳边是我笑个不停的声音,一时也摸不清我到底是什么想法,他迟疑了瞬。
旋即,宿傩强硬按住我的后脑凶狠地咬住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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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物归原主】
寺庙外生长着叶柄纤细的巨榕树,尾叶尖长,果实呈红黑色。寺庙内弥漫着香气清雅的燃香,供奉着三世佛,二天将。
我们的行为举止不像是普通香客,一位沙弥上前询问,我用翻译器告诉他自己听不懂中文。
沙弥露出了然的神色,快步离开庙堂。
“五十铃。”他唤道。
我下意识扭头看他。
“你等着。”
他走进后堂,留我一个人在原地。
待他离远后,蒲团上诵经的老者忽然睁开眼,目视我。
“よみのあくりょう”
「黄泉恶灵」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笑意从眼底露出,手指抵在唇边。
“ひみつ(请守密)”
......
没有等待多久,宿傩手中握着一个陈旧的木盒走出来。
木质的圆盒,带着古旧的气息,看工艺像是平安时期流行的雕刻物件。
“这是什么东西?”
他递给我:“你的礼物。”
“姑且算是物归原主。”
我几乎瞬间意识到这是什么,紧屏呼息,慢慢打开圆盒。
一颗穿梭了数千年依旧保持瑰丽色彩的眼珠,犹如价值连城的珍宝,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掌中。
——这颗原本属于我的眼珠,现如今还归。
“找到它的时候已被制成咒物。”宿傩说道,“封印过程有点麻烦,总会趁我不注意逃走,是个很滑溜的小东西啊,不愧是你□□的一部分。”
所以,宿傩在死前找到一位有点能力的老和尚交给由保管,那人很守信用,世世代代就守护这颗眼珠保管至今。
我合住圆盒:“谢谢。”
宿傩蹙眉,不悦道:“你不戴?”
“回去再说。”
-------------------------------------
7.【争吵】
之后我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闲逛游走,语言不通也没多少关系,喜欢的东西只需要指一下让店员打包。
香港的交通很发达,但通行需要用到很多软件,这都是我没接触过的东西。
在公交站台陆续碰到几个热心的中国学生帮忙下载,女孩断断续续的说着粗糙的日语,教我如何使用这些玩意。
“这个要打开噢,点这里进去……不对不对,这个是权限设置啦……算了我帮小哥你截图,你用起来方便。”
“不要用这个翻译软件,它很笨的,用这个翻译软件!不收费而且转译的非常精准,我们查答案都在用很好用的,啊....你已经冲会员了......”
“又一个被无良软件坑到的歪果仁。”
两个小姑娘窃窃私语,忽然扭头用亮晶晶的眼神问我:“你和他是朋友吗,结伴到香港旅游?”
“她们说什么?”宿傩问我。
「ちゆう(知友)」?
我耳尖微动,拿过翻译软件哒哒哒敲字,然后递给女学生。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用我听不懂的中文吐槽:
“看吧都说了这个翻译软件很抽象,搞不懂为什么在排在商城第一页,软件开发商到底交了多少广告费啊!”
“对啊,朋友怎么可以翻译为恋人。”
……
告别热心学生后,我们顺着街道走了一圈,冬季的夜晚总是迫不及待的到来,街边彩灯亮起,我在一处装潢精美的甜品店铺停下。
“这个很好看。”
我指着橱窗里摆放精致的蛋糕。
宿傩顿了顿,说道:“可以,但你得一个人吃完。”
“我当然行。”我言辞凿凿。
可是宿傩反驳的更快:“别妄想塞给我解决,我不会帮你吃那玩意。”
看起来就很甜的东西,他没多大兴趣。
我怔住。
宿傩的话提醒到我,我以前确实这么干过,而且不止一次。
“其实那些糕点味道都很不错,才特意留给你的。”我解释道。
不识好人心。
平安时期的普通百姓哪能享受到制作精美的糕点,大多都是口感略次的蔗糖调制,就这档次也不是那时候的我能经常享用。
宿傩安静了下,决定实话实说:“很难吃。”
我有点生气:“又不是专门给你买的,以前我都会放在碟子里,大家谁喜欢吃自己拿,但桃夭每次都抱怨被你抢光了。”
我学着他之前的语气: “不想吃就别吃,别为难自己!”
宿傩不知道是那句话猜中我的雷点。
可他的火气蹭一下也上来,把手指掰得咯哒咯哒作响。
“够了!老子给你全买下来!”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粗暴地推开甜品店门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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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甜味】
......近乎抢劫的购买方式配合不会说中文的我们,一度让泪流满面的店员小哥差点报警。
归根结底是宿傩的气场太吓人,背后几乎实质性的扭曲成凶兽。
我拆了一盒小份草莓蛋糕,插起一小块放到嘴里,口感细腻奶油绵密,甜味才使人心情愉悦啊。
我开心地剜下一大块正要递给宿傩,正好想起宿傩刚才那番话——
心情又变得低落。
突然,我的手腕人被握住抬高——
他瞪着凶恶的眼神,恶狠狠地咬掉。
奶油在味蕾中炸开的甜味,黏腻又充沛,难以下咽。
“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我兴冲冲地问他。
“...凑合。”
33.第 33 章
10.
【宠物】
时间过得飞快,最后一天,我们被迫逛了圈荔园动物园。
可能因为旅游淡季,动物园内的游客很稀少,我很少逛景也不认识中文,拐错几次弯道后老老实实地掏出手机查译中文。
路边的广播叽里咕嘟说着什么也听不懂,逆着人流我们继续闲走,在宿傩耐心耗尽前,终于找到了猛兽区。
那是一扇高大结实的铁门,大门四敞,我没有多想踏步进入。
“有些奇怪。”
“怎么?”
“游客越来越少了,是到闭园时间了?”
可现在还不到中午,怎么会这么早闭园,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不懂中文好烦。”
宿傩没搭话,隔着一段距离,一只黑豹拦路卧倒,闲情逸致的甩着尾巴。
琥珀色的兽瞳饶有兴致的盯着我们,有一搭没一搭。
“我猜,我们找到原因了。”宿傩说。
显而易见,园区有猛兽出逃,工作人员紧急中广播通知疏散人群,然而他们没想到游客中有两个听不懂中文的笨比,被出逃的黑豹堵了个正着。
换做普通人可能血溅当场,也可能试图和黑豹比比速度。
但这只出逃的小豹子运气不佳,他遇到的是我们。
宿傩控制不住地笑出声,他揉弄着黑豹的耳朵,手指穿行在柔软光滑的黑皮缎子间,在思考这身皮毛做成围脖会不会很舒服。
“这畜生很有眼色嘛。”
说着瞥了眼我,他侧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在阳光下招眼的很。
我有点心虚,伸腿踢他。
“快点走了。”
他站起身,轻松地拔除掉特级地怨灵,动物园的大门很快碎成晶片,工作人员的声音也从耳边消失。
我们的身影出现在香港机场,行人路过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广场的犄角里突然消失的两个青年,又忽然出现。
咒灵黑豹跟随着我们登机,偶尔有游客穿过它透明的躯体,会很不耐烦的发出低吼声,它讨厌这种感觉,宿傩瞥它,黑豹规规矩矩地走到他脚边卧下。
前肢交替搭着,拖住下巴,尾巴甩到我脚边蹭了蹭。
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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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融入高专和悠仁等人正式见面。
“为什么?”
“所以你收集宿傩的手指就是为了复活他?你把我们至于何地!”夜蛾正道质问我。
“抱歉,我没办法约束他的行径,但我可以保证,如果宿傩有任何伤害高专的意图,我会比你们先死。”
“这算什么壮烈宣言啊老师……”
“明太子!”
“你在说什么屁话,难道这群小孩比我重要?”宿傩感到荒谬。
他独断的认为五十铃的心中应该只有他和other。
而现在,五十铃心中不止有他,更有虎杖,六眼,粗鲁的女人,惠,一头熊猫还有....等等等等。
你的心怎么能住得下这么多人!!!
“我对高专也投入了很大心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可以说是我亲手建成的,甚至学生们用的教辅也是我编撰的。”
“那么打工多年,你又换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沉思,
好像真没有……天元那老小子也只答应给我个重大会议的一票否决权,就这他们开会也常不喊我。
我突然想到了。
“你啊,你算不算?”
罕见的,那位鬼神沉默了。
说对又好像哪里不对,那岂不是便宜了这群人类,五十铃白给他们兢兢业业奋斗五十年,他是蛮计较这点的,不能全宰了又有点不甘心。
悠仁很少见宿傩吃瘪,在座的各位都不敢调侃这位,唯独他笑的很开心。
很快,悠仁的报应来了。
“呃——痛啊!”
悠仁体内那根手指操控着悠仁的胳膊狠狠照脸猛砸一拳,痛得悠仁眼泪飚出。
“白痴。”宿傩·手指版嘲笑道。
“看来是没事了哦。”五条悟握拳总结。
一开始的目的是收集宿傩全部手指再行封印,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位高专的创立者居然是高专的头号‘叛徒’
这种家被偷了的背叛感和淡淡的忧伤洗刷着夜蛾正道的大脑,迟早预料会有这一天,可来的太快,太猝不及防。
五条悟其实也想放声大笑,浅川前辈,你还真是让我高看一眼啊。
他也确实露出灿烂的笑容:“看起来你们相处的很好嘛。”
“毕竟两位都是平安时期的名人呐,对不对。”
“啊???!!!”
“你再说什么啊五条老师!!”
按理来说被揭穿过去辉煌历史的主角应该昂首挺胸,不经意间流露出历史沉淀后的沧桑,缓缓说出那么一句:“我啊,过去也是个英雄呢XXXX....”之类的装逼话语。
可实际上,我们俩过去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宿傩干什么了?
杀人和杀人以及吃人。
至少我比他的形象能正面些。
11.
【游戏】
之后,宿傩过了段‘软禁’的日子,在高专里呆着的日子,黑豹漫山遍野的撒欢。
惠使劲rua着黑豹的头,触感简直爱不释手。
“浅川前辈有解释过库洛的身世,它生前是动物园喂养的黑豹,病逝后一直没有办法离开动物园,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诅咒,但库洛是好豹子哦,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它的外表也保留在最帅气的年纪。”
“鲑鱼!”
“库洛外表是豹子,但本质也是诅咒!”熊猫嘟囔道。
禅院真希嫌弃的切了声。
“有种拔除它啊熊猫,嘴巴上叽叽歪歪念叨个不停实际连动手都不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狗要看主人,你怂了。”
“我才没有!”熊猫猛地站起身,眼睛瞥到一边对练完比赛的悠仁。
“悠仁,要不要过来摸摸熊猫!很解压哦!!”熊猫双手堵在嘴边装作喇叭,大声吼道。
悠仁赤着的上半身沾满灰尘,他摆摆手,朝寝楼的位置走去。
“累了吧?天天高强度训练就算是悠仁也扛不住啊。”熊猫找补道。
刚回来的几天里宿傩每天都粘着我,虽然最近几天有所收敛,好像和五条悟忙活着什么,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时间也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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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很多。
但这肯定是假的,我觉得应该是习惯性拒绝他的求欢信号后给我的惩罚。
但这惩罚好像也没怎么着我啊,到底是罚谁呢,。,好奇妙啊这个人。
谁知道延伸到后来,只要我刚张开口,他就拽起衣服自觉出门去了。
嘶......
我感到不妙,寻思要不要最近主动去摸摸他。
正当我换好衣服,刚打开门时,宿傩赤条条的站在门外,身上覆着各种伤痕,和灰尘,看起来刚经过一场搏斗,努力保留下一条裤子。
我迷茫的瞳孔倒映着他那脸,宿傩朝前走了几步,猛地抱住我。
说实在,被他抱着不是很舒服,他用的力气很大,似乎要将我整个人揉进怀里。
一股怪异的感觉爬到心头,隐隐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啦,和五条悟打架了?”
我弄湿毛巾,坐在床边给他擦拭身上的灰尘,感觉他僵硬的肌肉逐渐放松,伤口也在咒力的作用下很快恢复。
他又将我搂进怀里,我无奈道:“到底怎么了?”
宿傩若有所思地开口:“五条悟不打算让我吸收掉悠仁体内的手指。”
“这件事不着急,我们不是之前商量过吗,悠仁体内的手指最后再取走,你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宿傩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眼珠转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害怕悠仁会因此死去,咒物一旦离开受肉下场只有死。”
他这语气听起来酸味十足。
我靠,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你体内的六根手指还有这具受肉都是我千辛万苦找来的,你以为咒物复活操作起来很容易?我又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圣人,保下悠仁这么简单的一个小要求你都不答应,我要你有何用?
我懒得编借口骗他,直接说:“对没错,悠仁是个好孩子,我不想他死,没有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前你别想拿回他体内的手指。”
暴虐的情绪在宿傩的意识里增长,所以,这就是他无法拥有五十铃的理由。
力量不足,记忆缺失,乃至情感上低受肉一等。
尽管内心狂躁的叫着想要杀人的欲望,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小委屈。
“为什么要向人类妥协。”
他想说的是:老子要宰了你们。
说着,他扣住我的手腕,只感觉整个人被他扯进怀里,腰间缠上一条胳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
他的双腿分开坐到床边,顺势扣住我的后脑,下一刻,我的唇被他咬住。
其实,两个人早做过比这更放荡的行径,但那都是晚上啊!现在是白天!!
我很不习惯和人贴的这么紧,可反抗的话只会激起宿傩的逆反心理,只能应和着他张开嘴。
舌尖在口腔内滑动,牙齿毫不留情的啃咬着唇瓣,从缠绵的吻转变为撕咬,直到尝到腥味才舍得将这个吻进行的更深。
我揪住他的头发朝后拉,另一只捏住他的下颚。
那张嘴上还残留着血丝,他歪头问我:“怎么不继续?”
我缓了口气,说:“悠仁还看着呢。”
‘宿傩’咧嘴笑,另一只手扣紧我的腰。
“原来你知道啊。”
34.第 34 章
‘宿傩’嘴角的笑容蓦地消失。
门外站着一张与他面容相似,身材别无二致的人。
他杀气腾腾的像一头年轻的野兽,盯着‘宿傩’,似随时蓄势待发冲上去揍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穿着整齐,一个略显狼狈,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差别。
他压抑着怒气,低喊道:“滚出来!”
随即一记充沛着咒力的暴击攻来,‘宿傩’毫不犹豫的还击,咒力和咒力在空中碰撞,生生碾碎了屋内的茶几。
我眉头一跳:“都滚出去打。”
‘宿傩’不能再保持这个暧昧的体位挑衅本尊,他翻身下床,临走前不忘掐了下我的屁股。
草拟吗。。
这是你能摸的!
说到底还是对另一尊受肉的身体足够熟悉,两个宿傩都有着相同灵魂,我才会差点没猜出来。
万幸,最后蒙对了。
宿傩挡住门框,语气森冷:“你刚才在做什么。”
‘宿傩’淡淡道:“玩玩而已。”
宿傩随手扔出一打暴击,鄙夷道:“你也配碰他,连记忆都没有的载体。”
另一个宿傩眼瞳唰的化为猩色,冷笑道:“要记忆做什么?没有记忆才好玩啊,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成日和人类厮混心智也变得软弱了,老子最讨厌人类!不如我帮你杀了他,我没有记忆啊,这是一大优势——”
他还没说完,宿傩就冲上去揍他了。
顷刻间,寝楼走道被炸出明亮的大洞,一眼能看到外面的操场,
打斗中,‘宿傩’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我身旁,压碎一堵墙,他将自己扯下来松了松筋骨,直勾勾盯着我的视线灼热,喉结明显一滚,忽然笑道:“他的技术很好吗,这么舍不得离开他?”
我和宿傩差不多一个想法,他确实该教育了。
他还不知收敛的挑衅着自己:“不如跟着我啊,一定比他让你舒坦。”
你在自豪什么啊,那是悠仁的身体啊!
“宿傩”暧昧道:“还是说你喜欢被弄疼啊,即便是这样,我也能让你满意,做的比他更好。”
只有两根手指力量还不知死活挑衅他的垃圾。
霎那间,另一个宿傩的脸扭曲了,他双手叠印:
“就让我来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差距。”
「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太血腥了这场景。
即便是互相对碰领域,很显然是拥有6根手指的宿傩会赢。
解除领域后,他落在昏迷过去的悠仁一旁,脚踢了踢小伙子的脑袋,语气愉悦:“虎杖和另一个我应该定下过什么束缚,显而易见他被骗了,才给‘我’有空隙可钻。”
“你真是个狡猾的恶棍。”我真心实意的夸他。
“呀,我的学生怎么躺地上了。”五条悟突然出现,他推了下眼镜:“你们揍他了?嘛...这也不是重点,人还活着就行。”
“明天下午有个聚会,高专的大家已经通知到位了,基本都会到场,你和宿傩来吗?地址是xx……啊不过不用担心,我订了专车接送。”他手机回着信息很忙的样子,见缝插针地补了句,“忧太也要回来了,晚上我和熊猫接机。”
“你会来的对吧。”
“当然。”
“那悠仁麻烦你们送回房间哦,我要继续忙啦。”
“对了,宿舍楼维修费用从你工资里扣。”
“这个不行。”
将悠仁抬回到寝室里,我在屋子里收拾碎片,他忽然问我:“我的技术真的很差?”
也不能说差,就是痛,很痛。
而且大多时候他只顾着自己爽,完全不管我死活。
仗着会反转术式我也不在意,但认真比较的话他确实差劲,这话又不能如实说免得刺激到他。
“还行,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眼见五十铃认真深思后居然给出这个答案,宿傩脸上的黑气越发浓厚了。
-------------------------------------
13.
【简曲】
醒来后的虎杖已是第二天。
“宿傩你简直就是个混蛋败类人渣,没经过我同意就突然用我的身体。”他边骂着边穿鞋,“亏我那么信任你。”
佯装哭泣的拭泪:
“我以后怎么面对浅川哥啊!”
他和正好出门的惠相遇,不约而同的一前一后离开宿舍楼。
“不要装死,我知道你有在听。”
“悠仁,你在说什么?”
惠还不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悠仁哭丧着脸,等三人小团体聚齐后才言简意赅的讲述了昨天宿傩操控他身体的壮举,弱弱的寻求保护。
“那个洞口是你炸的啊,干得漂亮。”
说真的,出门方便了很多。
而且那老破宿舍楼早该维修了,旧的不成样子,正好趁此机会翻修。
“你最好躲着浅川前辈走,换做是我,会把你脑浆打出来为止。”
“诶,这么过分~”
之后二年级的学生陆陆续续到齐,不负责任的五条老师和家入学姐姗姗来迟。
悠仁问:“浅川哥不来吗?”
五条悟:“他很早就到达约定地方了哦,而且,有一位你们没来得及见面的学长也过去了,等下要礼貌问好哦。”
熊猫举爪:“我知道,是忧太!”
悠仁迷茫:“呃——那是谁?”
惠插嘴道:“唯一值得我尊敬的前辈。”
五条悟双手插兜,率先上车:
“走吧孩子们,烤肉在等着你们哦!”
“烤肉万岁!!”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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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算上没有出任务的同伴,基本能来的都到齐了,浩浩荡荡一行人穿着相同的制服走进店门。
因为好久没有见面,他们都很想念彼此,熊猫第一个冲上去抱住忧太。
“呜呜呜呜忧太。。。”
“喂!你这个混蛋熊猫,别勒我脖子!”真希气的给了它一脚。
很快啊,话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你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啊,黑眼圈有加深了!发型也变了,该死,你比我还像成熟的大人!”
乙骨脸上始终挂着腼腆的笑容:“因为忙于任务,没有好好休息,不过接下来我有十天的假期可以和大家聚在一起。”
......
他们交谈着,直到菜和烤肉上来。
我捡了一块肥肉,喂给黑豹。
小豹子吃的很快,包厢内气氛活跃。
因为许久未见同学,乙骨的心情也很好,他几乎没吃什么肉都在回答问题。
“这只黑豹是前辈收留的宠物吗?”
“对啊,它叫库洛!”
重点不是那只动物形态的诅咒,而是和浅川前辈坐在一起的大型诅咒啊!乙骨隐隐有些胃疼。
虽然老师在讯息里有解释原因,可亲身面对这位鬼神,他的心脏还是悬着跳了跳。
“为什么不吃?”我问宿傩,他基本没有动筷。
“食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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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刺激到了大快朵颐的一众学生们,就着食材问题他们开启了辩论。
也可能是宿傩近些日子表现的很平静,没搞什么大破坏,他们胆子显然大了很多。
“最好不要听。”我提醒这几个好奇心过重的小辈。
接着,宿傩勾起一抹坏笑带着得逞的满足,蹦出一堆足以打码的食材原料和原汁原味的做法。
高专的一行年轻学生们脸色由白转青,钉崎野蔷薇筷子一松,肉肠掉落到桌面,滚啊滚滚到地板上,被路过的食客一脚踩爆。
她余光看到爆开的肉肠似乎联想到什么诡异的东西,脸色咻的变青。
“油脂肥厚的肉块煎烤才会凸显美味,食材本身足够优秀是不需要什么调味啦。”
“你很懂哦,六眼。”
宿傩料理食物水平在我之上,只是后来有了里梅懒得动手。
“抱歉……我去一下厕所……”
惠猛的推开椅子,狂奔向厕所。
紧接着是二年级组的众人,四散奔逃。
“都说了你们绝对不想知道他口中的食材是什么……”
我很无语,善意的提醒没有被人当回事反而激起这几个小孩的逆反心理,现下吃到苦头了吧。等他们吐完回来,这顿烤肉还能不能吃了。
只有禅院真希淡定的坐在那里,加她夹起一块肥肠塞入口中,挑衅似的视线紧盯着宿傩。
“也不过如此。”
胆子很大。
事实上宿傩欣赏的正是这种类型。
-------------------------------------
聚餐结束后一行人三三两两的散步,池袋的街头有很多年轻人聚集。
我拍拍惠的肩膀:“告诉悠仁别躲了,我没有在意那件事。”
随后牵起宿傩的手穿过人流,先行离开。
“要做什么。”他问我。
“看烟花啊。”我说。
今晚会有烟花表演,是比平安时期更加绚烂的烟花。
我们走到一座高架桥上,沿着桥边散步。
很快啊,五光十色的烟花如同夜昙在空中炸开,美的灼眼。
我将手塞进他口袋里,其实没什么热度,受肉的体温一向很低。
他看了会,忽然问我:“比起平安时期的烟火这场怎么样?”
“各有千秋吧。”我说。
但如果真要选,我会选平安时期。
我喜欢夜色下一大一小相依偎的身影,他怀里还抱着几个路边采摘的野果,尽管烟火的颜色只有蓝白红,幼小的他看得很入迷,接着咬下那野果递给我,问我吃不吃。
我怀念的也不是烟火,是那个时候的阿傩。
与其说喜欢那一场烟火,其实是更爱那时候的你。
真的很美。
我眼中留存住的,是我的千年一梦。
“……?”
我嘴巴一张一合,在烟花的爆炸声下根本听不清,宿傩凑低脑袋。
听不见吗?索性强行奉上唇瓣。
他的身体陡然一僵,很快掌控主动扣住我后脑,加深这个充满爱意的吻。
我的睫毛颤了颤,下一秒,对上他深色的瞳仁。绵密柔软的触感侵蚀着每个感官,他眼皮低垂,微红的眼角和发色相映相辉。
他遮住我的眼,低声私语:
“接吻的时候,眼睛要闭住,不要那么贪婪。”
烟花升空陡然炸开,巨大绚烂的火光印照在人的眼瞳里,烟火盖过震耳欲聋的心动声。
所以自私点吧,我们应该拥有更多个明天。
【正文完结】
35.番外—里梅 收养篇
初雪后,雪女为五十铃送来一个孩子。
小小的,白白的头发,瑰红色的眼珠。
雪女弯下腰,轻柔的对男孩说:“暂时住在这里吧,我要去的地方人类没办法驻足。”
“五十铃,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他很天赋,请按照人类的标准饲养他。”
那天晚上,里梅便留居在此。
里梅平淡的目光扫视过简陋的环境,他原先生活的村落大抵也是如此,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收养他的人类极为年轻,穿着素色男式和服,鸢紫色的长发随意披散肩头,那双眼眸,漂亮纯净的如同宝石。
“你的家人呢?”五十铃问他。
“死了。”里梅抱着茶水,坐在木凳晃着腿。
他流浪过很多地方,都呆不长久,慢慢地,内心也变得封闭。
五十铃单手撑着下巴,他不擅长安慰人,那些柔软温暖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五十铃也是孤儿,但能体会小孩的感受,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五十铃很清楚这种孩子只要给口吃食,就能顽强的活下来。
所以,一切随其心意吧。
十四岁的阿傩风尘仆仆的跑回来,背上扛着刚狩猎成功的大野猪。
“五十铃,看看我们今天吃什么好东西!”
他扔掉野猪,盯着院里多出来的小孩疑惑道:“哪里来的小鬼?”
“雪女送的。”五十铃说。
“……那女人生的孩子?”宿傩思考,“为什么要丢给你啊,难道你要收养他啊?”
里梅闻言,瑟缩了下,小心地看了眼这个拥有四首四目的少年。
一只手掌忽然按在他头顶,轻拍了下:“雪女将这孩子托付给我,不许欺负他。”
视线和男人交汇,他微笑着说:“我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不过食物是不缺少的,你暂时住下吧,日后想走随时可以走。”
“你会什么?”阿傩问他,指着死掉的野猪问:,“扒皮能做到吗?这里不养没用的废物。”
里梅思索,手中变出冰刃插进野猪的尸体,小心地分割开猪皮和肉块,为了防止兽血流的到处都是,他冻结了血液。
然而没有控制好力量,寒气瞬间蔓延整个院落,冰霜覆盖了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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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可见的所有区域。
里梅整个人僵硬,心脏也仿佛停止跳动,缓缓的,如同生锈的机器,扭过头。
他不敢面对,又被他夺去生命的人。
令他没想到的是,男人和少年还活着。
樱发少年拍掉身上的冰碎,有些惊讶:“这个能力很不错啊,看来不用做冰室了。”
五十铃手中捏着火符,霜雪到他身前半米的位置停止蔓延。
“还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力量,需要多加训练,里梅。”五十铃说完,就看见那小孩眼眶噙着泪,欲掉不掉。
捏住火符的手抖了下,他有些无措:“呃我有说错什么,要道歉吗?”
“您……不害怕我的能力?”
里梅擦掉眼泪,攥紧那柄冰刃。
“很多人都因为我死了,回过神来父母,朋友,村民们被我周身的冷气冻结,失去呼吸。”
五十铃和阿傩对视一眼。
“应该不用害怕吧。”
他走到里梅跟前,握住他的手,暖意逐渐从男人的手掌传递到里梅手中。
“你看,我没有变冷哦。”
36.番外 宿傩篇
它跟随禅院家的一名族人流窜逃亡,很快被里梅捉住,那时候,它已经凝结出人类孩童形态,仿照了幼版的五十铃不鸣的模样。
旷野的尽头出现宿傩的身影,宿傩不紧不慢的追在后头。
粗算下时间,这些事情大概发生在五十铃死后的半年。
“有没有名字。”
“不鸣。”
小孩茫然的擦掉脸侧溅到的血渍,他本能讨厌变脏。
……
“不准叫这个。”
宿傩抢走他怀里的木盒把玩,也没看出什么特别。
“不要,这是善弥大人留给我的名字。”
宿傩俯视他,眼中毫无人性可言,像是在看一团死物。
小孩瑟缩了下,用袖摆虚遮半张脸,怯怯的望着他,嗫嚅道:“暂时…暂时不叫也可以。”
不让叫就不让叫,这么凶做什么。
“不让叫不鸣的话,那我叫什么名字呀?”因为盒子在宿傩手里,小孩只能拔腿跟上。
“随便你。”宿傩说,“没有找到复活他的方法前暂时留你一命。”
“谁呀?那个人是谁?”
小孩追着他问。
他看起来比五十铃活泼多了,一副天真做派。
宿傩:“被你汲取咒力的那个人。”
“……那我叫瞳好不好,作为代称应该可以吧。”
看起来知情的,因为他的表情有一瞬间不对劲,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瞳说:“善弥大人说过,我会成为让所有人类咒灵化的工具,到那一天,大家就都能平等共处在这世界上。”
宿傩:“他已经死了。”
羂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京都名门被屠戮了大半,剩下的残兵不成气候,尤其是禅院和加茂两家,他杀得很干净,确保这两家不会死灰复燃。
原因很简单,他在复仇。
向曾经算计过五十铃的人复仇,顺便将心中憋闷多年的那些诅咒般的念头发泄出来,如果不这么做,他也不确定还能正常的,清醒的活在这世上多久。
求生是人之本能啊。
瞳说:“我知道,但是总会有人类继承善弥大人的遗志,到那时候,我就能派上用场了。”
宿傩:“不会有那么一天。”
瞳:“为什么?”
宿傩微笑:“因为我会先杀了你。”
将你这副用咒力凝聚的外壳捏碎,变回原本的样子,说到底只是他的一颗眼珠罢了,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但真动手的时候还真有些不舍,他捏住瞳的脸。
对,既然这小鬼喜欢,那就暂时叫这个名字吧。
“你该庆幸自己选择了张好脸拟态,否则活不到和我对话的时候。”
不然,宿傩会在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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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意开口前撕了他。
瞳揉了揉被掐红的脸颊,这张脸是善弥大人要求的化形模样,他拥有意识的那刻什么都不懂,觉得喜欢就拟态了,直到某天他偷偷看到了脸的原主人。
“我以后也会长成那个样子吗?”瞳悄悄问善弥大人。
“会的,只需一些时间。”
瞳看着稚嫩的双手,又偷看纱窗外霁月清风般的五十铃。
他深觉还是扒掉五十铃的人皮穿上来的更快。
宿傩敲了下瞳的脑壳,瞳回过神。
“要去哪里呀。”
当然是回家。
五十铃的尸体被里梅冰封,存放在茅屋中,内外都下了封印,除了他无人能进去。
他揪着瞳的后领,走入小屋。
瞳在看到那具尸体的瞬间停止挣扎,视线凝固在榻榻米。
他拍开宿傩的手,摔倒在地板,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的跑向五十铃的方向。
五十铃就躺在榻榻米上,双眼闭合,静的好像睡着了。
瞳贴在他胸前听了会,心跳已经停止。
不是睡着,是死亡。
这个男人死了。
宿傩蹲下,身体如阴影般笼罩住幼小的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话语里却带着奇异的自信。
“我会复活他。”
因为死亡,从来不算他和五十铃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