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大旱,我把自己卖给了人贩子》 第1158章 可惜这么多规矩只约束女人。 杏子硬是躺了一天,不吃不喝。 晚间青连归了家,先不回自己院子,都会先去请安。 杏子告病晚上没过去请安,晚饭也没吃。 青连挑了帘子回到自己房中,脱口就问,“身子不舒服吗?一天不出房不吃饭?” “谁说的?”杏子连屋门都没出,消息却已传到刚回家的青连耳朵中。 “母亲很担心你,我方才去请安,她没留我用饭,说叫我回来陪你吃,还说你躺了一天。” 杏子在外流浪,见过人砍人,都没现在这么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母亲倒是很关心人。” “怎么又是你、我的。” “她就是你母亲啊?我说错了?我不是她生的。”杏子冷笑回应。 青连莫名其妙,母亲很关心杏子,叫他不必立规矩快回房陪媳妇。 杏子却对母亲这么大的敌意。 他有些生气,“杏子,我不说需要你孝顺长辈,可最少得有礼貌吧。” “她一个老人家,担心你躺了一天,一个劲叫我快来照顾你,你却这样说话。” 杏子一下坐了起来,定定看着青连,“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躺了一天?我可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少有地尖起声音来。 一方面又提醒自己,这是遇到了强敌了,一定要镇静。 这老太太,使绊子是她,当好人的也是她。 在这个家称王称霸这些年,不降服自己,她不会罢休。 杏子伏在床上,竟然有些眼酸,她极少哭,过了十岁后,没再哭过了。 这次竟然红了眼睛。 青连注意到她的沉默,将她拉入怀中,发觉她眼睛湿了,心疼地抱紧她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呀。” 杏子只把不让出门,还要拿条子才可以出去,门房还教训了她一一说给青连。 青连抱着她说,“这事母亲方才提了,院子里住的人多,都这样自己出去自己的,的确不好管。她并不是针对你,嫂嫂们也是这样出门的。” 杏子知道自己不占理,心中冷笑,还是老太太厉害,她只需要站在有理的那边,就制得自己死死的。 “六弟回来了吗?”门外有人扬声问,接着有丫头把人让进房间的声音。 杏子一下来了精神,“青连已经回来了。” “哟,那我来的不巧,我服了六弟妹的药感觉好多了,特来感谢一声。这里有你哥哥回来时带的桂花糯米糕,我给你放下了。” “嫂嫂等等,咱们说说话。” 杏子从里间出来,把二嫂让到桌子边,把丫头们都打发去做事。 二嫂给她一个了然的笑,“肚子饿了吧,快吃吧。” 桌上放着热米糕,杏子有了精神,拿起糕来,就着茶,对屋里的青连说,“母亲那儿正开饭,你去吧,我今天真没胃口,吃两块点心要睡,你可以多陪老太太一会儿。” “你们没吵吧。”二嫂小声问。 杏子点点头,二嫂说,“这才是聪明人,这宅子里,要是没夫君护着你,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她做事总是占着十足十的理,再好的夫妻也经不起搓磨,时间长了你夫君总会感觉你太计较不讲理,借着由头再给她儿子纳妾你还能说什么?” 二嫂突然变得忧郁起来,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愣神。 杏子问,“你为何帮我?” “因为我刚入府虽不像你这样活泼,却也是一番刚强不驯。总想和她对着干试试,不过我是暗暗试探,不像你这般明火执仗。吃过暗亏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 第1159章 “这院子上上下下总也有七八百口子,你以为这么多人是好管的?那些个嬷嬷、婆子,都是经历过乱世的滚刀肉,不好相与,哪个提起她不是又敬又怕?你可想想吧。” 她又问,“你医术好,连皇上都召你伺候,她怎么不使你?” 杏子这会儿才明白,“她原来是不信我。” “她不信任何人,外面来的汤药、点心,一概不吃不用。” 杏子很想问问,“你怎么知道?” 谁知二嫂自己说出了个叫她吃惊得合不拢嘴的秘密。 …… 二嫂眼睛看向别处,不自然了拢了拢碎发。 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告诉你也没关系,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 她对着杏子耳语一番,杏子瞪大眼看着她,简直不可思议。 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该是大嫂吧? 二嫂垂眸无奈一笑,“你大约觉得我无可救药,心肠歹毒吧。我有苦衷的。” “不不,我向来不这样判断人的。若不是这老太是……算了,我现在也如坐牢似的。” 二嫂摇摇头,“说白了,我有我的目的,大嫂为着掌家权,三嫂不服大嫂,这宅子里明争暗斗,不是好地方。” “我为着不让你与老太太的过节太明显,才拦着你不让你今天出门的。” “我要当差,她总不能不让我入宫吧?” 二嫂冷笑一声,“你当她是谁?你不求她,她绝对让人到宫中上报你身体不适,卧病不起,不再合适做太医。” 杏子皱起了眉,没想到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会这般强硬。 “你不信,大可以与她一直硬抗下去。” “不过,你最好有后手。别只想着你那点情情爱爱就信了男人。” 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二嫂与你原是一样的。” 杏子见几个嫂嫂中,她最柔顺少言,也最孝敬老夫人。 却没想到还有这段隐情。 “我现在被她制得死死的,夫君也与我有了嫌隙,还纳了妾。我不想见到你也走我的老路。” “我得走了,我那丫头可是宅子里指过来伺候的,一举一动她都看着。” 正说话间,小丫头玉树进来,向二嫂行个礼,“少夫人,时候不早了,您可要回去?明儿还要早起。” 杏子拦住话,“急什么?我们姐妹不过多说两句,你叫玉树?是个操心的好丫头,这个赏你吃。” 她捏了一块糕递给玉树,自己又拿了一块也吃了起来。 小丫头见那糕做得精美,便接过去了。 二嫂已经起身,向杏子道了别,同丫头回去了。 …… 杏子和衣倒在床上,手上还拿着半块桂花糕,她把糕放回桌上。 青连回来,也吃了一块,直说清甜可口。 杏子这次没和青连闹。 她有几分信了二嫂的话,眼下可不能与青连离了心。 青连睡着了,杏子还在想二嫂说的——她试过给老太太下药来着。 那样温良的女子,被逼到给老夫人下药,那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和压迫呢? 二嫂比她早进门几年,头几年的事不好查证,不过也可以找人问问。 杏子现在有的是时间。她甚至不急着开起黄氏医馆。 若是进出门这样不方便,她的医馆暂时缓缓也罢。 …… 第二天,她揣了封信,青连起床,她也起来。 “我要上早朝,你又是做什么?你还有假没歇完呀。” “我进宫看看凤姑姑去。”杏子嘻笑着。 “行,你与我同坐一乘马车吧。” 马车早就在大门外停好,只等青连。 可是杏子走到门口却被门房拦下来,赔着笑脸道,“六爷,老夫人有话,凡少夫人们出门得回明了,拿了条子才可以出门。” 第1160章 青连觉得这规矩不合适,但他时间急,只得抱歉地看看杏子,“我得先上朝去,要不,等今天回来我同母亲说去?” 杏子可怜巴巴点点头,将信给他,“那你帮我把信给凤姑姑吧。” 青连没多想,接过信,摸摸她的脑袋便离开了。 杏子纵是心宽也仍有些别扭。 这就是男人,他即便认为他母亲的做法不妥,也不会明着对抗,反正母亲总是一番好意。 她这可是同自己夫君一同出门,又不是和野男人。 门房拦住她,夫君却没为她说一句话。 若是责怪他,他必会说,我急着上朝没想那么多,母亲也是为着管理好宅子…… 没触及他的自由,他便感受不到啊。 杏子本就是两手准备,两种心情上的预期。 这种最坏——既不让她出门,也没得到夫君的体谅。 虽在意料之中,仍然让她不高兴。 大宅门的生活就是这样让人一点点不高兴一点点闹别扭一点点受委屈。 最后一点点地越发变态起来。 那藏在暗中的老家伙怕是很称心如意吧。 杏子反而犟了起来,非和她较个高低。 再不济让老夫人恶心一番也不错。 她也终于意识到,在这片地方,蛮干是不成的。 早起请安,她站在最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吱一声。 几个妯娌正说着吉祥话,二嫂的丫头哭着从外面进来,进屋怨毒地看杏子一眼,就跪在老夫人面前。 杏子一股兴奋,好个蠢丫头,这样一个丫头派在二嫂跟前,这不是帮二嫂的忙吗? 她郁闷数天,这会儿高兴地直暗暗搓手。 “老太太,给玉树做主啊。” 几个女子都诧异地瞧着这个一夜之间脸色青黄的女孩子。 “怎么了?”老夫人发话。 她其实一点不老,除了腿不好,她才五十多岁,日日药膳补着,健康的很。 “奴婢昨天在六夫人房中接二夫人回屋,她赏了奴婢一块桂花糕,奴婢吃过一夜不停拉肚子,早上都起不来了。” 杏子一脸无辜,这次她学精了,老夫人不问,她不开口。 倒是二嫂站不住,上前道,“那糕是我给杏子妹妹的,这丫头是在老夫人面前状告我在糕点里下药了吗?” 二嫂继续说,“儿媳请母亲做主查清此事,一个奴婢污蔑儿媳给弟妹下药,儿媳承受不了这个罪责。” 二嫂果然聪明,一下就把事情的性质变了。 “少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住口,我正与老太太说话,你一个下人插嘴,是想打我的脸,说我管教下人不严,教得奴婢不懂规矩吗?” 这分明是打老夫人的脸,丫头是老夫人调教出来指到二媳妇房里去的。 老夫人看看杏子,杏子一脸懵。 两手一摊道,“这糕昨天赏了玉树一块,青连回来也吃了,我也吃了,都没事,只有她拉肚子,是不是她吃了别的东西造成的?对了,桂花糕还在我屋里桌上,还有一块,不然我去取来验一验,好还二嫂清白?” 老夫人正想唤人,杏子又说,“母亲且慢,下人做事我不放心,事关二嫂名声,我还是自己去取,叫个人跟着我好了。” 杏子院里两个丫头,蔓儿与阿萝都是被她救过命的苦丫头,忠心耿耿,看家护院,说一不二。 杏子带人回去,取了糕,又回到老夫人跟前。 笑道,“我就是大夫,不过我说什么恐怕有人不信,儿媳以身试糕,正好也饿了,请老夫人准我吃了这糕子,若也同玉树一样,就是有问题,我要好好的,请老夫人重罚这丫头,以正宅规。” 她说完,老夫人一时也无话。 她当着众人面把糕吃光,又讨了盏茶喝下去,笑道,“真好吃。” 说罢盯着玉树,“你一个下人,跑来暗示点心下药,是说二嫂给我下药,还是说我给你一个不熟悉的小丫头下药?” 她一脸刁钻瞅着萎顿在地上的玉树。 …… 老夫人也疑惑,杏子甚至都不认得玉树,没有为难一个丫头的必要。 老二媳妇更是乖巧孝顺,不可能动这个伺候了一年,没犯大错的丫头。 她却不知杏子脾气,有时犯起来,如个蝎子一般,见个不顺眼的就想上去蛰一蛰。 玉树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想着老夫人不待见杏子,当众拿杏子一手,好在老夫人面前邀功,却叫人反咬了。 老夫人为显公平,吩咐道,“玉树不敬主子,不知分寸,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求母亲再罚她三个月月俸。叫她长个记性,不然做奴婢的爬到主子头上去了。”杏子煽风点火。 玉树哭着被管家带下去了挨板子了。 “二嫂,晚上去瞧一瞧吧,伺候一场怪可怜见的。”杏子暗中提醒二嫂。 这板子可不能打假的哦。 不见血就是放水了。 老夫人皱着眉看她们几人一眼,挥手道,“老身乏了,要没事都回吧。” 杏子行个礼头一个离了这屋,出门伸个懒腰道,“老天爷今天开眼,给了这么好的太阳。” 大嫂三嫂方品出味儿来。 三嫂与杏子一路走,笑了一路,“真是痛快,这个玉树没少翻嘴调舌,告刁状,哈哈。” 二嫂也走这条道,远远跟着,并不上前凑趣,心中也觉出了口恶气,又想不通怎么糕子只玉村吃了就拉一夜肚子呢? …… 晚上青连回来,身边跟着个穿着宫里姑姑服制的女子。 门房赶紧开门迎接。 青连一直郁闷。 不知怎么的出宫就遇到凤药,整装待发,像在等他似的。 “凤药哪里去?” 凤药笑得高深,只说,“一路走吧。” 不管青连如何问,她就是不说做什么去。 凤药这次是要看看杏子的日子,早起捎来的信没说什么,但她一下就明白了杏子的处境。 问青连不如直接亲眼看看。 若过得不好,便给青连点颜色,秦凤药养大的女子,容不得让人欺负。 她处心积虑熬了这些年,不过为了有能力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如今总得要使一使的。 第1161章 凤药一直与他并肩同道,貌似闲逛,青连快到家只得客气一声,“不如一起上我家吃顿便饭?” “那就叨扰了。”凤药毫不推辞。 青连更郁闷,她这么穿着宫里的衣服,家中如何接待呢。 到门口,下马,凤药把缰绳客气交于门房,走入大门,高声道,“圣旨到——” 青连若是独居,只需他和杏子一起接旨就罢了。 现在一大家子,明黄的圣旨一拿出来,一家子按规矩全部出来,以示对皇家天威的敬重。 “不必太麻烦,只需一位长辈出面即可,不要打扰令尊大人了。” 凤药笑眯眯地说。 “这旨意是给你媳妇的。”她又小声补充。 等了许久,家中女眷更了衣,大家到齐,才听旨。 凤药神气宣读封杏子为五品御医,全权负责后宫妃嫔的女科之症。 因杏子已经嫁人,所以圣旨上一概说的是薛黄氏,也算薛家的荣誉。 一大家子叩谢天恩。 凤药把圣旨收起来缓步上前交到杏子手上,转身先扶起老夫人。 “受累了,老夫人。”她客气地恭喜道,“您给儿子娶了个能干的媳妇。” 老夫人只能干笑两声,一大家子都出来了,这么大的阵仗却是为杏子加官的,青连也才是个四品,杏子就封了五品。 关键太医品阶本来就不高,院判也才四品。 “娘娘们都托我带了礼物,后面一会儿有人送到。” “贵妃娘娘托我捎话,希望杏子早日回去当差,宫中女医太少,不够贵人们使唤的。” “请钦差大人留下用饭。”老夫人客气道。 “不打扰贵府吗?”凤药一嘴官腔。 “哪里,贵人临贱地,不嫌弃我们粗陋就好。” 凤药真的登堂入室,席间豪饮几杯,话间暗示皇上、娘娘对杏子的倚重。 希望杏子嫁到薛家,将薛家的医术与自身医术结合更精进一步。 她是宫里派来的,代表天家,谁也不能扫她的兴,都应合着。 “老夫人,杏子假期一结束,就请老夫人叫她快点回宫当差,做长辈的可要监督这些年轻人,不可偷懒,毕竟业精于勤嘛。” 青连不悦,但圣旨是真的,他只能忍着。 终于吃完了这不愉快的席面,凤药出门,青连相送。 杏子也想去,老夫人却道要她扶自己回屋,钦差大人自然要男人出面去送。 这却合青连的心意。 走到门口他终于忍不住问,“凤药,我们多年朋友,你今天过来宣旨也不提前说一声。” “怎么了?存心给你惊喜怎么不喜欢?” 凤药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你媳妇封官,我以为你会谢我。却得了一句埋怨,这是为什么?” “你不为杏子高兴吗?若是相反你升官,恐怕你家要放炮庆祝的吧。” “杏子给你的信上说了什么?” 青连问,凤药回转过脸来瞧着他,那种目光让青连脸上烧了起来。 “怎么?她若真有委屈连写信的资格也没有了?你薛家好大气派,比皇宫规矩还大。” “这话可不是乱说的。”青连声音高起来。 “皇宫许人通信呢。” 凤药上了马,居高临下,一下下轻轻抖动马鞭,迎着晚风骑在黑色高头大马上,身姿潇洒。 “拿去。自己看吧。”她从怀中拿出信来递给青连,“这丫头是受不得气的。我也不许她嫁出去受气。” 凤药说出一句她本不想说的心里话。 杏子受委屈,凤药愤怒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读过信,马上向皇上请旨,给杏子个正式官职,得了旨便等不及赶来给杏子撑面子。 第1162章 青连看着凤药打马远去,拆开信纸。 杏子的字不算漂亮,上面写着,“姑姑我好想你,不能出门,这次打算趁着青边的车一起走,要是出去我就能见你,要是出不去,我只能在家想你。” 就这么短,短得让青连全没想到,而且并没有抱怨自己委屈。 他有些羞愧,低着头慢慢走回自己院中。 进了自己院中,杏子站在院里等他。 一见他就迎上来,“姑姑这就走了?我们娘儿俩还没好好说说话呢?这个假还不如提前结束了算。” “杏子你思念姑姑,怎么不直接和我说?” 杏子冷笑一声,松开拉着他的手臂,“薛青连,自进了你家的门,我才知道,有什么事同你说是最没用的。” “我说我想去哪就去哪,你做得到?不让我独个儿出去就算了,趁着你的车出门也不行又是哪门子规矩?你早说你家规矩大成这样,我真不稀罕进你家门子。” 青连被她说急了,还想分辩两句,可杏子那张嘴跟本不让他插话。 “你二哥院里伺候的小丫头今早污蔑我,说我给她吃的桂花糕里下了药!现在我跟你说,我冤枉,你要怎么给我讨回公道?那桂花糕是二嫂送过来的,你、我、玉树同二嫂都吃过!你妈打了她二十板子,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又有什么话同我说?” “母亲也还你清白了啊。” “对,还了。” “下次谁不谁都能说我两句,顶多打个二十板子,有什么在意的。我原是野路子出身,比不得大家小姐,若是我爹是一品大官,你家连狗都不敢冲我吠一声呢!” 她说话又快又难听,眼神犀利,青连一句也跟不上。 “怎么了这小两口儿?大高兴的日子还吵上了?” 门外站着三位嫂嫂,个个手里拿着礼物,是上门来贺杏子封了正经太医之喜的。 这一场争吵,人人都看到了。 二嫂先走上前,将礼物交给青连。 搂住杏子打圆场说,“是不是怨咱们办的贺喜宴太简单了?咱们家也没封过什么大官,没经验,明天嫂嫂自己出钱给你单办一席好不好?” “按理,鞭炮该放几挂才对。咱们家出个女官,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三嫂打趣,却也真心为着女子可以当官这件事高兴。 以后生女娃不也一样能光宗耀祖的吗? 大嫂抱着一尊金镶玉药王菩萨像站在一旁道,“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吧,我这手都酸了。” 门上还在热闹着,后宫娘娘们的赏赐依次送到,大管家在接收。 大家都默契地没提两人吵架之事。 几人围坐一圈,三嫂道,“还是杏子妹妹厉害,真是羡慕啊。宫里亲自来人宣旨。这里多久没这样的喜事了,可惜了……” 大嫂问,“可惜什么?” “可惜不是薛家的公子们得了封,要不咱们沾沾光,跟着热闹几天,省得无聊了。” 她说这话时却没笑,冷冷的。 “你是嫌母亲偏心?”大嫂呕她。 三嫂“呸”了一声,“母亲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轮得到咱们小辈的嫌这嫌那?难不成大嫂嫌了,又不敢说?” 两人都是一笑。 青连给几个嫂嫂端茶倒水,二嫂接过茶说了声,“六弟可要好好待弟妹,不然我们几个嫂嫂也是不依的。” “哪里有我欺负她的份儿?”青连尴尬地笑着说。 二嫂笑道,“看着她厉害。其实她现在就是个风筝。你更要体谅。” 杏子绞着手帕不吱声,听着二嫂的话心中一万个烦躁。 第1163章 以前只觉当差让生活充实而已。 成亲时,皇上赏了她两个月时间好好歇歇。 这才多久,她就迫切地怀念从前在宫里的日子。 几人说了会儿话就散了。 第二天,青连一早去了宫中,杏子又得去请安。 她越来越觉得这种日子长得看不到头,叫人窒息。 一个人活着为了伺候一个自己原本不相识的人。 要立规矩,要以对方的喜好为先,要孝顺…… 哪怕这人是自己深爱之人的母亲,也让她心烦。 有了这些破事,她只觉自己对青连的爱意在慢慢变浅。 用不了多久,她那原本不多的良心就会消失殆尽,不知要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算了算了。她打乱自己的胡思乱想。 却听后头有脚步,她站住回头,远远看到二嫂独自走得飞快。 等二嫂赶上来,两人才慢慢一起向前。 二嫂环顾四周,此时尚早,连佣人也并没全部起来。 “弟妹行医,可曾听说有些草药,人吃了没事,动物是不能吃的。” 杏子点头。 “我给老太太下的就是这种药,我早听说她有疑心病,特意试试,将药下在大嫂送给她的吃食上……” 杏子惊讶她的直白,她笑了一下,“我没那么傻。” “那时我刚进门,做事十分小心,对她也没有恶意,所以没动机害她。” “她把大嫂送的吃食收下,夸大嫂孝顺。” 下午她院里养的小白狗就死了,老夫人没声张,将小白狗悄悄让管家埋了。 “打那时起我就知道她饮食管的很严。不敢在她吃喝上动手。” “你为何这样恨她?”杏子问。 她本对二嫂突如其来的亲近抱着怀疑,现在渐渐放下心防。 二嫂眼中突然涌出泪来,“你早晚会知道的,这院里……秘密多得很呢。” 两人来到老夫人房前,大嫂三嫂已经到了。 “哟,我以为二嫂谁也不理呢,还得是弟妹这样的才叫二嫂瞧得上?”三嫂调侃。 “路上遇到了。”杏子淡淡回答。 从昨夜凤药来过,气氛在四人之间微妙起来。 杏子虽出身寒微,却能凭医术当了太医。 这是从未听说过的。 从来女子入宫,不是为妃就是为奴。 杏子却是进宫当官,以女子之身! 大家不由对她心生敬意,态度也带着尊敬与亲近。 “老太太起来了。”丫头挑帘道。 四人进屋,大嫂打头,走到门口,让了杏子一下。 让得杏子一愣,还是侧身让大嫂领先,笑着说,“大嫂,我这一打头,进去又是一顿训,大嫂疼我就饶了我吧。” 大嫂一笑,领头进去了。 几人行过礼,问了安,分两边坐下。 老夫人道,“咱们做女子的,嫁到别人家,就要以丈夫为先,有了儿子,就要以夫和子为先。别让他们为家里之事费心,安心当差。” “杏子宫中有差事,也不能耽误家里的事。你既已为人妻,当以开枝散叶为现在要务才是。” 杏子点头。 “母亲,眼见我要开始当差,请母亲给个长期出入的凭证,省得我日日来烦母亲,也要马房和门房费事。” “这个无妨,你当差日只管来寻我拿,并不麻烦。” 杏子就知道她的要求无望了,她说出再多理由,老夫人也有堵她的借口。 这还是昨天姑姑从宫里来给她在婆家立住脚造了声势的。 不然以她的出身,能让人挤死。 她那一套草莽式直来直去起冲突的方法,在这里不管用。 看来还得多问过二嫂,到一个新地方,先要掌握这里的规则才是上策。 她原不信老夫人能与皇家对着干。 现在想明白了,老夫人不是对着干,她擅于对强者示弱,惯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拿捏人。 昨天算是给了凤姑姑面子。 若是以“杏子身为女子要以家为重”做借口,推了那差事,凤姑姑恐怕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女子一旦出嫁,就算不得“人”,只算是谁的妻。 若非死了婆婆与丈夫,轮不到她自己说话。 倘若青连真的站在婆婆那边,替她请辞差事,恐怕皇上也会准的。 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现在不是硬杠的时候,她赶紧低眉顺眼应着,“只要母亲不嫌儿媳烦扰就好。” 婆母似乎不爱听这话,只是板着脸。 杏子又道,“多谢母亲,准许儿媳入宫当差。” 她这才露出一点笑脸道,“咱们家不缺你这点子收入,总归是女人家抛头露面不好,不过既是皇差,也不算过份,你先做着,等有孕再请辞,皇上也责怪不了。” 杏子一阵发寒,若生孩子,一定不能生在这大宅门里。 成亲后,她一直在喝避子汤,这几日身子却隐隐不爽,她还没当回事。 第1164章 她是不会屈服的。 青连颇受重用,在家的时间就很少。 她原先并不依赖青连,她有自己的事要忙。 现在门也出不去,青连不在家便觉十分寂寞,开始在院子里转悠。 好在她看好的那处房产,提前定下,也就不慌。 她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也想好了最坏的结果。 最坏大不了青连听了他母亲的话休了自己。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她心底想着自己的应对。 她若还喜欢青连,就仍同他来往! 世俗称这种行为叫“偷人”,说得更难听,叫“淫奔”。 “偷人”和“淫奔”的坏处,只有嫁给一个男人,才会显现出来。 因为嫁过去,就把处置自身的权利让给男方。 倘若是个有钱又强悍的独身女人,那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有医馆,有皇差,意味着着她永远不必靠男人生存。 这才是她底气的来源。 感情是锦上添花。 有当然好,没有也没什么可惜的。 饿肚子的滋味可比没了爱情和男人难受得多。 杏子想清楚,心情也轻松起来,一路乱转,见岔路就转,转到了人烟稀少的一处地方。 这个院子中有一个转角型三间房屋,看门与雕花窗页,原来也是很精致的一处小院。 现在门扇摇摇欲坠,窗子的雕花都露出了木头,上头的颜色已经模糊。 房子上到处是陈旧的蛛网。 屋里的东西竟都按原样摆放着。 角落里有深红色的樟木箱。 桌上铺着绣花桌巾,上头摆着一套茶具。 她好奇地伸头向里屋瞧,里面太黑看不真切。 杏子胆大只管向里走去,穿过一道门,到了内室,床上铺着褥子,床帘用的是纱制,只是时间久了,不但落满灰,还朽了,她轻轻一拉,那帘子如撕纸一样被撕掉一片来。 床上的被子是摊开的,可见主人离开得匆匆。 她细看看,衾枕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 这里的时光像凝固住了的,不敢想像当年发生了什么,令住在这里的主人匆忙之间,掀开被子就离开,再也没回来。 杏子有些疑惑,就算这人遭了不测,整个薛家那么大,总该有人来收拾一番才算正常。 她还在转着看,却听到有人跑进来,见了她失惊打怪叫着,“少夫人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快出来!” 那妇人面生,应该不是内院做细活的。 妇人压低声音一个劲挥手,“快出来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转到北院里来了。要不是你成亲后我见过你几面,都不认得你。” 杏子走出去,外面仍是晴好的天儿。 回头再望,里面却像阳光照不进去似的。 她被妇人牵着手急走几步,拉出院子。 “我的祖宗,这里原是有个栅栏,不知哪个开杀的给挪走了。旁人不会来这儿,可巧你是新妇不知道,才闯进来。” “少夫人不可告诉旁人,不然您受训,带累我们这些下人要挨罚的。” “这里住了谁?” “唉哟,您别问了,横竖住的不是好人,造孽呀。我得喊人给这儿上个栅栏,这个角落几乎没人来,所以才大意了。少夫人不吱声就算体谅我们奴才了。” 她在前面引路,杏子有些迷方向,这才看到自己到到整个薛府北院最角落的地方来了。 老夫人是薛家二房正头夫人,老爷有个大哥,两家宅子是连在一起的。 青连家是南院,大伯家是北院。 这兄弟两人关系极好,所以宅子虽然被一道墙隔开,也有门,却是不上锁的。 第1165章 她不知怎么跑到大爷家的宅子里了。 她慢慢往回走,绕了许久,逛了足一个时辰才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此时她已经走得脚都酸了。 到了傍晚,门上的小厮来报说青连今天忙回来大约要后半夜,让夫人不必等着。 杏子冷淡地把门关了,没等小厮把话说完。 她这夜特别想让青连陪着自己。 白天看到的房子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她想揭开这个谜团。 她在家里走来走去,连最喜欢的医书都研读不下去。 突然想到一个人,她马上叫了蔓儿跟自己一起出门。 这是她初次主动拜访二嫂。 本是担心二哥在家,会不方便。 应门的丫头道,二爷今天在妾室那儿,直接带她进了主屋。 烛光下,二嫂正在翻书,旁边放着绣品,花样子描得漂亮,却只绣了个花蕊。 “我正说长夜漫漫,十分无趣,你就来了。快坐吧。” 玉树真被打了二十板,屁股都打烂了,不养个月余是不会好的。 杏子噗嗤一笑说,“这个狗奴才知道咬主子的下场了吧。” “也怪了,一家子吃一样的东西,独她拉肚子……” 二嫂迷惑的模样让杏子很开心,哈哈大笑。 “我是替嫂子你教训一下那丫头,也出出我心头的气。” 二嫂惊讶地张大嘴,结结巴巴,“可,可是,你没机会,糕点也是我带去的呀。” 杏子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其实她拿着糕递给玉树时,手指上已经沾了药粉。 那药性猛烈,所以她一只手递糕给玉树,用另一只干净手又捏了一块自己吃。 二嫂也跟着笑起来,“你这个鬼丫头。” 杏子东拉西扯一会儿,终于把话题拉到宅子上。 “咱们家宅子竟然这么大,今儿我闲逛,足逛了一个多快两个时辰,都迷路了。” “薛家世代行医,不是普通的四品官,关系人脉广着呢,你光看家中来了钦差老夫人的派头就知道。” “要不我爹爹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爹在时,是三品官,给我说亲最低也该说三品官员家的公子,不过因为青云亲自来提亲,他家又不是普通人家……” 她幽幽叹口气,说不下去了。 “若是身为母亲纵容儿子宠妾压过正妻,那这婆母做得也算不得身正啊。” 杏子好奇二哥在妾室那里过夜,听说婆母允许儿子纳妾却并不喜欢。 “婆婆并没有纵了青云宠爱妾室。婆婆最讨厌女子容貌过于出众而做出妖妖冶冶的模样。” “她只是时不时用妾室压一压我罢了,那女子是枚棋子而已。” “那她住哪?” “肯定住不到主宅,她住咱们院子靠边的偏宅,不大也算得上清幽。我去看过,还算过得去。” “你竟不嫉妒?”杏子好奇。 二嫂竟然笑了,“说出来可能奇怪,我与你二哥感情还好,可轮不到我嫉妒,有那位佛祖压制着,小妾的日子可好不到哪去。” 她竟用佛祖来比喻婆母,妾室就不过是个猴子了。 “她再烦我,也不会容许一个妾室在薛家兴风作浪。” “要是婆母厌烦之事排先后,对妾室的厌恶,远远排在别的事前头。” 她已把杏子当做自己人,又知道杏子精灵古怪,心眼多不吃亏,所以放心和她拉家常。 “你没发现吗?薛家男子,除非正妻生不出孩子的,或孩子太少,凡是正房能生,妾室几乎都不生孩子吗?” …… 杏子怔了怔,她还没认完府里的人,所以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第1166章 二嫂拿出一张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薛家关系。 大伯父那一房的枝枝脉脉。 青连他们这一房的枝枝脉脉。 各房娶了谁家的千金为妻,抬了哪家的姑娘做妾,谁生了哪位公子小姐,一一在列。 大伯父的旁边,应该并排写着大伯母的名字,可那个位置是空的。 其他人的名字旁都有妻子,哪怕已经亡故,也是圈起来了而已。 整页纸上,只有大伯父名字旁边是空的。 杏子没问,的确薛家娶的正妻都很能生。 “咦?怎么到了咱们这一辈,大家都不中用了?” 二嫂温柔一笑,收起那张泛黄的旧纸,“大嫂……大约身子有恙,你瞧她瘦的。我嘛与你二哥产生了点嫌隙,在一起的时间有限,不过早晚会生的。” 她说得相当笃定。 杏子拿过一个脉枕,叫她伸出手,自己为她搭了脉。 她的脉搏很健康,跳动力度适当,次数与她年纪也相符。 的确身子很好。 “二嫂,我看三个嫂嫂关系不十分融洽,是为着掌家权吗?” 二嫂道,“我不争这个。大嫂想要的话,我支持她。” “为什么?”杏子很有兴趣。 二嫂脸上闪过愧疚,“我想,大嫂无所出,大约是因为我。” 她转开话题劝杏子,“好妹妹听嫂子一句劝,你一定要和夫君处好关系,在这宅子里,只有她活着一天,没有夫君的支持,你过不好舒坦日子。” 可是杏子记得三嫂还是二嫂说大嫂蛇口佛心? “二嫂知道大伯父家有个荒宅吗?” 二嫂呆了一下,摇头说,“我又不掌家,不大往那边去,与大伯家来往的都是婆母,他家的事我不清楚。” 杏子觉得奇怪,虽然府邸相邻,毕竟还是两家人,怎么只有老夫人一人掌家? 那边的主母过世之后,不续娶,也该指个女人管理后宅呀。 二嫂说不知道那荒宅住着谁,明显说谎了。 禁忌。每户大宅门里都有不让人提起的禁忌! 晚上她睡不着,并没存心等着青连回来,可青连在家时她的确睡得更安稳。 说到底,这些日子经历的事,让她没法把这儿当自己家。 青连见屋里亮着灯火,很高兴。 可杏子的脸是冷的,娶了她之后,她明显不如从前明快鲜活。 仿佛花儿缺了雨露阳光。 薛家娶她,是风风光光把她娶进门的。 薛家少夫人的名头在身,出了门,谁也得给几分面子。 “媳妇,宫里这几天可热闹了,皇上真是个认真勤政又有野心的帝王,你猜他今天同我们说什么?” 他兴致勃勃,杏子淡淡回了声,“说什么?也不关我的事,我如今给关在这活牢房里又出不去。” 青连见说这事,愁苦地皱起眉抓住杏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可怜可怜你的夫君,他累了一天了。” 杏子抽出手,呵呵干笑,“为妻很愿意同你换一换,我每日上朝,你在家中陪伴你母亲,刚好你母亲更愿意天天见你。” 她起来身,拉着青连从梯子上到屋顶,两人站在天穹下,整个薛家那样宠大,楼群一片连着一片,大部分房屋已熄了灯,偶有一两个亮灯的房间。 杏子指着这一大片宅子道,“你看看这个家族有多大?是你的家!这里每一个人天生敬畏你,你需要我可怜吗?” “薛青连,我现在只要一件事,我知道斗不过你母亲,你别逼我逃出薛家,你去给我解决随时出入大门的问题!” 为着这么点小事,逼得她黄杏子到现在这个地步。 “好好,我去解决!” 杏子心中还有句话,因为生气差点说出来。 理智回来后她紧紧闭上了嘴,因为她突然想到了姑姑。 这事放在姑姑身上,在做之前绝不会宣之于口。 她本想说,再不让她出去,她就要请圣旨了。 姑姑做事时,绝杀不会放在一开始用。 她要真想请旨就不能说出来。 “明天给我解决?”她问。 “再多给我几天吧。” 她在星空下看着青连,带着嘲讽的笑连连点头,“就再给你几天。” 不过,明天她要好好教训一下门房。 第二天,青连起来她也起来,说要进宫瞧瞧几个老朋友。 青连很为难,在门房那儿又碰了壁。 可这次杏子所有行程都同青连在一起,不会单独去别的地方。 她坐在车里,不管青连怎么说就是不下车、不说话。 青连急得快要骂脏话了,门房还啰嗦个不清,拿老夫人压人。 眼瞧着青连,话说给车内的杏子听。 杏子暗乐,巴不得他再多说几句。 不一会儿青连少爷脾气犯了,一脚把门房踹出老远。 “我娘是执掌家事,爷却是你管不了的,我上朝误了时辰,我娘都担待不起,何况你一个门房,别拿规矩和我说话,认得爷的脸不认得?我是六少爷!!再敢拦我,你去告诉我娘,这家不让住不住也罢!” 他狂吼一通,转身钻上马车。 杏子马上嬉笑着贴上去,用闪光的小眼神看着青连道,“夫君威武!” 从头到尾,她一面没露,赏了门房一记窝心脚。 这才是少夫人该用的手段。 是老夫人教会了她。 看来,在这宅子里,她能学的还多着呢。 她没进宫,在长街上就下了车,问青连,“夫君能让咱们家的车夫也识得你是谁吗?” “他不敢乱说话,不然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青连一般不发脾气,一发就要气半天的。 这会子气还没消,对车夫也没好脸色。 “咱是六少爷的人,分得清分得清,回家怎么说奴才心里明白,少夫人一直同少爷在一起,跟本没分开。” 杏子哼了一声,同青连商量好接她的时间,先定了药材柜子,选择进药的药商,又把房子量一量,定下工匠,付了定钱。 全部忙完,赶着拿腰牌进了宫。 今天她只要自己爽快,天塌下来,也是回府以后再说。 第1167章 等到凤姑姑回住处,她闪身出来,将姑姑抱个满怀,“我的好姑姑,我想死你了。” 她尽情撒着娇,闹着要吃喝,如回娘家的闺女。 凤药好久不见她,也高兴,亲自下厨烧了几样小菜给她解馋。 “现下天儿还没暖起来,姑姑做羊羹吃吧?” 杏子忽闪着眼睛,“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那次吗?” “比那时要好,那时弄到一点子肉难死了,今天刚巧有新鲜肉,还有鸡汤,加了笋丁、香菇丁、山药丁一起煨,最暖胃。” “下次姑姑给你做鸡松。” 杏子拍手称好,又道想吃杏酪,凤药都答应下来。 凤药去做吃食,杏子躺在她洁净、松软的床上竟睡着了。 中间凤药来瞧她一次,杏子明显清减许多。 看来婚后生活不好过。 …… 什么时候杏子开口,她都会随时出手,得罪青连也无妨。 上次接了杏子的信,聪明如凤药,便知杏子做为新妇大约是不如意的。 查了青连的情况,知道青连身为幺儿,与母亲同住。 兄弟姐妹六个,姐妹不算,兄弟们娶亲都在一个府里,这媳妇是不好做的。 妯娌关系与婆媳对每个女人都是考验。 她便打定主意见见杏子的婆母。 顺便抬抬杏子的地位,好叫那老太太知道杏子不是没人撑腰的。 青连的几个哥哥娶的都是名门望族的小姐,她实在怕这些小姐们给杏子气受。 更怕杏子受了气,做出什么来。 所以凑趣和皇上讨个赏,晚上带了圣旨去瞧了瞧杏子。 别人家的事她不好插手,为杏子壮壮声威她还做得到。 不过,效果似乎不好。 杏子一觉醒来,心情大好。 四菜一汤摆上桌,正是时候。 娘俩高高兴兴刚打算落座,只听一声,“哟,赶上了”。 皇上不知怎么这样有兴致,逛到凤药这儿来。 “姑姑不像话,现在只疼杏子。”皇上乐呵呵地说,眼睛瞧着桌上的羊羹。 叹了声,“朕没胃口才出来走走,闻到这鲜味儿肚子倒饿了。” “早上去了膳房,刚好有新送进来的羊肉,我就拿了一块上好的,做了羹。” 杏子不敢入座,皇上打发跟着的人都走远些。 “这样就不怕了,坐吧。”没有外人,皇上很随和。 三人落座,凤药为皇上盛了碗羊羹,“羊肉这个做法比烤的另有一番滋味,皇上吃一口。” 皇帝端起碗吃了一勺,鲜香滑嫩的羊羹入口,浑身都暖透了。 “凤药这一手菜做的比厨房好。” “厨房会的是国宴菜,那些花活儿臣女做不来,我做的都是家常味道。” “这个方才是最好的味儿。”皇上伸过碗,一碗已经见了底,“再来。” “杏子平日很活泼的,从来不怕朕,怎么今天不高兴?” 凤药给她一个眼色,意思这么好的机会,抓住啊。 杏子意会,眼圈一红,慢慢放下碗,“臣女嫁了人后方觉不如不嫁人,住在宫里的好。” “哦?”皇上大感兴趣,把碗一放,“你说说看?难道薛爱卿家也有纠纷?” “臣女出入大门都不方便,整日困在后宅,快闷死,有点后悔嫁人了。臣女想求皇上,哪天要是过不下去,请皇上赐臣女离开薛府。” 皇上看她落泪伤心,收了笑意,“有这么严重?” “倒也不很严重,只是杏子从没受过半分委屈,所以只受一点委屈就难过得要死。” 皇上笑了,“小事一桩,不就是出入薛府,我不信他们没有日常用的腰牌,日日现要签条子,那是不可能的。” 第1168章 “宫里头好,皇上宽容大度,姑姑疼爱杏子,吃住都自由。薛府家老太太管得严,我辈份又低,处处立规矩。” “你辈份低,身份却高,你可是朕的五品女官,满大周才有几个正经女官?” 皇上说得很威严,杏子低头称是。 “你瞧你与朕一道用饭,青连那些大学士还饿着肚给朕处理折子呢。” 这次杏子笑了。 凤药也笑着说,“皇上若肯点一点青连,臣女愿为皇上做一周的午饭,不重样,都是家常小菜。” “哦?”李瑕一点不生气,反而很喜欢这样的小游戏。 “臣女得了本食纪,上面记的吃食都学着做了,挑了一些好吃的,正想找人做个食客。将来不做女官,出宫就开个酒楼。” 她开玩笑似的,皇上一口答应下来。 皇上走后,凤药看着杏子严肃地说,“你和姑姑实说,在薛家没乱来吧。” 杏子摇头,“都是青连的至亲,我再不懂事,也不能拿他亲人做手脚。” 凤药太了解杏子了,她别的没有,一身胡作非为的胆。 不到晚上,小太监便来喊杏子,说青连那边已经结束,叫杏子一起回。 杏子同凤药道别,凤药一再叮嘱她,“不可胡来,有事叫姑姑,你是有娘家的人。” 杏子紧紧抱着凤药,依依不舍地去了。 幸而还有差事在身,能时常与姑姑见,不然这日子多过一天都是煎熬。 …… 上了车青连脸色不大自然,杏子很怡然自得。 “你……见皇上了?” “我和皇上还有凤姑姑一起用饭来着。” “杏子,答话时把皇上放在前面!”青连提醒。 “哦,我竟忘了。这么多年我不守规矩,在宫里竟然没被处罚过一次,也是奇了。” 她阴阳青连的家规比皇宫还严。 “你告状了?”青连问。 “告状?谁做错什么事了?需要我告状吗?”杏子故作惊讶反问。 “唉,咱们是夫妻,你处处非压人一头做什么?”青连怨道。 “皇上同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好几日不来宫中看看姑姑,连贵妃都问起,新妇三天回门,你该回宫瞧凤药的。” 杏子冷笑一声。 “皇上还说,让你出入薛家别那么费劲,连宫里的人出宫也不至于次次要找皇上请示,有些权该放就要放。” “这样的事,何必告诉皇上?”他哀叹一声。 “奇怪了,我经历的就是这些事,倒不能说?” “皇上问我为何不进宫,我敢不回?还是你教我同皇上说谎?我自是说想念姑姑,可是出门不方便,薛家是大家族,管得严不能时时出门。怎么?说错了哪里?” “管家那里领出门条也方便呢,去拿一张就可以了。” 杏子生起气,挺着身子,“这样,一会儿我一回府就去向吴管家要明日的出门条,你远远跟着,别叫他瞧见你,看能要到条子不能!” 她这次偏要较真给青连瞧瞧,这份委屈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咽下去。 到家,门房已换了人。 新到的门房一见马车就上赶着接人,“六爷,六夫人回来了,老夫人那边问了几遍。” “问他还是问我?他下朝有时间,都是傍晚,问我,我和夫君一整天都在一起,早上的门房死了?不知道回一句?” 杏子一肚子委屈,牙尖嘴利一顿骂。 一阵风似的走在青连前头向内宅奔。 …… 门房和几个小厮都惊呆了。 进了二道门,都是婆子丫头们伺候。 她直奔管家处,拍着桌子,“吴管家,我要领明天的出门条,明儿我想去看衣料首饰。” 吴管家不紧不慢走上来,先给杏子行礼,才躬着身子回话,“明儿出门条领完了,马车也都派出去了,请少夫人换个时间。” 第1169章 这时青连已经赶上来,杏子冷笑着敲打着桌子,“这样大的府,没马车了,又不让我自个儿养马,真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 “怎么?真的领完了?” “吴管家,把账本子拿来我看。” 吴管家没想到是个陷阱,还在犹豫,青连从早上到上朝到晚上,一直做着受气包。 见管家还在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交账本。 他猛一拍桌子,骂道,“所是你以为日后是大哥或哪个哥哥当家,轮不到我做主,所以将我不放在眼里!你眼中谁是主子?” 吴管家快冤死了。 早上门房被踹得半天起不来,哭着去找老太太告的状,说少夫人挑唆着少爷打人。 老太太才吩咐杏子要出门,不准给,只说没车。 谁知道门房才挨过少爷的窝心脚,这就轮到自己了。 青连不发脾气时是君子风度,温文尔雅。 发起少爷脾气,就是标准公子哥儿。 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幺儿,名门之家最受疼爱的少公子,哪有那么多好脾气。 他一通怒骂,把老吴的砚台都砸了,自己跑进账房把账本子拿出来。 翻到明天的记录,哪有那么多订马车出门的。 他三两下用毛笔把账本子一通乱划拉,几乎把账薄撕破。 “反了天了,我母亲共四个儿子,并没说看重谁,你老吴就狗眼看人低,我的媳妇想出门,你凭什么卡住不放?” 他闹起来时,已经有人去报了老夫人。 这时乌泱泱一群婆子丫头,和几个嫂嫂簇拥着老夫人都赶过来了。 原来一家子正准备同吃晚饭,来了下人说六少爷发疯,在殴打老吴。 杏子起身,站到角落去,换个可怜巴拉的模样。 老夫人一进来,青连就高喊着,“母亲,给我换了这个眼里没主子的奴才,要不就把儿子赶走算了,反正母亲儿子多,少我一个不少!” 他知道老夫人最宠他,故意放刁撒泼。 “怎么了?我的儿,辛苦一天不过来用点饭菜,怎么在下人房里闹腾,像什么话?” 她四处看看,见到立在暗处的杏子,脸上阴沉下来,“杏子,这是怎么回事?” “回母亲,我来找老吴要明天的出门条,吴总管说发完了。” 她只说这一句,因为后面的事与她无关了。 “然后呢?”老夫人问。 杏子眼瞧着吴管家道,“接着,六少爷就进门,有夫君在先,没媳妇说话的份儿,所以媳妇站一边儿去了。” 她说完这句话,心里别提多舒服,简直暗爽到内伤。 这是薛家的规矩,夫君与媳妇同在的场合,自然是夫君为尊,女子哪有说话的份儿。 她虽心里得意,可面上还是老老实实。 “他们吵闹,你也不劝着?” “媳妇身为女子,只有躲是非,哪有惹是非的?” “再说夫君认为老吴挑拨兄弟之间的情分,教训下人,我也不敢插嘴呀?” “有纠纷上有长辈,下有兄弟,轮不到媳妇一介女子说话,所以才请来母亲做主。” 实在句句刁钻占足了理。 老夫人横她一眼,目光森然,可她低着头错过了。 青连把账本摔在老夫人面前,“上面车子都空着,我媳妇要用车,老吴说没车了,什么道理,恐怕大嫂二嫂三嫂要来就有车了,这分明是看不上我这个没用的老六,将我逐出家门就好了呀。” 急得老夫人连连摆手,“我的幺儿子,我哪能不要哇。来人,扶少爷去我那儿,明天的车分发完毕,账上还没来及记录,这是误会。” 青连不闹了,抬头看着老夫人,“娘怎么知道?家中车马那么多,老吴每个都回过娘亲了?” 他那直愣愣的眼神看得老夫人一慌,但余光瞥到杏子,马上镇定下来。 板下脸,“青连,老吴在咱们家几十年了,娘知道他的为人,既说马车没了账上又没登记,那肯定是订出来没来及记上,还能有什么原因?我再同我胡闹,喊你父亲来好了。” 老夫人拐杖一顿地,气哼哼地说,“咱们家经过艰难的时候,老娘不吃不喝,变卖家产也要养活着你们几个,现在你们都大了,翅膀硬了,便不当我这个娘亲是长辈了?你看看你的模样,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吗?一点教养没有。” 她吩咐吴管家,“马车没了,你媳妇想出门,等后天吧,老吴给她记上。” “你媳妇不是想搬离薛府?那就请族长出面全族开会讨论此事,她可是头一个闹着要同夫君搬出去独过的薛家子孙,娘也做不了这个主。” 说完头也不回,抛下青连走了。 屋里静悄悄的,那一支蜡烛摇了几下,“嘶”一声熄了。 老吴早趁乱溜出去了。 一众人都拥着老夫人向外走,二嫂冲杏子直眨眼。 房中寂静下来。 现在两人骑虎难下。 杏子看看青连的样子,也有些不忍。 没想到一件小事要闹成这样,同时也明白,婆婆对她是一步都不会相让的,哪怕有最疼爱的儿子打前阵。 她的每个行为,做的每件事都招这个古板的老太太的嫌恶。 也许在知道她的出身那天,这种嫌恶就已经种下了。 打根上,自己就是个不合格的女子。 这次她怪不得青连。 两人在黑暗中安静片刻,杏子轻松地说,“夫君莫急,你是母亲的亲骨肉,她不会真的记恨你。” 青连垂着头,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母亲一直这样待你。” 一句话竟让杏子红了眼圈,一肚子的委屈缓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