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当妾多妩媚,脚踩白莲要上位》 第四十四章 “推心置腹” 闻言,望舒心里一凛,把头埋得更低,试探性地回答道:“不是……为了伺候姑娘吗?”“你看,你自己都这么犹豫。”季晚棠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点,道,“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你不用害怕。” 望舒咬了咬唇:“那奴婢就直说了。” “姑娘在国公府的处境是不是不如外人看起来那般好?”望舒回去给父亲下葬的那几天也没闲着,打发了自己弟弟去打听关于辅国公府的消息。 虽然以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打听到的只有流传出来的传闻,但对于一无所知的望舒来说,足够抽丝剥茧知道很多事情。 好比眼前这位姑娘,外面说什么的都有,难听的好听的,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说谢闻璟有多么宠爱她。 这个传闻或许是真的,但是身为传言中心的人,季晚棠绝对没有外人想象得那样过得很好。 说不定在辅国公府内的争斗中,季晚棠只是一个关键的,棋子。 听到望舒这么说,季晚棠顿时了然,她和望舒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季晚棠伸手把望舒托了起来:“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就直说了。” “望舒,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姑娘,卖身葬父只是你的无奈之举。不过你既然被公子救了下来,就暂且先留在我身边,等到时候,我再把卖身契还给你。”季晚棠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婢女的人,以前没有婢女的时候也是自己这么过来的。 对于望舒,她想交给她更重要的事情。 前提是,望舒能信得过。 毕竟才结识不久,虽然她前世很佩服望舒,但那是前世。更何况,她前世都和望舒没有接触过,只是听说过望舒的“壮举”。 闻言,望舒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季晚棠:“姑娘的意思是,以后会放我出府?”“这是自然,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又愿意卖身葬父呢?”季晚棠道,“更何况,你还有个弟弟,想来你也要供他读书的,身为姐姐就更不能是奴籍了。” “姑娘……”望舒到底也还是年岁不大,三言两语就被季晚棠说得眼泛泪花。就算从小她就拳打无赖脚踢流氓,但也只是在村子里,哪怕确实是聪慧,但又哪里接触过高门大户里的这些糖衣炮弹? 季晚棠在心里笑了笑,这一招她还是和江氏学的,看来效果还不错。 “姑娘放心,奴婢别的本事没有,拳脚功夫还是能比划一二的。”说着望舒抬起胳膊,拍了拍比一般姑娘要粗壮不少的手臂。 季晚棠心道难怪,难怪那天谢闻桉带的侍卫竟然一时半会儿没把望舒带走,原来望舒竟是个练家子。 季晚棠道:“若非必要,还是不要打打杀杀的为好,伤着自己了怎么办?”说些,季晚棠指了指头,“望舒,你明白吗?” 望舒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奴婢明白。”“明白就好,还有方才教你的那个彩鹮姑娘,你不用放在心上。目前来说她一定会针对你,我也不好保你保得太明显,明面上你可能要受点委屈,暗地里我什么都不知道。”季晚棠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奴婢不怕,也不在乎这些。”望舒听懂了季晚棠的言外之意,对于自己刚才下的结论更加肯定了。 看来自己是来帮忙“打江山”的。 季晚棠不再说什么,看书去了。望舒站在一边有点无所适从,这里还是谢闻璟的房间,她也不好做什么,只能站在季晚棠身边发着呆。 天色渐黑,到了晚膳的时间谢闻璟还没回来,而且季淑然居然安分了两天。不止是季淑然,江氏居然也没找她。 怎么,是彩鹮没有把她身边多了个人告诉江氏吗? 季晚棠合上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一抬头发现望舒站在她身边都快睡着里。 “走吧,回去吃饭。”季晚棠道,望舒如梦初醒,有些慌乱道:“回,回哪里去?”“回我的房间,难道你想让我在这里吃晚饭?”季晚棠虽然对谢闻璟有些越界的放肆,但基本上都是言语上的,而她在某些地方又很守规矩。 谢闻璟笑她做无用功。 不等季晚棠起身,门口忽然传来谢闻璟的声音:“你在这里吃得还少吗?”季晚棠眯了眯眼睛,转眼间换上笑容满面:“这不是怕公子嫌弃嘛。” 谢闻璟走进来,看见季晚棠身边站了一个生面孔,就知道那天引起季晚棠情绪波动的姑娘来了。 “彩鹮呢?”谢闻璟还想看季晚棠是怎么拿捏彩鹮和这个望舒的,不想没看见彩鹮,有点失望。 “她的母亲生病了,妾给了她两天假,回去照顾她母亲。”虽然谢闻璟平常都没什么神色变化,但现在季晚棠已经能够从谢闻璟的眼睛里读出各种情绪,她刚才就清楚地看到了一点失望。 失望什么?看不到彩鹮和望舒打起来? 也对,始作俑者就站在这儿呢,谢闻璟当时不就是抱着这种心思吗? 谢闻璟“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看了一眼一旁无所适从的望舒:“你身边的婢女倒是一个比一个多事。”“这到底是拜谁所赐啊。”季晚棠皮笑肉不笑。 “传膳吧。”谢闻璟朝门外的文莱道。 望舒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和自己妾室相处的公子,当然她之前也没看到过。但是在她的父母还在的时候,虽然她的父母已经是村里人交口称赞的相敬如宾的夫妻,但母亲也是小心翼翼的,根本不会像季晚棠一样,还会耍些小性子。 看来,传闻也不是不可信嘛。 望舒打算上前给季晚棠布菜,被季晚棠拒绝了。然后她就看见季晚棠“挤眉弄眼”地给谢闻璟布菜,被谢闻璟用筷子阻拦了。 “没安好心。”谢闻璟嗤笑一声,“想要什么?” 季晚棠笑了笑,迅速地收回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奉承一句:“公子料事如神。”然后也不管谢闻璟是不是听腻了这话,又道:“立冬宴之后,妾想出府一段时间。” 第四十五章 欲回衮州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季晚棠。 望舒听到季晚棠这话都忍不住暗自咋舌,在京都,妾室不能轻易出府已经成为了一个共识。而季晚棠来辅国公府这么久,也就出府了两次。 一次是江氏默许的,一次是谢闻璟带她出去。 真就是仗着自己受宠就开始恃宠生娇了? 可望舒觉得,季晚棠不是这种人。 谢闻璟也没有不悦,只道:“吃完饭再说。”季晚棠顿时了然,对于出府这件事已经有了五成把握。 望舒更惊讶了,与此同时,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一件事:谢闻璟对待季晚棠的态度,根本不是对待妾室的。 能让占据主导位置的男子这一方采取这个态度,季晚棠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妾室。或许她是和谢闻璟有什么交易才进了辅国公府,当做是伪装? 在某种方面来说,望舒猜得还真没错。 用完膳后,谢闻璟让望舒出去。待房内只有两人后,谢闻璟重提晚饭时候季晚棠说的话:“你要出府做什么?”“当然是有妾自己的事情要做。”季晚棠抿嘴一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谢闻璟微微拧了拧眉头,道:“你知道京都的规矩,万一江氏要找你怎么办?”“公子放心,立冬宴之后,江氏应该暂时没有时间管妾。”季晚棠这话说得很自信,不过她的自信也有来源。 立冬宴之后,依季淑然的性子,应该忍不住了,对她人的羞辱也好,对于自己的嫉妒也好。 她只需要添一把柴火,给季淑然,给江氏。 这种自信基于她对季淑然前世今生的了解,也是知道了前世季淑然是怎么成为侯夫人之后的合理推测。 季淑然是个急性子,没什么耐心蛰伏规划,她更喜欢立竿见影的法子,恨不得一步直接登天。 在前世,当时还没有这些羞辱,季淑然都能用手段,现在嘛……就更不用说了。 谢闻璟不明白季晚棠的这份自信从何而来,他只道:“你能保证?若是出现意外,又该怎么处理?”对此,季晚棠早有对策:“就说你腻了呗,然后我又犯了点错,被你发配去庄子里了。” “你倒是想得长远。”谢闻璟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好处吗?”“目前还没想到。”季晚棠非常诚实,让准备好拒绝说辞的谢闻璟反倒噎了一下。 “你打算怎么说服我?”谢闻璟好整以暇地看着季晚棠,狭长的眼眸里满是冷淡。季晚棠想了想,道:“公子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我们两个难道不是各取所需吗?” 好一个“各取所需”,偏偏谢闻璟还无法反驳。 谢闻璟沉吟了一会儿,道:“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要看看你做的事情会不会影响我的计划。”“真的要说吗?”季晚棠一脸为难,谢闻璟斩钉截铁,而且态度强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说。” 季晚棠叹了口气:“我要回一趟衮州。”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顾娇娇还算不上朋友,但季晚棠估摸着立冬宴上给顾娇娇会造成的刺激应该足够了。 如果这个时候,恰好有一份关于季家的那些腌臜事的证据摆到她面前,顾娇娇是用还是不用呢? 季晚棠这一次回衮州,就是回去把之前取到的证据拿过来。若不是临行前季夫人搜了她的身,怕她带着银子中途跑了,她应该在来京都前就带上的,何至于回去一趟? “衮州……”谢闻璟皱了皱眉,虽然衮州离京都不远,来回也就十天左右,可是谁知道季晚棠要在衮州停留多久。 “只是回衮州?”谢闻璟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季晚棠回衮州的指向性太强了,一猜就能猜到。“只是回衮州,不然公子还想让妾去哪儿?”季晚棠眨了眨眼睛,脸上的正经不知何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谢闻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给你十五天时间。”“绰绰有余。”季晚棠一口答应,但能不能在十五天之内回来,她也不确定。 她那些证据有的是长腿的,不好找啊。 不过管那么多呢,谢闻璟都松口了,还不先答应下来? 听到季晚棠回答得这么爽快,谢闻璟有种想要反悔的冲动,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已经来不及了。 晚上,望舒和文莱一起守在外边儿值夜,她红着脸问道:“文莱小哥儿,这公子和姑娘……每天都是这样吗?”文莱早就从最初的不解和痛心到现在的心如止水,他望着没有波纹的水面发呆,闻言摇了摇头。 “经常,但不是每天。”文莱一本正经道,听得望舒更加脸红了。 这……季姑娘委身于谢小公子做妾,到底是掩饰还是来真的啊?真让人看不懂。 屋内动静渐歇,文莱习以为常地站起来,让人抬了热水过来,然后看向望舒:“你从那边进去,那边是季姑娘沐浴的地方。”说着,文莱指了个方向。 望舒红着脸过去了。 季晚棠趴在浴桶的边边上闭着眼睛假寐,听见望舒的动静也没有回头,只是道:“害羞了?”“没,奴婢没有。”望舒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敢落在季晚棠的背上。 “你要习惯。”季晚棠笑了笑。 给季晚棠擦身子的时候,望舒忽然问道:“姑娘,恕奴婢多嘴,姑娘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吗?”季晚棠用湿漉漉的手抹了望舒一脸的水,笑道:“是不是心甘情愿已经不重要了,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可是……姑娘不会觉得不甘心吗?”望舒问道。其实望舒问出这个问题来,季晚棠一点也不意外。 望舒和她不一样,活着有奔头,还有个弟弟,一切讲究一个“心甘情愿”,就和她卖身葬父却不愿意跟谢闻桉走一样。 季晚棠只想报仇和活下去,基于这些做出的决定,没有什么“心甘情愿”一说,因为所有都是她自己主动走出的这一步。 “也还好吧,不这么做的话,到时候再哭就来不及了。” 第四十六章 立冬宴前 说这话的时候,季晚棠的神色有点复杂。 她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还活在这世上,最珍视的现在只有自己。但上一世,她是怎么猪油蒙了心,认为季家是可以依靠的,是需要她奉献自己也要捧起来的呢? 为什么会如了他们的意,认为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都系在她一个庶女身上? 每每想起来,季晚棠就恨不得扇前世的自己一个巴掌。 望舒没有经历过季晚棠的这些事情,目前她经历过最大的事情就是母亲和父亲相继离世,对于生死有了一定的感悟,却没尝过死亡的滋味。所以她看着面色陡然变得沉重起来的季晚棠,有点疑惑,不是很能感同身受。 她只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续给季晚棠擦身子:“所以,姑娘对待公子,也并非真心?” 不得不说,望舒抓重点的能力很不错,就是有点偏差。季晚棠捻了一下耳边被打湿的一缕头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无寸缕的她让她有种自己刚出生的错觉。可是刚出生的人是不会像她一样,有这么多不可言说的心思和大不敬的心思。 季晚棠回头对着望舒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她低声道:“在世家大族里,真心是最不要紧的,要紧的是能得到什么。” 望舒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季晚棠的意思。 披着衣服出来的时候,谢闻璟倚在床边正在看书,听见声响抬起头来:“你和她说了什么?”“说了公子的坏话,公子信吗?”季晚棠赤着脚走过来,撇了一眼谢闻璟手里的书,发现是她前几天找到的一本话本子,非常烂俗的剧情,她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 没想到谢闻璟也会看这种烂俗的话本子。 谢闻璟合上书丢到一边,目光落在季晚棠赤裸的双足上,又移开目光,道:“到时候别病了耽搁了你的计划。”季晚棠坐在谢闻璟身边,小幅度地晃动着双腿:“多谢公子关心,不过妾向来没有杞人忧天的习惯。” 水榭里的烛火熄灭,如同之前每个晚上一样。 转眼就到了立冬宴的前一天,在为立冬宴准备的这些天里,江氏把季晚棠喊过去三次,一次是为了试探季晚棠收下望舒有没有别的心思,也是试探望舒有没有别的心思,是不是谢闻璟派来和彩鹮打擂台的人;一次是和之前一样,和季晚棠话话家常,装模作样地关心一下谢闻璟。 好比最近睡得如何啊,那安神的汤有没有服用啊,有没有效果啊这种的。 还时不时说什么有季晚棠在,在谢闻璟下定决心娶妻前都不用担心了。还说什么哪怕谢闻璟娶了妻,她也不会厚此薄彼,甚至会更喜爱季晚棠这种话,还会让谢闻璟不要厚此薄彼。 这种话听听就好了,就连望舒听这话的时候都想给江氏翻一个白眼,更别说季晚棠了。 只不过碍着彩鹮在身边,季晚棠还得装作一副很感动的模样。 第三次是在今天,江氏让季晚棠带着季淑然去参加立冬宴,说什么你们姐妹一体,哪有妹妹去参加立冬宴结识了贵女,姐姐无病无灾地却没去的道理呢?季晚棠心想季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又不在京都,她季淑然没有受到邀请不会去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虽然身为妹妹,但现在严格来讲是辅国公府上的人,有受到邀请的人愿意带着自己去,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季晚棠本来就是要把季淑然带去立冬宴的,所以没等江氏发挥更多,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不会像上次在琳琅阁一样了。 对于季晚棠的保证,江氏不置可否,甚至还想着能像琳琅阁那天就好了。 哪里来的小门小户也敢和他们辅国公府攀亲戚,赶紧滚回衮州吧。 只不过让季晚棠觉得奇怪的是,无论是季夫人还是季淑然,居然在这几天内都没找过她,仿佛辅国公府内不存在这两个人一样。这么说也不对,因为虽然不找她,但季淑然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在谢闻璟回府回霁月轩的时候,在路上制造“偶遇”。 谢闻璟想着季晚棠有自己的计划,再加上季淑然没有做得很过分,只是制造“偶遇”,也没有对他有身体接触,谢闻璟这才忍下来把季淑然丢出府的想法。 只是免不了要和季晚棠说上两句,话里话外就是让季晚棠赶紧把季淑然给处理了。 季晚棠只会表示自己有自己的节奏,让谢闻璟忍忍。 不知道为什么,谢闻璟总觉得季晚棠有种在报复自己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的感觉。 这个女人肯定做得出来这种事。 “怀瑜,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一想到明天要去公主府,脸都吓白了?”唐司明逮着机会就挖苦谢闻璟,快入冬的时节了,手里还拿着把扇子装潇洒风流,也不怕给自己扇出风寒。谢闻璟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有些头疼:“有点后悔。” “奇了!”唐司明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闻璟,“你谢小公爷居然也有后悔的事情?你不是一直朝前看的吗?” “现在我发现朝前看的另有其人。”谢闻璟一说起这个就更头疼了。 朝前看的人就是他的后悔根源。 唐司明挑了挑眉,却相当“善解人意”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听说,你那个妾室还要带着她姐姐去立冬宴?怎么,上次在琳琅阁没打够,还想继续挨顾娇娇的鞭子。”“你管她。”谢闻璟冷哼一声。 “你啊。”唐司明笑着摇了摇头,躲在扇子后笑得和狐狸似的,“当心着点吧。” 谢闻璟心硬如铁:“你想多了。” 唐司明但笑不语。 他想,谢闻璟聪明一世,也该糊涂一时了。 晚上谢闻璟回霁月轩的时候,照常遇见了假装偶遇的季淑然,他像往常一样当作没看见,想要掠过去,不想季淑然忽然道:“公子,我的庶妹对于公子来说,真的有那么好吗?” 第四十七章 火上浇油 闻言,谢闻璟果然停下来脚步,这几天头一次正式看向了季淑然:“季姑娘,待立冬宴结束后,在下会亲自给季姑娘赔罪,上次琳琅阁的事情是在下考虑不周。”“大公子,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季淑然咬着下唇,明明是同一个动作,季晚棠做起来楚楚可怜,季淑然做起来却有种装出来的矫揉造作的感觉。 可明明季晚棠才是装的。 “我的庶妹,季晚棠,在公子眼里就那么好吗?”季淑然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显然她看出来了谢闻璟的转移话题,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点希望。 谢闻璟本想说就那样,但是想起季晚棠把自己推出去的行径,他又觉得,这把火,他也要给它添把柴。 “是,目前看来,她很好。”谢闻璟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说出了这话,见季淑然的脸色一瞬变得惨白,变本加厉,难得对外人说这么多话:“至少,目前看来,比季姑娘好。” 闻言,季淑然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踉跄着退后了一步,泪水在一刹那盈满了眼眶。 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心仪的男子对她的否定,更是给了从小到大一直在与季晚棠比较的她一记重击。 从小到大,她自觉比季晚棠高人一等,事事都比季晚棠优越,但每每看到季晚棠,她还是充满了嫉妒。无关其他,季晚棠那张脸,就足够让她抛开其他东西,一心一意地去嫉妒季晚棠的容貌。 但今天,谢闻璟的这话,粉碎了她的优越感,还把她建立在比较之上的自尊心踩得粉碎。 这怎能不让她心碎? “在下言尽于此,若是季姑娘还想再自取其辱的话,大可以继续。”谢闻璟面无表情地说完,就要离去。而季淑然这一次没有拦他,站在原地,泫然欲泣。 看着谢闻璟离去的背影,季淑然不自觉绞紧了手里的帕子,神色逐渐变得阴郁:季晚棠,你等着! 莫名其妙替谢闻璟背了口黑锅的季晚棠此刻正在挑选明日立冬宴的衣服,之前谢闻璟说给她做了的厚衣裳总算是送了过来,只是颜色相当张扬。 季晚棠看到那一身鲜亮的红色时差点没把那件衣服丢出去,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她又绕着这件衣服转了两圈,本想着放在衣柜里落灰,奈何文莱转达了谢闻璟的意思,说让她穿这一件去参加立冬宴。 故意的,谢闻璟就是故意的! 季晚棠可不敢穿这么一身鲜亮的衣裳去自讨苦吃,明知道立冬宴上有人会针对自己,还穿成这样,这不是上赶着当活靶子吗? 哦,她忘了,她现在本来就是谢闻璟的活靶子。 季晚棠翻箱倒柜,从自己带来的衣服中翻出了一件杏色的纱衫,穿在外边好歹能削弱一下这身红色带来的冲击。 彩鹮还在一旁撺掇她去掉这件纱衫,说什么她穿红色肯定夺目,一定能在立冬宴上艳压群芳。 身后的望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艳压群芳?别到时候被人针对了都不知道。这彩鹮打的心思太明显了,傻子才当真呢。 “傻子”季晚棠故作犹豫:“这……不太好吧?”彩鹮一看有戏,继续游说:“姑娘这般好容貌,当然要用这样的衣服衬托出来。旁人说什么,是旁人的事情,姑娘管她们做什么?” “再说了,公子让姑娘穿,那就是想看,姑娘在外头再罩一件算什么事?” 不得不说,彩鹮游说得相当卖力,就差没把那件杏色的纱衫撕了丢了。 季晚棠听了一耳朵,内心没有半分触动,只是点了点头,道:“我还是觉得不妥,彩鹮姐姐,别再说了,这次你就听我的吧。” 白费一番口舌功夫的彩鹮:…… 望舒在后面偷摸摸笑,被彩鹮抓个正着,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望舒立刻左看右看,一副自己什么也没干的样子。 彩鹮现在看到望舒就心烦,偏生望舒是谢闻璟钦点的,她也不好明着针对,但暗地里她就没占过一次便宜。 她有苦说不出。 戏耍了彩鹮一番的季晚棠心情不错,连带着看那件红得发亮的衣裳都看顺眼了,只是有点刺眼睛。 谢闻璟进来就看见了这件红得发亮的衣服,第二眼就是搭在一旁的纱衫。他摆手让彩鹮和望舒都出去,等门被带上,他道:“不喜欢?” “公子要害妾就直说,哪用得着这么迂回的方式。”季晚棠鼓了鼓脸颊,直勾勾地看着谢闻璟。 “很适合你。”谢闻璟才不承认自己当时看到这匹布料时,第一时间就觉得穿在季晚棠身上会引起“腥风血雨”。他想,“艳冠群芳”这样的词,放在一个女子身上,是赞美,也是祸端。 那放在季晚棠身上呢? 谢闻璟很期待季晚棠能不能压住“艳冠群芳”这个词。 季晚棠抿了抿唇,忍住了自己想要翻白眼这样不文雅的冲动。 谢闻璟没和季晚棠说起季淑然的事情,反正说不说这两个人也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翌日。 季晚棠才把那一身红衣穿上,还没披纱衫的时候,两个丫鬟满眼都是惊艳。 都知道季晚棠生得好看,坊间的传闻更是有说季晚棠是那狐狸精变得,不然怎么会勾得一向清冷端方的谢闻璟也破了功?但彩鹮和望舒是贴身丫鬟,见惯了季晚棠素面朝天,甚至只穿一件相当朴素衣服的模样。 因为少出霁月轩,季晚棠也懒得打扮自己。 但今日的一袭红衣将季晚棠衬托得更加肤若凝脂,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就连彩鹮和望舒两个女子都差点没招架住,望舒差点就要劝季晚棠别穿那件纱衫了。 今日才立冬,京城却在昨夜已经下起了稀稀散散的小雪,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季晚棠赶紧把纱衫披上,削弱了那份红,这才让两个丫鬟回了神。 “姑娘真的不把纱衫脱下来吗?”彩鹮还是不死心,季晚棠看了她一眼,道:“就算脱下来,到了外头还要披一件大氅的,何必呢。” 彩鹮暗自咬了咬牙。 第四十八章 赴宴 谢闻璟早在马车上等着了。 说起来这也是谢闻璟第一次看见盛装出席的季晚棠,之前那次去琳琅阁季晚棠也就随便打扮了一下,连粉都没搽。 即使杏色的外衫将属于鲜红的那份嚣张的夺目压了下来,但季晚棠的小脸埋在毛茸茸的围脖里,反而有种别样的娇憨。 虽然谢闻璟从心底里觉得季晚棠和“娇憨”二字挂不上钩,但若是只看表面,确实能给人这种错觉。 要不是这身红衣,季晚棠还打算怎么素净怎么来,最好是素净到不留下任何印象的那种。本来她现在的身份就低人一等,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不是招人恨吗? 看到谢闻璟,季晚棠把心底里那些牢骚全部压了下去,眼睛弯弯:“让公子久等了。”谢闻璟将季晚棠拉过来,道:“不久。” 马车行驶上路,季晚棠的丫鬟坐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妾的嫡姐呢?”季晚棠可忘不了今天立冬宴上,她要捧的主角,缺了季淑然,那她的戏怎么唱下去? 谢闻璟解开季晚棠的围脖,马车里有暖炉在烧,倒也不必裹得这么严实。 “在后面,江氏带她过去。”谢闻璟道。“夫人?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季晚棠有点惊讶,昨天江氏和她说的还是让她带着季淑然呢。 “可能是想起来不合规矩吧。”谢闻璟倒是知道昨天他回霁月轩后,季淑然去找了江氏,两人商量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唯一确定的是他身边这个人不会让季淑然和江氏形成联盟。 或许不用季晚棠干预,江氏和季淑然本身就有不能调和的矛盾。 “不合规矩的还少?”谢闻璟本身是一个不怎么守规矩的人,只是现阶段他需要用守规矩来掩藏什么,但从很多事情就能看出谢闻璟其实也想跳出规矩之外。 谢闻璟拨了一下季晚棠脸颊边的流苏,道:“谁知道呢?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其实这事儿也不难理解,就看江氏是更想赶走季夫人和季淑然,还是注重辅国公府的脸面了。 带着外甥女赴宴总好听过谢闻璟带着妾室的姐姐赴宴吧。 后面那个是什么荒唐事儿啊。 季晚棠挑眉:“国公府内竟也有公子不知道的事情?”谢闻璟不动如山:“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公子本就厉害。”季晚棠习惯性地拍了一句马屁。 谢闻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马车到了公主府所在的那条街,挤满了前来赴宴的人家的马车,辅国公府的马车原本也要跟在后面排队,但在街口候着小厮一看到马车前坐着的文莱,明目张胆地让这辆马车插队。 后面属于辅国公府的马车该排还是排。 偏偏周围被插队的也不敢说什么,还用说么,这一看就知道是顾娇娇的手笔,谁吃饱了没事做去惹这个女魔头? 谢闻璟手里一直抓着季晚棠的围脖,不肯撒手。 季晚棠都看在眼里,心想谢闻璟为了把她推出去还真是不遗余力。 果不其然,下马车的时候,谢闻璟故技重施,把她给扶了下来。向来清冷自持不近女色的谢小公爷,当着这么多人面,堂而皇之地给季晚棠系上了围脖。 季晚棠脸上笑得有多甜美和娇羞,心里就骂得有多狠。 谢闻璟还真是不遗余力啊,她都有点麻木了。 也不知道谢闻璟是怎么能这么镇定的。 给季晚棠系上围脖后,谢闻璟拿出帖子交给门房,随后带着季晚棠进了公主府。 一进公主府,季晚棠就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有好奇有轻蔑有鄙夷还有妒忌,但还有带着探究的。 不多时,那个探究的目光就消失了。 季晚棠猜想可能是顾娇娇的人。 今天苏迟会来吗?还是说苏迟会心甘情愿待在郡主府? 季晚棠还挺期待与苏迟的会面。 立冬宴上男眷和女眷是分开的,季晚棠被公主府的丫鬟带到了另一边,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暖意像是扇了季晚棠一巴掌,让她仿佛置身于夏季。 偏厅里已经有不少人,见季晚棠进来,有不少没见过季晚棠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想着京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模样标志的女子。 见过季晚棠的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坐在上首位的顾娇娇见季晚棠来了,冷冷一笑,一开口就是羞辱:“一个妾室,也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季晚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纱衫遮盖了很多红衣上的刺绣,看起来朴素很多。 “妾身见过郡主,见过各位姑娘。”季晚棠蹲下身子行礼,才回应顾娇娇的羞辱:“这件衣裳是公子赠与妾身的,妾身初来京都,没有什么得体的衣服能来赴宴。若有冒犯到各位姑娘的地方,还请见谅。” 顾娇娇没说话,底下的姑娘们就议论开了,一会儿议论季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季晚棠;一会说季晚棠这纯粹是在炫耀谢闻璟送了她东西;又说再怎么有苦衷,季晚棠也不该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 其实季晚棠连首饰都没多少,彩鹮一个劲地想往她头上堆,望舒就偷偷摸摸取下来。 季晚棠蹲了好一会儿,期间不断有其他的贵女进来,看到季晚棠蹲在地上,上头的顾娇娇也没管,就知道这事儿自己管不了,一个个恨不得当自己是瞎子。 终于,顾娇娇出声了:“先起来吧,蹲在这里让人笑话,本来立冬宴让你赴宴就已经够笑话了。” 季晚棠依言起身,闻言眸光闪了闪。 旁人以为她会因为这种羞辱生气或者是委屈,但没关系,她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已经想好了会把这种生气和委屈转嫁到别人的身上。 现在都是她给季淑然挡的,等季淑然来后,就是季淑然替她挡了。 彩鹮和望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两人都是一脸的委屈,季晚棠看着也不能说些什么,只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江氏和季淑然紧随其后,季晚棠看得真切,在季淑然出现后,顾娇娇的神色变得凶狠起来。 好戏要开始了。 第四十九章 羞辱 季淑然一进来后先是给众人行平礼,但不等季淑然对顾娇娇行礼,顾娇娇便道:“这不是蹭你庶妹的季家三小姐吗?怎么,这次立冬宴的赴宴资格不会也是蹭的吧?” “也就是谢闻璟脾气好,能容忍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蹭上来。” 这么久的时间,早就足够顾娇娇把季淑然的家底摸个一清二楚了。 听到这话,季晚棠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要不要回去告诉谢闻璟,他在顾娇娇嘴里是个“脾气好”的人。 虽然谢闻璟脾气确实不坏。 上首位的顾娇娇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和厌恶,连带着坐着的贵女们也对季淑然的目光不是很友好。顾娇娇身为京都贵女之首,很多时候,她的态度和喜好都能引领着京都贵女间的风潮,包括她不喜欢的人,也能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因为顾娇娇的身份。 季淑然一下成为众矢之的,虽然她已经习惯了成为人群的焦点,但被这么多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包围,还是头一次,颇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季晚棠。 季晚棠咬了咬唇,颇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顾娇娇,对着季淑然露出一个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她还是挺意外的,这种情况下季淑然第一个想找的竟然是她。 是想找她帮忙呢,还是想把她拖下水就不得而知了。 季淑然的脸在顾娇娇的羞辱下从红转白,和季晚棠刚才经历了相同的事情:不断有人进来,每一个人都会看着她。 无论目光内容是好是坏,季淑然都有一种自己被脱光了衣服接受众人审判的感觉,又害怕又难堪。 江氏只是领着她进来,之后就去了贵夫人的那一边,这边全是京都未出嫁的贵女。 季晚棠除外,她是被人刻意领过来的。 顾娇娇见季淑然的眼里迅速聚集起了水雾,不免在心里嗤笑一声:比季晚棠脆弱多了,这眼泪汪汪的看着就让人心烦,哭起来也比季晚棠丑。 虽然顾娇娇也不喜欢季晚棠,但她更讨厌季淑然,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季淑然比季晚棠丑吧。 作为一个喜欢俊美男子的郡主,顾娇娇毫不掩饰自己看脸的做事风格,放在女子身上也同样适应。 “好了,这样就哭了,还真是不经玩儿,没得让人看了笑话。”顾娇娇一挥手,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这才让季淑然起身。 季淑然的腿都蹲麻了,站起来的时候摇摇晃晃,差点踩到自己的裙子摔一个大马趴,更是丢了脸面。 红红白白一张脸在季晚棠身边坐下,季淑然顿时不满意了:她怎么坐在季晚棠的下手位?怎么看,她都应该比季晚棠地位高一点。 季晚棠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位置排序,虽然她认得的贵女不多,但也能依稀看出来这是根据父兄的官位品阶排的,按理说季晚棠应该比季淑然后面一点,但现在她排在季淑然的前面。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顾娇娇想看她们打起来?那还真有点作用。 没看见身边的季淑然这个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吗,想必是觉得从小被自己压了一筹的庶妹忽然到了她的跟前,心里很不服气吧。 季淑然满眼都写着“识相的话尽快和我换”。 季晚棠心里发笑,也不说什么这是京都的规矩,季淑然自己要往坑里跳,还管什么规矩。这么想着,她忽然诚惶诚恐地起身,道:“姐姐,我和你换个位置吧?” 这么大的动静在大家都安静坐着的时候格外明显,季晚棠清楚地看见季淑然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季淑然像是要伸出手把季晚棠拉下来,被季晚棠躲过去了。 “姐姐……”季晚棠欲说什么,季淑然怕季晚棠再说出什么让她难堪的话,赶紧打断:“闭嘴!” 说完之后,季淑然就后悔了,因为她一个不小心没能控制得了声音,把平时呵斥季晚棠的声音拿了出来。 这下,整个偏厅的人都听见了。 季淑然僵在了原地,季晚棠“不知所措”地看着季淑然,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说话。 顾娇娇嗤笑一声:“原来,季三姑娘平日里就是这么管教庶妹的啊,真是让我等京都人大开眼界,不知这是不是你们衮州的习俗呢?” 季晚棠这才发觉,原来顾娇娇的嘴也和淬了刀子一样,割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 季淑然挣扎着想要辩解,就听到另外一个贵女说:“郡主,之前在琳琅阁,臣女看这季三姑娘挺维护她庶妹的,而季姨娘看上去也挺依赖季三姑娘的,这话怕是不妥吧……”季晚棠看过去,发现是那天和季淑然搭话的粉衣女子。 “卿颜,这世上多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你与季三姑娘只有一面之缘。”林卿颜身边一个绯色衣衫的女子撇了撇嘴,她们都离顾娇娇比较近,想来父兄都是朝中重臣。 林卿颜用帕子掩着嘴,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是吗?可我总觉得季三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啊……”绯衣女子嗤笑一声:“就说明她在你面前装得好呗” 季淑然听着贵女们因为顾娇娇的话肆无忌惮地议论自己,气得眼眶都红了,很想骂季晚棠一句“都怪你”,但方才她就是因为对季晚棠“出言不逊”才惹得这幅局面,现在她说什么也不敢再对季晚棠说什么了。 但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骂季晚棠是个蠢货,骂顾娇娇多管闲事。 顾娇娇似乎听到了季淑然在心里破口大骂,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姜姑娘说得没错,有的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林姑娘还是小心别被骗了。” 季晚棠用余光看了一眼季淑然的脸色,很好,已经白得不能再白了。如果不是抹了点胭脂,应该是毫无血色了。 想起前世她也是在宴会上被季淑然羞辱,季晚棠心里很平静,甚至觉得不够。 “姐姐,你说句话啊……” 第五十章 郡王 季晚棠看了一眼季淑然,小声道。 只不过现在偏厅里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她们两人身上,季晚棠说得小声她们听不见,但对季淑然做出了说话这个举动。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看到一点点都能联想出一个世界,更不用说只是想象出一句话的内容。 有太多太多可以想象的内容了。 季淑然很想瞪一眼季晚棠,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她也小声道:“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还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反了是吧?” 那这就怪不得她了。 季晚棠收回眼神,咬了咬唇,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道:“诸位姑娘,这是季家的事,还请不要以偏概全。衮州如何,想来诸位姑娘去过的也寥寥无几。” “若有诸位姑娘有谁,将来会去到衮州游玩,可以多感受一下衮州的风土人情,想来和京都截然不同的风貌能够让诸位姑娘感受到天下广袤,无奇不有。” 季晚棠没有为季淑然辩解,反而把话题引到了衮州上。作为一州知府的季老爷,其实这个官做得庸庸碌碌,不光如此,还私收贿赂。 只不过季老爷的胆子小,收的数额不大,摆平的也就是些他们看起来不大的事情,真正能撼动一州甚至一国的事情还没发生。 现在的衮州,只是被粉饰在太平下,实则内里已经肮脏又龌龊,有钱人为所欲为,视人命如草芥,穷人上报无门,县官与州官沆瀣一气,都是一丘之貉。 她知道,顾娇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谢闻璟身边人的机会,无论是从家世还是从其他方面,更别说季晚棠就差把“去查衮州”直接说出口了。只要顾娇娇不傻,肯定会在立冬宴结束后派人去衮州调查。 那个时候,就算没有什么,都得被顾娇娇掘地三尺查出什么,更何况本就不干净的季家呢?在顾娇娇眼里,就和筛子一样满是漏洞。 “季姨娘说得好,本就不是衮州所有人都这样。”林卿颜首先出声附和季晚棠,但她是不是真心的,季晚棠倒是看不出来。 因为在林卿颜说完以后,那个绯衣女子又马上道:“那之前她嫡姐还说京城贵女都是造谣的呢。”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季淑然,就是不知道季淑然是怎样惹到了这位林姑娘。 季晚棠乐得看戏,她急急忙忙地就要为季淑然解释:“不是的,嫡姐当时是为了帮妾身说话……”“帮你说话就能说京都所有贵女都是那样吗?季姨娘刚才也在为衮州辩驳,想来也明白被偏以概全的滋味吧?”绯衣女子嘴巴不停,乍一看颇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这时,季淑然深吸一口气:“当时是我用词不当,在这里给诸位姑娘道歉。”她明白,如果不道这个歉,她在京都根本立足不下去。 而这一切,都是季晚棠和顾娇娇造成的,一个把她喊过来,让她深陷这潭泥沼,无法脱身;一个打压她,羞辱她,让她无颜见人。 只不过季淑然自己低头道了歉,有人却还想让季淑然抬着头架着她,让她清楚地看着旁人对自己的羞辱和冷嘲热讽。 顾娇娇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诸位都听到了吧,季三姑娘道歉了。” 季淑然死死地抿着唇,手紧紧握成拳,藏在袖子里,轻轻颤抖着 都这样还不放过她吗? 身为郡主,就能这样肆意地羞辱别人吗? 听说顾娇娇还豢养了不少男宠,这样的人,难怪谢闻璟看不上! 与此同时,谢闻璟在一堆贵公子中也显得格外瞩目,他身上那股子清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将他和周围人自动隔开。仿佛若不是郡王相邀,他根本就不会来。 只不过,现在他们看谢闻璟,再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少了几分冷漠,因为这人纳妾了,近女色了。 想来应该能搭上两句话吧? 有人尝试上前和谢闻璟交谈,但谢闻璟从始至终的态度都很冷淡,自顾自地喝着茶,只有谈到当值时候的一些事情才会有反应。 唐司明一屁股坐在了谢闻璟的对面,道:“这么冷淡?不怕郡王给你下绊子?今天毕竟是他做东道主。” 郡王顾琰琛,和谢闻璟一般年纪,和谢闻璟一样是京都中少有的过了二十都没娶妻的,谢闻璟是因为没兴趣更是不想让江氏用婚姻拿捏自己;而顾琰琛纯粹是因为没有看上的人。 他和他妹妹顾娇娇不一样,整个人活得很寡淡,就差吃斋念佛了。 但这样一个寡淡的人,对谢闻璟却是不假辞色,和谢闻璟的关系是京都中众所周知的烂。两个人仿佛八字相克,一遇上就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 所以当立冬宴有邀请谢闻璟的时候,不少人就在担心,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了。 谢闻璟看着唐司明不离手的扇子,无语凝噎了一瞬,才道:“他给我下绊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选郡王妃呢,好歹是个喜事,你也别板着个脸。”唐司明撇了撇嘴,“别整得别人欠了你五千两似的。” “知道了。”谢闻璟说是这么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唐司明“啧”了一声:“我也救不了你了。” 说着,唐司明让开了位置,随即一个人从唐司明的对面走过来,坐在了唐司明的位置上:“怀瑜。” 谢闻璟点了点头:“子瑄,好久不见。” 顾琰琛笑了笑:“半年未见,你还是这么冷淡。听说你最近纳了个妾室?不知道是怎样的绝色佳人能让你也为之倾倒。”一开口还是熟悉的顾琰琛,听他提到季晚棠,谢闻璟的眉眼骤然变得柔和不少:“喜欢才是最好。” 一旁的唐司明听到这话,牙都要酸倒了。 如果不是他了解谢闻璟,真的会以为谢闻璟是真的喜欢那什么季家的姑娘了。 可顾琰琛不知道,看谢闻璟这幅模样,而且谢闻璟从不说谎,只是喜欢说一半藏一半,他便信了:“看来怀瑜也是动了凡心。” 谢闻璟垂着眼帘,遮住了眼中的意味深长。 第五十一章 犹豫 顾琰琛会这么平和地和谢闻璟说起这种事吗?谢闻璟和顾琰琛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深知顾琰琛和他一样,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好人,冷情冷性,一切往来都是因为有利可图。 而顾琰琛比他还多了一份恶劣,喜欢看他人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和他妹妹一样,一张嘴像是淬了毒一样。 果不其然,谢闻璟还没说话,顾琰琛就继续道:“只是听闻,怀瑜的这个妾室……手段似乎不低啊,怀瑜是不知道呢,还是心甘情愿呢?”谢闻璟抬眼,冷冷地看了一眼顾琰琛:“子瑄你的手似乎伸得有点长。” 顾琰琛挑了挑眉:“事情就放在那里,我不去打听也总会有人告诉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怀瑜比我应该懂,不是吗?”“子瑄说的是。”谢闻璟淡淡道,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让顾琰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怀瑜你还是一样的无趣。”顾琰琛摊手,叹了口气,“今日虽然是母亲有意让我选择一位贵女做我的妻子,但是怀瑜你和我同样的年岁,也可以看看,正巧今日京都大多数贵女都来了。”说着,顾琰琛笑了笑,开玩笑似的和谢闻璟说:“可不能我娶妻了,怀瑜你还孤身一人呢。” “多谢子瑄关心,不过我现在称不上孤身一人。”谢闻璟把顾琰琛话里暗藏的冷嘲热讽拨了回去,“我的婚事,也不劳子瑄操心。” “话不能这么说,妾和正妻还是不一样的。”顾琰琛像是没听出来谢闻璟的不悦,语重心长,可还未等他再说什么,谢闻璟忽然起身,道:“有些事情,子瑄没有经历过是不会懂的。我言尽于此。”说着,谢闻璟出了前厅。 一旁听得正起劲地唐司明见谢闻璟离开了,向顾琰琛道了句歉,便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顾琰琛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看来,谢闻璟那个姓季的妾室,对于谢闻璟比他想象中的更为重要。 唐司明一路追了出去,明明谢闻璟看着走得不快,可他就是追不上。唐司明跟在谢闻璟后面,心照不宣地没有喊出口,直到谢闻璟走到长公主府的后院,没什么人的地方,唐司明才大步向前,走在谢闻璟的身边:“你小子来长公主府的后院不怕遇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怕什么,又不是没来过。”谢闻璟看了一眼周围,“只是相对的后院罢了,你以为真正的后院能让外男进去?” “行,我错了。”唐司明摆了摆手,“不过刚才顾琰琛和你说这么多话,也是稀奇,他想干嘛?”“不干嘛,验证传闻的真假。他三日前回的京都,听到我的这些传闻,不相信想求证一番,也无可厚非。”谢闻璟望着后院里开得正好的梅花,眉眼沉静,没有一点意外。 今年京都的梅花开得格外早,也不知今年的冬天会不会比以往要冷。 若是比以往要冷,怕是今年要冻死不少人。 谢闻璟望着枝头含苞待放的梅花,昨夜京城下的雪没有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似乎都化作了雪水融入了泥土之中。 唐司明刚想说什么,忽然住了嘴,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忽然道:“怀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谢闻璟回头望了一眼他来的方向,道:“怕是女眷那边过来赏梅了,我们从另一条路回去吧。” 谢闻璟这话倒是充满着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唐司明跟着谢闻璟离开,还不忘调侃两句:“怎么,怕她们看到你,走不动道了?”“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谢闻璟回头给了唐司明一个冰冷的眼刀子。 唐司明乖乖把嘴闭上,只是眼里的幸灾乐祸怎么也止不住。 两人刚离开,顾娇娇的声音就到了两人刚刚站的地方:“除了皇宫,整个京都就只有长公主府这个时候有这么多梅花看。”随之而来的是连声的附和和赞美。 季晚棠现在人群的末端,望着枝头含苞待放的红梅,有些出神:前世这个时候也是这样,京都各家的梅花都比往年开得要早,起初人们还以为是吉兆。可随着一天比一天冷,京都都出现了有人冻死的情况,过年那几天甚至出现了大雪封城的情况,众人才明白这不是吉兆,这是天灾。 之后这雪还在陆陆续续下,一直到春分,京城的雪才停。 富人家还能靠着炭火的储备舒舒服服地过下去,可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寻常人家只囤了往年冬天用的柴火,一旦消耗殆尽就陷入了困顿之中。 前世这场天灾,京都就冻死了好几千人,更别说整个国家了。据说江南甚至是岭南那边在最冷的时候,都下了好几场大雪。 之前季晚棠看望舒卖身葬父这件事提前了几年,想着今年冬天会不会也和前世不一样。 可还是一样。 要告诉谢闻璟,让谢闻璟上报吗?会不会觉得她是危言耸听,又或者质疑她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 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都以自己为先。但是明知道即将要到来一场灾害,她却为了保全自己,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因为准备不足死去吗? 她乐意去做这件事吗?做完之后不会后悔吗? 季晚棠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在众人都在赏梅的时候,望着枝头的梅花,看似出神,实则内心的纠结都快把她淹没了。 因为在人群的末尾,再加上季晚棠一路上都很沉默寡言,比起季淑然努力想要融入进去,她显得没什么存在感。此时人群随着顾娇娇远离了这里,季晚棠还在原地发呆纠结。 忽然,季晚棠叹了口气,锦靴踢了踢地面,自言自语道:“算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想通了的季晚棠觉得心头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一回神才发觉人群已经离自己远去。 好在还能听到一点声音,季晚棠打算循着声音过去,可当她转身,一个陌生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蓦地,季晚棠的心像踩空了一脚,重重一跳。 第五十二章 一见钟情 一个陌生的英俊男子站在回廊下,静静地看着她。 季晚棠不认识这人是谁,但这人却莫名其妙给她一种谢闻璟的感觉。也不是说这两人长得像,真要论长相,两人可以说是不分上下,但是若是说给人的感觉的话,有那么几分相似。 只是谢闻璟看起来更加清冷一点,实则内里是恶劣又促狭的,不肯吃一点亏,却有的时候会意外地心软。 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给季晚棠的感觉除了和谢闻璟有点相似之外,莫名的,季晚棠不喜欢这人。 而季晚棠向来相信自己的感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来人,却不马虎地行了一礼:“妾身见过这位公子。” 顾琰琛注意到了这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的自称,顿时猜到了她的身份:“你是谢闻璟新纳的妾室?”毕竟来赴宴的女眷中,只有季晚棠一人的身份与众不同。 季晚棠微微屈膝:“正是妾身。”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当季晚棠确认的时候,顾琰琛蓦地觉得心里一空,莫名其妙地失落在心里蔓延开来。这种感觉很陌生,但顾琰琛也不是什么毛头小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但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这听起来太可笑了。 更何况还是谢闻璟的妾室,他顾琰琛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我姓顾。”顾琰琛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身份了。”“妾身见过郡王。”季晚棠垂眼,没有直视顾琰琛。 与此同时,她在脑海里回想关于顾琰琛的信息。 怪不得她觉得这人和谢闻璟有点像呢,从小到大的对头,彼此不对付又被对方潜移默化,能不像吗。 但顾琰琛过得比谢闻璟好多了,起码他只有一个妹妹,也没有什么后娘后爹,而且长公主和驸马都对他挺好的,不用担心亲人坑他一把。 前世在季晚棠去世前,顾琰琛已经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谢闻璟也不遑多让,几次朝廷下达的任务都出色完成,让他短短几年就进了内阁,到了次辅的位置。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顾琰琛看了一眼方才顾娇娇离去的方向,问道。季晚棠把头埋得更低,道:“回郡王,妾身姓季。方才在想事情有些出神,没注意郡主已经离去了。” 季晚棠倒是想走,但顾琰琛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还是顾娇娇的兄长,她要是直接走了,不知道之后又要惹多少事端。 这顾家兄妹俩没一个省心的。 顾琰琛其实在这里已经站了有一会儿时间,季晚棠在这里看着梅花出神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 他想,京都何时出了这么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纵使不想承认,但顾琰琛的确有想过,如果这个姑娘没有定亲的话,他的郡王妃就是她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让谢闻璟抢先一步。 顾琰琛收回目光,道:“谢闻璟带你来的?”季晚棠不明白顾琰琛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按事实回答了。 闻言,顾琰琛冷笑一声,却没说什么。 季晚棠不了解顾琰琛是什么人,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还得牢记自己对外表现出来的形象。 顾琰琛从一旁的廊桥上下来,走到季晚棠跟前,在季晚棠越来越疑惑的神色中,在她面前不过两步的距离停住。 “季姑娘,我突然有个想法,不知季姑娘有没有兴趣?”顾琰琛道。 季晚棠警惕地退了一步,道:“郡王请说,妾身洗耳恭听。”顾琰琛轻笑了一声:“以我对谢闻璟的了解,他纳你不过是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 闻言,季晚棠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可她什么也没做啊?还是说就是站在这里就可以了? 也不知道顾琰琛知不知道自己这话很惊世骇俗,还在自顾自地说:“当然,我也想从你身上知道什么,只不过我和谢闻璟那个六亲不认的不一样,我不想利用你做什么。” 季晚棠的直觉告诉她再听下去肯定会出事,虽然硬着头皮,还是赶紧打断了顾琰琛的话:“郡王慎言,妾身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郡王还是莫要说这种话了。” 顾琰琛眸色深深,忽然抬眼看了一眼季晚棠的身后:“你又回来做什么?” 季晚棠愕然回头,就见谢闻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后面,离她就五步的距离。谢闻璟身边还有一个青衣公子,满脸都是看好戏的兴奋,大冬天的手里还攥着把扇子,也不知道潇洒风流给谁看。 谢闻璟神色如常,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听到季晚棠的话,他走过来,一只手揽着季晚棠,道:“若是不回来,也就不知道子瑄你还有强夺人所好的爱好。” 唐司明也跟着谢闻璟走过来,好奇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季晚棠,又马上把目光收回来,看向顾琰琛,摇了摇头:“郡王,这个事情就是你做得不地道,会破坏你与怀瑜多年的情分。” 情分?谢闻璟和顾琰琛哪来的情分,从小到大都要争个一二的情分吗? 唐司明的话两人就左耳进右耳出了,谢闻璟揽着季晚棠,低头对她道:“在外面冷,走吧。” 说着,谢闻璟就要带着季晚棠离去。 顾琰琛忽然道:“怀瑜,你真的转了性子吗?”谢闻璟没回头:“我的事情,好像与子瑄无关。” 这下唐司明算是看明白了,顾琰琛想要季晚棠是假,想要试探谢闻璟是真。 也不知道这两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是一看彼此就厌烦。 谢闻璟揽着季晚棠走了一段路才在一处无人的地方松开她,道:“为什么不跟着顾娇娇她们?”季晚棠摊手:“在想事情,回过神的时候她们已经走远了,我刚想追上去,郡王就出现了。” 说着,季晚棠叹了口气:“事先说明,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他自己发疯,别管他。”谢闻璟少有地这么直接说别人的坏话。 第五十三章 陷害 季晚棠觉得新奇,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忽然道:“公子,你直接这么说郡王的坏话,真的好吗?”谢闻璟忽然伸手,把季晚棠发间快要掉落的钗子给扶了回去,神色如常:“他说我的坏话也不少。” 说这话的时候,谢闻璟理直气壮,就是神色还是淡淡的,仿佛他说的不是顾琰琛这个郡王,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 关于两人的“爱恨情仇”,季晚棠倒是听说过,但也了解得不是很多。只能凭借外界传言的只言片语和今天两人的种种行迹来猜测。但这是谢闻璟少见地在她面前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所以季晚棠也难免对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产生了好奇。 就是不知道询问当事人之一,会不会“大发慈悲”地告诉自己。 季晚棠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以谢闻璟的性子,讲可能会讲,但说不定会挖苦她,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以后你看到顾琰琛,跑就是了,不用在乎其他的。”谢闻璟顿了顿,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他不是顾娇娇。” 顾琰琛比顾娇娇有脑子。 季晚棠听懂了谢闻璟的言外之意,忍不住笑了出来:“公子,小心隔墙有耳。”谢闻璟敷衍地看了一下周围:“没有。” “这次就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了,妾脱离郡主她们有点时间,该回去了。”季晚棠道,不想谢闻璟不知道又憋了什么坏水,道:“我送你过去。” 谢闻璟送她过去?季晚棠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个场面,可怜巴巴地看着谢闻璟:“公子,今天能不能放过妾身?”“理由,或者条件。”一开口还是那个熟悉的谢闻璟,季晚棠一点也不意外。 已经想通了的季晚棠早有做交易的准备,她凑近了一点谢闻璟,上半身往谢闻璟那边倾斜,轻声道:“立冬宴结束后,妾身有一件大事要告诉公子。” 大事?季晚棠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的大事? 谢闻璟眸色深了一点,没说信还是没信,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见谢闻璟离去,季晚棠松了口气,环顾了一圈四周,根据谢闻璟带着自己走来的路,勉强判断出来回去应该怎么走。 好在季晚棠运气不错,沿着来时的路顺利地找到了那个梅园,而顾娇娇一行人也并未走远,季晚棠在梅园找了一会儿便听见了她们的声音。 季晚棠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队伍,望舒一转头发现不见一段时间的季晚棠又出现在她身边,吓得她差点叫了一声,随即就是大大松了口气。 天知道当她一回头发现季晚棠不见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 一旁的彩鹮也是一样,她们两个只顾着季晚棠说的,盯着季淑然,不自觉跟着队伍走了,倒是把自己正经主子忘在了身后, 等她们俩意识到季晚棠不见的时候,又不好脱身了。 季晚棠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两人不要声张,放慢脚步,不近又不远地跟着人群,像一开始一样。 季淑然一回头就看见季晚棠不近不远地在后面,明明也不过来说话,就这么静静地跟在后面,却无端地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是,季淑然发现了跟在季晚棠身边那两个丫头的不一样,总感觉这两个丫鬟变得轻松悠闲起来。 季淑然看得太过出神,没注意到前面还有人,一个不小心撞上了前面的人。 “抱歉……”季淑然道歉的话刚说出口,就只能看见眼前一道绯色身影闪过,紧接着就是方才偏厅里那个绯衣女子的声音响起:“卿颜,你怎么了?卿颜!”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季淑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倒在地上的林卿颜,面对着其他人投来的审视的目光,一瞬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嘴巴一张一合,只能苍白地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 后面上来看情况的季晚棠听到季淑然这话,扶额摇头:这不就是坐实了是自己干的吗?虽然确实是季淑然干的,但季淑然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顶多能让人趔趄一下,绝对不会把人撞倒在地,还双眼紧闭一副不省人事受了重伤的模样。 那林卿颜就是故意的。 季晚棠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躺在地上的林卿颜,暗暗摇了摇头:为了搞臭季淑然的名声还真是不遗余力,不过她们为什么会突然对季淑然有这么大的敌意? 季淑然来京都才多久啊。 “季三姑娘,卿颜方才可还是帮你说了话的,你怎么能这么对她?”绯衣女子就差没瞪一眼季淑然了,转头看向走过来的顾娇娇,满脸都是急切:“郡主,还要劳烦郡主请太医看看卿颜。方才被季三姑娘撞了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顾娇娇看了一眼地上的林卿颜,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心下冷哼一声,看在林卿颜是针对季淑然的份上,她也就没拆穿她,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丫鬟扶起林卿颜:“扶去客房,让李太医看看,容琬,你也跟着去。” 容琬便是那绯衣女子,听到这话,余光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季淑然,心里不免冷笑了一声,满脸着急地和顾娇娇的丫鬟一起把林卿颜扶起来,往客房去了。 “受害者”走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凶手”身上,季淑然咬着唇,下意识退了一步:“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没看路,轻轻地撞了一下。” 季淑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陷害,一下子失了冷静,辩解也苍白无力。她越是这么说,旁人就越不会信她。这些人都是在京都这个大染缸出来的,每个人家里都是一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看人看事总会想八百种情况。 顾娇娇身为在场的人中身份最高的,当仁不让地接过了“审问”季淑然的任务,她故意道:“你既然说你不是故意的,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故意的呢?” 怎么证明?季淑然有点傻眼,这怎么证明呢? 第五十四章 审判 “说不出来吗?季三姑娘既然说不出个一二来,又怎么让我们相信季三姑娘不是故意的呢?”顾娇娇看季淑然好似僵在了原地,继续问道。季淑然咬了咬唇,忽然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直接和顾娇娇叫上板了:“难道郡主就能证明我是故意的吗?” 闻言,人群后的季晚棠都忍不住想为季淑然叫声“好”:就这么下去,一定不要改! 改了还怎么让季淑然和顾娇娇狗咬狗,一嘴毛? 见季淑然竟然敢反驳自己,顾娇娇脸色一沉:“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季三姑娘当这么多人都是瞎的是吗?还是说季三姑娘在置疑本郡主,觉得本郡主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信一面之词的人,会冤枉季三姑娘呢?”说着,顾娇娇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 迫于顾娇娇背后撑腰的人,也迫于顾娇娇本人的睚眦必报,在场的其他贵女,不管看没看见,和季淑然有没有矛盾,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一口一个“我方才看见了是季三姑娘故意撞了林姑娘。” “是吧,我也看见了。” “方才偏厅里林姑娘还未季三姑娘说话呢,没想到季三姑娘想害林姑娘,真是应了容姑娘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就是,还敢置疑郡主,真是胆大包天。” 其他贵女的议论声传到正在对峙的两人耳朵里,季淑然慢慢白了脸色,而顾娇娇则是得意地扬起下巴,轻蔑的眼神似乎在说“就这?” “其他姑娘可是都看见了,总归是旁观者清吧?还是说,季三姑娘要和那天在琳琅阁一样,要置疑京都所有的贵女,认为京都所有贵女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喜欢冤枉人的人?”顾娇娇把当天季淑然用来反驳徐安的话现在原封不动地用在了季淑然身上。 季淑然忽然懂得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那天能这么说,是因为本就是徐安不在理,而且徐安对于其他人来说,得不得罪的没什么所谓,家里都是老弱妇孺。可顾娇娇不一样,无论顾娇娇怎么说,其他人都是站在顾娇娇身后的。而她无论怎么说,都是错误的。 从小被宠到大的季淑然接连在顾娇娇这里受了好几次屈辱,偏偏她还没办法报复回去,这种无力感,让季淑然又气又不甘。 对了,季晚棠呢?她可以给自己作证啊。 季淑然匆匆地就要找季晚棠给自己作证,但目光扫过去,还没开口呢,顾娇娇就又道:“季三姑娘不会是想找你的庶妹作证吧?虽然你喜欢蹭她的光,倒也不必事事都看她。我若是你的庶妹,都觉得你有点烦了。” 听到顾娇娇这话,季晚棠的脸色变了变,赶紧对季淑然摇了摇头,一张脸写满了真诚,示意自己没有这种想法。 心里却想着顾娇娇今天背后必有高人指点,平常的顾娇娇虽然嘴巴和淬了毒一样,可说不出这种挑拨离间还带着逻辑的话。谁都想看狗咬狗,但如何让自己想看的两条狗咬起来,顾娇娇可不是擅长这个的人。 季晚棠想,要么是长公主,要么是顾琰琛,要么就是一直没有露过面的苏迟。 而且苏迟的可能性很大。 季晚棠不知道季淑然有没有信,不过她本来也不是做给季淑然看,而是给其他人看。 顾娇娇也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季三姑娘,你庶妹的证词,可不能信。”季淑然都快要把嘴唇咬破了:“那郡主要我如何?”“如何?要季三姑娘离开京都,季三姑娘做得到吗?还是让季三姑娘不要肖想你不该肖想的人,季三姑娘又做得到吗?”顾娇娇冷笑一声,“本郡主早说了,有些事情,季三姑娘既然下了决心打算去做了,就要做好准备。” 说着,顾娇娇神色一下变冷,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今日本郡主就帮林姑娘做这个主,不过大家同在京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就不为难季三姑娘了,掌嘴十下,是季三姑娘自己动手还是本郡主让人帮季三姑娘动手?” 掌嘴十下?只怕一下脸就肿了,还当着这么多人,那自己还怎么见人?以后还怎么在京都立足? 尚且来不及思考顾娇娇为何会一再针对自己,季淑然连连摇头,下意识地往后退,就要逃跑。顾娇娇看出了她的意图,给了身边的丫鬟一个眼神,丫鬟会意,大步向前打算抓住季淑然。 季淑然慌乱地退到人群中,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原地的季晚棠,来不及多想,躲开丫鬟的手,直奔季晚棠而去。其他的贵女唯恐惹祸上身,都纷纷避开季淑然,只有季晚棠,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吓傻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直至季淑然的手抓住她的手臂,季晚棠才慌乱地“挣扎”起来:“姐姐,你要做什么……”话音未落,季晚棠被季淑然推到身前,被来抓人的丫鬟用力推开,跌倒在低上。 一旁的彩鹮和望舒都是惊呼一声:“姑娘!” 季晚棠其实摔得不疼,因为她早有预料这次立冬宴不太平,自己肯定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受一些皮肉苦,所以在里面穿得还算厚,只是手掌擦破了点皮,看起来有些骇人罢了。 但两个丫鬟仿佛天塌了一般,一个扶起季晚棠,一个不动神色地拦住季淑然躲开的路:“季三姑娘,就算你平时不喜我们家姑娘,也不能把我们姑娘当成盾牌扔出去吧?好歹她也是你的妹妹吧?” 被拦住退路的季淑然被那丫鬟抓了个正着,明明看着瘦弱的丫鬟手劲却极大,在季淑然的两边肩膀上各按了一下,季淑然就觉得自己浑身都麻了,动弹不得。 丫鬟压着季淑然跪下,顾娇娇的声音又传来:“季三姑娘,这下可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把自己妹妹推了出去,抵赖不得了吧?” 季淑然看了看满眼都是泪花的季晚棠,又看了一眼四周的贵女,一想到京都之后会怎样议论自己,竟是一口气没能喘上来,晕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受辱 “郡主,她晕过去了,怎么办?”丫鬟察觉到怀里骤然一重,不由得看向顾娇娇。 顾娇娇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指甲:“把她弄醒,哦对了,把庶妹推出去顶罪,罪加一等,再加掌嘴十下。”闻言,季晚棠犹豫再三,轻轻拂开彩鹮的手,不顾自己的手还伤着,上前道:“郡主,妾身没什么事,那十下就算了吧。” 闻言,其他贵女看季晚棠的眼神是说不出的怜悯:都这样了,还给季淑然这个姐姐求情呢。 “一个妾也敢命令本郡主?”顾娇娇嗤笑一声,“季晚棠,本郡主可是帮你出气啊,你这个好嫡姐都把你推出去了,你还帮着她说话。怎么,是没被欺负够吗?”说着,顾娇娇凌厉的眼神看向丫鬟:“马上动手!” 丫鬟得了顾娇娇的命令,用力在季淑然的人中用力一掐,果不其然季淑然被疼醒了,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一个带着掌风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打得她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耳边还冒着鸣音。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接一个的巴掌连续不间断地落在了她的脸上,两掌下去季淑然的脸已经肿得和馒头似的了。 季淑然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那个丫鬟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只能受下这二十掌。 在季淑然受罚的时候,季晚棠悄悄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脸色,发现大家都很平静,没有人露出不忍或是痛快的神色,仿佛这就是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见状,季晚棠在心里叹了口气,京都啊。 好不容易这二十掌打完了,季淑然的脸早已面目全非,整张脸都肿了,两边脸上都是红红的巴掌印,有的地方因为丫鬟的指甲太长,都刮出了血印子。 季淑然艰难地张了张嘴,一张嘴却是血涌了出来。 这时,一旁有个贵女似乎是觉得季淑然太可怜了,想要把季淑然扶起来,顾娇娇便喝道:“谁敢动?” 那个贵女顿时不敢动了。 顾娇娇只是看了一眼季淑然,便收回了目光:“好了,处理好了,大家都走吧,别因为这种事扰了大家的兴致。” 郡主都发话了,谁敢不从?此时纵有千百种心思,贵女们也只能跟上顾娇娇,留季淑然和她的婢女在原地。 季晚棠回头看了一眼季淑然,道“郡主,妾身去处理手上的伤,就不和郡主一起去赏梅了。”闻言,顾娇娇“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扫兴的玩意儿。” 脱离了队伍,季晚棠折回去找了季淑然,还没靠近,季淑然猛地抬起头看着她,满眼都是恨意:“季晚棠!贱人!都是你害的!” 季晚棠眨了眨眼睛,举起自己被树枝和石头划破的手掌:“姐姐说什么呢,我不是也因为姐姐受伤了吗?”“都怪你!贱人!”季淑然猛地站了起来,拍开丫鬟的手,向季晚棠冲过来:“你为什么不帮我拉住那个人?为什么不帮我挡着!” “季晚棠!你替我受罚天经地义,不要以为你成了辅国公府的人就能摆脱我!”季淑然眼眶猩红,就要抓着季晚棠给她一巴掌。 却被彩鹮给推了回去。 季晚棠适时地露出委屈又害怕的神色:“可是姐姐,是郡主说的不要我们求情,我求情还被郡主骂了。”顿了顿,季晚棠观察了一下季淑然的神色,故意问道:“姐姐,你是哪里得罪了郡主吗?还是哪里得罪了京都的贵女们?不然今日怎么会……” “闭嘴!”季淑然大叫一声,脸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已经无法再保持理智,“都怪你!要不是你不帮我挡住,要不是你不帮我说话,我又怎么会被顾娇娇那个女人羞辱责罚!” “姐姐!怎可直呼郡主大名!”季晚棠吓了一跳,赶紧看了看周围,忙提醒季淑然。可现在已经气上了头的季淑然又怎么能听进去季晚棠的话,眼眶猩红,指着季晚棠的手都在颤抖:“你还没那个资格管我,我就直呼怎么了?仗着自己是郡主就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吗?” “原来季三姑娘对本郡主有这么多不满啊。”蓦地,顾娇娇的声音在季淑然后面响起,季淑然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季晚棠遗憾地摇了摇头:“姐姐,我提醒过你了。” 顾娇娇一行人不知何时到了季淑然的身后,把方才季淑然发疯的话全部听了进去。季淑然不敢转身,怕一转身就能看到让她会晕厥的目光。 她多想现在就晕过去。 不止是顾娇娇,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娇娇,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季晚棠看到一个男子从另外一条路过来,果然是顾琰琛。 顾琰琛是听见了妹妹的声音才过来的,但一过来他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劲,这些人,还有那个肿得已经看不清脸的姑娘,还有举着被划破手掌的季晚棠。 这都是什么事啊? 顾娇娇看了一眼满脸都写着莫名其妙的兄长,挥了挥手,示意这里没他什么事。顾琰琛一看都是女子,也觉得自己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有些不妥,便转身离开了。 但哪怕顾琰琛只出现了一瞬,季淑然便知道,一切都完了,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了一个外男眼里。 顾琰琛走后,顾娇娇慢慢走上前,在已经僵掉的季淑然身边踱步:“季三姑娘对本郡主的意见这么大,怎么不当场说出来,要背后说本郡主的坏话呢?” 说着,顾娇娇没给季淑然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本来这件事在本郡主这里已经翻篇了,不过既然季三姑娘对本郡主不满,这件事就不能这么了了。” “不过本郡主心善,今日看你可怜,就暂时不与你计较了。”顾娇娇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只是,季三姑娘想好之后会面对什么了吗?” 季淑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顾娇娇说她“心善”?这话谁信啊? 说完,顾娇娇看了一眼季晚棠,冷笑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