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的歌后老婆失忆了》
1、第1章
晨曦照进了窗台,植物翠绿,病房里的空气却有些压抑凝滞。
女人双眸紧闭,五官精致,乌黑的长卷发披散在枕巾上,苍白的面容,流露出几分脆弱的美感。
她头上包着纱布,呼吸也很微弱。
时风眠坐在一张椅子上,目光沉沉,看了她好久。
面前的女人叫贺兰毓,名义上是她的妻子,也是广大歌迷心中的乐坛歌后。
然而就在三天前,在一场演唱会结束后,贺兰毓乘坐的车遭遇车祸,从icu出来一直昏迷到现在。
医生们抱着不乐观的态度,时风眠却并不担心,因为对方身为主角一定会醒来。
时风眠穿成了书里同名的恶毒炮灰,不久后女主贺兰毓就会跟自己离婚,转而跟白月光久别重逢,开始了甜虐酸涩的爱情故事。
“时风眠”不仅从前陷害过白月光,将来也会是二人感情里最大绊脚石,比如网上抹黑造谣贺兰毓、诬陷栽赃白月光。
最后,“时风眠”的公司被贺兰毓搞破产,逃跑的时候被对手枪杀,尸体丢进海里喂了鲨鱼。
想到这里,时风眠就倒吸冷气。
此时,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
可能是她的动静,引起了病床上的人注意,只见她纤长的睫羽轻颤,竟然开始悠悠转醒了。
时风眠心里一紧,正纠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
现实是她想多了。
贺兰毓微微睁开眼睛,疏离淡漠,当聚焦在面前穿着简练西装的女人时,眼神掺杂了一分迷茫。
时风眠浑身散发着金钱气息。
她是开完会,听助理说贺兰毓好转,匆匆赶来医院看望,甚至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你……是谁?”女人声线微哑,带着一丝清冽。
“……”时风眠心里酝酿的情绪,顷刻消散。
“你不记得我了?”
对方皱起秀眉,迟迟不语。
时风眠难以置信之余,又暗自松了口气,为了不让她看出来,连忙起身叫来医生。
医生给她检查完,说是脑部受到影响,失去了一些记忆。
贺兰毓记得所有人,就是不记得她,也忘了这五年有名无实的婚姻。
当医生出去后,时风眠转过身,就对上了她质询的眼神。
通过医生的神情语气,贺兰毓猜测两人关系匪浅。
奇怪的是,她竟没有半点亲近的感觉。
“我……其实是你老板。”时风眠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
“当初你穷困潦倒,住在地下车库,无人问津,只有我慧眼识珠,看中了你的才华,第一张专辑还是我替你发行的。”
贺兰毓脸上的疏离,淡了一些。
她记得曾经有过一段事业低谷期,即便忘记了具体细节,但是每每回想都仿佛深陷泥沼,痛苦不已。
阳光笼罩着时风眠,衬得眉眼稠丽,此时闪烁着璀璨的真诚。
时风眠觉察她信了,便继续说道:“后来,我遇到了麻烦,需要一位伴侣……总之,我们之间没有其他感情。”
实际上,是原主对贺兰毓见色起意,暗地里跟踪、监听和偷拍,最终威胁对方跟自己签订了不平等的结婚协议。
书里对二人结婚的情节寥寥几笔,但是给贺兰毓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还好,后面贺兰毓会遇到白月光,治愈内心。
贺兰毓性格冷傲,理智谨慎,似乎正在分辨她说的话。
毫无疑问,时风眠给出的身份是合理的,在外人看来是亲密伴侣,实际上二人只是逢场作戏,关系淡薄。
贺兰毓打开自己手机,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屏幕轻点。
时风眠则耐心地等待。
只见她神情认真,垂眸时敛了冰冷,便叫人难以移开眼睛。
时风眠不禁心中感叹,都说贺兰毓有着上帝吻过的歌喉,这样的人连容貌也毫不逊色。
不过她敢让对方查证,是因为两人基本很少线上聊,除了有协议婚书的电子版,她每个月会打一笔钱给对方。
可惜贺兰毓不屑一顾,平时就对她爱答不理。
几分钟后,贺兰毓抬眸时目光清凌凌的,态度较方才缓和了些。
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还没吃饭吧?”
时风眠硬着头皮转身,打开旁边食盒,顿时空气中弥漫清粥的香气。
贺兰毓几天没进食,此时才感到从未有过的饥饿。
时风眠见她一瞬不瞬盯着碗,心突然就软了下去。
只是粥还很烫。
她轻轻吹了吹,然后舀了一勺递到她面前。
时风眠以为她会接过,但是对方似乎会错意。
贺兰毓抬眸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就着她的动作咽下。
温度刚刚好,她轻抿了抿唇。
可能是心情愉悦,微不可见地翘起一个弧度。
但是,当时风眠看过来时,她又迅速往下压,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粥。
女人乌发雪肤,周身气质冷冽,却一言不发地接受她的投喂,莫名散发出罕见的乖巧味道。
时风眠手指忍不住颤了下,女主似乎有点太好“骗”了。
假如放在以前,别说是互喂食物,就是她送的大牌奢侈品,贺兰毓也从来不会碰。
也就是这孤傲的性子,让“时风眠”恋爱脑更上头。
她心里忐忑,面上不动声色,微笑着看对方将粥喝完。
不知不觉,房间里暗潮涌动的气氛散去了。
贺兰毓注意到头顶的目光,落在自己唇边,隐约有两分纠结。
她心中思忖,这位“老板”为人不错,看上去尤其关心自己,仿佛没有底线。
故意等了一会儿,面前多了张纸巾。
贺兰毓眨了下眼睛,表情淡淡地接过,优雅从容地擦了擦嘴角。
“谢谢。”她礼貌性地说。
时风眠不在意她的冷淡,见她身上干净整洁,内心强迫症得到疏解,不禁唇角上扬,说: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的后续相关,我都会处理好。”
贺兰毓目光落在她脸上。
时风眠眉梢染上笑意,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仿佛藏了钩子似的。
她说完,余光瞥见门外有个人。
对方体态丰腴,脸颊圆鼓鼓的,透着健康的红润,往贺兰毓的方向觑了一眼。
“时总。”那人脸上堆起笑说。
时风眠微微点头。
这是贺兰毓的经纪人。她也不妨碍两人说话,但是准备走之前,忽然朝病床上的人弯下腰。
贺兰毓身体微僵,下意识想躲开。
但是,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按住。
身上覆盖了对方纤瘦的影子,贺兰毓视野倏地暗下来,视线错开时,看到她西装下白色衬衣包裹的腰身,显现出一段优美柔软的曲线。
“在外人面前,配合一下。”时风眠的声音凑在耳畔,说。
贺兰毓神情微怔,嗅到对方身上淡淡幽香,似乎是山茶花,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温热气息。
她心口微窒,觉得难以适应。
时风眠发现她衣领乱了,于是低下头,动作温柔地整理了一下。
“医生说你身体没有问题,好好休息,我明天来接你回家。”
“……”
她没有去看对方反应,转过头就看到经纪人谭青,眼睛闪闪发光,露出标准的姨母笑。
这一幕,“不小心”落入了旁人眼里。
时风眠神情自然,确定自己表现正常,旋即走了出去。
谭青见贺兰毓正在出神,神情关切:“我听医生说了,你……你还记得我吧?”
“青姐。”
贺兰毓终于看向她,说道。
谭青脸色微松。
她跟了贺兰毓四年,可以说见证过一路的艰辛和如今的辉煌,而对方也是自己手上最出色的歌手。
简单的寒暄后,她向贺兰毓说明这次事故情况,因为第一时间进行公关,安抚了歌迷情绪,没有让事态恶化。
只是,这期间几个有心之人引导,产生的负面新闻,必须尽快清除,保证不影响到贺兰毓以后的前途。
贺兰毓大致了解后,垂眸看着手机。
“我婚后跟时风眠感情好吗?”她忽然问。
闻言,谭青露出惊讶的表情,点头笑道:“好,好的不得了!”
这圈子里人人皆知,时风眠不遗余力捧着贺兰毓,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结婚后贺兰毓的事业更是达到巅峰,成了当红的歌星。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贺兰毓听着这番讲述,心里却无波无澜。
甚至,还隐约生出些许疲倦厌恶。
她无法解释缘由,最终只能归为故事是虚假的。
接着,她随意点开联系人,却没找到时风眠,反而在里面看到一个备注为“宝宝”。
贺兰毓陷入沉思。
她和时风眠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像对方说的那样,关系“浅薄”。
时风眠还有事瞒着自己。
窗外夏日燥闷的风拂过,如热浪一般,使得人心也跟着变得浮躁。
她思绪陷入了混沌,不由自主想起时风眠离开前,给自己整理衣领,鼻尖萦绕着的淡淡香气。
耳廓似乎也跟着微微发热。
贺兰毓想得深入,皱起了眉,轻声呢喃自语:
“为什么要给老板备注宝宝?”
“……”
谭青愣了愣,贺兰毓如今名声大噪,有了独立的工作室,但是从前签约过时风眠名下的公司。
此时,她显然误会了。
“这就是爱?”谭青忍不住接腔。
2、第2章
时风眠从医院出来,路过玻璃橱窗时余光一瞥,看到了她如今的样子。
还是自己原来的脸。
她心情恢复了平静,方才对贺兰毓说的基本都是事实。
唯有双方签结婚协议的动机不同,她要在对方发现是自己胁迫之前,尽快走完离婚流程。
贺兰毓还没和白月光重逢,现在跟她撇清关系还来得及。
她要从两人之间的修罗场逃离,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时风眠看过自己的财产,只要不作死,足够她这辈子当条咸鱼躺平了。
她没什么大志向,上辈子天天996加班熬坏了身体,现在换了个身份,没有原主的野心,而是决定及时行乐。
时风眠悄悄让助理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但是心里还拿不准拿到台面的时间。
如今贺兰毓的事故新闻乱飞,显然不是好时机,至少要等大众的热度降下去再说。
翌日,医院外。
贺兰毓的气色比昨日好,她换了件白色的针织裙,显得优雅知性。
一辆迈巴赫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时风眠摘下墨镜,红唇轻扬。
对方神情掠过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会亲自来。
贺兰毓默默坐上副座。
“今天有空,顺路就过来看看你。”时风眠率先打开话题,说道。
对方眸光流转,看了她一眼,“那件事多谢你帮我。”
时风眠立即明白,指的是车祸后续的处理,她轻笑了一下,说:“没什么,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做。”
“医生说你要静养一段时间,至于工作上的事情,我已经跟负责人谈妥了。”
因为这次意外事故,贺兰毓此前接下的活动和演出,全都突然中止,按合同来说她还要付出高额的违约金。
时风眠在a市人脉颇广,办成这件事倒也不难。
这份周到细致,令贺兰毓心生疑惑。
“你为我做那么多,我要付出什么?”她半阖眼眸,长睫浓密,语气状似不经意地说。
时风眠没有立即回答。
婚姻协议上,只有关于财产的细致划分,婚后的获益全归时风眠所有,相应的贺兰毓能得到最好的资源。
看上去对贺兰毓很不利,但是有一条规定,若是对方自愿赠予则属于她。
时风眠出手大方,每逢节日、纪念日都会送礼物,加上每个月打钱,贺兰毓其实不会吃亏。
“我说过,只要你当我的爱人,生活同居,应付外人……此外我们有各自的爱好,互不干涉。”
贺兰毓目光淡淡,将信将疑。
时风眠正了正脸色,严肃地说:
“你不要小看这些事情,这关乎了一个家族的脸面。”
“嗯。”
时风眠说起自己不愿商业联姻,受到家族束缚,加上跟贺兰毓一拍即合,就双方自愿签下了婚姻协议。
从前,贺兰毓听过类似的豪门秘辛,继承人斗争残酷,而时风眠想要谋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时风眠说得情真意切,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瞄向旁边,不知贺兰毓如何想,后面没有再发出疑问。
于是,时风眠专心开车了。
路途枯燥,她随手播放了一首音乐,轻缓的前奏过后,是演唱者清澈凛冽的声线,轻灵中带着一丝震撼人心的神性。
两人不约而同感到惊讶。
因为,这是贺兰毓的歌,还是多年前鲜为人知的一首。
即便是她的粉丝,也有不少人没听说过。
而时风眠随手打开就是她的歌,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相比大众喜欢的类型,我一直更喜欢这首。”时风眠反应极快,语气充满了欣赏和回忆。
当然了,这份回忆里没有贺兰毓。
闻言,贺兰毓神情也有几分触动,这首歌在她心底地位特殊,是年少时青涩懵懂的记忆碎片。
时风眠喜欢它,说明真的了解自己。
“抱歉,我怀疑过你。”
时风眠愣了一下,笑说:“没事,我会等你想起来的……”
她作出感伤的样子,想去切另一首。
然而,打开歌单后,发现最近播放全都是贺兰毓。
她又默默放下手指,干脆关掉了音乐。
二人再没有说话,窗外吹进一缕轻风,浮动贺兰毓鬓边发丝,她转过头的时候,不经意往旁边看去。
发现座位的缝隙间,塞了其他东西。
像是几本私人写真集,半边封面上字迹清隽的签名。
尽管只有局部,她还是认出自己的字迹。
贺兰毓凤眸微敛,心底突地跳了下。
这是……
还不等她去细看,车就停下了。
时风眠转过头看她,“怎么了?”她的眼睛清亮,仿佛盛着碎金似的。
“没事。”贺兰毓跟她下车。
眼前是一栋复式的别墅,环境清幽,院子里有几个佣人,正在侍弄花草。
她们共同生活五年的地方,多少都留下过痕迹,时风眠带着贺兰毓到二楼的房间。
整体简约干净,透着股性冷淡的风味。
虽然同住一个“家”,但是时风眠从未被允许踏进对方房间。
贺兰毓目光扫视,忽然看过来,说:“为什么不进来?”
时风眠心里受宠若惊,想起现在自己是她的“知己”。
她从善如流地来到对方身边,就听一道迟疑的声音:“这个房间,是我要求布置的?”
时风眠目光从满墙的奢侈包包,转移到桌子上的一张相册,上面是两人的合影,贺兰毓表情冷漠。
照片上,时风眠半搂着她,是占有欲快要溢出的姿势。
“……”
时风眠察觉她流露出的抗拒,显然对房间格局感到心理不适。
实际上,这房间是出自原主手笔,她对贺兰毓有着病态控制欲,衣食住行,连日常的体重腰围,都要严格符合“伴侣”的标准。
由于类似事件积累太多,短短一天,时风眠根本来不及改动。
“是啊。”
她脸不红心不跳,态度坦荡:“你刚刚出院,身体还不适应,如果哪些让你觉得不舒服……”
时风眠轻叹了一声,“我让管家过来,这就帮你处理掉。”
贺兰毓心脏沉甸甸的,好像始终压着口气。
管家很快过来了,头发有些花白,但是目光矍铄,听到时风眠这么说,愣是看了她好几眼。
当管家准备撤走相册时,却被贺兰毓叫住:“不用了。”
时风眠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坚持。
贺兰毓朝她看过来,轻声说道:“你说的对,我会好好适应的。”
这个眼神太纯粹平静,差点让时风眠招架不住。
她哽了一下,缓缓吐出气息:“嗯,有任何需要跟管家说。”
管家遂将相册放回去。
见贺兰毓神情倦怠,时风眠打算让管家走了,但是对方忽然问了一句:
“我是一直住在这里?”
时风眠正觉得奇怪,管家却误会了,嘴巴快过大脑答:
“本来应该同睡一间房,后来贺兰小姐不愿……”
“管家的意思是,你有时也在外面住几日。”时风眠瞥了管家一眼,连忙打断。
她昨天嘱咐过管家不要乱说话,配合自己,而管家认为这次贺兰毓住院,导致她良心发现,所以也没有生疑。
只是,这些年的习惯一时难改。
管家后知后觉,紧急闭上嘴。
贺兰毓垂下眼眸,掩饰眼底一丝冷光,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问题了。”
阳光落在她脸上,仍然苍白的肌肤有些透明,微风拂过柔滑的裙摆,隐没在墙角的阴影里。
冷淡、坚韧和干净的气息,明明跟之前没有区别。
时风眠心里却有种古怪的感觉。
因为对方现在还需要休息,她就没有继续打扰,而是出去跟管家和一众佣人“开会”。
大致是停止每日“任务”,以及人为的监视、规训。
不管贺兰毓做什么,只要她想要就都给。
在场所有人沉默好久,全都用一种“复杂”目光看着她。
“小姐,你确定这么做吗?”管家沧桑的声音响起,她微微睁大眼睛,眼角的皱纹铺开了。
“……”
时风眠担心会被怀疑身份,开始头脑风暴该说什么补救。
“哦,我明白了。”
时风眠:?
管家露出一副过来人的神情,仿佛是看恨铁不成钢的孩子终于成才了。
虽然不明白对方懂了什么,但是时风眠还是郑重地看着她,表示只有管家理解自己用心。
其他佣人不明觉厉,最后也跟着附和。
在原书里,时风眠是个恶毒配角,最后她被贺兰毓清算时,这些曾经“助纣为虐”的佣人,也都没有好下场。
时风眠心里暗叹,自己不能死,家族不能倒。
在她看来,贺兰毓能卧薪尝胆五年,就绝不像表面上那样无欲无求。
遣散佣人之后,时风眠来到三楼,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进去。
尽管做了心理建设,但是看到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吃惊。
只见一面墙壁摆满了蝴蝶标本,氛围灯光下羽翼折射绚丽光芒,犹如正在漫天翩翩起舞。
对面就是巨幅的贺兰毓肖像,还有各种角度场景的偷拍照片。
床边的柜子挂了锁,可以想象到放了什么。
时风眠觉得如芒在背,为了不做噩梦,她将照片全都拆下装进箱底。
至于那张肖像画不好处理,她用另一张布勉强遮住了。
做完这一切,时风眠把自己累得够呛。
别说是贺兰毓本人,就是她见到这些都要吓晕。
有钱加变态,真的能为所欲为啊。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暗自感叹。突然,想起这像是在骂自己,感觉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胃里翻江倒海。
因此,当下楼吃午饭的时候,看到贺兰毓已经坐在桌前。
她却毫无食欲。
3、第3章
贺兰毓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在等待的时间里,正随手翻阅旁边的一本杂志。
她睫羽纤长,鼻梁高挺,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微微卷起,坐在那里就像美轮美奂的画卷。
观看的人赏心悦目,连心情也不自觉变好。
而贺兰毓似乎看到有趣的内容,没有察觉楼上的视线,直到时风眠坐在对面。
她从中抬起眼眸,打算将杂志放回去,时风眠却随口一问:
“在看什么?”
“这是有关你的报道。”
闻言,时风眠油生出几分好奇。
让贺兰毓这么专心,会是怎样的内容呢?
当她接过杂志,看到贺兰毓注意的那页,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这是一篇采访报道,上面贴着她醒目照片,底下密密麻麻的个人简介——
姓名:爱新觉罗·时风眠。
身份:著名集团总裁、慈善家、生命科学基金会董事、新能源技术推动者、羊漾村名誉村长、当代吟游诗人、抽象派画家、小提琴专业演奏家。
时风眠当场尬住,仿佛看到了某种文学复兴。
她忍不住去看对方反应,可能是觉得自己装,对此感到鄙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捕捉到对方眼里闪过的笑意。
当她合上杂志,贺兰毓向后轻靠在椅背,姿态镇定自若,语气似真似假地说:
“没想到时总这么全能,让人自愧弗如。”
时风眠权当是客套话,面不改色地接受:“我这个人兴趣广泛,变得也快,很多爱好都换了一轮。”
言外之意,她还有更多优点尚未“披露”。
贺兰毓冷淡的情绪很稳定,对此不予置否。
餐桌上的饭菜,大半口味是清淡的,显然是照顾到她的身体状况。
时风眠却没有强调此事,毫不嫌弃清汤寡水。
她的注意力全在吃饭,吃相也文雅,却有种诱发旁人食欲的奇妙感染力。
贺兰毓的视线偶尔扫过,感觉嘴巴里也多了点滋味。
不过,时风眠发现她吃了一点就饱了。
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食量。
她有些不解,都是按照对方口味做的菜,味道也都不错。
在她忍不住的询问后,贺兰毓神情微怔,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然后很给面子地多吃了一些。
“我只是习惯从前的日子。”她带着几分歉意,抿了抿唇说。
时风眠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五年前。
贺兰毓的记忆停在遇到她之前,尚未成为炙手可热的歌星,而是还在养父母家寄人篱下,经常挨饿受冻,还要打零工往家里寄钱的日子。
正是因为原生家庭糟糕,她才会轻易落入了“时风眠”的陷阱。
时风眠心情蓦地一沉。
“都过去了,再说你已经实现了理想。”她主动给对方夹菜,略作停顿,然后低声说了一句:
“不会再无家可归。”
贺兰毓瞳仁漆黑,隐隐亮起光,这样的神情和平时全然不同。
尽管来之前了解过自己,但是对“当红”歌星的身份没有太多感受。
在此之前,这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这样的目光,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时风眠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跟像是被一把火烧着了。
也许她期待自己说出更多,但是有几件光明磊落的事能拿得出手?
秉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她吃完饭假装临时有事,就从餐桌前起身离开了。
时风眠去了书房,四下无人,只有窗前一只鸟笼,暖融融的日光下,里面有只圆滚滚的雪白团子。
见到她,雪团子蹦蹦跳跳,黑豆似的眼睛炯炯有神。
她心血来潮,给它倒了点饲料。
雪团子却一动不动,于是她有心逗弄,将饲料放在手上。
接着,雪团子歪了歪脑袋,低头狠狠往她掌心啄了一口。
“……”
小家伙脾性够大。
时风眠没跟它计较,拍了拍泛红的掌心,心中感叹:
它半点不像主人,更不像贺兰毓。
她转过身,去整理办公桌上的一大堆资料。
因为时间跨度长,内容五花八门,忽然,她发现了不对劲,从桌底下摸出了一只小型电击器,还有鲜红色的长长丝带。
显然是用在人身上的。
她眼皮一跳,瞬间脑袋里很多不可描述画面。
贵圈真乱啊。
“为什么书房里会有这种东西?”时风眠站起身,喃喃自语。
她房间里还无所谓,但是手里的……确实在贺兰毓身上用过,当然最后还是无事发生。
绝对不能被发现。
她正想着如何“毁尸灭迹”,突然门口传来了不疾不徐的敲门。
“谁?”时风眠握紧了手。
“我可以进来吗?”
贺兰毓的声音。
她顿时觉得手里是烫手山芋,在桌前有几分慌忙,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让对方进来。
当贺兰毓推开门,面前的场景赫然映入眼帘。
四面墙体挑高,砌成盘旋嵌入式的书架,中央有一张紫檀木桌,年轻女人穿着墨绿的衬衣,夸张的圆形金属耳饰,显得气质张扬浓烈。
她正站在金笼前,散漫地逗着小鸟。
贺兰毓目光落在闪亮的金笼子,上面有只别出心裁的鲜艳蝴蝶结,微风拂过,垂下来的长丝带在女人身旁扬起。
画面中折射出一抹艳色。
“你怎么来了?”时风眠红唇微勾,问。
贺兰毓诧异地看着她,轻声说:
“你说的。”
时风眠视线逐渐凝滞,想起来自己中午说过,让贺兰毓到处走走,熟悉环境。
眼下过来书房看看她,也没什么奇怪。
在贺兰毓的注视下,她神情刹那恍然,笑道:“不好意思,我忘了。”
“啾啾——”清脆的鸟鸣响起,雪团子咬住红丝带,将自己一圈圈包裹住。
时风眠见她被吸引,以为是想起来什么。
于是,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缠到食指指节,鲜红的反光显得更加惹眼。
“这是去年你送我的礼物,有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它就陪着我。”她稍稍用力往上提,丝带就从小鸟身上柔滑地挣脱。
这样的动作也透着有意无意的逗弄。
“啾,啾!”雪团子怒瞪着她,嘴里不知道骂得多脏。
其实,这只银喉长尾雀是贺兰毓的宠物,对它细心呵护,而“时风眠”嫉妒不已,遂以事业优先为由,假意接过来自己养。
而且恶趣味浓厚,打了个纯金做的笼子。
现在,面对贺兰毓的时候,雪团子显然很温顺,简直判若两鸟。
贺兰毓望着它半晌,平静无波的眼底,忽然像是海面上弥漫的灰雾,沉冷落寞。
时风眠心脏倏地揪紧了。
可能是不想她记起来,又或者是不愿意见她伤心。
“你看。”时风眠鬼使神差地开口。
贺兰毓循着她的视线,落在整面墙上,上面收集着各种演唱会、商会海报,周边纪念品,以及形形色色的奖杯。
这是贺兰毓的个人“成就”记录。
跨越五年的时间长度,从崭露头角的舞台,到屡次获得流行音乐奖,乐坛金曲奖和国际综合性大奖等等。
即使本人站在底下,受到的冲击力仍然很大。
贺兰毓从荣誉的奖项中回神,忽然心底浮现不好的预感。
时风眠为何对她了如指掌?这面墙上的位置不多不少,好像提前就知道每个奖项的数量。
见她朝前面走去,时风眠微笑凝固,不由得屏住呼吸,“等我整理完,我们下次再看吧。”
“咚。”桌上的东西没放好,突然咕噜滚到了贺兰毓脚边。
空气顷刻变得寂静。
对方垂眸看着那东西,忽然间一语不发。
“这是……”贺兰毓敛了敛眼眸,背后的疤痕早就消失,此时位置却隐隐传来刺痛感。
脑海里几个片段闪过,让她头痛欲裂。
金子的鸟笼里,雪团子扑棱到半空,作出痛苦的样子,仿佛在模仿某件事,挣扎之间连羽毛都四处飘飞。
下一瞬,时风眠扶住了她的手臂,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她觉得贺兰毓受到精神刺激,心里懊悔不已,如果不让她过去,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满墙的荣誉奖章,奖杯围绕着海报,上面的女人众星捧月,她高傲孤冷,又光芒万丈。此时,贺兰毓身上倾覆了他人影子,宛如置身另一重黑暗。
贺兰毓忽然推开了她。
时风眠没有防备,向后踉跄了一步,错愕地看着她。
“你没有说实话。”对方眸色冷冷说。
“这是什么?”
“……”
时风眠看着她掌心的电击器,沉默了一会儿,本来想好的“解释”,却迟迟说不出口。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忽视对方神情的痛楚。
“对不起。”
真的是她。
话音一落,贺兰毓脸色发白,连呼吸都有点困难,而肩胛骨上的疤经年累月,又一次“撕裂”了伤口。
她以为时风眠会狡辩,不想会这么快承认。
“这件事我需要负责,但是有点复杂,以后我会全部告诉你。”
“贺兰毓,你先冷静下来……”
但是事发突然,对方精神本就受过创伤,如今更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贺兰毓脑海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有凿子在一点点敲打。
耳畔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
她蜷缩在墙角,两手抱着脑袋,发丝变得凌乱,眼眶逐渐泛起氤氲水红。
有悄无声息的恨意在交织。
当电流没过身体时会发抖,失去力气,意志也会瞬间溃散。
——“不许逃跑。”
忽然,有双手臂抱住了贺兰毓,将她从幻觉里拉回现实,紧接着感觉自己落进一个温软的怀抱。
左边肩胛骨的位置,女人掌心轻覆在上面,恰好是留下一道淡淡疤痕的位置,温柔摩挲。
“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头顶传来一道炙热笃定的声音。
贺兰毓额前遍布细密汗珠,狭长漂亮的眼眸微眯。面前的事物朦朦胧胧,远处的金光仿佛揉碎了,消融于面前人影的轮廓之间。
她感觉愈是趋近这道影子,疼痛仿佛会有所冲淡。
怀里的人慢慢安静下来。
此时,管家已经闻声赶来。
时风眠察觉对方清醒了几分,于是下意识松开手,出发点是避免再刺激她。
贺兰毓却紧紧攥住她的衣服,骨节透着白。
时风眠无奈,只能自己抱着她。
然后,就感觉对方依偎在身前,不一会儿,肩膀就传来刺痛。
贺兰毓狠狠咬了她一口。
4、第4章
日光照耀下,金笼里的雪团子歪着脑袋,在横杠上悠闲地走动,仿佛在事不关己地看热闹似的。
它的羽毛油光水滑的,体态憨厚,完全没有半点方才凄惨的样子。
也就是说,它在贺兰毓面前是单纯“表演”。
同时给时风眠心里添堵。
她目光有些复杂,绞尽脑汁,才想起原文里是提到贺兰毓身上有道疤痕。
那是四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起初,贺兰毓受不了被控制,决心逃出去,但是当夜被时风眠发现,用特制电击器把人弄晕,然后捆绑了一整夜,也留下了一个伤口。
对现在的时风眠来说,这只是一个情节,但是对当事人来说就是身心折磨。
后面,贺兰毓再也没有逃走,二人之间没有再发生过肢体冲突。
原主对她的乖巧懂事很满意,殊不知自己造的孽,将来也要自己十倍承受。
而刚才贺兰毓咬的那一口,还只是小小的“回报”。
时风眠越想心里越难受。
她的私人医生给贺兰毓检查后,说没有其他问题,只是精神虚弱导致的昏迷。
“年轻人,还是要知道节制。”医生给她的肩膀处理伤口,苦口婆心地说道。
谁知道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静谧的书房里,地上的电击器、肩上发狠的咬痕……要素齐整,很难不让人想多。
时风眠看了医生一眼,有气无力。
她没有怪贺兰毓,而是有些心疼对方。
事已至此,她痛定思痛,决定改变应对的策略。
这时,时风眠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的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于是没有休息,就拿上外套准备出门。
临行之前,她嘱咐管家好好照顾贺兰毓。
直到夜幕降临,时风眠也没有回来,偌大的别墅里空空荡荡。
窗台吹进微凉的风,一片漆黑。
贺兰毓睁开眼眸,深邃清幽,她的视线缓缓落在前方。
周遭死寂,没有其他侵入的气息。
时风眠不在这里。
她此刻是害怕,或者是根本不在意?
贺兰毓神情思忖,清冷精致的眉眼间,逐渐凝聚了几分罕见的困惑。
当室内亮起灯光后,外面的管家察觉她苏醒,于是过来查看情况。
“贺兰小姐,你感觉身体怎么样?”管家关切地询问道。
贺兰毓扶了扶额头,“还好……”
说着,管家递过来一杯水。
贺兰毓看了一眼,随即喝下。
此时的管家,正在打量她的面色,见她不假思索,神情也与昏迷前无异,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贺兰毓抿了抿唇,“你家小姐呢?”
“小姐有事出门了,不然一定会等你醒来,她看上去很自责,如果没有那次事故,也不会……”
管家似乎想起过去,神情唏嘘,话也比平时更多。
“老实说,我跟着小姐这些年,你是她第一个带回家的,有时候因为意见不合……偶尔小打小闹。”
其实,管家对贺兰毓也有过恻隐,心想若是她当年真从时家逃走,也就不会有后面的孽缘。
于是她看向贺兰毓,眼神变得慈爱。
贺兰毓沉默地聆听着。
只是对于那场“意外”,管家却突然住口,没有对她再详细讲述。
贺兰毓没有追问,神情兴致缺缺。
管家见状,识趣地准备离开,忽然想到时风眠的嘱咐,斟酌着语气问道:
“哦,你当时是想起什么?”
贺兰毓缓缓皱起眉,“忘记了。”
管家应声,“那贺兰小姐先休息,我去给你准备晚饭。”
“嗯。”
……
明月半掩于云间,树影摇晃。
大约晚上十点,迈巴赫停在别墅门口,时风眠从车上下来。
她走进去大厅的时候,只看到几名佣人,管家可能去忙其他事情了。
时风眠没有在意,脱下了西装外套,独自走向里面一条长廊。
头顶光线昏黄暗淡,投在两边的画框上,古旧的油画,散发着几分诡谲莫测的味道。
经过浴室的时候,门半掩着,她刚刚推开就觉得有点不对。
一缕似有似无的水汽飘到面前。
她身体顿了顿,正打算转身,却听到里边有人开口:
“时风眠?”
在分外静谧的氛围下,这道声音极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时风眠心头微跳,还是答应了一声。
没想到贺兰毓在这等着她呢。
她其实可以忽略其中意思,等一会儿对方出来了,两人在客厅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商量。
只是,直觉却让她没这么做。
时风眠心里纠结犹豫,然后循着半空中的一缕半透明水汽,步步向前。
面前的雾气缭绕里,隐约透出女人上身背影的柔和轮廓。
柔顺的长发湿漉漉的,雪白的下颌坠着水珠,视野里氤氲朦胧,那张容颜多了一分不同寻常的动人色彩。
浴缸水面铺着玫瑰花瓣,荡开了一圈圈波纹。
这一路走来,时风眠身上也沾染了热气,觉得周围变得有些潮湿沉闷。
“你曾经看见过吗?”
贺兰毓眼眸清透,意有所指地问道。
从对方脸上,时风眠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两人只是在餐桌前,谈论今天的饭菜味道如何。
因此,时风眠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什么?”她不解其意,反问道。
贺兰毓将浓密发丝拨到一边,然后转过身。
圆润微微泛红的肩膀,往上是利落优美的蝴蝶骨线条,瓷白细腻的肌肤,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在左斜方的位置,有道浅浅的疤痕。
时风眠呼吸微滞,心里却毫无邪念。
疤痕细长交错的纹路,乍看之下像是振翅的蝶翼。
显然,这是有意为之。
她垂着眼眸,良久没有说话,直到对方稍稍转过来,目光如有实质。
时风眠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贺兰毓见过许多人的眼睛,其中会有晦暗、痴迷的欲.望,面前的女人却没有,从头到脚都流露出不感兴趣的气息。
像时风眠这种人,眼里只有钱。
贺兰毓眼眸微微眯起,唇瓣轻启:“为什么这么做?”
“……”
对方的语气笃定,这道疤是出自她的手。
该来的还是来了。
时风眠略作思索,半掀起眼皮答道:
“你想杀了我。”
周遭的温度骤然降低,凝滞的水汽散发出一丝冷意。
时风眠衣着整齐,身姿挺拔,从容不迫地站在她面前,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
贺兰毓目光微顿,这是她所不知道的内情。
“自从你来到时家,我们之间的‘问题’,随着时间渐长暴露。实不相瞒,我前几天收到医院的检查单,我的身体长期摄入了一种慢性毒药。”
时风眠疲惫地笑了笑,将随身的单子放在对方面前。
“我要花二十年时间,将这些毒素完全排出,这真是个令人苦恼的事情。”
这真不是她胡诌。
事实上,贺兰毓自我实施的反击,这几年来也将时家搅得鸡犬不宁。
贺兰毓倏地沉默了。
在时家能够接近时风眠,并且下毒的人,除了一干忠心的佣人,就是她自己了。
但是,她很快就察觉到端倪,冷声问: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不愿意放手?”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
时风眠面色不变,轻叹说:
“因为一纸协议还在,我们仍能同居一个屋檐下。”
她两手插进裤兜,语气漫不经心:“这是当初我们共同的约定,我只是遵守规则。”
“……”
回答看似保守,却暗中撇清了自己。
让人容易将视线落在协议,兜兜转转,一切的问题的根源都在薄薄的纸面上。
从刚才的对话中,她确定对方还没有想起来。
贺兰毓神情迷茫了一瞬,声音低哑:
“看上去,似乎是我更需要这份协议,那你……就非我不可?”
两人本质观念立场不同,在伤害彼此的过程中,又是什么感情能让时风眠维持“初心”?
时风眠轻轻点头,微笑道:
“是,非你不可。”
贺兰毓垂下睫羽,脸上情绪难辨,许久也没有再开口。
身边充盈的水雾更重了,有细小的水珠粘在睫毛,轻轻一眨,雾覆着在眼前,甚至无法看清她的身影。
时风眠脸颊熏得泛红,她意识到话题结束了。
“天气冷了,出去喝杯酒怎么样?”她说。
贺兰毓一语不发,湿冷的乌黑发丝贴在脸颊,衬得脸色苍白,周身莫名地散发着楚楚可怜的气息。
闻言,她不禁微愣,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时风眠微勾起唇角,随后出去等她。
她没有发现,身后的女人望着自己背影,眼底一片清醒。
对两人的真实关系,贺兰毓没有特别惊讶。
此前,她和时风眠相处时常感到异样,如今撕开对方“面具”一角,内心的疑惑也有了答案。
说明两人之间,本该如此相处。
她们互相利用,只因协议捆绑在一起。
贺兰毓走下台阶,扯过旁边的浴巾。
她擦了擦头发,然后走了出去,果然见女人坐在客厅,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
“只能喝一点,心情别太难受就好。”
时风眠倒了杯度数低的酒,递到了对方面前。
她的神情温和,好像是在安慰自己。
贺兰毓视线落在她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与酒杯里的红色酒液,深夜的灯光下产生奇异的色泽碰撞。
5、第5章
贺兰毓发梢半湿,神情冷淡,身上的浴袍松垮地系在腰间,一双雪白逆天比例的长腿若隐若现。
时风眠看多了,也开始习惯对方美貌。
而且,她正想着另一件事情。
对方得知了真相,应该心里很难接受吧。
她思索片刻,打算先安慰几句,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这时候,贺兰毓坐在她面前,没有碰酒杯,只是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时风眠察觉到,目露疑惑:
“你不喜欢喝?”
贺兰毓握着酒杯,轻抿了一口:“喜欢。”
酒液下肚,逐渐温热,直至这股暖流涌遍全身。
时风眠笑了笑,递过去自己的酒杯,也许是酒意熏染,灯下看人时也多了两分柔美光晕。
平时,贺兰毓就很少沾酒。
她不喜欢醉酒的感觉,那样会让大脑误判,进而作出出格、不理智的行为。
贺兰毓很克制自我,只是跟时风眠碰了下酒杯。
“好点了吗?”
时风眠喝完脸不红心不跳,问道。
“嗯。”贺兰毓放下了酒杯。
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形势也比之前更加复杂。
“既然已经说开了,我希望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至少要维持表面。”
时风眠上身向后靠在沙发上,笑容不变,理所应当地说道。
酒液在玻璃杯里摇晃,流淌着迷人的光泽,说话时的声线也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她心里等着贺兰毓反驳,若是表现出企图解除这道协议。
时风眠就会佯装不悦,然后作出大的退步,两人再进行条件之类的协商。
话音落,对方果然神情沉思。
时风眠低头喝了口酒,语气暗藏危险道:“怎么,你还有其他问题?”
好像再多说一句,她就可能甩手走人。
贺兰毓微微皱起秀眉,对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感到些许本能的心理不适。
她没有立即回答。
因为她感觉,时风眠很在乎这道协议。
“如果我想跟你解除协议,你会同意吗?”贺兰毓忽然问。
时风眠指腹轻轻摸索杯面,努力压下嘴角,想到自己的人设,反而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自己觉得呢……我这些年投入了多少资源,你给我的回报又有多少?”
好了,接下来该谈谈条件了。
等贺兰毓隐忍纠结一会儿,作出语言上的反击。
时风眠预想到相应画面,脸上保持着讥讽的表情。
“好吧。”
??
她唇边笑意略微凝固,怀疑自己听错了。
贺兰毓神情冷淡,半敛着眼眸,两手放在膝上,散发着静谧平和的美好气质。
完全没有半点羞恼。
仿佛对此毫不在意,已经认清现实。
“……”时风眠没有停顿太久,对方她疑惑的目光,清咳了一声:
“你能这么配合……我感到很高兴。”
对方并没有因此起疑。
时风眠却想不通了,摸不清对方出牌的套路。
在她看来,对方如今的身份地位,与当初犹如云泥之别,已经不需要依赖这份协议获得机会。
难道被看出来了……
贺兰毓不予置否。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桌边,时风眠的手机。
忽然,她想起自己手机的备注,心里仿佛有羽毛挠了一下。
两人后面也无话可说,沉默片刻,贺兰毓就先上楼了。
时风眠杯子里的酒见底,才从桌前离开,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亮光,显示收到了一则新消息。
次日下午,有位客人到访,据管家说是她的一位相识已久的朋友。
那是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戴着顶杏色圆帽,同色的套裙,气质看上去很是温柔斯文。
对方径自走向时风眠,自来熟地拥抱了她:
“我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你现在还好吗?”
“……”
昨天的事情,只有她的私人医生有可能“透露”风声。
时风眠无奈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被养的鸟弄伤了。”
“原来是这样啊。”
二人坐下来,时风眠才打量起对方。
这是沈家二小姐,沈潇潇。
性情骄纵任性,从小家里就管不住,私下烟酒都来,而且玩得很花,换女朋友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跟“时风眠”可谓是臭气相投,不怪两个人能成好朋友。
沈潇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你家鸟还真有劲儿,不能惯着,养了这些年都养不熟,不如送给我,我帮你养着。”
时风眠脸上笑意渐敛,“你今天来,就为了这件事?”
沈潇潇半边身子倚在沙发上,懒洋洋的。
她似笑非笑,“那你给吗?”
“不给,你可以走了。”
这话丝毫不客气,见时风眠不虞,沈潇潇笑了笑:“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吧?”
随即,沈潇潇不知想到什么,叹息道:“怎么说也养了它几年,纵使宠物没有亲近,一厢情愿的主人也会产生别样感情。”
不知道是说宠物,还是指代其他。
听在当事人耳朵里,这些话就有些意味不明了,当然二者都是时风眠自己的事。
沈潇潇以为她会心酸,跟自己抱怨两句,但是这次却什么也没说。
在来时家之前,沈潇潇从医生朋友那里,听说了昨天的事情,差点以为时风眠被“家暴”了。
但是,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时风眠整个一副心甘情愿,油盐不进的样子。
不久前的车祸,似乎没有让她发生任何改变,可是沈潇潇还是担心时风眠迟早阴沟里翻船。
“对了,你家的宝贝贺兰呢?”
这四个字,时风眠暗中打了个寒颤。
太、太肉麻了。
但是,沈潇潇面色自然,显然从前也常常如此调侃她。
时风眠正想回答,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声音。
她看到贺兰毓出现在哪儿,妆容精致,一身白色蕾丝樱桃印花的衣裙,优雅从容地走下来。
见状,时风眠心里一紧。
她没有提前告知,更没有要求对方做什么。
沈潇潇此行目的不简单,如果贺兰毓也在现场,自己可能不太容易应对。
全程贺兰毓一直注视她,直到走过来,仿佛才刚刚发现了客人,转头朝着沈潇潇礼节性地微笑。
见状,时风眠敏锐察觉,贺兰毓也不记得对方。
沈潇潇没想到能见到本人,眼里闪过精光,说:
“听闻贺兰小姐出院了,一直心里挂念,今天才抽出时间过来看望。”
她露骨的目光打量着她,“你看上去还很以前一样漂亮。”
“谢谢。”贺兰毓在时风眠身边坐下,“不过,请问你是哪位?”
沈潇潇脸上笑容消失了。
面对贺兰毓投来的视线,时风眠瞬间读懂她的意思,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沈家的二小姐,沈潇潇。”
然后,她转头看向懵逼的沈潇潇:
“阿毓忘了过去的经历,还有曾经认识的人。”
沈潇潇神情恍然,逐渐明白了什么。
“哦。”她笑着点点头,又问:
“真是个坏消息,风眠有没有悉心照顾你?”
她的目光在时风眠肩膀,还有旁边的人之间流连,透露出几分隐隐的担忧。
贺兰毓会以一笑,道:
“当然,她对我一直很好。”
空气沉默了两秒。
时风眠心头微跳,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紧接着,她感觉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女人坐的近了,肩膀相抵,形成一个日常温馨的姿态。
她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如此自然,就像是两人早已亲密无间。
无形中,将其他人隔绝在外面。
沈潇潇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惊诧不已。
突然,她开始怀疑时风眠前面所说。
其实她给贺兰毓灌了“迷魂汤”,这种场景最多出现在梦里,但是眼下确实发生了。
最主要的是,时风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
“……”
实际上,时风眠也愣了一会儿。
在沈潇潇看不到的角度,贺兰毓的笑容只是维持,眼底其实没有真实的笑意。
所以,她在里面看到“表演”二字。
时风眠顿时感觉头疼,这就是昨夜长谈后的结果。
贺兰毓心理承受力太好,居然开始认真遵照协议要求,在人前跟她扮演恩爱夫妻。
如此敬职敬业,令人惊叹。
因为时风眠没有接茬,贺兰毓微微睁大凤眸,有几分为不可见的催促意味。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略显责备的神情:
“阿毓,你身体还在调养,怎么自己出来了?”
“没关系。”贺兰毓轻轻摇头,语气缓慢,仿佛暗藏了无限的依赖和喜欢。
“……”时风眠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无声胜有声。
两人反应和对话流利,竟然丝毫没有演的痕迹。
沈潇潇感觉像在路边经过狗,突然被人类踹了一脚,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她面露震惊、复杂,觉察出自己的多余。
再听下去,可能耽误人家回房。
尽管内心充满了疑惑,她还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时风眠一眼。
最后,沈潇潇向二人告别。
两人却没有在意她的离开,贺兰毓正在喂葡萄,纤细莹白的指间,沾了些许果汁,时风眠咬住的时候,指腹不小心划过她的唇瓣。
时风眠的唇角自然上翘,像是永远含着柔情蜜意。
潋滟的桃花眼微眯着,光华流转,近距离看人时有种深情款款的感觉。
此时,她的神情有些享受,让贺兰毓想起年少时养过的猫。
小猫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只给根猫条,就会悠闲舒适地伸展爪子,粉嫩的肉垫开花。
贺兰毓指尖微微蜷曲,神情恢复正常。
当她想收回手的时候,却被时风眠拉住了手腕,她不禁微皱起眉头。
“怎么……”
正常情况下,她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而在印象里,对方又是尤其多的一个。
不过,时风眠只是拿过干净的手帕。
“弄脏了。”她低下头,将对方的手包裹起来,动作小心细致,一根根手指地擦拭上面沾染的甜香果汁。
这个过程有些慢。
时风眠的神情分外专注,就像是在对待易碎的宝物。
贺兰毓呼吸微滞,隔着手帕的手下意识按住对方。
时风眠疑惑地抬眸。
“现在没有别人了……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闻言,时风眠眨巴了下眼睛,语气略显无辜说:
“我不是在演戏。”
单纯就是顺手的事。
6、第6章
自从沈潇潇造访之后,后续还发了消息给时风眠,问起这天发生的事情,表现为一系列的问题轰炸。
时风眠有些回应,有的问题则模糊带过。
当初,时风眠要求在外人面前,让贺兰毓跟自己演戏。
但是沈潇潇不算,贺兰毓不知情,她也没有特意纠正这一点。
她们之间,没有必要因为沈潇潇,再次变得麻烦起来。
因为贺兰毓将协议当真了,即使正在修养,也会不忘维持两人在外的体面。
本来也没有,但是时风眠也配合她。
就当是给对方找点事情做了。
这天,贺兰毓重新登上微博账号,自从事故发生至今,本人都还没有亲自更新内容。
账号底下,每日都有粉丝关心问候。
根据谭青的建议,她准备发布几张近照,让自己的账号再次“活”过来。
阳光明媚,温暖舒适。
餐桌前,贺兰毓捧着手机很久,缓缓蹙眉,“没电了……”
“用我的吧。”
时风眠见状,将自己的递过去。
贺兰毓唇边流露笑意,自然而然地接过去。
那天沈潇潇走之后,时风眠仍然清晰记得对方笑容,如高山的冰雪消融,令人如沐春风。
很容易让人注意她的脸,忘却其他事情。
过了一会儿,贺兰毓先拍了餐桌的食物,正当时风眠觉得事不关己时,对方却来到自己身边。
“我……就不用入镜了吧?”时风眠有点不习惯,笑道。
贺兰毓身上淡淡的香气,钻入鼻腔,一时间时风眠感觉脸颊略微发热,她看向窗户的方向,那里正洒下炙热日光。
亮得有些灼目,她稍微侧过脸,垂眸看向旁边的女人。
“咔嚓。”
贺兰毓找好拍摄角度,加上经验熟练,库库几下就拍了下了这一幕。
时风眠眨了下眼睛。
贺兰毓在镜头前的营业,也相当认真,画面里的每个细节不含糊。
“再来一张。”
“好。”
时风眠被贺兰拉着手腕,她轻挑了挑眉,低头看向两人交接的手,身影投在旁边的墙壁,空气中只有两道向前走的脚步声。
有熙和的风吹进来,微微扬起窗帘。
光影交错间,面前拂过一缕发丝,经过她的鼻梁,留下细微的痒意。
时风眠稍微高点,看着对方的背影,一头浓密柔滑的及腰秀发,垂在身侧的掌心忽然也有些发痒。
摸起来手感肯定很好。
她强迫自己忍住上手的冲动,就发现被带到了一面落地墙边。
花房里的植物葱葱郁郁,姹紫嫣红。
贺兰毓看上去很高兴,忽然她放下了手机,正色问:“可以再拍一张吗?”
时风眠轻笑了下,点头应允。
第一次“营业”cp,是日常工作中的例外,她感到新奇,所以顺着对方做任何事。
后面,贺兰毓又拍了几张。
时风眠一直观察她,不禁感叹:
贺兰毓演技这么好,哪天说不定还能拿个小金杯。
想象不着边际,她觉得画面有点滑稽,维持不住冷酷霸总造型,嘴角忍不住上扬。
“抱歉……”她连忙看向对方,“我们重新来一张?”
贺兰毓神情微怔,看着画面里两人半晌,却说:
“我也失误了,这张删除好了。”
闻言,时风眠有些惊讶,想过去看看,但是手机屏幕画面一闪。
似乎是被删除了。
她没有在意,因为照片数量够了,贺兰毓又将它们发到自己账号。
当点开联系人界面,划到自己的手机号码,指尖不禁稍稍凝滞。
这是时风眠的手机,她看到了备注了自己的姓名。
太正常了。
贺兰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时风眠察觉之前,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换给了她。
然后,她就转身回房间了。
时风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对方的身影,神情逐渐浮现迷惑。
怎么突然就冷脸了?
她转念一想,照片都拍完了,也就表示“营业”结束了。
时风眠这么想,心里才好受一些。
两个小时后,她有意无意打开手机,点开自己的关注,就刷到了贺兰毓发的博文。
内容大致是向粉丝转达健康状况,以及一番体贴的慰问。
附加九宫格的自拍。
时风眠目光一一扫过,然后落在文案。
除了对白月光,贺兰毓就是对自己的歌迷最上心。
不一会儿,这条博文就上了热搜。
她闲来无聊,随便翻了翻底下评论。
歌迷都是欢天喜地地祝贺,各种真心诚意的小作文,甚至还有人认为这是在秀恩爱,像是突然过大年了。
不过,时风眠注意到,两人的社交账号很少互动。
即使有合影,也显得格外刻意,cp糖更是难以入口,从前外人只觉得她俩低调板正。
贺兰毓应该也察觉这一点,但是没有向她询问。
后面,两人生活继续过。
电击器和下毒的事情,看上去是一笔勾销,贺兰毓对她没有表现出怨恨。
有时候,还能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每当没有客人到访,贺兰毓就自己在房间写歌,这天时风眠偶然经过,就听到了悠扬动听的琴音。
贺兰毓坐在钢琴前弹奏,十指轻盈,仿佛就是为音乐而生。
她重温过去的曲目,很快就能熟练于心。
时风眠驻足片刻,倾听乐声中饱含的情感。
听到最后,她甚至会想,凭借贺兰毓的天赋,即使不靠别人,也将拥有属于自己的荣光。
曲声戛然而止,贺兰毓倏地发现她。
时风眠没有“偷听”的觉悟,神情不变,轻笑:
“这里……也许可以稍微降一个调。”
“……”
贺兰毓微微凝眸,看了她半晌:
“为什么?”
时风眠毫不怀疑,要是换一个人这么说,对方一定会将她轰出去。
贺兰毓给她面子,其中并未上心。
她半点没觉得尴尬,十分自然从容地走到对方身后,不知道的人也会被这气场唬住。
时风眠扫了一眼曲谱,粲然一笑:
“维也纳森林的故事,我喜欢里面的尾声部分,序奏时的“齐特尔琴”动人的旋律将重新出现。”
闻言,贺兰毓神情疑惑。
不是因为她的莫名自信,而是这番言论跟目前演奏的音乐毫不相关。
贺兰毓正打算发问,却对上她弯弯的眼睛。
“你是在戏弄我?”贺兰毓声音微冷。
时风眠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看她不得其解的样子,这句话其实毫无意义。
“没有,别误会。”时风眠赶紧摊了摊手,“我只是听了音乐有感而发,你不喜欢……就当我没说过。”
实际上,她说的那句话,只有贺兰毓能听懂。
这是将来贺兰毓复出,创作出的第一首新曲,借此再次在荧幕前爆火。
但是作曲的过程艰辛痛苦,甚至患得严重心理疾病,时风眠只是稍微“提示”一下,这样贺兰毓会少走许多弯路。
当然了,贺兰毓性情孤傲,不屑于门外汉的评头论足。
她也做好被无视的准备。
时风眠从贺兰毓身前经过,起步时,外套的一边轻扬起,不经意掠过对方肩膀。
山茶花香的风拂过面颊,带起一缕长长的发丝。
风止,香气未散。
周遭冷清安静,贺兰毓独自坐着,脑海里却仍浮现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当手指再次放在钢琴上,她不由自主地弹奏了起来。
不知不觉,就随着思绪偏了主题。
门外的走廊,时风眠走了,但是故意放慢脚步。
没走多远,就听到天籁般的琴音响起。
她降调了。
……
傍晚,时风眠还没有回来。
贺兰毓从琴房出来,状似不经心问管家,后者两眼发光,显得格外亲切热情。
“我哪里知道小姐的行程,至于晚饭回不回来,不如你自己问一问。”
这是管家第一次见贺兰毓关心小姐,自然乐意给小姐制造机会。
顶着这样的目光,贺兰毓也有点难以适应。
“我知道了。”她神情有些不自然,敷衍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最近的自己,总是作出奇怪的行为。
这不是个好兆头。
贺兰毓坐在窗前,沉思良久。
外面树影林立,茂密的绿荫遮天蔽日,一阵夜风袭来,她感受到些许冷意。
她忽然想起第一天,坐车来到时家,有某个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
趁着管家去张罗晚饭,贺兰毓起身下楼,前往车库。
她记得今天早上,时风眠开走了另一辆车,而那辆迈巴赫应该还在里面。
昏暗的环境下,贺兰毓依循记忆,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辆车。
她俯身到车座旁边,摸到了那本颇有分量的册子。
四下无人,静悄悄的。
贺兰毓看了看,似乎封面浸过水,人脸的位置模糊不清,但是边角的地方确实是她的签名。
她毫不犹豫打开它,但是一时没控制好力道,里面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
贺兰毓不禁怔住。
借着朦胧清幽的月光,看清里面有几张褶皱的借条,还有几张破旧的照片,这上面竟然是时风眠。
照片上还有不规则的孔洞,像是利器扎出来的。
突然,一个念头自心间涌现:
这东西是自己藏起来的。
此时前方的槐树下,多了道纤瘦细长的身影,如被斑驳林荫滋养而活的阴魂。
“谁在里面?”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
7、第7章
时风眠回到家后,没见到贺兰毓,就自己下来寻找,结果在车库发现了她。
入夜,树上隐约有虫鸣。
贺兰毓站在一辆车旁边,静默地看着她。
“我待在房间里觉得无聊。”
时风眠没有追究到底,她笑着答应:
“嗯,现在该回去了。”
两人并肩回到餐厅,坐下之后,如有默契般,没有谁再去提刚才的事情。
一顿饭下来,气氛倒也和谐。
“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晚?”饭后,贺兰毓状似随意地问道。
“沈潇潇来找我了。”
时风眠没有隐瞒,将回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她跟我说了很多事情,她喜欢听你的歌,还说有空想约你见一面。”
转述的时候,她措辞还是委婉了,其实沈潇潇不死心,想通过她挖掘不知道的情报信息。
贺兰毓对沈潇潇没什么好感。
但是,此时又不好说难听的话。
时风眠看出她的冷漠,这在意料之中,于是话锋一转:
“哦,我会帮你回绝。”
“多谢。”贺兰毓矜持地说,她不由得打量起来。
时风眠看上去心情不错。
两人面对面坐了会儿,贺兰毓心里藏着事,问道:
“还有别的事情吗?”
时风眠轻轻摇头。
然后,她就看着对方上楼了。
房间里。
贺兰毓关上了房门,她打开了自己手机相册。
在车库的时候,拍下了那些画面,这时候才有时间仔细端详。
欠条上的字迹是她的,金额在几百万之间。
她猜测这是以前自己写的,时风眠却没有收,看上去更像是一种金钱往来的记录。
然后,她又逐一细看照片。
冷冷的灯光下,照片上有时风眠和别人的合影,但是另一人的脸却被涂黑了,力道极大,带着令人胆寒的嫉恨。
那人身形有几分眼熟,但是她始终记不起来是什么人。
贺兰毓只能放弃,心里却逐渐被迷茫占据。
她没有道理这么做。
既然选择藏起来,就是担心被时风眠发现。
在满心的烦躁和忧虑之中,可能是昏了头,莫名其妙的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
难道……曾经的自己,对时风眠有着某种复杂情感?
紧接着,贺兰毓恢复了理智和清醒。
她深吸了口气,将脑袋里古怪的想法甩出去,手指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不管怎么说,这都很荒谬。
当她想退出相册界面,不小心划到了不相关的一张,那是之前她和时风眠在家里拍的“营业”照。
画面里,女人黑色绸缎衬衣,只露出个侧脸,眉眼稠丽冷酷,唇角却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时风眠垂着眼眸看她,手托着她的脸颊。
仿佛是在说甜蜜的悄悄话。
“……”贺兰毓微皱起秀眉,指尖放在删除键。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退出了查看界面。
一夜无梦。
翌日,时风眠发现贺兰毓有点憔悴,神情怏怏的,她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忍不住问:
“昨晚没有睡好?”
贺兰毓握着叉子的手顿住,“有点失眠。”
时风眠想了想,说:“不会是跟我有关吧?”
贺兰毓也不吃了,抬眸看着她。
这幅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在说你这么自恋,我也没办法。
时风眠发现跟她相处久了,好像逐渐能从冷脸上,看出一些微末的情绪。
见状,她不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是我,好伤心啊。”时风眠故作惋惜,极其做作地说道。
贺兰毓对上她的目光,率先错开了。
她抿了抿唇,然后掩饰性地低头继续吃饭。
时风眠见好就收,让气氛恢复安静,只是她后面总觉得,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几次过后,她抬眼看向对面。
贺兰毓正在喝汤,没什么奇怪。
可能是错觉吧。
时风眠这么想着,就没有太在意,接下来因为忙着其他事情,也就抛之脑后了。
午后,温度有点燥热。
贺兰毓难以休息,她从房间走出来,就遇到了管家。
“管家?”
管家手里端着只瓷碗,脸上堆笑道:“小姐说你睡眠不好,让我准备了安神汤。”
贺兰毓顿了顿,从她手上接过来。
她神情略微疲倦,将汤喝下,心尖流淌过暖流,不禁喃喃道:
“在您眼里,我真的有那么讨厌她?”
这句话不轻不重,恰好被管家听见。
管家表情愣了愣,“啊,这……”
贺兰毓倏地看着她,眼神透着锋利感,仿佛沉寂经年的利刃刹那出鞘,黑夜里乍现的寒芒。
管家陡然浑身一震。
仿佛所有伪装都变得无所遁形。
管家反应过来失态,梗着脖子回答:“两位小姐的事情,我不敢妄加评论,但是……我觉着,贺兰小姐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什么意思?”
管家:“比如,前两年的纪念日,你曾经邀请过小姐,一起到w国的海岛度假。”
回来后,时风眠摔折了左腿,在家卧床大半个月。
“前年,你专门为小姐学厨艺,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贺兰毓差点炸了厨房,烧了时家,强调“一”桌是因为只做了那么一桌。
“一个月前为了给小姐庆生,你特地写了首歌送给她……可惜还没有写完,就发生了意外。”
管家说着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抹了抹眼角。
半天,也没有流淌一滴泪。
管家说这些事情,却没有交代结果,所以乍一听还真挺像是回事。
贺兰毓神情若有所思。
这个答案,跟自己预料的大相径庭。
假如她愿意跟某人去度假,为她洗手作羹汤,甚至亲手将她写进自己的歌……
贺兰毓记忆里感情淡薄,从未和谁做过这样的事。
但是,这些都契合她对理想伴侣的想象。
她握着瓷碗的手,突然觉得发烫。
贺兰毓指尖蜷缩了一下,想甩掉烫手山芋似的,转眼将它还给了面前的管家。
“诶?”管家看着她离去,满头雾水。
可是低头一看,碗内见底了。
管家便十分满意,回头去交差了。
这几天,家里的氛围有点异样。
只要跟贺兰毓独处,时风眠都发现有强烈的被注视感,那是一种非客观,心理上的直觉,令她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她低头看着杂志,转身喝咖啡的时候,偶然抬眸向前方扫了一眼。
先是看到窗户边的雪团子。
她眼底浮现怀疑,紧盯着它。
雪团子昂首挺胸,身子敦实,肉眼可见又胖了一圈。黑豆的眼睛环顾四周,对她的审视目光表露不屑。
“啾!啾啾啾!”
时风眠:“……”
听不懂,但是觉得有被羞辱到。
只要时风眠不看它,雪团子就变得安静乖巧,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时风眠托着下巴,慢悠悠说:“为什么这鸟只凶我?”
她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意如此。
在贺兰毓听来,语气里却透着一丝伤心,令人心生不忍。
她正在做旁边花艺,从一片烂漫的花枝里,挑出几朵插进花瓶里。
不过,她的心神一半在时风眠身上。
短暂的沉默。
贺兰毓拿着一枝月季花,用剪刀稍作裁剪,说:“人都有脾气差的,更何况是小动物,它不是只针对你。”
时风眠咂摸出味道,后半句似乎是在安慰她。
她眼眸亮了亮,听得心里舒坦,然后顺杆子往上爬,说:
“是啊,如果我是它,就会对漂亮有爱心的女孩子特别好,忠贞不二。其他人在我眼里,都是过客。”
时风眠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对一只小鸟进行了虚空嘲讽攻击。
然而,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贺兰毓心脏剧烈跳了一下,手里的剪刀失了准头。
“咔嚓”,一朵娇嫩的花骨朵落地。
贺兰毓手握着光秃秃的枝条,神情怔忪,这是花枝里面最漂亮的一朵,却被她不小心剪坏了。
她眼底闪过懊恼之色,晦涩不明。
最后,她沉默地将它扔进垃圾桶。
贺兰毓重新挑了枝雏菊,放进了花瓶里,增添了一分清新灵动的韵调。
她仿佛不在意般,没有作出回应。
话题冷下来,两人各做各的。
片刻后,时风眠合上杂志,忽然起身朝她走过来。
贺兰毓缓缓垂下了手,先一步看向了她。
不过,时风眠注意的是花瓶,垂眸去拨弄花瓣。
简单的花枝,剪裁得赏心悦目。
“我让管家再送来一些。”她露出喜爱的样子,轻笑道。
贺兰毓盯着近在咫尺的眉眼,许久没有挪开。
她不禁莞尔,心情似乎也跟着愉快。
“好。”
接着,时风眠忽然想起某事,转身的动作顿住,说:
“对了,谭青前几天说有事想见你。这不是合约的硬性要求,可以暂且搁置。”
谭青作为公司经纪人,管的都是工作事务,因为她表现得太过着急,所以时风眠三番两次都没有搭理。
只是,既然来找过她,自己就得告诉贺兰毓。
贺兰毓敛下眼眸,略作思索,回道:
“我没问题。”
时风眠欲言又止,想劝说两句,但是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这是贺兰毓做出的决定。
而且,对方近日思绪不宁,也许有其他事情能够转移注意力。
时风眠随后就让秘书去安排,没多久对方就回了消息。
谭青表示明天就能过来。
8、第8章
这是个阴天,树林里弥漫着晨雾。
风拂过花园的花草,轻易压弯了枝条,周围飘荡着一丝萧瑟的气息。
谭青来的时候,提着不少礼品,她家里住在隔壁市,开车到这里也要花三个小时。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到时家。
不是贺兰毓心有顾忌,而是时风眠看人看得紧,不许任何人在工作之余的时间接触她。
此时,贺兰毓正安静坐在客厅,她将长发束到身后,露出精致漂亮的脸蛋,身着水蓝色的套裙,显得腰身修长。
她气色红润了,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谭青坐下,循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厨台上的花瓶,衷心赞赏道:
“贺兰,是你弄的吧?手艺真好呀。”
贺兰毓轻“嗯”了一声。
她视线落回对方脸上,语气带着歉意:“青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嗐,没什么。”谭青笑起来时,脸颊两边凸显苹果肌,她看上去憨厚,其实心细如发,轻易就看出了贺兰毓有心事。
她眼珠子轱辘了一圈,试探地问道:
“现在就咱们俩,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苛待了你?”她看向了书房的方向,随即压低声音。
贺兰毓没有回答,而是听出她语气不对。
“你知道什么?”她直视对方,问。
谭青顿了顿,有些犹豫,差点忘了贺兰毓很聪明。
这一下,她也不好隐瞒,便解释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跟梁芊聊天的时候,说起你们偶尔有吵架的时候,但是寻常夫妻,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哈哈。”
“梁芊?”
“哦,她是时总送来的人,这几年都是她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贺兰毓心念微动,又问了两句,确定对方真的知道的不多。
她面上浅浅一笑,说:
“没有,我在时家得到最好的照护。”
这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闻言,谭青露出恍然的样子,看向了桌面上的红茶。
贺兰毓心中了然,当即自己将煮好的茶,倒了一杯,周到客气地向前轻轻一推。
“客气,客气了。”谭青笑眯眯的,啜了一口。
贺兰毓优雅端坐着,凤眸微敛,不疾不徐地问道:
“青姐,你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说到这里,两人才谈起正事。
谭青眼睛瞬间发光,笑呵呵地从皮革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约两厘米厚的策划书。
“我大概跟你说说,就是有家报社想接洽后续的首个采访,如果你觉得可以,就可以提前签下合同。”
贺兰毓大致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跟她说得相符。
她神情淡淡,倒是没有太大兴趣。
不过,还是全程听完对方的讲述。
只是谭青不甘空手而归,仍然竭力劝说,将合作方夸得天花乱坠。
恰在此时,书房有人走出来,客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时风眠面带微笑,朝着谭青打招呼:“谭经纪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谭青迷茫了一瞬,讪笑道:
“哪里好打扰您,我就是过来跟贺兰叙叙旧。”
即使现在的时风眠好说话了,但是她见到人还是心里打怵,想起从前一些令人胆寒的谣言流出……
时风眠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对面。
然后,就像是前几次一样,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贺兰毓身旁。
这一次,对方却没有作出应有的反应。
时风眠心里诧异,侧眸看去,却意外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紧张。
因为肩膀挨着肩膀,她能感觉贺兰毓身体有些僵硬,于是关切地揽住对方,凑到耳畔吐气如兰问:
“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
余光里,谭青正看着她们。
贺兰毓身体放松下来,微微一笑:“没有。”
时风眠将肩膀送过去,目光带着希冀,可是对方只是看了一眼。
没有“顺势”依偎着她。
贺兰毓不知为何,突然保持了距离,明面上这样也足够亲昵了。
她没有多说,而是转身看向了经纪人。
谭青眼睛直愣愣的,嘴巴微张,仿佛大脑卡bug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之前看过贺兰毓发的博文,本来接受良好,但是现实看到还是非常的养眼。
对于贺兰毓公开营业,她绝对支持。
“我想想,再给你回复。”贺兰毓说。
谭青连连点头,“好嘞。”
然后,她就将策划书收了回去,准备适时走人。
管家见状,便跟着出去送客。
偌大的客厅里,空气静默了几瞬。
“你可以放开我了。”贺兰毓侧眸,看向肩膀上的手。
时风眠视线错开,后知后觉地收回了手臂。
想了想,识趣地往旁边挪开了点。
她觉得对方态度有点冷,不禁心中思索,自己什么时候惹她生气了?
“谭青说的事,你心里怎么想?”她随口找了个话题,说。
贺兰毓略作停顿,“可以去。”
说完,她反而定定地看着她。
时风眠清咳了一声,小声地说:“我看上去,像是会不同意的吗?”
“不过,这件事不易操之过急,还要往后稍稍,至少是身体健康完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
贺兰毓唇角微翘,“嗯,我会努力。”
时风眠余光顿了顿,发现对方坐姿稍微朝外,从这个视角看到毛茸茸的头顶,以及小半截皙白的脖颈。
有种意料之外的可爱。
因为对方的态度,她没有看太久,就轻飘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当贺兰毓看过来时,她已经起身,“我去喂鸟了。”
时风眠发现一个奇特现象,她跟贺兰毓独处次数多了,小鸟对自己的敌意也随之减弱。
开始的时候,小鸟会像上次那样,假装被电击捣乱,但是发现没有造成大混乱,二人不约而同地安静。
当场一蹶不振,仿佛受到巨大的鸟生挫败。
接着连续几天,它都没有搭理时风眠,等她工作闲暇之余来看,小鸟就恢复了活力。
只是,它不再轻易攻击人了。
时风眠心里痒痒的,来到鸟笼前面,盯上了它一身的雪白毛绒。
她借着喂食名头,强行rua了一把,可怜的小鸟在她掌心被“玩弄”得晕头转向。
贺兰毓时不时看过来,目光却是落在她身上。
她没有表现异议,时风眠就更开心了。
最后,只有小鸟心碎的世界达成。
时风眠正在撸毛绒绒,没注意身后的视线,逐渐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
贺兰毓眼眸漆黑,静谧深邃。
她最近在悄然观察时风眠,当心境改变后,会发现从前未曾觉察的细枝末节。
首先是耳饰、项链的喜好,多是繁复华丽的款式,它们点缀在时风眠身上,丝毫不显得俗气,反而能衬托出自身的高贵耀眼气场。
视线下移,落在花瓣似的红唇,仿佛熟透的果实散发诱人芬芳。
虽然时风眠喜欢笑,但是每种弧度的差异,蕴含了各种情绪的不同,比如现在唇角勾起的弧度,就是带着几分狡黠的愉悦笑容。
因此,贺兰毓又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此前对方才会格外纵容宠物。
思及此,她不禁微微愣住。
这只雪团子是她送给时风眠,也许有着其他的意义。
贺兰毓心脏怦怦跳,那个荒诞的想法再次冒头。
二者之间的存在的关联,被她有意无意忽略,此刻却能够彼此印证。
猝不及防,她的目光跟时风眠对上了。
“……”
时风眠心满意足,将毛发凌乱的小鸟放回去。
她尝试将手指放过去,小鸟也不再啄,而是忙不迭扑棱翅膀飞远了。
因为察觉身后灼热的视线,她忍不住转过身,发现贺兰毓居然还没有走。
瞬间,四目相对。
她略微惊讶,随即粲然笑道:
“有你在我身边,它现在变乖了。”
时风眠将雪团子的顺从,归为贺兰毓的功劳,语气里流露出更多的希冀。
她有意打破之前的微妙气氛,态度积极。
然而,这次贺兰毓对此不受用。
她收敛了视线,浓密睫羽掩去情绪,轻轻摇头道:“这和我无关。”
贺兰毓毫不客气地拆台,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
见状,时风眠不禁皱起眉,脱口而出:
“如果你遇到任何问题,可以告诉我么?”
“我只是觉得……”对方的身影顿了顿,声线有些紧绷道:
“有必要将协议和生活分开。”
话音落,她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
时风眠不禁哑然,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反驳不了。
贺兰毓将关系摆在明面上,强调两人之间的界限清晰,即便是共同遵守协议,也要有各自的隐私空间。
她不禁暗中叹了口气,似乎是自己冒犯了对方。
只是,这些时日下来,贺兰毓对她半点好感都没有?也许还算不上朋友。
时风眠心里有一点失落。
但是很快,她就自己走了出来。
因为她想到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对方签下离婚协议,自己再移居国外,两人恐怕后半生都不会再见。
她没有任何后悔,自认为尽力对贺兰毓好。
现在,保持距离也是一件好事。
时风眠这么想着,又看了两遍协议,内心愈发的坚定了。
算算日子,其实也差不多了。
9、第9章
接下来几天,时家明显冷清多了,佣人们普遍话不多,管家看出了什么,却只是无人时偶尔摇头叹气。
贺兰毓勤于练歌,作息时间跟时风眠错开。
而且,对方专心练习的时候,不愿意被任何人打扰,所以她也很少过去晃悠。
时风眠独自吃饭,发呆,然后发奋工作。
尽管开始有点不适应,但是没过几天,她就自得其乐了。
最近阴雨绵绵,一连五天都在下雨。
这天,时风眠正在书房里,忙完了一些事务,她忽然想起了贺兰毓。
管家说:“贺兰小姐近日都在琴房,没人去打扰,作息正常,只是……今天傍晚,她没有下来吃饭。”
时风眠翻动书页的手顿住,面不改色道:“去问过了吗?”
“去了,但是贺兰小姐说没胃口。”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不对,“你们晚上有人见到她么?”
管家拧着眉头,回忆了一下,摇头道:
“没有,我们不敢惹贺兰小姐生气。”
“……”
时风眠放下手里的书籍,神情微凝,就让管家先出去了。
夜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时风眠还是有点担心,她站在二楼的房门前,踌躇片刻,然后抬手轻叩。
无人回应。
她心中思忖,难道是睡着了?
为了不打扰到对方,时风眠打算晚点再来,但是当她转身之际,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沉闷的细微动静。
像是有重物从高处落地。
她脚步顿住,心里一紧,“阿毓,你听得到吗?”
周遭仍然是静默,徒留她在原地。
时风眠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担心会发生意外,所以没有想太多,就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窗外雷声阵阵,雨声稀里哗啦,隐约夹杂着一道微弱的呼吸。
忽然,一道惊雷自天空划过。
白光瞬间乍现,照亮了眼前的景象,只见洁白的床单上,微微向下凹陷,一动不动。
贺兰毓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出现,显然状态很不寻常。
时风眠发现脚边泼了水,不远处是掉落的相册,玻璃渣碎了一地。
她心里咚咚跳,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打开房间的光,朝着床边走去。
“阿毓?”
乌黑的长卷发铺在枕巾,贺兰毓鬓边沾湿了汗珠,脸色苍白,她双眸紧闭,仿佛正处于睡梦之中。
时风眠仔细看,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于是,伸出手掌心,贴在上面试了试体温。
肌肤相触,对方温度几乎烫手。
时风眠如触电般缩回手,心里有些慌张,贺兰毓什么时候生病的?
对方一声不吭,如果不是她过来看,又有谁能发现。
这些想法在脑海瞬间闪过,她看着对方痛苦的神情,顿时有些心疼。
她发现贺兰毓身体蜷缩着,于是想将对方扶起来,但是手刚刚碰到腋下,就感受到一道虚弱的力量将自己往外推。
“你……你怎么来了?”
贺兰毓半阖着眼睛,声音微弱沙哑得说道。
她脑袋一片混沌,昏昏沉沉中,手放在时风眠左肩膀上,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时风眠身体纹丝不动,第一次沉下了脸:
“我再不来,你就要烧糊涂了。”
贺兰毓的视野里,她的面容朦朦胧胧,甚至因为听觉变得迟钝,导致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此时,贺兰毓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生病。
她以为这是一个梦。
“你走吧。”她的手虚虚搭在对方身上,语气透着几分倔强。
“……”
时风眠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下意识用了些力道。
她不太明白,贺兰毓在坚持什么。
“为什么躲着我?”
贺兰毓默然不语。
她眼底掠过一丝异样光芒,一错不错地看着时风眠。
然后,任由时风眠怎么摆弄,都没有再推拒。
时风眠将枕头调整了位置,让她能够躺得更舒适些,无视对方黏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
她迅速做好这一切,然后打算起身。
下一瞬,却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时风眠垂眸看了看,无奈地说:“怎么,现在又不让我走了?”
“……”
她觉得贺兰毓现在不清醒,明明看上去很难受,即使作出不好的举动,也让人没办法生气。
“我去给你拿退烧药,一会儿就回来。”她眉眼温和,近乎安抚性地说道。
两人目光对峙几秒,最后贺兰毓先松开她。
时风眠转过身的时候,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视一圈,出于某些原因,这里没有任何紧急的药物。
她轻轻摇头,转身上楼到自己房间。
此时,管家和佣人们已经睡下,她没有吵醒她们。
她拿了药和体温计,片刻后回到了贺兰毓的房间。
贺兰毓的状态更糟糕了些,她浑身冷汗涔涔,嘴唇翕张,似乎是的呢喃着梦话。
窗外的雨势更大了,电闪雷鸣。
每当雷声轰隆响起时,贺兰毓身体就会微微颤抖,却因为无处可躲,只能用薄被将自己全部包裹起来。
时风眠连忙来到床边,她受到惊吓往旁边躲闪。
“是我。”时风眠轻轻拍了拍被子,说。
贺兰毓倏地停止颤抖。
时风眠将被子缓缓掀开,尝试着将她扶起来,“别怕,我在这里。”
贺兰毓脑袋靠在她怀里,呼吸炙热,却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时风眠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给她喂药,然后又灌了点水。
水渍从唇角溢出,被她用指腹轻柔拭去。
花了些功夫,总算是成功吃下了药片。
时风眠察觉对方紧紧依赖自己,于是没有狠心放下她,两手从旁边环抱着怀里的人,是一种具有显著安全感的姿势。
她没想到贺兰毓还怕打雷。
这场雨来势凶猛,今夜不会轻易停止。
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时风眠将贺兰毓的发丝拨到旁边,忽然指腹微湿,发现了她眼角残留的水痕,沾了水珠的眼睫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她神情愣了愣,觉得鼻头一酸。
过了会儿,她低声喃喃道:“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不难受了。”
时风眠拿过手边的被子,在半空中荡开,重新披在了她和自己身上。
捂一捂,降温更快。
她感受着胸膛的重量,以及那一缕灼热的温度,自然而然地选择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当雷声响起的瞬间,贺兰毓又往她怀里拱了供。
时风眠只能轻声安慰,抚摸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
后面,贺兰毓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时风眠感觉到疲倦,身体变得僵硬,她俯身说道:
“腿麻了,我挪挪地方。”
这个动作,吵醒了贺兰毓。
她顺着时风眠的力道,想起身,但是时风眠一时手软,没把人托住,突然贺兰毓又重新压了回来。
虽然对方正在生病,但是整个人还是有些重量的。
时风眠没有防备就被扑倒了,两眼一黑,差点喘不过气。
但是,她也不敢用力推开对方。
“贺兰毓,你快醒醒……”时风眠两手扶着对方肩膀,说。
贺兰毓整个身体贴着她,胸前饱满柔软,仿佛是个天然的火炉,快要把她全身上下点着了。
“唔。”贺兰毓低吟了一下。
但是,她没有从时风眠身上起来,而是手臂勾着她的脖颈,像是考拉一样挂在“树”上。
时风眠:“……”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贺兰毓半梦半醒,目光迷离,凑到她耳边呢喃。
热气喷洒在耳廓,逐渐肌肤泛起绯红。
时风眠不由得转过脸,垂眸盯着她,问:“什么?”
“你不知道的,我发现了……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她伸出手掌,抚摸时风眠脸颊,笑容透着几分天真。
“宝宝。”
这两个音节柔情似水,不留神间流淌进了耳蜗,猝不及防闯进心房。
时风眠心头猛然一跳,神情错愕。
她目光复杂,突然间身体再次僵硬,因为对方趴在自己颈窝。
唇瓣意外触碰到她,在敏感薄弱的颈部肌肤上,几乎烙下一个滚烫的吻痕。
“贺兰毓?”时风眠吞了吞唾沫,声线有些沙哑。
“……”
她屏住呼吸,这才发现对方突然昏睡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时风眠将她移开,放回到床的另一边,然后顺手掖了掖被子。
刚才那几句话,她就当对方做梦胡言乱语。
时风眠没有跟病患计较,她坐起身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憋在胸腔的气息。
她感觉好些了,然后回头给对方测量体温。
这次,贺兰毓倒是乖乖配合。
看到体温降低,时风眠心下稍安。
……
天光乍亮。
经过一夜暴雨洗礼,屋檐仍滴滴答答着水珠,空气中充斥着潮湿和草木的芬芳。
贺兰毓睁开眼睛,顿时感觉浑身酸疼,她的掌心下意识抚摸身侧。
床单整洁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贺兰毓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目光随意一瞥,就看到桌上的水杯,还有药片包装。
昨天不是梦境,真的有人来过房间。
她神情怔怔,手攥紧了被角,脑海闪过“梦境”画面,苍白的脸色逐渐染上了薄红。
11、第11章
墨涟居是仿古中式装修,飞檐翘角,夜晚的小庭园里罗松挺拔,流水淙淙。
当时风眠进门时,就看到贺兰毓坐在餐桌前,她将发丝挽起,身着灰蓝的露肩不规则上衣,白色的长裙,妆容也透着精致。
她面前放的茶杯只剩一半,热气消散,显然是等她有一会儿了。
“久等了。”时风眠笑了笑,然后就在对面坐下。
贺兰毓看着她,“应该是我,没有打扰你吧?”
时风眠将随身带的资料袋,放到了桌角,因为在路上一边看,顺手就拿过来了。
“今天跟一位‘熟人’谈合作,由于某个原因,大概也不会谈拢……”
本来,时风眠收到了贺兰毓订座的信息。
但是为了处理“紧急”文件,准备推拒安氏的合作,她才耽误了一点时间。
她避重就轻地讲述,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带过去。
两人相对而坐,一片安静。
这还是贺兰毓第一次约她,虽然只是为了感谢,但是几天没见,气氛还是有些微妙的冷意。
“为什么是这儿?”时风眠抿了口清茶,随口问道。
“我听管家说,我们初次见面就是这里。”
时风眠差点被噎住,“管家还说了别的事吗?”
“没有。”
时风眠暗自舒了一口气。
她严重怀疑,选择该地就是管家的建议。
两人初见还算是温馨平和,当初贺兰毓被养父拉过来相亲,让落魄的家少一分压力,但是贺兰毓的反抗,导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不偏不倚,时风眠恰好路过,对她施以援手,还请伤心的她到包厢吃了一碗面。
窗外春雨绵绵,玉兰花树开得烂漫。
时风眠回过神来,这时候菜已经上桌了,贺兰毓口味喜甜口,她面前则摆着几道辣菜系。
显然是特地给她点的。
时风眠不由得看了对方一眼,其实自己本身的口味,跟“从前”有点不同。
但是,人的口味总会变化,她没有特意瞒着。
这也是管家告诉贺兰毓?
她心里暗暗揣测,火锅的热气蒸腾,氤氲了视野里的画面。
再次见面,二人各怀心事,一顿饭下来,吃得相当正式疏离。
贺兰毓神色正常,有问必答。
而且,那种被观察注视的感觉,时风眠隐约觉得重新出现了。
时风眠觉得对方有点变了,却不太敢确定,所以仍然保持着话题的边界感。
她心神有点恍惚,手边不小心碰到桌角,接着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纸张散落,有一张落在对面。
贺兰毓先俯身将它拾起,刚想还给她,忽然无意间一瞥,紧接着神情微愣。
片刻沉默。
时风眠目光意味深长,佯装惊讶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贺兰毓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她心里从来只有音乐,能让她感兴趣的一定是有血有肉的人。
或者,只是某个姓名。
但是出乎意料,贺兰毓捏着页脚,没有多问一句,神情平静地将它递了过来。
“没什么。”
“……”
时风眠低头将资料整理,重新放回了袋子里。
对方表现得太从容,也可能是藏得太深。
她略作思索,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道:
“说起来,这次合作的安氏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自家小姐从小流落在外,不久前大张旗鼓将人接回家。我记得你曾经在青藤大学就读,她……跟你也算是同学。”
贺兰毓神情微滞。
时风眠半托着脸颊,眸光流转,轻笑道:
“这么巧,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她觉得对方不可能先知道消息,现在听闻,心情一定会非常震惊。
贺兰毓抿了抿唇,“见过。”
虽然她此刻装得很好,看似轻飘飘的两个字,时风眠还是敏锐看出了起伏的情绪。
对方可是对白月光念念不忘。
何止是见过一面,必然情意深厚。
因为看出这一点东西,时风眠心里倒是有数了,她觉得自己顺水推舟,贺兰毓就会毫不犹豫签下离婚协议。
“……”
贺兰毓目光定定看着她。
现在自己已经想通,再见到对方,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她可以从容自然地面对时风眠。
既然时风眠毫不知情,那就当自己过去的别样感情随风已逝。
她们仍然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时风眠突然说这件事,她并没有反感,心想也许对方继续追问下去,自己会作出合适的回答。
但是,时风眠仿佛真的是随口一说。
她点到即止,留给彼此隐私的空间,然后自斟自酌,轻抿了一口小酒。
贺兰毓心里有点闷滞,也察觉两人之间的隔阂。
“最后喝一杯。”时风眠微醺了,她红唇勾了勾说。
“好。”
贺兰毓自然没有问,她以茶代酒,陪着喝了一杯。
房间里的温度逐渐增高,头顶暖色灯光笼罩,若有若无的酒气,环绕四周。
时风眠没有喝多,两人吃完饭又坐了会儿。
她低头看着手机,想给司机发送短信,但是可能是白天误操作了,现在怎么都找不到号码。
时风眠皱着眉,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躁意。
“怎么了?”贺兰毓问。
“我找不到陈姐电话了。”
“……”
时风眠正想拨另一个号码,忽然对面贺兰毓朝自己走过来,身前覆下了对方的影子。
紧接着,她嗅到一缕淡淡的冷香。
她感觉心里的烦闷散去,感到了平静安宁。
“我帮你找找。”
看着贺兰毓白皙匀净的手,她下意识将手机递过去,对方坐在身边,手指灵巧地点了点。
过了一会儿。
“好了,信息发过去了。”贺兰毓将手机还给她,说。
时风眠含笑着点头,“多亏有你啊。”
贺兰毓不予置否,她正想起身,突然身体失去平衡,往时风眠坐着的榻榻米方向倒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时风眠伸手接住了她。
“……”
贺兰毓其实很轻。
那一刻,时风眠猜想,抱起她应该也很轻松。
榻榻米向下凹陷,时风眠背后抵着墙壁,而贺兰毓趴在自己身上,两人之间近在咫尺,她两手还扶着对方纤瘦的腰肢。
柔韧、灵活度很好的样子。
时风眠桃花眼微眯,借着暖色光线看人,贺兰毓面容隐匿在阴影里,身上也沾染了一丝香甜的酒味。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想多。
时风眠有点恍惚,那一声“宝宝”犹在耳边。
贺兰毓的声线偏冷,遥不可及,说起情话却别有一番滋味,勾人摄魄,说不出的性感迷人。
对方显然也想到了。
贺兰毓心跳漏了一拍,接着脸烧起来了。
不过,时风眠看不清,她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你压着我了。”
闻言,时风眠目露疑惑。
分明是对方压着她,怎么现在颠倒黑白呢?
下一瞬,她循着贺兰毓视线看去,发现自己正恬不知耻地压着对方裙角。
时风眠:“……”
要不是她,对方也不会摔倒。
她意识到错误连忙道歉,然后悻悻地收回爪子,将裙角从自己手肘下解放出来。
“我刚才没有注意,都怪我,还好你没事。”
满室的热气逐渐散去。
贺兰毓起身后,整理了下仪容。
时风眠头脑也恢复冷静,她抚了抚衬衣上的一丝凌乱,然后低头看了看腕表:
“陈姐到了,我们走吧。”
“嗯。”
贺兰毓仿佛没事发生,从她身边经过,耳廓隐约透着红晕。
时风眠目光微顿,随即收回。
可能环境温度有点高吧。
她没有深想,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就跟对方一同走了出去。
不过,因为出门没有提前计划,路上还是发生了意外。
即使贺兰毓带上墨镜帽子,还是有人认出了她,一时间大门外被路人挤得水泄不通。
等会儿记者赶到,她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突然,时风眠眼尖地发现,群众有一个人正在蓄力,目标正是贺兰毓。
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她推开贺兰毓,挡在了面前。
路人打算扑过来,却紧急“刹车”。
“怎么不继续?时氏集团的法务部两小时内行动,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吵吵嚷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一瞬,他们都看清了站在贺兰毓身边的女人,顿时看向路人的眼神充满同情。
当着正主的面,还敢往她老婆身上扑。
啧,真是嫌命太长了。
对上时风眠冷若冰霜的目光,路人退缩了,转身钻入了围观的群众里。
这时,保安抵达现场。
时风眠得了空,对她说:“往这里走。”
没有等回应,就牵住对方的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对面的巷口僻静,停着一辆熟悉的迈巴赫。
街道上晚风交织细雨,嘈杂声远去。
贺兰毓脑袋空白,随着她往前走,却觉得身边安全宁静,与自己内心的某种情感产生共鸣。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垂下眼眸,视线掠过交握的手,顿时有些失神。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进车里,时风眠拿给她一条毛巾,然后自己擦干发梢上的雨珠。
见贺兰毓心不在焉,一动不动。
时风眠余光一瞥,看到对方肩膀上晕湿一块,正想顺手帮她擦擦,忽然一只白皙匀净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贺兰毓睫羽轻颤,瞳仁漆黑水润,轻声说:
“我……可以自己来。”
对方没有用力道,只是虚握着。
时风眠顿了顿,勾了勾红唇:“好,都听你的。”
12、第12章
路上有惊无险,车停靠在别墅外面。
两人气氛持续沉默,一直到走进家门,管家上前,见俩人的神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时风眠和管家四目相对,对方目光带着几分惋惜。
仿佛在感叹这么好的机会,她把握不住啊!
“……”时风眠当没有看见,管家接过她脱下的外套,问:
“贺兰小姐,你明天还要练琴吗?”
时风眠不禁转头,只见贺兰毓神色如常,看了管家一眼,说:
“不练。”
据她所知,贺兰毓应该是练手,加上温习已发行的曲目,这个过程不用花费太多时间。
闻言,管家笑吟吟的,“你们先坐一会儿,聊聊天。”
“小姐,你也有话想说吧?”
时风眠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然后就见管家默默走了。
客厅里,只剩她们两人。
贺兰毓已经坐下来,忽然目光投向她。
时风眠两手放在膝上,指间缓缓交叉,后知后觉地解释道:
“当时事发突然,我才决定带你走……那样的粉丝太狂热,容易产生‘攻击性’。”
现在回想,自己的行为有点冲动。
其实,当时她们从墨涟居出来,群众里大多还是正常人,站在贺兰毓的角度看,也许会想要跟歌迷互动。
结果让她硬生生拉走了。
“我知道。”
贺兰毓视线落在她手上,不动声色地错开。
她也感知到危险,只想跟时风眠走。
“……知道?”时风眠疑惑。
贺兰毓顿了下,目光定定,“嗯,我相信你。”
时风眠神情愣了愣。
她何德何能啊。
过了一会儿,她冷静下来,想到此前两人莫名的“冷战”,现在又是请自己吃饭,还表现如此罕见的态度。
可能是对方一种含蓄的示好。
没有别的什么含义。
想到这里,时风眠恍然大悟,她怎么能不给女主面子呢?于是自然而然地给了台阶下。
这时候,一名佣人上前,手里捧着只相框。
时风眠接过来检查了一番,确保完好无损,说道:
“相册稍微修补过,还是不能和原来一模一样……不知道你还要不要。”
她说完,仔细观察对方神色。
为什么会打碎它?
那天她本来将相片碎片收拾了,以为贺兰毓会不以为意,自己再顺手丢垃圾桶。
但是,对方说希望修补相片。
时风眠心中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中间想过这也许只是对方表面功夫。
贺兰毓唇角牵起一抹浅笑,说道:
“当然,谢谢你。”
随后,她接过了时风眠手里的相片。
她垂眸看着,指腹摩挲过木质相框的纹路,实际上,肉眼看去相框几乎和原来的别无二致。
原本的已打碎。
这一张是眼前的时风眠修复,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见贺兰毓真的收下,时风眠心里略微复杂。
转念一想,这些时日相处有用,至少对方没有继续厌恶自己。
她心神顿时放松,上身靠向椅背,漫不经心地谈笑道:
“相片修补过程中,发生了一件趣事,师傅问我是否要全部修复,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
贺兰毓手指动作顿住,掠过一丝暗芒。
“你怎么说?”
时风眠表情自信在握,悠悠然地说:“我告诉师傅,就照原来的复原。”
因此,贺兰毓才这么满意吧。
不过贺兰毓的眼神,有点怪异,过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又扯开话题,随意聊一会儿。
直到天色渐晚,时风眠去书房处理事务,而贺兰毓洗漱完就回房了。
贺兰毓身上还带着沐浴的香气,她一边用毛巾擦拭发梢,一边从桌前经过,目光落在那张相片上。
她心里陡然觉得异样,那天晚上生病,隐约发现了……
接着,她坐下来。
明亮的灯光下,贺兰毓此时状态清醒,重新捧起这只相框,仔细地研究起来。
她的余光,落在相片中央。
看着时风眠的笑容,眉眼压低,透着几分少见的凌厉。
乍一看,会觉得有点吓人。
此刻,贺兰毓竟然觉得格外好看。
她觉得是因为过去的潜意识作祟,于是不加阻拦,唇边不自觉泛起清浅笑意。
其实从回到时家以后,这张相片就被塞她进抽屉,没有再拿起来看过一次。
她记得当时是在翻找药物,不小心将其打碎。
贺兰毓没有放回去,而是将它摆放到桌上。
她思绪神游,想到了许多事情,忽然指腹抚过相框背后,在左下角的位置发现了暗层。
贺兰毓微皱起秀眉,仔细看,发现有个黑色细小的金属。
是个隐蔽的微型摄像头。
这是……
突然,脑海里浮现一个记忆。
她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模一样的摄像头,这一个已经破旧锈坏了。
这是她在打碎的相框上,意外揭下的。
片刻后,白惨惨的灯光下。
贺兰毓摊开白皙掌心,上面两颗金属,折射出冰冷的光。
……
与此同时,黑暗的书房里。
面前的电脑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跳出了一段无法识别的代码。
因为时风眠去洗漱了,过了三十秒代码默认启动,没过多久就显示了一个静止画面。
次日下午,时风眠照例待在书房。
她还没坐下几分钟,贺兰毓就过来了,有种是在等自己出现的感觉。
时风眠虽有诧异,还是表现得高兴。
今天,她听说贺兰毓心情不错,食量也恢复正常,在家里四处走动,有时候还会跟佣人聊起来。
贺兰毓给她的感觉,是有一点不同了。
明显来说……就是笑容多了。
“你在忙什么?”贺兰毓神情自然,徐徐走过来说。
“处理一些小事。”
时风眠坐在桌后面,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说。
“我出去走了一圈,发现还是待在这里更舒服,会不会打扰你?”
这声音含着一丝笑意,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时风眠抬眸望着她,轻笑:“不会。”
“你随便坐,有你陪着我,就算工作也不会枯燥了。”
贺兰毓定定看着她,没有接腔。
平静的心湖又荡开一圈波纹。
随后,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没有再打扰时风眠,只是目光时不时掠过。
半小时后。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是花瓶打碎,什么人发生了争执。
过了会儿,管家上来找时风眠。
“沈小姐来了……”
时风眠皱起眉头,暂且放下手头事情,然后起身。
经过贺兰毓的时候,对方没有动作。
她没有在意,而是带着管家下楼。
沈潇潇这次不请自来,站在客厅里,面前是打碎的古董瓷瓶,几个佣人手忙脚乱。
而沈潇潇则抱着手臂,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时风眠下楼的时候,就对上她的目光,精光闪烁。
她瞬间意识到,对方此举是故意的。
“风眠,这是我摔碎的,我会照价赔偿。”
时风眠差点气笑了,“沈潇潇,你没毛病吧?我这里又不是精神病院。”
“就是这个劲儿,没错。”
沈潇潇摸着下巴,所答非问,但是担心被打还是后退了一步。
时风眠觉得头大,她自己倒是无所谓。
只是,不太想沈潇潇接触贺兰毓。
她脸上没有笑容,有些许不耐地问:
“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也想跟你坐下好好聊聊,但是你那么忙,我只好自己来看你了。”
沈潇潇自觉报出名头,时风眠不一定会见她,所以闹了点“小动静”,成功把对方从温柔乡引了出来。
“聊什么?”
沈潇潇眨了下眼睛,“你不请我坐下来,喝一杯?”
“……”
沈潇潇看着她,笑容渐深:“有关贺兰小姐的事情,现在有兴趣聊了吗?”
二十分钟后,沈潇潇从时家离开。
时风眠回到书房,发现贺兰毓还在,只是气氛不太对,有种若有若无的凝重。
“你们聊完了?”对方从书前抬眸,看过来说。
“嗯……她找我我没时间,我约了她下次见面。”
对此,贺兰毓似乎不感兴趣。
见她没有追问,时风眠暗中松了口气,她神情略有些疲倦,来到桌后整理方才看了一半的文件。
突然,她感觉桌面被动过了。
时风眠掀起眼眸,落在贺兰毓身上,“你……”
贺兰毓的眼神,却让她觉得胆寒。
她后背一下子冷汗下来了,仿佛有藏于高阁不见天日的旧物,某一天忽然曝露在灼灼烈日之下。
整颗心脏倏地悬起来。
下一瞬,时风眠看到电脑屏幕画面不正常地闪烁。
中病毒了?她疑惑地想。
当她正担心里面的文档时,忽然不小心鼠标点到某个位置,一段段监控画面乍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时家。
每一格都显示各个区域画面,除了客厅画面全黑,其他如餐厅、书房还有琴房……
包括不限于厕所、浴室等等隐私空间。
也就是说,贺兰毓每一次进出,都会被另一双眼睛“看”到,而此时此刻,时风眠面前正站着当事人。
“抱歉,我动了你的电脑。”贺兰毓说。
她神情冰冷,走到了时风眠面前,将两颗微型摄像头放在桌上,细微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因为……我在房间里发现了它们。”
通过今日暗中排查,她发现时家遍布的摄像头跟这两个是一样的。
贺兰毓声音没有半点起伏,眸色若寒潭,倒映出时风眠的脸孔。
“这是你做的吗?”她缓缓问道。
13、第13章
毫无疑问就是她。
时风眠对人设理解深刻,只有“自己”能干出这种事情。
难怪贺兰毓回到时家不舒服,原来天天被某人监视着,以前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从这方面来推测,摄像头是“时风眠”暗中设置,至于家里其他区域也安装,只是为了方便观察贺兰毓的行为。
时风眠在心里骂了声变态,紧接着就有些疑惑。
她在时家待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发现监控画面的痕迹。
“你在哪里发现的?”她面色不变,盯着那两颗金属物,甚至拿起来打量了一番。
贺兰毓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相框。”
“……”
时风眠皱起眉头,沉默一瞬,说:“我以为这件事,我们之间不会再提及。”
她默认了对方的猜想。
贺兰毓眸光凝滞,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了。
时风眠却丝毫未觉,脸上还带着几分轻快的笑意,“我并不知道在相框里,你还把它再次取了出来,如果提前知道,我会让师傅做的更牢固。”
闻言,贺兰毓觉察一丝不对。
时风眠竟然毫不知情。
她心头微跳,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我自己安置的?”
贺兰毓后退半步,端详时风眠的神情。
只是,对方表情不似作伪,用一种明亮、包容的目光看着她。
没有任何心虚和羞愧。
审视的位置忽然变换,贺兰毓隐隐觉得难以适从,只见时风眠沉吟一会儿,然后轻点头道:
“我想是的。”
“这怎么可能……”
“你梦游。”
时风眠目光肯定,说道。
“……”
贺兰毓表情有瞬间凝滞,眼底逐渐浮现迷惑。
见她不说话,时风眠前面已经打好草稿,张嘴就来:“你来到时家之后,有段时间梦游症频发,容易作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比如半夜跑到厨房削苹果,在阳台练嗓子,不然就是四处游荡。
经常会惊醒佣人,但是又束手无策。
“家里其他的监控,确实是我一手布置,这件事你我都清楚,你也说过,这是为了让我们都有安全感。”
“我担心你跑进其他房间,如果是我也没关系,管家有心脏病……”
说着说着,话题就有点跑偏了。
贺兰毓抿了抿唇,“我以前去过你的房间?”
时风眠露出苦恼的样子,说:“不要紧,你也没对我干什么……忘了就忘了吧。”
话虽这么说,听上去就像是经常被“打扰”,贺兰毓还做过其他逾矩的事情,所以此时此刻,她才对发生的事这么“难以启齿”。
可能再说下去,两人之间会更加不堪。
贺兰毓突然不吭声了。
她脑袋刹那间空白,想到曾经的自己,或许有可能情不自禁对时风眠……
短短几秒,贺兰毓联想了许多画面。
“后来,你梦游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些监控也失去了作用,因为忙于其他事情,我也忘了将它们拆除。”
时风眠目光落在电脑屏幕,心中思忖。
其实贺兰毓早就知道监控的存在,而且动了手脚,所以后面才能找到空子给她下毒。
片刻的静默。
她转头觑着对方的神色,忽然轻笑:
“说起来,你能找到这段隐藏的程序,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问题将贺兰毓思绪拉回,她神情微怔,看着自己手掌心半晌。
她并没有提前计划,就对电脑实施熟练操作。
显然,这是身体养成的行为习惯。
监控并不是家里的秘密。
“……”
时风眠只留下这一句,没有再多说。
她当着贺兰毓的面,把监控画面关闭,然后就自顾自的看文件。
过了一会儿,贺兰毓沉默离去。
时风眠抬起头,琢磨片刻,转头就让管家到书房来。
她将先前说的那番话,给管家串串词,还有嘱咐佣人们这几日谨言慎行。
“梦游症……这个理由,贺兰小姐会相信吗?”管家目露惊奇,问。
时风眠桃花眸微敛,“会。”
她看过原文,贺兰毓曾经对白月光谈心,提起过小时候梦游的事,因此受到养父母不少苛待。
大概,距今有十年没有再发生过了。
“小姐,你和从前真是大不相同了。”
管家神情唏嘘,感慨说道。
时风眠心里稍微紧张,“哪里不同?”
管家目光矍铄,打量着她,继而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成长了,而且小姐本来就……多情善感,现在的你让我觉得更放心。”
她将嘴巴里的“喜怒无常”,硬生生换了个词,体现出极高的语言艺术。
因此,时风眠不予置否。
翌日清晨。
贺兰毓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昨夜没有睡好,眼下泛着淡青。
当她从走廊经过时,目光落在远处,过了一会儿,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摄像头。
即便如此,脑海里的想法还是萦绕不去。
她想了一整夜,应付梦游症有其他办法,她们却选择了最匪夷所思的一种。
贺兰毓意识到曾经的自己,对时风眠的感情有点“畸形”。
不然,怎么会同意活在她人监视之下?
时风眠则牺牲颇多。
贺兰毓发现这一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因此,昨天她在时风眠面前,两者联系在一起,几乎是震撼的。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些想过的画面,悄无声息溜进梦境里,无比真实地“活”了过来。
“你觉得不舒服,我就让人全拆了。”时风眠坐在餐厅里,见到她走来,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
贺兰毓没有意见,冷淡的神情紧绷着。
时风眠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贺兰毓没有立即就餐,她半阖眼眸,淡淡说道:“这是我的个人问题,却要你迁就我,如果我做过不好的事情……请见谅。”
“没有。”时风眠下意识否定。
贺兰毓目光诧异。
时风眠顿了一下,心里难得发虚,还有点隐隐的不是滋味。
面前的女人眸光水润,望向她的时候,眼底藏着一簇灼灼焰火,流露出几分令人心颤的天真。
容易让人产生负罪感。
时风眠很少看到这样的她,可是从未来的眼光来看,这一刻又仿佛梦幻泡影般。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珍惜对方展露的另一面。
风止,日光和熙。
她手撑着下颌,弯了弯桃花眸解释道:
“你一直都很好,无人能比。”
14、第14章
时间过得飞快,贺兰毓的身体基本痊愈,偶尔出门,时风眠也没有阻拦,而是让两名保镖看护她的安全。
贺兰毓的生活其实没有压力,她本来可以一直过下去,不去面对外界的风风雨雨。
只是,时风眠还是看得出来,对方仍然向往自己的事业。
没过多久,贺兰毓就提出采访的事情,经过和报社的商议,正式日期就定在这周末。
此外,报社还希望录制一段两人的访谈。
时风眠最近不忙,于是表示支持。
当天气候晴朗,草长莺飞。
上午十点,贺兰毓的工作室里挤满了人,放眼看去有报社的记者、摄影师还有其他工作人员。
众人正在各忙各的,吵吵嚷嚷。
时风眠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身着铅灰色的套装,银丝边眼镜,衬得高挺鼻梁,流露出精英锐利的气质。
身边的贺兰毓挽着她的手,外面是咖色的流苏披肩,素白里裙,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家里出来散步一样。
因为不是严肃场合,两人衣着都比较随意。
闹哄哄的室内瞬间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想到传闻,两人的形式婚姻,貌合神离。
没想到私底下感情这么好。
谭青从后面走出来,介绍着一名中年女子,对方看上去很随和。
“时总,这是李主编。”
时风眠微笑着点头,“久仰。”
李主编有些受宠若惊,说:“感谢时总选择‘华里’,这次合作是我的荣幸……哦,这位是蔡记者。”
时风眠循着视线看去,那是个短发,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对方眼神透着清澈,还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
“你好。”她微微点头。
“时总好!”
这些人又对贺兰毓嘘寒问暖,里面大多是工作室的成员。
她目光扫视一圈,说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全凭大家的信赖和坚持,我铭记于心。”
来之前,时风眠陪她做过功课,基本上这些人脸和姓名都能记住。
闻言,成员们相当触动。
贺兰毓缺失的这些时日,她们其实也不好过,虽然不至于被对家整垮,但是犹如失去方向的船舵,停滞不前。
所以,贺兰毓再次回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贺兰毓逐一打过招呼,视线落在谭青身后,却不由得顿了顿。
时风眠以为她见到了生面孔,发现那是个年轻、衣品时髦的女子,对方此时脸色有些尴尬。
因为女子是贺兰毓最后注意到,而且迟迟没有叫出名字。
“毓姐。”女子主动上前一步,扯出笑容,说:
“我是小梁啊。”
梁芊,是她放在贺兰毓身边的助理。
从前梁助理是工作室最有话语权的人,贺兰毓不在的期间,自然都是她代为管理事务。
贺兰毓微微颔首,“我记得你。”
梁芊心理平衡了,目光落在她衣服上,掠过一丝惊讶,然后语气热切道:
“现在还有时间,我带您去换一套衣服吧,这是毓姐……痊愈后首次接受采访,主编力求在镜头前展现您的神采。”
这话也没什么问题。
平时贺兰毓的形象塑造、工作饮食,基本都是梁芊在管控,只有她知道怎么让贺兰毓展现出最佳状态。
时风眠不着痕迹地瞟了她一眼。
示意对方不要乱说话。
梁芊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然后带着贺兰毓走向了化妆间。
……
宽敞寂静的空间里,镜子前的光映照出贺兰毓面容,她表情冷淡,静静地坐在那儿就像个任人摆弄的精致瓷娃娃。
至少梁芊是这么想的。
从前,尽管贺兰毓在外光鲜亮丽,在自己面前还是要乖乖遵守“规则”。
每一件演出礼服、首饰,饮食睡眠时间,以及在公共场合的所有发言,都有严格到令人发指的标准。
不过说错话没关系,不想干了也无所谓。
第二天,贺兰毓会自己回来。
因为从时风眠身边逃走,她将来也无处可去,业内没有一家唱片公司愿意与时氏为敌,冒险和她继续合作。
有时候,梁芊甚至会她可怜,但是也仅此而已。
“毓姐,你先做造型,我挑两件衣服给你。”梁芊语气颐指气使,丝毫没觉得不对。
她打心底觉得,一个人的性癖好怎么会变呢?
时风眠那样占有欲强的女人,只是担心刺激到贺兰毓,所以对其暂时放松控制,将来很可能还是照管不误。
“嗯。”贺兰毓抬眸看了她一眼。
身边有两个人围着她忙碌,全程沉默不语,空气始终是沉闷压抑的。
贺兰毓透过镜面,看到梁芊正打开衣柜,露出清一色的紫,只有饱和度、款式不同。
“这些都是我的衣服?”她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梁芊点了点头。
“我……必须穿这个颜色?”
“哦,下个月就不是了,毓姐放心,这个颜色最衬你的气质。”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不阴不阳的味道。
贺兰毓想起曾经了解过,网络上歌迷经常诟病她衣品差,甚至建议直接更换造型师。
“我不喜欢。”她扫了一眼,缓缓说道。
梁芊露出惊讶的神情,心里嘀咕:“这当然不是你喜欢的……”
见贺兰毓来到衣柜前面,梁芊也不加阻拦,只是后退了一步。
贺兰毓大致看了会儿,也没找到心仪的,忽然她看到最外边的一件特殊的衣服,在大片的紫色中显得不起眼。
她没有多想,拿起来后神情微变:
“我怎么会有这种衣服?”
只见,衣架上挂着一条淡紫的连衣裙,半透明的超短款式,腰间是不规则的条状丝带垂挂,像是被一把剪刀暴力剪碎过后的样子。
这两片布能遮住什么?
“呃……”梁芊见她脸色难看,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这就是专属的情趣.制服。
顶着贺兰毓冷冷目光,情急之下,她搬出了时风眠的名头:
“这都是时总的喜好。”
“……”
“从前,你惹时总生气的时候……我觉得你穿上这件,时总一定会高兴。”
不过时风眠送特殊“衣服”,贺兰毓向来是鄙夷不屑的,后面半句单纯是梁芊自我臆想和感慨。
但是,她说得不清不楚,听的人也容易想歪。
贺兰毓心情难以言喻。
两人吵架,和好的方式竟然是靠换装?
她盯着眼前的“破布”,内心再次刷新了认知和底线观念。
贺兰毓心里还有疑问,正想细问,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时总……”
梁芊转头看去,有意提高了音量。
时风眠不疾不徐地走进来,先是看到梁芊,对方脸色像是突然放松,显露出欣喜的样子。
仿佛是看到了救星。
时风眠心里一突,怎么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担心贺兰毓受到刁难,所以特地过来看看,现在看来好像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她人都来了,便决定转转。
莫名其妙的,随着一步步往前,她觉得心里有点发毛,直到迎面看见了贺兰毓的身影。
时风眠笑了一下,“阿毓,在干嘛呢?”
15、第15章
此时,她看到贺兰毓坐在化妆台前,旁边是化妆师,握着粉饼的手微微颤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周遭气氛沉闷古怪,令人不适。
贺兰毓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光线角度变幻,漆黑的眼底浮现一丝光亮。
时风眠的心瞬间就倾斜了。
贺兰毓真好看啊。
她来到对方面前,打量片刻说:“差不多了,你们先出去吧。”
在场另外两人互相看看,不明所以地从化妆间出去了。
贺兰毓半垂眼睫,轻声问:
“你让她们走了,谁给我化妆?”
时风眠想了想,“我。”
“……”
贺兰毓感到有些意外,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是等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别人来。
时风眠想到化妆师手臂颤抖的样子,觉得不是很靠谱。
她发现贺兰毓妆容基本完成,只差画眉。
时风眠心血来潮,真的摸了支眉笔出来,“化妆师身体不舒服,休息两天就好了,梁芊好久没见你了,话多了一些,你不要介意……”
“梁芊帮我管理工作室,我很感谢她。”
贺兰毓脸上看不出情绪,仿佛对此并不关心。
时风眠顿时噎住,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肚子里,“真的?”
“嗯。”
她抬起对方的下颌,低头仔细端详这张脸庞。
原生眉型漂亮,不需大的改动。
贺兰毓视线被迫抬高,视线落在时风眠的手指,不轻不重,指甲表面泛着莹润的光泽。
接着,眉峰的位置落下些许重量。
从旁边的镜子里,能看到两人距离极近,时风眠表情严肃,镜片下的目光专注,因为不擅于给别人做这种事,动作有几分小心翼翼。
贺兰毓视线自然落在她的衣领,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
忽然,她嗅到一缕淡淡的奶油,以及草莓的香气。
视线上移,看到女人殷红的薄唇。
色泽格外诱人,仿佛在吸引人深入品尝。
贺兰毓眸色微暗,心里涌现好奇,低声问:“你刚才吃了草莓蛋糕?”
嗯?
时风眠目光浮现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
“嗯,我本来在外面等你,就稍微吃了一点。”
不多,就吃了三个。
闻言贺兰毓沉默了一下,目光微怔,看着面前的唇瓣翕张,逐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也想吃……”她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想吃什么?”
“草莓。”
“……”
时风眠将眉笔重新搁在桌上,对上贺兰毓的沉静目光,心里开始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对方前面问的应该是草莓,而不是什么草莓蛋糕。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猜到自己吃了什么?
时风眠勾了勾唇,语气有几分纵容:
“好,我让人去买。”
这也是后头的事情了。
时风眠给她画好眉,然后就转身面对衣柜,打量里面的颜色和款式。
原来,紫色很有“韵味”。
她欣赏了一遍,心里啧啧称奇。
身后的贺兰毓正注意着,见她神情专注,心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真的喜欢这样的?
“里面有你想穿的吗?”时风眠问。
贺兰毓默然不语。
时风眠拿起其中一件上衣,“这件?”
贺兰毓目露嫌弃,“不要。”
“还有这件?”
“难看。”
“那……”
“太丑。”
时风眠本来觉得还行的衣服,经过贺兰毓一说,回头再看就发现差点意思了。
她觉得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才足以与贺兰毓相配。
实际上,贺兰毓越来越敷衍了。
有种想赶她走的意思,没想到她全程耐心十足,好像这样无意义的对话是很有趣的事情。
时风眠越来越靠近那件衣服了。
贺兰毓心头微跳,对她说:
“可以了。”
闻言,时风眠有点讶异,看着手里拿着的衣裙,款式平平无奇。
“你确定吗?”
贺兰毓轻轻颔首。
时风眠不作他想,将衣服递给她。
但是,当贺兰毓转身之际,她轻声说道:
“有些单调,还缺点什么……这条丝巾不错,正好搭配衣服。”
时风眠余光一瞥,就看到衣柜最底下的一抹紫。
“丝巾?”贺兰毓缓缓皱起秀眉。
回过神时,时风眠已经捏住丝巾一角,将它拿了起来,大刺刺地在她面前展示“细节”。
风从两人之间拂过,“丝巾”遮挡了对方上半张脸。
时风眠眼神逐渐放空。
丝巾样式有点潮,还有乱七八糟的线条……整体好像太长太宽了。
这玩意儿能系在脖子上吗?
“……”
时间仿佛静止了。
四目相对,无人开口,场面陷入了极度尴尬。
当时风眠发现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居然把情趣x衣拿给贺兰毓试。
这种行为无异于耍流氓。
只见旁边的等身镜里,映出两人此刻的模样,这件x衣完美贴合女人的身材,隔着半透明的布料,贺兰毓表情管理险些破功。
她心跳如擂鼓,神色强作镇定。
然而,当贺兰毓没有作出反应,时风眠却逐渐感到心虚、紧张。
她正捉摸不透对方想法,想主动询问时,门外传来了谭青的声音:
“时总,你们好了吗?”
这个问题中带着一丝急切和好奇。
“我先过去。”贺兰毓侧过身,声音含混,从时风眠面前目不斜视地走过。
“……好。”
时风眠连忙放下x衣,却只看到对方的背影。
贺兰毓离开的步履有些慌乱。
时风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脸颊有些许发热。
她默默将手里衣服折叠,放归原位。
既然贺兰毓不说,就当这事这么过去了。
最多是对她好感降低一些,其他的应该没有影响。
片刻后,时风眠重新回到采访现场。
在布置的场景里,贺兰毓正坐在一张圆桌前,跟对面的蔡记者进行一对一问答交流,氛围轻松融洽。
贺兰毓先是回应了在疗养期间,经历的阶段和感受,但是未来还需要一些时间观察。
然后,又读了几条歌迷们关心的问题。
贺兰毓回答得很认真。
蔡记者低头看了下问题稿子,脸上笑容收敛,“这位歌迷比较关心另一件事,最近曾淳熙风评反转,而且会参加今年的金曲评奖,对此您怎么看呢?”
台下,时风眠心中思忖。
记者这个问题有炒热度的嫌疑,曾淳熙这个人算是贺兰毓的对家,两家粉丝经常互撕。
最有名的是抢歌事件,因为一次合同条约漏洞,曾淳熙通过不当手段得到歌曲版权,即便如此看,当年的音乐大奖最终得主还是贺兰毓。
贺兰毓神情平静,说道:
“今天不谈论其他人。”
面对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蔡记者也愣了一会儿,心想这是半点热度都不想给对家。
在外场主编的提示下,蔡记者连忙看后面的问题。
“有关您的复出时间,这一点能否向歌迷们透露?”
“我将发布一张新专辑,安排妥当之后,作为给大家下次的见面礼。”
“……”
全场安静,摄影师的镜头聚焦在贺兰毓身上。
时风眠慵懒地坐着,视线也完全挪不开,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有些恍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算算时间,贺兰毓就快跟白月光重逢了,却还是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
她不能在中间当炮灰。
等这次采访结束,她得考虑提离婚的事情。
时风眠桃花眸微敛,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钻石在日光下熠熠发光。
16、第16章
谭青在她旁边,见状小声问:
“时总,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时风眠回头看了她,就发现其他工作人员,神态也有点古怪,假装根本没在听的样子。
她们进去时间有点久,又中途让助理和化妆师走,出来的时候彼此举止也不同寻常。
“你来得刚刚好。”
谭青有些迷茫,“您是在说反话吗?”
时风眠沉默了一下,然后收敛了笑容。
她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更不忌讳在人前跟贺兰毓的关系,目前情况对自己有利。
问答环节结束后,轮到两人共同访谈。
时风眠坐在贺兰毓身边,视线对上又立即分开了,两人之间气氛透露出几分不自然。
蔡记者也有所察觉,便率先打开话题:
“我听说方才在场外,时总的助理特地买了草莓,是因为夫人喜欢吃吗?”
时风眠感到贺兰毓看过来,笑了笑答:“是的。”
摄影师会来事,镜头一下子对准桌面,摆放的一盘新鲜饱满的草莓。
“真是用心了,有件事大家想不明白,二位突然感情高调,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转变?”
蔡记者看向贺兰毓,问道。
“一场难以忘记的意外。”
“……”
台下也一片沉重的寂静。
时风眠转头看着她,补充道:
“她的意思是说,因为那次意外,让我们更加珍惜眼前的彼此。”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蔡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交流逐渐和谐,最后她往场外看了看,笑容真情实意道:
“我听到下面有朋友说,想看你们的互动。”
贺兰毓表情微滞,一时没有反应。
这是采访之外的事情,她们根本没有提前做准备,所以也
台下起哄。
两人对视,时风眠一副自信在握的样子,在贺兰毓不解的目光中,她从容不迫地拿起一颗草莓。
“阿毓,你不是想吃吗?”
“……”
有现成的道具,不用白不用。
话说到这里,贺兰毓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唇瓣微微张开,将递到面前的草莓咬了一小口。
然后,她轻轻一笑:“很甜。”
台下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时风眠转而看向镜头,笑道:
“大家都看着,不好意思呢。”
贺兰毓抿了抿唇,垂下眼眸,平静接受对方给自己的“人设”。
太亲密了,她不好意思。
嗯。
众人的起哄便停止了,蔡记者察言观色,接着自然而然地引出下一个问题。
两人在镜头前,举止平淡中透着亲昵,若有若无的视线接触,仿佛也充满了生活中习以为常的爱意。
看似平常,实则留下想象空间。
不过,两人的访谈时间不长,蔡记者自然也问出太深入的事情,就在众人沉浸其中,尚未反应过来时访谈结束了。
大家都有点意犹未尽。
下场的时候,路上两人都没话说,在化妆间里那种尴尬的气息又弥漫开来,时风眠跟贺兰毓之间还能再塞一个人。
恰好前面是工作室的成员,贺兰毓对她说道:
“还有其他事吗?”
时风眠沉默了一下,“没有。”
随后,贺兰毓被工作室成员包围,了解一些遗留未解决的问题,而距离下次的筹备活动尚未有定期。
时风眠处在人群之外,完全融不进这样的氛围。
这些人是真心尊敬贺兰毓,而且由衷信任她。
相较于梁芊,后者显然没有如此待遇,因为临时受命,在众人眼里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代理人”。
时风眠看了好一会儿。
即使在如今的贺兰毓眼里,周围这些人素未谋面,但是却应对自如,不像是在她面前那样冷淡。
这可能是音乐上的共鸣吧。
时风眠没什么音乐细胞,自然也无法理解,她就开始观察其他的东西。
比如,贺兰毓神态、衣着……
时风眠目光在她颈间流连,雪白的肌肤,却稍显空荡。
这时,梁芊在旁边忍不住问:“时总,你在看什么?”
梁芊不太明白,明明注意着却不干脆上前。
甚至,时风眠想现在带走贺兰毓,也不是不可以。
“我觉得少了点什么。”
时风眠微皱起眉头,说道。
“少了……”梁芊也跟着看了片刻,忽然意识到她是在指贺兰毓,便说:
“你是指外形上的不足?”
梁芊立即认真起来,打算下一次做到尽善尽美。
半晌静默。
时风眠突然了悟,眼眸微亮,反问道:
“最近合作的珠宝品牌里,设计师给出的方案都有哪些?”
梁芊愣了一下,不过效率极高,将一份品牌展品的清单交给她。
但是,梁芊心里有点紧张,担心是工作上失误。
时风眠大致看了看,挑了其中一个品牌,风格大气,款式独特,然后抬眸往前方看了一眼。
“交给你了。”她将平板还给梁芊。
梁芊看着页面内容,似懂非懂:
“啊?”
“给贺兰毓定制一条项链。”
梁芊小心觑着她的神色,内心习惯进行揣摩,上司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接着,梁芊才低头看着平板,略有些疑惑。
不可能是定这样的项链吧。
梁芊觉得这么简单的任务,不太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她复盘了时风眠今天一切行为,加上对其的性情的了解,很快就得出了一个最正确的结论。
“没问题。”
梁芊目光郑重,专业地回答道。
贺兰毓分明什么都不缺,各大品牌争相送高定礼服和珠宝,是时风眠不满足自身的恶趣味。
项链,不过是一个借口。
因为贺兰毓还有自己的事,时风眠就跟李主编打了声招呼,径自跟助理先行离去。
……
贺兰毓与众人聊天告别后,回到了换衣间,她从镜子前经过时,发现了桌上放着的一只小礼盒。
梁芊说这是时风眠送的。
此时,时风眠正在外面等她,突然送礼物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而且不当面送,这又是为什么?
贺兰毓顿时有点好奇,她缓缓拆开暗红的丝绸带,然后将它打开了。
周遭冷冷清清,光线暗淡。
盒子里,有细碎的钻光闪动,如同恒久的璀璨星河流动,映入她的一双漂亮眼眸,却有刹那间的错愕。
不过,这不是项链。
而是一条精美的胸链,细小的链条镶嵌宝石。
“……”
贺兰毓半垂着的睫羽,轻轻一颤。
本来这东西没什么,可是时风眠送过来的,就被赋予了其他的色彩和意义。
她不由得想到了那件衣服。
思来想去,只能解释是为了吸引时风眠,特地准备的。
所以,刚才对方看到了……
时风眠是完全不在乎,还是就想再添一把火,乐意看她心情深受煎熬。
贺兰毓手指倏地攥着链条,宝石光芒夺目,而指关节微微泛白。
她眸色暗沉,随即将它放了回去。
合上盖子,再也不看一眼。
17、第17章
大约十分钟后,时风眠坐在车里,看到贺兰毓款款走过来的身影。
随着车门打开,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也跟着在车厢里蔓延开来。
时风眠目光掠过,看到贺兰毓身边的手提包,问道:
“梁芊拿给你了?”
贺兰毓眸色深幽,瞥了她一眼,“嗯。”
时风眠露出满意的神色。
一小时前,她从梁芊那儿了解到,项链已经送到了贺兰毓手上。
本来,她还感到很疑惑。
一问之下,梁芊说因为设计师刚好有一件藏品,不轻易拍卖,听说是时风眠要,很爽快就答应交易。
在时风眠看来,藏品的价值一般比展出的高,而且省去了定制的时间。
可能是还没拆开,贺兰毓表现没有任何特别的。
时风眠这么想着,车已经行驶过半。
傍晚时分,她们回到了时家,一天过去,都显得有些疲倦。
桌上备好热腾腾的晚饭,幽微的烛光跳跃。
过了一会儿,时风眠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记得你在采访提到新专辑,是已经有想法了?”
贺兰毓抬眸看她,“有点眉目。”
然后,语气顿了一下,又说:
“多亏了你,上次给我的灵感。”
时风眠眸光微闪,佯装疑惑道:“什么?”
“维也纳森林的故事。”
“哦,我只是有感而发,居然派上用场了,那其实是你自己的才能。”
听她这么说,贺兰毓没有追问。
这时候,时风眠手机传来一条短信。
她低头看了看,然后说:“李主编做好了采访后续,她对蔡记者几次夸奖,下个月有望升职。”
贺兰毓轻挑眉梢,察觉她谈起记者语气亲切。
“蔡记者是你推荐过来的吧?”
时风眠有些诧异,但还是作肯定回答。
华里报社不乏优秀记者,但是蔡记者显然初出茅庐,有几次都差点在镜头前失误。
贺兰毓此前就有猜测,现在也并不意外。
她微皱起秀眉,看了时风眠一会儿,忽然沉声问:
“你开了什么条件?”
闻言,时风眠愣了一下。
她琢磨了片刻,意识到对方的深意后,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对她不感兴趣。”
她看起来就像是那样龌龊的人?
见时风眠微睁大眼眸,一副心灵受伤的样子,贺兰毓顿时陷入沉默。
虽然没见时风眠身边出现情人,但是哪天真的看见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名利场里利益勾结的事情比比皆是,她又能从一个小记者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我不要好处。”
“……”
时风眠见她如此模样,心里突然有点不服气。
她忽然凑近了,手臂叠在身前,看到对方瞳孔微缩,于是狡黠地笑了笑道:“我这么做,只是想给她一个机会。”
“蔡记者虽然年轻,但是工作努力认真,所以我向主编推荐了她。”
贺兰毓有些惊讶,对她的靠近一时没反应过来。
傍晚残余的橘红霞光里,女人的脸庞镀了层暖色,桃花眸含笑时暧昧不明,却又流露出一丝赤枕的情感。
刹那间,贺兰毓的固守的心防动摇了。
此前,她仍然不能面对时风眠的另类喜好,现在心里却完全忘却了,眼里的世界只能容纳这一个人。
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她。
那些“偏见”想法只是不想面对的理由,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忽然一个奇异的念头自心间涌现。
从前的自己也许曾有过如此感受,所以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这一刻,不由自主地相信她。
贺兰毓垂下眼眸,轻抿了一口酒说道:
“蔡记者确如你所说……如果下次有所精进,我想还可以继续合作。”
时风眠上身靠在椅背上,神色隐匿进阴影,眸光灿亮如寒星,足足看了好她一会儿。
然后,她勾了勾红唇道:
“一言为定。”
夜晚,月明星稀。
时风眠心里有事,时常去注意贺兰毓的动静。
对方在琴房待了两小时,然后回房间,半小时后又出来洗漱,经过客厅的时候,目光瞥向她。
“……”时风眠掌心托着下巴,翻开了一页杂志。
贺兰毓心生疑惑,但还是转身走了。
时风眠顿时掀起眼皮,目光落在她的颈间,空空荡荡,她心里顿时也有点空落落。
她心里痒痒的,为什么贺兰毓不戴呢?
时风眠浮想联翩,回到家这么久应该看到了吧,可是自己还没有见到实物。
当贺兰毓再次从身前经过,忽然顿住脚步,水润漆黑的眼眸望向她:
“你还不打算休息?”
“再等会儿……”时风眠说完,装作不经意看去,对方仍然没有离开,而是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那条项链,你喜欢吗?”
贺兰毓神情平静,“嗯。”
“试了吗?”
“没有。”
“怎么不戴起来看看呢?”
“……”
半晌静默。
贺兰毓没有搭理她,而是转身就走了。
身后,时风眠顿时心生疑惑,怀疑是之前说错话,让她不高兴了。
正当她头脑快速运转,苦思冥想之际,突然已经走出三四步的贺兰毓,莫名在原地驻足。
嗯?
时风眠看过去时,眼底还没敛去困惑。
贺兰毓转过脸,眼眸幽深,轻不可闻地说道:
“你真的想看?”
闻言,时风眠真诚点头,“想。”
对方仿佛就只是随口一问,然后就径自走了,毫不留情地留下时风眠。
直到视野里,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她收回了视线,心情突然有点期待了。
至于贺兰毓的态度,她觉得可能是对方性情孤高,心理难以捉摸的缘故。
放在以前,贺兰毓就不碰“时风眠”送的东西,现在自己送估计也没什么兴趣。
不过,贺兰毓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说明还是顾及她的感受。
时风眠心里一阵欣慰。
并且,期待明天的到来。
片刻后,她的思绪回到现实,习惯看了一眼日程表,发现过几天有个重要的日子。
她在日期上圈了红,注意力转移到这。
于是内心消除了杂念,开始筹备当天要做的事情。
18、第18章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台,金笼轻微摇晃,里面的雪团子来回踱步,仿佛存有什么焦急的心事。
紫檀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红色的请帖。
这是安家的老夫人为了替孙女接风洗尘,特地设下的名流夜宴,请帖早上就遣人送过来了。
时风眠独自坐在桌前,神情若有所思。
安家邀请了她和贺兰毓。
按照剧情,在这次的宴会上,时风眠跟贺兰毓貌合神离,后者和白月光重逢,不久后二人的婚姻就会面临崩溃。
她就可以带着钱润了,去过下半辈子的幸福生活。
这是她原本最好的预想,并且已经安排好相关事宜,但是唯一吊诡之处是……
贺兰毓还没有想起一切。
时风眠眼眸渐深,放下了手里的请帖。
这让她现在有点难办。
距离宴会举办还有一周,为了以防万一,提前让贺兰毓签下离婚协议,后面的司法流程会简便许多。
现在,还缺少一个离婚的理由。
时风眠不禁想起那天,贺兰毓发现房间监控时,自己和沈潇潇的谈话。
当时沈潇潇向她透露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失忆前贺兰毓调查过自己,而且比她们想象的还要了如指掌。
从时风眠的家世背景,人生经历,干过什么肮脏事,跟什么人同流合污……甚至,还掌握了一部分她的公司机密。
“万幸发生了那次车祸,她不记得了。”沈潇潇语气讽刺地对她说。
时风眠对此当然知晓。
她已经将要紧的情报销毁,就算贺兰毓后面恢复记忆,也没办法再来对付自己。
不过,沈潇潇并不知道,而是幸灾乐祸道:
“单凭贺兰毓能做到这个地步?我早就说过,她不是什么清纯小白花——食人花,懂不懂?哪天就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时风眠微皱了皱眉,“你小声点。”
仿佛比起这些事情,她更关心不要吵到贺兰毓。
沈潇潇闭嘴了,整个人无语住。
她翻了个白眼,没看到两人翻脸的热闹场面,顿时也觉得意兴阑珊,走之前将一个情报告知她。
贺兰毓收集到的机密,本来是要卖给安家的。
思绪回笼,时风眠看到管家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递给了她:
“小姐,取回来了。”
时风眠接过看了看。
里面是一张张她的照片,还有借条之类的东西。
这是贺兰毓从前的所有物。
此前,她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但是一直没有去碰过。
现在拿出来,也许能借此为由达成目的。
等到下午,时风眠跟贺兰毓说起请帖的事。
贺兰毓情绪没有太多波动,说道:
“我会陪你去。”
时风眠作出思虑的样子,“可是你忘了许多事情,只怕不会适应。”
贺兰毓眼底流露疑惑。
“我应该记得什么?”
在此之前,她可以通过一些资料,临时了解自己的人际关系,还有即将面对的任何“陌生”人。
时风眠的意思是这次不太一样。
“……”
时风眠静默看了她一会儿。
“没什么。”
贺兰毓心中思忖,看着请帖上的姓名,逐渐有了一个想法。
上次时风眠也曾经提过安家,似乎很在意她跟安家的关系。
时风眠今天有些忙碌,正准备要去公司。
她起身经过贺兰毓,忽然问道:
“晚上方便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贺兰毓轻轻点头,低声说:“我也是。”
时风眠心里有些好奇,但是没有追问,转身就径自去忙其他事了。
……
夜里,万籁俱寂。
时风眠回到家之后,以为贺兰毓已经睡下,可是当经过走廊的时候,听到了悠扬灵动的琴音。
她跟随着乐声,不紧不慢地向前走,最后来到了琴房外面。
她心灵沉浸其中,一时没注意到其他。
水晶吊灯的冷光笼罩下,女人坐在钢琴前,一袭黑色的吊带长裙,她神情专注,十指白皙纤细。
歌声空灵独特,有种让人心情平静的魔力。
她仿佛是在叙述一段故事,千回百转,牵动心弦,最后归于命运戛然而止的沉寂。
时风眠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我的新歌。”贺兰毓手指放在琴键上,抬眸看她。
时风眠有些惊讶,原来这就是对方要分享的事。
“太成功了……所以,我是第一个听众?”她真情实感地说道。
“嗯。”
时风眠心里正高兴,忽然目光落在她身上,顿时神情微怔。
因为听得入迷,这时才注意到对方今天不同之处。
只见精致的锁骨上方,多了一条特别的镶嵌碎钻的细链,巧妙的倒“y”设计两边对称,与雪白肌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细链下半部分掩藏在衣服里,正“y”形链条垂下,引导人的视线落在丰满的胸口。
好白的……链子。
时风眠呼吸微滞,眼睛都挪不开了,脑海里浮现这几个字,心里有点震惊。
这不太像是贺兰毓的风格。
对方神情冷淡,与这条“项链”相衬,有种难以言喻的极致性感。
“好看吗?”
时风眠蒙圈了一下,张了张嘴说:“嗯,但是……”
接着,她看到贺兰毓唇角微翘,仿佛是因为这个回答感到愉悦。
她瞬间哑然,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昨天的对话。
“这是我送的‘项链’?”
面对她这幅古怪神情,贺兰毓低头看自己的项链,喃喃道:“有问题吗?”
“……”
时风眠轻轻摇了摇头,心情复杂。
没想到简单一件事,居然能让梁芊办成这样,现在想想,贺兰毓之前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但是,贺兰毓居然接受了这份“礼物”。
就因为那天一句她想看?
时风眠心里有点怪异,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失误。
她徐徐来到贺兰毓身边,对方眸光清凌凌的,覆着一抹清幽的皎洁月色,也悄然观察了许久。
时风眠表情恢复正常,垂眸看了片刻,语气轻而缓说道:
“你今天很美。”
这是一句真心话。
贺兰毓仰头看她,凤眸里平静的湖水,泛起了一丝波澜。
气氛莫名有点微妙,连空气都是燥热的,足足静默了好一会儿。
“还听吗?”贺兰毓先错开视线,说道。
时风眠点头。
贺兰毓按下两个钢琴键,将方才的一曲奏完。
时风眠安静聆听,问道:“这首歌有名字吗?”
“还没有。”
贺兰毓谈及音乐,神情真挚,她略作思索说道:
“我创作这首歌,和前几年的风格初衷截然不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时风眠左眼皮微跳,面上笑道:
“我可不懂这些。”
贺兰毓却看了她半晌,过了一会儿,语气认真地说道:
“不用谦虚,你有着类似天赋的直觉。”
这样坚持并且肯定的态度,如同看不得她妄自菲薄一般。
时风眠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随后,只能坐在对方旁边,心血来潮地说道:“你可以试试教我。”
“……”贺兰毓转过来看她,然后答应了。
时风眠肩膀挨着,手指放在钢琴上,视线注意对方的动作。
然后,学着弹了一段前奏。
时风眠学是学会,却并无灵气,更没有其他有价值的艺术感悟。
她含笑看着,自我感觉还很不错。
“贺兰老师,你还想听我的意见吗?”她半调侃地问道。
“……”
贺兰毓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那句话只是时风眠随口一说,阴差阳错给她带来了作曲的灵感。
只是贺兰毓心间隐隐察觉,那不只是刹那间发生的,而是朝夕相处、日久天长积累而来,直到某一天将这些细碎的灵感谱写成曲。
正在她思考入神之际,指尖不自觉按黑格琴键,接着视野中另一只手覆盖着自己手背。
时风眠握着她抬起来些许,两人指间交错,在黑白单调的琴格上方,如同一抹规则秩序之外的错乱旖旎色彩。
因为她们挨得过近,散下来的一缕发丝交缠。
贺兰毓转过脸,猝不及防跟她对视了,眸光闪动,甚至能感受到炙热的呼吸。
于是,骤然忘了开口。
“弹错了。”时风眠凝望着她,忍不住轻声说。
19、第19章
话音落,时风眠不着痕迹地抽回手。
她从凳子上起身,慢慢绕到钢琴前面,没有探讨对方刚才的“错误”,略作思索说道:
“我水平有限,要是说错了,千万不要放心上。”
贺兰毓回过神,目光落在她脸上。
时风眠顿了一下,眼眸弯了弯,说道:
“曲调听起来细水流长,牵动人心,我会想到一些人们关于爱的美好品质。”
美好的品质?
贺兰神情微怔,原来在“观众”听来是这样的感受。
她在作曲的过程中,只是遵循本心,专业严谨地审视成品,没想到能从这个方面进行解读。
半晌,贺兰毓微不可闻地自语:
“你说的没错。”
时风眠没有听到,因为对方看起来有点累了,她没有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夜静悄悄的,风吹起窗帘带来微凉的风。
时风眠眸光闪烁,心里有些踌躇。
她是贺兰毓今晚第一位观众,有幸听到天籁般的歌声,还有见到如此惊艳的她。
无疑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时风眠不想破坏,至少今夜能拥有一个好梦。
当贺兰毓抬眸看过来,她已经敛下神情,说道:“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但是,她转身的时候,对方忽然问:
“你想说的事情是什么?”
“……”
时风眠身影顿住,看到贺兰毓眼底的希冀。
她佯装诧异的表情,紧接着拍了一下手掌心说:
“差点忘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谭经纪前两天见我,说上次采访市场反响热烈,如果你有意愿的话,后续可以商议首发专辑的具体时间。”
在这种气氛下,时风眠突然一本正经说起正事。
空气静默了片刻。
贺兰毓神情怔愣,说道:“……没了?”
时风眠缓缓点头。
“我知道了。”
贺兰毓看了她一会儿,心里还是认真对待。
虽然有些意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时风眠神情流露倦意,跟贺兰毓道了晚安后,就径自离开了。
贺兰毓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深。
翌日,下午的时候,时风眠才从外头回来。
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忽然见到管家面露犹豫,于是开口询问。
“小姐,这两天是否要准备礼物?”管家说。
“礼物?”时风眠思索,暗道。
“今天七夕节呀。”
时风眠沉默了下,“那就照旧安排。”
她想这跟两人的生日、结婚纪念日类似,流程也没什么不同,于是没有多想,打算跟以前一样。
可是,管家却轻轻摇头:“贺兰小姐说了,不要铺张浪费。”
时风眠点点头,“听她的。”
“晚些的行程和时间,由我来安排妥当?”
过了一会儿,时风眠上身靠在椅背,悠悠说道:
“不用。”
贺兰毓对此并不感兴趣。
而且,最近她在筹备新专辑,精力有限,何必再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人家的时间。
管家有些惊讶,这样家里未免太冷清。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劝说。
当管家出去的时候,时风眠陷入沉思,周围很安静,直到余光里瞥见花房景色。
……
下午四点,贺兰毓走下楼梯。
她本来从走廊经过,却忽然被吸引了注意,脚下顿了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于是,她从室内阴影走出,来到了落地玻璃窗前,身上沐浴着暖融融的日光,长而卷的乌发末梢也在发光。
她冷静自持的眼眸,直望着花房里的锦簇花丛。
不远处,身着黑色衬衣的女人,正坐在画架面前,修长白皙手里执着一支画笔。
她低垂着眉眼,睫羽浓密,五官轮廓散发着奇异的柔和感。
这个画面太少见。
贺兰毓不自觉看了许久。
时风眠发现有人出现在面前,她手里画笔停住,轻笑了一下:“好久没有画,技艺生疏了。”
贺兰毓垂眸一瞧,只见亚麻画布上的花卉热烈绽放,栩栩如生。
冶艳的山茶花,在迎风摇曳,乍一看去异常的惹眼。
她目光微凝,感叹道:“你画得很好。”
时风眠手里托着颜料盘,神情自若,举止间散发着随性自由的气息,落笔也毫不迟疑,留下浓墨重彩。
贺兰毓微愣,心间朦胧的云雾褪去。
这一刻,见到了从前未曾见过的,更趋近真实的她。
接着,时风眠重新看她。
贺兰毓心头微跳,觉得这样的目光带着热量,如有焰火在肆意燃烧。
“你在看什么?”她抿了抿唇,面上滴水不漏。
时风眠眼眸灿亮,似笑非笑道:
“远景有了,还差一位近景人物。”
过了一会儿,贺兰毓隐约看出她的打算,迟疑道:“我?”
时风眠微微点头。
片刻后。
清风拂过窗台,浓郁的山茶花香萦绕身侧,贺兰毓半躺在一张棕红的沙发上,手边是散乱的时尚杂志。
她垂眸望着怀里的捧花,心神微动。
当时,鬼使神差就同意了。
现在想想,居然连自己都觉得费解。
可是……
贺兰毓眼尾狭长,黑曜石般的眸子,掠过那张画布,流连在女人的上半张脸。
现在,她攫取了她的心神。
当时风眠聚精会神看着她的时候,区别于身边的任何人,甚至是灵魂上近乎虔诚的,仿佛面对的是这世间无与伦比的珍宝。
贺兰毓凤眸微眯,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愉悦。
安静的气氛里,作画的时间悄然流逝。
“好了。”时风眠搁置了画笔,用毛巾擦拭手上沾到的颜料。
她的视线落在画布上,仍然会忍不住惊叹。
暖融融的日光沐浴,花丛之间,是女人的一抹素白绸缎裙角,腰身曲线窈窕,她半阖着眼眸,轻嗅怀里的浓烈的山茶花瓣。
贺兰毓从沙发起身,缓缓走来,见到这幅画也不禁为之一愣。
每一道笔触的细腻程度、颜料轻重,都是为了将她勾勒出来,最终落于画面的视觉中心。
“你想把它放在哪里?”她下意识地问道。
“你觉得呢?”
时风眠见她露出疑惑,便补充道:
“它现在是你的了。”
贺兰毓默然不语,看了她半晌。
随后,贺兰毓沉思一会儿,对她说道:
“我想可以挂在书房。”
时风眠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两人共同来到了书房,打算将这幅画安置在某处。
在贺兰毓观察周围的时候,时风眠由着她去,忽然看到书架上有本书歪倒了,所以走过去将它拿出来。
她正在低头翻页,没注意到贺兰毓跟着上前。
余光中,瞥见对方神情不太对。
时风眠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就看到桌上摆放的书籍,里面还有没收起来的一本册子。
“……”时风眠停止动作,倏地转过身。
贺兰毓微皱起眉,脸上罕见的出现错愕,“这是……”
过了一会儿,她抿紧唇语气艰涩道:
“你发现了?”
闻言,时风眠心里也一沉。
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再拖延,只好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话。
“我早就知道了。”她面无表情,说道。
贺兰毓神情微僵,一颗心忐忑不安。
她没想到曾经的心思会被发现,所以未曾做好准备,现在突然遭到对方质询,一时间没有作出反应。
时风眠会厌恶自己吗?
这个念头涌现的瞬间,她的心间不可控制地阴云蒙蔽。
空气陡然凝滞变冷,令人有些窒息。
时风眠拿起桌上的册子,神色微沉,语气严肃地说道:
“你曾经调查我,不止这些。尽管我们之间存在矛盾,但是我没想到你……企图谋取其他利益,这已经违反了协议。”
“……”
贺兰毓眼底浮现一丝诧异,对方关注的点跟自己完全不同。
当意识到这点,她有瞬间感到轻松,接着开始思考这件事情,也许自己擅自那么做,已经让时风眠在利益方面警觉。
“对不起。”她冷静地说道。
因为极少在旁人面前低头,她语气有几分僵硬,随即轻不可闻地说道:
“你不要生气,我想会有解决的办法。”
时风眠沉默了一瞬,才缓缓点头。
贺兰毓已经上钩,也许会考虑离婚的建议。
“我当下存有一些积蓄,可以补偿你的损失,如果不够……未来一两年,我应该还得上。”
“……”
话音落,时风眠顿时愣住。
这个“办法”出乎意料,她脸上的表情没绷住。
不过,此时对方并没有注意到。
时风眠不禁仔细端详,捕捉到她此时的紧张、焦急,眸光有些黯淡。
她心口倏地揪紧了。
良久,到嘴边的话迟迟没有说出来。
“不行。”当贺兰毓看过来时,她不由得移开视线,声音也跟着放软了,说道:
“我不需要补偿。”
20. 第20章
这个办法无法反驳,贺兰毓甘愿作出部分牺牲,此时此刻,将她的用心映照得格外残酷险恶。
贺兰毓若是将来想起来,现在的决定,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时风眠心里打了个寒颤。
她当然不敢让对方“赔偿”,因为根本不能细究,不然贺兰毓就会发现其中的端倪。
所谓的调查,只是为了扳倒她。
短短几秒,时风眠思考了很多事情。
她轻叹了一声,问:
“你确定吗?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贺兰毓微皱着秀眉,神情诧异。
半晌静默。
时风眠闭了闭眼睛,喉咙发紧,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无法再说出自己的“建议”。
在现在的贺兰毓看来,她们之间没有不可调节的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她顿时心情复杂,决定暂时放弃原来的计划。
她觉得将来的事情变幻莫测,哪天贺兰毓就改变主意了。
“别紧张。”
时风眠面色恢复正常,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解释道:
“你实际上没有造成损失,我只找到一些情报信息,既然你这么说……这可能只是个误会。”
贺兰毓心情镇静下来,打量着她的细微表情。
忽然,察觉到对方只是在套话。
她违反协议不是重点,而是自己能给出怎样的反应。
时风眠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贺兰毓心思敏锐,感觉到几分戏弄的意味。
“真的只是这样么?”她垂下眼眸,神情黯然,似乎无法轻轻放下方才事情。
“……”
时风眠心头陡然一跳。
紧接着,便涌现出难受的感觉,胸腔内的气息格外憋闷。
这个问题早已有答案。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因为深知两人没有结果。
忽然,时风眠视线落在手边的油画。
浓墨重彩的大片笔触,绚烂无比,勾勒出的女子是如此耀眼迷人,刹那间她甚至有点眩晕,脑子里只留下一个念头。
她不想让贺兰毓伤心。
时风眠逆着光缓缓走向前,当接近的时候,贺兰毓始终站在原地,瞳孔微微紧缩,却没有将她推开。
她将对方轻轻抱住,下颌靠在肩膀,能感觉怀里的人僵硬了一瞬,浓密的睫羽颤动,从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声音。
“是的。”
贺兰毓眸光微动,感受她的气息将自己包围。
她的呼吸有些凝滞,心底的阴云莫名开始消散,逐渐被另一道气息占据,紧紧束缚。
片刻后。
贺兰毓抬起了手,在碰到她之前在半空停住,过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放回去。
耳边有细软的发丝拂过,敏感的肌肤泛起痒意,她有些难以适应的偏过脸颊,稍微躲开了一些。
贺兰毓下颌线紧绷,隐隐有些克制。
周遭气氛缓和,逐渐恢复平静。
时风眠见她不说话,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了,一时间也忘了起身。
贺兰毓身体软软香香,令人爱不释手。
过了一会儿,贺兰毓忽然闷声说道:
“以后有事,可以一口气说完吗?”
时风眠愣了愣,“没问题。”
“你觉得这样就算结束了?”
对方语气透出几分不满,时风眠眨了下眼睛,微微抬起下颌道:
“那你想怎么样?”
“……”
贺兰毓恰好也回头看她,两人距离极近,仿佛是拥抱之余,情不自禁地即将亲吻。
眼神接触的刹那,空气粘稠得快要拉丝。
时风眠才意识到姿势不妥。
她担心对方不适,于是连忙起身,然后就听到对方轻声说:
“今晚,我不想待在家里。”
时风眠理了理凌乱的衣摆,没有想太多,面上答应着:“……好。”
只是一个小要求,她会尽量满足她。
最后,她当着贺兰毓的面,将那本册子丢进垃圾桶。
……
夜色如水,晚风轻吹。
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七夕佳节,人声鼎沸,一对对携手的情侣从眼前经过。
时风眠坐在敞篷的跑车里,视线轻掠过。
她偶尔看向副驾驶位置,只见贺兰毓正望着车窗外景色,帽檐下遮挡了小半张脸,看不清此时的表情。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领悟对方的意思,主动带着人出来兜风。
因为贺兰毓没说目的地,她就随意朝着一个方向开车,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座城市的另一边。
时风眠见她感兴趣,便试探着问:
“下去逛逛?”
虽然现在置身喧嚣的人群,但是贺兰毓戴好“装备”,再注意一些,基本不会有问题。
对方却轻轻摇头。
她们的车停在路边,对面就是一家酒吧,有烂醉的人摇摇晃晃走出来。
不远处有辆手推花束车,旁边只有一个小女孩,每次有人经过,都会小跑着凑上前。
可能这些人都醉醺醺的,没去注意她。
时风眠低头看手机,再抬头就发现小女孩出现在车窗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这位姐姐,买一束花送给伴侣吧?”
贺兰毓转头看过来。
时风眠轻轻一笑,说道:
“我们不是情侣。”
小女孩愣了愣,正想要离开,手里的花被拿走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谢谢姐姐!”
时风眠买了花之后,想了想,就暂时放一边了。
贺兰毓墨镜下的视线掠过,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心里却浮现些许不满。
不是情侣……
时风眠浑然未觉,她重新发动汽车,行驶出这片嘈杂的街道。
忽然,她听到贺兰毓开口:
“我想去那里。”
她眸光微亮,没有多问,随即转向另一条道路。
大约半小时后。
车辆远离了人群,一路驶向北边的山,沿着山道行驶,最后时风眠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下。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地上的树影斑驳摇晃。
周遭环境僻静,路上也未见其他人。
这时,贺兰毓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丝毫没有回头,身影逐渐被投下的树影吞没,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刺耳。
“阿毓——”
时风眠从后面握住她的手腕,月光下白得晃眼,然后就对上了贺兰毓询问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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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顿了顿,缓缓松开手,说:“等等我。”
“嗯。”
贺兰毓略微诧异,深深看了她一眼。
不多时,她们的视野逐渐开阔,能看到山脚的热闹人群,隔着一条江河,眺望大部分的城市夜景。
贺兰毓停下脚步,默然不语。
时风眠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担忧地问道:
“你今晚怎么了?”
“我没事。”
过了一会儿,时风眠发现她心情确实不错。
于是心里稍安,就安静地陪着对方。
不过,她发现贺兰毓持续看一个方向,从这个角度看去,结合实际,时风眠第一个想到贺兰毓养父母的家。
然而贺兰家在两年前就迁走了,如今物是人非。
“这些年,我曾经回去看过。”贺兰毓低声说。
贺兰毓在乐坛一举成名,今非昔比,贺兰家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巴不得她天天回家。
可惜,早年的隔阂无法消除,贺兰毓跟他们渐行渐远。
“我想过是什么原因,但是最后发现,他们在记忆留下的痕迹无足轻重。”
在她嫁进时家不久后,贺兰家就得到了一笔钱,后来,她能够感受到的牵绊也更淡了。
时风眠听得心里不舒服,“那些人不值得你分心,忘记说明已经放下了。”
“有些事情我不会忘,至少我会想起跟你的故事。”
“……”
时风眠喉咙一哽,顿时没有接过话题。
不过,夜色朦胧,没有暴露她瞬间异常的表情,贺兰毓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再看向别处。
当她不在注意的时候,才发现贺兰家的位置其实一片漆黑。
“今晚我们不谈这些。”她说。
清爽的晚风拂过,发丝微乱。
贺兰毓眺望着远处灯火辉映,轻轻牵起一个笑容:
“因为,我现在有自己的‘家’。”
时风眠微微怔愣,看着她许久没有回应。
随即,似乎听到对方弦外之音。
这个家里面有她。
紧接着心底冒起一道寒意,她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可能是一瞬错觉,对方说这句话时蕴藏感情,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温柔。
仿佛那是真正的避风港,自身归宿。
思绪片刻后恢复平静,时风眠没有打破当下气氛,过了一会儿,自己也想明白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她们是“合法”妻妻。
……
“你看。”时风眠说。
贺兰毓闻声转过脸,便望进一双潋滟的桃花眸。
天边的夜色骤然出现亮光,耳畔传来阵阵炸响,一簇簇烟花齐声绽放,迸发绚丽烂漫的颜色。
这一刹那的光景,又在她眼里忽明忽灭。
贺兰毓指尖微微蜷曲,不由得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她凝望着时风眠,微不可闻地说道:
“你可以再抱我吗?”
因为身边声音嘈杂,时风眠凑近到对方唇边才听清,于是便放下手臂轻笑道:
“当然了。”
随即,她顺着前倾的姿势,在漫天的烟花绽放中,一如白天那样毫不犹豫地拥抱了贺兰毓。
直到周遭的杂音消失,她眼眸里的焰火渐渐寂灭。
21. 第21章
一周后。
为了参加安家的宴会,时风眠提前一天挑选了礼服,过程顺利,当晚就跟贺兰毓共同前往安家。
明月高悬,寥寥几颗星辰。
此时,大门外已经停置了不少豪车。
这些人基本彼此都认识,见面的时候,举止言谈都显得有几分熟络。
直到一辆迈巴赫出现在众人眼前,惹来诸多目光,只见车门打开,时风眠一身法式的墨绿晚礼服,缎面柔滑,腰间配着多层的金细链。
她将发丝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周身散发华贵沉稳的气场。
时风眠伸出手掌心,握住另一名女子的手,后者一袭月白的流苏礼服,发梢微卷,神情是习以为常的冷漠。
她牵着贺兰毓下车后,就松开了手。
向前扫视一圈,便发现了目前的状况,在a市有那么几个家族,分别是时家、沈家和安家,有时会因为利益合作,更多时候还是在明争暗斗。
原文里没有提到这几家争斗结局,因为是从贺兰毓和安江篱展开的爱情故事,而安江篱上头有位长姐当家,自己平时就只负责放纵玩乐。
可惜那位长姐命短,没过几年就病逝,家族的遗产就全由安江篱继承了。
由此,两人爱情事业双丰收,全文的剧情也走向结局。
时风眠看的时候是喜闻乐见,但是换成她要给安江篱当垫脚石,却是绝无可能的。
她自觉做好了准备,反倒心里有点好奇,想见一见这位传闻中主角攻。
两人携手进入会客大厅,就看到了里面众多宾客,即使是毫无印象的面孔,见面了也都寒暄两句。
本来宴会也邀请了沈潇潇,不过她临时出差,所以没能抽空过来。
时风眠游刃有余地应付,接着前方走来一名容貌温婉,格纹套装的女人,语气有几分熟稔地对她说道:
“风眠,我们几年没见,你看上去还是跟以前一样。”
时风眠眸光微动,轻笑道:“你不也没变。”
这就是安家的长姐安方仪。
其实,她就比自己大两岁,俩人小时候还在一个幼儿园待过,安方仪人品好,对身边的人都和和气气。
不过随着各自成长,已经有七八年没见过面了。
“这位就是贺兰小姐吧?”安方仪目光落在她身旁,含笑问道。
“你好。”
贺兰毓礼貌性地微笑,与她虚握了手。
“客气了,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常常听你的歌,当时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勇气。”
安方仪待人大方,其实很有商业头脑,在家就颇受老夫人器重,后面立场不同,还给时风眠制造了一些棘手的麻烦。
所以在前期,时风眠会先与安方仪周旋。
这时候,安方仪却看着贺兰毓,似乎有很多话题一样,从休养期间到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时风眠便不去打扰,自己往其他区域走去。
“我有件事想请教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安方仪目光充满兴趣,说。
贺兰毓轻轻颔首道:“请说。”
“我看过你的专访,你在里面的表现和回答,都是真实的吗?”
“……”
时风眠走开一会儿,就发现安家的老夫人现身了,视线落在前方,主桌两边坐着安家的子孙。
老夫人容光焕发,旁边是一名面生的年轻女人。
女人身着黑色的礼服,及肩的短发,她无疑是周围人的中心,面对她人的询问,举手投足都颇有气度,八面玲珑。
不消说,这位就是安江篱了。
时风眠主动上前,“老夫人。”
老夫人见到她,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是小眠啊,你母亲近年一直在国外,她身体还好吗?”
时风眠微笑着点头,说道:“一切都好,还让我来看望您。”
闻言,老夫人有些感慨。
“奶奶,你别伤心,有我在你身边,外人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一道柔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追忆。
老夫人回过神来,脸上复现笑容,道:“没错,还有小篱。”
“这位是?”时风眠疑惑道。
话音落,安江篱表情略微僵硬。
“我的二孙女,江篱。”
当老夫人回过头时,安江篱仍然一副乖顺的样子。
“我有意培养小篱,将来帮姐姐分忧,要说也是天意,安家需要这孩子的时候,她就刚好出现了。”
时风眠面上客气应和。
有一瞬间,她觉得安江篱对自己怀有敌意。
安江篱态度谦逊,别有深意地笑道:“时总年少有为,还娶了……那样出色的妻子,我也不会输给她。”
这句话多少有点挑衅。
时风眠微眯起眼眸,掠过一丝轻蔑:
“我听过很多人这么说,毫无新意。”
空气顿时有些凝滞。
安江篱仿佛没听到,精妙地将话题扯开,巧言令色,将老夫人哄得相当开心。
忽然,时风眠感觉身后有道注视的目光。
而安江篱也停止说话,直直往她身后看去,神情有些许怔愣。
周围的人和事物仿佛都变慢了。
时风眠似有所感,没有回头,就感觉手臂被柔软的手挽住,接着嗅到一缕淡淡的冷香。
“我等了你很久。”耳畔传来贺兰毓的声音,听不出别的情绪。
她跟安方仪聊完后,就一直在原地等时风眠。
最后,还是自己起身过来寻找。
贺兰毓先是问候了老夫人,视线才落在安江篱脸上。
时风眠面色不变,心里却感到一丝紧张。
这俩人还是见面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二小姐。”贺兰毓微微一笑,客气又疏离。
安江篱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只是,纵有千言万语,也仿佛突然在喉咙里卡住了。
十秒八个表情。
时风眠看出来了,暗想戏真多。
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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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场点破那点气氛,顺着贺兰毓离开,回到席间的时候,忍不住瞄了一眼对方。
贺兰毓状态跟之前不一样,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时风眠敛下眼眸,“怎么不说?”
“什么?”
“安二小姐认出你了。”
“……”贺兰毓微皱起秀眉,浮现些许犹疑,说道:
“她已经不似从前,如今各自奔走,认不认得出不重要了。”
时风眠轻抿了口酒,随口说道:
“你觉得会打扰到她?也许你们都这么想。”
贺兰毓抬起眼眸,静默地望着她。
时风眠顿时无所适从。
她心里一直想着事情,不知不觉流露出想法,在对方看来自己的表现可能有些异常。
当时风眠仔细观察贺兰毓的表情,发现她其实是在意安江篱的。
下一刻,时风眠没听清贺兰毓说什么,只见对方起身,绕过自己缓缓走远了。
过了会儿,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贺兰毓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她独自坐着,没有理会身边敬酒的人。
在这次的宴会上,会发生一个情节,那就是贺兰毓借酒消愁的时候,出去散心,碰巧遇到了安江篱,两人之间的旧情复燃。
时风眠将原文的描述,又仔细琢磨了一遍。
她现在只需要待这里,当无关紧要的背景板,这样她俩才能顺利单独相处,互生情愫。
时风眠一边想着,一边余光注意某个方向。
安江篱跟周围亲友相处融洽,靠着嘴甜,即使流落在外十几年,一朝归来,还能自来熟地跟任何一个人好。
为了荣华富贵,能屈能伸。
时风眠心里也是佩服。
她忽然想到,安江篱跟贺兰毓的交情,要追溯到大学期间,贺兰毓受到家庭和金钱的双重压力,在追逐梦想中痛苦摇摆时,是安江篱给予了人生第一个帮助、陪伴。
所以,在贺兰毓心里,安江篱一直是“白月光”般的存在。
时风眠心中感叹,紧接着就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贺兰毓还没有回来,而安江篱也没有离开的迹象,这让她有些费解。
又过了几分钟,安江篱突然被安方仪叫走,后者脸色严肃,安江篱在亲姐面前最为敬重,也一脸板正。
好像是临时交代某事,两人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低头抿了一口红酒,心中暗想:
这样她们还怎么独处?
时风眠心里疑惑,不由得想起贺兰毓,不知道对方此时在做什么。
她连忙将脑袋里想法甩掉,正思考下一步行动时,手机却提示收到一条新短信:
我们应该谈谈。
她目光微顿,发送人竟然是贺兰毓。
时风眠不由得攥紧手机,过了一会儿又松开了,视线掠过周围喧嚷的宾客。
酒过三巡,没人注意谁离开了。
她沉思片刻,起身从会客厅走出去。
22. 第22章
时风眠从走廊经过,无意撞见了安家两姐妹,她没有避让,不疾不徐与她们擦身而过。
廊下光线暗淡,投在墙上一道颀长的身影。
安江篱发现了她,眼底闪过暗芒。
时风眠连个正眼都没给,径自向前走了。
这种被无视、轻蔑的感觉,仿佛她不过是一只路边的蝼蚁,安江篱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瞬间也有点难看。
当初回到安家的时候,听说过时风眠的诸多“事迹”,对其有着先入为主的偏见。
第一次接触时风眠,她就没有任何好感。
……
月色下,幽静的青石小道。
时风眠循着贺兰毓给的位置,来到了安家宅院的后花园,四下寂静,只有草丛里传来细微的虫鸣。
远远的看到一面紫萝藤墙,夜风轻抚下微动。
贺兰毓正坐在一张藤椅,身边没有其他人,她出神地望着对面的景色,周身的气息静谧到极点。
今夜的月光格外幽冷。
时风眠不禁屏住呼吸,不想破坏这美好的“画面”。
实际上,当她出现的那一刻,贺兰毓就察觉到了。
她抬起眼眸,看到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近。
时风眠来到她面前,敛眸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过了两秒,贺兰毓眼神才在她脸上聚焦。
时风眠微皱起眉,觉得她的状态有点不寻常。
“我有些难受,出来透透气。”
闻言,时风眠心里一紧,“哪里不舒服?”
她微俯下身,两手扶着对方肩膀,以为是外面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我的脸……”
于是时风眠伸出手,刚刚靠近她的脸,下一瞬,对方的脸颊就凑过来贴在自己掌心。
“热。”
“……”
她心里的忧虑褪去大半,半阖眼眸,看了贺兰毓半晌。
“你喝酒了?”时风眠说。
可是,眼前这个距离,她没有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连神色也和平常无异。
仔细端详片刻,发现对方眼底一丝迷离。
时风眠便明白了,她真的喝了点酒,脸上不显,这会儿可能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眼眸一弯,故意调笑道:“你还能走吗?”
贺兰毓眸色深邃,染上清幽月色,情绪有些捉摸不透。
“可以告诉我么?”她忽然道。
时风眠不解,“什么?”
“你介意我的过去,包括身边出现过什么人。”
她心里一咯噔,陡然感受到了压力。
见她不说话,贺兰毓垂下眼眸,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黯然。
自从来到安家后,时风眠就有些反常,似乎已经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宾客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让她留心注意。
还有方才那番对话,时风眠关心的只是别人。
她心间被莫名情绪占据,仿佛在两人的关系中,自己被向外推,与时风眠的距离越来越远。
但是,她想不明白其中原因。
贺兰毓没有醉酒,只是难以忍受这样的未知、不安。
时风眠目露诧异,连忙想解释:“不是,我……”
忽然,余光里出现第三个人。
“不好意思,我没有打扰二位吧?”
夜色浓郁,从北边凉亭的方向,吹来一缕冰冷的风。
安江篱环抱着手臂,背靠着朱红石柱,不知道悄无声息看了过久。
她看着面前两人,表情故作出惊讶。
无人开口,空气瞬间凝固。
安江篱面上带着歉意,却毫不避讳地朝她们走来,仿佛一点也没听到刚才的对话。
“你有事?”时风眠皱眉看她,语气微冷。
安江篱在她面前停下,先是看了看她,随后目光投在贺兰毓身上。
然后,安江篱叹息道:“我就是想见见老同学,这也不可以。”
听起来就像时风眠不让她见一样。
安江篱的眼神太直白,也许意识到这点,她轻声细语地说道:
“贺兰,时总好像对我有误会,但是只要不连累你的名声,我都愿意承受。”
贺兰毓神色有些动容,估计还念着旧情。
时风眠见状心里门清,几乎能闻到空气中飘香的绿茶味了。
“她不会的。”贺兰毓看过来,眸色深深。
安江篱发现两人似乎不和,于是得寸进尺说道:
“贺兰,我们好久没见了,这些年我都在想你,不如一起坐下聊聊?”
“……”
贺兰毓没有回答。
时风眠站在边上,冷眼看着她们。
忽然,贺兰毓朝她看过来,眼神幽深晦涩。
时风眠心里却凉了半截。
现实证明,她可能让对方为难了,又不好当着自己的面答应。
这是宴会上注定发生的事情,即使细节不同,大致的走向也是如此,她本就不该留下来。
至于方才贺兰毓的问题,也无声无息地自心尖泯灭。
“你们想聊,我又不会阻拦。”
时风眠作出强要面子的模样,以免被当成小心眼,冷笑了一声。
闻言,安江篱心里得意,仿佛看到了她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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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江篱竭力压下嘴角,转头对贺兰毓轻柔说道:
“贺兰,这里太空旷,我们换个热闹的地方吧?”
贺兰毓垂着眼眸,根本没去听,过了一会儿,对她说:
“不了,我们下次再说。”
“……”安江篱目光浮现诧异,却细心听出她语气疏离,明白这是认真的拒绝。
她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于是善解人意地点头:
“没关系,你在我这里一直有空。”
安江篱走之前,看了一眼时风眠,笑容讥讽。
时风眠沉默了会儿,问道:
“你还要回去吗?”
“嗯。”贺兰毓低着头,没再看她,声音有些沉闷。
“我们走吧。”
时风眠神情凝重,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当对方抬头的时候,她却没有向前走一步。
贺兰毓诧异地望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时风眠皱着眉,轻声问。
她看到贺兰毓脖颈一侧,多了个小红点,鲜红的颜色格外惹眼。
时风眠下意识托着她的下颌,低头仔细查看,以为那是一个没有被发现的小伤口。
她用指腹轻拂过对方颈间,指尖传来细腻的温热,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
“疼不疼?”
“可能是蚊子咬的。”贺兰毓微不可闻地说道。
“……”
贺兰毓全程没有动作,视线落在她眉眼间,极近的距离下,捕捉到不经意流露的心疼。
刚才时风眠一句话都不肯说,完全不在乎她接受谁的邀约。
现在却……
心里不知名的火气,逐渐熄灭。
突然她愣住了,想不通这恼火从何而来。
曾经刻意忽略的问题,再次冒出头。
她对时风眠的感情,真的只是过去的“潜意识”吗?
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明明还没有恢复记忆,却三番两次被这股“潜意识”操纵,连心情、行为都不由自主。
答案就在面前。
贺兰毓凝望着她的眼眸,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她的视线下移,在对方殷红的唇瓣流连。
当反复确认当下的感受,勾出一道藏于内心深处的渴望。
愈来愈强烈,直到压制的情感大坝倏地决堤,将冷静和理智淹没,迫使她做出从未想过的举动。
“……”
时风眠本来捏着对方下颌,视野里的贺兰毓却抬起头,猝不及防吻上她的唇。
这时,走廊的方向突然传来脚步声,安江篱语气轻快:
“贺兰,我们还没有约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