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嬑齐雍重生嫡女不追夫摄政王毛遂自荐完结篇》 第1章 摄政王的掌心宠 罗帐香暖,缱绻情深,发出一阵阵窸窣细声。 沈昭嬑风鬟雾鬓,浑身汗津津地蜷在齐雍身侧沉沉睡去,一张海棠娇面,犹带残余红晕。 齐雍将她扣进怀里,吻了吻她汗湿的鬓发。 他抱得太紧了,沈昭嬑有些不舒服,小声嘤咛一声,发出无意识的抗议:“你别闹,我困!” 饱满鲜嫩的唇儿,檀口微张,实在诱人采撷。 齐雍仿佛受到了蛊惑,再度欺上了那一抹红艳,辗转亲吻。 沈昭嬑不堪其扰,转身过去,不理他。 锦被从肩头滑落,伶娉肩骨呈露眼前,齐雍突然不想放过她,吻烙在她的肩骨,一路逡巡。 “你烦不烦啊!”沈昭嬑恼了,挥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昏茫的屋里幽幽回荡。 掌心里一阵热辣,沈昭嬑猛然打了一个激凌,从浑沌的睡意之中清醒过来。 霎时,睡意全无。 四目相对。 他眉如孤山,逶迤入鬓,透着磅礴之势,一双凤眼狭长如刀,明明是一副嫡仙般的相貌,可眼底满布了红血丝,似蕴了令人窒息的凶意。 像一个从尸山血海,地狱修罗走出的人间太岁。 意识到自己打了齐雍,沈昭嬑慌乱退到床榻一角,满眼防备地看着他,与之前表现出来的乖软大相径庭。 满室旖旎无声散去,气氛降至冰点。 “沈昭嬑,”齐雍看她瑟瑟发颤,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了对他的抗拒与惧怕,“你就这么怕我?” 沈昭嬑茫然又沉默地看着他。 难道不该怕他吗? 他是当朝摄政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所有和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摄政王府的暗牢里,冤魂日日夜夜在哀嚎。 沈昭嬑还记得,有一次齐雍带她下了监牢,只因一个犯人骂她“贱人”,她就眼睁睁看着那人被齐雍下令活剐,鲜血淋漓的画面惨烈至极,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 当天晚上,沈昭嬑就吓病了,高烧了两天两夜,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沈昭嬑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天晚上,心里只觉得解脱,弥留之际,她听到齐雍嗓音极冷。 “治不好她,就给她陪葬!” 因为这一句话,沈昭嬑垂死病中惊坐起,生生吓醒了。 从此之后,她如履薄冰,对齐雍事事顺从,乖乖扮演一个乖巧听话的金丝雀,不敢有丝毫忤逆。 可齐雍似乎并不满意,对她的掌控欲越来越强,人也越来越喜怒无常。 沈昭嬑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两人无声对望,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 齐雍将她困在床角,大掌牢牢扣住她细软的腰肢,沈昭嬑来不及反抗,嘴唇被堵住,霸道又激烈的吻,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就算她想后退躲开,他也会随即追上来,并按住她的后脑,辗转加深。 “小妱妱。”齐雍嗓音嘶哑地唤她。 沈昭嬑急促喘息,颤抖的目光中,齐雍雕玉一般的面容落在眼里,竟有些不真切。 她恍惚从他泛红的眼底,看到了一抹醉心的温柔。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这时,门外传来逐风的声音:“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齐雍闭了闭眼,眼里迅速恢复了清明。 这下沈昭嬑看了真切,心道,果然是她看错了,齐雍暴戾恣睢,怎么会有“温柔”这种东西? 齐雍起穿戴整齐,正要离开,忽然又顿下脚步。 喉咙里逸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叹声:“你好好休息,西域进贡的葡萄,昨夜已经快马加鞭送进京里,我命人放进了冰窖,想吃就让下人给你拿。” 沈昭嬑轻轻点头,直到齐雍离开房间,僵硬的身子慢慢瘫倒在床榻上。 “什么事?”齐雍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逐风道:“已经找到了沈三爷,镇北侯府的案子有了进展,不出殿下所料,当年沈侯爷勾结叛党一事,确实另有隐情,属下已经加派人手,继续调查取证。” …… 齐雍一连三日没有回府。 沈昭嬑乐得清闲,靠在临窗的小榻透过窗棂,看着院中叠山理水,几株丹桂华茂如松,一簇簇红色的小花缀满了枝头,花香馥郁,芬芳四溢。 这景象,像极了镇北侯府的樨香院。 这时,贴身丫鬟红药,捧着描金的请帖走过来:“姑娘,四少爷中举了,乙榜第八十六名,沈府为四少爷办了宴,派人给您送了请帖。” 沈昭嬑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到地上。 红药口中的四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君辰。 齐雍不喜她与沈家人接触,府中下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关沈府的人事。 久而久之,沈昭嬑险些忘了,她也曾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女,是高门大户里精心教养的贵女。 十五岁时,她在太后的千秋宴上,一支墨舞,冠绝京华,有了“墨仙”、“盛京第一妹”等诸多美名,成为京中最耀眼的高门贵女。 可这一切,都毁在她十六岁那年。 那年,她刚过十六岁生辰,爹娘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并且打算将她和武宁侯世子的婚期定下来。 怎料成王起兵造反。 叛军攻入皇城,是年仅二十二岁的齐雍力挽狂澜,平定叛乱,扶持先帝嫡子登基为帝,并以幼主年幼,主少国疑为由,自封皇叔摄政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临朝摄政。 齐雍彻查叛党,向来不参与党争的爹爹受到牵连,镇北侯府成了乱臣贼子。 齐雍念在镇北侯府累世功勋,也只派人取走了侯府的诰劵,夺了沈家的爵位,沈家幸免于难。 可是,爹爹却因此大病一场,不到一个月就病逝了。 身体不大好的母亲,也紧步了爹爹的后尘。 从前风光体面的镇北侯府成了破落户,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不久之后,沈家人带她去武宁侯府赴宴。 沈昭嬑在宴上饮了一杯茶,便不省人世,又被人灌了助情药,浑浑噩噩地与摄政王榻上缠绵,清白尽失,名节尽毁。 而在此之前,她只在宫宴上见过齐雍一次。 那时,齐雍平定西北铁勒部,皇上留了齐王在京中,于百花绽放的春三月,让皇后娘娘为齐雍选妃,京中所有未有婚配,且适龄女子都要参加,她虽然有了婚约,但身为侯府嫡长女,也随母亲一起参加宫宴,却不慎冲撞了他。 沈昭嬑还记得,他当时看她的眼神,深邃得仿佛看不到边际,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冰冷无情地将她审视。 “你是?”他嗓音极冷。 “回殿下话,”沈昭嬑低着头,强行克制着心中的恐惧,颤声回答,“小女沈昭嬑,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女,随母亲一起参加宫宴,方才在宴会上叫人污了衣裙,恐御前失仪,便与宫女一起去厢房换衣,却不慎与宫女走散,误入此地,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抬起头来。” 沈昭嬑身心俱颤,缓缓抬头,感觉他落在身上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了她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 她仿佛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下一瞬就会被他屠宰。 不知过了多久,他宣判一样的嗓音终于响起:“带她去厢房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将她送回宴上。” 看到他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沈昭嬑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次之后,她和齐雍再无交集,沈昭嬑怎么也想不通,沈家为什么会将她送到摄政王的榻上。 当天夜里,她和武宁侯世子苏明霁的婚事,换成了二叔沈峥的嫡女,沈二小姐沈青词。 沈家人告诉她,摄政王有个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与她模样长得相似,只要她乖乖伺候摄政王,摄政王不会拿她怎么样。 她这才明白了一切。 沈家以一顶小轿,趁夜黑风高,将她送进了摄政王府,她沦为了摄政王齐雍的榻上宠,笼中雀。 从此之后,金屋独宠。 沈家搭上了摄政王,很快就重新在盛京站稳了脚跟,二叔补了正五品的校尉,虽然是个虚职,却也是个荫官。 大堂哥沈君彦,同年中了进士,入选庶吉士,成为天子门生,翰林储相,前途不可限量。 胞弟沈君辰被送到嵩山书院,受名儒教导。 红药见她盯着请帖出神,忍不住唤了声:“姑娘!” 沈昭嬑如梦初醒,接过了请帖:“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如今他中了举人,登科之喜,说什么也该过去看看。” 红药屈身:“奴婢下去准备。” 沈昭嬑犹豫了一下,齐雍虽然不禁她出入自由,却向来不喜她与沈家人接触,心里有些不安:“殿下呢?” 红药忙答:“皇上前些天染了风寒,殿下这几日一直待在宫中,想来要过些天才会能回府。” 沈昭嬑心中一松,吩咐道:“挑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回头做为贺礼,随我一起去沈府祝贺。” 第2章 死亡 沈昭嬑刚到沈府,就被沈二夫人陈锦若笑盈盈地迎了进去。 此时,沈府宾客盈门,夫人小姐齐聚一堂,正聊得热闹,就瞧见沈二夫携了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走过来。 “沈二夫人身边的女子瞧着眼生得很,这通身的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莫不是哪家的贵女?” 武宁侯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瞧去,顿时一脸嫌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胚子,算什么贵女?” 其他几位夫人闻言,难免有些好奇。 那女子娇贵天成,髻间那枚蓝绿点翠凤尾簪,便价值连城,值得一提的是,凤嘴里衔了一颗红碧玺,鸽子蛋那么大,鸽血剔透,明艳似火,通体没有一丝杂色和瑕疵,整个盛京里都找不出一样的来。 都这样了,还不算贵女? 一位夫人压低了声量:“还记得那个在先太后千秋宴上,一舞倾城的墨仙吗?” “竟然是她!” “果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一时竟没认出来。” “她怎么还有脸来沈府?不是被沈家除族了吗?沈家怎么还肯让她进门,也不怕污了沈家的门楣?” 夫人们纷纷变了脸,看沈昭嬑的目光变成了轻视和嫌恶。 谁都知道,三年前,昔日镇北侯府牵扯了叛党,被摄政王夺了爵位。 后来,这位昔日惊才绝艳的沈大小姐,因为过不惯苦日子,连父母孝期都没过,就仗着自己有几分才貌,跑到武宁侯府的宴上,爬了摄政王的床,成了摄政王的榻上宠,气得沈老夫人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虽然这破事后来叫摄政王压了下来。 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要不是摄政王护得紧,大家不敢明目张胆地传论,盛京城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这时,有人不怀好意的地开口:“武宁侯夫人,我听说早些年,苏世子曾与这沈大小姐有过婚约……” 武宁侯夫人一张脸顿时黑了:“你可别晦气我,与我儿有婚约的是沈府二小姐,要不是青词孝顺,执意要为祖母守丧三年,他们的婚事早在两年前就办了,眼看三年丧期就要满了,这些日子,我们两家正在商量着筹办婚礼。” 祖母去世,孝孙守制一年。 沈青词自小与祖母亲近,这才守了三年孝。 对比那个在父母孝期,爬床勾引男人,气死祖母的下贱胚子,沈二小姐当真诚孝过人。 人都说娶妻娶贤,也难怪,沈家都成了破落户,武宁侯府仍然肯遵守婚约,娶沈二小姐过门。 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涌进耳里。 红药气得脸都青了:“姑娘,她们太过份了,竟然这么说您……” “走吧!”沈昭嬑脸色有些白发,流言如刀,刀刀伤人,“将贺礼亲自交到辰儿手里,便回去吧!” 她和沈君辰的姐弟关系一直很好,直到爹爹去世之后,才渐渐疏远起来。 后来她被沈家算计,与齐雍白日宣淫,失了清白之身,和沈君辰大吵一架,关系一度破裂。 沈昭嬑心知这一切与沈家人有关,便求了齐雍,设法将沈君辰送去嵩山书院读书,让沈君辰远离沈家人。 算算时间,她也有三年没见辰儿了。 沈昭嬑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处洞门,正要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男女交谈的声音。 沈青词身量匀称,玲珑有致,穿了粉色牡丹纹上衣,衣上层层叠叠的牡丹纹,端得精致繁复,衬得她容色秀美,娇美无双。 她嗓音柔美:“我们四少爷真真厉害,十八岁就中了举子,大哥哥都不及你,以后二姐姐的前程,就要靠我们四少爷了。” 沈君辰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二姐姐,你放心,辰儿定会争取早日参加春闱,考中进士,到时候我们沈家一门两进士,改换门庭,武宁侯府也会早日迎你进门。” 当年,沈昭嬑不守清闺,武宁侯府迫于两家世交,婚事又是长辈定下,担心贸然毁婚,会担上背信忘义之名,不好直接悔婚,加之这事牵扯上了摄政王,武宁侯府不敢得罪摄政王,这才免为其难,将婚事换给了二姐姐。 可武宁侯府却因沈昭嬑不知廉耻,败坏门庭,一直瞧不上沈家,连带着迁怒了二姐姐。 按理说,二姐姐为祖母守孝一年,孝期满了,武宁侯府就该上门商量婚事。 可武宁侯府却迟迟不肯下聘,这一拖就是两年,还对外宣称说是二姐姐自己要为祖母守孝三年。 简直欺人太甚。 “辰儿你有心了,”沈青词满眼的感动,接着话锋一转,“听母亲说,今日大姐姐也要过来,你们姐弟俩许久没见……” “什么姐姐,”沈君辰浑身一炸,连语气也拔高了,“我恨不得自己没有这个姐姐,这辈子,我只认你一个姐姐。” 沈昭嬑一个颗心彻底凉透,怔怔站在原地,茫然看着洞门里姐弟情深的画面。 红药担忧地看着她:“姑娘……” 沈昭嬑垂眼,看着捧在手中精心挑选的文房四宝,忡怔了片刻,这才道:“便不去碍人眼了。” 主仆二人沿着了长廊返回。 “小妱妱!” 沈昭嬑脚下微顿,转身回眸。 廊道幽深,齐雍一身玄色蟒袍,胸前刻丝的四爪金龙龇牙裂齿,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仿佛下一瞬就要撕扑上来,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腰间系了一把唐刀,一只骨结明结,修长如玉的手握在刀柄上,柄端系了一条红色的金刚结。 那是她闲来无事,结来打发时间的,齐雍见了十分喜欢,就挂到了刀柄上,鲜少取下来。 齐雍不知来了多久,凤眼狭长如刀,一寸寸刮在沈昭嬑身上。 沈昭嬑心中发颤,担心自己擅自来沈家,会惹他不高兴,便壮着胆子走到他面前,仿若无事一般挽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来了?” 齐雍凑到她耳际:“怎么?不希望我来?” 灼灼的呼吸落在耳际,撩动了耳边的碎发,夹带了一丝一缕的痒意,沈昭嬑耳根有些发烫。 齐雍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逐风,带夫人下去休息。” 沈昭嬑心中不安,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去做什么?” 齐雍耐着性子,柔声哄她:“我有些事要与沈二爷相询,最多两刻钟就回去,我在这儿,他们不敢再对你乱嚼舌根,若有不长眼睛的东西,便交给逐风处置了。” 沈昭嬑心中忽然有些酸涩。 她怔怔看着齐雍,生平头一次意识到,他是护着她的,他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却能捂住她的耳朵,让她听不到那些恶语伤人。 如果、如果她不是谁的替身该有多好! 可若不是谁的替身,当年沈家那样算计他,依齐雍的性格,又怎么会放过沈家? 齐雍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当年沈家厚颜无耻,一顶小轿强行将她送进摄政王府,齐雍又怎么会留下她? 在世人眼中,她只是齐雍的玩物,连一个妾侍都算不上。 “怎么了?”见她脸色不大好,齐雍蹙眉。 “没什么,”沈昭嬑敛下眼睛,弯着唇儿,露了一个轻浅的笑容,“殿下快去吧,我等你。” 齐雍愣了一下,看着她唇边浅笑盈盈:“你今天似乎有些……” 他顿了顿话,没再继续说。 转头交代了逐风几句,转身离开。 沈昭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怔然出神,他身形修长,宛如孤山高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气魄。 感受到她的目光,齐雍突然转身。 长廊幽深,斑驳的暗影洒落在她身上,她驻足廊间,风撩动了她荷叶的裙边,整个人好像要乘风而去的飞天神女。 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有种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 齐雍伸手按住轻微跳动的右眼:“我很快就回来。” 不急。 很快,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 沈昭嬑被逐风安置在一处幽静的院落里,院中有一株丹桂,花开簇簇,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沈昭嬑突然想到,摄政王府也种了几株丹桂,等回到王府,便采些桂花酿酒,到冬日落雪时分,齐雍得了闲,且心情不错的时候,与他一起倚楼共赏风与雪,红泥小炉新醅酒,也是风雅。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骚动。 逐风匆匆走来:“夫人,您的胞弟沈君辰过来了,他说想要见您。” 沈昭嬑呼吸一滞,她曾天真的以为,只要让沈君辰远离沈家人,就能和沈君辰的关系恢复如初。 可到头来,沈君辰却根本不想认她这个姐姐。 沈昭嬑不想见他,可父母临终之前对她的殷切嘱托,到底无法狠下心肠。 便见一见吧。 等回了摄政王府,以后也没机会再见。 “让他进来吧!” 很快,逐风就带着沈君辰进了院子。 沈君辰仍是一袭青色直缀,模样板直,浑然不似与沈青词一起时姿态放松,看她时,眼里也只有嫌恶,没有一丝温情。 沈昭嬑意兴阑珊:“什么事?” 沈君辰将手中的食盒重重搁在石桌上,语气不耐道:“今日是我登科之喜,你既然来了,便吃了喜饼再走吧! 语气仿佛施舍。 沈昭嬑有些乏了:“喜饼我会吃的,你走吧。” 听到她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沈君辰脸色铁青:“要不是二姐姐劝我,一定让我带上喜饼过来见见你,让你尝尝我登科的喜饼,我才不会来见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滚!”沈昭嬑用尽浑身力气怒吼。 沈君辰还要再说什么,就已经被逐风捂住嘴,硬生生拖了下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沈昭嬑失魂落魄地看着桌上的食盒。 想来这些喜饼,也不是沈君辰准备的。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中滚落。 沈昭嬑从食盒里取了一块喜饼,吃得味同爵蜡,一块喜饼才吃了一半,她就吃不下去了,重重将喜饼丢在地上。 “你不想认我这个姐姐,那我这些年忍气吞生,如履薄冰,又算什么?”沈昭嬑嗓音嘶哑,“我也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当天上午,沈昭嬑回到府里,就发起了高烧,齐雍派人将京里所有太医都带到王府,为她诊治。 太医们轮番诊治后,查不出具体病症。 到了后半夜,沈昭嬑腹中绞痛,开始呕血,整个人痛苦到了极致。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力抓着齐雍的手,从喉咙里挤出艰难的字眼:“不、不要陪葬……” 声音戛然而止。 第3章 重生 九月西风兴,月冷秋意浓。 一辆马车沿着山道徐行,沈昭嬑靠在车舆里,思绪还停留在濒死之际,那种肝肠寸断,腹内好像被什么灼烧了一般的惨痛里。 她想自己的死状肯定十分凄惨。 忽然,一阵强烈的颠簸,沈昭嬑脑袋咚一声撞在车壁上。 “小姐,小姐……” 额头上传来一阵钝痛,沈昭嬑强忍着疼痛,茫然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 是她的贴身丫鬟红苓。 红苓不是死了吗? 死在十五岁那年,去静云寺上香的回程里。 红苓见小姐醒来,忙道:“小姐,您没事吧?马车不知为何变得颠簸起来,您不要再睡了……” 沈昭嬑愣住了,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一年,母亲突然生了一场急病,她忧心母亲身体,便带了丫鬟红苓,两个跟车的婆子,以及十余个随从护卫上静云寺上香。 孰料在归家的途中,马车的辔(佩)绳突然断裂,马车脱离了官道,与后头跟车的随从失散。 红苓为了救她,连人带车摔下山坡,找到时人已经没了。 她也在这次事故之中摔断了一条腿,爹爹请了太医诊治,养了近半年,直到第二年春日,才恢复过来。 因为伤得太重,她的腿留下了遗症,每年秋冬季节,天气凉寒,便会腿疼,从此之后再也不能跳舞。 一舞倾城,名冠京华的“墨仙”,最终宛如昙花一现。 她这是,又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 距离成王起兵造反还有一年。 家中爵位还在,爹爹还是位高权重的中军左都督。 病重的母亲,也没有因爹爹去世,受不了打击病逝。 她还是镇北侯嫡长女,没有被沈峥送给齐雍当替身。 还有红苓…… “陈大!” “停车,马上停车。”沈昭嬑急声大喊。 陈大下意识勒缰,哪知连接车舆的辔绳啪一声断了:“大小姐,辔绳断了,马车停不下来了……” 还是晚了吗? 车后传来一阵惊呼叫喊的声音,舆车里一阵阵强烈的颠簸,颠得沈昭嬑头昏脑涨,翻江倒海,身子重重撞在车壁上,疼得几欲晕厥。 她想要呼救,可身后的叫喊声已经听不到了。 和前世一样,驷马失控,偏离了官道,在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时,就甩开了跟车的随从。 她不能坐以待毙。 沈昭嬑叮嘱红苓:“如果陈大跳了车,你就跟着一起跳。” 跳车九死一生,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尝试,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像前世那样幸运,跳车之后还能活命。 红苓惊慌叫喊:“小姐,您要做什么……” 沈昭嬑一把拉开厢门。 陈大急声道:“大小姐,驷马已经不受控制了……” “别慌,”沈昭嬑极力稳住身形,克制住心中的恐惧,“前面路势还算平坦,暂时不会出事,你竭力控制马车,其它的交给我。” 陈大连声应下。 陈大一家是母亲的陪房,前世陈大为了救他,摔断了脊骨,变成了瘫子。 沈昭嬑跃身跳上马背。 沈家是武将传家,沈昭嬑打小就学了骑射,她用力拉动马缰,试图驾驭驷马,却发现她高估了自己的骑术。 拉马车的马匹,身上没有配备马鞍和马蹬,马背上下颠簸,沈昭嬑只能趴在马背上,勉强不让自己甩下马背。 什么都做不了。 不! 沈昭嬑咬牙拔下发簪,狠狠地扎进马脖里。 马儿发出一声高亢的马嘶,振得山鸟惊飞,山脚处正在策马急驰的一行人,顿时勒缰驻马。 “怎么回事?这声音……莫不是哪家的马儿发癫?” “听声音,好像就在前边不远处。” “我记得静云寺就在附近,今天正是十五,许是哪家上静云寺上香,不想却出了意外……” 沈昭嬑的五脏六腑被颠得翻江倒海。 她握着发簪,一下又一下往马脖里用力扎,滚烫的鲜血喷到脸上,溅进了眼睛里,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覆了一层不详的血光。 既然驷马不受控制,那就杀掉好了。 马死了,马车自然会停下。 一行人勒马停在不远处的斜坡上,冷眼观察下方的情形。 左边的随从长了一张娃娃脸,面庞瞧着稚嫩:“殿下,我们不救人吗?她好像就快支撑不……”住了。 “子安,”逐风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殿下是奉皇上密诏,秘密归京,不宜泄露行踪,此女的马车正巧出现在殿下必经的路上,时辰也分毫不差,这也太巧合了,当心有诈。” 近些年来,太后与皇上之间的争斗愈发激烈,太后党没少设下各种陷阱对付殿下,美人计都不知道使了多少回,若非殿下谨慎,早死了千儿八百回了。 子安有些不忍心:“难道要见死不救?” 两人齐齐看向自家殿下。 看向马背上不惜以命相搏的少女,领头的男子终于开口:“看马车上的徽记,应是镇北侯府的马车,说来,孤还欠了镇北侯一个人情。” 镇北侯是早年驻守西北的将领,骁勇善战,战功赫赫,很得皇上器重,后来在一场战役之中手臂中箭受伤,落下了伤病,不能继续领兵与铁勒部作战,无奈从西北战场上退了下来。 两年前,铁勒部起兵攻打河西,他奉旨北伐。 镇北侯府世代镇守河西,对铁勒部了若指掌,镇北侯将自己多年与铁勒部作战的经验,毫无保留竭尽相告,还与他分析铁勒诸部之间的兵力情况,奉上了沤心沥血总结了数年,有关铁勒部的种种不足,以及应对铁勒部骑兵攻势的防守阵形。 确实对他帮助良多。 沈昭嬑不知道自己到底扎了多少下,马儿的嘶鸣声渐渐虚弱,前蹄软倒,轰然砸向雪地。 完了。 第4章 齐王殿下 沈昭嬑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驷马失控后,她和红苓惊慌乱叫,躲在车厢里抱团在一起,后来陈大杀马跳车,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本来是可以获救的,可是他们太倒霉,前面是一处山坡,如果不跳车,就要连车带人一起滚下山坡。 危急关头,红苓将马车里的毯子裹在她身上绑紧,她被红苓从马车上推下去,身体沿着山坡滚落,尖硬的碎石碾过她的身躯,身骨俱碎,摔断的腿钻心一般的疼…… “小心!”一道身影飞扑上前。 下一瞬,砸落的身子被裹进了一堵宽厚的胸膛里,一只厚实的大掌护住她的后脑袋。 沈昭嬑惊呼一声,猛然闭上眼睛,下意识攀住对方的肩膀,一连滚了好几个圈儿,终于停下来了。 唔! 唇间忽地一软。 沈昭嬑惊魂未魄,僵着身子不敢动,过了片刻,空白的大脑终于回了神儿,确定自己坠马时被人所救,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 两唇相贴。 等等,她方才碰到柔软,竟然是是是……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沈昭嬑心慌意乱,连忙偏头躲开,根本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 “可有受伤?”男人嗓音嘶哑,目光落在她娇艳的唇上。 唇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猝不及防的香软。 沈昭嬑下意识摇头,又听他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忍不住转头看他。 眼前是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 他山眉墨染,逶迤入鬓,凤眼流长,狭长如刀,鼻若悬胆,笔直高翘。 薄唇生得尤其漂亮,唇弓含珠,丰润饱满,并不显凉薄,虽怒时而似笑,即笑时而有情,不怒不笑时,又仙又欲,光是瞧一眼,便不禁让人脸红心跳,心生遐思。 沈昭嬑瞳孔猛缩,满眼震骇。 竟然是…… 齐雍! 这时,齐雍还不是临朝摄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也不是被西域诸国奉若神明的“天可汗”。 他还是陛下亲封的“齐王”。 齐雍是当今皇上的胞弟,今上基登之时,内有太后专权,外有外戚乱政,以至于大权旁落,朝局动乱不堪。 年仅十三岁的齐雍,为了助陛下收拢兵权,平定朝局,执掌了先皇留下的玄甲军。 从此南征北战未有败绩。 齐雍暴戾嗜杀,凡玄甲军所到之处,无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满朝上下无不惧怕他。 两年前,远在西北地区的金山铁勒部,率军攻打河西。 年仅十九岁的齐雍奉旨北伐,大破铁勒部主力军,铁勒部众将士仓惶逃遁,齐雍带兵乘胜追击至金山。 铁勒部俯首称臣,献上降书。 齐雍却公然撕毁降书,否决了朝中议和的决议,一意孤行灭了铁勒部,并在铁勒部大肆屠戮。 大军北至金山,西抵瀚海,大肆涤荡铁勒部余孽,封狼居胥。 横霸一时的铁勒部,彻底消失在历史的洪流。 齐雍也落下了暴戾恣睢,残暴不仁、活阎王、人屠等诸多恶名。 …… 前世,沈昭嬑滚下山坡时,摔断了腿,疼得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镇北侯府。 爹爹说,是好心的路人经过时,在山中发现了她,派人将她送回府中。 沈昭嬑心中感激,拜托爹爹打听救命恩人的身份,却没有任何消息。 没想到前世今生救她的人会是齐雍。 沈昭嬑心中五味杂陈,满心复杂地想,前世齐雍救了她性命,她给齐雍当了三年替身,他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也算扯平了。 “下去!”淡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沈昭嬑终于反应过来,她正趴在齐雍的胸膛上,以一种女上男下,十分不雅姿势叠在一起。 所以,方才坠马时,齐雍将自己牢牢护在怀里,不仅没让她受伤,还给自己做了垫背。 齐雍会这么好心? “对不起,我、我马上起来。” 沈昭嬑又羞又急,又惊又惧,连忙撑起身子,哪知自己浑身脱力,手臂酸软使不上劲,才撑起的身子又跌回他的胸前。 齐雍声音从头顶响起:“紧张什么?方才扎马脖子的狠劲哪儿去了?” 沈昭嬑不敢说话,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惊慌,手脚并用从他身上离开。 她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地上,还像前世那样蜷着身子,将自己团在一起,一副害怕又拒人于外的姿态。 齐雍坐起,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探究。 这时,子安走过来:“主上,马车上的人已经救下,受了些皮外伤,已经包扎止血,没有大碍,目前还在昏迷,经查实,是马车的辔绳被人动了手脚,马儿不受控制,这才出了意外。” 沈昭嬑听说红苓没事,猛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沈昭嬑心中又是一惊,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刚才说,马车的辔绳被人动了手脚?” 子安看向齐雍。 见殿下没什么表示,子安便答道:“辔绳断裂处有磨损的痕迹,不过马车上的辔绳应是新换的,结实耐用,不太可能因为年久磨损而断裂,若是年久磨损,也不可能只有一处磨损,应是人为。” 沈昭嬑浑身发颤。 前世车毁马亡,真相被彻底掩盖,爹爹没有查到线索,最后也只当这是个意外,不了了之。 能接触马车的,只能是镇北侯府的人。 府里有谁要害她? 镇北侯府拢共只有三房人。 三叔沈岭是庶出,文不成武不就,一向不受老夫人待见,在府里几乎没有存在感,前世镇北侯府被夺爵之位,老夫人就做主将三房分了出去。 以三叔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害她。 那是二叔父沈峥? 二婶娘陈若锦? 还是她那温柔善良的二妹妹沈青词? 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可前世,确实是二房这一大家子算计的名声,毁了她的一生,践踏着她的血泪,富贵荣华。 齐雍嗓音冷然:“你叫什么?怎会身在此处?身边怎的连一个随从都没带?” 沈昭嬑勉强压下了心中的翻涌的愤恨,如实回答:“小女沈昭嬑,爹爹是镇北侯沈岐,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女,因家母病重,今日特来静云寺上香,为家母祈福,不料马车在半道上出了问题,马车偏离了官道,与家中的随从失散了。” 齐雍有些意外,竟是沈岐的嫡长女。 沈昭嬑低眉敛目:“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齐雍轻装简行,应该不会暴露身份,泄露行踪,多半和前世一样,不会将这点救命恩情放在心上。 不过,齐雍毕竟救了她的性命,总不能连恩人的姓名都不问。 齐雍突然上前一步…… 第5章 这么纤细漂亮的脖颈…… 沈昭嬑抑不住心中的慌意,慌忙低下头,后退了一小步,却不慎一脚踩空,跌坐在地上。 沈昭嬑目光闪躲,不敢看他。 孰料! 一只大手向她伸来,下颌猛地被大力钳住。 沈昭嬑被迫抬起了头,与他对视:“恩、恩公您要做什么?” “当真不认识我?”齐雍看着她,目光深不可测。 沈昭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否认道:“恩公说笑了,我与恩公往日不曾见过,又怎会认得您?” 对了,前世直到十月,齐雍归京的消息才在京中传开。 可事实上,齐雍九月中旬就回来了,指不定其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是她一个臣女可以窥探。 最好还是装作不认识。 “你很怕我?”齐雍嗓音冰凉。 之前四目相对时,她眼底分明充满了震惊,紧接着就是慌乱害怕,不仅一心想要远离他,还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他,每每与他对视,整个人就像受惊的小鹿般,仓惶地躲开目光。 可不像不认识他的样子。 “我,我没有,”沈昭嬑强自镇定,出言辩解,“恩公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小女只是被恩公气势所慑,对恩公心生敬畏,难免有些慌乱……” “撒谎。” 齐雍目光如刀,一寸寸落在她的脸上,这张脸沾满了血污,瞧着倒是狼狈,“说这话时,不妨先把脸上的血擦一擦?” 他可没忘记,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趴在马背上,满眼的狠劲,马脖子都被他扎成了筛子。 手里的簪子到现在都没有放开。 指不定把她逼急了,连救命恩人都敢扎。 “我……”沈昭嬑语塞,齐雍喜怒无常,暴戾恣睢,这世间又有谁不怕他? 齐雍低笑,目光一寸寸从她脸上刮过。 沈昭嬑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一张无可挑剔的鹅蛋脸,只有巴掌大小,峨眉黛黛,似蹙非蹙,眼波长而贵气生,眼尾上挑,眼周生了薄红的眼晕。 乍眼一瞧,满目的娇娆烂漫,灿若烟霞。 深棕色的瞳仁尤为清澄剔透,便觉得这双眼横波乍起,秋水涟涟,叫人沉醉。 可若是仔细了看,她一双瞳仁清泠泠的,仿佛浸在幽凉的水里,眼底盛满了幽冷,叫人根本无法窥探这双眼中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是一双会骗人的眼睛呢。 “不说是吗?”齐雍松开钳住她下颌的手。 就在沈昭嬑满心以为自己逃过一劫,那只手猛然捏住她的脖颈:“那就杀了吧!” 沈昭嬑脸色煞白,感受到脖颈间一阵压迫,她彻底慌了:“我真的只是来静云寺上香……” 齐雍笑了,薄唇凑到了她的耳际:“这么纤细漂亮的脖颈……” 喉咙好像哽住了一般,男人气息落在耳侧,撩起了鬓边的碎发,生了几分痒意,令沈昭嬑浑身战栗。 齐雍嗓音轻柔,似在与她情人耳语一般:“只要稍稍一用力……” “殿下饶命。”沈昭嬑绷不住了,一张脸煞白煞白。 齐雍乐了,放开了她细致的脖颈,掌心还残留着柔腻的触感。 “不装了?” 沈昭嬑眼眶红了,遽然涌现了一股恼怒:“是,我从前见过殿下,认得殿下,是见殿下轻装简行,不欲透露身份,小女不敢窥探,故才装作不认识,可殿下一言不合就要小女的性命,还真如传言中的那般暴戾恣睢,杀人如麻。” 齐雍似笑非笑:“现在不怕孤拧断你的脖子?” 前世,她被齐雍当成替身,视为玩物,沦为禁脔,为了查明镇北侯府勾结叛党的真相,替爹爹洗刷冤屈,为了胞弟,她不敢反抗,只好忍气吞声,活得卑微又屈辱。 没想到重来一世,齐雍还是这么欺负她。 他凭什么这么欺负她? 现在还要杀她? “怕有什么用?怕您就会放了我吗?”大滴大滴的泪水,沿着沾了血污的脸颊滑落,挂在娇润的下巴上要掉不掉。 前世今生的委屈涌上心头,沈昭嬑眼泪越掉越凶。 齐雍垂眸,她眉眼实在太过娇娆,便是脸上沾了血污,哭得撕心裂肺,却仍是柔媚动人。 他面无表情,吩咐逐风:“去搜查马车,把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找出来。” 大户人家在外行走,随身带了名帖或是令牌,这些在官府留存,作不得假,是身份的证明,也是行走在外的凭证。 逐风领命而去。 子安见她哭得肝肠寸断,忍不住问:“如果她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齐雍眉眼骤冷:“就地格杀。”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轻飘飘地飘进了耳里,沈昭嬑心中慌乱,开始胡思乱想,万一放在马车里的名帖突然丢失不见,如果没有了府中的名帖,不能证明身份,齐雍肯定会杀了她。 不行,她还不能死。 沈昭嬑彻底慌了,急忙道:“殿下,您不能杀我,我真的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女,我没有骗您……” 齐雍无动于衷。 身子瘫软在地上,沈昭嬑心灰意冷,不再试图去求齐雍放过自己。 齐雍向来心狠手辣,冷心冷肺,前世她几时见他因旁人几句软语哀求,就心慈手软过的? 她太天真了。 今生她于齐雍而言,只是一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 这时,逐风捧着一张名帖过来:“名帖在此,经属下检查,她确实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女。” 齐雍接过名帖,随意看了一眼,确认了她的身份。 沈昭嬑心里升不起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齐雍目光微眯:“你突然出现在孤必经之路,既身为镇北侯的嫡长女,便大大方方与孤见礼即可,做什么心虚闪躲?分明认出了孤,却又遮遮掩掩,装作不认识,问你话,你也支唔搪塞,不肯说实话,还妄图撒谎敷衍孤,你胆子不小啊。” 皇兄最近在清查朝中的太后党,他奉旨归京,原也是为了这事。 这背后的干系实在太大,自然要万分小心。 前世齐雍喜怒无常,令沈昭嬑招架不住。 哪怕重活一世,在见到齐雍的一瞬间,心中仍是战栗害怕。 沈昭嬑解释不了这些,抬起头,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是,一切都是小女的错,您不是想杀了小女吗?” 她猛然一仰脖颈,纤细如玉的颈子,丰润而柔软,娇滴滴,嫩娟娟,引得了齐雍目光流涟。 第6章 你这个混蛋,总欺负我 偏她浑然不觉,梗着脖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要杀便杀,小女奉陪便是,左不过就是一条命,小女不要了可还行。” 这会儿倒是不怕死了。 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对他放肆的时候,也没见她胆怯半分,骂他的时候,也没见她畏惧一点。 仿佛有恃无恐一般。 齐雍看了眼她伸长的脖颈,就想到她颈间柔腻的触感,把握的时候,柔若无骨,宛如握了一团琼脂如膏,化在掌心里一般。 手掌隐隐有些发颤。 齐雍蹙眉:“看在镇北侯的面子上,方才种种不妥,便不与你计较。”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谢殿下不杀之恩?”沈昭嬑声音哽咽,一时泣不成声,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儿,喉咙里一抽一抽的。 一开始哭得还算克制,可随着前世那些不甘、怨恨,委屈又绝望的记忆一幕一幕地在脑中闪现,她渐渐崩溃号啕。 她怒吼:“是马儿自己失控,跑到你的必经之路上,又不是我愿意过来,我如果能控制它,还需要你来救我?” “你怀疑我,大可以去查啊,凭什么一言不合就要杀我?” “你还掐我的脖颈,”她满脸委屈,拔高了声量大声控诉,“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齐雍,你这个浑蛋,你总欺负我,总是喜欢欺负我……” 沈昭嬑哭得一塌糊涂,从歇斯底里的号哭,到绝望无助地啜泣,一直哭到哭不出眼泪,只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小声呜咽。 看她哭得凄惨,脸上的血污,染红了泪珠,血色的泪珠沿着面颊滚落,就像杜鹃泣血,哀痛又悲切。 她声声控诉,说自己欺负她,齐雍满心荒诞,觉得她不可理喻,胡搅蛮缠。 讲道理,他和这位沈大小姐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这个“欺负”又是从何而来? 想他一直征战在外,身边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怎么被她一闹腾,搞得自己像个负心汉似的?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从天而降。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止。 齐雍的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天知道,这个沈家大小姐怎就这么能哭,整整哭了两刻钟,还不带歇一下的。 之前拿着簪子,扎马脖子时的狠劲哪去了? 算了,镇北侯府世代功勋,是功臣之后,这一代镇北侯沈岐也深得皇兄信任,从西北退下来后,就接任了中军左都督一职,是正一品大员,掌管京中卫所,及地方都司所,拱卫京师。 她是沈岐的嫡长女,总要给几分面子。 他还欠了沈岐一个大人情,也不好太为难。 便容忍些。 沈昭嬑连声音也哭哑了,喉咙里干涩发疼,情绪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埋着脑袋,有一下没有一下地抽噎。 齐雍真怕她一口气喘上了,觉得自己没哭够,还要继续哭,只好朝她伸出手:“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沈昭嬑嗯了一声,哑着嗓音:“我自己起来。” 齐雍收回手,转身唤来了子安,交代了几句话,一回头见她还坐在地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以为她还要哭。 “又怎么了?” “我,”沈昭嬑小声抽噎,“没力气了。” 齐雍朝她伸出手:“我拉你。” 沈昭嬑不敢抬头看他,免得叫他看到自己此时狼狈的样子,她低着头,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男人的手掌很大,掌心里很干燥,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厚实而有力地将她的小手握住,密密匝匝地包裹起来。 前世今生,仿佛在双手交叠的一瞬间重合,沈昭嬑心尖微颤,不知怎么的,心中竟然淌过一丝淡淡的暖意。 齐雍正要拉她起来,手臂不由一顿。 少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握在手里浑然无物一般,握的力道轻了,担心会手滑,握得重了,又害怕会弄伤了她,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昭嬑等了片刻,见他没动,抬眸看他:“怎么了?” 齐雍“唔”了一声,大掌握紧一些,用力将她拉了起来,却不想用力过猛,沈昭嬑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下扑到他的胸前。 沈昭嬑呀了一声,正要退开。 齐雍却拦腰将她抱起。 “你做什么?”沈昭嬑惊愣了双眼,嗓音发颤,“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合礼数,你、你快放我下来。” “连站都站不稳,你还有力气走路?”齐雍抱着她大步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沈昭嬑不说话了,她浑身酸软,身子好像被什么辗过了,好像散了架一样。 算了。 今天在齐雍面前已经出了不少糗了,万一又整出了什么妖蛾子,丢脸的还是她自己。 忍忍吧! 反正就在不远处,很快就到了。 齐雍一低头,看到她白玉一般的耳珠,红得就快要滴血,张牙舞爪,又娇又凶的小狸奴儿,这会儿倒是乖觉得很。 …… 好在舆车没有损毁,车里准备了替换的衣裳。 半个时辰后,沈昭嬑打理妥当,下了马车,身体还有些酸软,使不上力气,但比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红苓和陈大还在昏迷。 陈大撞破了头,流了不少血,伤口已经处理妥当,没什么大碍,红苓也伤得不轻,不过都是撞碰的皮肉伤,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沈昭嬑半悬的心终于放下,看到不远处的齐雍抬步过来。 她简单挽了一个发髻,以一根长长的飘带固定,乌艳的长发堆砌在鬓边脑后,别无缀饰,却有一种洗净铅华的纯真。 又娇又凶的小狸奴儿,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以后,竟是个国色天香的佳人。 沈昭嬑调整好了心情,恢复了世家女该有的气度,福身行礼,语气郑重道:“今日多谢殿下仗义相助,救命之恩,小女铭感于心,来日定回报殿下。” 齐雍目光微深,这女人还真是善变啊! 一会儿凶狠果断,一会儿牙尖嘴利,一会儿楚楚可怜,一会儿温婉端庄…… 第7章 像只炸毛的猫奴儿 殿下……”见他没说话,沈昭嬑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齐雍抬眼看她。 沈昭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憋了一句:“对、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说您,不管世人如何看待您,至少殿下救了我的性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该那样说您。” 齐雍这人睚眦必报,十分记仇,之前她在冲动之下骂了他,还说了不少冒犯他的话,沈昭嬑担心被他记恨,想要找补。 她的心思太过浅薄,所思所想都表现在脸上,齐雍一眼就能看穿,不禁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嗓音低醇:“你说的也是事实。” 了解齐雍的人都知道,现在的他很危险。 “是、是小女方才失言,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沈昭嬑汗毛直立,头皮都要炸了。 她飞快转动着大脑,试图安抚齐雍,不让他发疯。 顶着齐雍刮人的目光,沈昭嬑连忙道:“世人皆言殿下屠戮铁勒诸部,是为残暴不仁,可又有谁见过边境十室九空,家家皆举白幡,人人皆素缟的惨状?” 齐雍目光微深。 “铁勒部常年在边境烧杀抢掠,两年前,十万玄甲军被困萧关,那一仗打得又是何其惨烈?” “蛮夷不化,茹毛饮血,就算递上了降书,也顶多维持边境十数年安稳,他们不擅耕种,掠夺是天性,卷土重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殿下灭绝铁勒部,手段固然酷烈,却也使边境安定,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些话,都是爹爹说的。 爹爹对齐雍十分推崇,从前没少因为齐雍,与朝中那些大臣们吵得面红脖子粗。 齐雍没再继续为难她,目光从她身上寸寸刮过:“走吧,孤送你回去。” 沈昭嬑瞪大眼睛,呐呐道:“不、不用了,劳烦殿下将我送到官道上,派人去我府中送个信,家中会派人过来接应我。” 齐雍眉眼疏淡:“你确定?” 本来很确定,可叫齐雍这样一问,沈昭嬑反而不确定了。 “官道上人多眼杂,你与随从失散,随行的马车损坏,身边两个下人全都受伤昏迷,你确定要一个人?而你,”齐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道,“现在这副装扮,可不像正经出来上香的大家闺秀。” 沈昭嬑反应过来,她方才简单梳洗了一通,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叫旁人瞧了去,指不定还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那要怎么办?” 齐雍淡声道:“马车损坏并不严重,孤随行带了绳索,暂时充当辔绳套了马,勉强还能使一使,你身边无人照应,安全不能保障,要与孤同行……” 沈昭嬑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心中却仍有顾虑:“也不好因为我泄露了殿下的行踪,令殿下回京的消息暴露。” 这担心倒不似作假,齐雍语气缓了缓:“无妨。” 沈昭嬑有些不安,齐雍方才还对她喊打喊杀,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好心? 堂堂齐王殿下不仅处处为她考虑,还要亲自护送她归家,她可不记得前世齐雍是个大好人。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个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了白月光,发现她与白月光长得相似…… 不对。 他之前看她的目光全然陌生,想杀她也是真。 总觉得这上厮不怀好意,沈昭嬑咬了咬牙:“殿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镇北侯府对于殿下而言,想来也是微不足道,没什么值得殿下在意的。” 她满眼戒备地看着他,神情紧绷,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猫奴儿。 齐雍笑了笑:“我与镇北侯有些交情,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是破绽,像这样的,他从前都不会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有多少杀多少。 沈昭嬑慢慢睁大了眼睛。 难怪前世,镇北侯府牵连了叛党,向来手段狠辣的齐雍,竟也只夺了镇北侯府的爵位,放过了沈家人。 可是爹爹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这事? 沈昭嬑决定回去问问爹爹,暂时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便劳烦殿下送我一程。” …… 镇北侯府是老勋贵,祖上因从龙之功封了侯爵,一直绵延至今,老镇北侯去世得早,世子沈岐早早就承袭爵位,接下了驻守河西,与铁勒部作战的重担,为大周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沈岐与妻子柳心瑶夫妻恩爱。 柳心瑶是麾下广威将军的嫡女,沈岐往来将军府时见过几回,对明丽大方的柳心瑶起了心思。 为了迎娶柳心瑶,沈岐不惜违抗母亲为他安排的亲事,导致他和老夫人之间的母子情分越发淡薄。 也因此,老夫人对柳心瑶也时有刁难,沈岐自觉对不起妻子,婚后多年,通房妾室皆无。 沈岐提早下了衙门,挑帘进屋。 屋里铺了精美的波斯绒毯,临门处四扇紫檀木牡丹屏风,将内外室隔断开来,左边临窗摆了一座漆雕花鸟纹妆台,陈放着宝石镶嵌的宝塔妆奁,右边一张紫檀方桌,整齐摆放了一套粉彩牡丹茶具。 瑞兽香炉正在吞云吐雾。 柳心瑶难得精神一些,正靠在迎枕上看书。 沈岐将攒盒放到床榻旁的小几上,抽走她手中的书册:“身子好些了吗?” 前些日子,柳心瑶突然腹痛不止,请了不少太医和郎中过来诊治,说是吃坏了肚子,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药,也一直不见起色。 柳心瑶黯然道:“还是老样子,倒叫侯爷担心了。” 沈岐握着她的手:“华太医这几日就要换值出宫,他最擅长疑难杂症,回头请他过来为你看诊。” 华太医是皇上的御用太医,等闲是请不到的。 柳心瑶含笑点头。 沈岐将攒盒放到她手中:“你这几日胃口不大好,一直没怎么吃东西,我特地去御芳斋买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柳心瑶捧着攒盒,满眼欢喜:“御芳斋在城南,要绕很远的路,那家桂花糕每日现做现卖,很难买到,侯爷一定等了许久。” “让郑三提前去排了队,没有等太久。”沈岐将妻子揽到胸前,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会想办法治好你,我们说好的,要不离不弃,相伴一生。” 柳心瑶红了眼眶,嗯了一声:“鸳鸯相待老,梧桐会双死,我记得的。” 侯爷这一生很苦,她想多伴他一段时候。 沈岐红了眼眶,静静抱了她一会儿,这才转开了话题:“妱妱去哪儿了?从回来就没见她。” “她呀,”提起女儿,柳心瑶黯然的表情淡了许多,脸上多了笑容,“一早就去了静云寺,说是要给我祈福,估摸也该回来了。” 她话音方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夫人,跟车的婆子回来报信,说大小姐失踪了。” 第8章 侯爷,齐王殿下来了 柳心瑶脑子里嗡一声,险些当场晕过去。 沈岐厉声问:“怎么回事?静云寺上下山都有官道,大小姐身边还带了跟车的随从,无缘无故,怎么会失踪?” 前来报讯的巧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小姐在回程的途中,驷马突然失控,脱离了官道,跟车的随从们拼了命追赶,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很快就失去了大小姐的踪迹。” 驷马失控疯跑,焉有命在? “妱妱……”柳心瑶脸色青白,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来人。” “快请太医。” 主院因为大夫人柳心瑶吐血乱成一团。 镇北侯府上下也因大小姐沈昭嬑失踪,闹了个人仰马翻。 二房也得了消息,匆匆来了大房。 “大哥,我听说昭姐儿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沈峥满脸担心,全然是一个担心侄女安危的好叔父。 陈锦若也是满脸自责:“我今天应该带着昭姐儿一起去静心寺,不该让她一个人去的。” 沈岐也没空与他们解释:“我要带人去浮玉山找人,府中的事便劳你们多照应些,你大嫂还病着,吃了药,还在昏睡,不要让府里的事惊扰了她。” “母亲年岁大了,也受不得刺激,这件事便先瞒着她,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沈峥连忙保证:“大哥你放心,府里一切有我,你赶紧去找昭姐儿,一定要把她平安地找回来。” 沈岐一心牵挂着女儿的安危,废话不多说,连忙转身向外走,才走到洞门处,就听到下人过来禀报。 “侯爷,齐王殿下来了。” …… 一辆两马四轮的舆车,缓缓停在镇北侯府门的垂花门里,整座舆车宛如一栋移动的木屋,低调又奢华。 车里空间很大,置了小书架,摆了齐雍常看的书册,还有盛装食物的冰鉴,里头藏了冰,确保食物新鲜。 中间一张檀木条案,上头放一盘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葡萄,及精致的点心吃食,条案下面的机关盒里,另置有棋具,文房四宝等各样用品,需要的时候才会取出。 真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齐雍仍是一身劲装,身上风尘仆仆,却气势如渊,静静坐在车里,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书卷,安静看书。 可身上那股子慑人的气势,却无孔不入将她缠绕。 沈昭嬑差点窒息。 进城之后,她不放心红苓和陈大的伤势,寻了镇北侯府常用的医馆,将红苓和陈大送进了医馆。 齐雍说马车不安全,就重新换了一辆,还安排人帮她重新梳洗了一番,最后理所当然与她同乘。 她虽然觉得孤男寡女同乘一车于礼不合,可碍于齐雍秘密归京,恐行踪泄露,也没多说什么。 当然了,说了也没用。 这本是齐雍的马车,她还能将堂堂齐王殿下赶下去不成? 一路上相安无事,哪知到了镇北侯府,说好了只是送她一程的齐雍,突然递了拜帖,说要登门造访。 沈昭嬑震惊不已:“殿下同我爹爹很熟吗?” 一回京就拜访镇北侯府,怎么看都不寻常。 齐雍合上书册,抬眼看她:“沈侯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孤想亲自向沈侯道谢,谈不上有多熟。” 一年前,因运往边关的粮草出了差错,他和十万将士被困萧关。 敌人攻势凶猛,军中粮草严重缺乏,是镇北侯钻研的守御兵阵,抗住了铁勒部的强攻,令将士们苦苦支撑了数日,等到了粮草上的支援。 沈昭嬑心中好奇,原想问问齐雍是怎么回事,可见齐雍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便只好闭了嘴。 齐雍又道:“马车的辔绳出了问题,孤可以为你作证。” 沈昭嬑愣了一下,不明白齐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了? 太不对劲了! 车里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这么大点地方,就他们两人,不论沈昭嬑有多么小心,目光仍然会不经意看向另一端的齐雍。 他似是有些乏了,靠在车里假寐,眉眼放松了许多,不似之前那样肃杀。 齐雍与皇上年龄相差很大,自小便是皇上当儿子养大,与皇上感情深厚,长兄如父,皇上还在时,齐雍行事还算收敛。 此时的他,还不像后来那么残暴狠戾。 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想到齐雍对她两世的救命恩情,沈昭嬑对他的惧怕消散了一些,见齐雍闭着眼睛,没发现她在看他,目光也大胆了一些,沿着他的山眉海目,一路逡巡,最后不可忽视的,落在他的唇间。 唇弓含珠,言红不红,当真是又仙又欲。 前世就很会接吻。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昭嬑耳根子一热,连忙别开脸,掀开身旁的帘子,转头看向车外。 殊不知,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闭眼假寐的齐雍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殿下大驾光临,沈岐有失远迎,失敬之处,望殿下海涵。”马车外面响起了沈岐的声音。 车帘掀起,齐雍从马车上下来:“镇北侯不需多礼。” 沈岐也不废话,恭敬道:“殿下亲临镇北侯府,实乃蓬荜生辉,府中应好好招待殿下,只是眼下家里出了大事,府里正乱着,唯恐怠慢了殿下大驾,失了礼数,今日便不招待殿下了,改日必定登门拜见,向殿下赔罪。” 第9章 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齐雍闻言就道:“可是为了令爱失踪一事?” 沈岐抬起头。 知道他担心女儿,齐雍也不卖关子:“孤今日回京,在浮玉山附近救了一个因驷马失控,险些坠马的小娘子,小娘子获救之后,自称是镇北侯的嫡长女,孤确认了她的身份,便顺道将她一起带了回来。” 后面赶来的沈峥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跳。 “多谢殿下救了小女的性命,”沈岐心中先是一喜,接着又急声问,“不知小女是否安好,有没有受伤?她人在哪里?” “爹爹。” 哽咽沙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沈岐抬头看去,就见女儿低头从马车里下来。 她双眼红肿,面色苍白,显得憔悴不已,额头上薄薄的留海,掩不住青紫的额角,可见是遭了不少受。 沈岐心疼不已,还没的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激动的叫唤。 “妱妱。”柳心瑶一把推开身侧的巧屏,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妱妱,我的妱妱……” “娘亲。” 前世今生,在时隔四年之后,再次见到疼爱她的母亲,沈昭嬑不禁红了眼眶,扑进了母亲怀里,仿佛找到了避风的港湾,趴在母亲怀里失声痛哭。 母亲还好好活着。 她还没有死。 “妱妱别哭,有娘亲在,”从来没见女儿哭得这么伤心过,柳心瑶神情慌乱,搂着女儿发颤的肩膀,就像小时候拱她睡觉时,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是不是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娘亲。” 沈昭嬑哽咽:“没有,多亏了齐王殿下及时相救……” 沈岐连忙向齐王殿下拱手:“殿下救了小女性命,又亲自将她送回府中,此大恩大德,沈岐不胜感激,改日一定亲自登门,正式向殿下道谢。” 哪知齐雍却道:“有一件和沈大小姐有关的事,倒要继续叨扰侯爷了。” 沈岐只好恭恭敬敬地将齐王殿下迎进府里,又让郑三敲打了府中下人,殿下进府一事,非同小可,切不可透露出去。 柳心瑶病得不轻,要不是巧屏扶着,怕要栽到地上去。 眼见女儿确实没事,为免丈夫担心,便让巧屏扶她回了主院,留了跟前的赵嬷嬷,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叫她知道。 齐雍在主位落坐,高大的身形,如海之波澜,山之嶙峋,他气度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沈昭嬑将驷马失控那段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被齐雍相救的经过,却只挑拣了说。 “……原以为只是一个意外,哪知齐王殿下身边的随从,却道马车的辔绳才新换了不久,结实耐用,辔绳断裂处有磨损痕迹,不像年久磨损,而是人为。” 齐雍颔首:“确是如此!” 沈岐脸色铁青,齐王殿下如此断定,此事便不会有假。 有人要害妱妱。 外人接触不到镇北侯府的马车,能悄无声息在马车上动手脚的人,只可能是府里的人。 沈昭嬑继续道:“府中的车马有专人看管,会定时检查车马的安全,主子出行,也会提前通知马房里的管事,让马房提早安排出行用的马车,辔绳如有磨损,这么大的纰漏,马房里当值的下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郑三,”沈岐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怒火,“把马房里所有下人都带上。” 郑三连忙去办。 沈昭嬑心知,单凭一条辔绳很难查出真相,很可能还会像前世那样,在老夫人的袒护下,被二房蒙混过关,最后不了了之。 她抬眼看了齐雍,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 不一会儿,郑三就绑了马房里十几个人进了前厅。 一行人早被郑三拿人时的架势吓得抖如筛糠,一见了侯爷,更是骇破了胆儿,不停地磕头喊冤。 沈昭嬑“哐当”一声,重重搁下茶盏:“齐王殿下在此,岂容放肆?” 头一句话,就让一直安静坐在堂中,准备看好戏的齐雍侧目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狸奴儿? 分明就是个小狐狸,还是只打算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底下十几个人活像被人当场掐了脖子一般,一个个瞠目圆睁,连大气也不敢喘了,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不待沈岐开口审问。 沈昭嬑便吩咐母亲跟前的赵嬷嬷:“嬷嬷,去把府里的下人都叫到前院,别忘了将二小姐也一并请来,老夫人身子不好,此事便不要惊动老夫人,派个人去老夫人院前的道上守着,不论谁去老夫人屋里都挡着。” 她也不指望,不让老夫人过人。 能拖一时是一时。 不大一会儿,前院就聚满了人,大家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低眉顺目,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又等了一会儿,沈青词姗姗来迟。 她一身青色衣裙,衣上绣了缠枝的海棠花,白皙如玉的面容,一对翦水秋眸似有水光盈盈,唇儿鲜嫩如桃,似是担心长姐,她蛾眉颦蹙,柔弱娇美的脸上,笼了一层淡淡的愁绪。 “小女见过齐王殿下。”想到京中有关齐王殿下的传言,沈青词胆战心惊,脸色也有些发白。 她也没想到,沈昭嬑这么命大,驷马出了事,还能得齐王出手相救。 齐雍淡淡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沈岐只好道:“退下吧!” 沈青词如蒙大赦,慌忙起身退到一旁。 齐王殿下那轻飘飘的一眼,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地剐在身上,仿佛任何秘密都将无所遁形。 人都来齐了,沈昭嬑嗓音冰冷:“今日我去静云寺上香,在回程的途中马车失控,不慎冲撞了齐王殿下。” 齐雍毕竟是外男,被外男所救,传出去对她名声有损,傻子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下人们不知真相,便不会揣测主子。 齐雍一言不合就要杀她,不就是认为她有冲撞之嫌吗? 她也不算说谎。 这下连沈岐都不禁侧目了,方才妱妱可没说过自己还冲撞了齐王殿下。 所以妱妱到底有没有冲撞齐王殿下? 沈青词一张脸已然惨白一片。 镇北侯府的马车冲撞了齐王殿下,就不单是镇北侯府的家事,难怪齐王殿下会来镇北侯府。 怎么办? 第11章 齐雍还不像后来那么变态 沈岐呼吸一紧,险些当场砸了茶盏。 他小心翼翼看了齐王殿下一眼,只见殿下端着茶盏,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昭嬑,神情不辨喜怒。 额上一下冒出细汗来,沈岐蹙眉:“妱妱,不得对殿下无礼。” 齐雍凤眼如刀,狭长又锋利,沈昭嬑脑中轰的一声,她怎么差点忘了,现在的齐雍还不像后来那么变态,他肯定认为她在冒犯他。 沈昭嬑连忙起身,就要上前道歉…… 齐雍转开目光。 “孤不曾试过,不过,”他搁下茶盏,漫不经心地开口,嗓音低沉慑人,“大理寺和刑部有专门刑讯犯人的刑卒,据说是,能将犯人凌迟万刀不死,不过大多犯人凌迟不过百刀,就捱不住,主动招认,也好少受些皮肉苦。” 沈昭嬑猛然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招惹齐雍了,缩着脖子,活像一只小鹌鹑。 又娇又怂的模样取悦了齐雍,齐雍眼里蕴了一丝笑意,决定帮她一把:“你府中这两个下人嘴硬得很,便拿了孤的牌子,将人送去大理寺,让大理寺刑讯一番,想必什么都能吐露干净。” 沈青词一下捏紧帕子,紧张到忘了呼吸。 方才她还在为沈昭嬑冒犯了齐王殿下而幸灾乐祸,谁成想,齐王殿下不仅半点也不怪罪沈昭嬑,甚至还要帮她。 真要把人送去大理寺,二房指使张婆子谋害沈昭嬑的事,就掩不住了。 巧屏去请她时,她一听齐王殿下也来了,心里就有些不安,让身边的采菱去福安堂请了祖母。 祖母怎么还没来? 沈昭嬑没想到齐雍居然会配合她,心里觉得奇怪:“依殿下之见,我府中这两个下人,能捱多少刀?” 齐雍淡淡瞥了一眼:“五刀,不能再多了。” 两人旁若无人,谈笑自若,可谈论的话题,却怎么听怎么变态,一旁的沈岐几次想要打断女儿,却愣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满脑子都是,到底是哪个浑蛋王八羔子,把他乖软贴心的小棉袄教坏了? 张婆子瘫软在地上,白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沈昭嬑示意贴身丫鬟红药把人弄醒。 “大小姐饶命啊,”刘大成吓得双腿发抖,连裤子都湿了,哇哇大叫道,“真的不关小的事,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大小姐饶小的一命,对了,小的还知道一件二小姐和苏世子之间的事……” 他们这些做家奴的人,生死都是主子一句话。 张婆子是二房的守门婆子,从前伺候过老夫人,就算她主动承认了罪名,可二房的婆子谋害大小姐这话传出去,明显对二房不利,外头指不定还要怎么揣测。 老夫人为了保全二房的名声,洗清二房对外的嫌疑,定会将一切过错推到他和刘宝根身上。 事发当晚,是他酗酒成性,找刘宝根喝酒,误了刘宝根的差事。 是刘宝根喝酒误事,没有好好检查辔绳。 害了主子的人仍然是他们。 这就是做奴才的命。 二房将他当成替罪羊,想要他死,他区区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他就是死,也要咬下二房的一块肉来,生嚼着一起下地狱。 刘大成大叫起来:“小的看到二小姐私底下和苏世子见面……” 齐雍支着额,一只手搁在膝盖上,轻敲了两下。 这位苏世子,应是武宁侯府的世子苏明霁,镇北侯府与武宁侯府是世交,两家向来同气连枝。 这一代武宁侯靠着皇恩在中军衙门经历司,领了一个五品的经历,专门负责中军府往来的文移之事。 他对苏世子和沈二小姐之间的事不感兴趣。 紧接着,那位沈二小姐白了一张脸,柔柔弱弱地站出来:“刘大成,你休要信口雌黄,苏世子与大姐姐有婚约在身,我与苏世子清清白白……” 齐雍敲着膝盖的手指,不由一顿。 婚约啊。 难怪沈家人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会儿,他倒是对这件事生出了几分兴趣,抬眼看向了沈昭嬑。 “二妹妹,”沈昭嬑眼神宛如淬了冰一样冷,“刘大成还没有说是什么事,你怎么就扯到女儿家的清誉上了?” 张婆子自然不能真的送去大理寺,原是打算仗着齐雍的势,当场发落张婆子,杀鸡儆猴,让爹爹对二房心生怀疑,产生防备,目的也就达到了。 没想到刘大成还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沈青词已经勾搭上了苏明霁。 难怪前世换婚的事,进行得这样顺理成章。 沈青词浑身一软,脸色刷一下全白了,她哆嗦着嘴,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母亲陈锦若。 陈锦若顾不得齐王殿下还在场,猛然站起来:“刘大成,你好大的胆子,自己犯了错,还胆敢攀咬主子……” 刘大成痛哭流涕:“小的没有,小的……” 陈锦若打断他的话,打定主意不让他张嘴:“刘大成,你平时偷奸耍滑,还有酗酒的毛病,往常几杯黄汤下肚,人就轻飘了,满口胡言,没一句真话,念在你是府里的家生子,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给了你跑腿的活计,哪知你不知感恩,还敢攀污主子……” 言下之意,刘大成酗酒成性,又爱偷奸耍滑,人品本身就有问题,他的话不可信,之后还表明了,刘大成只是个跑腿的,不受重用,二房都懒得搭理他,他做了什么事,与二房没有关系。 陈锦若一张嘴着实厉害得紧。 “二小姐良善守礼,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连老夫人都赞不绝口,她同昭姐儿向来姐妹情深,岂容你一个下贱的奴才……” “无关之人全部退下!”沈岐面色铁青,砰一声,一拳头砸到桌上,目光死死地盯着沈青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