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妹》 第1章 机会 川西的一个小山村。 夜色静谧,天与地被浓墨渲染成一体。“汪汪汪……”此起彼伏的狗叫忽然响起,打破了乡村的宁静。 一户人家的门开了,一个男子迅速走出来,去查看情况。 陈小琴抚摸着隆起的肚腹,神情紧张。这时周青迈进门来,急促地说:“村口那边好像来了许多人。” 周老汉将早已准备好的手电筒塞给周青,“去坡上二叔家。” 周青在黑暗中顺着崎岖不平的小路向前跑,他担心后面的陈小琴看不清路会摔倒,忙停下脚步打开了手电筒,一道雪白的光柱照向陈小琴脚下的路。 “你要死啊,开手电筒干什么!”陈小琴吓得魂飞魄散,马上低声斥责。 周青赶紧关掉手电筒,上前扶着陈小琴,“我怕你看不清路,摔跤就麻烦了,还是我扶着你走吧。” 陈小琴挥开他的手,推着他向前走,“担心啥,这条路走过几百上千遍了,闭着眼走都不会摔跤,赶紧走! 不久,两人气喘吁吁地来到离二叔家不远的小竹林里,二叔家的大黄狗此刻也向着这边“汪汪汪”叫了起来。 周青搀扶着陈小琴,“歇会吧,他们肯定不会知道来这里的。”陈小琴靠在周青身上喘气,回头望向村子,狗叫声还是不绝于耳。 待到两人气息稍稍平和,周青说:“你在这等等,我先去叫门。” 周贵平被家里急促的狗叫声惊醒,心想是不是来贼了?他猛地坐起身,屏息静听,隐约有人在小声地喊“二叔、二叔……” 周贵平披上衣服,开门出来,家里的大黄狗正向着小路猛烈地狂叫,小路上隐约有个人影。他大声问道:“是哪个?” “二叔是我,周青。” “原来是青娃子。”他呵斥了一声大黄,“进屋去!”大黄便收了声,夹着尾巴钻进了屋子。 “青娃子快进屋来坐,这么晚过来有啥事啊?” “二叔,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周青几步跑了过来,“二叔,我和小琴来麻烦你们一下。” 这时二婶刘桂香闻声走出门来:“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赶紧进屋来,外面冷,别冻感冒了。” “好,我这就去叫小琴过来。”周青回身没走几步,便见到陈小琴的身影,原来她没听见狗叫声了,就慢慢走了过来。 几人来到屋内,刘桂香赶紧关上门,招呼两人快坐下。刘桂香望着陈小琴的肚子,“小琴,有段时间没见到你,肚子都显怀了呀,几个月了?” 陈小琴抚着肚子有些羞涩地说:“四个多月。” “好,好,大女儿有几岁啦?” “快满三岁了。” “再生个儿子就儿女双全了。” “儿女都好,只想他们有个伴,长大做事有个商量。” 刘桂香说:“小琴你放心,我们这里单家独户的,离公路又远,没人会来的。” 刘桂香还要说什么,周贵平说:“这么晚了,你带小琴去休息吧。”刘桂香笑道:“就是就是,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这是半夜了,小琴跟我来,我带你去和小洁睡。” “二婶,真是麻烦你们了。” “麻烦啥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要那么见外。” 周青对周贵平说:“二叔,那我也先走了,今晚我就在附近,有什么事我会来通知你们,你们放心睡觉。” “那好。” “二叔二婶你们赶紧休息吧,我走了。” 刘桂香走进里屋,“小洁,小洁,醒了没有?你陈姐来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早就醒了,听你们说话呢,陈姐,赶紧上床来。”蚊帐分开,一张娇美的脸蛋笑吟吟地探了出来,及腰的黑发披散着,衬得她面白如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栩栩生辉。 陈小琴走过去,坐在床沿,拉着她的手说:“小洁,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了!”周洁羞涩地低下了头。 陈小琴又说:“今晚我来搭个铺,要挤你一晚哦。” 刘桂香抱着一床被子过来,“哪里话,小洁,今晚给我睡觉老实点,别蹬着陈姐了。”她又对陈小琴说:“她从小到大睡觉都不老实,要是蹬着你了,给我拧她几下。” 陈小琴望着周洁笑个不停,周洁羞恼道:“妈妈,你快去睡觉啦。” “好好好,不说了,你们两姐妹快睡觉吧。”她将陈小琴扶上床躺好,关灯出门去了。 周洁侧过身子,低声说:“陈姐,听说你去广东打过工,给我讲讲打工的事吧,我想听。”…… 次日一早,周青急匆匆来到,说昨晚村里有家人出事了。刘桂香说:“小琴还是不要回家去住了,让她就住我这里吧。” 周青说:“这里呆久了也不保险。”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带小琴去广东,去大哥的工地。” 正在一旁扫地的周洁听到后眼睛一亮,望向母亲刘桂香,刘桂香只瞟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周洁不高兴地翘起小嘴。 “去广东倒也是个办法。”周贵平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周青说:“明天!” 周青回去收拾行李了,陈小琴暂时住在周家。 “妈妈,我想跟着他们去广东打工。”周洁缠着刘桂香,“小燕、小莉还有芳芳,还有我好多同学,她们都出去打工了,就我一个人在家。”刘桂香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忙着做自己的事情。 周洁见母亲没回应,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不同意的,嘟起嘴“哼”了一声,出门打猪草去了。 周洁初中毕业一年多了,一直在家帮忙喂猪煮饭干农活。起初她还是很乐意的,毕竟父母的辛劳她看在眼里,能帮他们分担一些是非常开心的事。 “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在这样的口号声中下,农村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南下打工,甚至以能出门打工为荣,那叫有本事;以没去打工为耻,那叫没出息。 周洁渐渐也升起了打工的念头,她想去看看繁华的都市,尝尝打工的滋味。只是母亲刘桂香一直不同意。 刘桂香有她的顾虑。他们家就两个女儿,小女儿周玲上初中住校在外,大女儿周洁还没满十七岁,心思单纯。让她远去千里之外的广东,背井离乡,没个兄弟姐妹的关照,着实让人不放心。家里虽不富裕,但也不需要女儿来挣钱养家。她想等女儿长大点后,找了婆家再说。 不过现在,周青他们的决定,对一直想打工的女儿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周青虽然不是亲侄子,但他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品行端正,为人忠厚,陈小琴也是心地善良,让女儿跟他们一起去,她很放心。 “小琴,听说你以前也出去打过工,是吧?”刘桂香和陈小琴闲聊。 “嗯,我以前进过电子厂的。” “那进厂容不容易,厂里安不安全呢?” “有熟人介绍的话,进厂就很容易,天天呆在厂里做事,都很少出去,安全是不用担心啦,” 陈小琴笑着说,“二婶,是不是小洁想去打工?昨晚她问了我许多外面的事呢。” “她就是一直想去,只是我不放心。” “二婶,她想去就让她去嘛,你看现在有几个年轻人还在家务农的?” “那倒也是,”刘桂香沉吟了一下,“小琴,小洁出去好找厂吗?” “没问题呀,男孩子不敢说,女孩子进厂还是比较容易的,很多厂只收女工,”陈小琴斜过身子,盯着刘桂香笑道:“二婶,你同意了?舍得让她去了?”刘桂香叹了口气:“唉,女大不中留啊。” 当周洁得知父母终于同意她出去打工时,顿时欢天喜地,高呼:“妈妈万岁!爸爸万岁!”惹来她妈妈一顿念叨不稳重,爸爸周贵平叮嘱道:“以后出门在外,要小心谨慎,不争强好胜,不贪便宜。” 时间紧迫,第二天就要出发,周洁马上收拾行李。刘桂香一边帮女儿叠衣服,一边不停地叮嘱在外的注意事项。 周洁将衣服使劲往包里塞,笑道:“知道啦,妈妈你都重复三次了,我会给你们写信报告情况的,嗯,每天写一封好啦。” 刘桂香嗔怪道:“哪是要你天天写,上班已经那么累了,” 她顿了顿,“还有,要是上班太累太辛苦就不上了,别累坏了身体,你就回家来,妈妈不会怪你的。” 陈小琴一旁听出刘桂香声音有些哽咽,笑道:“外面那么多厂,这间厂太累换一间厂不就行啦,哪能就吊在一棵树上呢。”说完对周洁眨了眨眼,周洁对她也眨眨眼,附和说:“就是,那么多厂,我要去挑最漂亮最轻松的厂进呢。” 第2章 转车风波 火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着。拥挤的车厢中,空气沉闷。汗味脚气味腊肉味咸菜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怪味弥漫在车厢中,加上拥挤的人群,让人感觉窒息。 一些坐过道座位的人突然发现,稍一抬头下巴就能对上人家的肚皮或者屁股,很是压抑。只好扭着头,看向那狭小的车窗,欣赏窗外的天高地阔。试想要在这逼仄的地方站上七十几个小时,那绝对是非常辛苦!自己起码有个座位,想着心境也平和多了。 过道上除了人就是各种各样的行李袋,尼龙袋,麻袋,花格子塑料袋,牛仔布包,五花八门,将人与人之间的空隙填充得结结实实,人们见缝插针地处在各个空间。 列车缓缓加速,熟悉的故土渐行渐远,陌生的他乡在前方等候。 周洁望向窗外,窗外的风景迎面扑来又迅速消退,意味着离生她养她的家乡越来越远,离深爱她的父母也越来越远,他们的音容笑貌不断在眼前闪现,她漂亮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 她想他们了,离别的场景历历在目,她鼻子一酸,泪水马上滑落到脸庞,她低头趴在桌沿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此刻她有些后悔了。她不该跟风,向往繁华的都市,向往别人的打工生活。明知道父母有许多的不舍和担忧,还是一意孤行地离开他们,让妈妈落泪,让爸爸也红了眼眶,这就是不孝啊! 她希望火车此刻宣布停运,所有旅客就地下车,她会喜极而泣,第一个冲下车去,奔向父母的怀抱。 可火车平稳地在铁轨上奔驰,发出有节奏的咣当声,丝毫没有停运的可能。是啊,试想这结结实实一火车人,如果停运,怕是要把火车砸个稀巴烂。 放眼车上,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也不少,他们能忍受背井离乡之苦,她又为啥不能做到呢? 周洁渐渐平静下来,既然选择了打工,就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旁边的中年妇女侧着头和对面两中年夫妻聊着家常,虽然语言透过别人腿缝间传递,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兴致。 “小洁,小洁——”陈小琴在前排叫她,她抬起头来,“陈姐。” 陈小琴对她瞅了瞅,笑道:“坐汽车你晕车,坐火车你也晕啊?” 旁边的中年妇女好奇地看向周洁,周洁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没有。” 中年妇女对陈姐说:“坐火车哪里会晕车,没有汽油味,汽车那汽油味太重了,我一上车就晕。” “是啊,我也晕车,还吐了,坐汽车真是受罪。”陈小琴回应道。 “哎呀,我也是,吐得肚子痛,恨不得下车走路去,司机又不停车。”中年妇女说完,周围的人都笑了。 陈小琴对周洁说:“看你一直趴着,以为你不舒服,没事就好,有什么给我说一声。”周洁点点头,心里一阵暖意。 陈小琴坐下后,对周青说:“小洁好像在哭,眼睛红红的。” 还没等周青说话,她接着说:“可能她第一次出门,想家了。” 周青叹口气,“唉,答应带她一起出来,我其实挺担心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二叔交代,可我又不好拒绝。” “呸呸呸,”陈小琴嗔怪道:“会不会说话?出去帮她找间厂就好了,厂里很安全。” “那倒也是。” “再说二叔帮我们,带小洁出来又不是好难办的事,你好意思拒绝?”陈小琴说完,周青挠着头笑着点了点头。 火车渐渐放慢速度,停在一个小站,站的确小,才四条铁轨,连个站台都没有。火车就静静地停在那,不上客也不下客,像是在歇息。 车上有人说这是一班慢车,走一站停一站,大站小站都要让车。大家一阵叹息,为啥总是我们让别人,没人让我们呢? 十多分钟后,前方一列火车在远方鸣笛,表示要进站了。周洁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是去哪儿的列车,却见一道长长的深红色身影呼啸而过,什么都没看清,只带给她一阵冷风。 这时火车底下发出“哧”的一声放气声,周洁以为要开始启动了,结果火车纹丝不动,又过了大概一分钟,响起了第二声“哧”,三声过后,列车终于缓缓移动起来。对于第一次坐火车的周洁来说,一切是那么新奇、有趣。 火车终于到了一个大站。车刚停稳,站台上的十几个小商小贩蜂拥而至,他们推着装满食品的小推车在站台上来回穿梭,卖力的吆喝着。 小推车上有水果、快餐、熟食、饮料,那拳头大的鸡腿、红亮肥美的猪蹄,闪着诱人的光泽,让人垂涎欲滴。 虽然小贩们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响亮,买的人却是不多。 有人探出头来问:“卖鸡腿的,多少钱一个?” 小贩殷勤地推着小车过去,“十块,老乡,来一个啊!” “不要,太贵了,等挣了钱回来买。”那人缩回了头,惹得周围一片笑声,小贩悻悻地去了下一节车厢。 周青问陈小琴,“你想吃啥,我给你买。” “不要,都那么贵。” “你身体要紧,上午晕了车中午没吃东西。” “那好吧,看那猪蹄不错,买份来尝尝,叫他多拿根竹签。” 猪蹄递上来了,颜色红亮,散发出一股肉香。陈小琴用竹签穿了两块,起身向后排,“小洁,吃这个。” 周洁支着头正在看外面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听见喊她,抬头见陈小琴的递过来的猪蹄肉,肥美且油腻,慌忙摆手说:“陈姐,我不吃,你们吃你们吃。” 陈小琴认为她在客气,执着地伸长手臂,“拿着,不吃东西怎么行,别饿坏了身体。” 周洁想解释她哪里饿呀,晕了车看着这个都想吐呢。看实在推辞不过,接了过来,“谢谢陈姐。” “客气啥呢,赶紧吃,别凉了。”陈小琴心满意足地坐回座位啃猪蹄了。 周洁望着手里肥美的猪蹄肉,吃吧,不想张嘴,不吃扔了又对不起他们一番心意。她微微张嘴,咬了一小口,还好,肥而不腻,没有想象中的反胃,不过虚有其表,味道却不怎么样,还没村里酒席上的好吃。 她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想,二哥真奢侈,二十块的猪蹄都舍得买给陈姐吃。一路上他对陈姐细心呵护,走路怕摔着,人多怕碰着,随时小心翼翼,二哥真是个好丈夫,陈姐真幸福。 火车上目前最艰难的一件事,就是上厕所。上厕所必须经过站满人的过道,要穿过人墙,跨越行李包,在背包与人之间寻找落脚点,还要接受无数不耐烦的叹息。 大家尽量少喝水,多忍耐,蓄势待发。待到有人前往,便立即跟上,大家一起分担怨气,也就没那么难过。 所以车厢里不时就有厕所突击小分队,一队人马一个跟着一个,让占过道的人感受到敌强我弱的悬殊,便会收拢腿缩紧臀围拉拢行李,毫无怨言地让出通道。 第三天,火车上的人们失去了聊天的兴致,发呆的发呆,养神的养神,连最聒噪的那个妇女也靠在座位上,了无精神,目光呆滞。两天两夜后,大家都很疲惫,站着的想坐着,坐着的想躺着,不能躺着就起身站着。 到了晚上,每排座位下面都躺着人,他们蜷缩在座位下,竟然是车厢中最舒服的所在。 第四天上午,周洁旁边的中年妇女抱怨道:“怎么还不到站啊,我的脚都坐肿了,像根大萝卜。” 有人接话说:“都一样,老子的脚肿得像冬瓜了。” 他旁边的人笑话他,“你这冬瓜也太小了吧。”惹得大家一阵笑。 有人笑道:“我们站着的没说啥,你们坐着的还闹情绪了,要不我们换一换啰。” “可以啊,你等着,我今天下午和你换。” “说个鬼哦,下午就下车了。” “唉,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想到下午就可以下车了,大家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周洁现在也是形容憔悴,马尾辫松松垮垮地歪在头上,显得很没精神。 她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后,偷偷提起自己裤脚一看,呀,脚真的肿了!那脚踝处胖了一大圈,圆圆的就像根胖白萝卜。她好奇地在肿胀的地方按了按,一按一个圆圆的小坑,原来久坐不活动脚会肿,长见识了。 傍晚时分,火车风尘仆仆地到达广州站。疲惫不堪的乘客们顿时纷纷恢复了活力,背着大包小包,蓬头垢面地涌出车厢,四天三夜的旅程,谁还会有光鲜亮丽的形象? 人潮中周洁照旧紧紧抓着陈小琴背包上面的带子,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丝毫不敢放松,只怕一松手,她就被这滚滚人流吞没。在这离家近两千公里的陌生城市,她感到恐惧害怕,陈小琴就是她坚实的依靠。 他们跟随人流涌向出站口。天已经黑了,广场上灯火通明。广场左边排着十几辆中巴车,司机热情地向着旅客们招手,说着广式普通话,“老乡,到哪里?坐车啦。” 周青向司机了解了一下,没有直达xx的汽车,要先到佛山站再转车,他们只得坐上了到佛山的汽车。 周洁透过车窗看去,只见四处都高楼林立,街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的景象。心想这就是广州呀,真不愧是大城市,终于开眼界了。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几人到达了佛山站。下了车,周青见广场旁边的中巴车上写有xx字样的牌子,便急忙带着两人过去上车。 周洁忍着晕车引起的恶心,机械地跟着周青两人上了车,车上没几个人,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上的汽油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她赶紧打开窗户,以免吐在车上。 陈小琴也是一脸难受,皱着眉头靠在周青身上,周青抚着她的背安慰道,“这班车坐完就到了,不坐车了。” 司机是个黑瘦的男人,见三人坐好了赶紧过来收钱,“老乡,收钱啦,三十块一个人。” 周青有些吃惊,“老板,没这么贵吧,广州到佛山才这个价。” “谁说贵啦?个个都是这个价,”他示意先上车的几人,“你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三十块。”周青没办法,交了九十元。 不一会儿,司机启动了汽车。出了佛山站不久,汽车拐上了一条小公路,没有路灯,路两边黑漆漆的。 不多时,汽车在一个路口停下,司机匆忙下车,跑向不远处的士多店,原来是去打电话。 打完电话,司机上了车,对大家说:“老乡,我的车坏了,要去修车,不然不安全。”他又说,“我刚才打了电话,叫了车过来车你们,很快就到。” 乘客们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车走不了啦。刚才不是开得好好的吗?怎么就说坏就坏了?不过他是司机,他肯定比大家懂车,他说坏了就肯定是不能开了,不然何必叫另一辆车呢? 有人问司机,“师傅,那车费钱退给我们啦。”司机很和气地说:“不用退啦,等下你们坐车就不用给钱啦。” 周青听后,心中了然。老家也有这种情况,在客源不足的情况下,将乘客转车,两车人合并成一车人,司机负责交接,乘客是不用再付钱的了。 既然司机说了已经叫了另一辆车来接,那就等等,无论怎样,总得把他们送到目的地。 周洁靠在车窗上,苍白的小脸满是郁闷。又要转车,真烦人!晕车的人最怕折腾,一车坐到底才好。 周洁闻着阵阵汽油味,胸口又泛起阵阵恶心,嘴里开始分泌口水,这是要呕吐的前兆,她紧闭双眼,暗自忍耐。 十几分钟后,正当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一辆蓝色的中巴车在车前方不远停了下来。 司机下了车,过去和那辆车司机说了几句,便向着车上人招手,“大家都上这辆车啦,快点啦。”十几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往蓝色车上转移。 这辆车上就一个黑胖司机和另一个大胡子男人,没有其他乘客。 周青扶着陈小琴坐到周洁后排,等到他们安顿好,开始那辆车已不知去向。周洁心想,不是车坏了吗?还跑那么快,哦,可能是去修车了。 车子启动了,缓慢地在公路上行驶着。这时络腮胡男人站起身,“交钱了交钱了,三十块一个人!” 大家顿时傻眼了,怎么回事?一个小伙子说:“我们刚才交过钱了啊?” 络腮胡瞪着他:“交给谁的?” 小伙子耐心解释道:“就是刚才那辆车的司机,我们给钱他了。” 另一个男子附和说:“刚才那司机也说过不用给钱了。” 络腮胡吼道:“他收不收钱关我什么事?!你们坐我的车就该给钱我!有问题吗?!” 小伙子顿时不敢出声了。络腮胡来到第一排的中年男人面前,怒气冲冲瞪着他:“交钱!” 中年男人双手抱臂说:“我刚才交过钱了,你去问那司机要。” 这时汽车停止行驶,黑胖司机走了过来,态度恶劣地说:“坐车交钱,天经地义,难道你们想赖账?!” 络腮胡一把揪住中年男人胸口的衣服,同时“啪”地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交不交钱?!”车上后排有人说:“喂,你们怎么打人啊?”,络腮胡凶神恶煞地瞪着他,狂妄地说:“打人怎么啦?谁不给钱就打谁!”那人再不吱声了。 中年男人本能的想还击,看到黑胖司机也瞪着眼盯着他,双挙难敌四手,为了三十块,不值得拼命,语气柔软下来,说:“你放开我啊,你不放开我怎么拿钱。”络腮胡松开手,还顺势推搡了一把,中年男人敢怒不敢言。 陈小琴紧紧抱住周青的胳膊,不让他去帮忙,她心想为了几十块钱,惹出麻烦不值得呀。 周洁坐在另一边的第一排,此时吓得瑟瑟发抖。他们这明明是讹诈,却还理直气壮地揍人,真是穷凶极恶!马上就要轮到她了,她的钱放在行李包中,行李又不在身边,身上只剩几块钱,怎么办? 她求助地回头看向周青,声音里带着颤抖,“二哥?”周青心里很不服,可身边是两个女性,要是三个大男人他肯定要据理力争。他忍下气,对周洁说:“不要怕,我交钱就是。” 络腮胡两人收了中年男人的钱,又转身对着周洁吼:“交钱!”周洁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抱着头,周青在后排把钱递过来说:“收钱就收钱,对一个女孩子吼那么大声干嘛?”络腮胡接过钱,气忿忿地说:“不吼大声,你们这些捞仔捞妹能痛快给钱吗?” 看到这情形,后面人赶紧把钱准备好,规规矩矩递过去,络腮胡两人顺利收完钱,车子开始继续行驶。 第3章 工地巧遇 快到xx站了,周青在一个路口叫停了车。 几人赶紧下车,心里还害怕络腮胡又拦住他们要钱。他们上了另一条小公路继续往前走,不久就到达了周青大哥所在的工地。 他们来到一个大工棚前,工棚没有装门,在外就能看见棚内一半的情形。只见靠墙一溜大铺,有十多个人在铺上,他们有的躺着有的聊天,还有的在打牌,非常热闹。 周洁见到工棚里是清一色的男性,暗暗吃惊。她一路过来都没想过工地是什么样的情形,会有些什么人。她只想的是进厂,以为跟着周青就能进厂,出来就能到厂里。她现在才明白,出门首先要考虑衣食住行,在进厂之前这段时间,还得有落脚处。 周青带着两人进到工棚,气氛一下热闹起来,几个认识周青的人马上打招呼, “周二娃,是你啊?” “你也来工地做工啊。” “哟,家属也来啦。” “现在坐火车人多不多啊?我们上次出来火车都快挤爆了。” …… 工地上的人其实多数是老家附近不远的人,都是你带我我带他,一个介绍一个过来的。在这异地他乡,能见到相熟的老乡那是特别的亲切,所以才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说。 周洁挨着陈小琴坐在工地自制的木板凳上,手足无措,十分煎熬,她不习惯面对这么多人,还都是男性,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你们被骗三十块算好的了,有的是明抢,把身上的钱抢光了才放你下车。” “抢钱?那么大一车人,没人反抗吗?” “怎么反抗?人家手里有刀,人多势众的,遇上了只能认倒霉,拿钱消灾。” “还是要去正规车站坐车,外面的很多都是黑车。”周青和他们聊得非常热闹。 “周洁,真的是你啊!”一个短发女孩跑了进来,“我在外面看见你,觉得好像周洁哦,竟然真的是你!”女孩子开心地站在周洁面前。她身材娇小,五官清秀,眼睛特别明亮。 “张冬梅!”周洁激动地站起来,“怎么你也在这里呀?”刚才的郁闷瞬间消失,在这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能遇见小时候的玩伴,她直想掉眼泪。此时她深刻体会到“他乡遇故知”的感受。 “我到了好几天了,没想到能遇见你,太好了!”张冬梅也非常激动,她一个女孩子呆在工地上多无聊多难过,现在终于有个同伴了。 “冬梅,这是谁呀?”和张冬梅一同进来的男子问。男子皮肤黝黑,相貌端正,特别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体非常健壮。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桶,里面有洗好的衣服。 张冬梅拉过周洁,介绍道:“她是我小学同学周洁。她是五队的,就在那个坡上住。” 第4章 找厂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今天是周洁到广东的第三天,当昨天得知张茂林决定今天去找工作,周洁兴奋得睡不着。 吃完工地上简单的早餐:炒河粉下稀饭,周洁就和张冬梅等候在离工棚外不远的公路边。 “天高云独往,老树添新绿。”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周洁仰望蓝天,这般美好的日子出去找厂,定能马到功成。 远远见到张茂林和一个高高瘦瘦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过来了,小伙子相貌俊秀,皮肤微黑。两人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她问张冬梅:“那是谁?他也要找厂吗?” “那是关强,他来驮我们去找厂呀。” “啊!要坐自行车的吗?不是走路去找?” 张冬梅哈哈大笑,还笑弯了腰。她一边笑一边说:“你走路能找几间厂呢?你以为厂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吧?” 周洁还真是这么想的,以为外面的厂就像街上的门市那样,一间挨着一间,区别也就是大小的不同罢了。她暗恼自己好愚蠢。 此时张茂林两人来到近前,关强见张冬梅笑得花枝乱颤,也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冬梅,笑啥呀,是看见我来很开心吗?”周洁没听过这样的玩笑话,忍俊不禁,低头捂着嘴笑了起来。张茂林瞄了她一眼,嘴角也微微上扬。 张冬梅笑着骂关强:“笑你个大头鬼!”回头见张茂林已经骑上了车,慢慢在往前移动,急忙对周洁说:“我坐四哥的车,你坐关老三的车。”说完她小跑几步,扶着张茂林的腰,顺势侧坐在了单车后架上,回头招手道:“你们快点啊。” 周洁纠结了,印象中只有男女朋友才这样坐自行车,她哪好意思啊?羞死人了! 关强瞅了瞅她羞红的脸,猜到她是不好意思,便说道:“周洁,我见过你,你读书时天天往我家门前过呢。” “啊!你家在哪里?” “十字路,我家就在路边。” 关强见她不说话,接着说:“是不是很近呢?嘿嘿,都不是外人,是熟人。”周洁抿嘴微微一笑,稍稍放松了点。 周洁扭捏地来到车前,很难为情地说:“我不会上车。”她没坐过自行车,更没有像张冬梅那样娴熟的上车技术。 “呵呵,这还不容易,”他骑在车上,拍了拍车后架,“你先坐上来,我再踩车。”看张冬梅两人的身影已经远去,周洁再也顾不上害羞了,立即小声说了句“谢谢,麻烦你了。”坐上车后架,双手紧紧抓住铁架。 关强侧过头问:“坐好了吗?走了哦。”“嗯。”周洁满脸绯红,轻声回答。在陌生人面前,她都是特别的拘束,何况还是个男孩,更是拘束加上脸红。 关强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不久就追上前面的张茂林。张冬梅在后座上笑他,“怎么那么啰嗦,现在才来。”关强说:“是你们跑太快了。” 周洁双手死死抓住座位上的铁架,关强骑得越快,她越担心会掉下车去,有几次竟是吓得闭上眼睛,准备听天由命,结果竟然出了一身毛毛汗。她想要是张冬梅知道坐车比骑车的还辛苦,会不会笑死过去? 渐渐她适应了车速,才有心情观看一路的风景。广东的地理条件真好,一马平川,一眼能望出去几里远,不像她老家一出门就是爬坡上坎,公路是七歪八拐,望出去都山坡丘陵,没个平顺的地方。 他们前往的是开发区,刚修好不久的公路宽大整齐,两边不时有新修的或者在建的大厂房,那些厂房都是独立修建,各自为阵,很突兀地立在大地上。 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些大厂房。周洁才明白张冬梅为啥要笑她,真的靠走路来找厂,每天得累个半死。厂与厂之间的距离就得走上个半小时的了。何况她所在工地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空地,根本没有厂房。在这“望山跑死马”的地方,走路找厂无疑是痴人说梦。 “四哥,去前面那家厂看看,看着挺新的,应该要招工。”关强赶上前来,和张茂林并排骑行。开发区的新公路,很少有车,公路很宽大,不存在危险。 “嗯,我也正有此意。”张茂林说完,加快了速度。 “是要赛车吗?谁怕谁!”关强猛地站起来踩车,周洁只能咬牙握紧车架,任由他发疯。 后面的张茂林见到周洁神情紧张,长发在风中乱舞,着急喊道:“关老三你给我慢点!” 关强慢下速度,张茂林追上前来,斥责道:“你发什么疯,以为是平时吗?还驮着人呢!” 张冬梅也跟着笑骂道:“你忙着去投胎吗?” 关强家和张冬梅的姑姑家沾亲带故,他们从小就认识,打闹惯了。 张冬梅问周洁:“周洁,吓到你没有?” 周洁笑着摇了摇头,她前面的关强没听到回音,说:“咦,吓傻啦?那我骑慢点就是了。” 周洁心里想的是,人家辛辛苦苦驮着你找厂,怎能不知好歹说长道短呢?再害怕她也会忍着。 他们来到刚才说的那间厂门口外的空地上,停了车。 原来这是一间针织厂。厂区很大,一长排过去,共有三层楼,外墙上贴有花纹的马赛克,大气漂亮。 厂门口有个大大的招工牌立在地上,几个人过去仔细一看,红底黑字写着“大量招收熟手针车工”。 “又是招熟手!”张冬梅烦燥地掉头就走,“有谁生下来就会针车吗?” 张茂林跟上前说:“别急,我们再去找。” 张冬梅气呼呼地坐上自行车,“这个鬼厂,请我去我也不去!” 关强接着说道:“就是,还有大把的厂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周洁在后座上回望着针织厂,这就是打工人口中所说的厂呀,真漂亮!能在里面上班真让人羡慕。 他们陆续寻找了几间厂:电子厂不招工,陶瓷厂、铝材厂不合适,玩具厂、制衣厂要熟手车工。忙活了一上午,一无所获。 几个人坐在路边树荫下休息。 张冬梅拉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旁边的周洁沉默不语,暗自烦恼:找不到厂就还得呆在工地上。一个女孩子,谁会愿意呆在男人堆中呢? 她惆怅地望着天空的流云,叹息了一声,不知何时找到能收留她的厂? 张茂林沉思了片刻,说道:“看来这些大点的厂比较难进,下一步我们去找小点的厂,能进就先进小厂,再等机会进大厂。” 张冬梅和周洁两人同时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呀!只要有厂进,无论大小都行。”张冬梅兴奋地说:“哪怕挣得少点也无所谓。”她和周洁一样的想法,能早离开工地绝不多待一分钟。 关强站起身来,神秘莫测地对张冬梅说:“我有个好办法,保你能进厂。” 张冬梅马上好奇地问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张茂林看他神色,估计是个什么烂主意,也不说破,笑而不语。 关强见周洁一双晶亮的大眼睛也紧盯着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想说了。 “你快说呀?卖什么关子?”张冬梅着急催道。 “你叫我说的,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关强笑道。 “哎呀,别啰嗦!” “那就是——你去找间喜欢的厂,对他们说:只要让我进厂,我给你们钱!保证让你进去!”关强快速地说完,然后哈哈大笑。 张冬梅又好气又好笑,站起来追着关强捶打,“什么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哎,说好的不生气呢?不准打人!” “就打你,就知道欺负人!” 周洁和张茂林都望着他们笑,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 休息够了,几人准备出发。关强对张茂林说:“我们一直是在大公路两边找,现在去那些小公路上试试吧。” 张茂林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是吗?四哥你好聪明啊!”关强夸张地说:“我好崇拜你!” 张茂林白了他一眼,“别再自夸了,上车。” 他们现在开始挑主路旁的小公路走,进到一些村庄里。村庄里倒是好找工作,很多门口都有招工牌子,生熟手不限。多数是一些五金小厂,其实根本不能算是厂,应该叫小作坊。那些作坊多则二三十人,小则人。 他们来到一家五金厂外,是一幢朱红色的小楼,外表看起来非常漂亮。张茂林决定进去看看。小楼底层就是车间,很大的门口,从外面看里面一目了然,有二十来个工人在上班。 没有门卫,几人大摇大摆进去,工人们看他们一眼之后照旧忙自己的,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张茂林看着那些黑乎乎的墙壁、散乱的车间布局皱起了眉头。作坊里的人自由散漫,工人走东窜西,连个管理人员都没有,他们在里面参观都没人来问一句。 五金厂的产品是一些小钥匙扣,鞋扣,镙丝钉,大多数是做手工。 张茂林见每个人手上都是一层黑色油污,十指指甲里全是黑垢,下意识看了看周洁那双白嫩的小手,摇着头走了出去。 又看了几家,都不尽人意。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他们还没吃午饭,张茂林见路边有家大排档,便决定吃了饭再说。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张茂林点了炒河粉、田螺、素菜,开了两瓶啤酒,和关强一人一瓶。 “四哥,要不我们就随便选个小厂,以后再进大厂,还可以学点技术呢。”张冬梅商量他哥。 “不行!那些厂环境乱七八糟,工人也是乱七八糟,不安全。”张茂林严肃地说:“还是找制衣厂干净。” “可我们又不是熟手。”张冬梅泄气地说。 “……” 关强笑道:“你们在工地上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干嘛要急着进厂呢?” “工地上都是砖头水泥,有什么好玩的,厂里至少有工资。” “这还不容易?叫四哥每天给你工钱,多少无所谓,又不是外人。嘿嘿,四哥你说行不行?” 张茂林没搭理他,继续陷入沉思。 大家一阵沉默。 张冬梅一手支着头,一手扒拉着碗里的饭,显得很没有胃口。周洁低头小口吃着饭,也是食不知味。 满怀期待的出门,可能要败兴而归了,谁也不会开心。 关强嘴里念念有词:“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冬梅,你不饿得慌吗?” 张冬梅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饭桶。” “那是什么桶?水桶?” 张冬梅没心情和他斗嘴,对周洁说:“这饭好难吃。”周洁笑了笑,“多少吃点,不然很快就饿了。” 这时一直沉默张茂林开口了,他对两人说:“我有个建议,你们听听看怎么样。”几人同时望着他,等待下文。他不慌不忙喝了口啤酒,才说道:“经过这两次找厂的情况来看,你们要想进好点的厂有难度。”张冬梅和周洁同时点头。 张茂林接着说:“你们想进制衣厂,可制衣厂不收生手,这样就很被动。”他看向冬梅,“你刚才学技术那句话提醒了我,我的建议是:你们去学针车,化被动为主动。到时候,就不是工厂挑选你们而是你们挑选工厂了。 周洁听完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对,学针车!”她明亮的双眼闪着光芒。冬梅也激动地说:“对啊,学会了针车我就可以进制衣厂,看谁还敢嫌弃我!” 张茂林的一席话犹如迷雾中亮起的一盏指路明灯,照亮了她们迷茫的打工之路。 周洁问道:“可是,在哪去学针车呢?” 关强一拍大腿,“有啊,工地不远的村子里就有,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学针车,我们经常骑单车路过,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太好了,我们回去报名吧。”张冬梅激动地站了起来。 “走走走,这些破厂不用看了,耽误时间。”关强也跟着起来。 周洁和张茂林相继起身,大家踏上了归途。 第5章 报名 心中有了目标,两个女孩子都兴高采烈。两个男孩也开心,他们再也不用焦急地像个无头苍蝇乱碰乱撞了,现在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轻松至极。 关强骑着自行车开始在路上扭秧歌,周洁不再害怕,倒是张茂林不放心,叫他不要得意忘形,要注意安全。 周洁坐在后座,憧憬着未来,待她学会针车,要选一间漂亮的厂才行。 她回过神来,发现关强放慢了速度,和张茂林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心想关强可能是骑累了,今天驮着她骑了这么远,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孩为了她辛苦奔波,她内心十分感激。 “哎,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下来走一段。”她鼓起勇气说道。她很少主动和男孩子说话,脸上发烧。 关强笑道:“不累,你又不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腿又酸又痛。他缓慢地前行,问道:“你是第一次来广东?” “嗯,读完书就一直呆在家里,都没出过远门。”她自嘲地说。 “我岀来两年了,以前还进过厂呢。” “那怎么不在厂里呢?工地上好辛苦的。” “厂里不自由,工地上虽然辛苦但是工资高,没那么多规矩管着,挺好。” “哦。” 周洁其实不是很理解他的想法,工地上多数是三四十岁的壮年男人,像他这么年轻的男孩进厂更适合吧?不过他还是挺能吃苦的。 这前面路段是个缓坡加弯道,关强吃力地踩着车,速度很慢。周洁见他衬衣的背后汗湿了一大片,心中愧疚,顺势跳下了车,揉了揉身上说道:“我坐累了,想走一走。” 关强知道她是好意,也下来推着车走,心想这女孩挺善解人意。他赶上几步,和她并排走着。 真像一对情侣,他美滋滋地想。他心虚地偷瞄了她一眼,见她脸蛋绯红,顾自低头走路,并没有注意他。 他没话找话:“你还真有点重呢,我都快拉不动你了。”周洁听了更加不好意思了,干脆自嘲地说:“整天没事干,心宽体胖嘛。” 关强自觉失言,怎么能说女孩子胖呢?还是对周洁说,明明她很苗条,她会不会以为他嫌她胖呢?他真想咬掉自己舌头,叫它乱说话。 他慌忙解释说:“你哪里胖了?我可没说你胖。” “不胖怎么会重呢?”周洁抿嘴微笑。 “重不代表胖!”他要坚持到底! “胖了就会重呀。”她也不放弃。 “……” 经过大半天的相处,两人也算熟络了,周洁不再那么拘束,俏皮地和关强斗嘴。 张茂林两兄妹在树荫下坐着。 张冬梅说:“他们怎么还不来呢?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他们都在这等了好半天了。 “能出什么事,估计也是在歇气。” “这个关老三,歇气也不和我们说一下。” “……” 张冬梅无聊地扯着树下的草,天气太热,热得她心烦。 “四哥,要不你骑车去看看?”张冬梅站起身。 “你嫌我今天不够累吗?” 张冬梅一使劲把手中的草扯成两段,扔向公路。 这时关强两人说着话出现在弯道处,张冬梅说:“原来他们是走路上坡的,才这么慢。” 张茂林望了一眼远处的并排行走的两人,一言不发。 张冬梅朝着关强喊:“关老三,我们等你们半天了,你怎么这么慢?” “骑累了,刚才歇了会儿。”关老三回答。 两人加快脚步,走完这个缓坡。 周洁微笑着来到近前:“冬梅,让你们等久了。” “没事,也就等了一小会儿。”张冬梅说。 张茂林问关强道:“是歇一歇还是继续走?” “继续走继续走,歇够了。” 张茂林马上骑上车,踩得飞快。 关强在后面喊:“四哥你慢点,等等我啊。” 回到工地,工人们还没下班。厂房的地基已经打好了,正在搭脚手架,张茂林和关强就直接去了工地。 陈小琴正坐在阁楼边上织毛衣,两只脚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见周洁两人回来,关心地问:“怎么样?找到厂没有?” 周洁笑着说:“没有找到,我们一没文化二没技术,没人要。” 陈小琴心中奇怪,没找到还这么开心?张冬梅早已按捺不住,“我们打算去学针车!” “学针车?” “对,学会针车就是熟手,熟手很多厂都可以进。” “那很好啊,就去学针车,”陈小琴侧着头思索了一下,“好像那边村子就有学针车的地方。” “什么,你也知道那地方,他们说明天带我们去,既然你知道,那你带我们去看。”张冬梅高兴极了。 “冬梅,陈姐身子不方便,我们自己去看就是了。”周洁提醒她。 “没事,我坐一天了,也想出去走走。”陈小琴一边下梯子一边说。 三人出了棚,陈小琴指着远处的一个村庄说:“就那个村子,周青带我去那个找房子,我看见过。” “找房子?陈姐你是要租房吗?” “嗯,工地上不方便,还是要租个房子才好。” “找到了吗?” “还没呢,慢慢找个合适的才行。” “那是。” …… 几人边走边聊,向村庄走去。村子看着远,走起来更远。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达村口。 村子不算大,一条水泥路从村中穿过。站在水泥路口,就能见到有一个巷子口竖着一块大牌子,白色的底板上,竖着写有三个大红字:学针车,非常显眼,下面有个箭头指向巷子里面。 张冬梅率先走进巷子里。巷子很窄,仅有两人并排宽。张冬梅一路张望,见到一户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块小牌子:学针车。她探头从开着的门口瞧了一眼,里面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子旁喝茶。 张冬梅赶紧缩回头,向后面两人招手快去,并向门口呶呶嘴,小声说道:“就是这家。” 这时里面的中年男人说:“靓女,是要学针车吗?进来看看啦。‘’张冬梅吓了一跳,退到两人中间。陈小琴笑道:”进去呀,怕什么?“ 三人来到屋内,陈小琴见两人都不敢说话,就开口问道:“老板,学针车多少钱?”老板很和蔼地说:”一百块一个人。” “这么贵呀?” “不贵啦,学会了进厂工资有五六百块啦。” “那能不能学会呢?” “当然没问题,三天就学会了,我这里很多人来学过,他们都进厂啦。” 三人低头商量,老板也不着急,继续慢慢喝茶。 ”一百块好贵!“ “但是学会了能进厂工资又高,也很划算。” “就是看能容易学会不。” “他说三天就会,要是我们笨三天没学会怎么办?” 周洁小声说:“陈姐,你问问他,要是三天没学会怎么办?” 陈小琴心里好笑,真胆小。她转身问老板:“她们担心三天学不会,到时候怎么办?退不退钱呢?”书包阁 “不退钱,我们是包学会包进厂,不用担心啦,有的人半天就学会了。” 周洁和张冬梅听到后眼睛同时一亮:老板还包进厂?真是太好啦! 那还等什么,赶紧报名吧!两人已经迫不及待了,恨不得今天晚上就开始学。 这时她们才想起,急匆匆过来身上都没带钱,最后是陈小琴垫钱交了报名费。老板说:“明天早上八点过来上课”。两人满口答应,欢喜地出了门。 第6章 学针车 次日,两人七点就到到达报名点,老板还没开门。周洁吐了下舌头,“我们来早啦。”两人傻傻站了一会,觉得无聊,决定去逛逛。 两人在巷子里穿行,周洁发现这些巷子都是互通的,不存在有死胡同。只是遇见的那些人眼神都很奇怪,还都拉长着脸,看着很不舒服,咦,他们是把她俩当小偷了吧?那种表情是防备的表情呀! 周洁赶紧叫住张冬梅,“别走了,刚才那些人把我们当坏人呢。”张冬梅气愤地说:“他们狗眼看人低!” 两人回到报名处,门已经开了,老板不在,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擦拭桌子。她瞥见门口的两人,直起身问道:“是昨天报名学针车的吗?”两人忙点头。“你们等一下。”她说完,继续擦桌子,也没叫两人进去,她们只好站在外面等。 老板娘擦试完毕,拿着一串钥匙走出门来。“你们跟我来。”她关上门,往巷子里面走去,脚上的塑料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巷子尽头,有一间用红砖砌成的矮小偏棚。老板娘停在门前,拿钥匙开门。 周洁和张冬梅对视了一眼,难道这就是她们的教室,太出乎意料了!门开了,小屋里面内的布置尽收眼底:三台针车,三个凳子,一个堆满花花绿绿布条的条桌,仅此而已。 周洁大失所望,这也太简单了,起码也得十台八台才像样吧?不过想到是来学技术的,又不会是要待一辈子,也就不纠结了。 老板娘开始教她们针车。她随便从那堆花布里拿了一块,放在针脚下,脚微微用力,那布条就在“哒哒哒”声中往前滑去。周洁想,这速度好快,比家里的缝纫机快好几倍。 老板娘车了顺着布边车了好几道线,然后说:“你们先学车直线。”就让两人坐下,给她们一人抓了一把布片。 周洁把布片放在针脚下压住,一踩脚踏板,车针上下翻飞,长长的布片呼的一下就车到底了,拽都拽不住。老板娘在旁边指示:要轻轻踩,不要大力。这次她轻轻地踩,针车纹丝不动,再用点力,还是不动,她心里着急,加大力度,那布片又呼的一声到底了。 她觉得自己太笨了,很难为情。好在老板娘没说什么,不然她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其实张冬梅也和她一样,两个都是一窍不通的生手,犯的错误都差不多。 老板娘说了声:“慢慢练。”就出去了。周洁长舒一口气,对张冬梅玩笑道:“这机器不好用,一点都不听话,还没我家的缝纫机好呢。”张冬梅笑了,“是啊,踩轻了不动,踩重了跑得飞快,不好用。”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练了一上午,稍稍能控制机器了,起码知道机器跑快了抬起脚来,不会踩着不松脚。期间老板娘来看了一次,见她们两人布片上那歪歪扭扭的“直线”,没说什么又出去了,周洁觉得她就是个少言寡语的性格。 张玉梅非常气馁,“周洁,我感觉好难学,不知道能不能学得会啊。” “当然能学会,我们是刚刚练,不熟悉针车的原因,你有没有觉得现在比刚开始时要好多了?” “好像是哦,刚开始布都拽不住,现在能车条线了呢。” “那就对啦,我们还是有进步的。” 到了中午,两人为了早点学会,没有回工地吃饭,在士多店一人买个面包当午饭,吃完又接着练。到下午六点,两人车的直线不再扭来拐去,但是有点斜。老板娘让她们明天再来。 晚上回去陈小琴问针车好不好学,张冬梅说好难学,周洁说可能明天会好点,陈小琴安慰她们:“学任何技术都有个过程的,慢慢来。” 第二天,两人不再走直线,老板娘教她们开袋。做的方法是学会了,做出的东西却是丑态百出。 张冬梅拿着她做的作品对周洁说:“要是把我这样的袋口开到衣服上,衣服还能卖出去才怪。” “那也不一定,别人以为这是最新流行款式呢?说不定更好卖!”两人捧腹大笑。这一天就囫囵吞枣般学会了开袋。 第三天,老板娘啥也不教,让她们自己练。周洁想可能是为了练她们的灵活度。相比第一天,她们灵活多了,至少不会觉得机器不听话啦。 下午,久不露面的老板来了,拿起她们形状各异的袋口,称赞道:“可以,可以啦,明天我们就去见工啦。”周洁非常惊讶,这就可以啦?不过他是老板见多识广,他说可以肯定是可以啦。 两人非常欣喜,终于出师了,明天就可以进厂啦,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们要胜利啦。 老板说:“明天骑单车来,找厂方便啦。”周洁听后,不好意思说:“老板,我不会骑车。”她不像张冬梅,跟着她哥哥早就学会了骑车。 张冬梅立即说:“不用担心,明天我驮你。”周洁对她摇摇头,那怎么行,她比张冬梅高比她重,关强载她都累,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她不愿张冬梅受累。 老板说:“那你坐我的单车,她再骑一个单车就行啦。” “好。” 只要能让张冬梅不受累,坐陌生男人的车也不觉尴尬了。 第7章 失望 晚上,张茂林听张冬梅说明天要去见工了,就问他妹妹:“明天要不要我一起去?” “不用啦,我自己骑车,老板让周洁坐他的单车。” 陈小琴说:“这老板心眼挺好的嘛。” “老板会不会骗子啊?”关强问。 “是哦,要是骗子怎么办?”陈小琴转头对周青说:“要不你明天一起去?” “应该不会,老板是这本地人,骗人跑得掉吗?”周青很笃定地说。 “我觉得也不可能是骗子,不过你们两个明天机灵点,万事小心。”张茂林实在是走不开,不然他就一起去。 次日早上,老板载着周洁,张冬梅骑自行车随后,再次踏上了找工之路。 相比上次,周洁这次心态完全不同,非常淡定从容。一来学会了针车,进厂变得容易了;二来老板说过包进厂,必定自有他的门路。那今天找工作,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周洁看张冬梅轻松地踩着自行车,一脸羡慕,“冬梅,单车好不好学?”入乡随俗,她也跟着她说单车了。 “不难学呀,我就学了一天就会了。” “你这么厉害呀。有没有摔跤?我听别人说要摔了跤才学得会呢。” “摔过几次,没事呀,骑得慢摔跤也不疼的。” “这样啊,那有空教教我,免得每次都连累别人。” “连累倒不至于,不过学会了方便很多。” 老板带她们来到镇上。镇上非常热闹,人多车多,楼房密集,商铺一间接一间,街道上很多绿化树,显得非常漂亮。周洁想,如果能在这里上班就好了。 老板钻进那些楼房群,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幢两层小楼前,下了车。 楼房有点旧,大概是间老制衣厂,门口有个保安亭,一个老头坐在里面,看守那排电动门。 周洁注意到厂门口并没有招工的牌子,老板还带他们来,肯定是厂里的关系户。 门卫老头探头出来望着他们,老板赶紧笑着上前打招呼,讲着周洁两人听不懂的广东话,看情形他们很熟。 老板招手叫她们过去,笑着说:“你们俩可以进去啦,上二楼去见工,我在这里等你们。”然后他钻进了保安亭,和老头热络地聊起来。 两人都很疑惑,他不带她们进去吗?但还是顺从地快步从小门走了进去,穿过厂区的空地,来到小楼前。 此时她们能听见二楼上面针车的哒哒声,却心生怯意。周洁心想老板和他们不是很熟吗?上去帮她们说几句不就能进厂了? 现在只有硬着头皮上了!两人提心吊胆地来到二楼,好大一个车间!上百台针车分成几行整齐地排列,墙上天花板上安装着密集的日光灯,把车间照得比外面还要亮。女工们熟练地车着布料,对她俩的到来无动于衷。 两人拘谨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找谁。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两人,目光锐利,“你们是来见工的吗?”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你们是针车熟手吗?”她再次发问。 这句话带着气势,扑向两人。“嗯……是的。”周洁小声回答。她紧张得腿发软,手心冒汗。只能微低着头,不敢迎视那道探寻的目光,车间里熟手如云,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说自己是熟手。 张冬梅则是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只跟着点头。 车间管理不再发问,说了句“过来这边。”就往车间左方走去,那边有几台无人的针车。 只见她伸手在机器上一阵划拉,片刻之间就把两台针车的线扒拉下来,然后示意她们过去,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们。 周洁一边过去一边想,这……这是干什么?没有线怎么考试——不会是考穿线吧?张冬梅走过去,脑子一团浆糊,这是干什么?刁难人? 周洁虽然明白了是考穿线,可是老板娘没说要学,她也没注意过,那针车都是穿好线的,她们连线都没换过,甚至机器上有些啥零件都没仔细观察过,哪里懂穿线? 周洁略沉吟了一下,顿时有了主意。前面那台针车和这台是一样的,她照着穿线就行了。 她拉过线头开始穿线,前几处很顺利,后面就不会了,她偷瞄一下前车,哦,是穿这里,再瞄一下,再穿…… 张冬梅从一片浆糊中醒来,侧头见周洁在偷瞄前车,对照着穿线。她反应过来,也有样学样,但是她个子矮,偷瞄看不到,只好站起身看一眼穿一下…… 如果说周洁偷瞄还勉强可以蒙混过关,但张冬梅这样明目张胆地偷窥,彻底暴露了她们不是熟手,是半生不熟手。 站在两人背后的车间管理翻了个白眼,这是当她不存在吗?瞎子都能看出她们不会穿线,本来就怀疑她们冒充熟手,简单直接考她们穿线,结果马上就试出来了。又是两个滥竽充数的,真耽误她时间。 车间管理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线都不会穿,还说是熟手,走啦走啦!”她像赶苍蝇般挥挥手,然后转身就走,留下两人尴尬地坐在那里。 两人灰头土脸地出了车间,出师不利,两人都沉默不语。车间管理轻蔑的态度深深刺伤了她们的心。 她们走到大门口,老板赶紧从保安亭出来,笑着问道:“怎么样?收了你们没有?” 张冬梅正满腹怨气,见老板还敢来问,她的嘴马上就像上膛的机关枪,向老板扫了过去,“收你个头!她说我们连线都不会穿,还好意思去见工!被赶出来啦,你们是怎么教人的?!” 老板被乌云盖顶的怒气冲击得后退一步,挤出笑脸说:“没关系啦,这家不行,我们再去找下一家啦。” 张冬梅一听还可以找下一家,脸色稍微缓和。 周洁心里原本也堵得慌,听到后畅顺多了。老板还是挺信守承诺的,没有推脱说怪她们自己笨。 几人又继续上路,老板对这里很熟悉,三拐两绕又来到另一家制衣厂。老板下车进去厂里,几分钟后,他出来带着她们继续上路。那厂不招工。 这边制衣厂针织厂挺多的,只是问了几家都不招工或是刚招满。 周洁开始焦急起来,本来以为找厂不费吹灰之力,现实却总不尽人意。张冬梅跟在后面,黑着脸使劲踩车,一副恨不得把脚踏板踩断的样子。 老板带着她们来到第五间厂,一间规模很大的制衣厂。厂房很新,有三层楼。厂外面还有一片绿化带,里面种着花草,几棵修剪成球形的绿化树立在花丛里,看着赏心悦目。 厂门口有个大招工牌子,上面写着招收熟手车工,机会又一次来临。 张冬梅小声对周洁说:“这厂好漂亮,不知能不能进得去。”周洁微微一笑:“肯定能!”她是在给她俩打气。 老板和门卫说了几句,门卫便带了她们两人走向厂里。 来到车间,里面照样一片忙碌景象,只是规模比上一间更大。门卫向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喊道:“阿华!”见女子抬头望过来,他指了指两人,便任务完成,转身回去了。 阿华远远地招手让她们过去,领着走向几台无人的针车。周洁内心祈祷:不要再考穿线了!待看见阿华手里拿着几块布片,她松了口气,祈祷成功了。 阿华问:“你们都会针车吧?”两人肯定不能说只学了三天,只好点头默认。 “你们车平行线看看。” 周洁脑子有点懞:平行线?!那个惜字如金的老板娘根本没说这个词!周洁一边走过去一边思索:平行线就是两条直线平行,那就是车两条线就行了,这个简单。她见张冬梅一头雾水,用眼光询问她,她假意调整姿势,斜过身子压低声音飞快地说:“车两条线。” 为了达到完美的效果,周洁在布料正中车了一道直线,再在旁边车上一条线平行,看着还不错,她十分满意。旁边的阿华不作声,她又在旁边车上一组线,心想阿华不作声是不是代表通过了?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心脏开始“呯呯”乱跳。 在车了三组线后,阿华出声了,她指着那参差不齐的布料边,“车这里。”周洁顿时傻眼了。 张冬梅得到周洁提示,也跟她一样在布上随便车两条线,听到阿华说的,也呆住了。 周洁猛然醒悟,她犯了个严重的错误。针车本来就是把几块布料拼接在一起,就应该在布料边上走线,怎么会在布中间去车上几条线呢?这不正暴露出自己是外行吗,周洁暗恼自己愚蠢。 她开始顺着布料边走线,这参差不齐的边,走一道线已经是很难为她了,还要两条线平行,难上加难。可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总不能说我不考了吧,那不就白白浪费一次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这时车间远处有人喊阿华,她匆匆走开了。周洁感到如山的压力消失了,她看向张冬梅,张冬梅苦笑说:“好难哦。” 周洁看着车出来的平行线时宽时窄,歪来扭去,彻底泄了气。张冬梅也是差不多,都是一个师傅传授的技艺。 不管了,她们已经尽力了,两人干脆趴在针车上一脸羡慕地看别人车货,只见她们手中的布料翻飞,随心所欲地左旋右转,又快又好,自己何时才能有这样的功力啊? 阿华忙完了过来,拿起两人的作品扫了一眼,扯出一个笑容说道:“回去再练练吧,下次招工再来。”两人羞愧地落荒而逃。 比起上次那个车间管理,这个阿华还算温和。但是接连的挫败让周洁想哭,早知道进厂这么难,出来打什么工啊?在家时从未受一丁点委屈,现在在外却处处碰壁,真是自讨苦吃!想起父母,周洁眼里马上蓄满了泪水。 张冬梅看见周洁红了眼眶,心里更难受了,进个厂咋就这么难呢?她气鼓鼓地回头吐了一口口水,”呸!老子才不想进你这个烂厂!”她学着她哥那些男孩的口气,“撒尿都不会向这方!” 周洁第一次听这些话从一个女孩子口中说出,瞠结舌,瞪大眼睛看着她,张冬梅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两人同时大笑起来。这一笑,让周洁眼中的泪水流了出来,她一把抹掉眼泪,“走,我们不朝它这方!” 老板远远见到两人脸笑容地出来,心中高兴以为成功了,凑上前来,“这次收了吧?“ 张冬梅马上变脸,”收个屁!你们怎么教的?要考的一样没交,没用的教一大堆,你们……”周洁赶紧拉住她,虽然她骂得让人解气,但是如果把老板骂翻脸了,恼羞成怒一走了之,再也不管她们了,岂不是自讨苦吃?这已经是第二次骂他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忍耐呢? 周洁赶紧对老板说:“厂里考平行线,我们没车好。”还好老板并没有生气,还是笑嘻嘻地说道:“没关系,不要着急,还有好几间厂还没去看啦。”他看看手表,“现在快中午了,我们回去先,下午再去,肯定行啦。” 周洁心中又升起希望,张冬梅小声嘀咕:“不知道又是什么鬼厂!” 第8章 他是个好人 两人像被霜打的茄子,焉头耷脑的回到工地。工地上的人刚吃完饭,正在短暂休息。 陈小琴见两人神色不对,笑着问道“这是怎么啦?”张茂林几人也好奇地等待下文。 张冬梅把自行车往墙边一扔“那个老板是个骗子!要考的全都没学,不知道教的什么鬼!” “什么?他敢骗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要不要我去修理他?”关强很义气地说。 “不会吧?立那么大块牌子,还敢骗人?”陈小琴停止织毛衣,疑惑地问“没找到厂,他说不管你们了?” “不是,他说下午又去找。”周洁说“也可能是我们学的时间短,技术不行。” “老板不是说过包学会,包进厂吗?大不了再多学几天。” 张冬梅撇撇嘴,“我觉得老板根本不会教人,而且技术落后。教不了什么有用的。” “要不去叫他退钱?他不退我们去把他房子换个方向!他可能住得不耐烦了!”关强拍了一下桌子。 周洁忍不住,抿嘴笑了。关强瞧见她笑,也跟着笑。 张茂林对关强说“你就知道胡闹,换了方向她们就能进厂了?”他转头对张冬梅说“下午不是还要去吗?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陈小琴接过话说“就是,他说了包进厂,总得想办法的。实在不行就再去学,不会再收钱了吧?” “应该不会,没道理。” 关强不甘寂寞地跳出来说“他还想收钱,收纸钱差不多,我烧一大堆给他。”惹得大家都笑了。 最后大家安慰周洁她们,等下午去找了再说,实在不行,就天天去练针车,练到机器冒烟总可以了,两人稍稍心安。 午后的阳光落在周洁身上,却温暖不了她的心。她现在很焦虑,一心想早点离开工地,老天仿佛在和她作对,困难重重。 张冬梅载着周洁到了指定地点,等待老板的到来。“下午肯定又是白跑一趟,我都不想去了。”张冬梅说。几次找厂,处处碰壁,真是又丢脸又气人。 周洁心中也没底,安慰她说“老板的关系网宽,东方不亮西方亮。”刚说完,老板骑着自行车来了。 老板见两人都是苦瓜脸,笑着说“放心啦,今天下午肯定能进厂啦。”张冬梅斜睨了他一眼,她总觉得是被老板骗了,没教点有用的东西,所以进厂不顺利。 老板不再多说,让周洁坐上车,开始出发。 周洁坐在后座上暗想这老板脾气真好,冬梅那种态度他也没生气,还是继续为她们奔波,挺负责任的。如果下午再找不到厂,明天就继续学,先学穿线,再练平行线,再要求老板娘多说点知识,就算不精但是要懂。 老板带她们走的一条小乡村公路,就是村子那条水泥路一直向前,深入到农村腹地。道路两边是鱼塘、猪圈、菜地。不时见到有人在地里忙碌,一幅乡下田园景象。空气中飘来熟悉的乡土气息,周洁有一瞬间觉得回到了家乡,鼻子顿时发酸。 大约半小时左右,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庄。这村庄挺大,有个小菜市场,还有超市、大排档,面包作坊等,算是一个小街市。 老板来到一幢外观漂亮的小楼前,停住了车。这是一幢五层小楼,白墙红瓦,三楼以上是住房,阳台是白色欧式栏杆,非常洋气。 二楼雪白的外墙上,醒目地几个大红字兴发制衣厂。 底层车间宽大的门口,让车间一目了然。车间右边有一张大长台,台上堆满了几大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几个妇女围着坐在旁边,用小剪子剪线头。左半部是七八台大机器,每个机器有个男孩在操作,拉下手柄,发出咔哒声。 周洁此时发现,厂门口的右边有个招工牌,上面写着本厂大量招工,生熟手均可。张冬梅也看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惊喜终于可以进厂了!这就是她们想要找的又好又没进厂要求的厂! 两人见妇女们一边聊天说笑一边剪线头,这厂这么宽松呀?她们恨不得马上搬到厂里来。 老板带着她们径自上到二楼,场景很熟悉,两人已是第三次见到制衣厂车间了。 老板四处张望,终于见到要找的人,他喊道“阿英!”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过来。 老板笑着说“我给你介绍两个靓女过来,她们会针车。” 阿英笑着道“多谢。” 老板对周洁两人说“我下去等你们。” 阿英嘲笑说“服务这么周到啊。”老板笑着挥挥手,下楼去了。 阿英笑着对两人说“你们跟我到这边来。”她的笑容看着很亲切。 两人跟着她来到两台平车前,她给了每人一张布片,让她们随便车,便离开忙事情去了。 周洁心里疑惑,不是生手都收吗?怎么还要考试?再看那针车,这个和她们学的高脚针车不一样,这个矮许多,和缝纫机类似。 周洁心里暗暗叫苦,老板干嘛要说她们是熟手嘛,明明生手都要的,他真是多事,要是人家又嫌弃她技术不好怎么办? 张冬梅倒是没什么压力,坐下就开始车布片了,周洁看她是把布片车过去又倒回来车,想起阿英说过随便车,她也照张冬梅那样做。 阿英很快回来了,拿起她们的布片随便扫了一眼,“可以,你们什么时候过来上班?”两人顿时欣喜若狂。 “明天,我们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张冬梅激动地说。 “嗯,那你们明天早上八点来报到,我给你们安排宿舍。” “好的好的,我们八点来!”张冬梅说,周洁在一旁跟着点头。 两人欢天喜地地往楼梯走去,周洁说“我们还没问问厂里的情况呢。”张冬梅笑道“真是高兴得昏了头了。” 两人转去向阿华了解厂里的情况,阿华告诉他们,厂里包吃包住,但是不包早餐。工作是计件,多劳多得,压一个月工资,加班有补助和夜宵。 对于两个急切想进厂的人来说,只要能收留她们,就算没有工资有饭吃也行,两人喜笑颜开地下了楼。 老板正在楼下和那些妇女聊天,见两人眉开眼笑地下来,挺直身子,走了过来,略带傲气说“我说不要急,怎么样?我说过包进厂就一定会做到啦。” 周洁微笑不语,张冬梅嘲讽说“当然可以啦,生手都要收的。”老板踫了一辈子灰,心说这个小辣椒嘴真厉害,不过今天总算把两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他干笑说“收了就好,收了就好。”带着她们踏上了归途。 分别时,周洁真诚地对老板说了句“谢谢”,以表达自行车载她找厂的感激。老板笑着说“不用谢,多挣点钱回家。”张冬梅不屑一顾,他收了她们的钱,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两人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聊,张冬梅忿忿不平说“这间厂生手都收,我们白白被老板骗了两百块百块钱!” 周洁说“也不能那样想,没有他,那么偏僻的地方我们能找到吗?” “哼,他这两百块也太好挣了。” 周洁心里明白,老板找厂和她们自己找厂方式大同小异,他并没有和哪家厂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他知道哪里有厂,有目标地去找。而她们是像无头苍蝇乱碰乱撞,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却不一定有收获。 虽然针车只学了一点皮毛,至少能知道踩机器了,要不然她们进这间厂就只能去和那些妇女剪线头、打包装了,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做针车,有技术含量,她觉得这一百块钱花得值。 回到工地,工人还没下班,远望去脚手架上面人影晃动,分不清谁是谁。 张冬梅急于想把好消息分享给她哥,对周洁说“周洁,我们去工地上看看吧,告诉他们我们找到厂了。” “我不想去,我要收拾东西,免得明天漏掉了。”工地上全是男的,她平时都是能躲就躲。不像张冬梅从小就和她哥那帮男孩子玩耍,性格开朗大方,对他们毫无畏惧。 “那有什么关系?工地离厂不是很远,回来拿呗。” 周洁还是摇头“你去吧,我去和陈姐说说话。”张冬梅无奈自己去了。 工棚里陈小琴正在挽毛线。她将毛线圈套在两个膝盖上,手里拿着毛线团一圈一圈挽着。 周洁笑眯眯地进来“陈姐,我们找到厂了。” “什么厂?远不远?”陈小琴也高兴。 “制衣厂,离工地不算远,骑车大概半小时吧。”周洁在她对面坐下,把毛线圈套在两手上,这样挽线方便多了,两人边挽边聊。 陈小琴问了厂的情况,然后说“厂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人心复杂,要小心谨慎,不过要是真有人欺负你,过来告诉你二哥,不要忍气吞声,知道吗?” 周洁笑着说“车间里都是女孩子,不会打架斗殴的。” “小心为妙。” “好。” 第9章 进厂 工地收工了,工人们陆续回到工棚,工棚里马上充斥着各种汗味。 张冬梅和张茂林还有关强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心情都很不错。 关强来到周洁面前,打趣道“明天就要进厂了,以后会不会回来看我们呢?” 周洁不知道跟他怎么回答,他和她非亲非故,干嘛要回来看他?也不能直接说不回来了,干脆微笑着不说话。 陈小琴看了周洁一眼,笑着揶揄关强,“工地上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厂里看,好多厂妹子呢。” “说得对,只是到时候过去,不知道她们还认不认得我们。”关强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洁的笑脸说。 张冬梅抢白他,“不认得了,不认得了,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你们看,被我说中了吧,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真的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关强马上回击。 “我是女子,你就是小人!” “我这么高大你怎么能说我是小人呢?” …… 周青对周洁说“进了厂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回来告诉我·。”周洁点点头。陈小琴说“我下午也给她这样说了,听说厂很漂亮,我都想去进厂了。” 张茂林看着闹腾的妹妹,又看看安静的周洁,心里纳闷,同样是女孩子,怎么那么大的区别呢?他对关强说“明天一早,我们送她们进厂。" 关强满口答应”好啊,我倒想去看看,那间厂到底有什么了不起,让冬梅这么神气!” 早上,周洁和张冬梅把行李提上公路,看着两个男孩把行李绑好固定在单车后座上。张茂林率先上车,张冬梅却磨磨蹭蹭不上车。 周洁奇怪地问她“冬梅你不想进厂吗?” 张冬梅摇摇头,也不说话。 关强也瞅着她,“怎么啦?” 张冬梅瞥了他一眼,后者正疑惑地望着她。她一阵气闷,上前几步蹭的一下坐上了单车后座,头也不回的走了。 关强慢悠悠骑着自行车,掉在后面老远。周洁只道是今天拉的重了一点走不动,也不好意思催他快点,人家为她服务,她不能不知好歹。 “周洁,厂里那么多妹子,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啦。”关强打破了沉默,还是吊儿郎当的语气,“媒做好了,送你一个大猪头噢。” 周洁脸上发烧,她又不是媒婆,做什么媒?脑海里浮现出戏剧里面的媒婆形象抹着红脸蛋,嘴边乌黑一颗痣,耳边斜插一朵花,手里一根长烟杆,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她才不要当媒婆! 她半天憋出一句“我不吃猪头!” 关强偷笑,继续逗她,“那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去给你摘。”这话说出来后,突然都感觉怪怪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关强突然将自行车骑得扭来扭去,嘴里假意报怨道“周洁,你怎么不好好坐呢?我都快骑不稳啦!” 周洁没有防备,吓得尖叫一声,本能地揽住关强的腰,马上又感觉不妥,再次紧紧抓住车架,红着脸佯装生气道“喂,别闹了!我差点摔下去了。” 关强暗暗得意,她搂他腰的感觉真好,只是太短暂了。嘴里却说“谁叫你不好好坐车呢。” 周洁拿他没办法,提醒他说“你看冬梅他们都不见人影了,我们快赶上去吧。” “好,听你的,我马上加速,坐稳了!”关强心情十分舒畅,感觉浑身是劲,把车轮踩得快冒火星子。 张冬梅回头看不见两人,心想这两人总是这么磨蹭,又暗暗埋怨他哥骑得那么快干什么,她不满地对张茂林说“四哥,你骑慢点,他们还没来呢!” 张茂林停住车,回头望了望,叹了口气。张冬梅跳下车,报怨道“他们真啰嗦!”张茂林并不搭话,环顾四周,说:"你们找这个厂好像很偏僻,不知道厂里乱不乱。” “我说过啦,厂在一个村子里,不过厂不小,有六七十人吧,女孩子很多,绝对不乱。” “嗯,我会隔三差五来看看。” 冬梅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心不在焉地回应。 不久关强满脸笑容地出现了,张冬梅撇了撇嘴,冷冷看着他们。 “关老三,你的骑车技术倒退了吗?路上蚂蚁都被你碾死光了吧?”张茂林嘲笑道。 关强停住车,看着周洁下来后,笑着说“今天拉人又拉包,有点重。”他话锋一转“周洁,你是不是拿了工地上的砖头在包里?” 两人望着周洁笑起来,周洁顿时红了脸,羞恼地说“谁装砖头了!”那拘谨的样子,很是可爱。 张冬梅对关强嗤笑说“就是装砖头了,厂里房子不够高,我们去帮他修房子。” “怎么能让你们女孩子修房子呢?改天我带几个兄弟伙过来,帮你们老板修个碉楼!”关强促狭地说。 张冬梅奇怪地问“修碉楼干什么?” “老板可以躲在里面,监视你们上班有没有偷懒阿!”关强说完哈哈大笑。 大家笑着又上路,不久就到了制衣厂。 张茂林看到漂亮的厂房,舒适的工作环境,他放下心来。关强装出一脸羡慕,“不错不错,搞得我都想进厂了。” 周洁和张冬梅去厂办公室,填完了表。阿英带着她们去宿舍,两个男孩拉着行李跟在后面。 只见阿英往厂旁边的巷子里走去,拐过两个弯,来到一间破旧的红砖砌成的房子前停下。漆快掉光了的木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 阿英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宿舍里面的布局映入眼帘。共有三间小房,每间六张生锈的铁架床,分上下铺,一个小桌子,就没有其他了。 阿英指着靠左的那间屋说“那间还有床位,自己去找位置,搞好了过来上班,记得锁门。”说完就离开了。 关强啧啧两声,“这么旧的破房子拿来当宿舍,这老板真是抠门!”一边将周洁的行李卸下车。他想帮忙提进去,周洁推辞说不用了。这时张茂林说“这是女生宿舍,我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关强做出恍然大悟状,“对噢,我这么英俊潇洒,进去了要是被哪个女孩子看上了不让走,怎么办才好?”几人都被逗笑了。 周洁心想明明就她们两个女孩子,哪里还有别人?真是睁眼说瞎话。 张茂林对两个女孩说“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两人互相帮助,照顾好自己,我过两天再来看看。” 两人点头答应着,关强嬉笑着对周洁说“周洁,你帮我问问,厂里要不要收男工,我也进个厂玩。” 周洁估计他是开玩笑,抿嘴笑着不说话。张茂林捶了他一下说“进你个头!呆不了两天就要跑。” “嘿嘿,能呆几天算几天嘛。”两人说笑着离开了。 周洁试探的问张冬梅,“他说的是真的吗?” 张冬梅失笑“开玩笑的啦,我还不知道他吗?” 周洁两人提着行李来到里间,屋里很暗,只有一个小窗户透进来微弱的光线。床位全剩下上铺,两人选了两张离得近的床位,把行李放上去。 床位很简单,铁架子上放块木板就是床了,爬上去咯吱咯吱直响,仿佛快散架了。床沿有一根护栏,增加了安全系数。 她们又去附近的小市场买了蚊帐床帘碗筷等物品,安顿好,就赶紧回了车间。 第10章 上班第一天 二楼车间。车间的针车六台一组相对排列,一共有八组,分成四排摆放,有七八台无人坐。 阿华将周洁两人带到第二排一台钑骨车面前,两人都很好奇,这是什么车呀?四方形,像个鼓鼓的书包,再环顾车间,竟是有好多种款式的针车。 阿华安排张冬梅坐下,让她拿布片熟悉一下针车,再安排周洁坐在第四排,同样是钑骨车。 阿华说“先练一下,熟悉了再车货。”就忙去了。 周洁拿了布片试机,那布片一通过机器,出来就锁好边了,同时多余的布被装在针脚旁的刀片切掉,她感觉这针车比高脚针车好操作多了。因为这针车速度稍慢,加上她有做针车的基础,上手就很快。看着机器上那三个大线筒,周洁心想,这下不用愁穿线了。 她一边无聊地车布片,一边观察她的邻居。左边是一个长发女孩子,能看出她个子比较高,皮肤很白,红唇紧抿着,正顾自车货。她做的是半成品的婴儿连体服,上领口那圈罗纹。 只见她将布料对齐后,往机器上一放,用压脚压住,再一拉直,脚踩机器,那衣服很快向前传送,她不断调整角度,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衣服就完美的转了一个圈,回到开头的地方,罗纹就上好了。周洁暗叹好厉害噢! 女孩子感觉到周洁在注视她,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周洁友好的向她点点头,她淡淡的,又转头做事。 右边是一个男孩子,侧面看高挺的鼻梁,清秀的眉毛。二楼车间男孩就两个,他就是其中之一。因他是男孩,让周洁有一丝不自在,不过人家忙着手脚麻利地车货,没空来管她自不自在。 阿华拿了几把布料过来,教她怎么做。很简单,就是把裁好的布片对折,两条边车在一起,婴儿服的袖子就做好了,这应该是最简单的工序了。然后阿英告诉她去哪里领货,做好的放旁边框子里,等人来计数。 周洁激动地开始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时间就是金钱,多劳多得啊。做这个挺简单的,只要手不抖,布边不要切掉太多,不然一个衣袖大一个小,小的就报废了。不过车直线还是很容易的她很快熟练起来,车的很快。 十二点,车间里的电铃响起,大家纷纷起身下班吃饭。周洁来到张冬梅那里,“怎么样,觉得好不好做?”张冬梅不慌不忙放下手中车好的衣袖,笑道“简直太简单了!”两人相视一笑,这工作找得真对。 两人跟着众人出了厂门,发现人群分成两路,一路向厂对面的楼房走去。那是1号宿舍,他们多数是男孩,住二楼,少数女生住在三楼。 张冬梅不满地说“他们住楼房多舒服啊,为什么我们要住破房子?”周洁想了想想说“可能我们是后来的,她们已经住满了。”后来发现都是裁床部的技术工,和他们的老乡住一号楼,有技术就是好,会被区别对待。 走进巷子,拐了一个弯,人群又分走了一批,她们是另一个女宿舍,2号宿舍,照样是破旧房子,张冬梅心里平衡多了。 食堂就在周洁的3号宿舍旁边,一间临时搭建的矮小的棚子。走进去里面热烘烘的,里面两个大姐正汗流浃背地分发饭菜,不时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她们各有分工个子高大的胖大姐负责打一勺饭,矮的黑瘦大姐负责打半勺菜。 周洁两人拿上不锈钢碗去排队。轮到她时,胖大姐打量了她一眼,”新来的?”大姐没说什么,待周洁出去了,她和黑瘦大姐说“新来的那个妹子长得真好看,水灵灵的。” “是啊,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排在后面的张冬梅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周洁和张冬梅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吃饭,其他女孩也三五成群站着吃,少数拿进宿舍里面吃。今天是土豆烧肉,一堆土豆里面有几粒指头大点的肥肉,米饭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一个个子不高长头发女孩说”你们听说了吧?后天要出货了。“ “那明天不是要加通宵?” “还用问,肯定啦。” “又要加班啊,前几天加了通宵觉还没补回来呢。” “加什么鬼嘛,累死了!” “厂里没有招够人,只有靠加班赶货啰。” 一个细眉细眼的女孩笑着说“怕什么,又有免费的咖啡喝啦。” “咖啡难喝死啦,我才不喜欢,还不如喝白开水。” “听说有钱人都是喝咖啡的,身份的象征耶。” “有钱人真是重口味!”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 周洁问张冬梅“加通宵是不是整个晚上不睡觉?” “是呀,能睡觉还叫加通宵吗?” 周洁心想她们那么反感,自己怎么就那么期待呢?她只吃了半碗饭,实在是咽不下去了,把剩饭倒进了厨房门口的潲水桶里。 中午休息两个钟。周洁洗了碗回到宿舍,下铺是开始说有咖啡喝的那个女孩,她见到周洁,先打招呼“今天刚来的?”周洁笑着点点头。女孩上了床,笑着说“睡午觉。”周洁点头,“好。” 张冬梅进来宿舍,见周洁趴在床上写信,早上买东西就看见她买信纸,现在就开始写上了。她走过去趴在床沿,笑问“写给谁?男朋友吗?” “什么呀,写回家的。我妈妈要我经常写信,我前几天没找到工作不好意思写。” “写完再给男朋友写?" "讨厌,没有男朋友。”她像是想起什么,神秘地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快说。”张冬梅来了兴趣。 周洁看看周围,小声说“你上来。”张冬梅上到她的床位,两人相对而坐。 周洁有些害羞地笑着说“去年我和我妈妈去赶场,在街上遇见一个老头,他是和我爷爷很熟的,她见了我就硬要我给他当孙子媳妇。”她红着脸捂着嘴笑。 “哪有这样的?现在还有强买强卖噢不对---强娶的?后来呢?”张冬梅说。 ”我妈妈当时就回绝他说,我年龄还小不考虑个人问题。结果他不听,过两天就拿了礼物来,说要先订下来。” “那是定下来了?” “没有,后来我妈妈买礼物找上门去,说明情况了。我觉得哪老头还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真是老封建思想,那你见到他孙子没有?” “没有,不在家,好像也在打工。" “那要是个很帅的男孩子,你要不要考虑呢?”张冬梅揶揄她。 “我没考虑这些,现在还不想交男朋友。”她向前靠近张冬梅说“我告诉你,去年有人给我说媒,被我知道了,我还偷偷哭了一场,我妈妈后来再也不告诉我了。” “为什么?” “我觉得很委屈呀,周围那么多女孩子不去说媒,偏盯上我。” 张冬梅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她说“真不知道你脑子想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反正谁要说喜欢我就觉得他心术不正。” “那没人敢喜欢你了。” “那最好,我妈不准我交男朋友的。你呢,还没问过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没有,和你一样,我觉得我还小呢。” 晚上十二点,兴发制衣厂才下班,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宿舍。 周洁揉着干涩的眼睛,对张冬梅说”好困,“ 张冬梅打了个呵欠说”我也是。“ “第一天上班就加班,是不是我们运气太好了。” “嗯,我都没力气说话了。” 两人回到宿舍,冲凉房前已经开始排起队了,一个个红的绿的装满水的塑料桶排了两排,有人就着水龙头下冲洗头发。 周洁看傻了,用冷水洗头?四处看了看,就一个水龙头,那冲凉——也是冷水!她仔细观察那些排队的桶,确定没有一丝热气,全是冷水,难道这才是叫冲凉的真正含义?把身体冲的凉冰冰的,就叫冲凉? 她进去宿舍,张冬梅正拎着桶出来,周洁说“她们都是洗的冷水。” “什么,不会吧,现在天气还不算热,敢洗冷水?怎么受得了?我去问问哪有热水。”张冬梅问她的下铺,一个圆脸女孩,“老乡,请问哪里有热水?” 圆脸女孩打量她一眼“新来的吧,现在十二点多,锅炉房早就关门了。很多时候没热水的,我们一般都是冲冷水,习惯就好了。”说完她也出去洗头了。 两人大失所望,在工地上男的图方便就是水龙头边冲凉,她们女性都是烧热水冲凉,千辛万苦进了厂,怎么混得还不如工地了? 制衣厂虽然干净,就是布料粉尘多,不洗就会浑身发痒,再说就算今天不洗明天也躲不过要洗冷水的呀。周洁看着一个又一个冲完凉的女孩出来,只有入乡随俗,她们可以不怕冷她也行! 周洁硬着头皮去接了一桶冷水,排在张冬梅后面。早点排队就能早点休息。 趁着等待的空闲,她也去洗头,她弯下腰,把头送到水龙头下面,冰凉的水淋在温热的头皮上,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阵透心的凉意袭遍全身,又打了一个寒颤。 她胡乱地打湿长发,赶紧抹上洗发水,使劲揉搓,不是说摩擦生热吗?好像仿佛就真的没那么凉了。 女孩们一个一个冲完凉出来,张冬梅进去了。周洁草草冲洗了头发,用毛巾擦着湿发,听着里面的水响,想象着冷水淋在身上的感觉,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不久张冬梅穿着睡衣缩着肩膀出来了,哆嗦着嘴唇说“他妈的,好冷!”周洁忍不住笑说“斯文点,快进去拿被子裹上吧,别着凉了。”张冬梅说“你冲快点,别冷着。” 周洁吸了一口气,如同赴刑场般提上水桶进了冲凉房。这冲凉房就是砖头砌成的两间小屋,地上是水泥地,没有窗户,有几个透气的小孔,屋子中间吊着一个昏暗的灯泡,简单至极。 周洁脱掉衣服,就已经感受到有凉风穿过砖头的缝隙吹进来了,皮肤马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将毛巾从水里捞起来,想往身上浇水,手却不听使唤,本能的抗拒这种行为。她犹豫了一下,用手沾水,噼噼叭叭用力拍在身上,身体马上绷紧成一张弓,拍了几下,打湿的身体冷得开始发抖。想到长冷不如短冷,她捞起毛巾就往身上浇水,身体立即绷紧到极限,浑身发着抖,牙齿跟着打颤,忍受冷水的洗礼,她在心里骂了一声真他妈的冷! 周洁受刑般冲完凉,浑身冒着凉气进了宿舍,张冬梅已经睡了。她迅速爬上床,想用被子裹住身体,却发现买的被子太薄,铺的也只有一张席子,她赶紧翻出毛衣,铺在席子上面。 裹着被子睡下去后,又发现头发没干,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为了不耽误睡觉,在床上斜着睡,将头伸出床外一点,让长头发垂下床沿去自然晾干。 一阵委屈心酸袭上心头,很想哭。这就是向往的打工生活吗?本以为进了厂辛苦一点也能忍受,却不知道还有生活上的困难要克服。她想念家里的平静生活,可是现在又不能回去,那不就是人家说的没出息吗? 第11章 返工 早上六点,世界还在一片朦胧中。睡梦中的周洁被宿舍的各种响动吵醒,原来工友们很多都起床了。 她们有的洗衣,有的洗头,昨晚太晚没时间洗。七点上班,周洁很想再睡一会,想起没洗衣服,赶紧起身洗漱洗衣。待她搞好回到宿舍,看见有人在吃方便面,竟然是干吃,吃起来咔嚓咔嚓的,感觉很香,她想以后她也买来当早餐。 周洁和张冬梅去市场花五毛钱买了个面包当早餐,顺便问了一下方便面,买一箱的话才三毛多一包,比吃面包还划算,于是决定以后的早餐就是方便面了。 经过昨天一天的工作,周洁车货的速度熟练了许多,上班没多久筐里就堆上小半筐了。她暗自高兴,照这样速度,一个月下来工资应该不会比老员工少,发了工资就去买好吃的,厂斜对面那家面包坊的面包特别香,坐在车间经常能闻到面包刚出炉时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到时候去多买几个,吃个饱…… 正想得流口水,身后一个声音响起,“52号,返工。”她回过头去,只见计数的小男孩阿国站在身后,抱着一捆成品婴儿服,咧嘴笑着。 她不懂什么是返工,吞了吞口水,问道”你说什么?“ “返工呀,这一大捆都是你的,真厉害。”阿国一边嘲笑她,一边将衣服放进她筐子里。 返工这个词虽然周洁不懂,但应该是出问题了。她低头解开捆衣服的绳子,拿起衣服翻看着。阿国看她还是不明白,便弯下腰指给她看,“看这里,这个是返工标签,就是代表这里要返工,喏,这是滑边了,重新车一下就行了。这一件就麻烦一点,要换掉袖子。” 周洁才恍然大悟,顿时面红耳赤的。昨天车的货,今天就这么多返工,真丢人!隔壁女孩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周洁不解,自己很认真做的,怎么会有这么多返工货,她仔细看了看,很多都是没有车到布边,也许就是做太快了,没有注意到。 看着那些小漏针,如果穿上就是一条条小裂缝。她想象一个外国的贵妇人,怀抱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婴儿,穿着她做的满是小裂缝的衣服,像个小乞丐,那滑稽的画面,差点让她笑出了声。 她回过神来,还好大家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她那诡异的笑容,不然人家以为她有神经病呢。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注视她。她一转头,对上邻居男孩的目光,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遭啦,一定被他看见了!真羞死人了!她迅速回过头,装着若无其事地车货,只是通红的耳朵出卖了她现在的尴尬。 车返工货其实也挺简单,每个返工的地方都有标签,很容易就看见了,不用翻找,在那位置重新走一下线就行了。 就剩一件要换袖子的,也不知道怎么车的,竟然切掉了弯月形的一小块布,好像没有犯过这样的错,也许是打瞌睡车的吧。 她拿上小剪刀开始拆线,这个返工就麻烦了,要拆掉肩部五线车的线,换掉坏的衣袖,再找五线车帮忙上衣袖,还要找人帮忙上袖口。要去求几个人,要耽误人家的时间,没有钱还耽误挣钱,谁愿意呢?可是不去又交不了差,硬着头皮上吧,她的头皮已经十分硬了! 周洁不知道谁是做五线车的,就问旁边女孩,她朝左边努努嘴,“第二排第三个,蓝色衣服那个。”周洁赶紧道谢,拿起衣服来到蓝衣女孩旁边,见她正忙碌,就耐心等在旁边。蓝衣女孩车完了,没等周洁开口就问道”是不是返工的呀,拿来吧。“周洁受宠若惊,赶紧递上衣服。 “咦,你这个要先去找上衣袖的,上好了在来找我。“周洁忙问”那我该找谁好呢?“ “那边,扎两个辫子的女孩子。” “谢谢你。” “没事。“ 周洁又来到扎两个辫子的女孩面前,趁她车完货,期期艾艾的说”请帮我上一下衣袖。“女孩不耐烦的看了周洁一眼,一把拿过去,做好后把衣服往针车边上一扔,继续车自己的货。 周洁看出她不高兴,也并不生气,本来就是自己麻烦人家。她说了声‘谢谢’后回到蓝衣女孩旁边。 蓝衣女孩一边和邻居女孩说着周洁听不懂的家乡话,一边很麻利的做好衣服递给周洁。两厢对比,她觉得蓝衣女孩脾气真好。 周洁又去找上袖口罗纹的女孩,已经做好被嫌弃的准备,女孩倒是没为难她,很快车好拿给她,让她松了一口气。 路过张冬梅车位,她过去坐在她的筐子上,“冬梅,我有好多返工货,你呢?” 张冬梅一边不紧不慢地车货,一边笑着说“我也有呀,你怎么拿着衣服到处走?” “我这个返工一件顶返几十件了,衣袖被车坏了,换衣袖,很麻烦的,你也要注意哦。” “好。” 一圈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她想以后车货还是认真点,不要返工才好。 周洁开始认真仔细地车货,每车好一件就检查一下。她不想返工,那么大一捆一捆的拿过来,多丢人,别人会认为她是有多蠢? 在这样谨慎的做法下,返工的情况少了许多,但是产量也少了不少。她暗暗观察过周围情况,她们很少有返工情况,都是又快又好,难道真的是自己笨?她有些烦躁,静不下心来车货,于是借上厕所的机会来到张冬梅身边,看她是怎样做的,学点经验。 “周洁,今晚真的要加通宵,有人问过阿英,她说要加。"张冬梅兴奋地说,她没加过通宵,还是很期待的。 "哦,加就加吧。”周洁心不在焉地说,她现在苦恼的是自己技术不好,返工多了说不定厂里会开除她。加不加通宵也无所谓。她看了一会张冬梅车货,发现她车的稍慢,慢工出细活。想要出产量,慢是不行的。还是另想办法吧,她闷闷不乐地回到车位。 第12章 加通宵 下午,车间广播响起紧急通知!今晚全体加通宵,所有人不得请假。车间一遍哀嚎,“又加通宵啊。" 阿英说“吵什么吵什么,快点做啦,早点做完早点下班。”周洁倒是没什么,还有点高兴,加班意味着多车货,产量高工资就高,也就是少睡点觉而已,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挣钱吗? 夜色沉沉,厂外的路灯孤寂的立着,发出微弱的光。 车间里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都是面露疲态,明显的降低了速度。 制衣厂老板,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踱步进了车间,办公室一众人等尾随其后。老板大驾亲临,所到之处,工人都为之一振,紧张的加快速度。老板在车间里巡视了一圈之后,又前呼后拥的进了办公室。 夜里十二点,周洁感到眼睛干涩,眨眼睛都有些困难。她揉揉眼,模糊的视线稍稍清晰了点。 阿英出现在车间门口高声说道”大家休息一下,吃点夜宵。“她扬了扬手中的大茶壶”你们把水杯拿过来倒咖啡喝。“大家来了些精神,早就盼着休息一下。 左邻居阿芳马上起身,越过阿英出了车间。周洁心里疑惑,她不吃东西吗? 周洁和张冬梅一起过去,每人领了一个面包,倒上一杯咖啡。本来准备两人一起吃,顺便互相诉诉苦。阿英说各自回到座位,不要乱走,两人只好归位。 周洁望着冒着热气的灰黑色液体,闻见一阵似曾相识的味道,她仔细想想,对!就像她老家的锅巴稀饭的味道。她端起杯子尝了一口,甜中带涩,一点不好喝,外国人的口味真是变态,不过听说可以提神,她还是喝了个底朝天。 右邻男孩在见她皱着眉头苦着脸,那样子像在喝药,哪里像喝咖啡?他不禁轻笑一声,周洁斜睨他一眼,他早已收起笑容,认真的喝咖啡。 左邻阿芳回到了座位,面带喜色,脸色红润。上班两天了,她们很少说话,为了搞好邻里关系,她主动问”阿芳,你没吃夜宵吗?"阿芳一愣,转头淡淡的说“吃过了。”就不再说话,开始工作。 周洁心想,比我还内向。她很理解内向的人,他们想聊天又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许多都是废话,所以用词简短,言简意赅,因而显得寡言少语。因此她也在努力克服这个缺点。 凌晨两点多,周洁的上眼皮总是不由自主的往下垂,她已经揉几十次眼,可是瞌睡虫仍然吊在眼皮上使劲往下拉,她好想趴在机器上睡一觉,哪怕打个盹也好。 阿英不断地在车间里巡视,嘴里不断催促快点做,做快点,不准睡觉!但凡有人睡觉,就被马上拍醒严厉的训斥一番。 周洁机械的车着货,恍惚间她把布料放上针车,针车嗒嗒响着,布料传送向前,布料放歪了,被机上的刀片直接切掉半块布料....... 她猛然惊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睁着眼睡着了!竟然还有如此特异功能!她回过神来,这要是被阿英看见了肯定会被骂的,她赶紧将布料切割成几根布条塞进废布袋里,经过这么一折腾,她再也不敢半梦半醒的干活了。 整个晚上,睡意时不时地造访每个人,对付它的办法就是走动一下,或者用水洗洗脸,再不然去办公室要一杯咖啡喝。 相比白天,晚上的工作效率低了很多,不少人间歇性的动作缓慢反应迟钝,那正是困到极点的时候。 早上六点,窗外的景物从朦胧逐渐清晰。新的一天开始了,村民们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精神饱满的出门,互相愉快的打招呼。 车间里,奋战一夜的工人们还在坚持,个个两眼通红,眼窝深陷。厂里没说下班,谁也不敢走。周洁看看窗外,天亮了,快下班了吧?总算熬过来了,难怪他们都不想加通宵,真是太难熬了! 阿英从办公室抱来一个纸箱,原来是一箱方便面,她每人分发一包,同时宣布吃完继续赶货,数量还差得远。大家颓废地坐在机器旁叹气。 疲惫充满每个人的身体,举手投足间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都强打精神工作,他们知道,不把货做完是不可能下班的。阿英也揉着通红的眼睛,表情严肃的在过道里游走,所到之处,大家都提起精神,以免被训斥。 中午饭又是面包加咖啡,周洁喝完又去倒了半杯,许是心里作用,感觉精神多了。 一直到下午四点半,阿英终于宣布下班了,鉴于加了通宵,明天上午休息半天,明天下午两点准时上班。 已经累的奄奄一息的工人们顿时精神起来,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向各自的宿舍,哪怕那只是简陋的所在,现在也是如五星酒店、总统套房般的舒适。 劳累了二三十个小时,都累的两眼发直,大家胡乱的抹把脸就上床睡觉了,等到晚上再起来洗漱吧。 经过这次加通宵,周洁和张冬梅都说再也不盼着加通宵了。当然该加还得加,她们说了不算,不是她们的意志可以操控的。 休息日,难得的睡一下懒觉,宿舍的人都在赖床。周洁在睡梦中被张冬梅推醒,“今天休息,我们去工地玩吧?”周洁半睁眼看了张冬梅一眼,又忍不住闭上眼,“我不想去,我想睡觉。”张冬梅看她那半梦半醒的样子,她也打消了去工地的想法,继续睡懒觉。 中午,周洁和张冬梅在宿舍外的空地上吃着豆腐煮白菜,听工友们八卦厂里的事情裁床部阿成在追2号宿舍的阿红呢,没事就来找她聊天...... 办公室的阿灵听说和老板关系暧昧,有人看见老板抱了她....... 包装部的阿江又被那些大姐阿姨嘲笑了,他根本管不了她们说话...... 她们把这些八卦消息当成下饭菜,再难吃的饭也吃得津津有味了。 两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从巷子里过来了,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这是找谁的?都长得挺不错的呢。 “四哥,你们过来啦?”张冬梅首先认出来,向两个人招手道“我们在这里。”周洁定睛一看,是张茂林和关强。她心里很高兴,在这陌生的环境,能看见他们,仿佛见到亲人。 两人过来也不下车,关强趴在车头笑嘻嘻地说说“嗨,两个靓女,正在用餐呀。” 张冬梅赶紧诉苦,“你们不知道,我们昨天哦不--是前天晚上加通宵,加到昨天下午四五点才下班,好累噢!” 张茂林笑着说“我知道。” “咦,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们会算!”关强打趣道。 “昨天中午我们也过来了,听说你们在加班。”张茂林说。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真以为你们会算呢。” 几个人都笑了。 关强见周洁一脸憔悴,一直没说话,打趣她道"周洁,你看你的碗底下有条虫,不信你翻过来看看。”周洁噗嗤一下就笑了,这逗小孩子的话,他还说得一本正经。 张冬梅抢白他,“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哦,我忘记了,你已经四岁了,不是三岁小孩了。"关强马上又取笑她,张冬梅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张茂林看看张冬梅,又扫了一眼周洁,才上两天班,她们两个人就变得这么憔悴了,可能是加通宵的缘故。他问张冬梅”你们在厂里还习惯吧?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周洁见他看向自己,慌忙摇头,“没有。”腼腆的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希望他们当自己是个透明的。 ”哪有人敢欺负?”张冬梅吞了口饭说,“大家各忙各的,哪有时间欺负别人呢?”她接着说“厂里有好几个省份的呢,广东广西湖南,江西江苏,浙江四川,七个省哦,最多人是湖南和江西的,其他省都才几个人。”张冬梅掰着手指数着。 周洁很惊讶,她才两三天就了解的这么清楚,真佩服她。 张茂林点点头,他话语不多,却自有大哥的风范。关强又不甘寂寞跳出来说“谁敢欺负我们四川的妹子,我把她打的满地找牙!”张茂林无奈地说“行,行,你去揍一个试试,都是些女孩子,看你怎么下得了手,整天都是打呀杀的,混社会的呀?” 关强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周洁抿嘴笑,张冬梅盯着关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张茂林摆正自行车,对两个女孩说“我们要回去上班了,你们注意身体,太累就请假休息。”关强对着周洁抱拳道“多多保重!”待看道周洁的笑容时,心满意足的走了。张冬梅一脸惆怅的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闷闷的回了宿舍。 第13章 大姐来了 周洁和张冬梅开始了车间饭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虽然忙碌,却也充实。想起找厂的不易,她们格外珍惜现在的工作,两人的针车技术也有所提升,周洁的返工货少了很多,但还是比张冬梅稍多。因为她发现,相比做得仔细,做的快才产量高,有点小毛病返工也很容易,更划算。当然假以时日,她会越快越好。 她把自己悟出的经验告诉张冬梅,张冬梅有些冷淡地说”我知道,我做的没你快,人笨没办法呀。“周洁再不好说什么了。 那个机修又来找阿芳了,他照常搬个凳子坐在阿芳旁边,用低沉的声音说着笑话,逗得阿芳眉开眼笑。 阿芳一边干活一边聊天,阿英也睁只眼闭只眼,装着看不见。两人不时的欢声笑语传出来。 周洁想,原来我看错了,阿芳并不是不爱说话,是谈话的对象不对,懒得说话。不过要是有哪个男孩子坐她旁边找她聊天,影响她挣钱的速度,她必须一脚踹开他! 张茂林坐在自行车上,望着制衣厂门口,等着张冬梅她们下班。 今天他收拾了一下形象,穿了件白衬衣,脚穿黑色皮鞋,还带了墨镜。他希望某人见到他会很开心。想起她的笑脸,心中有种情绪蠢蠢欲动。 工厂下班了,工人们陆陆续续出来了,都会看一眼门外的张茂林,他站的位置很显眼,也很出色。 他透过墨镜仔细观察她们的目光,有的好奇有的倾慕有的毫无波澜,不知道她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周洁和张冬梅说着话出来了,也马上注意到张茂林。周洁仔细瞧了瞧,那带墨镜的好像是张冬梅四哥,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正式,像个黑社会老大。想到这,她不禁笑了。这一笑,在张茂林眼中,宛如桃花盛开,让他心神荡漾。 “四哥,你来啦?一个人?”张冬梅欢喜地跑向他身边,眼光四处搜寻。张茂林回过神来,笑道“别找啦,就我一个人,不愿见到我吗?” 张冬梅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以前都是你们两个,今天你一个人,所以奇怪。” 周洁也走了过来,轻轻叫了声''四哥'',就微笑着不再说话。张茂林觉得那声四哥听了让人全身酥软,扶住自行车,点点头。 他看向张冬梅,”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姐过几天要到了,到时候也进你们厂。” “真的?那太好啦!大姐来了就有人陪我玩了!”张冬梅高兴得快蹦起来。 “看你说什么话,人家周洁不是天天陪着你吗?”张茂林瞟了一眼周洁,见她并不在意,放下心来。 周洁开口说道”是没人陪我们玩,我们都不敢出去逛。" 张冬梅附和说“就是就是,我们除了旁边的市场,哪里都不敢去,大姐来了就可以带我们去逛了。” 张茂林点点头,“你们不乱走是对的,等大姐来了再说。” 吃饭时,张冬梅凑近周洁说;“你旁边的阿芳是不是和那个机修拍拖呢?” “是呀,机修经常来找她聊天,阿英都不管他们的。” “我听说,机修是结了婚的,有老婆小孩的。” 周洁瞪大眼睛,“啊!不会吧?” “是真的,包装部好几个都是他老乡,还有他一个村的。” 周洁难以置信,“那阿芳被他骗了?没人告诉她吗?” 张冬梅讥讽道“人家早知道,人家不在乎呗。” “她知道还和他拍拖,不能理解。” “有什么难理解的,为了钱呗。”张冬梅又压低声音说"他们两人经常晚上出去,半夜才回来,真不要脸!” 周洁陷入沉思,阿芳长得不错,没必要自甘堕落吧? 她开始暗暗观察阿芳,发现她并不是自己期望的那样单纯。 她对所有人包括她的老乡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对机修,她就是另一副面孔,和他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很是乐在其中。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很孤傲,因为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为世俗所不容,便用孤傲作盾牌,以隔绝外界的流言蜚语。 既然知道是错的,为什么不回头是岸呢?她不再关注阿芳了,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张冬梅的大姐张春燕进厂来了,由于是生手,就在包装部剪线。这间厂还在大量招人,进厂很容易。 中午,她在关强和张茂林的护送下来到宿舍。张冬梅听到响动迎出门来,抱着张春燕的手臂说到“大姐,你终于来啦,我好想你噢!” “嗯,我来啦,这下你就不用想啦。” 张春燕个子不高,中等身材,烫着时尚的卷发,削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非常有神,闪动着精明的光芒。 她刮了妹妹的鼻子一下,仔细打量后出来的周洁,嗯,长得不错,的确是个小美人。 关强非常积极地帮着搬行李,不好搬进宿舍去,就堆在门口处。张茂林乐得清闲,看着关强忙碌。 见行李搬完了,张春燕撇下说个不停的张冬梅,拍了拍关强的肩膀说“老三,辛苦啦!” “能为大姐大效劳,是非常荣幸的。”他瞟了一眼一旁的周洁,对张春燕说“大姐,我拜托你的事麻烦你放在心上噢。” 张茂林疑惑地看着他,他有什么事?不过他也没问,骑上自行车走了。 待两人离去后,张冬梅问她大姐,“关强拜托你什么事?那么神秘?” 张春燕笑着说”有空再告诉你。 张春燕在一楼的包装部上班,剪线、打包装、查货都是计时的,工作很轻松。包装部多数是已婚妇女,和张春燕年龄相仿,加上张春燕性格外向能说会道,很快和她们融入一起。 她们每天上班手上不停,嘴上也不歇着,相互说一些荤的素的玩笑,笑声能震动整个车间。 包装部的管理阿江有时候忍无可忍过来制止她们,让她们小声点,她们最多安静一阵,又故伎重演,三个女人就一台戏,何况这么多女人在一起。真拿这些女人没办法。 自从张春燕来到之后,张冬梅除了上班,其他时候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仿佛连体姐妹,感情十分要好。 张春燕也拿出大姐的姿态,把妹妹照顾的无微不至,打饭打水洗衣服,能帮忙就上。张冬梅本来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从小就得到哥哥姐姐们的爱护,现在仿佛又回到那个时代,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姐姐的宠爱。 这让周洁非常羡慕。张春燕也很会处事,时不时顺便照顾周洁一下,去哪里都要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以防冷落她。让她那颗因为张冬梅疏远而受伤的心,得到了安慰。 工资单贴出来了,在车间办公室门外的墙壁上。大家争先恐后地去看,先找自己的,看完自己又看别人的,再看谁是最高的。 周洁叫上张冬梅一起去看。虽然因为要压一月工资,她们要下月才能领钱,但还是想做到心中有数。周洁是320元,张冬梅是260元,差别挺大,张冬梅心里有些不舒服。 张春燕也跑上楼来看热闹,见张冬梅的工资低了那么多,便对她说“冬梅,我给你说过,你不要因为怕返工就慢慢做,你就是不听,现在看看周洁比你多了多少?” 张冬梅脸色难看,不屑地把头扭向一边。 “你别不相信,谁没有返工货呢?做了几年的都有返工货,你以后不要怕返工,加快速度。” 张冬梅不耐烦地走向座位,为什么总是拿她和周洁比较?她是她我是我! 张春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头对周洁说“你回去上班吧,你做的不错,继续加油。” 第14章 说媒 这天上班一小时后,车间宣布由于缺货放假一天。大家都喜笑颜开,劳碌了这么久,终于有休息日了。 张春燕对周洁说“周洁,今天我们去工地玩吧?”周洁觉得那里那么多男的不想去,摇摇头。张春燕说“上次我去工地,你那个陈姐问我你怎么没去,她好久没见到你了,过去看看吧,反正没什么事。”周洁一听,觉得她说的也对,自己进厂后就一直没过去看陈姐,有点说不过去。于是说“好,我们一起去。” 几人商量着是搭摩托车去还是走路去,三个人要租两辆摩托车,要花十块钱,不赶时间不划算,最后决定走路。 她们顺着村子的水泥路出了村。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深居制衣厂的周洁,觉得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连路边那迎风摇曳的狗尾巴草都生得那么美丽动人。道路两旁的菜地青翠油绿,生机盎然。远处鱼塘中央增氧机的喷泉是那么有诗意。 凉风习习,和着泥土的芬芳,勾起她无数的思念。远在天边的故乡,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相隔千山万水,是否也在思念他们的女儿。女儿看见的那片云彩,他们是否也能看见啊? 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她悄悄拭去腮边的泪水,默默的往前走。前面两姐妹正兴高采烈的议论老家的一些人和事,丝毫没注意到她的伤感。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三人终于到达了熟悉的工地。工地上还没下班,他们修建的厂房高了许多,听说下个月就要完工了。 工棚里没人,陈小琴应该是在厨房煮饭,三人便一起去厨房。一进门,就见到陈小琴在切菜,她惊喜地说“你们几姊妹来得真整齐,今天什么日子呀?不上班?” 张春燕笑道“我们本来上着班的,突然很想你,就全部过来看你来啦。” “哎呀,我都不知道你们这么想我呀,今天来了就不要走,好好陪我一下,我不煮饭时很无聊的。” 周洁过去说“陈姐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陈小琴赶忙说“不用不用”,她端详了一下周洁,“一个月不见,好像又漂亮些了,是不是很多男孩子追你呢?” 周洁羞红了脸“哪有。” 张春燕笑道“咱们小洁这么漂亮,厂里都是歪瓜裂枣的,哪里配?以后大姐给你介绍一个又帅又能干的男孩子。” 周洁连耳朵都羞红了,憋出一句“不要!”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张春燕看着周洁娇羞的脸蛋,又想起这几天都纠结的事情。 她进厂那天,本来张茂林安排她坐他的自行车,关强拉行李。关强却强烈要求坐他的车,然后在路上放慢速度,扭捏地说,请她帮个忙,就是帮他说个媒,她问是谁,他说等一下就能见到,叫周洁,长得很漂亮的。本来这件事她可以很乐意的答应下来,可是,她一听是周洁,嘴上虽然答应了,心里却开始犹豫了。 在她来工地的当晚,张茂林带她去吃饭,她问起四弟有没有找对象,他也老大不小了,家里爸妈着急呀。他这次不像以前回复还早呢,缘分未到,不着急。她看出他欲言又止,有些迟疑。她就旁敲侧击百般追问,他才承认他有喜欢的人了。 张春燕高兴得合不拢嘴,是好事呀,是哪家姑娘?他们请人去说媒。张茂林难得的害羞了,期期艾艾的说,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他,她才明白他是暗恋人家,再追问原来是周洁。 到厂里后她观察过周洁,挺不错的姑娘,懂事听话,长的也漂亮,当她弟媳她很赞成。 关强和四弟,两个人竟然看上同一个女孩子,她该帮谁好呢?这是她纠结原因。 张茂林去买了几包卤菜熟食加餐,工人们很自觉的夹了菜就去旁边吃,把大桌子留给客人。张春燕三个和张茂林、关强,还有周青、陈小琴,一共六人坐下边吃边聊。 张春燕注意到,今天的气氛很微妙。关强一反吊儿郎当的作风,认真的吃饭,偶尔说两句笑话,不时的偷看周洁一眼。张茂林表面上看是稳重老成,只管和周青喝酒聊天,恐怕是不好意思。周洁是浑然不觉有暗潮涌动,低头斯斯文文吃饭,偶尔回答一下陈小琴的问题。 张春燕暗自好笑,转头发现妹子在偷看关强,什么情况?她忽然想起和妹妹的谈话。 那天张冬梅追问关强拜托她什么事,当时有周洁在场不好说,后来两人独处时她告诉了张冬梅。她当时听后就很生气,‘周洁在家有男朋友,还做什么媒?’然后又笑了笑,‘我是怕你会碰一鼻子灰。’张春燕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周洁说的。 因为关系到张茂林的心事,必须得问清楚。起初她咬定是真的,后来告诉她四哥的想法,她就说了实话,当时张春燕还埋怨张冬梅会错了意,原来她当时是故意的。 午饭后,大家再聊了一会天,张春燕说“你们下午还要上班,不耽误你们,我们先回去了。”陈小琴说玩到晚上吃了晚饭再回去吧,几人都摇头,她也不再强留。 张茂林说"我们送你们回去吧,送完回来上班差不多。”张春燕说行。 待到他们推出自行车,才想到有三个人,怎么送? 张春燕说;“我们还是走回去吧,没什么事慢慢走,又不累。” 张茂林想了想说“这样,我载两个人,冬梅坐前面车架,你坐后面就行啦。” 张春燕说“你行不行噢?” 关强笑道“四哥技术好着呢,就是脖子上还骑一个人都没问题!”大家都笑了。 张冬梅说“我四哥又不是耍杂技的。” 关强看着周洁的笑脸,美滋滋的想等一下在路上直接问问她的想法,说不定她就答应做她女朋友了。 张茂林骑上自行车,让张冬梅坐上前架,然后两手扶住车把,将张冬梅圈在怀间,这姿势,不是亲兄妹真不好意思这样坐。 张春燕坐上车架,眼珠一转,又马上下来,“老四,驮两人就驮两个瘦一点的吧,我坐关老三的车。”不等大家反应,她向周洁招手,“小洁你瘦一点,来坐四哥的车。” 周洁坐关强的车她其实是有点开心的,不过大姐叫她总不能说我不愿意吧,她听话的走过去坐上车。 正在做美梦的关强,突然从云端跌落泥潭,还没反应过来张春燕就安排好了一切,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了。 不过他也知道没有反对的理由,要不然她载两个女孩,谁都不愿意坐前面的。很快他调整好情绪,又是一副欢快的样子,“大姐,请高抬贵脚上车吧。”张春燕笑着捶了他一下上了车。 最开心的是张茂林,载上心中的女孩兜风是他一直幻想的事,今天机会就那么从天而降,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猝不及防。他不露声色,按奈住心中的激动,脚上卯足了劲向前驶去。 张茂林行驶在前,关强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女孩那美好的侧颜,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载她的时候看不到她,现在倒是可以欣赏她,看着她就觉得心旷神怡,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 正当关强心猿意马时,张春燕在后面说“老三,驮着大姐累不累?” 关强心说,这哪里会累,这样骑一天也乐在其中。他笑着说:“不累,大姐身轻如燕,都没感觉到重量。” “哈哈。我要是十年前还可以这么说。” 关强放慢速度,“大姐,我拜托你的事怎么样,问了吗?” 张春燕知道他迟早会问,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词,“给兄弟说媒的事啊,当大姐的当然要上心了。不过很遗憾,她有男朋友了。” “刚开始我问她,我说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呀?她马上说她妈妈不准她在外交男朋友。我就劝她说,我说的是关强,他是老家附近的人,知根知底,没关系的,她还是摇头。” “后来冬梅告诉我,周洁曾经亲口说过她老家有个男朋友,定了亲的。我猜她那样给我说,是不好意思说定了亲。” 关强很失望,感到双脚无力,艰难地踩着自行车,“真的是这样吗?要不你再帮我问问,你说清楚了是介绍我没有?”关强还不死心,他觉得像周洁这么清纯美丽的姑娘不应该有男朋友,世界上谁也配不上她! ”你要是不相信我们上去再问问她?“张春燕说,看关强不作声,她接着说,“老三,处对象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也许你们就是没有缘分吧。” 关强远远望着周洁的身影,有一种可望不可及地感觉,他想追上去问问,又没那个勇气。只好闷闷不乐地踩着笨重如牛的自行车缓缓前行。 张春燕知道他不开心,拍了拍他的背,“别不开心,厂里妹子很多,以后大姐给你介绍一个漂亮的,包在大姐身上。” 张春燕其实根本就没有去问周洁,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想做媒。她笃定关强会相信她的话,不会去问周洁。她之所以要撒谎,在张茂林和关强之间,她肯定偏向自己兄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觉得她只能这么做。 周洁看着张茂林背上汗湿的衣裳,在车上如坐针毡。真希望自己体重轻如鸿毛,让别人不要那么辛苦。 到了村口,周洁提议下车走回去,张冬梅马上附和,原来她坐前架上也是很幸苦。他们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关强才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张冬梅嘲笑关强“关老三你中午没吃饱吗?拉一个人都走不动。” 关强扯开嘴嘿嘿干笑几声,没有搭话。他瞟了一眼周洁,她正用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他有一瞬间的悸动,然后黯然,别再自作多情了。 张春燕观察张茂林,只见他神采飞扬,心情十分愉快,没有一点累的样子,回去的时候还在路上扭了几下秧歌。看来,她今天是做对了。 第15章 情书 又到十号发工资的日子了,大家排队在办公室门外,一个一个进去领工资。从办公室出来的人,手拿厚薄不同的黄色信封,脸上带着愉快满足的笑容。无论多少,都是她们辛苦得来的也是应得的报酬。 周洁这个月390元,比上个月有了些长进,但是她做的工序是最便宜的,单价低,不像她们做难度大的工序有五百左右。她今天领到是上月的320元,这是她第一次拿到自己亲手挣来的钱,心中无比自豪。 回到宿舍,周洁和张冬梅姐妹商议寄钱的事。寄钱要到邮局去,听说这里的邮局在镇上,走路要一个小时。中午休息两小时,如果要寄钱就必须下班就去,不吃饭,走快一点,应该赶得上上班。今天时间不够了,她们决定明天去。 晚上她们疲惫的回到宿舍,在门外就听见一片吵闹,“我的钱不见了!”“我的衣服也不见了!”“他妈的,死八婆,偷我衣服!”宿舍进贼了? 周洁赶紧到里间,只见她的床铺一片凌乱,背包被打开,衣服散落在床上。她的心直往下沉,伸手摸向背包的夹层,顿时全身无力,工资被偷走了! 张春燕在她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床上翻找,她的最喜欢最值钱的那件衣服不见了!气得大骂“是哪个骚货这么不要脸,连衣服都要偷,x她先人!”她是习惯性把钱带在身上,可没想到衣服会被偷。转头见周洁一脸沮丧,欲哭无泪,拍拍她肩膀安慰说“算了,偷就偷了,继续挣钱就是,下回别放宿舍了。”周洁苦笑一下当着回应。 张冬梅倒没什么损失,她把工资交给张春燕了,躲过了一劫。这时她发现她的下铺空荡荡的,就是那个圆脸女孩的床位。难道这小偷把人家蚊帐被子都偷走了?就剩下一张床板扛不动没要?她反应过来,指着那个空床位说“是她,她是小偷!” 大家闻讯赶过来,七嘴八舌说“真看不出啊,平时老老实实一个人,会干出这种事。” “是啊,她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以为很本分呢,竟然会偷东西!” ”你们没听说吗?咬人的狗不叫的。” “下午我看见她请假说肚子疼要回宿舍休息,没想到竟然还是有预谋的。” “可以去报案,让派出所去抓她呀。” “派出所又不是你家开的,这小偷小摸的他们管得过来吗?” “那就这样算了?” “还能怎样?只有自认倒霉。” 张冬梅在大家的议论声中,把她的物品搬到下铺,她早就想睡下铺了,今天终于来了机会。不一会她又转了念头,对张春燕说“大姐,你搬过来这里吧,我们住一起方便。” “那个死八婆睡过的床,我才不想睡!”张春燕还在气头上。 周洁也劝她说“大姐,别计较那些了,你不睡人家抢着睡呢。” 张春燕也不想和一张床怄气,叹口气说“行吧,我们几姐妹在一起热闹。”她把物品从角落的那张床上搬了过来。 周洁虽然愤怒,恨不得把小偷剁成肉酱喂狗,但也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还在干活,钱还是会挣回来的。这个月就省着点用,隔天吃一下早餐就是了。 宿舍一共有三个人的工资被偷,四个人的衣服被盗。被偷钱的几个都是像周洁这种新来没有经验的小姑娘,以为宿舍是最安全的。 煮饭的胖大姐说"以后你们都小心点,每个月发了工资都会有小偷的,钱要放在身上才行。” 另一间屋的一个女孩趴在床上伤心地大哭,没日没夜挣的血汗钱就这样被人家拿走了,不甘心啊!她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大声。 年长的几个大姐走过去安慰她,“小姑娘,你还年轻,多的是挣钱机会,这几百块钱算啥呢?可能那小偷家死了人等着她拿钱回去埋呢,你就当做好事啦。” 另一个大姐说;“不是死了人就是房子被火烧了,你看她连衣服都偷不是?她回去以后也只有去要饭了,你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 “说不定她得了绝症要拿钱回去治病呢,那点钱哪里够啊,算了,当可怜她吧。” ......... 几个大姐你一句我一句,连骂带劝,句句话让人解气,那女孩竟然被逗笑了,大家也跟着笑,周洁在隔壁房间听着也好笑,剩余的一点愤怒就烟消云散了。 厂里的生活很规律,也很机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般都晚上十点下班,加班就要到十一二点。 六点下班吃完饭,难得今天晚上不上班,张春燕计划去工地。两人临走时,张春燕问周洁要不要一起去,周洁笑着摇摇头。张春燕也不勉强,带上张冬梅走了。 周洁发现下铺的阿玉喜欢看小说,一有空就在看。自己也是小说迷,读书时因为爱上看小说成绩一落千丈,现在对小说的痴迷依然不减当年。 她见阿玉床上好几本小说,试着开口向她借一本,没想到她爽快的答应了,让周洁有些意外,她便和她聊起来。 阿玉是广西女孩,进厂半年了。她个子娇小,面容白净,细眉细眼,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话细声细气,很文静的样子。 阿玉喜欢清静,不怎么爱和别人说话,只有她的同乡来时话才多几句,同乡住在另一间屋。正是她太静了,静到没有存在感,周洁都没怎么注意她。经过聊天,周洁发现她们俩兴趣爱好和性格有很多相似之处,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晚上,周洁和阿玉正在宿舍门外的空地上吹着夜风,望着星空,聊各自的家乡。张春燕她们回来了。 张茂林载着张春燕,停在两人不远处,张春燕笑道“小妹妹,我们回来啦。”张茂林看着她一脸微笑。周洁说“这么快呀。”张春燕意味深长地说“想你呀,所以赶紧回来了。”周洁知道她喜欢玩笑,笑着不说话。 关强载着张冬梅随后也到了。关强见到路边的周洁,微微一愣,移开了视线。周洁有些奇怪,以前看到她都会说笑几句,今天很……冷淡! 张春燕说“关老三,又跑在四哥后面了,不中用哦。” 关强讪笑道“老了,跑不动了。” 张冬梅下了车,笑得很恣意,“这就老啦?人不老心老是吧?” 他们几人说笑着,周洁发现关强全程没有注意她,和以前的态度大相径庭,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忽然想起张冬梅坐的是他的车,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在路上扭来拐去,说些笑话逗她开心呢?想到这些,她心里有一丝丝不舒服。 对了,张冬梅以前都是坐张茂林的车,今天也换成坐关强的车了,这代表什么呢?还有,上次他拜托大姐帮个忙,是帮什么忙?莫非关强喜欢张冬梅,要帮忙说媒?应该是了,原来如此。 “我想进去睡觉了,你呢?”阿玉见周洁陷入了沉思,没有聊天的打算,就问她。“嗯,睡觉。”周洁下意识跟着阿玉走。 张春燕几人也跟着散场了,关强看着周洁的背影,心中叹息,闷闷的骑车走了。 周洁近来胃口很好,厂里的饭菜都吃的干干净净。晚上下班饿得慌,还和工友们去面包坊买个面包吃,那刚出炉得面包香味总是诱惑她,本来只想买一个却是买两个才吃的满足。 张春燕说她在长身体,所以饿得快。还说她尖下巴圆了点,脸上有点肉了,这样更好看些了。她知道张春燕喜欢逗她,管它长不长肉,只要不生病,一切顺其自然。 午休,周洁刚刚睡下。斜对面床的广西小女孩阿宁从外面回来了。她知道她又去收信了。阿宁年纪不大,才十四岁,跟着她姑姑出来打工。她有一个爱好,就是酷爱写信,经常写,然后每天就去收发室看有没有给她的回信。周洁觉得是因为她这么小就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写信是她唯一能表达思念家乡的方式。信件就是一条纽带,把她和家乡紧紧的牢固的连在一起。 阿宁路过她时,笑嘻嘻的递给她一封信,她心想妈妈又来信了,接过来顺便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今天有信吗?”阿宁笑着摇摇头,回自己床位去了。她不爱说话,主要是不会说普通话,和他姑姑一起时就像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和其他人就不怎么说话了。 周洁有时候挺羡慕她,有亲人在身边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不像她,孤零零的如无根浮萍在外飘荡,无依无靠的感觉让人心酸。 周洁赶紧拆信,不知道妈妈有什么事,才收到没两天又来一封,要知道,信件要走上短则七八天、长则半个月的时间。她瞧见字迹不像妈妈的,也不像爸爸的,爸爸一般不会给她写的,都是妈妈代劳。信封上字迹粗犷笔锋刚硬,非常陌生,像她那些男同学的字。 难道拿错了?可名字是周洁没错呀,厂里就她叫这个名字。寄件地址没有,只有两个字内详。她再三确认了是寄给她的之后,撕开了信封。她拿出信纸打开来,霎时间就脸红了,这是一封情书! 小洁,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抑制不住对你的喜爱之情,你的笑容深深印在我的心底,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孩。我不敢和你说话,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口。所以我决定写信给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期待你的回复。 回信地址如下张茂林 天哪,竟然是张茂林写给她的信!她忽然就觉得信纸很烫手,唰的一下就把信纸塞在枕头下,心脏怦怦乱跳。她红着脸偷偷瞄向其他床位,怕人家看穿了信,大家都在睡觉,没人注意到她,她才微微的松了口气。 他……他怎么会给她写信呢?怎么能给她写信呢?她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怎么就突然写信来了呀?她该怎么办?她从没想过要交男朋友,觉得自己还小,还很幼稚,她愿意和小孩子玩也不愿意和男孩子一起相处。 不知道张春燕两姐妹知道这件事不?要是知道,她就给大姐说说自己的想法,让她去传个话吧。但是如果不知道,自己说了出来就很尴尬了。 正躺着胡思乱想,耳边听到一声“小洁,上班了哟。”一睁开眼,张春燕笑眯眯的看着她,嘴角的微笑有点意味深长。她觉得张春燕知道些什么,很难为情的下了床,心事重重的跟着她们上班去了。 一下午,周洁都心神不宁,想着这封烫手的信,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她自问,想交男朋友吗?不想!一点都不想!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那应该怎么回绝他呢,是对他说你很好,但是我不喜欢你,不行,太直接了!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写封回信给他,这样委婉一点。 晚上,周洁趴在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写回信张四哥,见信好!收到你的来信,我受宠若惊,感谢你的厚爱。不过我现在年纪还小,不考虑交男朋友的事,请你谅解。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铭记在心,再次表示感谢!祝你工作顺利!周洁 第二天一早,周洁偷偷的将信塞进制衣厂旁边的邮筒里,她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第16章 健康第一 周洁拒绝了张茂林后,总觉得面对张春燕两姐妹有些尴尬,她猜测两姐妹背后可能要说她高傲做作,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她们。张春燕看出她的反常,估计是收到了四弟的信,看她样子并不开心,心中疑惑,只装作不知情。 张春燕性格开朗,和包装部的人来往密切,经常带上张冬梅去其他宿舍串门,周洁不喜欢那种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叫她几次她都没去,她们也就不再叫她,周洁也乐的清闲。 周洁喜欢和阿玉玩,阿玉恬静的气质是周洁喜欢她的原因,在她身边,浮躁的心情会被这种恬静净化,生出与世无争的感觉。上班会时不时想家,在眼泪流出眼眶之前,她便会来到阿玉的车位,听她几句轻言细语的问候,看她不急不躁的工作,心情就平静下来了。 深夜的宿舍,疲惫一天的女工们已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在梦中和千里之外的亲人团聚,回味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低低的呻吟声响起,打破了宁静。但是大家都沉睡在梦中,无人注意到。“唉哟......好痛啊......"声音从微弱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痛苦,吵醒了她邻床周围的人。 “刘小英,你怎么啦?小英?”她的同乡小青坐起身,担心的问道。 ."我的肚子好痛啊......唉哟......受不了啦......"刘小英哭叫道,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不停扭动身体,铁架床嘎吱嘎吱直响。 小青起床开了灯,走过去问,“肚子疼?是不是那个来了?” 全宿舍的人都惊醒了,竖起耳朵听动静。 “不是……下班回来就有点疼…...以为睡一觉就......现在越来越痛......唉哟......" 突然,她”啊--“了一声,咕咚翻滚到了地上,继续缩成一团不断扭动翻滚。小青被吓哭了,赶紧跑过去,又手足无措,“小英小英..….呜呜...…” 全宿舍的人都赶紧起来了,她几个同乡围过来,合力把刘小英抬到床上。只见她头发蓬乱,满面泪痕,脸色苍白得吓人。 一个大姐问”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你想不想上厕所的?“ ”不想......没有.....“刘小英咬牙回答。 站在外围挤不进去的胖大姐说“肯定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我们的饭菜很卫生的。” 小青坐在床头,把刘小英揽在怀里,哽咽着说“我帮你按摩一下。” 刘小英捂着肚子左右翻滚,疼啊..….我要死啦......”她的几个同乡围着她,手足无措。 “她这是生病了,要去医院才行。”有人说。 “医院走路要一小时啊。” “那也得去,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李大姐自告奋勇上前,“是不是发绞肠痧,我帮她扯一扯。”她吩咐道“帮我拿点水来。”很快有人递上一杯水。李大姐把刘小英得衣服挑高,手伸向她的腹部。刘小英蜷缩着叫起来“不要......痛死啦......”十分排斥触碰。 李大姐无奈,让同乡扶着刘小英得头,在她颈部用水拍湿,勾起食指和中指,夹住颈部的皮肤使劲拉扯,发出”叭叭”得声音,皮肤很快就被揪红了。刘小英虚弱地呻吟着,突然她惊叫起来“我的肚子里有个包!”她大声哭叫起来,“救命啊......" 李大姐停止扯痧,使劲掰开她捂住肚皮的手,在她肚皮上摸索,刘小英一边哭一边说“右边......右边.....唉哟......”李大姐摸到了,吓得一缩手,对周围的人说“不得了,有鸡蛋那么大个包,必须去医院。”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们村里有个人也是肚子疼,说肚子里有包,后来说这个叫阑尾炎,要做手术才行。” 听说要动手术,那几个同乡都吓得面无人色,听起来好严重啊! 小青说“那我背她去医院!” “我们一起去,换着背。”几个同乡虽然吓得脸色发白,态度都很坚决。 这时外边的胖大姐说“傻姑娘,等你们背到什么时候了?这种情况只有找老板想办法。” “老板住哪里啊,怎么找得到啊?” 有人出主意“去1号宿舍找办公室的阿玲,让她去办公室打电话给老板。” 小青马上说“我去找她!”说完穿过人群冲出了宿舍。 刘小英头枕着同乡的腿,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周洁跟着揪心,为什么这么善良的女孩要受这种罪啊?她刚来时返工货多,经常找做五线车的刘小英帮忙,她是很善解人意的一个女孩,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毫无怨言。不像有些人,要陪上许多笑脸,才不情不愿翻着白眼帮忙。如今看她那么痛苦,只怨自己不是医生,帮不上一点忙。 小青很快跑回来了,说阿玲去找门卫老大爷拿钥匙了,再进去办公室打电话给老板,现在只有等待,大家稍稍松了口气。 等待本就是一种心理折磨,加上刘小英不停的呻吟哭闹,更是让人心焦。小青心急如焚,却不能做点什么,急得在屋里转圈,突然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联系上老板,我先背上小英去厂门口等。“几个同乡也说好,觉得这样做可以缓解她们的焦虑,几个人急急忙忙背上刘小英冲进夜色,留下一路惊慌。 大家议论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得这种病,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说病就病了,人原来是这么脆弱啊,又说这几个湖南妹子真团结,有事一起上。大家议论了一会,抵不住困意上来,陆陆续续回床上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小青回来了。她的几个同乡昨晚老板就让她们回来了,只让她一人陪护,今天中午同乡去看刘小英,她赶紧回来收些衣服和日用品回去。 大家围住她问长问短,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大概说了事情经过。昨晚老板开车来厂门口接到她们,直接去医院,医生说是阑尾炎,必须马上动手术。现在刘小英在医院住院,要住一星期。 “这个有没有后遗症呢,对身体有没有影响呢?”有人问。 “我问过医生,切除了没什么影响的。” "做手术很贵吧?” “听说两千多,加上住院费要三千多吧。”小青说完,大家听了一阵咋舌。 “这算工伤吗?是就不用自己掏钱了。”有人好奇的问。 “不是,我听老板走的时候对小英说,好好养病,不要着急,花的钱以后从工资里慢慢扣。”小青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三千多啊,差不多要还一年,唉!”大家直叹气。 下午下班路上,周洁和阿玉同行,阿玉对周洁说“我想明天去医院看看刘小英,她平时对我很好,你要去吗?”阿玉和刘小英的工位相邻。周洁一直觉得刘小英人品好,以前也帮过她很多,去看看她是应该的,她很乐意的说“明天我们一起去。” 晚上,周洁告诉张春燕姐妹她明天的决定。张冬梅很惊讶地问“为什么要去看她,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一般工友吧。”周洁老老实实回答。 “那干嘛要去?我们又不是老乡。” 张春燕接过话说“不是老乡就不可以去看吗?你不想去就不去呗。”她又对周洁说“大家同个宿舍的工友,你去看看是对的,这几天我们剪线的很忙,阿江要求我们早点上班,我们就不去了。” 她拍拍周洁的肩膀,“不过你们出门要小心点,早去早回。” 自从她得知周洁拒绝了四弟,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四弟哪里配不上她了?真太高傲了。亏得以前把她当妹妹一样对待,到底不是亲姐妹,不是一条心。虽然有可能是她真的不想处对象,但总归是没那么亲密了,不过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才是。 她关心的话语让周洁很感动,乖巧地点了点头。 周洁和阿玉是走路去的,几经打听才找到医院。上了二楼楼梯,转过弯就是一条过道。因为是白天,医院没有开灯,就靠过道尽头的窗户投进光线,显得过道很暗。 过道上有三张病床,第一个是个男的腿受伤了,第二个就是刘小英。 周洁没想到她竟然睡在过道上,连个病房都没有。在这异地他乡,没有亲人在身边,连做手术这样大的病却只能睡过道,她心里一阵发酸。 刘小英面色苍白的睡在病床上,小青不知去哪里了。“小英。”阿玉上前轻声呼唤。小英睁开眼,见到工友来探望她,准备起身又想起身上有伤口,虚弱地微笑一下,拍拍床沿让她们坐。“小英,好些了吧?”阿玉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 刘小英点点头,“嗯,好多了,就是伤口有点疼,不过比那天晚上的疼痛要好多了。”她看向两人的目光中闪动着泪光,“没想到你们能来看我,谢谢你们。” 周洁看到她的处境,心中难过,“小英,你好好养病,我们等你回来。”她声音有些哽咽。阿玉把她的手掩进被子里,再掖掖被子,“这不是什么大病,等伤口好了就没事了,小青呢?”“她打开水去了。” 正说着,小青提着开水瓶过来了。远远看见她们惊讶地说“阿玉,周洁,你们怎么过来了?”两人都不是老乡,平时也没怎么在一起玩,她们能来关心小英,她很意外。 “小青,这几天辛苦啦!”阿玉说道,周洁觉得阿玉看起来文文静静,却是很懂事。“不辛苦,也就有时候跑跑腿,很多时候也是在这里打瞌睡。”小青笑着说,把开水倒进水杯,“你们要喝水吗?”两人都摇摇头。刘小英说“她是很辛苦的,为了节约钱,晚上也没有租躺椅,就趴在我床边睡觉。”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小青去床尾摇动手柄,让刘小英上半身抬高一些,嘴里笑道;“你怎么回事嘛,生了病就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了,我没病没痛的,睡地板也比你舒服多啦,你还操心我干嘛?”周洁听了对小青是非常佩服,为刘小英有这样忠肝义胆的朋友感到高兴。 小青拿了水杯给刘小英吃药,然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两人说;“这个小英啊,心里就记挂着用了这么多钱,要什么时候才还得清,依我说,大不了帮老板白干一年,只要身体好,一切都不是问题,你们说对不对?” 阿玉点头说”对呀,我们都年轻,挣钱得机会还多着呢。有个好身体,也就等于有了钱。”周洁也附和”小英,不要想那么多,先养好身体再说,着急对养病不好。“刘小英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慰,心里负担减轻了不少。 准备回去时,阿玉和周洁各递上20元钱,阿玉说”小英,一点小心意,希望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周洁说”早日康复,早日出院!“刘小英再次落下了眼泪。 回去的路上,两人感叹健康的重要性。生病不仅身体上的折磨,还有金钱上的损耗,更有心理上的负担。最后,两人很笃定地认为自己身体很好,决不会生病。 第17章 危机 五月的夜晚,凉风阵阵。夜色中的大排档十分热闹,人们喝着啤酒,嘬着炒田螺,光着膀子划拳,借着酒劲吹牛,一天的疲惫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 张茂林向关强举起杯,”兄弟,祝你一路顺风!”关强也举起杯碰了一下“谢谢四哥,以后回来我们又一起喝酒。”两人把啤酒一饮而尽。张茂林剥开一颗花生扔进嘴里,“我就不明白,干得好好的干嘛要回去,等过年回去不行吗?”关强笑着说“快到夏天了,工地上越来越晒,我怕热啊,回去避暑。”张茂林给他倒满酒,“往年不热吗?”关强笑笑不说话,端起酒又一口干了。 张茂林心里明白他为啥要回去,却只有装糊涂。自从他大姐给他回了话之后,关强一直情绪低落,做事没动力。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他应该是认真的。张茂林有些愧疚,有些为难。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女孩,他会鼓动他去追,去表白。可是她是周洁,是自己心中的人,他不得不自私。想起那封回信,她说她年纪还小,那他就等,他也愿意等。 关强想起那张含羞答答的脸,那双晶亮水润的大眼睛,再到最后那个漠然的背影,既然无缘份为什么还要相见? 两人各有心事,闷头喝着酒。风阵阵,却吹不散愁绪。 夏天已经来临,太阳的光芒像利箭般射向大地,刺的人们的皮肤生疼。厂门对面的大榕树底下,一只狗趴在地上,伸长舌头喘息着。 制衣厂虽然不是露天作业,没有阳光的炙烤,但是车间里也是十分闷热。天花板上的大风扇拼命旋转,产生的风也没多少凉意,至多是把闷热的空气搅动了一下,闷热依旧,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会感到心情烦躁。 周洁正在针车旁忙碌,小巧的鼻子上一层密集的小汗珠,背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现在她恨不得去跳河,因为河里才凉快。 正在她心浮气躁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只见一个女孩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件成品童装。女孩是湖南的,叫吴珍珍,她住2号宿舍,她们并不熟。 吴珍珍扬了扬手中的衣服,说“这件是你的返工货,自己把它做好。”说完扔给周洁就走了。 周洁拿起来仔细查看,这件衣服有两处返工,但是查货的只查到吴珍珍做的那一处,还有一处是前面工序也就是她这道工序的。 这件返工很麻烦,要拆掉衣袖,换掉有块黑油污的前襟,还有拆橡筋,拆完后再做好,起码得去麻烦四个人才能完成。 周洁一边拆线一边叹气,本来就热得心发慌,还要去找人帮忙,真倒霉!这么大块油污怎么就没看见呢?拆了几下,她发现这不像她车的货,她拿上筐里的货相对比,真不是她做的货。 工作久了就能发现,每台针车的线路有细微的区别,就算机型一样,线路也是有些不同的。有的纹路是直的,有的纹路有一点斜。周洁的针车线路就是有点斜,所以她确定不是她车的货。 她心中大喜,这个大麻烦不是她的啦。如果是一点小问题,她帮忙做好也行,可这是一个大麻烦,能躲就要躲。 她拿上衣服来到吴珍珍旁边,“这不是我的返工货,你找错人了。”见吴珍珍不搭理她,她把衣服放进她的筐里就走了。耽误了这么久,她得把产量赶紧补回来。 不久吴珍珍又拿着衣服找上门来,不高兴地说“怎么就不是你做的啦?” “我认得我自己针车的线路,它们有区别。”她耐心解释,并拿起筐里的货给她对比。 吴珍珍一把扯过去,胡乱的看了两眼,生气地说“明明是一样,哪里有区别?”她认为周洁就是觉得太麻烦想推卸责任。 她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周洁也有些生气了。是不是看她以前返工货多就认定是她做的?四五个人做这道工序的怎么就唯独找到她?难道说是看她新来没几个月好欺负?就算她吴珍珍是老员工,哪怕厂都是她开的,也不能不讲道理! 她越想越觉得是认为她好欺负,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抓起衣服往准备离开的吴珍珍手里一塞,盯着她大声说“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吴珍珍顿时愣住了,她想不到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周洁也会这么粗暴。 吴珍珍灰头土脸的回到工位,也不好再去找别人返工,只有气闷地拿起线剪拆线,准备自己返工。一边拆线一边回想起周洁对她大吼的凶恶样子,还有那里左邻右舍地目光,真是太丢脸了!这厂里她们湖南人多,又很团结,连阿英都要对她们客客气气的,今天竟然让一个新来的欺负了,她越想越委屈,干脆趴在针车上大哭起来。 周洁吼走了吴珍珍后,就忙着车货。旁边的男孩又在学她"不是我,不是我。”周洁气恼的眼刀甩过去,扎了个空,他只顾车他的货,仿佛只是她产生的幻听。 这时旁边的阿芳笑着对她说“吴珍珍在哭呢,小心哦。”她抬头望去,吴珍珍趴在针车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的同乡围着在说话。 她有些内疚,觉得刚才态度有点过火,把人家都吓哭了。道歉肯定是不行的,自己又没错。心想如果她再要她返工她返就是了。 吴珍珍的同乡围着她,“珍珍,怎么啦?谁欺负你啦?” “怎么就哭起来啦?” “谁把你弄哭啦,我们去收拾她!” ...... 吴珍珍抬起头,抹了抹哭红的双眼,指着远处的周洁说“就是最后那排那个四川妹,她自己的返工货她偏不做,还对我恶狠狠的吼!” 刘小英和小青面面相觑,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这么伤心呢。不过知道吴珍珍性子,她们没说话。 有人说“她是新来的吧,也太猖狂了,欠收拾!” “她就是认为我们湖南妹子好欺负,找人教训教训她!”有人附和。 吴珍珍一听就怒火中烧,“她就是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要找我哥来收拾她!”大家都知道她哥,在附近陶瓷厂上班,经常来看她,说得最多一句话就是谁敢欺负你告诉我,我揍死他!去年厂里一个女孩不满珍珍冲凉插队,和她大吵了一架,后来被他哥带着三四个人恐吓威胁,吓得第二天就离厂了,丢了两个月工资。 这时刘小英拿起衣服看了看,笑着说“珍珍,这有多大事呀,值得叫你哥出手?别气啦,我帮你返工好啦。”说着就拿起线剪拆线。 小青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感念周洁的探病之情,想息事宁人。她马上劝道“珍珍,算了吧,她也没敢骂你打你,要不然我马上就去帮你收拾她了。”她笑着对几个同乡说“还好是一点小事,散了吧,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给阿英看到也不好。”几个同乡便散去工作了,小青和刘小英对视一眼,刘小英向她微微点头。 刘小英很快拆完线,去找布料换上,又找人上橡筋,然后拿着衣服回来吴珍珍这里,笑道“珍珍,我都帮你搞好啦,不用你哥来了吧,他也不会针车呀。"她想知道吴珍珍是怎么想的,到底会不会叫她哥来。 刚才几个同乡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成功挑起珍珍的怒气了。周洁在她住院时来看望过她,也算是朋友,那她就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帮她化解潜在的危机,也算报答她的情谊。 吴珍珍双手支着头,满脸怒气,只气恨地瞪着忙碌的周洁不说话,满脑子都是我不是好欺负的!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刘小英怕她一意孤行,凑近她说“我和她住一个宿舍,我知道她的老乡在工地上呢,你要是收拾了她,难道他们不会收拾你?我也是为你好啊!” 珍珍听了心中一惊,她倒是没想过人家也会来收拾她。今天生气主要是返工太麻烦了,所以才火气大。现在既然小英帮他做好了,她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饶了她,算她走运!”话虽说得很有气势,但明显底气已经不足了,刘小英才放心的离开。 忙碌的周洁浑然不知,她一次小小的善举帮她化解了一场危机。 第18章 超短裙 制衣厂这个月订单增多,包装部又招收了一批工人。这个车间都是已婚妇女居多,女孩子一般愿意做针车,因为零基础就可以上岗,谁不想有一技之长呢?打包装、剪线头这类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这些妇女们就很乐意,学技术太难,这个不动脑的活做起来比较轻松。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车间有二十多个人,那就非常热闹。女人们话多,特别是以张春燕、邓大姐为首,经常家长里短的小声闲聊,时而趁管理阿江不注意,嬉笑打闹一下。 阿江去制止她们,她们你一言我一句捉弄他“阿江,老婆不在这里,火气特别大噢;” “阿江,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怎么样?” “阿江,你好像忘了关门呢......”然后是哈哈大笑。 这群口无遮拦的女人让阿江这个大男人都觉得脸红,在她们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戏耍的猴子。他宁愿呆在钉扣子的机器那边,也不愿在这里被戏弄取笑。 只是最近包装部增加了人手,厂长找他谈话,说他管理太松散,要求他改进。 阿江迫不得已,硬着头皮对她们说,厂里要求她们上班严肃点,违者罚款!她们开始还在玩笑发款呀?太好啦!发多少呢,少了不同意!不过看阿江一脸严肃,才收敛了许多。 夏日炎炎,热得大家失去了活力,默默地干着各自的工作。 包装女工张梅上了厕所回来,没有直接回工位,急匆匆地来到张春燕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张春燕惊讶地瞪大眼睛,质疑地看向张梅,张梅目光坚定的点点头,“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对面胖大姐正闷得昏昏欲睡,她不做饭时就来包装车间里做时工。见此情景,顿时来了精神,竖起了耳朵,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心痒难耐,想过去问清楚怕阿江又来教训她,急得抓耳挠腮,也只能满含期待地望着张春燕。另一边的邓大姐也在密切关注,肯定有什么新的八卦新闻了。 张梅见阿江望过来,赶紧回工位去了。张春燕嘴角浮现神秘的微笑,朝阿江瞄了一眼,见他紧盯着这边,就向胖大姐眨眨眼,意思等一下再说,胖大姐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几人密切注意阿江的动向,待到他走出车间,张春燕立即招呼胖大姐和邓大姐过去,两人几步就窜到张春燕身边。 张春燕小声对两人说“新来的几个女的里面,有鸡婆。” “鸡婆?是谁?” “那边那个穿超短裙的女人。” 两人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超短裙,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打着包装。 “她?才来两天,正好住在我宿舍。”邓大姐说,“怎么确定的?” 张春燕忍不住笑了,“刚才张梅给我说,那女的没穿内裤,她亲眼看到的。” “真的?听人说鸡婆都不穿内裤,难道是真的?” “你们也听说是这样的?” “我就说嘛,穿那么短的裙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是骚货!” “那她进厂来干嘛?这么辛苦。” “说不定人家是来勾搭老板的呢?” “也对,就算勾不了老板勾搭个管理也行啊,只要有钱花就行。” …… 阿江回到车间,几人迅速分开,并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看着阿江,仿佛他已经是超短裙的猎物了。阿江莫名其妙,几个女人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只要她们自觉一点,少说话,他懒得理她们。 中午吃完饭,大家在宿舍准备午休,忽然听到3号宿舍那边一阵喧哗。 张春燕马上翻身下床,满脸兴奋的对张冬梅说“走,我们去看热闹。”又去拍拍周洁的床,“一起去吧。” 张冬梅一边下床一边问“什么热闹?”她很神秘地笑着说“去了就知道了。” 周洁好奇心被勾起,也下了床,她叫阿玉一起,阿玉摇摇头说没兴趣。 几人出了宿舍,张春燕还向着宿舍里大声说“去3号宿舍看热闹哦,大家快来!”马上有几个好事者跟了来。 三号宿舍是一个带小院的旧民居。里面正在吵闹,还有嘲笑声。 院门口守着两个人,都是包装部的。见到张春燕来了就笑着说“快进去,等着你呢。” 周洁跟着进去,发现院里周围都站着人。 院中间站着一个女子,长相一般,穿着时髦,上身短袖白衬衣,下配黑色超短裙,裙下两条雪白的大腿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周洁心说,这打扮,在厂里来说,太另类了,会被人家说不正经的,虽说都有人穿裙子,可没这么短的。 女子怒气冲冲地问“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她身边的地上有被子,席子,衣服等物品。 台阶上方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叉手站在门口,对超短裙笑骂道“你还是回鸡窝去吧,躺着挣钱多好,我们这里这么辛苦,不适合你。” 大家一阵哄笑,女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春燕见人来得差不多了,笑着说“邓大姐,你们这么一大院子人,欺负一个小妹妹,这样不好吧?”话里的语气却是这样做真是太棒了。 上方的邓大姐正等着她说话呢,马上扯开嗓门说“我们哪里是欺负她,天气热,她裤裆发烧了,内裤都不穿,光起屁股上班下班,我们劝她还是回鸡窝去工作舒服。”大家又发出一阵哄笑。 “不会吧?”张春燕故作惊讶,打量了一下超短裙,“那裙子那么短,应该很散热的呀。”她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胖大姐笑道”人家骚气重啊,我刚才掀开看了,差点熏背气。“ 她又对超短裙说”骚货,你掀开给她们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你是不要脸的,给大家展示展示啦!” 超短裙听她们如此奚落辱骂,黑着脸口气强硬地说;”我穿不穿内裤关你屁事!” 她不想再站在这里被人看笑话,向小院门口冲过去。 院门口的胖大姐早有防备,微蹲马步,伸出双手说道“你敢过来,我就把你裙子扒下来!” 超短裙畏惧地捂紧裙子,向左边、右边的宿舍门口突围,都被守在门口的妇女推了回来。她们嘴里骂道“臭婊子,别脏了我们的屋子,滚!” “走开点,骚气这么重,别熏着我们了。” 超短裙靠恨意强撑着一口气站在院中,面对周围鄙视的嘲笑的轻蔑的目光,她很后悔来进这个厂。 她蹲下身子,将散乱的衣服塞进包里,还得随时提防有人来掀她裙子。她不敢对骂,这么多人真有可能把她扒光衣服赶出去。 周洁听她们骂的那么露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见张冬梅和其他人一样,看戏一般看的津津有味,就自己走了。 张春燕戏谑道“胖胖你也真是的,干嘛要去掀人家裙子,你又不是男人。” 胖大姐抹了一把汗,笑着说“听说厂里来了不穿内裤的鸡,我不相信,就掀开看看,眼见为实啦,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大家都你一言我一句的奚落 “真的是鸡婆,必须撵走才行,不然影响厂里人的名声。” “是啊,厂里这么多女孩子,让人家怎么见人?” “自己骚就算了,害别人就可恨了。” ...... 超短裙趁她们分了心,提上背包,迅猛地冲向院门口,把守门口的妇女撞得差点摔倒,她才得以脱身出去。 众人也不去追,她们的目的就是要她离厂,还要在她离厂前给她上一课,走正道才会受人尊重。 超短裙走后,关于她的话题在包装部却好几天都没有消失,人们猜测也许她是来从良的,只不过不穿内裤的习惯暴露了身份;有人反驳,既然要从良,就不要穿着暴露,应该入乡随俗啦;有人说她穷得买不起内裤;还有人说她那职业就没必要买内裤,所以没得穿。 超短裙为什么进厂在大家心中成了一个迷。 第20章 守着她 厂里接了一个外贸单,做一批男士内裤。周洁这一排三人被阿英安排车橡筋,工序算是提升了点,她暗自高兴,做得非常认真。 胖老板出现在车间,在阿英的带领下,径自走向车内裤的几个工人。他一个一个查看她们的做工。虽然是小单,老板却是非常重视,做好了后面大单会源源不断。 老板来到车橡筋这一排,不露声色地观察。周洁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压迫感,让她十分紧张,又不能停下来不干活,只能强作镇定地车货。 老板看了三人一会,慢慢皱起了眉头。阿英心中一惊,正准备说话,老板已经上前去了,他拍拍周洁的肩膀,待她回过头来,他拿起一条内裤,将裤头套上双手,用力一撑,那裤头的线“嚓嚓嚓”几声就绷断了好几处。 周洁疑惑,老板这是干什么?这内裤本来就少见的大,还把这裤头撑的能装下一头牛,又不是给牛穿的!他这是故意找茬吗?胖老板说话了“太小了,不合格!” 一旁的阿英马上就斥责道“你是怎么回事,教过你要用力拉开,要用力,你怎么不听?”她拍了一下周洁“起来!”周洁赶紧起身,垂头站在一旁。 阿英调整好角度,使劲拉开裤头,把橡筋对齐裤沿,脚踩踏板,针车嗒嗒声响起,很快橡筋就上好了,整套动作没有迟疑,行云流水般的流畅。胖老板非常满意,拿起内裤撑开对周洁说“就是要这样大啦,鬼佬好肥的。”周洁点点头,原来是自己的错,误会老板了。阿英站起来指着筐里的一堆货“返工!”陪着老板离开了。 周洁一边拆着橡筋一边想,胖老板挺肥的,他要是穿这内裤肯定是穿不稳的,那些外国人难道个个都肥壮如牛吗?不可思议,没办法,老板要求要做大,越大越好,那她就尽量做到能套下一头牛就行啦。 旁边的男孩朝她笑着说“不合格,太小啦!”周洁听出他是学老板刚才的话,这个邻居真讨厌,总是嘲笑她,她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男孩无言以对,其实他是想问她要不要帮忙,他很乐意帮她的,可是开场白没选好,只怪自己嘴太笨了。 夏天的夜晚,凉风悠悠。清风中带着玉兰花的香味,沁人心脾,能消除一身疲惫,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周洁和阿玉都不喜欢太热闹,两人在离宿舍不远的田间菜地里散步,在这充满乡土气息的田野,吹着大自然无偿馈赠的清风,听着一阵阵的虫吟蛙鸣,有种回归家乡的感觉。 思乡是每个身在异乡的打工人不可或缺的情怀。走出家门,思念的种子就深深的植入心底,在某个合适的场景,它便破土而出,迅速生根发芽,思念的藤曼便紧紧缠绕在心上,揪心的疼,淡淡的愁,无以言说的忧伤。 周洁仰望着幽暗的天空,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轻声说“我想家了。”阿玉遥望无边的夜色,“我也是。” 中午,周洁趴在床上给妈妈写信,告诉她一切安好,再说说厂里的趣事,情长纸短,写了满满两页信纸,才依依不舍的告别。想到妈妈收到信的开心样子,她又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 外间宿舍里传来一阵笑声,原来是赵燕和她的弟弟赵小龙两人来串门,他们住一号宿舍楼。 赵燕长得非常漂亮,雪白的皮肤,眉目如画,乌黑的大眼睛似两颗黑葡萄,见人自带三分笑,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赵小龙也长得不差,个子高挑,面容俊俏,很多女孩子对他都有好感。 赵燕和刘小英她们比较要好,经常相互串门玩耍。她们一见面就很热烈的聊起了天。 赵小龙在女生宿舍丝毫不拘束,如同逛街般游来荡去,见到谁有好吃的毫不客气的顺上一点,却一点不让人讨厌,谁叫他长得好看呢? 他逛完这间逛那间,逛完外间逛里间,查户口般来到了周洁这间。 门口转右就是周洁的床位,趴着写信的周洁透过床头蚊帐见他进来了,慌忙把信纸塞在枕头下面,一扭头,就对上赵小龙戏谑的眼神。 赵小龙个子高,他两手相交趴在床沿,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洁的大眼睛。 周洁哪里见识过这般戏弄,从没和男孩子这么近距离接触,顿时内心慌乱,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干什么?”她小声问,转过头去,心里在后悔没有放下蚊帐挡住他,拿着笔的手无意识的在笔记本上涂画。 赵小龙看着她绯红的脸蛋,非常满意,慢悠悠的问“写什么呢?” 什么。”周洁有些结巴了,这么近距离,她连眼神都不敢接触。 赵小龙狡黠的一笑,一把抽过笔记本,翻看起来。 周洁见他不再注视自己,微微松了一口气。笔记本也没什么秘密,是平时看小说摘抄的一些自认为优美的诗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他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句,扭头对周洁说“字写得不错。”她没有搭话。 “哈哈......"突然他笑了起来,她惊讶的抬头,发现他翻到了扉页,上面印有姓名星座爱好等。她想起她胡乱填的是,姓名姓周;星座地球;身高比较高;特长腿特别长......” “腿特别长!哈哈……“赵小龙笑得肆无忌惮,周洁却羞得无地自容,伸手要夺回,“还给我!”他笑着退开一步,“来啊,来抢啊!” 周洁够不着,干脆放弃了,扯过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赵小龙上前一步,对装鸵鸟的周洁说“拿来。”她抬头用眼神询问他。 那晶亮的眼睛,清澈无比的眼神,他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干脆从她手中抽出笔来,在空白页上按扉页的排版,认真的写起来姓名赵小龙;性别男;年龄19;爱好运动;特长打篮球...... 她也认真地看他写字,暗自赞叹,真漂亮!他的字笔力劲挺,龙飞凤舞,可以和字帖媲美。 最后,他写了一段励志语人生的道路纵然崎岖坎坷,只要不畏艰难险阻,勇于攀登,阳关大道就会在眼前! 他瞥见周洁一脸崇拜的神情,暗自得意,署上他的名字后,把本子递给了她。 周洁接过来,轻声说“谢谢。”赵小龙帅气的一甩头,轻描淡写的说“不客--气!”昂首走了出去。 张春燕暗暗关注他们的动静。她猜测,赵小龙应该对周洁有好感,不然不会专门跑里间来找她说话。 只是听说这赵小龙虽然人长的帅,就是特别喜欢往女孩子堆里扎,今天追这个明天撩那个,是个花花肠子,看今天这情形说的没错。 有机会提醒一下周洁,别被他的外表哄骗了。四弟还在等她呢,为了四弟,她得帮他守住她。 下午临近下班时间,阳光渐渐失去了威力,变得柔和。张春燕熟练地剪着线头,暗自寻思听说今晚不加班,要不要去工地呢?四弟有很久没过来看她们了,今晚叫上冬梅去看看吧。 一辆自行车停在车间门口,车上的小伙子也不下车,探头往里搜寻。张春燕一看正是张茂林,真有心灵感应!她赶紧过去。“大姐,还没下班吗?”他问。 “还有十多分钟,你好久没过来了,我正打算今晚去工地呢,你是很忙吗?” “不算忙,我来告诉你一声,我们明天要搬工地了。” “搬到哪里?有多远呢?” ”大概比现在得工地远一半吧,这是我的bb机号码,以后有事打传呼找我。“他把一张字条递给张春燕。 张春燕夸奖道“哟,真厉害哦!买bb机啦。” “也就是为了方便联系买的。”张茂林笑了笑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不上班就过来玩吧。”他掉转车头,准备动身。 “哎,你等等,冬梅她们快下班啦。”她想他也许还想见见周洁吧? “不用了,你叫她们有空来玩。”张茂林回答完,自行车已经驶出好远了。他不是不想见,只是从写信以后,她对他很礼貌也很冷淡,保持距离,还是不见也罢。 第21章 释放心情 二楼车间,闷热无比,风扇搅动出的风也是热乎乎的,产生不了丝毫凉意。工作中的人们感觉有团火在身体内燃烧,热得都快冒水蒸气了。 厂里这几天总断货,物料时有时无,有些人干脆躲回宿舍。相比闷热的车间,潮湿阴凉的老旧宿舍才是最好的避暑胜地。 阿玉做完昨天领的货,去发货处问,得到明天才有货到的答复,她也准备回宿舍乘凉去。 阿玉来到周洁的工位,“我今天没货了,准备回宿舍去,你还有多少?” 忙碌的周洁朝她一笑说“我做的这个今天也断货,做完筐里这些就没有了,你坐旁边等等我,我们一起回。” 阿玉背靠着针车,并不落坐,“这是阿芳的位置吧?” “是啊,好几天不见她来上班了,也不知干嘛去了。”周洁头也不抬地回答。她想赶紧做完,不让阿玉久等。 阿玉扭头瞅着她“她可能不会来了,你还不知道?” 周洁感觉很意外,抬头望了一眼阿玉,“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玉瞟了一眼她旁边的邻居男孩,附身在周洁耳边说“阿芳去打胎了。” “啊?!”周洁瞪大眼睛,停下了工作。这消息太震撼了,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阿玉看见她回过神来,投来问询的眼神,又俯身说“我也是听她的老乡说的,就是和那个机修,两人为此事闹了矛盾,阿芳已离厂了。”虽然是小声谈论,阿玉还是脸上微红。 周洁暗自思绪翻滚。她本以为阿芳也就是爱慕虚荣,喜欢男的对她献殷勤罢了,谁知她却是……真傻!这样带着一身伤痛回去,值得吗? 阿玉转移了话题,她不是喜欢说三道四的性格,这种事情也不适合她们女孩子讨论。 她聊起了断货的事,感叹她这个月最多一百多块工资,真是浪费青春。 “唉,我也差不多,想开点啦,古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周洁笑道。 “明日无酒掉眼泪!”突然旁边的男孩接了一句。 两人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男孩也跟着两人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周洁笑着对男孩说道“真是好诗!”这是她第一次笑脸对他。这也不怨她,平时男孩不是捉弄就是取笑她,让她除了翻白眼就是横眉冷对。 男孩故作谦虚地说“过奖过奖!”惹得两个女孩子又是一阵笑声。 阿玉见他长得眉清目秀,白净斯文,让人心生好感,就笑着问他“诶,你是哪里的?” “广西的。” “广西的?广西哪里?” “柳州,你也是广西的?” “是啊,我是玉林的,你来多久啦……” 两人隔着周洁头顶认完老乡,不自觉地就用家乡话聊了起来。 虽然同一间厂,阿玉和男孩却没有机会交流,如今老乡见面自带三分熟,倒是聊得挺愉快的。 周洁左边一句听不懂,右边听不懂一句,干脆埋头干活。 阿玉得知男孩叫朱彬,本来和同乡一起出来工地做工,但他觉得工地上太艰苦,独自找了这间厂上班。 他一边说话一边工作,动作依然麻利,丝毫不受谈话的影响,让阿玉十分佩服,觉得他进厂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两人聊了一阵,阿玉怕冷落了周洁,又笑道“洁,今晚我们又去哪里兜风呢?”最近夜晚的风比较大,她们天天晚上出去散步,美其名曰兜风。 “你说吧,反正不是田野菜地就是去学校,还能去哪儿?”周洁无奈地耸耸肩。 “去河边沙滩呀,很好玩。”朱彬接过话说。 两人眼神一亮又暗淡下来。阿玉为难地说“我们也听说那里好玩,但是有点远,我们不敢去。” “我带你们去!”朱彬自告奋勇地说。两个女孩子齐声回答“好呀!” 她们俩都很胆小,散步都不敢走远了。现在有人愿意带她们去向往的沙滩,并且是个男孩子,多有安全感啊!两人就非常愉快地同意了。 晚上八点,三人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汇合了,然后不急不缓地溜达着去河边。 皓月当空,明净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月光给大地万物镀上了一层银辉。光滑的水泥路反射着月光,仿如一条银白的玉带,蜿蜒盘旋在大地上。 也许是因为把朱彬当作保护神吧,虽然他是个男孩子,周洁并没有感到别扭,反倒感觉很自在很放松。 周洁仰望着天上明月,此时此景,想起了一首喜欢的诗,不自觉念了两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和阿玉在一起时,她不自觉地会文雅一些,这和张冬梅一起不同。如果向张冬梅说出这话,她会嘲笑她像个迂腐的酸秀才,文皱皱的无聊死了。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阿玉很自然地接着念诵下去。 原来阿玉也喜欢,周洁非常兴奋,跟着念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月有悲欢离合,人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两人念完后,如同共创了一首诗那般,感觉十分畅快。 “两位真是才女啊!”走前面朱彬赞叹道。 “别夸了,你也来一首关于月亮的诗呀。”阿玉含笑说。 “这个主意好,我们就说说关于月亮的诗。”周洁附和说。 朱彬转过身,摊开双手,面向着她们倒退而行,“我书读得少,愿洗耳恭听两位姑娘的高见。” 周洁好奇地问他“你什么文化?” 朱彬自嘲地笑道“就读了两个一年级。” 周洁心想,小学一年级都读两次?真够笨的!明明看起来挺聪明,原来是个草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阿玉见她神情,知道她误会了,对她笑道“他也是初中文化。” “嗯?”周洁不明所以。 阿玉见她还没转过弯来,解释道“小学一年级和初中一年级,不就是两个一年级吗?” 周洁恍然大悟,顿时有些尴尬,为了挽回面子,还是嘴硬地嘲笑朱彬说“我还以为你小学都毕不了业呢!” 朱彬微微一笑,“只是侥幸。” 周洁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抿着嘴笑。 “我们都是一样学历,你不用谦虚。”阿玉对周彬说。 “我不是谦虚,上学时语文很差的,没有文学细胞。”朱彬继续倒退着走,不时回头确认一下道路。 周洁说“我和你相反,我语文很好,就是数学物理像看天书一样。我们数学老师说过,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我现在去哪里都害怕!” 她的自嘲让其他两人笑个不停。她问阿玉“阿玉,你呢?” “我……还好吧,每科成绩相差不大,考上了高中爸妈不让我去读,说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没用。”阿玉黯然说道。 “你父母真的是封建思想,重男轻女!”朱彬义愤填膺。 周洁第一次听她说这些,原来她心里还埋着这样的伤痛。面对这样的父母,真是无奈又悲哀。她想安慰,一时不知怎样开口,顿时大家一阵沉默。 朱彬见此情形,灵机一动“我给你们看看我的绝招!” 两人瞬间情绪调动起来,齐声问道“什么绝招?” 朱彬故作神秘地说“我会倒立着走路,你们信吗?” 周洁满脸怀疑,直接了当说“我不信!” 阿玉狡黠地说道“你倒立给我们看,我就信!” “对对,你倒立一个看看,我们肯定就相信了。” 两个女孩都认为他是在开玩笑,故意激他想看他出丑。 “好,停下!你们先站着别动。”朱彬停下脚步。两个女孩也听话地原地站住,满脸戏谑地看着他。 朱彬丝毫不在意她们的态度如何,开始扭扭腰,压压腿,活动筋骨。吊足了两人的胃口,才俯身向下,双手按在地上,静止不动了。 两人疑惑地等着,朱彬却迟迟没有动静。 周洁猜他可能要起身嘲笑她们傻,正准备先发制人嘲笑他骗人时,只见他猛地一蹬地,双腿便直直地竖向天空,由于惯性双手还向前走了几步,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两人呆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毫不吝啬地鼓掌赞美“哇,好棒!”“好厉害哦!”“真的会倒立耶!”…… 朱彬并没有收手,在赞叹声中双手撑地向她们走去。 “哇,真的会倒立走路呀!” “真是武林高手,深藏不露!” “太厉害了!” …… 朱彬身体恢复常态,微微喘着粗气,看着两个女孩祟拜的目光,心中无比自豪。 “诶,你怎么练出来的呀?”阿玉好奇地问道。 还未等朱彬说话,周洁抢着说道“我知道!” 待两人疑惑地看着她,静待下文时,她快速地说“肯定是听课不认真,老师罚他倒立,罚多了就练得炉火纯青了,对不对?” 阿玉一手指着周洁,爆出银玲般的笑声。 朱彬却是哭笑不得。刚才周洁还夸他夸得最起劲,马上又倒戈嘲笑他。 他假装无奈地说“你猜对了,我上学时都是倒立着听课的。” “哈哈哈…”两个女孩清脆的笑声瞬间提高了八度,直冲云霄。 朱彬望着对面两个笑弯了腰的女孩,一个明目皓齿笑靥如花,一个娇小玲珑灵气逼人,能愽佳人一笑,何乐而不为呢? 三人继续说笑着向前行。周洁环顾四周,没见到有低矮的地形,她问朱彬“离河边还有多远呢?” 朱彬指了指远处的一片高坡,“快到啦。” “阿?那上面有河?”周洁不可置信。印象中人在高处走,水在低处流呀,他怎么说河在那坡上? 阿玉和朱彬也莫名其妙看着周洁,这不是很正常吗?看她真的不明白,阿玉向她解释,“那是河堤,河流在下面。” 周洁才醒悟,自己家乡不是大山就是丘陵,河流在低处是不用修河堤的。而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陆地与河流落差不大,就要修建高高的河堤防洪,自己真是少见多怪了。 周洁随着他们上到河堤,见到了厂里人传说中的那条宽阔的河流。 月光下,夜风中的河面波光粼粼,仿若烧开的银浆玉液在翻滚。 银白的沙滩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脚印。周洁和阿玉并排坐在沙滩上,吹着夜风,静静欣赏远处那梦幻般的河流。 朱彬在不远处坐下,欣赏着眼前的画面。人在画中,画在心中,一切静谧而美好。 周洁和阿玉心满意足地从沙滩回来,来到了一号宿舍楼下。 朱彬问“要我送你们回宿舍吗?” “不用啦?我们天天走,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周洁笑着说。 她今晚特别的开心兴奋,话也多了不少。 进厂这么久,她随时提醒自己,在这异地他乡,要小心翼翼,不要太张扬让人注目。每时每刻都在压抑自己,从未像今天这么放松、这般开怀大笑过。释放了压抑已久的情绪,浑身畅快淋漓! “你上去吧,今晚谢谢你!”阿玉微笑着对朱彬说。 “不用客气,以后再想去了叫我一声就行,那我先上去了,你们回去也早点休息。”朱彬说完转身上了楼梯。 朱彬上到二楼,见走廊上赵小龙正靠着栏杆抽烟,空气中都是香烟的味道。 “还没睡觉啊。”他打了声招呼。 赵小龙似笑非笑盯着他说“拍拖去啦?” “哪里。”朱彬猜测他是看见了他们三个人在楼下说话,便解释道“和她们去沙滩玩了一下。” “你真行,一次带两个女孩子拍拖。”赵小龙满含深意打趣道。 “别乱说,她们只是没去过沙滩,很好奇,我就带了一下路。”朱彬说着话,想起一路上的欢声笑语,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今晚真值得他回味,他就回味着进了宿舍。 赵小龙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沉。 第22章 劝阻 制衣厂这次缺货时间有点长,厂里有些人心惶惶,很多人暗自盘算要不要另外找厂,毕竟出来打工都是为了挣钱,这样休息下去,挣的那点工资还不够花。因为不上班就有时间出去闲逛,那口袋里的钱就管不住了,随时准备外面蹦。 这天下午,张春燕和张冬梅去了工地,周洁趴在床上学新歌,一个一个哼着音符。 前两天她和阿玉逛市场买了一本歌书,除了熟悉的,还有许多不会唱的歌。她觉得不能浪费,只要把简谱学会,就可以物尽其用。 周洁正学到了忘我境界,上午就出门的阿玉现在回来了,后面竟然跟着一个男孩。 周洁透过蚊帐好奇地瞅了几眼,男孩子个子不高,长得还算端正,身材偏瘦。 阿玉用家乡话和他说着什么,男孩面带微笑看着她,看着好似很亲密。 哇,阿玉交男朋友了!周洁暗想。 “你先回去吧,我们这是女生宿舍,不方便男孩子进来。”阿玉冷着脸说。 “没关系,你们这宿舍没人管的,和我们那差不多。”阿宝回应着阿玉一边环顾四周,显得很是自来熟,仿佛是这里的常客一般。 阿玉暗自气恼,她走向自己床铺坐下,上铺的周洁已经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他们谈情说爱。 男孩叫阿宝,是阿玉表姐厂里的。前几天阿玉去表姐厂里找表姐玩,他对她一见钟情,私下找阿玉的表姐为他牵线搭桥。 当表姐对阿玉提起阿宝时,阿玉一口拒绝,理由是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见到他一双眼睛滴溜溜总围着她打转,上下左右打量她,于是她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的怒气。 表姐极力劝她说,男孩是她们纸箱厂的主管,头脑聪明,老板器重他,性格也不错,让她不要那么快拒绝,先试着交往一下。 纸箱厂主管?也就十多个人的小作坊。因为有成见,阿玉心中很是不屑。 不过表姐在他手下干活,如果直接拒绝,不知道他会不会为难表姐,公报私仇。 那就让他知难而退吧!她打定主意,所以表姐让他送她回来时,她本想严词拒绝,但忍住了。只不过一路上都是他没话找话,她心不在焉的敷衍他。 刚才在宿舍外面她向他道别,以为他会识趣地回去了,谁知他说想看看她的宿舍,她又以为他最多在门外望一两眼就罢了,哪知他竟然会无所顾忌地跟进来。 她十分意外又很气恼,他真是太没有礼貌了!心中对他的感觉从无感“升华”到了反感。 阿宝环顾了宿舍环境,笑着对阿玉说“你们这宿舍真旧,还是我们厂的比较好。要不你以后也进我们厂吧,虽然不大,但是条件好,不缺货工资高。” 阿玉礼貌又生疏的说"谢谢,不用了,我喜欢制衣厂。“ 她的冷淡阿宝毫无查觉,只当她是矜持害羞。他觉得站着不方便聊天,瞅见室内角落有个木凳子,几步窜过去搬了过来,放在在过道中,面对着阿玉坐了下来,准备和她长篇大论。 阿玉气得想翻白眼,下意识斜着身子坐。他怎么能这么随便呢?还坐在过道中间,好狗还知道不挡道呢,他真是…… 如果其他工友看到这样情形,就想当然地认为是她男朋友,这样的男朋友,她是一万个排斥! 阿玉觉得这样近距离坐着实在是难受,总不能躺床上去远离他吧,她无心听他东拉西扯,对他下逐客令”我想睡午觉了,你请回吧。” 阿宝正准备好好展示自己横溢的才华,才刚起了个头呢,听阿玉这样说,也就不好再待下去了,便起身说道“那好,你先休息,我改天来看你。” 阿玉不置可否,看着阿宝的背影出了屋子,她长舒一口气,感觉浑身舒服多了。 她正准备往床上躺下,铁床一阵乱摇,周洁在上铺探出头来,眼中一片玩味,“男朋友?” “去你的,不是啦,我才不喜欢他。”阿玉没好气地说。 周洁微眯双眼,满脸写着不信,“对我还要保密?” “不信就算了。”阿玉起身,去捏她的脸蛋,还是这张脸看着让人舒服。 周洁猛地一缩头,一个翻身,滚进床里边,铁架床一阵吱嘎响,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周洁再次伸出头,小声问道“那你怎么还带他进来呢?” “他脸比较厚。”阿玉上了床铺,整理枕头准备午睡。 “这个感情嘛,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周洁揶揄她。 ”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培养?”阿玉狡黠地笑起来。 “不用了,我不交男朋友的,再说外省的更没可能,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周洁笑道。 “那倒也是,你是独生女,你父母肯定舍不得让你远嫁的。”阿玉认真地说。 斜对面传来小女孩阿宁的姑姑兰英的声音“周洁,你可以不用嫁出去,找个男孩子入赘就行啦,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我们广西的男孩子很靓仔喔。” 周洁大惊失色,她忘记兰英她们还在宿舍睡觉,本以为就她俩说悄悄话,结果被别人听了个一干二净!她可是从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谈论男朋友之类的话题。 周洁马上羞红了脸,缩回床上说“不要,不要!”怕兰英接着笑话她,干脆把被子蒙在头上。 阿玉和兰英都笑了起来。小女孩阿宁听到姑姑的笑声,从兰英旁边坐起身来,也咧嘴跟着她们笑。 阿玉逗她“阿宁,你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你姑姑给你介绍男朋友啦?” 阿宁憨憨地笑着说“嘻嘻,不要,我也不要。” 兰英含笑抚着她的头,“傻女,睡觉啦。” 张春燕姐妹赶在晚饭前回到了宿舍。 周洁问她们工地搬哪去啦,远不远呢?张春燕说“以前摩托车五块,现在要八块了,你说远不远?”周洁也不知道怎么算距离,反正比以前远就是了。 张春燕又笑话她说“你今天不去好亏哦,中午吃的鸡腿呀腊肉呀,香极了,流口水没有?” 周洁夸张的吞了下口水,笑着点头“真感觉有点亏。” 张冬梅说“你陈姐问我你怎么没一起,我说你要看小说,”她又笑道"她说小说还没她好看呢,叫你下次一起去看她。” 周洁轻快地笑着说”我下次带上小说,去和她比比看。” …… 几人说笑着拿上饭碗去打饭。 吃过晚饭,大家开始排队冲凉。周洁也不急,想着反正不上班,等人少了再去,便坐在阿玉的床边看小说。 赵燕的声音在宿舍外间响起,“哟,你们都在呢,我还以为你们出去玩了。” 刘小英说“这几天没事干,经常去外面玩,晚上就不想出去啦。” “白天出去哪里好玩呢?天那么热,晚上才凉快。我就是来叫你们,我们今晚去河边沙滩玩啦。” 小青皱着眉头说“那么远,不想走。” “哎呀,不远啦,我们宿舍的再加上你们几个,有十几个人呢,大家说着话就到了。”赵燕极力劝说"这宿舍又热又闷,哪有河边吹风凉快呢?” “说得对,”刘小英问几个同乡“去河边吹风,去吧?” 赵燕接话说“去啦,反正明天没班上,趁现在有空赶紧多玩玩。” 她们很快就意见统一了,说好冲完凉就过去找赵燕她们汇合。 赵燕大功告成,并没有立即离开。站起身来环顾了宿舍,走向里间。 她进去拐弯就看见倚在床头看小说的周洁,打趣道“周洁,这么用功呀?还在看书呢。” 周洁不好意思笑笑,“哪里是用功。”她有些不自然。她们虽然不陌生,但从未交流,也不算很熟悉。 赵燕看她很腼腆,不再玩笑,认真说道“今晚一起去沙滩玩吧,还有小英她们,人多热闹才好玩。” “呃,去沙滩玩呀,”她有些为难,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她很不自在,再说才去过不久,兴趣并没有那么浓厚,只是又不知怎么拒绝。 “你们去吧,我还没冲凉呢。”她以为是马上就走,就找了这个借口。 “没关系呀,是等一下再去,她们也都还没冲凉的,现在还早呢。”赵燕说。 周洁借口没找对,又不好再找理由推辞,吧。” “那就这样说定啦,等下和小英她们一起过来哦。”赵燕拍了拍周洁的胳膊,满脸笑意地去到外间。 “小英,等下你们叫上周洁一起,我们在宿舍等你们,我也回去冲凉了。"赵燕叮嘱完就匆匆离去了。 周洁暗自纳闷,这里间这么多人,她怎么就单单叫她一个呢?连她旁边也在看小说的阿玉都没有一起叫上,很奇怪。平日她们都有各自的圈子,从未在一起玩过,所以就感觉很突兀。 赵燕说是为了人多热闹,可自己也不是很活泼多话那类人呀,人多时反而更沉默,去凑个人数还差不多,但是有必要吗? 张春燕默默关注她俩的动静,暗自思忖,赵燕单单找周洁去玩,很奇怪。据她所知,她们并不熟悉,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对了,她是赵小龙的姐姐,联想赵小龙那次来宿舍的表现,她大概可以肯定,她是为了赵小龙而来,为了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张春燕不禁陷入了沉思。 周洁小说看不进去了,坐着发呆。她是实在不想去,她们人虽然多,但都不是她熟悉的,会很无聊。 她对床上的阿玉说“我们一起去吧。” 阿玉摇着头,短发飞舞,”不去,我才懒得走,不如看小说。” 她想叫上张冬梅,可她是唯大姐马首是瞻的,大姐肯定不会去,她也有她的社交圈子。 这时,张春燕向她招手“小洁,过来坐。” 周洁不知她要说什么,起身过去坐在她旁边。 “你要和她们去沙滩玩吗?”张春燕叠着衣服,像拉家常一样,漫不经心问道。 “赵燕叫我去,我其实不是很想去。” “为什么呢?” “我和她们都不是很熟,”她心中一转念,莫不是大姐也想去?那可是太好了,“大姐,要不我们一起去吧?”周洁期待地望着她。 “我不想去,我也和她们不熟呀,你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嘛。”赵春燕微微一笑。 “那怎么好意思,都答应人家了。”周洁充满烦恼地摇摇头。 “那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勉强自己。”张春燕低声说“那个赵燕虽然人长得漂亮,就是不怎么稳重,经常和厂里的男孩子打打闹闹的,包装部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她人品不好。” 周洁很惊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她平时只知道上班干活,下班和阿玉一起玩,消息很闭塞,没有机会听到这些。 张春燕继续说"我们出门在外,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对其他不熟悉的人要有防备,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人家想的是什么呢?” 周洁点头,她觉得张春燕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倒不觉得赵燕是有什么坏心思。 “你叫我一声大姐,我也是把你当亲妹妹的。我要叮嘱你几句话,在外面,不是很了解的人叫你去别的地方,千万不要去,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好的事,甚至去了就回不来了,你明白吗?”张春燕拉着周洁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你是女孩子,长得又好看,更加要小心。大家虽然现在是在一间厂,但是出了厂,天高地远,谁还能找到谁呢?自己老乡都要留个心眼,何况外省的人呢,我也不是说她们就是坏人,只是要多长个心眼。” 周洁暗自震惊,她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话,也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她想起那晚和阿玉还有朱斌去那么远的沙滩,假如朱斌是有坏心思,那她们是不是难逃一劫了?幸好朱斌不是坏人,要是换成其他有不良企图的人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她现在真有些后怕了。 今晚她想不通赵燕叫上她的目的,既然大姐在这个时候给她说这些话,显然是不赞同她去的。 与其要随时提防陌生的人,防患未知的事,不如不去接触,以绝后患。 不久,周洁和张春燕姐妹出了宿舍门,周洁对门口正在洗头的刘小英说“小英,麻烦你告诉赵燕,我去我老乡那里有点事,就不去沙滩玩了。” 第一次撒谎,她很不自在,害怕刘小英多问,急急的往前走去。 “好,没问题。”刘小英并不在意,头也没抬地回答后,继续洗头。 第23章 宿舍风波 在隔三差五缺货一个月后,车间又恢复了忙碌。 阿芳再没来上班了,她的工位就空在那里。 周洁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她和阿芳本来就很少交流,觉得她们不是一路人。右边的邻居朱彬是男孩子,她和他更没话说,所以她已经习惯了沉默地工作。 这天上午,阿英领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来到阿芳的工位“阿桂,这边缺人手,你以后就在这里上班。” 阿桂脸上堆着笑容,不住地点头说“好,好。” 阿英吩咐阿桂先熟悉一下针车,然后去领货,临走时严肃地说“上班认真点啊!”阿桂接连点着头。 待阿英走后,周洁扭头打量了这个新邻居一眼。 她二十几岁的样子,皮肤微黑,长相清秀,一双细长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很柔弱。她好像是在平车那边上班的,而且她们还是一个宿舍的,平时没怎么注意她。 阿桂见周洁看过来,忙向她点头,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 周洁友好地报之微笑,问道“你叫阿桂?是哪里人呀?” 阿桂点点头,用家乡话说“广西的。” 周洁心想,原来是阿玉老乡,以后给阿玉介绍认识。 “你来厂多久啦?”周洁问。因为以后是邻居,她就多问两句联络感情。 “两个多月。”阿桂说的还是家乡话。 。。。。。。 周洁听不懂广西话,听她的话语很是勉强,但能感觉阿桂并不想多说。也就失去了交流的兴趣。她笑着向阿桂点点头,不再说话。 几天之后,周洁对阿桂有了些了解。 她每天有那么几次,上着班会突然停下来,望着手里的布料发愣,仿似在研究上面的图案,一看就看半天,成了阿英的重点关注对象,“阿桂,又发什么呆,快点干活!”她才恍然大悟般赶紧工作。 她有时去了洗手间回来,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心事。不过谁没有一两件难言的心事呢? 她常常沉默寡言,不与人亲近。 周洁想,她可能性格就是这样的孤僻吧。 周洁和阿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张冬梅挤进两人中间,略带神秘地说“周洁,我给你说一件事。” 两人停下脚步,静待她的下文。张冬梅朝走在前面的阿桂背影呶呶嘴,“听她们说,她这里有点问题哦。”她同时指了指头。 虽然张冬梅说的是四川话,阿玉还是能听懂。她首先反驳,“不会吧?”阿桂是她老乡,她下意识地帮她说活。 张冬梅看向周洁“你和她上班一段时间了,有没有觉得她不正常呢?” “我没觉得她不正常,只是觉得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周洁老老实实回答。 “她宿舍的邻居说,她经常半夜蒙着头偷偷哭,白天上班也是神经兮兮的,很不正常。” “哭是想家了吧?”周洁说。就像她一样,刚来时也会偷着哭。 “如果有问题怎么能进厂能上班呢?”阿玉充满怀疑。 “他们说可能是不严重,还可能是间歇性发作呢。”张冬梅对阿玉说,无风不起浪,她还是相信传闻。 周洁和阿玉无言以对,她们不了解也没见过精神病到底是怎样的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难怪没人和她接近,精神病多可怕啊!” 张冬梅又说“周洁你要注意了,真是精神病的话,打人杀人都不犯法的,你不要去惹她。” 周洁半信半疑,还是点点头,张冬梅毕竟是为她着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根生蒂固。周洁有些不敢面对阿桂,对阿桂善意的微笑避之不及,生怕她真有病发作时,顺手给她一巴掌。 她暗想阿英为啥把阿桂调到这边来,是不是平车那边的人想远离她?这样一想,她更是如坐针毡,好想换工位。 忐忑地过了几天,周洁见阿桂并没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举动,渐渐放下心来。 只是有一点,下班时只要见到门口有陌生男子,阿桂就惊慌失措地躲进人群中,或者挨在别人的身边,仿佛在寻求保护,也不管别人诧异的目光。也难怪大家说她不正常。 夜里十一点,兴发制衣厂下班了,工人们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宿舍。 宿舍门口,管钥匙的女工刚打开门。宿舍外不远处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三个男子,为首的男子面容黝黑身材粗壮,正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每个女工。 女工们看着有点害怕,但她们人多势众,量他们不敢怎么样,只陆陆续续往宿舍里面进。 周洁和阿玉回来,见那几个男子虎视眈眈望着她们,感到一阵紧张。这是些什么人?盯着她们干嘛?那凶恶的样子,仿佛要把人撕成两半。 她们身后的阿桂如触电般的抖了一下,低头快速向前几步,靠近周洁的身后,以躲避男子的目光。临进宿舍,她迅速拨开周洁窜了进去,慌乱地钻进里间,爬上最后面那张床铺,手忙脚乱地扯下蚊帐,再用被子蒙着头缩在角落里。 她干嘛呢?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黑脸男子径自进了宿舍,两个瘦点的男子守在门口,拦住众人,只许进,不许出。 有胆小的女工吓得发出尖叫声,大家马上聚在一起,李大姐壮起胆问“喂!你谁啊?进来干什么?!快点出去!” 男子并不答话,环顾扫视人群,没发现目标,就粗鲁地扯开每个床铺的蚊帐床帘查看。 李大姐心中明白他估计是找阿桂,看她那样子是不想见他,于是说“你干嘛?快出去,这是女宿舍,闲人免进!” 男子回瞪了她一眼“我找我老婆!”又继续搜索。 “哪有你老婆,你不要乱来啊!” “你快出去,不然我们去报治安队!”胖大姐等几个妇女出声了,其他女孩子们只管挤在一起,不敢出声。 男子对她们的威胁无动于衷,外间找完,继续向里间走去。 “喂,我们宿舍的人都在这里了,没有你老婆啊。” 女工们虽然强作镇定大声斥责着,却是不敢上前阻拦,这男子样子太凶恶了,她们担心他会打人。 男子只当她们的斥责是蚊子哼哼,毫不迟疑地走进里间寻找。女工们只好跟着进去,希望能帮阿桂一把。 男子一把将发抖的阿桂从床上拽了下来,阿桂一个踉跄,头撞在对面床柱上,发出“呯”的一声。 男子骂道“死女人,让我找了几个月,看我不打死你!”他扬起挙头挥向阿桂,阿桂抱着头尖叫着蹲下。 “不准打人!”兰英大声喊道。 “你还是不是男人,竟然打女人!”李大姐也马上谴责男子。 男子收回手,一脸愤怒地指着阿桂,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这个死女人,就是我老婆,两个小孩都不管,偷偷跑了,打死也活该!” 他俯视着阿桂,凶狠地吼道“跟我回去!” 阿桂捂着额头,满含怨恨,咬牙切齿地喊道“我不回去,你总是打我,我死也不回去!” 大家明白了,这男人爱打人,阿桂受不了才跑出来打工。大家同为女性,马上就同情起阿桂来,嫁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还要天天挨打,真是生不如死! 周洁和阿玉拉着阿宁躲在人群背后,心惊胆战地听那男子咆哮,心下才明白阿桂不对劲的原因,原来她是离家出走。 兰英气愤地上前,“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打老婆,有本事去外面打啊,窝里横算什么厉害?” 李大姐说“你老婆怎么也是孩子他妈,你这样对她,孩子长大懂事了会恨死你!” 张春燕说“女人嫁男人图什么,图你打她?图你欺负她?她只是图你对好啊!你都做不到,她凭什么还要跟着你?” “她就算有错,你骂她几句也就算了,不要打她!” 大家群起而攻之,七嘴八舌地斥责男子。男子嚣张的气焰熄灭了,缓声对众人说“我只是想带她回去,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 “那你有话好好说,怎么一见面就是打人啊?” “她是孩子妈妈,一样心疼孩子的,你得改改自己的脾气。” …… 阿桂在听到孩子两个字时,眼泪顿时汹涌而出。她内心再坚强,孩子也是她的软肋。 男人看出她还是很在乎孩子,于是火上浇油“孩子天天在家哭着找妈妈,饭也吃不下,都瘦了好几斤,我也是没办法啊!” 阿桂再也控制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双肩剧烈地抽动。 有谁知道她时常流泪彻夜失眠就是因为思念孩子,那是她的骨肉,她怎么舍得让他们受委屈? 她不是没想过回家,可是一想到暴戾的老公她就害怕,她怕回去会被他打死。 男子看她哭得撕心裂肺,有些动容。这几个月又当爹又当妈,家务农活里外忙,才想起老婆的好处来。 找到她本来很高兴,可是为了男人的自尊心,他只能用粗鲁来掩饰。道歉他是绝对做不到的,不凶她倒是可以。 他上前去拉阿桂,阿桂条件反射往后缩。他再次拉住她手臂,语气柔和地说道“跟我回去看看孩子吧,我——以后不打你就是了。” 阿桂一把挥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春燕马上说“我们这么多人听见的了,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兰英说“不打老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阿桂老公,是男人说话就要算话啊!” 男子面对这群女人的七嘴八舌,直觉得好咶噪,真想找个墙缝钻进去。没办法,他只好示弱“我以后不会打她了。” 大家看男人态度软化了,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宗旨,开始劝说阿桂,“阿桂,你就跟他回去吧,孩子好可怜。” “是啊,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妈照顾。” “他当着这么多人保证了的,肯定不会再打你了。” …… 在众人的劝说下,还有想见孩子的迫切心情下,阿桂擦干眼泪,红肿着双眼收拾了行李,匆匆跟着老公走了。自动离厂是没有工资的,工资和孩子相比,还是孩子重要多了。 女工们非常兴奋,为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自豪,热烈地在宿舍议论了半夜。 周洁在想,希望那个男人在失而复得的情况下,会对阿桂好一点,不会再打她了。 第24章 挂历 过完夏天,厂里的订单又渐渐增多,每天需要加班至十一二点,工人们也从盼望上班有事干转变为盼望休息。毕竟工人是血肉之躯,不敢和机器相提并论。 中秋节渐渐临近,这本是个大团圆的节日。但是身为打工人,和亲人团聚肯定是不可能的,不用去妄想了。不过要是老板明事理,放一天假让工人们放松一下,还是可以的吧?大家都翘首期盼着那天的来临。 午休时间,周洁趴在床上写信。中秋节快到了,应该问候一下父母,顺便问问寄回家的五百块收到没有。 她工资每月三百上下,寄的五百块里面有借阿玉的两百。由于寄钱太远不方便,她两月寄一次钱,先借钱凑多一点,下月再还债。虽然妈妈强调要她自己先用,家里不急着用钱,她还是尽量多寄点回家,安慰下父母的思女之苦。 阿玉的追求者阿宝又带着礼物来了,还是自动搬了小凳子在阿玉的斜对面坐下。 他隔三岔五带着一些小礼物来送给阿玉,都是他厂里的产品,精美的礼品袋还有小巧精致的包装盒,他想女孩子不就是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吗? 虽然阿玉对他爱搭不理的,可他并不会知难而退,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他相信她看到他的诚心后,会为他打开心扉。 今天他带来的礼物就比较贵重了。是一本装饰精美的挂历,封面上是个漂亮的女明星,穿着镶满水钻闪闪发光的白色礼服,笑得妩媚动人,看着很让人赏心悦目。书包阁 阿玉接过挂历,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仔细欣赏画上那位美人。 阿宝见她很喜欢今天的礼物,心中振奋,是不是代表她准备接受他了呢? 这挂历是老板亲自定制,收藏在办公室里,准备在中秋节和月饼一起送客户的。阿宝知道数量有多的,想着阿玉肯定喜欢,就从办公室里偷拿了一本过来送给她,如今看来他做得十分正确。 阿玉将挂历放在一旁,微笑着听阿宝说他们厂里的趣事。老板为了赶货,和当主管的阿宝打赌,三天之内完成两万的产量,每人奖励一百块。在平时这是差不多一星期的产量,是个很艰难的任务。 为了拿到这一百块,大家夜以继日的拼命工作,阿宝不断给工人喊口号加油打气,鼓舞士气,逼出了大家的潜力,终于完成了任务。 阿玉笑着夸他真厉害,懂得心理战术,真是个人才。阿宝听得飘飘然,这可是阿玉第一次夸他啊。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阿宝便告辞离开,心中美滋滋地计划,中秋节约阿玉出去玩,她应该不会再拒绝了。 阿宝走后,阿玉拿起那本精美挂历,准备好好欣赏一番。当她翻开第二页时,顿时脸涨得通红,慌忙把挂历扔向床尾,仿佛那是烫手的烙铁。挂历撞在铁架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上铺的周洁刚写完信,并没有睡着。听到响动,探出头来,“玉,今天又收的什么礼物呀,这么激动?” 阿玉红着脸起身,拾起挂历递给周洁,气呼呼地说“你看看!” 周洁接过来,赞叹道“好漂亮啊!”心里疑惑她为什么要生气呢?当她翻开下一页,顿时愣住了。只见图上那位美女,同样的风情万种,笑容迷人。只不过是,她什么都没有穿,纤毫毕现!只一条黑色透明的薄纱随意缠绕着身体,有等于无。 周洁也马上面红耳赤,好黄啊!她赶紧翻过去不看,谁知又一个不着寸缕的美女映入眼帘。她斜躺着,微张开腿,摆出撩人的姿势,嘴里叼着一枝红玫瑰,连薄纱也没有缠了。再翻下去,全部是这样风格的美女,或坐或躺,姿态充满了诱惑,让人不敢直视。 周洁赶紧合上挂历,扔回阿玉床上,小声问道“他怎么送这样的东西给你?真下流!” 他送的礼品袋阿玉转送了几个给她,虽然不算很实用,但是看着漂亮,装点梳子发夹之类的还是可以的。可送这样的挂历,是何居心?谁敢把这个挂在宿舍?绝对会淹死在女工们的唾沫里。哪怕被人发现了有这个,也会无脸见人。 “我哪里知道,当时没翻开看,不然当时就扔他脸上了!”阿玉气愤地说“我明天就去还给他,叫他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他——是不是没翻开看,也不知道是这种的呢?” “不可能,他就是那种下流的人!”送这个给她,明显是居心不良。阿玉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恨不得立马追上阿宝给他一耳光。 周洁只好劝阿玉,“别生气了,明天去还给他,如果他是不知情,可以原谅他。” “永远不可原谅!”阿玉斩钉截铁地说。 刚才还笑着和这种人聊天,不知道他心里是在如何的想她。想到这些,阿玉就恶心想吐。她把挂历压在席子下面,躺在床上生闷气。 周洁暗自叹息,本以为阿宝那么痴情,阿玉会被感动,两人最后修成正果,现在怕是无望了。充分证明这阿宝的脑袋里装的不是脑子,全是装的豆腐渣!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期待的中秋节假日并没有实现。 中秋节当天,厂办公室没有一点动静,连句祝福都没有,仿佛这个节日不存在一般。工人们怀着失望的心情继续上班,暗骂万恶的资本家没人性,眼中只有钱。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周洁总算体会到了这首诗里所包含的那种心酸的感情。 大半年没见到父母了,不知他们过得怎样?是否正在遥望远方,思念女儿?在这特别的日子,思念也被特别放大,所有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心是酸酸的,喉咙是哽哽的。 不知不觉中眼泪流下脸颊,周洁飞快地擦了一下,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继续干活。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她干脆听之任之。 每个打工人都是故作坚强,决不会把思乡之情宣之于众。把没出息的眼泪流在寂静的深夜里,流在各自的被窝里、枕头上。 旁边的朱彬注意到她流泪的脸,心中疑惑,谁欺负她了吗?应该不会,他就在她旁边很清楚,她一向与人为善,唯一凶过的也就只有他了。她是想家了吧? 自从那晚去沙滩玩了之后,她明媚的笑脸铭刻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不招自来。 而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对他并没有熟络多少,对他只偶尔客气地点点头,很少说话,多数时间是顾自工作,和那晚活泼俏皮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她? 他唯一欣慰的是,她对他不再是冷若冰霜。虽然她那样的脸也是很动人的,但是他更愿意看到她的笑脸。 那晚她的笑脸,是发自肺腑的开心,那么真诚,那么明艳,还是对着他笑的,证明她并不讨厌他。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她。就像现在,从侧面他就能发现她眼眶红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她白皙的下巴上摇摇欲坠。 他踌躇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把纸巾递了过去,“擦一擦吧!” 她停住了动作,并没转头,耳朵却快速地变红了。稍后,她微微侧头低垂眼睑对他摇了摇,迅速起身离开了座位。 朱彬怅然若失,收回微酸的手。他有些沮丧,他是不是做错了?她心情不好时,不该去打扰她。 周洁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后,平复了情绪,除了眼睛微红,看不出异样。 她以为没人注意到她流泪,没料到被朱彬发现了,还给她递纸巾,她感觉很难堪。他不懂,她并不想别人知道她在没出息地流眼泪。 经过沙滩那晚,他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相互关心也很正常,她心里还是很感激他善意的举动。 周洁回到座位,想对朱彬说声谢谢,见他忙着车货,似乎没注意到她回来,或者是因为拒绝了他的好意而不想搭理她吧,她也就作罢了。 周洁心情低落,根本无心上班。她瞥见管理阿英正坐在一个女孩身边,聊得十分热烈。既然阿英以身作则,她便不能落后,径直来到阿玉身旁,坐在她的筐子上,看她淡然自如地车货。 阿玉的恬静气质,很能抚慰人心,在她身边,周洁乱糟糟的心渐渐平静。 阿玉侧身看了一眼周洁,笑道“怎么,想家啦?” 周洁无聊地将布料摊开又叠起,“嗯,你会读心术吗?” “我哪里会读心术,不过今天是中秋节,你不是想家,难道是想男朋友?” “你就知道男朋友,你男朋友阿宝又来找你啦。”周洁揶揄她。 阿玉撇撇嘴,“别提他了,讨厌。” 周洁偏就不如她的意,“我觉得你应该相信他说的,他没有翻开看。” “老实说你会相信吗?” “呃,按常理来说,他应该是看过的,但不排除他大意了,并没看过。” “可以这样理解,他没看就是没用心,看过,就是人品低下。” “反正横竖他都是不对是吧?”周洁笑道。 阿玉也笑着说“本来就对他没感觉,这是天助我也……” 车间的广播此刻响起“通知!各位工友下午好!鉴于今天是中秋节,厂里决定,今天晚上全体不加班。另外,今晚八点,厂里举行中秋赏月大会,地点新宿舍顶楼天台,欢迎大家准时参加。祝大家中秋节愉快!” “哗——”“噢——”车间里响起一片欢呼声。这通知就如一针兴奋剂,让工人们精神倍增。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在今晚可以暂停一下了。 周洁和阿玉相视而笑,阿玉问“今晚去吗?”周洁兴奋地说“怎么不去?去凑凑热闹也好呀。”她马上把思乡之情抛到了九宵云外。 第25章 中秋之夜(上) 晚上七点半,周洁和阿玉来到了天台。此时天台上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们三五成群聊着各种话题。 天台不算大,但是容纳他们这五六十人还是不在话下。天台一面是楼梯间,另外三面都是半人高的水泥栏杆。栏杆经过岁月的侵蚀,呈现出灰白相间的斑驳。夜色中,有些古建筑的味道。 除了楼梯间出口不远处摆放的三张条桌,其他地方空无一物。 “我们去那边吧。”阿玉指了指着那个没人的角落。两人便过去,趴在栏杆上看夜景。 张春燕和胖大姐李大姐几人正谈到什么开心事,发出阵阵笑声。张冬梅站在她姐姐旁边,一脸崇拜,不时附和着笑几声。她觉得姐姐口才好,又很幽默,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不愧是她的大姐。 赵小龙和裁床部的几个男孩子坐在条桌上面,商议去弄个录音机来,听听歌跳跳舞,热闹热闹气氛。一个男孩说“就算人家有录音机,会借给我们这些打工仔吗?” “就是,他们会担心我们借了不还,一走了之呢。” 赵燕和刘小英一帮女孩子在一旁听说后,其中一个女孩说“老板家有录音机呀,等一下向老板借不就行啦。” 男孩们喜出望外,有人说“老板能借吗?” “怎么不能借啦?工资都压在他那里,难道还会怕你跑路?” 赵燕笑道“你是想要收录机还是要工资呢?” 那个男孩笑着挠挠头说“当然是要工资,收录机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大家正笑闹着,胖老板怀抱一个纸箱,扭动着沉重的身躯,气喘吁吁地上到了天台。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赵小龙几个赶紧从条桌上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老板把纸箱放在条桌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再喘息了几口气,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用广式普通话说道“大家久等了,今天是中秋节,请大家来开赏月大会,呃,月亮怎么还没出来?” 人群中发出笑声,老板也笑了,接着说"没关系啦,等一下就出来啦。今晚,大家开开心心地玩,唱歌啦跳舞啦都可以,我那里有录音机,你们如果需要就去拿来。” 他拍了拍桌上的纸箱,“厂里为大家准备了一些水果,还有花生瓜子,大家不用客气啦。”他对包装部的阿江说“阿江,你跟我下去搬东西上来。”阿江赶紧跟着老板下去了。 听说有吃有玩,大家脸上都流露出笑容,这才像过节的样子嘛。水果对于打工者算是奢侈品,能吃饱饭就满足了,还花钱去买水果真是浪费钱。 下到楼底再上到三楼顶,一来一回是需要时间的,大家望着纸箱暗自猜测装的是什么。赵小龙等不及了,率先走向纸箱,几个男孩子紧随其后。 赵小龙利落地打开纸箱,“哇!”他发出一声赞叹,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拿出了一只苹果,比寻常的苹果大了一倍。他举起苹果在眼前转动着,“这么大个,老板真是大方啊!” “肯定大方啦,我们天天加班,不知道给他挣了多少钱呢。”李大姐有些不屑地说。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赵小龙狡黠的一笑,拿着苹果迅速地跑开了。另几个男孩也每人拿一个跑向一旁,几人压低声音在那偷笑。 苹果太大,一个纸箱装不了几个,几下就被先伸手的人拿完了。没拿到的人也跟着散开,怕老板责怪起来,离得近的就是替罪羊。 老板喘着气又把一个纸箱放在桌上,探头一看,刚才那个纸箱已经空无一物了,他夸张地瞪大眼睛,“哇!一个都没有啦!”逗得大家一阵哄笑。他又接着说“没关系,还有很多,人人都有份。”他和阿江放下纸箱,又下了楼梯。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胖大姐马上冲向纸箱,张春燕和李大姐等人也迅速围了上去。这次的两厢水果是苹果和梨,都是特大号的。无数只手同时伸向纸箱,霎时间就一抢而光。 胖大姐拿了一只大苹果正准备退出人群,瞧见张春燕拿了两个苹果,心想还可以这样?那怎么能吃眼前亏呢?马上又挤回去拿了一只梨。 胖大姐得意洋洋地回到她们那群人中,忽见张春燕将一个苹果递给张冬梅,原来她是帮她妹妹拿的。再看别人,都是一人一个,唯独自己一人两个,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她瞥见不远处两手空空的阿宁,立即走过去,把梨递给她说"小姑娘,你人小挤不进去,我帮你拿了一个。”阿宁欢喜地接过去,连声说谢谢。兰英也在一旁点头致谢,胖大姐不作声,使劲咬了一口苹果,以掩饰内心的窘迫。 周洁和阿玉倚着栏杆,看着她们一群人抢水果,有些好笑。古话说,非礼勿动,他们却是不等老板上来就已经开抢了。阿玉笑看着这一切,对周洁说"洁,我们等一下再过去拿吧。”“好!”两人不谋而合。 老板和阿江再次出现了,他看着那几个空纸箱,挑眉问道“哇!又没有啦?”众人又被逗笑了,老板显然很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他大声招呼大家“来来来,还没拿到的都过来拿,随便吃,不够再去买。”他将花生瓜子的袋子打开,“还有花生瓜子,大家不用客气啦。”然后微微退后,等大家过来。 刚才没抢到的和观望的人,陆陆续续地缓步过去,拿了就走。周洁和阿玉过去时,水果已经没几个了,看来老板是按人头买的。 张春燕一边啃苹果一边说“老板,你叫我们来赏月,没有月亮怎么赏呀?” 老板仰头遥望夜空,只两三颗星孤零零地挂在天空,“呃——今晚云有点厚,等云散了月亮就出来了,不要着急啦。” “老板,没有月亮看,你就表演节目给我们看呀。”张春燕又说道,脸上挂着坏笑。 "是呀,老板跳个舞啦。”马上有人附和。 她们这群人,平时油嘴滑舌惯了,现在开始戏弄老板了,其他人都笑着看好戏。 “大家欢迎老板跳舞!”她们拍起了巴掌。 "不行不行,我不会跳舞。”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啊!老板听着快冒冷汗了。他听阿江说过,这群女人很难对付,今天算见识到了。 “你不会,叫老板娘来跳也行啊,哈哈。。。” “两人一起跳才好看呢!”她们唱的唱,和的和,不时一阵哄笑。 老板感觉自己像一只猴子,正被她们逗乐取笑。不能再呆下去了,他赶紧对那群男孩子说“你们不是要收录机吗?来个人跟我去取。”然后转身对众人笑道“你们开心玩,我还有事先走啦。”在大家的嬉笑声中,他肥胖的身躯迅速消失在楼梯间。众人继续嗑着瓜子聊天嬉闹。 周洁和阿玉趴在栏杆上,聊起过中秋的习俗。“我们老家过中秋每家每户都要打糍粑。” “糍粑是什么做的?”阿玉很好奇。 “是糯米做的,就是把糯米蒸熟,放在用石头打磨成的石臼里面,再用木棒槌使劲擂,把糯米擂成一个饼,粘上糖吃,香极了。”周洁想起糍粑的软糯香甜,口水流到了嘴边。 “这么复杂的工序,肯定好吃。”阿玉努力想象着糍粑的样子。 “糍粑这么香,真想尝一尝。以后我们去四川,你要请我们吃才行。”朱彬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两人回过身,见朱彬手拿一只梨,上下抛着,笑嘻嘻地看着她们。周洁暗暗奇怪,他怎么没和那群男孩玩呢。 朱彬笑着问周洁“怎么,不愿意吗?” 周洁莞尔一笑道“当然愿意,愿意极了,不过你要能找到我家才行。” 朱彬再次见到她明媚的笑脸,仿佛回到去沙滩那晚,某种情绪暗自涌动,他扬眉说“你只要告诉我地址,那没问题。” 周洁向阿玉眨眨眼,斜睨着朱彬,“地址嘛?自己猜!”说完格格直笑。 “这可为难了,比大海捞针还难。”朱彬苦恼地说。 阿玉眼珠一转,对朱彬笑道“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地址。” “好啊,你个阿玉,竟敢出卖我,我要杀了你!”周洁不依了,捉住阿玉一阵呵痒,阿玉马上回礼,两人笑成一团。 朱彬却在一旁故作惊慌“哎哎,你们别打啦,我不吃糍粑行了吧!” 两人一听更是嘻嘻哈哈要笑断气了。阿宁听到笑声啃着苹果过来了,不问青红皂白也跟着笑。 两人笑够了,周洁直起身,将弄乱的长发往后一甩,再把头发夹在耳后,长发飘飘身材修长的她,做这个动作别有一番风情。 阿彬看得呆愣住了,瞬间回过神来,望着手中的梨子。 阿宁对她说“你真好看。”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周洁一愣。阿宁以为她不相信,着急地说“真的,我姑姑也是这样说的,不信你问我姑姑!” 周洁哑然失笑,她上前捧起阿宁的小脸左右端详了下,俏皮地说“我相信,相信阿宁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女!” “就是,我们阿宁也是真好看。”阿玉笑着附和说。 阿宁嘻嘻笑着不说话,周洁悄悄告诉她“那里还有很多花生瓜子,去多装点在兜里,回去慢慢吃。”阿宁点点头跑开了。 周洁望着她的背影幽幽地说“她还是个小孩子,父母也舍得让她出来打工。” “每个人的家庭情况不同,她出来打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朱彬的话很有深意。 阿玉轻叹一声,“经过生活的磨练,她会成长得更快。” 第26章 中秋之夜(下) 赵小龙一众男孩借来收录机。他们把磁带放进去,担心按错了键,要是把磁带洗掉就麻烦了。 几人围着研究了一会,确认无误,才按下按键,录音机顿时响起了节奏强劲的港台音乐“暴风一族” 他们将音乐声开到最大,几个男孩随着音乐跳起了霹雳舞。晃腿,擦玻璃,手臂波浪,太空步,跳得有模有样,有几个女孩子也嘻嘻哈哈模仿着扭来摆去。赵燕一众女孩子在一旁鼓掌喝彩,引起众人围观。 周洁和阿玉齐齐向跳舞的几人张望。阿玉对一旁的朱彬说“你怎么不去跳舞?” 朱彬转头望了一眼,继续抛着梨子,笑道“我没有那爱好。” 周洁说“上学时见男同学跳霹雳舞,觉得很好看,就回家偷偷练,第二天腰酸背痛,再也不想学了。” “看不出你还有这爱好呀。”阿玉很惊讶。 “看你文文静静的,怎么会想学霹雳舞?”朱彬含笑问道。 “跟风呗。还有,你们看。”周洁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这是我勤学苦练出来的,当时手指都练出血泡了。” 朱彬也打了个响指,道“这么简单,你竟然能打出血泡?不可思议。” 周洁不好意思地说“自学成才的,没找对方法嘛。” “不错呀,你还是成才了。”阿玉笑她。 “你又取笑我。”周洁作势拧她。 音乐声音太大,张春燕和胖大姐等人聊天就有困难,互相吼着聊天太费嗓子,于是决定下楼去边逛边聊,临走时每人抓了几把瓜子放口袋里。 张春燕回头看看周洁,见她正和别人聊得眉开眼笑,一起那个男孩子好像是坐她旁边上班那个,忽然想起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地下楼了·。 一曲舞完,赵小龙听着女孩子们一阵阵夸赞,心中得意。环顾四周,观众还挺多的,却瞧见周洁在那角落正和朱彬说笑,笑容很是灿烂,他一阵不快。 他对几个男孩子说“就我们跳怎么行,大家一起跳才开心,放首跳舞的歌吧。” 男孩们立即去收录机旁拿磁带选歌,讨论了一会,决定放首比较应景的明月心。 赵小龙朝正在谈笑的赵燕使了个眼色,赵燕心领神会,快步来到周洁面前,拉着她的手,笑吟吟地说道“周洁,过来一起跳舞啦。” “啊!我不会呀。”周洁慌忙想挣脱。那么一大群人还有男孩子,她哪敢过去?她只喜欢待在人少的角落。再说也不会跳舞,去出洋相吗? “哎呀,大家都不会,都是在学习的呢,走吧。”赵燕丝毫不放手,反而加大力度拉她,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我……” “走啦走啦,不会跳有人会教你的。”赵燕笑得意味深长。 周洁被她拉着身不由己地过去,内心在呐喊,为什么要强迫我! 音乐声已经响起,男孩子拉上女朋友,没女朋友的就去邀请女孩子,有的女孩羞答答同意了,有的娇嗔的拒绝“谁愿意和你们男孩子跳啦,我们女孩子自己也可以跳。” 然后双双对对在天台中央翩翩起舞,不时传出笑声、抱怨声“哎呀,踩我脚啦!” “错啦,先出这只脚。” 有那调皮的,不正经跳舞,组对在里面左冲右突,横冲直撞,“你们过去一点,别挡着我们道啦!” “让让,让让,我们来了!” 赵燕刚过来,就被等在一旁的一个高大的男孩拉去场中了。剩下周洁和小青还另两女孩子,倚着栏杆当观众。 周洁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人找她跳舞,在这欣赏他们跳还真不错。 赵燕对在场中捣乱的弟弟使眼色,赵小龙接收到信号,笑着向周洁走去。 周洁见赵小龙朝着自己而来,下意识往后退,可退无可退,已经靠在栏杆上了。 “这位靓女,可以请你跳个舞吗?”赵小龙很绅士地向她伸出手。他个子高,又长得帅,玉树临风地看着她。旁边两个女孩暗自羡慕,小青撞了一下周洁,笑得有深意。 周洁却慌乱得想从栏杆上翻下去,和不熟悉的男孩子说话都结巴,更别说一起跳舞了。 她暗自推测,他应该是赵燕叫过来的,赵燕把她拉过来,她自己去跳舞了,怕冷落了她,所以让她弟来陪她跳舞。其实她哪需要人陪呀? 她不停地摆手说,“不,不,我不会,你别管我。” “不会我可以教你,请吧。”赵小龙轻笑一声,再靠近她一点。 周洁心里强烈反对,谁说要他教了?教她也不学! “你是需要保镖吗?”赵小龙把电视里的台词搬了出来。 “阿?我没说……”周洁还没说完,旁边的小青笑着推了她一把,“去啦。” 她一下子扑到赵小龙面前,他顺势牵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带着她走向场中。 周洁看着握住她的那只手,这可是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啊!她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呆愣地跟着走了过去。 赵小龙站定,引导她摆好姿势,将一只手放在她腰部。 周洁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腰上那只手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面红耳热,浑身发烫。 赵小龙看她低垂着头,不知所措的样子,暗自好笑。 他低声说“很简单的,我教你,上前三步,后退三步,来,跟着我,一、二、三,一、二、三。。。” 在踩了赵小龙几脚、斗了两次膝盖后,周洁慢慢跟上了脚步,心里数着一二三,暂时忘了腰上那块烙铁。为了和他保持距离,她将头尽量扭向一旁。 阿玉远远望着周洁笨拙地学跳舞,笑着对朱彬说“周洁刚才还说自学成才没找对方法呢,现在不用自学,有人教她了。” 朱彬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眼神暗淡,觉得那一对身影很是刺眼。 天台上闲散的人渐渐离场。 阿玉对朱彬说“我要回去啦。” “你不等她了?”朱彬下巴朝跳舞的人群示意。 “让她玩吧,”她顿了一下,“诶,你也可以去请她跳舞呀,这么好的机会。” 阿玉干脆点破他的心事,她早就看出朱彬对周洁有好感,在一起时总是注视她,眼神发光,太明显了。 朱彬带着心事被看穿的羞赫,尴尬地笑道“你说的什么呢,听不懂。” 阿玉也笑,“听不懂就算了,我走啦。” 朱彬靠着栏杆,咬着手中的梨,那汁液是甜中带着酸。他抬头望天,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捉摸不透。他暗叹了一口气,下楼回去了。 “在风中,在雨中,多少的岁月匆匆,难道你难道你,看不到我的痴情……”叶倩文深情地歌唱着,歌声在空中飘荡,大家渐渐沉浸在歌声里,不再嘻闹。 此刻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明净如玉,给天台上的人群披上了一层光影。 赵小龙难得这么近距离接触周洁,低头仔细观察她。 清凉的月光下,她一对秀气的柳眉微蹙,漂亮的丹凤眼眼眸低垂,扇形的毛微微颤动,红唇紧抿,白玉般的脸庞紧绷,连呼吸声都压制得轻微。 “你很怕我?”赵小龙盯着她的脸问道。 “啊?呃,没有。”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马上脚下一乱,踩了他一脚。不怨她啊!她本来数着数呢,他一说话,就打乱节奏了呀。 她立即道歉,“对不起,我—-” “没事,”赵小龙笑着继续带着她走舞步,又逗她道“你脖子这样扭着不会酸吗?” 周洁脸上的红晕更浓了,月光下都能看得清楚。她知道自己这样僵硬的舞姿很丢人,转回头对着他的胸口,羞怯地说“有点,要不,我们不跳了?”她觉得跳舞如同受刑。 赵小龙顿时无语,和他跳舞有这么难受吗?别的女孩子可是巴不得和他跳呢,她刚才在那边还和朱彬笑得花枝乱颤,在他面前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他很可怕吗? 他偏不如他的意,恶作剧地突然向她靠近,仿佛要亲她。周洁顿时慌乱不已,马上扭开头,放他肩上那只手用力抵住他。 他在快贴上她脸时又马上回正身体。周洁满脸惊慌地转回头,看见他一脸促狭的笑,他在捉弄她,真是太过分了! 周洁又羞又恼,挣脱他的手,退后一步,“我学不会,不想跳了。” 对于赵小龙这种性格活泼的男孩子,她是能避则避,因为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让人防不胜防。 音乐此时也接近尾声,赵小龙摊开手,“你已经学会啦,跳得不错。”周洁抿嘴不语。 那边有男孩叫他,“小龙,我们下面又跳什么?”赵小龙走过去说“要不我们跳自由舞吧,你们说呢?”立即有女孩子问“好呀,跳哪种?” “诶,我会一种,十八步的。” “我知道一种三十二步的。” “好不好学,都跳来看看。” 一群人开始讨论舞步。 周洁环顾四周,不见有阿玉的身影,看来她不等自己就跑了,真不够仗义。 正打算偷偷溜回去,赵燕已经过来,笑道“周洁,你还说不会跳,刚才跳得挺好的呀。” 也不知道她从哪点看出她跳的好了,周洁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我很笨的。” “别谦虚了,我们等下跳自由舞,那个更简单好学,跳的人越多越好看,来吧,我们一起跳。”赵燕拉着她边走边说。 她只管认真完成她的任务,拉周洁加入到她们行列,其它是他弟自己的事。上次去沙滩周洁变卦没去,害她被弟嘲笑不中用,这次要让他无话可说。 她不会去想两人处得愉不愉快。在她看来,以她弟弟的风釆,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呢? 面对赵燕热情甜美的笑容,周洁无法拒绝,心想只要不是和赵小龙跳舞,倒是不用顾虑什么了。 那几人把各自知道的舞步都跳一遍,经过大家讨论,公认那款十六步好看又易学。然后众人开始学习舞步,嘴里数着数。 周洁也兴趣盎然地跟在他们后面学习,这才是她喜欢的氛围。 不久,刘小英提议说“大家都学会了,放音乐吧。”赵燕说“这样,我们分三排,集中一些才有感觉。” 大家开始排队,赵小龙很自然地排站在第一队列,正是展示他风姿的时候,当然不能放过这么好机会。 他看向周洁,见她早已退到第三排去了。从学舞步他就看出,她一直在躲避他,看来真吓到她了,他有些懊悔开始的莽撞。 音乐响起,大家整齐划一地跳着舞步。年轻的身体活力四射,尽情舞动他们的青春,挥洒他们的快乐。 周洁终于感受到了舞蹈的魅力,热情奔放的舞步让她身心舒畅,欢乐的气氛让人留连忘返,真希望时光能定格在这一刻,让快乐永驻! 他们跳了一场又一场,趁着难得的机会,尽情释放压抑的身心,把工作抛在脑里,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快乐的舞蹈。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消逝,热闹最终会散场。月亮斜挂夜空的时候,他们恋恋不舍地散场了,每个人的心情都是一个字爽! 第27章 烦恼 包装部,张春燕低头剪着线,心里想着事情。 她听说中秋夜赵小龙他们玩得很疯,跳舞跳到半夜。她知道那晚周洁和刘小英她们一起回宿舍的,证明她也在场。 虽然提醒周洁要学会防着别人,但挡不住男孩子要追她呀。 赵小龙那样的男孩子,嘴像抹了油,专门挑好看的女孩子接近,两三个月就换人。她那么单纯,怕是经不起甜言蜜语的追求。 像那个阿芳,被那个修机器的已婚男人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听说都流产了两次,什么都没得到,灰心丧气地回老家去了,这一辈子怕是完了。 无论因为周洁是同乡,还是因为四弟,她都应该保护她,得想个办法,杜绝后患才行。 最近阿江对赵春燕她们管理又松散了,上班聊个天这些小事他是睁只眼闭只眼。其实并不是他想放松,而是实在奈何不了她们这些老油条。 “诶,你们说现在的男孩子怎么回事,连找对象都不积极。”张春燕开始了闲聊。 “怎么啦?” “就我那个老弟呀,二十多岁了,还没找对象,他还总是说不急,他不急我爸妈着急呀。” “处对象也要看缘分的,急也急不来。”胖大姐说。 “是要缘分,只是他整天在工地上,全是男的,能有什么缘分。”张春燕叹了口气。 斜对面的邓大姐笑道“厂里这么多女孩子,你当大姐的帮他介绍个不就行了。” “我也想啊,你们不知道我那老弟,也就是个小小的代班,眼光却高得很,”张春燕笑着扫视了一下众人。 “他要个子高,长得漂亮,性格本份,最好是老家的,那样语言好沟通,你们说,厂里有几个符和呀?”张春燕很是无奈地说。 “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带班,很厉害了,再说你弟长得不错,这要求也正常啊。”邓大姐说。 “就是,哪个男孩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呀?” “厂里也有几个漂亮的呢,只是叫不上名。” “诶,你那个老乡就很合适呀,就是经常和你妹一起那个女孩子。”胖大姐提醒道。 “你是说周洁吧,她不行。” “怎么不行?”胖大姐仿佛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邓大姐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那姑娘看着不错,个子高,长得漂亮,完全符合条件,怎么不行?” 张春燕叹了口气,“不是说她不好,是人家已经定亲了,所以不行。” “这样啊,那也是,好看点的女孩子都很早定亲的。”胖大姐说。 有人说,“只要他们俩个看对眼,也可以去退亲的。” “那样不好。我听说,是男方家的爷爷在街上一眼看中她,然后叫人上门来说亲,结果还成了。”张春燕笑道。 “这就是缘分到了。” “还别说,就是缘分到了。我们那里有一对,说媒三次,都说的同一个人,最后还是说成了……” 听着她们将这话题越扯越远,张春燕面露微笑,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说这么多,只是想把周洁已定亲这个消息传出去。并且编了个故事,加深她们的印象。 她知道,一起剪线的阿翠和赵燕是同乡,还有个弟弟在裁床部上班。另有一个女的和赵燕也是同乡,这些消息一定会在茶余饭后传播开来的。 年怕中秋月怕半,过完中秋,离过年就不远了。 一晃进入到腊月,天气变冷,不过对于厂里上班的人来说,倒是并无多少影响。回家过年这个议题成了大家的热点。 对于打工人来说,春节是他们唯一能过的节日。过年意味着亲人团聚,意味着美酒佳肴,意味着逍遥自在;没有准时打卡,没有疲劳加班,没有严格的厂规。有的只是呼朋唤友,吃喝玩乐,尽情地享受生活,这样的人生美事谁不期待呢? 张春燕开始计划回家的事情,她孩子在老家,今年才五岁,早就说好过年回去给他买玩具。 她去问周洁过年要不要回家,周洁忙不迭地点头说要。出来快一年了,进入到腊月,才敢想平时不敢想的事,因为这不是幻想,是美梦快成真了!只希望时间过快一点,团聚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张春燕一直在打听厂里什么时候放假,她要计划定火车票。厂里迟迟没决定,她心中暗自焦虑。 腊月十二,厂里终于贴出了放假通知,腊月二十放假,正月初八上班,工资继续压一个月,年后返厂再结算。 张冬梅看完撇撇嘴,“过年都还要压一月工资,真不要脸!” 小青看了办公室一眼,冷笑着说“这就是当老板留人的手段,怕你不回来了,没人给他挣钱。” 大家议论纷纷“工资这么低,还回来个鬼呀!” “不回来他不更高兴,每人送几百块给他,人多就几千块钱呢。” “还是当老板好,怎么都不吃亏。” “我不给他打工了,他当木头板板!” “对,那么黑心,让他自己干!” ……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每到过完年,打工人的工作就有了变数。工资高福利好不缺货的厂招工是人潮汹涌,工资低的厂就门可罗雀。 兴发制衣厂本就地处偏僻,加上不时缺货,工资低至三四百,对比一般五六百的制衣厂,显然没有优势。由于厂里很多工人都变成了熟手,大神看不上这间小庙了,就会想跳槽。 大家回到家乡闲聊时会相互打听工资多少,一听说谁的工资高,就会说“你那厂还招不招人?” “估计要招人,有些不回厂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能进就进,进不了·再回厂。” “行啊,过完年早点走。。。” 几句话就决定了新年的打工方向。 当然兴发制衣厂也不是就没人干了,压工资的手段还是有效果的。为了被压的几百块钱,有人不舍得走。有的人在没找到更好去处之前,也会留在厂里。加上年后又有一批一无所长的打工者出来,四处碰壁之后,这种没门槛的厂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晚,张春燕搭摩的赶到工地上,和张茂林商量回家的事。 张茂林沉吟了一会,说道“老板要求初八开工,来回太赶,我就不回去了。” 张春燕很失望,家里父母还盼着他回去相亲呢。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趁过年大家都在家,你正好相看个女孩子呀。“ 张茂林笑笑,“不着急。” “还不急!”张春燕真拿他没办法,他不回去,父母少不得在她耳边唠叨。她心念一动,笑着说“周洁也要回去呢,你不是喜欢她吗,那正好一起回去,可以增进她的好感,说不定她就同意了呢,男孩要主动一点啦。” 见张茂林沉默不语,她又说“回家需要四天,把握好这几天,让她多了解你,改变她的想法,就心想事成了。” 张茂林想,也许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他点点头,“好,我和你们一起回,明天一早我就去买票。” 张春燕会心地一笑,拍拍张茂林的肩膀,“那就这样说定了,买好票了通知我。” “你有空call我吧。” 第二天晚上,张春燕两姐妹和周洁下班来到村里的士多店,士多店里有一部公共电话机。 张春燕拨通传呼台,报上张茂林的bb机号码,然后耐心等待。周洁第一次见打传呼,觉得好神奇,以前只能在屋子里接打电话,现在他人在工地,也会收到信息并及时回复,时代在进步啊! 十多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张春燕马上接听。只见她从开始的兴奋渐渐变成眉头紧锁,然后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他说回去的人太多,已经买不到票了。” 周洁大失所望,怎么办?回不了家,就见不到爸妈,她可是每天都在想象和他们重逢的场景,她心里一阵酸楚。 张冬梅也是愁眉不展,她也很想爸妈了。 “不过他说会想办法,就算买高价票也愿意,让我们放心。”张春燕安慰道。其实她并没有放心多少,她听说过春运票有多难买,一票难求啊。 接下来几天,周洁上班都是心情低落。她的回家梦可能要破碎了,回家过年是她整个打工期间的精神支柱,每当辛苦劳累时,想到回家团聚的幸福,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了。现在这支柱摇摇欲坠,叫她如何不心烦。 张冬梅倒是淡定,她想过,能回去是最好。回不去大不了就在工地上过年,反正哥哥姐姐都在这里,有亲人在身边,哪里过年都是一样开心。 腊月十五,张春燕又问了张茂林,得到答复还是没有票,高价票都没有,他还在想办法。张春燕更焦虑了,她好久没见到孩子了,孩子也想她啊! 周洁得知后,更加无心上班。她坐着胡思乱想,要不然走路回去?古代没有火车汽车,不也是走路吗?听说四川离广东两千公里,走一个月能到吧?估计不行,起码要两个月。两个月六十天啊,不累死也得饿死,自己那点工资哪够花?想着自己蓬头垢面要饭回家的场景,还是算了吧,留厂里好过去要饭,她劝自己接受现实。 阿玉过来坐在周洁旁边,“怎么,还是买不到票吗?” 她远远望见周洁呆呆坐着,满面愁绪,知道她是为了回家的事烦恼。想到她们即将离别,她有些伤感。虽然有点不舍得她离开,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也不想她难过。 周洁苦笑着摇摇头。阿玉拍拍她“愁什么呀?买不到票就不回去啦,要不去我家过年,我带你去桂林玩,很漂亮哦。” 周洁知道她在逗她开心,勉强笑笑不说话。 “可以这样,先跟阿玉到广西,再买去你们四川的票,应该可以吧?”朱彬插话进来,对周洁说。 自从偶然听说她已定亲,他就藏起了那份心意。难怪她对男孩子都是冷冰冰的,他理解了。他们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天堑,只叹他们没有缘分。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可能了,但他还是可以当她朋友吧,看她烦恼,想为她排忧解难。 阿玉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可以一试。” 周洁对朱彬淡淡笑着说“要是也买不到呢?现在可是春运期间呀。” 朱彬心中也没底,还是说“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周洁心领他们的好意,调皮地对阿玉说“好,就跟你去广西,游一游山水甲天下的桂林,买不到票,就去你家住着不走啦。” “好呀,一言为定。来,拉个勾。”阿玉笑着伸出手。 周洁用小指勾着,“先说好了,买到票就跟我去四川玩,带你去看乐山大佛。” “哈哈,也行!” 第28章 押金 腊月十七,还上两天班就放假了。到了这几天,大多数人已经无心工作。因为她们已经计划好,过完年不再回来,现在做再多的货也是白给厂里,也就懒散了许多。 就算阿英不停嘴地催促,她们也是无动于衷。她们的心早已经飞回了老家,只留下一个躯壳在这里滥竽充数。 早上,周洁无精打采地来上班,她昨夜差不多是一夜未眠。 昨晚周洁和阿玉出去散步谈过心,阿玉说大概率不会回厂了,回去后变数太多,还能不能出来打工都难说。两人都很伤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夜里,她想起自己这一年的打工生涯,虽然辛苦,也是收获了不少。收获了阿玉的友谊,见识了外面世界的不同,体会了打工生活的艰辛。 更烦忧的是,回家这道难题,如同她讨厌的数学题一样难解,而且没有答案可抄。 周洁心不在焉地上着班,心中再次祈祷,希望张茂林能买到票。这时,她注意到张春燕上来车间了。只见她面容愉悦,匆匆地走向张冬梅,对她说了几句话,张冬梅猛地站起来,笑逐颜开。 难道是买到票了?周洁控制不住自己地双腿,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激动地问道:“大姐,是不是买到票了?” 张春燕笑着摇摇头,“没有。” 周洁激动得快跳出来的心又往下一沉,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挂不住了。她见两姐妹一直看着她笑,奇怪地问:“那——你们笑什么?”难道还有比买到火车票更高兴的事? “我们笑你脸上有粒饭,是留着准备中午吃吗?”张春燕调侃她。 周洁马上脸红了,下意识在嘴角脸上抹了几下,“掉了吗?”两姐妹笑得更厉害了,她才知道被她们捉弄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告诉你吧。”张春燕笑道。 张春燕告诉她,火车票的确是没买到。但是张茂林找到另一种办法。 他几经打听,联系上了他二嫂的堂弟杨云,杨云女朋友的表哥是在花县火车站里上班,他有办法弄到票,就是可能没座位。 “真的吗?!太好了!”周洁激动地大声道。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注目,她赶紧双手捂着嘴笑。她心想什么座不座位的,现在只要能上火车,哪怕是吊在车窗外、趴在车顶上,她也是愿意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回家啦! 三人都抑制不住地高兴,快乐满溢。每到春节,广东回四川的返乡潮是最猛烈的,四川是名副其实的外来工输出大省。虽然铁路局此时增发了多班列车,还是显得运力不足,在超负荷运转。因此,春运期间,能买到一张去重庆的票堪比中奖般的幸运。 周洁马上跑到阿玉身边,“玉,我可以回家了!”阿玉笑道:“这么好!还去桂林玩时吗?” “以后再去,”周洁扬起因为兴奋而晕红的脸蛋说:“来日方长嘛。” 腊月二十这天,工人们一大早排队等在办公室门口外,喜气洋洋地等候发工资。他们热烈地议论着上月比这个月大概多多少钱。放假前几天都没心思上班,工资差远啦。 先进去领工资的小青出来了,脸上带着愠怒,低声骂道:“呸,黑心老板!” 众人忙问怎么回事,小青气愤地说:“办公室的人说,厂里规定要压足一个月工资,这个月才二十多天不够一月,就连夜把工资算出来发这个月的!” “什么,这是什么狗屁规定?” “我上个月加好多班,累得要死,怎么不发上个月的?” “这不是变着法扣钱吗?” 裁床部的陈来不满地站了出来,粗声说:“我们一起去找老板说理去。”刚才说得义愤填膺的人此刻却住了嘴,一声不吭。 他看向他的同事们,赵小龙准备响应,赵燕一把拉住他,朝他使眼色,他只好摸摸鼻子,避开陈来的视线。 大家都有顾虑,要继续干的人不可能去,如果得罪老板还怎么呆下去。打算不回厂的人也不愿去,做事留一线,说不一定还要回来呢? 就算很确定不回厂的人,怕惹火了老板,说工资全部当押金,明年再回来领,怎么办?毕竟钱在他口袋里,他说了算。就算去劳动局告都不一定准,他并未说不给工资。 下一个领工资的人出来了,因为她已有心理准备,表情平淡。 “你进去说说,我让你。”排最前面那个女孩子说。 陈来毫不客气地进去办公室,外面的众人竖起耳朵听。 陈来本以为老板在里面,想着先礼后兵对付他。老板却不见人,只有两个职员在里面负责发工资。 “厂里为什么押上个月工资?这不合理!” 办公室文员阿玲一听,似有准备,她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不慌不忙地说:“国有国法,厂有厂规,这是厂里的规定。” 她顿了顿,“再说只是押金,又不是说不给你,明年回来就发给你啦。” “这月都不足一个月,工资少,我们回家要用钱啊!按理说年底应该结清工资,你们—-” “我们厂规定是要押一个月工资的,你也说了,这月不足一个月,就只能押上个月的啦。” “你们这么做,谁还回来愿意给你们干?” 阿玲嗤笑一声:“有没有人干工是厂里的事,回不回来上班,是你们的事,不回来上班押金是不退的,不然怎么叫押金呢?” 阿玲开始不耐烦了,瞪着陈来说道:“你工资要不要领?不领就叫下一个了。” 陈来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拿起笔签了字,捏着薄薄的信封,黑着脸走出门外,回头骂道:“你这厂迟早倒闭!”他也是决定回家后不再回厂,本以为押这个月工资少些损失,可是哪知道老板是那么精明能算计呢? 其他人看到他并没有占到便宜,有人暗自庆幸没跟着闹。大家把抱怨吞进肚里,默默地领了工资,不管怎样,多少有点钱到手。 周洁领完二百二十块工资,和张春燕姐妹回到宿舍。大概是老板为了彰显他的仁义,今天食堂还有今年最后一天饭吃。她们打算吃了午饭再去工地会合,然后明天早上去花县坐火车。 午饭时,周洁问阿玉什么时候走,阿玉说买的明天下午的票,晚上就能到家,让周洁无比羡慕,她可是要四天才能到家啊。 饭后,几人准备出发了。周洁换上新买的鹅黄色外套,衬得皮肤更白皙娇嫩,下着浅蓝牛仔裤,显得身材修长,亭亭玉立。 阿玉夸她今天特别漂亮,她自嘲说,虽然没挣到多少钱,也要装作衣锦还乡的样子,才对得起这一年的辛苦。 她背起塞得满满的背包,手提一个装满日用品小物件的红色塑料桶,已是最精简的行李了。那些不方便携带的蚊帐席子被子等物品,留给后来有需要的人。 走出宿舍门口,周洁回头张望。对这间呆了一年的又黑又旧的小屋,她并没有多少留恋,只是里面的人才是让她不舍的。 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她们给她飘泊的生活带来丝丝温暖。每当心情低落流泪时,是她们的身影让她坚强:人家也是背井离乡,人家也加班加点,人家能忍受住各种委屈辛苦,自己怎么就不能了?无形中,她们成了她坚强的后盾。 周洁强忍着泪水,对她最不舍的阿玉说:“也许我还会来广东,到时我们再见。”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阿玉,不如说是安慰自己的悲伤心情。 “周洁,快点,走啦。”张冬梅在巷子那头喊道。 周洁挥挥手,离别的话语不敢再说,怕一开口就泪流满面,喉咙哽咽,心在哭泣。 阿玉依在门前,眼中泪光闪闪,无限的不舍。她向周洁挥挥手,“回家记得写信!”周洁回身,强作欢颜地使劲点点头,望了阿玉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阿玉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消失在她的世界。那个笑着对她说:有缘再相见,无缘写信件”的美丽女孩,那张明媚的笑脸,是否再也见不到了?一阵冰冷的风吹过,带来一股寒意,她抱紧双臂,泪眼婆娑地望着巷子出神。 回家的激动渐渐掩盖了离别的悲伤。周洁跟随张春燕姐妹出了村口,再走上半小时路程,到了交接大公路的路口。尛說Φ紋網 学针车那块牌子依旧醒目地挂在那里,她下意识望向当初学针车的巷子。当初有多么急切地想进厂,现在就有多么迫切地想回家。相同的场景,相反的目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她啼笑皆非。 这是条开发区的新公路,没有公交车路过,只有长途汽车,并且不搭短途。 搭客的摩托车生意就很红火,没客时他们相互吹嘘,有客人就齐齐上阵抢客。见她们来到,几个摩的师傅不停地询问:靓女去哪里? 她们租了两辆摩的,经过二十多分钟的颠簸,到达了张茂林新搬的工地。 工地上只剩十来个人在干活,周青和陈小华前几天也已经走了。 晚上,村子的大排档里。张茂林举起手中的茶杯:“今天我以茶倒酒,祝你们一路顺风。”说完一饮而尽。 “你们?什么意思?”张春燕疑惑不解,“你不一起回去吗?” 周洁和张冬梅也瞪大眼睛看着张茂林,等待他的回答。张茂林避开她们的视线,一边斟茶一边说:“这不是过年难买票吗?工地上有十多个人就打算在工地上过年,我就走不开了,你们先回去吧。” “我们怎么回去啊?我找不到路!”张春燕着急地说。 张冬梅也马上说:“你不一起回,我们走丢了怎么办?”她是很想她哥一起走,他能壮胆。 周洁没有说话,心直往下沉。她一直当张茂林是她们的主心骨,买票这么难的事他都可以办到,有他在,她安心。如果他不一起的话,她们两眼一抹黑,感觉是寸步难行,一阵恐慌袭上心头。 张茂林淡定地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笑着说:“不用担心,我给你们联系好了,你们到时找杨云就行,他会安排好一切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春燕,“这上面有地址姓名,还有厂里电话,他们厂就在火车站附近。” 张春燕无奈地接过纸条,望了一眼,担忧地问:“他要是不帮忙呢?”她感觉自己失言了,忙说:“我是说车票难买,他帮不上忙,我们到时怎么办?” “这个放心,别人不敢说,我们不一样的。也算是亲戚关系,他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答应帮忙的,别担心。”张茂林很笃定,接着说:“他问了那个表哥的,表哥说没问题,包在他身上。人家是内部工作人员,肯定有办法弄到票的。” 张春燕稍稍心安,“有他表哥帮忙那就放心了。” “四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张冬梅问。 “这定不了,要等这工地完工后再说。”他看向几人,问道:“你们呢,过完年还回来这厂吗?” 张春燕说:“广东还是要来,只是我不打算回这个厂了,工资太低。” “就是,我听她们好多人说,东莞那边的厂工资高,有六七百呢,她们都说要去那里找厂,我也想去。”张冬梅兴奋地说。 张茂林点头道:“那到时再说,你们可以先到工地上来,当个临时落脚点。” 他目光扫向周洁,周洁一踫上他的目光就避开了,低头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她还是那么害羞。 张春燕笑着问周洁:“小洁,你还回来吗?” 周洁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可能不会出来打工了,离家太远,我爸妈不愿我出来。” 的确,她妈妈几次在信中提起,她早就后悔让独生女儿出来打工,害得她天天在家牵肠挂肚,还是在身边安心。 “家里有什么好?又穷又落后,我还是愿意出来打工。”张冬梅不赞同。 张春燕嘲笑她说:“打工能打一辈子吗?老家再落后,以后还不是要回老家过日子。” 张冬梅嘟囔说:“我能打几年就几年,”她又兴奋地道:“我现在是熟手了,找厂更容易,周洁,我们明年又一起出去进厂。” 周洁莞尔一笑,“好呀,只要我爸妈同意就行。” 张茂林望着她动人的笑脸,?入了沉思,他选择不一起回去,会不会是个错误? 第29章 四哥很聪明 “老四,”张春燕的声音将张茂林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看向她,“嗯?” “我们三个今晚怎么安排?”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你们去老李老婆厂里住,等下晚点我带你们去。” 他解释说:“她们厂门卫要九点才下班,九点后她就可以偷偷带你们进去。” 周洁暗暗感激张茂林安排得妥当,她可不愿住工地上。 “这里离厂有多远?”张冬梅问。 “不远,大约走半小时吧。” “要走半小时呀,太远啦,要是背着行李走,恐怕要走一小时。”张冬梅抱怨道。 周洁倒并不觉得远,只要不住工地,走上两小时也无所谓。不明白张冬梅抱怨什么,这住处也是她哥费了心思安排的,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细想应该并没有那么简单,她竟然不领情。 张春燕听妹妹不想走路,估计她是下午来的时候走路累了,就问张茂林,“工地上有没有铺,我们挤一个铺就行,将就一晚上吧,晚上走路又黑又冷,我也不想折腾。” “这样啊,那我让老陈把铺让给你们挤一晚,他睡的是小间,老婆回家了。”他又有点为难地说:“只是你们三个睡可能有点挤。” “不怕不怕,她们两个那么瘦,实在不行我坐一晚。”张春燕赶紧说,仿佛怕他变卦。 “那行,”张茂林想了想又问:“你们有没有暂住证?” “暂住证?没有啊!”张春燕很惊讶。难道工地上也要暂住证? “我们那个破厂,连个厂牌都没有,哪有什么证。”张冬梅撇嘴说,她好奇地问:“要那干嘛?” 这也是周洁想知道的,她竖起耳朵听他回答。 张茂林想来也是,她们那厂那么偏僻,办证干什么,也没人会去查。 “平时倒没什么,就是过年了治安队查出租屋查得严,有时候会查到工地上来。” “哦,那如果查到没证会怎么样?”张冬梅问。 “就会被抓去治安队里,再让家人朋友来交钱领人。” “那要多少钱呐?” “一千块。” 张冬梅吐了一下舌头,那么多啊,要她三个月的工资。 张春燕问道:“那要是没人来领会怎么样?” “会被送去收容所,或者送去山里干几个月活,挣够路费遣返。” 张冬梅打趣他哥:“四哥,你有没有被抓过?” “我嘛,还真被抓过一次呢,你想不听过程?”张茂林吊她的胃口。 “想听想听,你快说说。”张冬梅兴趣浓厚,仿佛他哥被抓是非常好玩的事情。 张春燕和周洁同时看向张茂林,等待他的下文。 张茂林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开始讲他的故事。 去年夏天,他和工人们刚搬去一个新工地,第二天晚上,治安队就上门查证来了。他解释说刚搬来,老板还没来得及办。治安员说:“我不管,没有证,全部带走!” 他们九个人被拉上车带到治安队的大院,下车后排队进去屋子里登记。 张茂林推门进去,屋里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一个胖子坐在桌旁登记,一大高个站在旁边。 张茂林拿出身份证,递了过去,笑着说:“我们就是干建筑的,昨天才过来……” 胖子不等他把说完,打断说:“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 张茂林不明所以,他身上有老板给的五百块生活费,难道也要拿出来?他们会不会把钱没收? “快点,全部拿出来,皮带也解下来。”大高个声音很洪亮。 张茂林打定主意,如果他们敢要他的钱,哪怕干一架都不会给!他拿出钥匙、小本子、笔,再抽出皮带摆在桌上。 正迟疑要不要拿钱出来,大高个说:“全部拿出来登记,不然丢了东西我们不负责。”原来是这样啊,他马上把五百块钱掏了出来。 胖子看了一眼,在本子上记下他的身份证信息,还有随身物品,都一一详细记录。 大高个伸手把皮带拿了起来,仔细检查有没有藏东西,然后放下。 “好了,登记完了,把东西收起,去那间屋等着。”胖子目不斜视地说完,又喊一声:“下一个!” 张荐林放下心来,他们并不是想要他的钱,就走向一旁等待。他们九人全部登记完后,大个子对他们说:“通知你们的亲人朋友来交罚款领人,不然你们会被送去收容所,记住啊,截止明天十二点。” 张茂林赶紧说:“我想打电话给我们老板。”得到允许,他用治安队的电话打通了老板的大哥大,请求老板今晚就来把他们领出去,老板说今晚没空,明天再过来,就挂了电话。张茂林很无奈,看来他们得在治安队过夜了。 他们被关进一间大屋子,一共有十几个人,相互谈论了几句,他们有的是出租屋抓来的,有的是在路上走着被查到的。 当晚,他们睡在冰凉的大铺上,捱过今晚就好了,张茂林安慰自己。夜半时分,门突然被打开,五六个染着各色头发的小青年手持手电冲了进来,全都是十几岁的年纪。 他们一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挨个搜身,稍有异议就挙打脚踢,那穷凶极恶的样子让大家都不敢出声了。试想他们能进到这里面来,背后的原因一想就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 一个黄发小子在搜完张茂林后,感觉很诧异,在他身上除了本子笔之外,什么都没搜到! 他再扫视张茂林全身,见他穿一件旧衬衣,下着一条牛仔裤,很普通的打扮。 黄发小子很不甘心,把张茂林鞋子拿到手电前仔细检查。那是一双普通的军绿色解放鞋,上面布满了泥土,没发现任何异样。他将手伸进鞋子里一阵抠索后,使劲地把鞋子扔回地上。 黄发小子不说话,用手电照着张茂林的脸,张茂林微眯起眼,用手挡住光亮,镇定地看着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拿着手电去铺上一阵翻找,铺上除了几张破席子之外,空无一物。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被搜刮完,他们不止要现金,只要看得上的东西都抢去。一个男子死死护住偑戴的物件,被戴着耳钉的小子狠狠甩了一巴掌,又被另一个人踹了一脚,只得眼睁睁看着被取走,敢怒不敢言。 黄发小子再次将张茂林全身上下查找一遍,才悻悻地离开,马上门又被锁上。 众人咒骂了几句,抱怨了几声,又回到大铺上睡觉。 这到嘴的肥肉竟然不翼而飞,小混混们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以至于夜不能眠。两小时后,这群人又不死心地进来,进行地毯式搜查。 两个人来到张茂林面前,小个子青年打手电照明,爆炸头小子搜身。张茂林很配合地任他摸索,任他将口袋快摸穿了,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爆炸头把张茂林皮带抽出,认真查看,再把鞋子翻来覆去,鞋带子也扯开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他和打手电的小子对视了一眼,微微摇摇头。 他几个混混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后,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很快隐入黑暗中。 张茂林讲到这里,张冬梅已经按耐不住了,问道:“四哥,你的钱到底藏在哪里?” 张茂林一脸神秘地说:“你猜猜看。” “哎呀,急死了,我就是猜不到才问啦!”张冬梅很着急。 “老四,我也想不出会藏在哪里,难道是藏在屋梁上?”张春燕试着猜测。 周洁也转动脑子,天上地下设想了一遍,又统统推翻,算了,脑子久了不用已经生锈了。 张茂林吊足了她们的胃口,笑着说:“钱在身上。”见大家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暗自得意,他又继续说下去。 当夜,他躺在床上,想不通登记时,为什么要把身上的钱物全部展示出来,毕竟财不露白嘛,他隐隐感觉有些对劲。 钱放袋子里肯定不安全了,得想办法藏起来。他环顾四周,陋室空空,找不到藏钱之处。他想要不把钱放鞋子里,不行,又不能穿着鞋子睡,那样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时他看到卷起的裤腿,灵光一闪,这是最好的藏钱之处。他坐起身,放下裤腿,掏出钱折成长条状,顺着裤脚边摆好,再把裤脚卷起直到小腿处。 半夜,果然不出所料,一群小混混进来抢劫了。见他衣袖挽着,裤腿卷着,很常见的民工穿着,不疑有它。可他们万万想不到,那裤腿也能藏东西。像他们只知道吃喝玩乐、强取豪夺,哪里会有做工经验呢? 第二天上午,他们被赶进院里排队站着,等着有人来领。望着陆续地有人回去了,老板却迟迟不出现,他们几人从淡定变成了焦急。 十一点半,一辆货车开进了院内,司机把铁门向众人敞开,仿佛车厢张大了口,等着吞噬他们,叫人不寒而栗。据了解说没人领的人就会被送往什么山做苦力,和劳改差不多。尛說Φ紋網 老板还是没到,有人低声咒骂老板是不是死路上了,还不来!又有人说他现在还不能死,等把我们领出去了他想怎么死都随便他,大家一阵低笑。 大高个冲张茂林说:“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来领?不然就上车了!” 张茂林忙陪着笑说:“有,老板说了今天上午来,我再打个电话催催他,行不?” 大高个不说话,下巴向电话室扬了扬。张茂林赶紧去拨打电话,“老板,你来没有啊?我们快被拉走了。” “慌什么,我正在办事情。”老板淡定地说完,又挂了电话。 张茂林不知道老板说的办什么事,只好悻悻地回到院里,工人们知道后又是一阵咒骂声。 大高个开始把无人来领的人往货车上赶,有四个人哭丧着脸上了车。他斜睨着他们几人,“没人来领了是吧?给我上车!” 此刻,大腹便便的老板夹着公文包进了院里,在他们几人的眼中,如同天神下凡来,解救了他们的苦难。 后来听说,老板神通广大,就花了几百块茶钱就让治安队爽快放人了,真真假假无人知晓。不得不说,老板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当的。 三人听完张茂林的叙述,偑服得五体投地。张冬梅称赞道:“四哥,你真厉害!” “你四哥肯定厉害啦,还很聪明,不然怎么能当代班呢?小洁,你说是不是呢?” 周洁听完叙述正暗自恐慌,她没有证,要是被抓了怎么办?她没有那么多钱啊。在厂里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车衣工,觉得厂外的世界是天下太平,出厂后,感觉外面处处暗藏着危险。 她听到张春燕问她,忙点头称是,四哥的确聪明,张春燕暗笑,瞟了一眼张茂林,见他俊面含笑,意气风发。 张冬梅开始犹豫了,如果住工地会有被抓的可能,还是住厂里安全。 张春燕说:“我觉得,我们就待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应该没事。” 张茂林也就不再坚持,他并不确定会不会来查,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周洁听后有些着急,她们为什么要让自己处在危险当中呢,也就多走几步路,却能高枕无忧呀。 但看到张春燕笃定的神态,还有张茂林也不反对了,心想既然是有时候会来查工地,代表大概率不会来,她渐渐心安。 第30章 惊心 他们边走边聊回到了工地。工棚里的大铺上,有的人已经睡下,一些人围坐在床上打扑克,一局打完他们相互嘲笑,场面十分热闹。 老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听张茂林说了,很爽快地把他的小间收拾了出来。 张春燕在一旁不停地说谢谢,麻烦你了,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去到了大铺上。 小间三面是木板墙,另一面用帘子遮挡,离大铺有一段距离,隐密性很好。只是实在小,她们几个的背包放进去都快装满了。 张春燕打着哈欠说:“睡觉吧,明天早点起来去赶车。” 三人和衣躺下,身上搭着张茂林拿来的一条薄被。周洁紧紧贴着木墙,翻个身都不易。不过她很满足,能有个容身之处已是很不错了,怎么会去计较大与小。 在这狭小的空间,三人紧紧相依相偎,相依为伴,渐渐进入了梦乡。 张茂林却不敢入睡,他必须时刻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情况。虽说安慰自己今晚大概率不会来查暂住证,但强烈的责任心让他不敢懈怠。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谨慎为妙。 睡意渐渐袭来,他到底抵不过瞌睡虫的威力,打起了哈欠。抬手看看表,已经接近一点,今晚应该安全了,他想。渐渐放下戒心,准备入眠。 正朦朦胧胧中,村里好似响起了几声狗吠,唉,过年了小偷就是多,反正工地上没啥可偷的。狗吠声渐渐此起彼伏,越来越热闹,忽然他心中电光火石一闪:莫不是查暂住证?! 他猛地坐起来,睡意全无。抓起外套冲出门口,茫茫夜色中,只有村庄方向有星点灯光,看起来似乎毫无异常,只是狗吠声一直持续不断。 他低头思忖了一下,情况不明,不能等待,谁知道是不是坐以待毙?他决定主动出击去查看情况,立即骑上单车向村庄方向驶去。 村外的大榕树下,张茂林借着树身的掩护,探头望向村里,似乎有些嘈杂的声音,可惜被房屋挡住视线。他不敢再过去,怕被发现,他有证倒是不怕,可谁去给她们通风报信呢? 他灵机一动,扯着榕树上那长长的根须顺着树干爬了上去。他拨开树枝,放眼望向村中,顿时大惊。 村子里面隐隐约约有几辆警车,红蓝色的警灯不断闪烁,治安队的摩托车在出租屋的那片区域穿梭,伴随着隐约的吆喝声敲门声,不用说,肯定是查暂住证。 他转身滑下树干,快速骑着单车驶向工棚,一边思索,今晚查证的阵势有点大,竟然有警车出动,莫不是有什么事发生?这样的话肯定会查到工地上来,不能再抱侥幸心理了,得赶紧带她们走。 张茂林到了工地,把单车一扔,跑向小间,“大姐!冬梅……快起来!” 张春燕几人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都怔忡地坐起身,忘了身处何方。 “大姐!起来了!”张茂林急切地说:“你们几个快起来,查暂住证了,马上去厂里。” 周洁顿时从混沌中清醒,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耳边听见张春燕在催促:“冬梅,周洁,快点拿行李!”她手忙脚乱地抓起背包,再提上水桶,跟着几兄妹冲进了夜色。 张茂林联系的那个厂在村子的另一端,走大路的话要经过村子,那她们岂不是自投罗网。只能从工地上,再穿过一片荒地,绕过村子后去厂里。 几人奔走在坑坑洼洼的工地上,都默不作声,精神高度紧张。仿佛越狱的逃犯,以最大的步伐迈向前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向前跑,远离危险!村里的每一声狗叫声都让人心肝打颤。 周洁跑在最后面,她很少走夜路,对黑暗有莫名的恐惧。此刻脑中不由自主地臆想出身后的暗黑中,有一只无形的鬼怪张牙舞爪地追在她后面,她感到头皮发麻,只能拼命往前奔跑,别无选择。 她心里在呐喊,她们只是想回个家为什么这么难?! 在这异地他乡,打工人就是这样的底气不足,外地人的身份使她们仿佛低人一等,总是有莫名的惶恐伴随。所以无法预料后果的事情能避则避,才是上上策。 张茂林背着张冬梅的背包,提着张春燕的小包,跑上荒地里的一个小土坡,回头望向工地。只见警灯闪烁,几辆摩托车出了村子,驶向工地方向,车上有人拿着强光手电筒四处照射。 还好他们走得及时,不然在那手电光下肯定是无所遁形,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张春燕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将背包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不停地喘着粗气。 张冬梅只提了一个桶相对轻松,也还是喘着气,两手叉腰地说:“累死了!” 掉队在后面周洁跑了过来,她放下桶,大口呼着气。夜色下,她白皙的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她随手擦了一下,说道:“走吧。”原来她以为大家在等她。 “先歇一下吧,离厂不远了。”张茂林有些触动,刚才慌乱中他只知道帮两姐妹拿东西,却忘了帮她拿。看她瘦弱的身影,却再累都一声不吭,是那么与众不同。 只是他没想过,孤身在外的她,不像张冬梅有哥哥疼姐姐爱。无论遇到什么事,一切只能靠自己,不是她与众不同,是被逼着成长。 歇了一会,他们准备再次上路。张茂林走过去,将周洁的桶拎起,默不作声向前走了。周洁开始有些惊讶,然后暗暗感激。 一行人来到一间灰白色的厂房前,厂房大门紧闭,厂里一片寂静。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会周公,只有她们几个还在路上奔波,周洁暗自唏嘘。 张茂林让她们隐在厂旁边的树林里,然后他走向厂的侧方,那里有道小门。他上前轻轻敲了几下,然后趴在门上听动静,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反应。今夜太晚了,王姐肯定睡下了。 他再敲了几下,想着再没反应就只能回去工地去了,刚查过证应该不会再来查了。 他正打算回头走,铁门“吱呀”一响,一个矮胖的女人探出头来,小声问道:“是张老四吗?” 张茂林忙说:“王姐,是我,我带她们过来了。” “等你们好久了,以为不来了,就上床睡了,差点没听见敲门。”王姐笑着说,瞅了瞅,“她们呢?”wWW.xszWω㈧.йêt “在那边,我去叫她们过来。”张茂林回身正准备走,见张春燕领着两个女孩过来了。 “这是王姐吧,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张春燕客气地说。 “张姐儿,说哪里话?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来,快进来。”王姐在门里招呼几人,她们得快进了门口。 张茂林在门外说:“王姐,麻烦你了,我先走了,明天早上过来接她们。” “好的,老弟,你放心回去吧,我关门了。”王姐说完,赶紧关上门,小声说道:“你们跟我来。” 她领着三人走向一间宿舍,这宿舍离那个小门很近,难怪能听见敲门声。进了宿舍,王姐打开灯,里面全是空床位。 张春燕问,“你们厂已经放假了吧?这么多空位。” 王姐点点头,胖胖的脸上带着笑意,给人很亲切的感觉。她说:“我们十六就放假了,剩下我们五个不回家的,都搬在隔壁屋了,热闹些。” 她又指着床位说:“你们随便找床位睡,有的床上有被子,都是她们不要的,条件不好,你们将就一下。” “王姐,你说啥呢,我们能有个地方收留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没你的帮忙,我们只有睡大路边了。”张春燕客气地说:“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耽误你睡觉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都是老乡嘛。九点过后我一直在等你们,后来到了十二点,估计你们不会来了,我就先睡了。” 张春燕陪笑道:“本来是要来的,她两个小丫头嫌远懒得走,就将就她们住工地了,谁知道村里查暂住证,只好三更半夜来打扰你了。” 张冬梅不满地看向她姐,被张春燕逼视了回来,她把背包往铺上一扔,低声向周洁抱怨道:“明明是她自己不想走路,却让我们背黑锅!”周洁暗暗偷笑,这有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晚上夜路不好走,你们又有行李,是我也不想走啦。”王姐善解人意地说,脸上焕发着助人为乐的光彩。 张春燕感觉十分累,想倒头便睡,可王姐还没走,总得和她客套几句吧,不然显得没礼貌。王姐觉得人家过来了不多说几句,自己赶紧去睡了,显得不够热情,两人便站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 张春燕实在累了,再次说:“王姐,你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那我先去睡了,我就住在隔壁宿舍,你们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是,不用客气……”王姐一边走一边叮嘱她们。 “好的,好的。” 张春燕松了口气,走进过道,见两个女孩一人占了一个床位,竟然都有被子,心说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二话不说,掀起张冬梅的被子,钻了进去,嘴里还故意凶巴巴地说:“睡进去一点,一点都不懂事!”张冬梅“哼”了一声,翻身拿背对着她。 第31章 票难买 次日,天刚放亮,张春燕想着要去赶火车,催促其他两人起身,她们麻利地梳洗完毕。 张春燕谢绝了王姐的方便面,一来太早吃不下,二来都晕车,最好不吃东西。王姐把她们送出门后,就转回去继续睡觉了,天太冷,放假后又无所事事,不如睡睡懒觉。 很快张茂林骑着单车到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昨晚怎么样?又来查没有?”张春燕问。 “后来没有来了,不过昨晚出了一件大事,难怪有那么多警车。” “什么事?” “昨晚有个老板发工资的几万块钱被抢了,头都被砖头打破了,还在医院抢救。”张茂林说道,带着一丝隐约的兴奋。 “天哪,那些人胆子真大!”张冬梅惊呼道,“抓到了要判刑坐牢的呀!” 张茂林略带不屑说:“那也要能抓到了才行。”他又说道:“那些老板平时榨取工人的血汗钱,这也算是劫富济贫啦。” “到底是犯法的事,还是不能那样说。”张春燕严肃地说。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早就这样干了。”张茂林沉声说:“当老板的没人性,为他们挣那么多钱,却把我们这些工人不当人,看不起人,活该被收拾!” 他想起虽然自己是个工头,却没有得到老板哪怕一丁点的尊重,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每次去要工程款,不是说他也缺钱,就是像打发叫花子,给个几百块生活费,搞得像是他赏赐的一样。他的工程款都被拖欠了一年多了,不知何时能收到。 张春燕猜他是在老板那里受了不少气,才会有这种态度。她语重心长地说:“老弟,听大姐一句话,出来是为了挣钱的,不是来赌气的。想开点,看在钱的份上,有些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张茂林不便细说,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就转移话题,“走,我带你们去坐车。” 他将几个背包全部绑在车架上,推着车向前走。 周洁一路上沉思,她觉得大姐说得很对,抢劫是国法难容的,无论有多大的委屈,不能站在法律的对立面。 她不理解张茂林怎么有这种想法,外面的世界她真的不懂。 在公路边等车时,张春燕笑问张茂林:“你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回吗?人多热闹哦,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算了,还是等工地做完,挣多点钱回去,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下。”张茂林说完,瞟了一眼周洁,见她正望着公路出神,暗叹了一口气。 车来了,张茂林将几人的行李塞进车底行李厢,然后付了车票钱,站在车窗外向她们挥手。 望着徐徐远去的客车,他有些怅然若失。 经过两小时的颠簸,汽车终于到站了。周洁几人苍白着脸下了车,晕车使她们看起来仿佛是大病初癒虚弱的人。 火车站广场上,黑压压一大片人群,或站或坐或躺,大多数人都愁眉苦脸,加上背着大包小包,仿佛是一群难民滞留在广场。 周洁很惊讶,没想到这小火车站也同样的人满为患。仔细想来,估计大家都这样想:大车站人多小车站肯定好买票,结果是都想到一起去了。Www.XSZWω8.ΝΕt 她们经过火车站广场,穿过满面愁苦的人群,从左侧的街道钻进去,去找那个堂弟杨云。 张茂林说过,杨云的厂是在火车站左侧第三条街。她们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很快找到了她们的目标:“永兴制衣厂” 真是太顺利了,她们快步来到厂门口。五层小楼的厂房里灯火透亮,现在正是上班时间。 张春燕去对门卫说了名字,看着门卫大叔把杨云两个字写在小黑板上,才放心离开。 还有两个多小时厂里才下班,几人便坐在厂外的花基上,欣赏这城市街道的繁华。 张冬梅看着店铺林立的大街,不禁感叹道:“他们的厂真好,开在大街上,好热闹呀。” “是啊,随时都可以逛街,真方便。”周洁也一脸羡慕。 她想起她们那个小村庄,小到走几步就出村了。出厂门见到的都是挑着箩筐扛着锄头的阿叔阿姨,虽然他们一般目不斜视还带着点盛气凌人的气势走过,也改变不了他们彼此成了熟人的事实。 “你们懂啥?逛街就要花钱,只有我们那样的厂才能存住钱。”张春燕笑着指出重点。 “对哦,要是我在这上班,肯定钱不够花。”张冬梅很认同。 “说不定还要借钱度日呢。”周洁补上一句。 “小洁,到时候你打电话给你妈妈,”张春燕装出一副哭腔哭调说:“妈妈,快寄点钱出来给我,我没路费回家了。” “哈哈哈……”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她们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她们找到了依靠,可以不用操心买票的事情,不用像火车站广场上的人那样焦头烂额,可以顺利回家,怎会不开心呢? 制衣厂终于下班了,男男女女陆续从门卫室旁的通道涌出来。每个人胸前都戴一个身份证大小的厂牌,要进厂去保安就会会确认有无厂牌。 周洁注意到女孩子们都穿着比较时髦,到底是在城市里生活,不过想起之前说的时髦要靠金钱支撑,也就不羡慕了。 张春燕只见过一两次杨云,没多少印象了。张茂林说他也只记得大概模样,好像是很瘦,长得比较白净秀气。 三个人便专门盯着长相白净秀气的男孩子看。由于长期在厂里上班的原因,多数男孩子都比较白净,无法确认。 只有等他来找她们了,毕竟她们有三个人,目标大。 此时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出来厂门口,面容白皙,眉清目秀,生得十分俊俏。他站在那里四下张望。 张春燕注意到他,渐渐和印象中的样子重合,她向他招手。此时杨云也注意到她们三个,马上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张姐,让你们等久了。”杨云对张春燕说,再对两个女孩点点头。面对她们,他略微有些害羞,笑得很腼腆。 “兄弟说哪里话?张姐来给你添麻烦了。”张春燕又笑道:“几年不见,兄弟又长帅了不少。” “没有没有,”杨云耳朵都红了,“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们没吃饭吧,我带你们去那边吃饭。” “我们本来打算吃了过来等,又怕错过你下班,就先过来了。”张春燕笑着说:“坐了车没胃口,要不去吃碗面吧。” “那行,那边有家味道很好,我带你们去。”杨云顺手拿起一个背包,斜挎在背上,又准备再拿,张春燕慌忙说不用不用,赶紧背上包。 周洁有些脸红了,她们的背包堆在一起,他随手拿的是她的包,她又不好意思上前抢过来,只好提上桶跟着走。 面馆里,等吃面的空隙,张冬梅迫不及待地问杨云:“我们的票买到了吗?” 杨云迟疑了一下,说:“票还没买到,现在票不好买……” 张春燕一听有些着急,但还是沉住气,听他说。 “我问过李海,也就是女朋友的表哥,他说等你们来了再说。他在车站内当搬运,应该是有办法弄到票的,今晚我就去找他。” “那我们今天走不了啊?”张冬梅失望地说。 周洁也以为今天最迟晚上也能上火车吧,看来是不行了,那今晚可能要睡广场了。 杨云一脸谦意地说:“今天可能不行,没有那么快。” 张春燕压下心中的焦虑,对杨云说:“没事,那就辛苦你今晚跑一趟了,今晚我们就去广场上找个地方呆一晚就行。” “不用不用,晚上我借几个厂牌让你们去厂里住。” “能行吗?” “没问题的,别的人也这样,我们这厂近火车站,过年时这种情况很多。” “那太好了,兄弟想得真周到,谢谢你了。”张春燕非常高兴,有地方住谁原意睡广场呢? 下午,她们找了一颗非常大的榕树,把背包靠着树杆,然后坐在背包上,消磨时间,等待杨云下班。没买到票,逛街也没心情。 “大姐,他们能买到票吗?”张冬梅忧心忡忡地问。 张春燕心里也没底,希望都在那个表哥李海身上,他要是买不到,她们更没有办法。 “今晚就知道结果了,应该没问题,他也算内部人员嘛。”张春燕安慰她们也安慰自己。 张冬梅欢喜起来,“那样我们就明天可以上火车了。” 周洁也跟着高兴,一语双关说:“冬梅你看,我们现在是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呀?” 一阵风吹过,张冬梅抱紧双臂说:“我们是背靠大树好喝风,喝西北风。” “那你多喝点,今晚不要吃饭了。”张春燕逗她。 张冬梅还嘴道:“我不吃你也别想吃!” 周洁笑看着她们,羡慕地想,有个姐姐妹妹真好。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杨云的厂下班了,厂门口顿时人影憧憧。 杨云带着他的女朋友刘莉出现了。小莉和杨云在一起,显得皮肤微黑,她长发披肩,大眼睛,抹了淡红色的口红,穿着一条红色冬裙,身上散发着桂花香的香水味,长得非常的漂亮。 周洁看到刘莉,感到自惭形秽,她们真是乡巴佬进城,土里土气。她忽然觉得,刘莉才是这个时代的形象代表,她们是老土落后的代表。 刘莉十分热情,拿出三个厂牌分给她们,让她们等一下分散混在人群中进入厂里。 “会不会被认出来啊?”张春燕有点担心,她可不想被逮着,那还不如睡广场。 刘莉嫣然一笑,“张姐,没事的,正常走进去就行了,保安只看有没有厂牌,晚上也看不清照片呀,不会仔细看。” 她们三人接过厂牌夹在胸前衣服上,都还是忐忑不安的。为了消除疑虑,刘莉又说:“保安是我们老乡,如果真查到了我们给他说一下就行了,放心吧。”她们才稍稍放心。 回厂的人渐渐多起来,杨云招呼她们准备进厂。他背上一个包,再提着一个背包,刘莉也拿包准备背上,张春燕慌忙阻止,“怎么能让你来背包呢,我们自己来……” 杨云笑着说:“没事,让她背,进去没几步路,累不到她。”又含笑看了小莉一眼。 刘莉娇嗔地朝着他皱皱鼻子,一副可爱的模样,然后笑着对张春燕说:“张姐,你们不背包就不会引起保安注意,让我们背进去好一点。”说完她还提上张冬梅的桶。 既然这样,她们不再争执,怕误了大事。 杨云率先过去,保安见他拿两个包,奇怪地问道,“老乡,你不是说不回家过年吗?改主意了?” 杨云笑着上前回应道:“不是,是亲戚的行李,他们去买票有行李不方便,暂时放我这里。” “哦,这样啊,现在回家好难买票哦,太多人了……” 周洁混在人群中,硬着头皮装着若无其事往里走,保安看她厂牌的那一刻,她紧张得忘了呼吸。还好保安只注重有没有厂牌,几人都顺利地混进了厂。 女宿舍楼下,杨云对张春燕说:“张姐,我现在去找李海,小莉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张春燕眼里放光,“好好好,你别管我们了,先去办正事要紧。”她恨不得把他推走,好早点拿到票。 “小莉,张姐她们就交给你安排了。”杨云拍拍刘莉的背说。刘莉侧过头来笑吟吟看着他说:“放心,你快去吧,我早就安排好啦。”杨云帮她抚了抚微乱的长发,“我走啦。”“嗯。” 两人的互动周洁看在眼里,这就是书上说的两情相悦、含情脉脉吧?甜蜜得让人羡慕。 刘莉带着她们到了二楼宿舍,里面有两张空铺位。厂里二十六才放假,两人等不及了就提前回家了。 宿舍的女孩子见她们进来,并不惊讶,可见她们已经习惯了借宿这种事情。 三人整理了一下床铺,刚放好行李,刘莉又来送晚饭了,她和另一个女孩去食堂打了三份饭菜来,招呼三人吃饭。 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周洁感动得想哭,一个素味平生的女孩对她这么好,她却无以为报。 周洁接过饭盒,想说声谢谢,却喉咙哽咽,只好笑着点点头以示感谢。 天下乌鸦一般黑,刘莉的厂晚上也要加班到十一点,她送完饭,就赶紧回去加班了。 三人吃完饭,坐在床铺上,耐心等待杨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