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嫡女被读心后全家悔哭了主角沈绾梨萧韫玉》 第1章 你杀我全家,可就不许杀我了哦 碧纱窗外细雨潺潺,鹤寿堂内烧着御赐的兽金炭,却也难掩春寒。 襄平侯府老夫人正襟危坐在堂上,忽地抄起手边的乌金釉玉盏朝低头跪在下首的妙龄少女身旁砸去。 茶盏玉碎声清脆刺耳,满室的丫鬟仆从皆噤声。 老夫人怒斥:“沈绾梨,即便你与念娇自小被设计抱错,互换了身份,可稚子无辜,错的是你养母柳氏,你不该苛责于念娇。 何况自你回府以来,念娇处处护着你,有什么稀罕物都分你一份,可你却处处与她争风吃醋,妄图破坏她与三皇子的婚约,还将她推入冰湖,害她险些溺亡,如此心思歹毒……” 沈绾梨被这一阵怒斥惊醒,猛地抬头,就对上了老夫人的肃穆怒容和一旁沈念娇略带讥诮的俯视,不由微微一怔。 【侯府抄家灭门当日,老太太不是被沈念娇推出去挡刀死了吗?】 老夫人的怒斥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见丫鬟们面不改色,方才确定只有自己听到了那道声音。 她心底不由掀起了惊涛骇浪。 襄平侯府战功赫赫,沐浴皇恩,怎么可能会遭抄家灭门之灾? 念娇虽不是侯府血脉,但自幼被养在她身边,最是与她亲近,怎么可能会推她出去挡刀? 定是她被沈绾梨气糊涂了,才出现了幻听! “祖母,绾梨姐姐自小流落乡野,险些嫁与老商贾为妾,回府后见我占了她与三皇子的婚约,心生怨怼也无可厚非,您就饶了她这会吧。” 沈念娇此刻发梢还滴着水,浑身裹在披风里,娇弱得像风中折柳,却还是强撑着受寒的身子替沈绾梨求情。 “念娇,你不必为她求情。” 这时,一个锦衣玉冠、面容俊逸的男子走进了鹤寿堂,丫鬟们纷纷欠身行礼。 就连老夫人也起身相迎:“三皇子。” 三皇子萧瑾宁颔首,冷冷瞥了眼跪在一旁的沈绾梨,“老夫人,当着本皇子的面,沈绾梨都敢如此欺负念娇,可见她平日有多嚣张跋扈。绝不可轻饶了她!” “将沈绾梨送到京郊庄子上,日后府中没有这个人,襄平侯府嫡长女还是念娇!” 沈老夫人话音落下,就有人两个婆子去拉沈绾梨。 眼前的场景与久远的记忆逐渐重合。 沈绾梨终于明白,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侯府被抄家灭门那年! 上辈子,她与沈念娇同在寺庙出生,沈念娇的生母柳氏设计调换了她们。沈念娇顶替她成了襄平侯府嫡长女,而她则是成了教坊司歌姬柳氏之女。 后来她偷听到柳氏与养兄的谈话,得知身世,偷走了出生时戴的长命锁信物,回到了侯府。 可是,她为了亲情付出一切,侯府全家却对她极尽嫌恶,将罪臣之女所生的假千金视若珍宝,甚至一同瞒下了她假千金的身份,让她如愿履行婚约嫁给三皇子。 可笑的是,直到她被沈念娇设计害死,变成了孤魂野鬼,沈念娇联合生父卫国公害得襄平侯府被秘密处死,彻底露出了真面目,全家才幡然悔悟。 但那又有什么用?她尸体都被挂在城门上三个月腊成干了。 沈绾梨挣开婆子,仰头对堂上的老夫人道:“既然老夫人要将我逐出侯府,我走便是,你那破庄子谁爱待谁待!” 【沈念娇,你杀了我全家,可就不许杀我了哦】 【啊,亲爱的祖母和哥哥们,等你们像上辈子一样,被沈念娇和她亲爹卫国公陷害谋逆,通通死绝后,我一定会为你们翻案的,到时候我就是忠臣遗孤了,就算不能承袭侯府爵位,也能封个郡主县主当当吧,嘻嘻~】 沈绾梨转身就走,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身后的老夫人惊得扯断了佛珠,念珠掉了满地。 她没有幻听!她听到的是沈绾梨的真心话! 沈绾梨竟然能推算前世? 可是沈念娇明明是南村寡妇柳氏之女,她爹怎么可能是卫国公?卫国公明明是她女儿沈敏的夫婿啊。 老夫人觉得荒谬,可她却又忍不住想着,莫非是祖宗们预测到侯府有灭顶之灾,才借绾梨的心声来警醒他们? 她急忙招呼婆子们:“去拦住大小姐!” 沈绾梨看了眼窗纱外的雨幕,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老夫人。 沈念娇也看出了老夫人的焦急,眼里笑意收敛,面露忧色说:“祖母,绾梨姐姐也不是故意把我推入湖中的,她本是金枝玉叶却流落多年,已经受了那么多年苦了,您万不能将她赶出侯府啊。” 一旁的萧瑾宁却是拢着袖子冷哼,“她要走就让她走,左右留在侯府,也是给襄平侯蒙羞!老夫人何必阻拦?” 萧瑾宁觉得沈绾梨如此爱慕虚荣,怎么可能舍弃侯府嫡女的身份,如今说要离开侯府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沈念娇本以为自己以退为进,定能火上浇油,让祖母下定决心赶走沈绾梨。 但她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直接借坡下驴,叹了口气道:“三皇子,念娇说的不无道理。” 她一锤定音:“既然念娇替你求情,沈绾梨,我就罚你在寿堂后的佛堂抄写佛经,面壁思过!” 沈念娇神色微僵,这与重拿轻放有何区别?还不如把沈绾梨赶庄子上别碍眼呢! 她看向一旁的萧瑾宁,希望他能阻止。 然而,萧瑾宁却想着给沈念娇撑腰,不好驳了她的意思,“还是念娇心善。” 沈绾梨闻言冷笑了声。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遭,沈念娇当着三皇子和府中下人的面,自己落入湖中,却陷害是她推的。老太太气得不行,不管她怎么解释,执意将她送去京郊庄子上关着。本该与她有婚约的三皇子也一心护着沈念娇这个假千金。 还是她生母谢氏撑着病躯出面拦下,老夫人和三皇子才作罢,但却也罚了她抄写佛经。 这辈子,她压根不想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她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家人了! 但是,这锅她不能白背! 老夫人身旁的嬷嬷上前:“大小姐,请吧。” 沈绾梨却是忽地一个箭步上前,拽着沈念娇就往屋外走。 鹤寿堂内所有人都惊了。 萧瑾宁皱眉:“沈绾梨,你要带念娇去哪?” 就连沈念娇自己都惊了,不停挣扎着,可她养在深闺,力道哪是自小被磋磨的沈绾梨能比的?只能被拖着往外走。 “绾梨姐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如你所愿咯。” 沈绾梨把她拖到了屋外的锦鲤池边,抬脚把她踹了下去。 沈念娇落入池中,溅起一池水花。 追出来的老夫人、萧瑾宁和丫鬟婆子们全都惊呆了。 第2章 她不要当心上人,她要当人上人 老夫人怒斥:“沈绾梨,你疯了吗?” 萧瑾宁更是气得不行,“冥顽不灵!老夫人,本皇子看还是将这个毒妇赶出侯府吧!” 沈绾梨抱臂站在细雨中,不置一词。 【沈念娇自己跳到湖里,却陷害我推的她,横竖这罪名都要背,我就坐实了,真推她下水一次呗】 老夫人看着少女雨中孤傲的身影,不由微怔。她误会沈绾梨了? 【啧,沈念娇之前落水一副快要被淹死的模样,非要等着三皇子跳湖救人,还以为她不会凫水呢。】 【之前每次解释,沈念娇那忠心护主的丫鬟都说,二小姐不会凫水,落入湖中稍有不慎就会淹死,怎么可能拿命陷害大小姐~】 【原来不是拿命陷害,是拿泡个冷水澡来陷害啊】 老夫人这才猛地看向锦鲤池,丫鬟婆子们都不会凫水,正慌乱地撑着竹竿子救人。 萧瑾宁正欲跳下池子救人,却发现,沈念娇已经下意识狗刨似的游到了池边,大口喘着粗气,不由微微一怔。 念娇不是不会凫水吗? 绵绵密密的春雨飘入檐下,扑面微寒。 老夫人看着狼狈地爬到锦鲤池边的沈念娇,忽觉有些陌生。 当年她最宠爱的幺女沈敏出阁,她思女心切,又恰逢大儿媳谢氏产女后体虚,她便将念娇这个孙女接到了鹤寿堂抚养。 她看着念娇长大,竟从不知她何时学会的凫水。 沈念娇浑身湿透,被丫鬟们盖上披风护着回到廊内。 她双眼泛红地仰头望着老夫人,哭腔委屈:“祖母……” 老夫人却略微恍惚地问:“念娇,你何时学的凫水?” 沈念娇心底咯噔一下,慌乱低头避开老夫人审视的视线,“我,我也不知。许是几次三番被绾梨姐姐推入水中,扑腾几下便学会了。” 萧瑾宁也极力说服自己,“也是,念娇自小聪慧,学东西自是快些的。” 沈绾梨翻了个白眼:“胡说,我从来不推,只踹。” “你!”老夫人怒瞪向这个顽劣的野生孙女。 正要斥责发落,就又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葱烩个头。当然是她那生在水乡的生母柳氏教的,不学会凫水,她敢跳入湖中陷害我吗?哈哈哈,老太太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你以为沈念娇每月初十去宝云寺,当真是为了给你祈福吗?】 【她是为了和柳氏密谋,怎么算计襄平侯府满门!她早就知晓自己并非襄平侯府嫡女,而是卫国公的外室女,要踩着侯府为自己谋前程呢。不过我才不会告诉你们,看你们以后怎么栽跟头,嘻嘻。】 老夫人现在就差点被气得栽跟头了。 她一直以为念娇在真假千金一事上稚子无辜,可若她一早便知晓,却瞒而不报,放任侯府血脉流落在外被柳氏磋磨,那是何居心? 而且她心下猛地合计,发觉念娇自八岁起便每月初十去宝云寺为她祈福,至今近七年,且时常会在寺中小住。若她当真次次瞒着她与生母柳氏相见,若柳氏当真是女婿的外室…… 那她这些年,宠的岂不是幺女死对头的女儿? 老夫人顿生被愚弄的恼怒,心底更不由后怕。 不会的,侯府待念娇千娇百宠,予她无限尊荣,这怎么可能…… 她欲否决沈绾梨的心声,但却忍不住想着,再过些时日便是初十,届时她派人暗中跟着便能证明念娇清白。 沈念娇以为老夫人被沈绾梨气得说不出话,心下窃喜,面上却担忧道:“祖母莫要因我气坏了身体,绾梨姐姐想必也是一时冲动,并非本意。” “念娇,你就是太过心善了,沈绾梨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萧瑾宁愈发厌恶沈绾梨,正欲劝老夫人从重处理。 然而老夫人现在对沈绾梨心情复杂,在弄清楚她心声是否属实之前,也不想将她赶出侯府,于是便顺着道:“沈绾梨,既然念娇大度,我便暂且放过你。将大小姐带回凉月阁禁足,面壁思过!” 没说禁足多久,可却也没提罚抄经文和赶出侯府之事。那便是待三皇子离府后轻拿轻放了。 沈念娇惊愕,垂眸隐忍地攥了攥袖下拳头,心下冷嘲。 果然娘亲说得对,野种总是比不得亲生的。 她不能心软,定要为自己谋一份锦绣前程,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可比侯府嫡女要尊贵多了! 沈绾梨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还以为她都如此过分了,老夫人会直接把她赶出侯府呢。 她转身从嬷嬷手里接过油纸伞,走入了漫天细密春雨中。 身后传来老夫人和三皇子对沈念娇的声声关切,生怕她着凉受寒。 沈绾梨面无表情,再无从前不甘。 …… 春雨绵绵洇湿绣花裙角,花篱柳屏笼在薄雾中,朦胧可见湿红深青。 沈绾梨打伞走过一道月洞门,循声看向了墙角的老梨花树。 满树梨花盛放得烂漫,枝干伸展缀满晶莹琼玉,似大雪压枝。 一个身穿玄衣的嶙峋少年被小厮踹倒,撞落梨花簌簌如雪。 小厮们哈哈大笑。 “寄人篱下的亡国奴罢了!你们魏国都已经被我们侯爷打到玉龙关外了,你一个质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王孙贵胄吗?” 一个尖嘴小厮啃着馒头,伸鞋踩在少年手掌上,羞辱道: “元靳,你要是帮我把鞋洗了,我就把这半个馒头给你怎样?你别想着大小姐能给你撑腰,她把二小姐推入湖中,老夫人要把她发落到庄子上,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这时,旁边一个小厮忽然扯了下尖嘴小厮的衣袖,眼神往边上瞟:“大、大小姐。” 尖嘴小厮转头看到沈绾梨,惊得馒头都快掉地上了,当即陪笑:“大,大小姐,我们和元靳殿下闹着玩呢。” 沈绾梨撑伞走近,俯视着靠在梨花树干上的元靳。 他身姿清瘦嶙峋,墨发散乱,肤色冷白略带病态,脆弱得像琉璃美人,此刻正无力地撑在树干上。 他捂着刚被踹了脚的胸口,声音沉闷隐忍痛苦,抬眸问:“大小姐,听闻你推了二小姐被老夫人处罚,可有大碍?” 沈绾梨盯着他面色不显,心下却是冷笑。 元靳是想知道沈念娇有没有事吧? 上辈子她也是真傻,竟然会觉得和元靳一样寄人篱下,同病相怜,所以处处庇护他,予他衣食无忧。 可元靳却私心里视她为仇人之女,只是利用她,对她丝毫不感激。 反倒是对以戏弄他、折磨他为乐的沈念娇倾心不已。 元靳还在逃回魏国前背刺她,和沈念娇一起给她扣了个私自放走敌国质子的罪名,害得她被忠君爱国的亲爹襄平侯亲手处死。 元靳回到魏国后,带兵攻破燕国,还在沈念娇和三皇子萧瑾宁大婚之日上演抢亲戏码。 而她沈绾梨,拜这帮颠公颠婆们所赐,当时尸体被挂在城门上被乌鸦啄食,成了这出话本里的凄惨炮灰。 但此刻,前世一统四国的暴戾君王,此刻还在她脚边示弱乞怜。 她应该怎么做? 像师父给她看的那些话本一样,讨好元靳,抱他大腿,苟且求生,最后取代沈念娇成为他的心上人? 放屁! 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她才不要当什么心上人,她要当人上人! 元靳敏锐地感觉到一丝杀气,但他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眼,都未察觉到异常,最后略带狐疑地看向沈绾梨,可对上的却是一张明艳灿烂的笑脸。 “我当然没事啦。我才是亲生的,别说之前是沈念娇陷害我,就算我真当着祖母的面,把沈念娇踹到锦鲤池里了,祖母不也没舍得罚我?” 元靳惊愕问:“大小姐又把二小姐推湖里了?” 沈绾梨注意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笑了笑说:“对呀,元靳,沈念娇不是经常欺负你吗?之前还将雪团塞你衣领里害你风寒,让你头顶桃子当箭靶子,害你被射中肩膀。我这都是在帮你报仇呀。” 第3章 钟离商令 元靳低眸敛下狠戾之色,轻声道:“多谢大小姐抬爱。二小姐之前和我都是闹着玩的,我不希望你因我这一介外人伤了姐妹和气。” 沈绾梨挑眉,扫了眼地上的小厮,恍然道:“原来你爱这么闹着玩。看来你与这几个小厮是真在闹着玩。那我走了,就不发卖你们了。” 几个小厮如蒙大赦:“大小姐明鉴,恭送大小姐。” 元靳惊愕地看着撑伞离去的沈绾梨。 他特意在沈绾梨回凉月阁的路上演这出苦肉计,就算想借沈绾梨之手,除掉这几个碍眼的小厮,顺带安插自己的人手到身边,却没想到沈绾梨这蠢货竟然放过他们了? 而且,这几个小厮听到沈绾梨险些发卖他们,显然都打算怒气撒在了他身上。 元靳急忙伸手挽留:“大小姐!” 花落簌簌如雪,沈绾梨雨中撑伞回眸,眉眼明艳干净,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让他有种想要摧毁的冲动。就像这座囚住他的奢华侯府一样。 “何事?” “无事。” 他眉目低垂,衣袖自手臂滑落,露出了斑驳鞭痕,触目惊心,惹人疼惜。 然而,沈绾梨那双眼睛就跟摆设似的,轻轻一瞥便转身,“哦,那我走了。” 元靳:“……” 他举着手僵在原地,略带怀疑地看了眼手臂上自己划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是他划的还不够深吗? 直到沈绾梨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那些个小厮才原形毕露,露出凶恶神情对元靳拳打脚踢。 “还想跟大小姐告状?发卖你爷爷我?” “我呸!一个狗杂碎!” 元靳拳头微攥,青筋暴起,只觉得极尽耻辱,可思及处境却连还手都不能。他在府中的一切都在襄平侯的监视之中,想要做的事,只有经由沈绾梨之手才不会被怀疑。 可沈绾梨她…… 元靳目光愈发阴鸷。迟早有一日,他要把沈绾梨那双当摆设的眼睛挖下来丢琉璃瓶里! …… 凉月阁在襄平侯府西南角,湘竹掩映,清幽僻静。 沈绾梨从前嫌这冷清偏僻,如今倒觉得有几分前世与师父隐居山间时的安宁。 上辈子她死后被挂在城墙上被蜡干后,魂魄也始终被封在肉身内,直到遇到师父,才得以解脱。 师父说她与她有缘,就带她修习玄学,就当她重凝肉身之际,却又回到了现在。想起那宛若谪仙玉人的师父,沈绾梨不禁惆怅,不知今生是否还能有缘再见。 “绾梨,你回来了?” 沈绾梨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少女端着吃食进门。 她一手抓着鸡腿啃,满手都是油,吃得快剩骨头了还往沈绾梨嘴里递:“绾梨,你快吃吧,侯府的鸡都做得比村里好吃多了,要是你以后被赶到庄子上,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鸡了。” 沈绾梨察觉到她话里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淡淡别开头,“绣绣,你吃吧。和我在一起让你受苦了,本来沈念娇才是你亲表姐,若当初赎回你的是她,在芸烟阁,什么八宝鸡、叫花鸡、口水鸡都随你吃,哪像现在这样,顿顿连热乎的都吃不到唉……” 柳绣绣忽然觉手里的鸡腿不香了,咽了咽口水:“八宝鸡、叫花鸡、口水鸡,那都是什么味啊?” 沈绾梨摇头:“我也不知道,绣绣,你也知道,我在侯府没念娇受宠。不过你放心,就算我被发配到庄子上,我也会带着你的,就算只剩一口糠,我也会分给你一口,老夫人她们都不喜欢我,我只有你了。” 柳绣绣心不在焉地听着,满脑子寻思着该怎么踹开沈绾梨,到她亲表姐沈念娇身边享福。 谁要跟沈绾梨一起吃糠啊! “绣绣?” “绾梨,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出恭。” 柳绣绣借口匆匆离开。 沈绾梨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柳绣绣是她养母柳氏的侄女,和她算是一起长大的。 但是柳氏弟弟好赌,为偿还赌债,就将柳绣绣卖去了花楼。 彼时她刚回侯府,不忍柳绣绣流落烟花之所,就为她赎身,将她带回了侯府。柳绣绣名义上虽是她的丫鬟,但她却待她如姐妹,与她同吃同住,为她寻了门好亲事。 可上辈子,柳绣绣却忘恩负义,吃里扒外,没少帮着沈念娇坑害她。 柳绣绣总觉得,如果不是她把她扣在身边,非让她嫁给穷秀才,她肯定能在沈念娇身边吃香喝辣,嫁给富贵人家。那这辈子,她就如她所愿,让她去沈念娇身边享福。 凉月阁伺候的丫鬟少,除却柳绣绣外,只有几个府里拨的杂使丫鬟。 沈绾梨不愿在襄平侯府多待,所以也不想与她们过多接触,免得日后侯府被灭门之时不舍为难。 不过既然打算离开侯府,她必要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沈绾梨回忆着前尘往事,忽地想起一件事。 上辈子,她误入鬼市,在一副尸骨边捡了块令牌。 那块令牌能调动大燕最大的商号钟离。 那时候她借花献佛,将令牌献给了三皇子萧瑾宁,只希望能博得他的好感。萧瑾宁虽嫌恶她,但却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那块令牌,且靠着这块令牌,坐拥万贯巨财,拉拢了诸多朝臣和地方官员,也除去了诸多政敌。 可以说,萧瑾宁后来除掉太子,夺嫡成功,这块令牌的功不可没。 这辈子,沈绾梨觉得,这样的好东西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 沈绾梨女扮男装,轻车熟路地翻墙出了襄平侯府。 燕京城北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每至夜幕时分,鬼市在其间悄然开张,翌日天光,鬼市如晨风吹雾而散,不见踪迹。若无人引路,鲜少有人能找到鬼市入口。 前世上元节,二哥沈暮玠带着沈念娇出府看花灯,她非缠着一起,却被沈暮玠在闹市甩开,迷路之下误入鬼市。 若非她偶然捡到了钟离商令,得钟离商号庇佑,那夜都无法走出鬼市。 正想着,途径一个赌坊时,沈绾梨就听到了熟悉的称呼。 “沈二公子好手气!这把竟然又赌对了!” 沈绾梨往楼里一瞥,只见一众纨绔子弟簇拥之中,容貌最俊秀,衣裳最华贵的那人,赫然是她的亲二哥沈暮玠。 沈暮玠一派风流潇洒地歪坐在椅上,手里提着酒壶,时不时往嘴里浇些,面若桃花绯红,深红衣襟散乱露出些许薄肌,散漫不羁。 他面前的桌上堆了不少银两,手里摇着缀满珠玉的折扇,看得出来正在兴头上。 身边的纨绔子弟和赌徒们都在恭维奉承他。 “听说沈二公子府里接回了位流落乡野的妹妹,今日赢了好些银两,待会可要去珍宝阁给新妹妹买几副簪钗?” 沈暮玠手里把玩着银元宝,闻言轻嗤:“妹妹?我妹妹沈念娇才名满燕京,什么粗俗村姑,也配当我妹妹?” 第4章 东厂总督魏折山 旁边的纨绔子弟们纷纷附和。 “那沈绾梨自然是不能和念娇小姐比的。听说此女野蛮粗俗,大字不识一个,还将念娇小姐推入冰湖,可谓是心思恶毒。” 沈暮玠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骤然一沉,“什么?沈绾梨又害念娇?” “竟还不止一次!念娇小姐也是宽宏大量,竟然一再忍让。” 眼瞧着沈暮玠连赌钱也不顾了,当下就要回府去给沈念娇撑腰,旁边的纨绔子弟拦住他道:“沈二公子,老夫人把念娇小姐当心头肉,想必已惩处过沈绾梨了,这会儿念娇小姐怕是还委屈,不妨多赚些银两给她买些脂粉簪钗回去,哄她开心。” 沈暮玠想着不无道理,又坐回了赌桌。 人群后的沈绾梨抱臂冷眼旁观,心下冷笑:【继续赌呗,真当自个是赌圣在世?下一把就让你把赢的都吐出来】 原本正在兴头上的沈暮玠仿佛被浇了盆冷水。 身边的人大多奉承他,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扫他兴。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明显是女子的声音,可他四下张望,周围都是男子,哪有女子? 再一看身边的人,都夸他运道好,哪有人敢忤逆他? 许是他听岔了! 沈暮玠并未理会,然而,买定离手之后,这把他竟然真的输了! 他刚把面前的所有赌注押了上去,这会儿竟然一次性输光了? “沈兄可惜了啊,刚才就差一点,不过照沈兄的运气,下一把肯定都能赢回来。” “对啊,二公子,我们再玩些别的花样如何?” 沈暮玠也想着,他玩了那么久,也就输了一次,这次定能赢回,当下把酒壶随手抛给小厮:“好。继续,推牌九。” 可马上,他又输了。 越输越是不甘,沈暮玠这会儿连回去找沈绾梨算账的心思都暂且搁下了,只想着一定要再赢回一把。 而这时,他耳边又传来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他们做局就是为了坑你,今天还想赢?庄家把牌藏袖子里,就是趁你不注意出老千,连这都看不出来,活该输得血本无归。】 沈绾梨转身离开。 前世她把沈暮玠当亲哥哥,没少提醒他戒赌,可他却嫌她烦,觉得她不如沈念娇温柔贴心。这辈子,她才懒得提醒。 沈暮玠一愣,猛地起身,抓住了庄家的手。 刚发完牌的庄家一惊:“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下一瞬,沈暮玠将他手一翻,就见两块骨牌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原本热闹的赌场顿时鸦雀无声。 沈暮玠快庄家一步抓起骨牌,冷笑:“我说怎么老输,原来你他丫的出老千!金谷,银穗,给我砸!” 要不是冥冥之中有仙女指点他,他都要被这帮龟孙坑惨了! 不过他总觉得那仙女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也不知道是哪个庙的仙女,待上元节庙会定要去磕个头! …… 夜雾笼楼台,彩舟轻漾,舞姬轻轻舒展杨柳腰肢,轻纱烟罗,披帛洒金,醉了满江月明。 沈绾梨披着斗篷循着笛声,拐进一条胡同,推开暗门,就见到了一个鬼影幢幢的街市。鬼市灯暗,默默交易无吆喝声,来往之人不问来路去处,钱货两讫。 她记得,前世上元节她误入鬼市,因姿容姝丽被人盯上,跑进了一个废弃酒窖才躲过。但那地窖当中,藏了一具腐尸。钟离商令就在腐尸之上。 如今离上元节不过几日,想必钟离商令已经在那了。 沈绾梨在鬼市中转了两圈,险些迷路,可算找到了那处酒窖。 果然,在熟悉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 许是她比前世来得早了些,那具尸体尚未腐烂发臭,胸膛漫开大片血迹,借着火折子微光,还能看到一张五官妖冶秾艳的脸,肤色苍白无血色,略带阴柔气,美得雌雄莫辨。 “红颜薄命。” 沈绾梨短暂哀悼,然后飞快摸走了他身上的乌金令牌。 然而这时,尸体竟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面色虚弱,但目光却戒备地盯着她。 沈绾梨惊讶。她这是来早了,人还没死透? 这人反正都要死,要不她给补一刀? 似乎是确认是不是追杀自己的人,地上的人盯着她哑声道:“救我。” 沈绾梨犹豫要不要救,这人身中剧毒只剩下一口气,若是她今日离开,必死无疑,但若是她出手,靠着前世残留的一丝法力,倒是能保住他的命。 可是,救了他,她有什么好处?他是何身份,会不会来抢回钟离商令,给她造成麻烦? 地上之人瞥了眼她手里的钟离商令,似是看出她所想,“救我,商令归你,东厂欠你一个人情。” 沈绾梨这才注意到,这人声音嘶哑中略带尖细,不似寻常男女,反倒有些像宫里的公公。而且口气这么大,敢说让东厂欠他一个人情…… “你是东厂总督魏折山?” 魏折山:“是。” “好,你等着,我去为你寻药。” 沈绾梨心下震撼久久难平。 没想到她前世遇到的那副死尸就是魏折山。 大燕皇帝重用东厂和锦衣卫,两者均权势,互相平衡。 前世,她曾听三皇子说起过,东厂总督魏折山失踪,东厂群龙无首,以至于锦衣卫一家独大。 而恰恰,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不知与沈念娇有何渊源,处处庇护她,为她的爪牙。当初她被扣上叛国罪名,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功不可没。 第5章 这毒可不是略通医术就能解开的 这辈子,若她救下了魏折山,沈念娇还能背靠着一家独大的锦衣卫肆意妄为?没有她赠送的钟离商令调动万贯巨财,朝中的局势还能尽如三皇子之意吗?她很期待。 沈绾梨去鬼市转了一圈,借着商令,甚至都不必花费银两,就从钟离商号的药铺中买到了给魏折山解毒的药材,并让药童帮她煎好装坛子里。 而自她出示钟离商令到拿着解药离开,药铺的掌柜和药童都不敢怠慢地为她做事,也不曾问她身份和商令来历。 沈绾梨将令牌揣怀里收好,不止一次的懊悔,前世不知道这令牌如此好用,竟然便宜了萧瑾宁。 回到地窖时,魏折山已经又昏死了过去。 沈绾梨悄悄往他体内输了些灵力,维持住他的生机,见他再度醒来,才将那壶解药递给他,“督主,喝了它,能解你身上的毒。” 魏折山惊讶:“你会解毒?” 沈绾梨:“略通医术。” 她前世是不会的,最多在南村待久了,能认些药草,拿去换钱。 但她死后魂魄跟在师父身边,学了一些。 魏折山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身上中的毒,出自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毒门,可不是略通医术就能解开的,但他知道自己体内的毒耽误不得,二话不说就强撑着力气往嘴里灌药。 汤药滚烫苦涩,但他却喝得面不改色。 沈绾梨看着那腾腾热气,都止不住眼皮跳,“你好歹等凉一点再喝,不怕被烫死?” “多谢关心,没烫死。” 魏折山靠坐在酒坛边,从腰间随手摘下一块玉浮雕螭龙纹玉佩,丢给沈绾梨,“日后若有所求,可持此玉佩来东厂寻我。不管杀人放火还是作奸犯科,凡我力所能及,必定达成。” 沈绾梨欣然收下,“好!” …… 柳绣绣担心真要跟沈绾梨去庄子上吃糠,当下去芸烟阁找了沈念娇。 她刚进门就嚷:“表姐,你要帮帮我啊!” 沈念娇眉头微皱,给心腹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她们就自觉退下,守在了外头。 她这才斜睨了柳绣绣一眼,“再当着外人的面喊我表姐,就把你给发卖了,记住了?” 柳绣绣有些怵这亲表姐,毕竟她可不像沈绾梨,是真从小到大被当作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养的。 “记住了。表姐,你这身衣裳好好看啊,比沈绾梨送我的好看多了。” 柳绣绣讨好地夸她,还忍不住上手去摸沈念娇衣角的刺绣,可她手指粗糙,细软的布料都被她勾起了线头。 她有些尴尬:“这布料真不结实啊。” 沈念娇嫌弃地拍开她的手,“别弄脏了我的裙子。我衣裳都是祖母请织锦坊为我量身定制的,用的是上好的软烟罗,哪是沈绾梨穿的能比的。” 柳绣绣闻言,想着,果然还是沈念娇更受宠啊! 跟在她身边肯定比在凉月阁舒服! 柳绣绣讨好地道:“表姐,沈绾梨不是要被送去庄子上了吗?我想跟在你身边。” 沈念娇斜了她一眼,像柳绣绣这种,连给她当丫鬟都不够格。 不过沈绾梨倒是很信任她。若是能利用得好,也不是不可以对付沈绾梨。 这么想着,她故作无奈神色,“祖母放过了沈绾梨。绣绣,不是我不想留你在身边,而是你的卖身契在沈绾梨手上,她与我不和,定不会将你的卖身契给我。可若是她离开侯府,她手里握着的卖身契也会被收回,届时我才能向祖母讨要了你。” 柳绣绣也不太懂这些侯府高门的规矩,但大概听懂了沈念娇的意思:“所以表姐,我们要是能把沈绾梨赶出侯府,我就能来你的芸烟阁和你同吃同住了?” 沈念娇觉得她痴心妄想,面上却轻叹气:“我欠绾梨姐姐许多,哪能赶她离府啊,绣绣就委屈你跟在她身边受苦受累了。” 柳绣绣还想劝说她,却被进来的大丫鬟请了出去:“绣绣姑娘,我们小姐要歇息了。” 柳绣绣只能不甘离开,满脑子想着要怎么让沈绾梨被赶出侯府。 但是才走出芸烟阁没多久,就听到几个丫鬟在讨论。 “听说了吗?长平伯家的庶女和府丁私通,被绞了头发送去尼姑庵常伴青灯古佛了。” “天呐,那可是伯爵小姐,怎么会和府丁纠缠到一起?怕不是以讹传讹?” “我二舅奶奶的外孙媳妇在伯府当差,听说那伯爵小姐的赤色鸳鸯肚兜还从府丁怀里掉出来了。” 柳绣绣眼睛微亮,快步朝凉月阁走去。 她知道怎么赶走沈绾梨了! …… 沈绾梨翻墙回府后,就听到不少家丁在议论,现在满燕京都知道沈二公子大闹赌场的事了。 她幸灾乐祸地想着,看来沈暮玠输了不少钱,才发这么大疯。 回凉月阁没一会,外头就传来了沈暮玠的嚷嚷声。 “沈绾梨,你给我出来!听说你又欺负念娇,当我是死的吗?” 柳绣绣这时候回来了,她看到风流俊秀的沈暮玠,很是娇羞地凑上前来,“二公子,绾梨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羡慕念娇而已。” 沈暮玠只觉得她的目光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黏在他身上,恶心得不行:“你又是什么东西?” 柳绣绣试图博取沈暮玠的好感:“我是绾梨带回府的朋友,也是念娇的亲表妹。” “沈绾梨什么眼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捡回来,还敢跟娇娇攀亲戚?”沈暮玠毫不留情地冷嘲。 柳绣绣脸皮再厚也有些无地自容,只觉得这二公子嘴巴像淬了毒似的。 就在这时,沈绾梨从凉月阁里走了出来,“沈暮玠,绣绣再怎么上不得台面,那也是沈念娇的亲表妹。就像沈念娇,不管怎样也是南村寡妇柳氏的女儿,死乞白赖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沈暮玠顿时气炸,没想到一向讨好他的沈绾梨竟然这么对她说话:“沈绾梨,你什么教养,我是你二哥,你竟然直呼我的名字!你再敢说娇娇一句,信不信我这就把你丢回南村。” 要是以往,他说要将沈绾梨丢回南村,她该诚惶诚恐跟他求饶了。 可现在,少女瑰姿明艳的面容上满是无所谓:“你今日在外头丢的人还不够多吗,怎么回来还想丢我啊。” 一提今日在赌场的事情,沈暮玠就恼火:“沈绾梨,我再丢人能有你丢人?侯府家财万贯,我就算输点小钱也无伤大雅。但满燕京,哪家姑娘像你这般恬不知耻,竟然想抢走妹妹的婚约?” “订下婚约的是三皇子和襄平侯府嫡女,沈念娇她一个野种,算哪门子嫡女?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就算抢回来又怎么了?” 前世沈绾梨渴望亲情,为了讨好哥哥们,这些话从不敢宣之于口,现在说出来,她只觉得心情舒畅。 沈暮玠怒不可遏,“念娇是我妹妹,沈绾梨,你一口一个野种,也太尖酸刻薄了!你几番将念娇推入水中,她都原谅了你,你就不能学学她的宽容大度吗?” 沈绾梨:“我就是小肚鸡肠怎么了?” 【哪像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能撑下一顶顶绿帽】 沈暮玠原本还恼火沈绾梨冥顽不灵,可听到那道空灵熟悉的声音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绿帽?什么绿帽?仙女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不过话说,仙女的声音怎么和沈绾梨的那么像? 第6章 谁在侯府地位更高一目了然 沈暮玠狐疑地看着沈绾梨,难道今天沈绾梨去赌场找他了? 不可能,没有祖母的允许,沈绾梨哪里能出府?今日她欺负了念娇,祖母不罚她跪祠堂都不错了,怎么可能还让她出府! 他伸手拽沈绾梨胳膊,拖着她走,“沈绾梨,你过来,跟我去芸烟阁和念娇道歉!” 沈绾梨手臂一转挣开了他,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略施法术将他甩飞了出去。 沈暮玠:?!!! 沈暮玠飞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这是在做梦吧,沈绾梨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将他丢出去? 直到屁股蹲着地,痛得他嗷嗷叫,沈暮玠才回过神来,这他娘的不是梦! 一旁的柳绣绣都傻眼了。 怎么就眨眼的功夫,二公子就飞出去摔到了地上?沈绾梨没那么大的力气,难道说,这就是武林传说中的轻功? 沈暮玠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冲到了沈绾梨面前,“沈绾梨,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本想伸手推沈绾梨肩膀一下,但想到刚才那股诡异的力道,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然而,面前的沈绾梨却是直接坐到了地上。 沈暮玠:??? 就在这时,花墙那头传来了女子暴怒的声音:“沈暮玠,你在做什么?” 那女子挽了妇人发髻,衣着华贵却沉稳,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势,只是那英姿绰约的眉目略带了憔悴病容,训斥声也带了几分嘶哑,显然身体不好。 “娘,我什么都没做……” 沈暮玠正欲解释,就见地上的沈绾梨竟已飞扑到侯夫人谢氏怀里。 沈绾梨紧紧抱住谢氏,眼泪骤然涌出:“娘亲!” 前世今生,对她最好的除却师父,便是她的亲娘。上辈子,侯府所有人都偏爱沈念娇,对她百般厌恶,唯独她娘亲,始终站在她这边。 只可惜上辈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惨死而无能为力。那种感觉何其绝望。 自认回女儿后,谢氏怕将病气过给她,还从未与她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候。 她一时间有些无措,但感觉到衣襟漫开的湿意和女儿一抽一抽的啜泣,她也感觉到了此刻女儿莫大的委屈。 谢氏用手帕擦了擦沈绾梨眼角的泪水,“绾梨,你放心,娘亲都看到了,娘会为你做主的。” 沈暮玠捂着摔疼的屁股蹲,瞪大眼:“不是,娘,你都看到了什么啊?沈绾梨她是装的,我刚才被她甩出去老远,从这,到树那边,你怎么不为我做主啊?” 谢氏冷冷看向沈暮玠,看了眼他指的两个方向,问:“你的意思是,绾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你甩到一丈地外?” 沈暮玠百口莫辩,但还是觉得憋屈:“娘,我知道这很离谱,但这是事实啊!” 一旁目睹全程的柳绣绣见状,觉得这是个博得沈二公子好感的机会,当即上前道:“夫人,我能证明二公子说的是真的,刚才绾梨真的把二公子甩到了那边。” 沈暮玠激动地道:“对啊,娘,连沈绾梨的丫鬟都能帮我作证,你相信我,我没推沈绾梨,是她把我甩出去了。” 然而,谢氏却是瞥了柳绣绣一眼:“丫鬟背主,寒梅,将她发卖了。” 柳绣绣整个人都傻眼了,她已经被她爹卖过一次了,可不想再被卖第二次啊,当下腿软了,“夫人,我不是丫鬟啊,我是绾梨的朋友,我还是念娇的亲表妹。” 说着她当即看向了沈绾梨:“绾梨,你说是吧?” 沈绾梨:“娘,绣绣说的是真的,虽然她的卖身契还在府里押着,但她确实是我的朋友和沈念娇的亲表妹。” 谢氏:“签了与侯府的卖身契,那便是奴籍。寒梅,将她发卖了。” 柳绣绣气恼,沈绾梨这蠢货,哪壶不提提哪壶,求情就求情,说卖身契做什么! 寒梅当即捂住柳绣绣的嘴,将她拖走。 柳绣绣绝望地看向沈绾梨和沈暮玠,然而都没有人为她求情。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被丫鬟扶着走来,身姿如柳、气质如兰的沈念娇。 柳绣绣飞快挣开了寒梅,扑到了沈念娇面前,抱住了她的腿,“表姐,你救救我啊!我是你亲表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发卖啊!” 沈念娇是听说沈暮玠回来帮她找沈绾梨出气,特意赶来添油加醋的,没想到刚进院子,就又被柳绣绣这个狗皮膏药给黏上了。 她强忍着将柳绣绣踹开的冲动,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看向谢氏:“娘,绣绣与姐姐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为何要将她发卖了?可是她惹姐姐不喜了?那训斥一顿便是了,发卖出去也太残忍了。” 谢氏斜了她一眼,“是我要发卖她,你说我残忍?” 第7章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谢氏担心沈绾梨心软,眉头微蹙,缓声劝说:“绾梨,这个丫头没规矩,留不得,娘可以帮你选几个更乖巧伶俐的过来伺候你。”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绣绣和姐姐的情分哪是其他丫鬟能比的?她虽没规矩,但却率真朴实。何况绣绣也与我有些渊源,姐姐若是不喜她,也用不着这么狠心将人发卖,将人送到芸烟阁便是,多养个丫鬟的事罢了。” 沈念娇惯爱在别人处罚下人时求情,只是动动嘴皮子功夫,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通过别人的狠心显得自己温婉善良,还能在下人们当中拉拢人心。 若是前世,沈绾梨顾忌着与柳绣绣自小长大的情分,也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尖酸刻薄,恐怕早就原谅柳绣绣,执意要留下她了。 但是这辈子,柳绣绣这个白眼狼,就丢给沈念娇吧。 她对谢氏乖巧道:“娘亲,我都听你的。” 柳绣绣不敢置信,尖声质问:“绾梨,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你当了侯府千金就看不上我这个穷亲戚了吗?” 沈绾梨抬手拦住要将柳绣绣拖走的寒梅,对柳绣绣叹了口气,“绣绣,是我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但念娇是你亲表妹,她也愿意收留你,我自然不能拦着你的前途。” 原本还哭喊的柳绣绣眼睛顿时亮了,她原本还筹谋着要怎么算计沈绾梨,把她赶出侯府,之后再调到沈念娇身边享福呢,没想到现在沈绾梨竟然直接同意了! 柳绣绣抹了把鼻涕,急忙道:“绾梨,是我错怪了你。既然夫人不允许我留在你身边,那我就去芸烟阁伺候我表姐吧。” 沈念娇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她帮柳绣绣说话,要留下她,只是想利用她给沈绾梨添堵。她可不想给自己添堵啊! 可这会儿柳绣绣已经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她了,那只刚抹过鼻涕眼泪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烟罗广袖,让她很是恶心。 可话在前头,沈念娇自是不便直接拒绝的,只能斟酌着道:“娘,我已经霸占了姐姐很多东西了,不想再抢走姐姐在府中最信任的人。” 沈绾梨翻了个白眼,“你抢走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件了。而且我尊重绣绣的选择。” 柳绣绣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表姐,我选你。” 谢氏冷淡地瞥了眼沈念娇和柳绣绣姐妹俩,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那便把人带回你的芸烟阁吧。” 沈念娇如鲠在喉,“我听娘的。” 她走的时候以手帕掩唇轻咳了起来。 沈暮玠当即关心了起来,“念娇,你怎么了?” “还不是大小姐,把二小姐推冰湖里……” “青芜,不许多嘴。” 沈念娇轻声呵斥,之后又低咳了几声。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直翻白眼。 【再不许多嘴,也是等丫鬟说完后再说,啧】 正欲对沈绾梨发怒的沈暮玠,脑海里骤然响起这话,不由一愣。 一旁的谢氏也是愣住。 刚绾梨都没张嘴,她怎么听到了她的声音?是她病糊涂了吗? 不过这话倒是说得实在。 谢氏皱眉将沈绾梨拉到了身后,对沈念娇道:“你既染了风寒,便早些回去歇着,莫要把病气过给别人。” 沈暮玠不满谢氏偏袒沈绾梨,“娘,你没听到吗,是沈绾梨害得念娇感染风寒的。” 【胡说,分明是沈念娇自己故意摔到湖里的,一个个都眼盲心瞎看不出来她陷害人的手段】 沈暮玠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念娇温婉善良,怎么可能会设计陷害沈绾梨? 难道他真的误会了沈绾梨,仙女才警醒他? 谢氏则是看了眼身侧的沈绾梨,目光动容。她的女儿,流落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家了竟然还要被人陷害!而且沈暮玠这个当哥哥的,竟然还站在冒牌货身边指责自己的亲妹妹! 谢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喝:“绾梨有没有推沈念娇我没看到,但沈暮玠,刚才你推倒绾梨,却是我亲眼所见的!” 沈暮玠觉得冤枉:“娘,我真没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沈绾梨,你陷害我!” 他怒瞪向沈绾梨。 “你还敢凶你妹妹?” 谢氏从旁边湘竹篱上折下根细长竹枝,就朝沈暮玠腿上打去,“在外面赌博撒泼,砸了赌场闹到官府也就罢了,回家竟然还欺负自己妹妹!看老娘不打死你!” 沈暮玠痛得嗷嗷叫,边躲边喊:“娘,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啊!” “你还敢躲?暖桃,给我按住他!” 沈绾梨抱臂在旁看热闹,心下冷笑:【是啊,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就一定为实了吗?沈暮玠,这种被人冤枉,无人相信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暮玠逃窜的动作忽然间就停住了。 他愣愣地看向了那边静立在旁的沈绾梨。 他这个妹妹长得瑰姿明艳,便是略施粉黛便美得盛气凌人,但此刻,她眼含泪光,鼻尖泛红,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沈暮玠的心忽地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下。 是啊,仙女说得对,娘亲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他听府中的人说沈绾梨推了念娇之事,就一定是真的吗? 母亲觉得沈绾梨不可能陷害他,就一如他觉得念娇不可能陷害沈绾梨一般…… 推己及人,沈绾梨被三皇子训斥,被祖母责罚,还被他不信任,该有多委屈。 细长竹枝打在身上,沈暮玠感觉后背小腿都火辣辣地疼,但却不及此刻胸口的沉闷阵痛。 谢氏鞭打了沈暮玠数十下,就已累得气喘吁吁,于是将他驱之别院:“滚去跪祠堂!以后再去赌坊,再欺负你妹妹,老娘打死你!” 沈绾梨幸灾乐祸:【活该啊活该,沈暮玠,你未婚妻浏阳郡主在南风馆夜夜笙歌,你却只能跪在冷冰冰的祠堂里,啧啧】 沈暮玠:?!!!不可能!他和郡主青梅竹马,郡主说非他不嫁,怎么可能背着他夜会小倌! 第8章 沈念娇母亲是罪臣之女 9春夜雾霭沉沉,微雨沁寒。 沈暮玠拖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腿去跪祠堂,沈念娇提灯跟在他身后,语气歉疚:“二哥,是我牵连你被娘责罚了。府医说我风寒喝几贴药就能好了,日后你也别去找绾梨姐姐的麻烦了。” 若是以往,她这么以退为进添油加醋,沈暮玠肯定会心疼她,会想办法教训沈绾梨,为她出气。 然而,今晚的沈暮玠听到她的话后,却是异常平静。 他转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个自己宠了十多年的妹妹,“念娇,沈绾梨真的推了你吗?” 沈念娇微微一愣,眼里逐渐蓄满泪水:“二哥是怀疑我陷害绾梨姐姐吗?三皇子和祖母当时都在场,你大可以问他们。” 沈暮玠一看到沈念娇哭,又心疼,觉得他不应该被那莫名其妙的声音影响。 他从袖子摸出个碧玺花簪,摸了摸她脑袋,“好了别哭了,二哥相信你,这是二哥今日用赢的银子为你买的簪子,你看喜欢吗?” 沈念娇这才用手帕轻抹去眼角泪水,破涕为笑:“二哥好厉害,回回都能赢银子。你又没败家,小赌怡情,娘不该那么责罚你的。” 这话沈暮玠听着舒坦,“还是妹妹懂我。” 沈念娇把玩着碧玺花簪,笑着问:“二哥待我真好。对了,二哥没给绾梨姐姐送簪子吗?姐姐看到二哥只送了我簪子,会不会生气啊?” 沈暮玠捂了下还疼的屁股蹲,冷哼:“她生气就生气,每回去赌场都要被她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想必她也是不屑收我用赌资买的簪子的。” 沈念娇唇角微微勾起。 虽说娘偏爱沈绾梨,但好在,哥哥们还是站在她这边的。沈绾梨是斗不过她的。 “好了,祠堂寒气重,你早些回去歇息,莫要让风寒加重了。” 沈暮玠打发走沈念娇后,独自在祠堂里面壁思过。 牌位森森,烛光摇曳,四周湿寒。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案边吃着供桌上的糕点,脑海里总在回想那仙女说的话。 起初在赌场的时候,他是相信仙女说的话的。 但是后来仙女说的都太过荒谬了,他都不敢相信了。 浏阳郡主平日里对他这个未婚夫都谨守男女大防,何等端庄守礼,怎么可能背地里去南风馆夜会小倌?难不成他堂堂侯府二公子还不如小倌? 沈暮玠咬着个供品糕点,吊儿郎当地抬头看向那堆牌位:“祖宗们,这肯定是假的对吧?” 然而这时,一阵风吹来,他爷爷的牌位忽然掉了下来,砸到了他脑袋上。 沈暮玠:?! …… 沈绾梨被谢氏带去了主院用晚膳。 谢氏患有头疾,常年服药,刚进屋沈绾梨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似乎是注意到沈绾梨微蹙的眉头,谢氏以为她嫌药味难闻,于是吩咐丫鬟:“暖桃,把窗户打开,散散药味。” 沈绾梨连忙阻止:“不必了,我从前在南村也采药,也闻惯了药味。娘亲体弱不宜见风,还是关着窗的好。” 说起南村的事,谢氏就忍不住心疼地将沈绾梨搂进怀里,“梨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当初是娘疏忽,才害得你被贱人调包,流落乡野多年。” 沈绾梨轻叹了口气:“娘,不是你的错,都是小人算计。” “那南村寡妇好大的胆子,竟敢调包侯府千金,可恨老太太为了顾全沈念娇名声,竟还瞒下此事,放过了她!”谢氏气得头疼。 沈绾梨伸手帮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注入了些灵力帮她缓解头痛。 心下却是叹息:【柳氏哪是什么寡妇啊,她是姑丈卫国公养在南村的外室,当初在宝云寺,若没有卫国公帮忙,柳氏怎能如此轻易买通侯府的稳婆调包孩子?】 谢氏刚想夸沈绾梨按得舒服,可话到嘴边,听到女儿的声音却忽地愣住。 那南村的柳氏怎么会是卫国公的外室?一个外室怎么会养在村里? 绾梨好像又没开口,暖桃和寒梅好像也没听到女儿说柳氏是外室的话,莫非这是绾梨的心里话,而只有她这个娘亲能听到? 谢氏觉得这想法荒谬离奇,说出来怕是会被人以为,她头疾渐久连神智都错乱了。 她继续怒斥:“也不知道那柳氏一介村妇,怎么敢生出这样的非分之想!” 沈绾梨只是按着谢氏的太阳穴没说话,她所知道的那些事都来源于前世,如今无凭无据,说出来也难以让人信服。 【柳氏可不是普通村妇,她从前是教坊司舞姬。而教坊司的女子,多是罪臣之女。曾经钟鸣鼎食,又怎甘愿卖艺陪笑度日,所以她才勾搭上了年轻的卫国公。 只是那时候卫国公尚未承袭爵位,想要借侯府的势成功袭爵,所以才向圣眷正浓的襄平侯府求亲,娶了姑姑沈敏。柳氏罪臣之女和舞妓的身份,便是做妾也进不了卫国公府,而京中权贵又对教坊司的姑娘眼熟,所以卫国公才将柳氏送到了宝蕴山下的南村。 柳氏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身份卑贱,恰好得知母亲孕期与她相近,所以才动了歹念,与卫国公策划了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如此,沈念娇才从一个不被承认的国公府外室女,成了身份尊贵的侯府嫡女】 沈绾梨在脑海里复盘了一遍上辈子死后才知道的事情,她想得投入,完全没注意到谢氏已怔在原地,心底惊骇。 谢氏本以为柳氏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没想到她竟然是蓄谋已久,而且竟然还有卫国公的手笔!难怪卫国公对沈念娇这个侄女宠爱有加,甚至胜过小姑子生的女儿。 她忍不住回想起当年,太医原本为她预测的孕期还有半个月,小姑子忽然约她去宝云寺祈福。那时候侯爷在外征战,一路上还是卫国公接送的她们。可偏偏就是那时,她早产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卫国公和柳氏的图谋吗?她和小姑子都被蒙在其中。 谢氏虽不知道女儿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但对她就是有种血脉相连的天然信任,这种感觉是她在沈念娇身上从未感受过的。 只是这些事情都还要证据,若她说出自己是听女儿心声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怕是会被侯爷和小姑子当成疯子。 “哟,妾来得不巧,夫人在和大小姐叙旧呢。” 听到帘外传来这声音,沈绾梨脑海里顿时拉起了警报! 第9章 沈绾梨说的怎么都是他的词?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了一大口黑锅来了】 听到这声音,谢氏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侧的沈绾梨。 女儿虽然才回侯府没多久,但似乎对于侯府诸事颇为熟悉。 守门的丫鬟进屋就跪下,“夫人,应姨娘执意要来给你请安,她怀有身孕,奴婢不敢阻拦。” 应姨娘身怀六甲,相对于谢氏的枯萎憔悴,她像是春日枝头的桃花,面色红润,眼角眉梢皆是少妇的妩媚风情。 “妾请夫人安。” 谢氏听到这娇媚如水的声音,又忍不住按了下太阳穴,“不是免了你的请安吗?” 襄平侯沈晋安大半辈子征战沙场,久居军营,不近女色,与她成亲生子也是例行公事,夫妻俩倒也算相敬如宾。 这么多年来沈晋安连个通房都没有,她曾为了避免落下个善妒的名声,主动帮他纳妾,可却被他呵斥浪费银子,有钱不如捐作军费,才就此作罢。 可却在前些时候,他却从边境带回来了个怀孕的女子,给了她名分。 而自应姨娘进府以来,没少整出幺蛾子,以至于她和沈晋安争吵不断,头疾愈重。 应姨娘笑声如娇莺,“夫人免了妾的请安,是夫人大度,但妾来请安是妾的本分。这位便是大小姐吧,妾这些时日在屋中养胎,还未见过,这容貌气度,果真像极了夫人,真是让妾惊为天人。” 沈绾梨悠悠调羹,“姨娘谬赞了,若无事,还望莫要扰我与母亲共叙天伦。” 然而,应姨娘却像是没听到沈绾梨的话一般,上前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然后强忍着瓷碗传来的滚烫温度,跪在地上将汤呈给谢氏。 “夫人,妾前些日子害得你与侯爷生了嫌隙,理应前来赔罪的,就让妾服侍你用膳吧。” 谢氏惊得连人带椅子退了一步,“你又想干什么?我可没让你跪着服侍我。” 沈晋安后宅简单,她大半辈子都没宅斗过,现在都是四个孩子他娘了,真斗不动啊! 寒梅想从应姨娘手里接过羹汤,将她扶起来,但应姨娘始终不配合,而是执着地看向谢氏:“夫人亲自接了妾的羹汤,妾才安心。” 谢氏正欲伸手去接,可这时,身侧的女儿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别接,这羹汤一接绝对会洒,一洒绝对会被沈晋安看到】 果然,下一刻门口就传来了男人略带愠怒的声音:“谢芳林,你又对葭葭做什么?” 沈绾梨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赭红色锦衣华袍的魁梧男子绕过花鸟刺绣屏风大步走来。这中年男子身姿挺拔魁梧如孤松,虽胡子拉碴略显粗犷,但难掩五官硬朗剑眉星目,既有武将的潇洒落拓,也有王侯贵公子的风流倜傥。 这便是前世将她视为叛徒,大义灭亲处死她的父亲,襄平侯沈晋安。 【长得人模狗样,可惜是个睁眼瞎】 沈晋安脚步一顿,皱眉环顾四周。 这声音空灵如天音,不似从人口中说出来的。睁眼瞎说的是谁?反正不是他。他眼力好着呢,拔箭百步穿杨,弯弓满月可射虎穿鹰! 谢氏一听到沈晋安的声音火气就大,“我坐这都没动,我做了什么?是她自己非要跪下的,寒梅拉都拉不起来!” 应姨娘双手都被烫红了,神色隐忍地道:“侯爷,是妾自愿的。” 沈晋安瞥了她一眼,“没看到葭葭的手都被烫红了吗?谢芳林,你就不能伸手接一下吗,扶她起来吗?” 【那要是我娘接了,被烫的不就是我娘了?这么烫的汤让我娘喝,应葭葭这是想烫死我娘,其心当诛啊!】 沈晋安一怔,诧异地看向了沈绾梨。 刚才他听到的,是沈绾梨的声音?不过,好像,也有些道理? 谢氏冷笑:“她爱跪就自个跪着吧。” “葭葭,你快起来。” 沈晋安见她怀孕辛苦还跪着,当下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扶她起来。 可他是武将举止粗鲁,羹汤又盛得满,刚接过就洒了出来,烫到了他的手。 沈晋安下意识松手,羹汤直接洒在了他手上和应葭葭身上。 应葭葭被烫得痛呼:“啊!” 沈绾梨见状当即责怪道:“爹,你明知姨娘有孕,怎可烫到了她?” 沈晋安和谢芳林都是一愣。 总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以往欺负应葭葭的从谢芳林变成了他沈晋安,训斥人的从他沈晋安变成了沈绾梨。 沈晋安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谢芳林常说的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似乎也反应了过来,继续解释:“是她盛的汤太烫了!” 然而,对面的沈绾梨却是一脸的愤怒:“爹,姨娘那么娇弱都能端着热汤跪那么久,怎么你就接那么一会就烫?你不要再推卸责任了!” 沈晋安神色微滞。沈绾梨说的怎么都是他的词? 应葭葭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说:“大小姐,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可沈绾梨却义正言辞:“姨娘,你不必说了!我看得明明白白,就是我爹把汤洒了,才烫伤了你!” 【哈哈哈,渣爹,你懂我娘平时被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是什么感受了吗?】 原来女儿是在帮她出气。 谢芳林的心不由一暖,看着沈晋安那猪肝色的表情,也有种风水轮流转的爽快。 于是她助纣为虐,也训斥:“没错,沈晋安,你太过分了!虽说妾通买卖,但应姨娘到底怀了你的骨肉,你怎能对她如此粗鲁!” 沈晋安满脸的一言难尽。 要不是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他真要以为,这个女儿是在为他的妾室打抱不平了。 “啊。” 应葭葭忽然捂着腹部,弯曲着身子,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丫鬟摸到她身后裙摆上一股湿热,低头看到有血渍蔓延,惊呼:“血!姨娘小产了!” 应葭葭紧紧握住了沈晋安的衣袖,惊慌害怕地望着他:“孩子,侯爷,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丫鬟扶着应葭葭,看了眼谢芳林,“是不是夫人让姨娘跪了太久的缘故。” 沈晋安转头怒视谢芳林,“谢氏!要是葭葭的孩子要是……” 然而,沈绾梨的嗓门比他还大:“爹,姨娘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吗?都怪你刚才打翻了热汤,烫到了姨娘,害得她动了胎气!” 第10章 嘴上一口一个爹,心里骂王八蛋 沈晋安猝不及防又被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以至于把他原本要发难谢芳林的话都卡壳了。 他黑着脸:“沈绾梨,你给我闭嘴!葭葭流产分明是因为谢氏……” 沈绾梨却是摇头叹气:“爹,你太让我失望了,没想到你堂堂襄平侯,害妾室流产,竟然还推卸责任!你没来之前,姨娘什么事都没有,你一来,就害得姨娘出事,孰是孰非我都看在眼里。寒梅,这就去请府医过来!” 寒梅看得一愣一愣的:“是。” 府里公子们都敬畏侯爷,大小姐倒是好生勇猛。 沈晋安盯了沈绾梨一眼。 前几日他接这丫头回府的时候,她还对他孺慕有加,怎么这才几日,就对他如此厌恶?反倒是维护起谢芳林! 不多时,寒梅就将府医请了过来。 “府医,你快给我们姨娘瞧瞧,她是不是……” 丫鬟和府医交换了个眼神,想暗示他说姨娘是跪久了才动的胎气。 然而,不等她话说完,沈绾梨又打断了她:“府医,你说说,姨娘当真是被烫到受了惊吓才动的胎气吗?” 府医一听,没错,之前和应姨娘对好的口供就是这样的! 应姨娘说了,她会跪着给夫人端汤,在夫人接的时候故意把汤打翻,烫到自己,惊吓过度小产。而他只需要帮他作证,坐实夫人的罪名即可! 他当即把脉,也没再看应葭葭和丫鬟着急暗示的眼神,沉吟道:“不错,侯爷,姨娘确实是惊吓过度才动的胎气。姨娘体弱,此胎怕是难以保住,若不好好调理,日后恐再难有身孕。” 说罢,他就低头等着襄平侯怒斥侯夫人。 然而,襄平侯却是沉默了。 就连原本要哭着求沈晋安为自己做主的应葭葭,也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演下去了。 府医抬头,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哈哈哈笑死我了,果然还是一样的话本,应葭葭买通府医的时候准备陷害我娘的时候,恐怕都没想到,烫伤她的人会变成沈晋安那个王八蛋吧】 沈绾梨心底大肆嘲笑,面上却是义正言辞:“爹,你听到了吗?连府医都说了,姨娘小之所以会小产,是因为被你吓到了!” 沈晋安目光怪异地盯着她,默默咬了下后槽牙。 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一口一个爹,心里骂我王八蛋! 不过,这竟然是应葭葭为了陷害谢芳林买通府医设的局吗? 同样听到沈绾梨心声的谢芳林,忍不住搂紧了女儿,心下熨帖,但听到应葭葭竟然买通了府医陷害她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还好,黑锅没扣在她头上。 她冷声道:“沈晋安,你小妾小产的事,娘要是问起,你自个担着!” 沈晋安本来就冤,得知应葭葭竟然是故意设计流产后,更冤了。 他目光阴恻恻地看向府医,“应姨娘这一胎,当真保不住了吗?” 府医心虚地低头:“是。小人无能为力。” 沈绾梨慢吞吞地喝着羹汤,看戏。 【你当然无能为力啦,毕竟应葭葭本来就是假孕,不然怎么会趁着渣爹你百忙之中回府的空隙,特意到娘面前栽赃陷害呢?毕竟这胎再不顺理成章地流掉,她可就要露馅啦。不过反正现在被她陷害的不是娘,这黑锅渣爹你就自个背吧~嘻嘻~】 沈晋安:!这锅谢芳林不能背,他就能背了吗? 沈晋安面色阴沉,对身后随从吩咐:“横槊!去请太医过府!本侯就不信了,这一胎连太医都保不住!” 正欲回房歇息的谢芳林又默默坐了回来。 她也想看看,若是沈晋安知道应葭葭有意栽赃陷害,会如何? 听到沈晋安要请太医,应葭葭急了,连忙阻止:“侯爷,这么晚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没能保住这胎,是妾福薄罢了。” 谢芳林怎么可能让她糊弄过去,“事关侯府子嗣,自然马虎不得。应姨娘如此抗拒,莫非小产之事有内情?” 应葭葭被这话堵住,见就连沈晋安都投来了怀疑的目光,纵然心中焦急,也不敢再言。 横槊很快就将张太医请了回来。 张太医提着药箱进来时还骂骂咧咧:“你们襄平侯是强盗吗?老夫都快睡着了,你这随从二话不说就把老夫掳上马来,老夫再怎么也是正六品院判,竟然让我给一个侯府小妾看病?” 沈晋安大马金刀地坐在边上,“本侯问你看不看?” 他是武将出身,上过战场立了战功才拼来的爵位,身上带着肃杀气。 张太医愤愤不平地将手帕盖在应葭葭腕上,只一诊脉,就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襄平侯怕是想子嗣想疯了,你这妾侍脉象平稳正常,既无流产之兆,也无滑脉之喜。侯爷为国事操劳,夙兴夜寐,这十多年都再无子嗣,恐已雄风不再,不妨让老夫帮你探探脉。” 谢芳林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侯爷可莫要讳疾忌医。” 沈晋安没好气地瞪了谢芳林一眼,之后目光幽幽看向应葭葭,“应氏,本侯好心收留你,你为何假孕骗我?还设计这一出,陷本侯于不义?” 应葭葭慌乱极了:“侯爷,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府医给妾诊脉,明明说妾有喜了。妾的肚子也确实大了啊。” 府医看了应葭葭一眼,知道她是打算把锅都推给他,但却不敢反驳。 张太医在宫里对这些假孕争宠的招数都司空见惯了,那些娘娘们可玩得高端多了,打了个哈欠道:“吃胖的。都几个月了,有没有来月信,姨娘没点数吗?” 谢芳林没少被应葭葭陷害,这会儿自然少不了落井下石,“就是!这一开始如果是府医误诊,那后面应葭葭你来月信时难道还不知有没有怀孕?就算你不知,身边的丫鬟婆子总该知晓吧?我看你陷害侯爷是假,最初分明是想陷害本夫人!” 应葭葭被质问得小脸煞白,只是双目泪眼涟涟地望向沈晋安。 沈绾梨在旁边乐得看热闹,还求知欲很强地跟张太医请教,“张太医,敢问应姨娘并未小产,那身后这滩血怎么回事?” 张太医伸出手指沾了些地上的血,放鼻子边嗅了嗅:“哦,鸡血。应该是用了什么东西装着绑在腿上的。” 谢芳林给寒梅使了个眼色。 寒梅跟在谢芳林身边,早就看不顺眼这位总是挑拨侯爷和夫人感情的应姨娘了,当即上前让两个婢女按住应葭葭,伸手往她裙底里掏。 张太医等一众外男早极有眼力地背过身去。 “夫人,侯爷,从应姨娘裙子里掏出这个。” 第11章 谁让你上辈子亲手杀了我呢~ 寒梅将那血淋淋的东西呈给张太医看。 张太医瞟了眼:“哦,原是用洗干净的鱼泡来装鸡血,只需用指甲戳破,就能血流如注。” 就连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沈绾梨都忍不住感慨:“厨房的鱼泡竟还有此妙用,姨娘大才啊。” 谢芳林忍不住冷嘲,“原来是这样的拙劣手段,那从前每次侯爷训斥我害你的心上人动胎气,又算什么?” 【算他眼瞎!】 沈晋安瞪向沈绾梨。 沈绾梨眼神无辜纯澈,仿佛在心底狂骂他的不是她。 沈晋安无奈看向谢芳林,似要反驳什么,但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从前是我错怪了你。” 谢芳林淡淡偏过头,只是问寒梅:“按大燕朝律,妾室以下犯上,构陷主母,该当何罪?” 寒梅昂首:“乱棍打死!” 谢芳林:“侯爷听到了?” 应葭葭却好像有所依仗般丝毫不慌,只是眼眶发红地望着沈晋安,声音哽咽:“侯爷,你曾答应过会照顾妾的余生,当真要让夫人将妾乱棍打死吗?那还不如当初就让妾死在边境。” 沈晋安皱了皱眉,无奈地看向谢芳林:“夫人,葭葭于我有恩,曾救过我的命。此事就网开一面吧。日后我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 应葭葭跪在沈晋安身侧,对着谢芳林挑衅般的唇角微勾。 看吧,你夫君,即便知道我假孕陷害你,依旧站在我这边。 谢芳林气得头疼,扬起手掌扇了她一耳光。 “葭葭!” 谢芳林听着就烦,又扬起掌扇了沈晋安一耳光。 一旁拢着袖子看热闹的的沈绾梨和张太医都幸灾乐祸。 【打得好,打得妙!你的救命之恩,凭什么要让我娘来还啊?沈晋安真是个王八蛋,啧,谁家正经人让救命恩人给自己做妾啊!】 沈晋安忍不住辩驳:“夫妻一体,谢芳林,你我便不能相互体谅一下,给葭葭一个容身之地吗?” 谢芳林头疼欲裂,愈发暴躁:“你又何时包容过我!哪次被你的葭葭陷害,被禁足的不都是我?” 沈晋安墨晕般的双眸沉沉地盯着谢芳林,似乎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夫妻俩气氛剑拔弩张,像是随时要爆发激烈的争吵。 然而这时,他们又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吵起来吵起来,最好能吵到和离!等候府快要灭门了,我就带着娘远走高飞,嘻嘻~】 两人都是一怔。 候府灭门,是什么意思?绾梨到底知道什么? 【虽然我知道你们有误会,渣爹以为娘一直在帮候府的政敌传递消息,娘以为应葭葭真是渣爹心上人还和她有夫妻之实,夫妻俩凑不出一张嘴,但是,我才不会帮你们澄清误会呢~我就是要让渣爹伤透娘的心,让娘跟我一起离开候府~】 听到这,谢芳林眉头微蹙。 她听得出来绾梨对她的维护,只是,她才刚回府,怎会对沈晋安有那么大的敌意?谁因为女儿心疼她吗?可是,候府灭门到底是为什么啊! 沈晋安则是快要被沈绾梨的心声给气死了。 孽女!这个孽女,当初还是他把她带回府,她竟然这么报答他! 还不如让她死外面算了! 【渣爹啊,虽然你没做对不起娘的事,收留应葭葭也是出于大恩大义,但你也别怪我拆散你们,谁让上辈子,你冤枉我通敌叛国,亲手杀了我呢~】 沈绾梨的心声幽幽吐出,原本盛怒的沈晋安,瞬间僵滞在了原地,所有的怒火都在一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遍体发冷。 他愣愣偏头看着身侧那明艳似骄阳般的少女,心口似有无数细针扎穿般,细细密密地痛。 即便是在战场上,被敌人的箭矢射穿肩膀,他也不曾有过如此窒息难受的感觉。 上辈子,他竟然错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怎么可能…… 虽说他被这小兔崽子的心声气得想让她死外面算了,但也只是一时气话,毕竟亏欠她良多,怎么也不可能不管她。 这小兔崽子虽然气人,他也不至于杀了她啊……她毕竟是他期待着降生,又失而复得的女儿啊。 可是……如果所有通敌叛国的证据在前,大燕朝危难之际,他真的不会大义灭亲吗? 沈晋安不敢想。 谢芳林则是瞬间抱紧了面前的女儿,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虽然她不知道女儿的前世都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害怕失去她。 沈绾梨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湿意,疑惑回头:“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 沈绾梨抱着她,瞪了沈晋安一眼:【难道是被渣爹气哭的?王八蛋一个,上辈子没保护好娘,让娘惨死也就罢了,这辈子竟然还为了个居心叵测的敌国细作欺负娘?】 沈晋安愣在原地,甚至想直接开口询问:上辈子谢氏怎么会惨死?应葭葭不是忠烈遗孀吗?怎么会是敌国细作? 可是,想到沈绾梨对他的态度,他知道自己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很可能她知道他能听到她心中所想后,甚至都不在心里想这些事情。 应葭葭见沈晋安和谢氏对视半晌都没吵起来,捂着红肿的脸,添油加醋:“侯爷,都是妾的错,夫人要打就让她打吧,只要您能开恩给妾留一条活路就好。” 谢芳林目光冷冽地扫射向沈晋安。 这种目光比之前更冷。 这让沈晋安明白,谢芳林和他一样,也听到了绾梨的心声。 但沈晋安身居要职,比谢芳林更擅长隐藏情绪,所以谢芳林并不知晓,他也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她本以为沈晋安会像以往一样,为应葭葭出头。 然而,沈晋安却是别开了头,冷声道:“应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横槊,将她押入水牢!”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诧异了。 水牢,那可是襄平侯审讯犯人的地方! 府中下人犯了错,最多就关柴房饿上两天,或是打了几个板子发卖了,可从未有过关水牢的。 就连应葭葭也都花容失色了,“侯爷,你不可以这样,你忘了当初在边塞你答应过我……唔唔……” 然而,应葭葭话还没说完,就被横槊用鞋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第12章 他非打死那小子继承他的赌资 沈绾梨和谢芳林都诧异地看向沈晋安。 沈绾梨真诚建议:“爹,听说水牢那种地方不是人待的,姨娘一介弱女子受不了那样的苦,还是给她个了断吧。” 沈晋安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给我……” 他本想让沈绾梨闭嘴,可一想到在沈绾梨的印象里,他上辈子冤枉她杀了她,又觉得心虚,说不出重话。 于是只能忍气吞声:“你给我回凉月阁待着!我自有决断。” 沈绾梨:“哦。” 【渣爹和老糊涂祖母不愧是母子,连说的话都差不多。凉月阁那破地方,到处都是虫蛇,下雨天还漏水,除了方便翻墙外,有什么好待的】 沈晋安、谢芳林:???翻墙?女儿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 谢芳林对女儿愈发愧疚,女儿回来,本属于她的芸烟阁被沈念娇霸占着,自己却要住在年久失修的凉月阁。 沈晋安也觉得要补偿下这个女儿,振了振袖子,将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都甩在了餐桌上,对沈绾梨说:“这些银子拿去花吧。” 虽然没多少,但沈绾梨从前在南村用的都是铜板,从未见过银子,想必眼下见到也会惊喜吧。 沈绾梨略为嫌弃地撇了眼,转身离开,“还是爹自己留着吧。” 【笑死个人,这点银两都拿的出手,打发叫花子呢,沈暮玠去赌场输掉的零头都不止这么点了】 这话谢芳林倒是深以为然,让寒梅从嫁妆匣子里拿出一沓百两银票,对沈绾梨说:“喜欢什么就去燕京城里买,不够娘这还有。” 沈绾梨笑眼弯弯:“谢谢娘。” 沈晋安则是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但脑子里想着的却是二儿子沈暮玠。 他在累死累活地凑军费造装备,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二两用,沈暮玠那混小子,比他有钱也就算了,竟然还背着他赌博败家! 他非打死那臭小子继承他的赌资不可! 众人退下后,谢芳林皱眉看向沈晋安,恶声恶气问:“你还杵这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应葭葭关进自己的地盘,就是以防别人插手,想要袒护她。” 沈晋安按了按太阳穴,“夫人,我好不容易从军营回来一趟,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还不是因为你……” 谢芳林的话一顿,她想起,绾梨前世的那些事情都还未发生,如今的沈晋安,也不知道他未来会冤枉绾梨,杀了绾梨。 沈晋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夫人了。其实应葭葭与我并无夫妻之实,我纳她为妾,原也只是为了给她和徐柬的遗腹子一个归宿。” 从前是他不知自己与谢芳林之间有误会,同她呕气,才不肯坦白应葭葭的身世。但听了沈绾梨的心声后,他不想与谢芳林误会至死。 若是从前,谢芳林听到沈晋安这样的解释定会嗤之以鼻,完全不信。可她刚听完女儿的心声,对此倒不算意外。 “夫人可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我惨胜昭国、重伤归京之事?那日我与一队人马被伏击,身陷关外,势单力薄,险些命丧于此,是一个叫徐柬的屠夫,与我身形相似,穿着我的衣衫引开骑兵,让我得以回到军营,带兵打退昭军。 徐柬家中仅有一名怀孕的妻子,那边是应葭葭。他生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我便将她带回了燕京。原本想要将她安置在外,却被御史弹劾养外室,恐污了应氏清誉,才将她带回候府,给了她姨娘的名分,给她锦衣玉食。” 谢芳林听得认真,她虽是妇孺,却也心系家国天下,“原来如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徐柬倒是一位忠烈之士,不枉侯爷为他照顾妻儿。” 沈晋安没想到谢芳林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谢芳林质问:“可是你为何不告知于我?” 她与沈晋安虽貌合神离,但好歹是他多年发妻,若是早知道有这些事,她哪里会跟应葭葭计较? “是我误会了夫人。夫人与兵部侍郎夫人是手帕交,可于战事上,兵部侍郎一向是主和派,襄平侯府是主战派,两相矛盾,主和派不乏盼着我死,免得再兴战事的……我以为是夫人无意泄露了我书房的机密,以至我险些命丧沙场。” 沈晋安此前一直因此事怀疑过谢芳林,对她有些嫌隙,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证据证明谢芳林的清白。 可是,沈绾梨的心声已经多次得到了证实。 她既然说误会在这,那定然就是如此。 谢芳林微微愣住,原来女儿说的沈晋安对她的误会是这个吗? 她气恼地锤了下沈晋安的胸膛,“你在胡乱怀疑些什么,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怎么也不会害你!我虽进过你的书房收拾东西,也与兵部侍郎夫人交好,但机密信封一概不曾打开,也不会妄议军事。” 沈晋安垂眸,握住了她的手:“是,夫人,是我错怪了你。夫人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谢芳林感觉被握着的手微微发烫,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想到什么,她忽地定定仰首看着面前的男人,“沈晋安,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们欠绾梨的太多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护着她,就算你死,都不能伤她害她,否则……否则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晋安耳边仿佛又浮现起了沈绾梨的心声,他愣愣道:“好。夫人,我答应你。” 想到沈绾梨还曾说过谢芳林前世惨死一事,沈晋安心口阵痛,他哽声道:“夫人,你会长命百岁的。” 谢芳林冷哼:“你少来气我,我就能长命百岁!还有你那应葭葭,她屡屡栽赃嫁祸的做派,委实不像忠烈遗孀。连她腹中的胎儿都是假的,也不知她的身份是不是假的,说不准是哪国细作,侯爷还是好生查查的好,可别牵连了候府!” 沈晋安补的绾梨欢心,定然不能像她一样和绾梨心意相通,也只有她才能提醒一下他。 沈晋安煞有其事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第13章 沈暮玠抓奸 1夜过三更,行人渐少,但燕京城中的纸醉金迷繁华地才花灯初上。 沈暮玠悄悄从小门出府后,就直奔南烟馆。 他一定要验证一下,仙女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南风馆老鸨一见沈暮玠的衣着打扮,便知他非富即贵,当即扬起脸扭着腰走来,笑得谄媚:“贵客要找哪位公子作陪?我们南风馆新来了位柳叶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绝色,贵客可要一见?” 沈暮玠被她身上的脂粉味呛得后退半步,“不见。我问你,浏阳郡主在哪?” 老鸨脸色微变,皮笑肉不笑:“客人说笑了,浏阳郡主那多金尊玉贵的人物,我怎知在哪?” 沈暮玠平日里混迹赌场,没少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知道这样的人就没有不见钱眼开的。他直接从袖里掏出来一叠银票,在手上拍了拍。 老鸨笑容顿时真诚了许多,她接过银票数了数,揣兜里,压低声音说:“二楼正东边绘有海棠花的屋子。郡主今夜已有人陪了,但公子好相貌,若是温柔些,想必也不难把郡主哄回去,可千万别搅了郡主雅兴,我们可担待不起。” 沈暮玠脸色黑了黑,这老鸨竟然把他堂堂侯府二公子,与那些青楼小倌相提并论。 但眼下,他顾不上收拾这老鸨,快步就朝二楼跑去。 他原本只是想用银票诈一诈那老鸨,想着问不出来就算了,可没想到竟然还真诈出来了。 南风馆与寻常秦楼楚馆不同,楼内皆是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少年,来客男女皆有,男客也不全是断袖之癖,也有些猎奇心强的,而戴着幕篱遮遮掩掩的多是深闺寂寞的贵妇人。 楼内丝竹流响,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沈暮玠无心欣赏,他快步跑到了海棠花纹的客房外。 隔着门,房内传来了猫叫般的声音。 他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但叫唤声不停,反而更为高昂了起来。 沈暮玠额角青筋微跳了跳,这是把他当作给他们助兴的一环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了房门。 房间活气生香,床上红纱浮动,隐隐可见人影。 那女子自纱帐间露出个脑袋,鬓发散乱,簪钗横歪,眉眼胭脂绯红满是媚态。 若非亲眼所见,沈暮玠也难以想象,这竟会是燕京城中人人皆夸赞端庄守礼的浏阳郡主萧胭。 看到闯入屋中的人是自己的未来夫婿沈暮玠,萧胭也依旧不慌不乱,而是歪头笑了下,“是你啊,沈暮玠。要一起么?” 沈暮玠整个人仿佛石化在原地,都快要裂开了。 他别开头,拳头攥紧,“郡主,你若不满与我的婚事,大可以求太后退婚,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羞辱?” 萧胭黛眉微挑,笑得花枝乱颤,声音却忽地冷了下来,“沈暮玠,别不识抬举。我乃宗室贵女,忠烈王府在世唯一的子嗣,你不过是臣子之子,一介白身,先君臣后夫妻,难不成还要我为你守身如玉?还是说,只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便不许本郡主偶尔拈花惹草?” 沈暮玠气得满脸通红,甚至红了整个脖子,依旧是别着头,咬牙切齿:“萧胭,你不要脸!我连个通房都没有,何时拈花惹草了?” “啊?你连个通房都没有啊?” 萧胭轻掩朱唇,杏眼瞪大,像是惊讶,“那侯府二公子可真是纯情呢~” 随后她又像是装够了似的,挪开手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沈暮玠感觉她像是在嘲讽自己,皱着眉:“你堂堂宗室贵女,更当以身作则为燕京女子表率,怎可如此自轻自贱!” 萧胭神色慵懒地披上衣裳,笑得依旧没个正形,“沈暮玠,你忽然这么正经,我还怪不习惯的。其实你这副容貌,我一向是喜欢的,只可惜……” 说到这,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略带遗憾。 沈暮玠皱眉:“可惜什么?可是我或者襄平侯府何时得罪了郡主?” 萧胭眸光微深了几分,语调依旧轻快,“不,只可惜,本郡主是不会为了你这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天下美男无数,凭什么你们男子便可荤素不忌肆意采撷,我浏阳郡主如此尊贵却要身受桎梏。” 沈暮玠:“没想到郡主是这么想的,那平日里郡主的端庄守礼都是……” 萧胭点头,“对,都是装的。既然被你发现,那我就不装了。沈暮玠,其实各玩各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娶了郡主光耀门楣,我嫁给你也得以自由,两全其美。” 沈暮玠从未遇到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甩了甩袖,转身道:“不必了。烦请郡主禀明太后,退掉这门婚事,彼此顾全些颜面。” 萧胭:“我若是不呢?” 沈暮玠觉得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我亲自去退。”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丢下一句话后便摔门跑开了。 待他离开后,萧胭身后的床上才翻身下来一个容色姣好的女子。 她只穿了里衣,但动作干练,不像是烟花女子,跪在地上的姿势也身子板正挺直。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也从床上下来,跪在一旁。 少年抬眸,轻声说:“郡主,退掉襄平侯府的亲事于我们百害无一利。” 萧胭抬起玉足轻挑了挑他下巴,语调略带玩味:“我知道,但是玉笛,你舍得我嫁给那草包吗?” 她又轻捏了下地上女子的下巴,笑道:“还是鹂儿舍得?” 鹂儿:“我都听郡主的。” 玉笛皱了皱眉。 萧胭无奈摊手:“再说如今这情况,沈暮玠铁了心要退婚,我有什么办法。” 玉笛:“郡主刚才明明可以不那般……故意挑衅他。” “那这事怎么圆?一群人约见在南风馆这个地方,却不做那档子事,岂不是摆明了告诉旁人,我们在这是为了在掩人耳目?别忘了,他可是襄平侯之子。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的身份,玉笛,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燕京吗?”萧胭说到这轻笑了声。 第14章 警示他的仙女真的是沈绾梨 沈暮玠满身酒气,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侯府。 原来仙女说的都是真的。 浏阳郡主真的给他带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 那念娇落入冰湖之事,也真的是她为了陷害沈绾梨,故意为之吗? 一夜之间,沈暮玠的两个坚定的信念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但他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被母亲罚跪祠堂。 所以沈暮玠又偷偷摸摸回到了祠堂,他决定抱着爷爷的牌位哭诉一下。 但是,刚进去,他就见烛光隐隐之间映照出一个威严高大的身影。 沈暮玠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又是哪位祖宗显灵了吗?” 那巍峨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正是他常年驻守军营的父亲沈晋安。 “爹!” 深更半夜,春寒料峭的,沈暮玠看到父亲伟岸的身影,忽地有些感动:“爹,你难得回府一趟,竟然还来祠堂看我。” 然而,还不等他和父亲互诉衷肠,就见他慈爱的父亲抽出了一把重剑,就着剑鞘朝着他腿上打来:“臭小子,我打死你,去赌啊?回来还欺负你妹妹啊?你娘罚你跪祠堂,竟然还阳奉阴违,到处乱跑啊?” 沈暮玠腿上被她娘打的鞭伤还没好,就又被亲爹追着打,绕着整个祠堂鬼哭狼嚎:“爹,我知道错了!祖宗,我真的太惨了!仙女,你救救我吧!” …… 春雨淅淅沥沥,芭蕉点点滴滴。 这一夜沈绾梨睡得很好。 一大早,她被叫去了老夫人的鹤寿院用膳。 沈念娇的芸烟阁就在鹤寿院旁边,平日里来鹤寿院来得殷勤,这会儿已经伺候在老夫人身边了。今日她带的丫鬟除却平日的青芜,还多了个柳绣绣。 老夫人还在问她:“你身边这个,不是绾梨带回来的丫头吗?” 沈念娇:“是,她惹了姐姐不喜,我不忍她被发卖,就留在了身边。” 老夫人一向是了解这个孙女的,“念娇心善。” 沈绾梨进门听到这对话,轻嗤了声,“念娇妹妹,昨日忘记同你说了,你这表妹是我在老鸨手里花五两银子买的,我手头紧,还望你把这赎身的银子还我。妹妹如此心善,想必不会赖账才是。” 沈念娇笑容微僵,没想到沈绾梨不等她在祖母面前上完眼药就过来了。 老夫人果然皱了皱眉,略有几分不喜,“念娇,这个丫鬟是烟花之地的女子?还是你生母身边的人,怎会沦落到那等腌臜之地?” 若是从前,她还不会多想,可此前听了沈绾梨的心声,知道沈念娇可能和她生母有着多年联系后,这就不得不让老夫人多想了。 沈念娇以为老夫人介意的是柳绣绣在烟花之地待过,当即解释:“祖母,绣绣被父母买去青楼,也是可怜,好在有姐姐相救才没污了身子。” 老夫人才知道还有这前由,赞许地看了眼沈绾梨,“绾梨心善。” “姐姐,我身上没带银两,但带了不少簪子,你挑挑看可有喜欢的,就当用来抵债如何?” 沈念娇从发髻上拔下几根簪子,摊开手展露在沈绾梨面前。 金簪银簪玉簪俱全,小巧玲珑做工精细,显然都价格不菲,组合在一起华贵典雅却不显累赘。 其中一看就最值钱的当属那根镶宝石碧玺花簪。 花簪镀金点翠,镶嵌碧玺、珍珠、翡翠,缠作芙蓉,清丽绝尘。 沈绾梨毫不客气就挑走了那根。 但沈绾梨刚拿走,沈念娇就眉头微蹙,面露些许不情愿:“姐姐可否换一根?” 沈绾梨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念娇,不明白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沈念娇不舍地说:“不是妹妹小气,只是姐姐,这根碧玺花簪,是二哥哥昨日回府才刚送我的。” 她又好奇地问:“话说,二哥哥回府给姐姐送了什么礼物啊?” 沈绾梨看出来了她眼里的挑衅,瞬间明白了,沈念娇这是要跟她炫耀呢。 若是从前,亲哥哥只给假千金送礼物,不搭理她,沈绾梨肯定心里不平衡,感到伤心,但现在她只是无语。 【沈暮玠昨天回来就找我打架,你还来看热闹了,有没有给我送礼物你没点数吗?】 沈暮玠刚进门,听到沈念娇和沈绾梨的对话,皱了皱眉。 念娇不是明明知道他只给她送了簪子吗?怎么还跑到祖母面前告状?还嫌他被打的不够多吗?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那道熟悉的空灵声,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仙女?仙女终于又出现了! 可是,他昨天只和沈绾梨打了架啊…… 沈暮玠的目光落在了餐桌前的沈绾梨身上,整个人再度受到冲击。 所以…… 警示他的仙女真的是沈绾梨?! 难怪仙女的声音和沈绾梨的一模一样! 老夫人忽然询问:“暮玠,你昨日回府,只给念娇准备了礼物,忘了绾梨了吗?” 沈暮玠感觉身上他爹和娘打的伤隐隐作痛,下意识地就疯狂甩头。 他当下挤出来一个笑容,“没有!祖母,绾梨可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她?” 老夫人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看到兄妹和睦的欣慰:“你给念娇送的碧玺花簪很好看,给绾梨准备了什么?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沈暮玠从袖里搜罗许久,他哪还有第二个簪子啊,于是只能忍痛掏出来一叠银票,欲哭无泪地递给沈绾梨。 昨晚,他爹去祠堂对他一通棍棒伺候之后,还收缴了他的赌资,说是不义之财要充公。 这一千两银票,是他拼死藏下来的。 本想用来去赌场回本的。 但是现在,为了讨好仙女,他只能忍痛割爱了。 他对沈绾梨说话带了真心实意地讨好:“妹妹,昨日是二哥不对,这是二哥给你送的礼物。你刚回府,二哥也不了解你的喜好,所以没私自为你买首饰,只能赠予这些铜臭之物,你若看中什么,便随意去买。” 沈绾梨闻言有些惊讶。 【沈暮玠今日是转性了?】 【不过,谁会嫌银票多呢~】 沈绾梨欣然去接,“谢谢二哥。” 沈暮玠一时没松手,望着银票满是不舍。 沈绾梨笑嘻嘻,直接把银票扯了过来,揣袖子里。 沈念娇完全没想到,昨日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仅仅只是过了一夜,就变得这般兄妹情深。 第15章 只要咱爹战死,咱就是忠烈之后 沈暮玠以为沈绾梨多少出于矜持会推脱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一张也不给他留,直接就全拿走了,一时间心都在隐隐滴血。 沈念娇对比了下沈暮玠送沈绾梨的一千两银票,和他送自己的价值几十两银子的碧玺花簪,忽然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果然娘说得对,侯府这些人嘴上说宠她,可真金白银的好处都只会给沈绾梨,她到底跟他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沈绾梨将那根碧玺花簪挑出来,放在了沈念娇面前,然后把她手上其他几根簪子都拿走了,“既然妹妹大方,又独独舍不下这根簪子,那其他的我便收下了。” 沈念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绾梨,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贪得无厌。 这一捆簪子,别说把柳绣绣买下来了,都能把整个花楼的姑娘买下来! 可偏偏当着祖母和二哥的面,她也不好拒绝,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似的,只能强挤出笑容:“姐姐喜欢就好。姐姐若是喜欢,我那还有许多簪子,都是可以分与姐姐的。” 沈绾梨:“好啊,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让丫鬟拿来吧。” 沈念娇:“……”她只是客套客套,顺带炫耀炫耀。 【本来就是靠着霸占我身份得来的东西,还反过来当恩惠分与我?呵,真这般大方就把不属于自己的全都还回来啊】 老夫人原本站在沈念娇的角度看,还觉得沈绾梨有些不懂礼数,但听到这心声后,却又觉得确实是如此。 站在绾梨的角度看,念娇分与绾梨的那些东西,原本便都是她的啊。 “红翡,去将我房里那个紫檀木匣拿来。” 沈念娇记得祖母的那个紫檀木匣子,是祖母的嫁妆之一,里面有许多华贵俏丽的款式。 她很喜欢那些首饰,好几次跟祖母暗示过,但祖母都没给她。 但祖母一向宠她,现在是见沈绾梨太过分,要将这匣子首饰给她作补偿吗? 然而,待红翡将紫檀木匣抱出来后,老夫人只是打开看了眼,然后对沈绾梨说:“绾梨,这些年侯府亏待了你,这是祖母年轻时最喜欢的首饰,许多都是宫里赏的,现在祖母都赠与你了。” 沈绾梨瞥了眼,里面的许多首饰,上辈子她都曾在沈念娇的嫁妆中见到过。 上辈子,她羡慕沈念娇,学她向祖母撒娇讨首饰,但祖母觉得她不懂礼数不矜持,没给她,反而将整匣子的首饰都给了沈念娇做嫁妆。 真是好笑,这辈子,她不与沈念娇争抢,这些反而被老夫人送到她面前。 沈绾梨虽不喜欢侯府众人,但侯府的财宝都是无辜的,于是她欣然接下,“长者赐,不可辞,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老夫人颔首:“待会让丫鬟为你好好梳妆打扮,我带你去你姑母家认认人。” 沈绾梨用过早膳正欲离开,就听到沈暮玠忽然开口:“祖母,我想退掉同浏阳郡主的亲事。” 老夫人重重放下碗筷,怒道:“混账!你说的什么话?还嫌你爹娘修理你的不够吗?又要做什么糊涂事!” 沈绾梨在旁边略带幸灾乐祸地想着:【是啊,浏阳郡主多温婉贤淑的宗室贵女,二哥竟然敢退婚,实在是不识好歹,打,给我狠狠打他!】 现在沈暮玠听到别人说浏阳郡主“温婉贤淑”,就觉得讽刺。 但是老夫人就是这么觉得的,当下操起了一旁的拐杖,就朝沈暮玠腿上打去。 “不识好歹的混账,给我跪下!” 老夫人力道不算重,但是,这条腿,才经过了他娘的竹鞭,又被他爹用重剑打击,旧伤再添新伤,直接就让沈暮玠痛得飙泪。 沈暮玠觉得自己就不该偷吃祖宗们的贡品,这两日也太惨了,“祖母,你听我解释啊!我亲眼所见,浏阳郡主在南烟馆与人苟且,场面不堪入目,难道你想你的重孙儿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吗?” 老夫人怒气更甚,又是一拐杖下去:“一派胡言!女子清誉何等重要,你这混账是着了什么魔怔,竟然为了退婚说出这种有损郡主闺誉的话!” 沈暮玠痛得目眦欲裂,听到老夫人的话更是欲哭无泪:“祖母,是真的啊!我亲眼所见啊!南烟馆老鸨能作证!” 老夫人正想又一拐杖下去,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哇哦,刺激,沈暮玠竟然在南风馆把浏阳郡主抓奸在床了!真是可惜了啊,还没成亲就发现了,不然像上辈子一样,大婚第二日,被柳凌霄带一群学子去揭穿,闹得满燕京皆知沈暮玠被戴了一顶又一顶绿帽,那才算是颜面扫地呢】 老夫人的拐杖及时刹住,但面上明显怒容更甚。 若是真如沈绾梨所说,别说沈暮玠在燕京抬不起头,就连侯府的颜面都丢尽了! 沈暮玠则是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他刚送沈绾梨的一千两银子,算是给狗花了!她就是这么盼着他倒霉的! 沈念娇适时求情:“祖母,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二哥应该也不是故意损毁郡主清誉的,许是他看错了。” 显然,她也不认为浏阳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如此离经叛道夜宿南烟馆。 可她没想到,老夫人的话锋竟是突转:“既是暮玠亲眼所见,还有人证,想必不会有假。” 沈念娇:? 老夫人轻抿了口茶,“只是这门婚事乃太后赐下,浏阳郡主又是忠烈之后,颇得太后欢心,要想退掉亲事恐怕不简单。” 【这简单,只要咱爹战死,咱们多少也是个忠烈之后】 老夫人险些被呛到。 沈暮玠嘴角也是一抽。 他深吸一口气:“祖母,这门亲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下的!” 老夫人有些惊恐,“你要做什么?” 沈暮玠:“只要你与爹娘不拦着我,我亲自退亲,想必太后娘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大不了鱼死网破,她浏阳郡主是忠烈之后,我们侯府亦是战功赫赫!” 【别,要死你自己死,别连累我们】 【不过话说,沈暮玠怎么会忽然去南风馆?】 沈暮玠的心猛地一提起来,生怕沈绾梨发现他能听到她的心声,把他当妖怪。 紧接着,就听沈绾梨恍然大悟:【难道说,沈暮玠竟然是断袖?!】 第16章 你亲亲夫君给你种了鬼胎 【这么说来,其实二哥和郡主不是半斤八两,成亲后还能一起去南烟馆各取所需,互相掩护?反正二哥也给不了郡主孩子,那不如郡主自己生一个,二哥还能喜当爹呢嘻嘻】 老夫人:?! 沈暮玠眼角直跳,生怕祖母也想到这茬,当即解释:“祖母,我去南烟阁找郡主是机缘巧合。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就赌这一个喜好,在赌场上认识的三教九流之人多了,其中就有南烟阁的龟公,他将银子输给我,为了抵债,同我说了此事。我起初也不信,但为了证明郡主的清白,还是亲自去看了,没想到竟然发现是真的。” 当然,他这大部分是编的。 他要是说,自己是听到沈绾梨心声才发现浏阳郡主与人苟且的,祖母绝对会又一拐杖下来,觉得他神志不清。 沈绾梨肯定也不会帮他说话,反而会视他如妖邪,对他敬而远之。 老夫人松了口气,只要她孙儿不是断袖便好,不然还真不如让他和浏阳郡主凑合呢,好歹如绾梨所说能互相掩护不至于丢人……不对,她怎么被沈绾梨的心声给带偏了。 她疲惫地摆摆手,让沈暮玠退下,“我同意了,你去同你爹娘商量下此事,浏阳郡主到底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莫要闹得太难看。” …… 襄平侯府和卫国公府有姻亲,两家来往甚为密切。 国公夫人沈敏便是襄平侯府老夫人最宠爱的幺女。 按理说,应该是侯府主母谢氏带着沈绾梨上卫国公府认人的,但谢氏常年犯头疾,不宜见风,所以如今侯府的宴会交际,多是老夫人带着沈念娇去应酬。 卫国公府虽是公爵高门,但到了卫国公陆航这一代,没有战功支撑,亦未官居要职,也不得燕帝青眼,所以没落得厉害。 而反观襄平侯府,虽爵位不及国公府,但襄平侯沈晋安兵权在握,战功赫赫,深受皇恩,在朝中可比国公府得势多了。 当初老国公仙逝后,卫国公府上书承袭侯爵,但一直未得到燕帝朱笔御批,直至娶了沈敏过门,彼时襄平侯击退魏军得胜归来,燕帝问其要什么封赏,他为给妹妹撑腰,说要给妹妹讨个诰命,燕帝为了封沈敏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才顺带允了卫国公袭爵。 这事在燕京一度广为流传,所有人都夸赞沈敏好福气,有这么个战神哥哥撑腰。 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大门前。 一个小腹微凸的贵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快步上前,挽着老夫人时,依旧是小女儿般的亲昵姿态:“娘,你可算来了,我这几日总想吃许嬷嬷做的腌梅子,你可带了?” 老夫人将用手帕包好的腌梅子塞给她,伸手捏了下她脸颊,眉目间满是宠溺,“你这丫头,都几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不稳重。” 卫国公陆航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件狐裘披风,往沈敏身上披,“外头风凉,敏儿这胎很不安分,知道你过府,非要亲自来这风口处接,娘,你快劝劝她。” 卫国公年方四十,与不修边幅的襄平侯不同,他的髯须剔得白净,玉冠高束,长袍鲜亮,尽显眉目清秀温柔,也不乏成熟魅力。 老夫人没好气地道:“我可劝不动,她这般任性,都是你宠出来的。” 但却没有丝毫责怪,满满都是对陆航这个女婿的满意。 卫国公对敏儿的关心无微不至,多年来对敏儿专情,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怎会背着她在外养外室,还意图谋害侯府呢? 一行人说笑着就进了国公府。 春日晴好,日头晒得墙上橘猫懒懒伸腰,枝上早莺清啼,惊落了桃夭。 国公府内底亏空,但从外头看却依旧是光鲜亮丽的模样。 园内景致极好,春山可望,碧水轻漾,最是这满园的桃花,叶蓁蓁,花灼灼,开得如火如荼,灿烂繁盛地压满了枝头。 陆航扶着沈敏,忽然问了句,“今日下朝时我听三皇子说,念娇受了委屈?” 沈念娇对上陆航的目光,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果然,娘说得对,只要亲爹是在乎她的。 襄平侯昨日从军营重回府,就只去看了谢氏和沈绾梨,料理了不安分的妾室,管教了沈暮玠,对于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压根不闻不问,也不关心她受了什么委屈。 她多想回到亲爹身边,可现在她却还不能叫他爹。 沈念娇声音略带了些哽咽,“姑父,我,我没事。” 沈敏当即握住了沈念娇的手,丹凤眼微扬,斜了老夫人身后的沈绾梨一眼,“念娇,你受了什么委屈,跟姑姑说。姑姑定会为你做主!” 沈绾梨瞥了眼沈敏的肚子,无语望天。 【还帮沈念娇做主?还是先想想你亲亲夫君给你种的这个鬼胎该怎么办吧。】 沈敏皱眉。刚才谁在跟她说话? 什么鬼胎?简直一派胡言! 老夫人则是猛地心惊肉跳。 她岁数大,经验老道,早在敏儿这一胎怀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怪异。 毕竟敏儿已经十多年不曾生育,如今岁数大了,却忽然有孕,而且这肚子比寻常妇人要大,还不是双胎。 她从前见过不少高门里的龌龊事,也知晓岁数大生子的危险之处,曾私下让沈敏将这一胎打掉,可沈敏却拒绝了。 她告诉她,太医诊断,这一胎是儿子。她嫁入卫国公府这么多年,生的三胎都是女儿,始终没能给陆航生个儿子承袭爵位,很是愧疚。 但好在卫国公宠爱她,即便她没有儿子,多年来都不曾纳妾。只是婆婆对她到底颇有微词,总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又如此善妒,若不是她儿子护着她,放别家都能被休弃了。 在没有给国公府留后一事上,襄平侯府到底理亏,所以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若是关系到她敏儿的安危,老夫人怎么也不会让步! 沈念娇以手帕掩唇,轻咳嗽了两声,顺带抽回了被沈敏紧握着的手,目光看向的却是卫国公陆航,“姑姑,咳咳,我没事了,风寒已经好多了。” 她才不要这个抢走她爹爹的女人做主,她要爹给她做主。 第17章 胎胎得女?多亏你夫君的生女妙方 娘侯府的事情和我敏儿也听说了,念娇虽不是侯府血脉,但到底是我们宠着长大的,我们也见不得她受委屈。若是侯府有人容不下念娇,我和敏儿打算将念娇接到国公府,当国公府小姐养着,她的几个表姐都很喜欢她。” 陆航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温温和和,但明显是在为沈念娇撑腰,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带了些不怒自威。 沈念娇心底很是感动。果然爹爹最宠她了。 沈敏说话则直白多了,对沈绾梨的厌恶也毫不掩饰:“没错,娘,念娇风寒,还不是沈绾梨嫉妒心强,这种心术不正的侄女我可不认,我只认念娇。” 沈敏和陆航的态度在沈绾梨意料之中。 上辈子她还觉得委屈,觉得这明明是她的姑姑和姑父,却不管她如何讨好,他们都只护着沈念娇,对她冷漠嫌恶。 但是这辈子,沈绾梨只觉得好笑。 【卫国公当然见不得沈念娇受委屈啦,毕竟那可是他和心上人的亲闺女,只是沈敏就好笑了,竟然把自己丈夫和外室生的女儿当侄女宠着,啧啧】 沈敏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念娇怎么可能会是她丈夫和外室生的女儿?简直一派胡言! 可是,她的目光却下意识落在了沈念娇身上。 从前她不曾发觉,现在不知是不是受了那诡异声音的影响,沈敏竟是感觉,沈念娇的眉眼像极了她日日同床共枕的夫君。 【你不认我,我还不认你这么蠢的姑姑呢!你以为你为什么多年无子,胎胎得女?还不是多亏了你亲亲夫君给你用的生子妙方,哦对,那应该叫生女妙方才对,这等后妃争宠所用的宫闱秘药他都能找到给你,真是煞费苦心了啊】 沈敏的心猛地一沉。 陆航确实给过她一个生子妙方,说是宫闱秘药,自她当初一胎得女被婆母奚落之后,他就让她隐秘地用着这药,说定能早日得男。 可是后来,她却连着又生了两个女儿,期间还生了个死胎,听说接生婆说是个男胎,让她很是惋惜。 她从未怀疑过陆航给她的药,毕竟他也一直为她顶着三十无子就要纳妾的压力。 老夫人则是皱了皱眉,她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待会私下要问问敏儿。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老夫人更不想沈敏和她闹得太僵,于是和稀泥道:“绾梨和念娇是有些误会,但远没到心术不正的地步,事后我也已经教训过绾梨了,都是自家姐妹,冰释前嫌便好。” 沈念娇抿了抿唇,并不满意祖母就这么轻拿轻放。 但姑姑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然而,沈敏此刻满脑子都是陆航是不是背叛了她,也没心思再理会沈念娇这小事,只是说了句:“既然如此,倒是我误会绾梨了。” 她神色略为复杂地看向了沈绾梨,刚才她脑海中那道声音,从内容来听,显然是这个亲侄女的。但沈绾梨明显没说话,那她听到的或许是她的心里话吧。 难道真的是祖宗显灵,才借由侄女的心声惊醒她? 可是沈绾梨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东西? 沈念娇不敢置信。什么误会,沈绾梨都当着祖母的面把她推湖里了,还能有什么误会?真是心偏得没边! 沈绾梨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夫人和沈敏,心下却是有些遗憾。 【就这样算了?上辈子沈敏不是为了给沈念娇撑腰,还让陆航把我丢冰湖里泡了一个时辰吗?怎么不动手了?最好夫妻俩一起上啊,我把你们全家都丢冰湖里泡泡。虽然说把孕妇丢冰湖里过于恶毒了,但是,沈敏那胎怀的本来也不是人类婴儿,而是出生便弑母的鬼胎,我要是不小心让她流产了,还算是除了一害,新添功德呢!】 饶是风风火火如沈敏,也被沈绾梨这大胆的心声给吓到了,下意识伸手护了下自己的肚子,心下庆幸刚才还好没做绝。 但想到这可能是出生便弑母的鬼胎,她又觉得瘆人,下意识收回了护在肚皮前的手。 老夫人本来听到沈绾梨竟然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幺女,还有些愤怒,觉得她恶毒,但听到她后面的话,老夫人甚至有点想自己把女儿踹冰湖里让她流产。 毕竟一个鬼胎的性命,肯定是比不上她女儿的生死的! “夫君,我有些不舒服,想同母亲先回屋歇歇,你帮我去看看,厨房那边的午膳准备好了吗?”沈敏挽着老夫人的手进了屋,想办法支开了陆航。 陆航在襄平侯府的长辈面前,一向是对沈敏百依百顺的,当下就颔首,“那就有劳岳母多照看敏儿了。” 沈念娇的目光紧紧追寻着陆航,觉得这是个跟父亲独处的机会,当下笑着跟沈敏请示:“姑姑,我也去看看,我近日新学了两道小菜,问了府医说对孕妇有好处,待会做与你尝尝。” “念娇有心了。” 沈敏有些心不在焉,从前没多想,如今怎么看都觉得,念娇和陆航走得有些太近了,不像是姑父和侄女,说是亲父女也不为过。 待陆航和沈念娇走后,沈敏屏退了满屋子的丫鬟嬷嬷,只留下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和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你们都退下吧,我与母亲有些私房话要说。” 沈绾梨自觉要走,但老夫人却是忽地握住了她的手,“绾梨也留下吧。” 于是沈绾梨就坐在了老夫人身旁的小板凳上,闲来无事,默默神游。 老夫人满脸担忧:“敏儿,你这一胎可还稳妥?” 沈敏想到鬼胎之事,到底说不出“稳妥”二字,隐忍难言地说:“娘,我这一胎怀得比之前要辛苦,可大夫都说,这胎定是麟儿。” 老夫人见不得自己女儿有半点闪失,眸光沉沉地道:“可娘看你这胎着实不正常,要不还是流掉吧。实在不行让卫国公纳妾,待生子之后,再去母留子,将人养在你名下便是。” 沈敏却是急了,语调拔高:“不行!娘,我吃了那么多年药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就是要让奚落我的婆母闭嘴,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断不能再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 老夫人刚才就想问了,“你这些年悄悄服了什么药?拿给我瞧瞧,正好我身边的许嬷嬷颇通药理!” 第18章 竟是她夫君和她仇人的外室子 若是从前,沈敏定会谨记卫国公同她说的,这药是宫闱秘药,用的时候需隐秘,便是连亲娘都不能提及。 但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沈绾梨刚才说的“生女妙方”,当下就吩咐丫鬟:“流苏,去把我房中那个金丝楠木匣子拿来。” 流苏很快就将匣子取来了。 老夫人直接便让许嬷嬷查看药方,“嬷嬷,你从前是宫中医女,见多识广,国公爷寻来的这生子妙方,当真可靠?” 沈绾梨坐直了身子,顺手摸了把桌上的瓜子在角落里悄悄嗑着。 【没想到留下来竟然还有戏看,这什么生子妙方,要是真可靠,沈敏至于胎胎得女吗?】 老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许嬷嬷看过后,眉头当即皱了起来,面色凝重地道:“老夫人,国公夫人,老奴见过这个方子。你们可还记得,先帝那时曾盛宠一时的宸妃?” 沈敏点了点头,“那位宸妃娘娘,听说生得倾国倾城,先帝一度想废后另立她为后,只是因她出生卑微所以才作罢。但据说后来她怀了龙子,母凭子贵,先帝在她产子当日便封了她的儿子为太子。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宸妃血崩而死,太子夭折,此后宫中再无人提及过此人。” 许嬷嬷思及往事,眼底满是讳莫如深,“我本要将那些秘密烂在肚子里的,但是,我没想到,竟还有人用这方子来害人。宸妃血崩,是因为目睹先帝摔死了太子,受不住刺激才一命呜呼。” 沈敏吓得捂住嘴巴:“先帝为何要摔死太子?” 许嬷嬷压低了声音,“因为太子天生怪胎,雌雄同体。这生在皇家何等妖异不详。” 这事当初老夫人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沈敏则是被吓得不轻,“那这方子……” 许嬷嬷:“这便是宸妃当初用来生子的偏方。只是后来,太医院查出,这偏方压根不是什么生子良方,而是生女妙方,且歹毒无比。若妇人怀的是女儿,便可顺利诞下,若怀的是儿子,那便会是不男不女的怪胎。当初给宸妃献方的柳家也因此获罪,满门男丁抄斩,女眷收为官妓。这禁方,也不知怎的,又落到了国公夫人手中。” 沈绾梨在旁边听得入神。 【柳家?那不就是沈念娇的亲外祖家吗?啧,原来柳氏是这么进教坊司沦为舞姬的。那这方子,想必也是柳氏给卫国公的吧,真是一如既往的歹毒啊。】 沈敏双目发红,声音艰涩发狠:“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她!” 【当然是你的亲亲夫君啦,柳氏就是他从教坊司捞出来安顿在南村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柳氏是如何沦落为罪臣之女的呢?】 老夫人此刻也是攥紧了身边的拐杖,但她到底稳重些,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情绪,“敏儿,国公爷拿这幅方子给你的时候,没说是从哪来的吗?” 沈敏摇头,苦涩难言:“他只说是宫中秘方,不得外传,所以这些年,我私下服药,从未告知过娘。” 老夫人又气又恨,“你糊涂啊!这等要紧的事,怎可一意孤行,也不知会娘一身!” 【还不是因为太信任陆航,你想为他生儿子留后,他却想让你背下个生不出儿子的罪名,然后好显得自己多么宠爱包容妻子,让襄平侯府对他愧疚,让沈晋安处处谦让他,在官场上补偿他。而他呢,哈哈哈,他在外面养了你的仇人当外室,与她生儿育女。他的儿子与外室的儿子柳凌霄以他学生的名义,公然地住进了国公府,而他与外室的女儿沈念娇,则是狸猫换太子,充作了襄平侯府嫡女,成了你千娇百宠的侄女~】 沈绾梨慢悠悠磕着瓜子,心底满是嘲讽。 她觉得沈敏又蠢又可怜。 就像上辈子的她一样。 但重来一世,她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再吝惜这些前世对她不屑一顾的亲人。 她就静静地站在风波水火之外,看着一切尘埃落定,管他因果是非! 沈绾梨的心声于沈敏来说,可谓是又一击惊雷。 那个成日进出国公府,与她夫君亲如父子的柳凌霄,竟然是陆航和她仇人的外室子?! 难怪…… 难怪,她说陆航明明自己便学业不精,怎么还要收个学生。 难怪明明自己没有儿子继承爵位,陆航却丝毫不急! 原来他早已有儿子,甚至儿子比她的女儿们还要大,而且就明目张胆地养在她眼皮子底下! 每一次她在外被人嘲笑生不出儿子,被婆母怪罪,明明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却为他一口一口地灌着苦药,可陆航呢,他却在与谋害她的人琴瑟和鸣,儿女双全! 沈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 她紧紧抱住了老夫人,“娘,是我错了,是我信错了人。”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但眼下,他们除却这一纸药方外,别无证据,而且卫国公显然图谋更深,他们也不宜打草惊蛇。 于是老夫人轻拍了拍沈敏的后背,像是安抚孩童一般安抚她,目光却犀利地看向了许嬷嬷,沉声问:“许嬷嬷,你快帮敏儿看看她这一胎。” 许嬷嬷当下就给沈敏把脉,眉头紧紧拧起。 沈敏口无遮拦,直接便问:“我这一胎,也会像宸妃一样,生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吗?” 【不啊,你比她惨,生的不是怪物,是鬼胎,会剥开肚皮自己跳出来的那种】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描述,惊恐乱叫了起来,“啊啊啊!!” 老夫人也险些扯断随身携带的佛珠。 这也太吓人了。 不过,敏儿反应这么大,是也能听到绾梨的心声吗? 沈绾梨则是疑惑地看向了沈敏,不明白她怎么忽然乱叫了起来。 沈敏痛哭流涕,紧紧握住许嬷嬷:“嬷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我不在乎他是男是女了,我只希望他是个正常人。” 然而,许嬷嬷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叹气说:“国公夫人,你这胎留不得,但眼下,也去不得。” 第19章 区区鬼胎,我轻而易举就能除掉 沈敏着急地问:“什么叫留不得也去不得?” 许嬷嬷面色凝重,压低声音说:“夫人腹中的胎儿过度吞噬夫人体内的养分,以至于夫人的身体已逐渐呈现油尽灯枯之势,若是夫人执意要生下胎儿,那待他临盆之时,便是夫人身死之日。且这孩子,命中带煞,恐怕也是四肢不全夭折之相。” 老夫人一听,更加坚定了让沈敏舍掉这胎,“那还等什么,快熬一碗堕胎药来,保住敏儿性命才是要紧的。” 她生怕沈敏犯糊涂,面色严肃地道:“敏儿,虽说这可能是你与卫国公唯一的儿子,但你也听到了,此胎不祥且克母,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话都说到这了,沈敏也清楚孰轻孰重,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但许嬷嬷却叹了口气,说:“可难就难在这,即便夫人想要打掉胎儿,也没有万全之策。如今夫人的心脉与这鬼胎相连,鬼胎一死,夫人也必死无疑。这就是留不得也去不得。” 沈敏近乎崩溃,掩面痛哭,“那怎么办?” 此刻,她无比地怨恨自己一度深爱的夫君,恨他对她如此心狠手辣。 老夫人捂着心口,更是心痛不已,连带着同许嬷嬷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哀求:“许嬷嬷,真的没有办法能救敏儿了吗?” 许嬷嬷有些惭愧,却不得不摇头,“老奴虽翻阅过太医院诸多典籍卷宗,但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胎象,亦是无能为力。但眼下夫人的胎儿才七个月,尚未到临盆之时,若是以侯府之力,张榜遍寻天下名医,或许能觅得一线生机。” 老夫人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她紧紧抱着沈敏,眼底满是灰颓绝望之色。 她明白,许嬷嬷这么说,那便是连宫里的太医都救不了敏儿了,这一线生机,不过是用来安慰她的话,希望何等渺茫啊! 沈绾梨听着许嬷嬷的话,在旁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鬼胎非人,神医也只能医治肉体凡胎,哪里能除掉这邪祟?上辈子沈敏临产的时候,沈晋安帮她找了药谷名医,不也一样没保住沈敏的性命?】 沈敏茫然无措,伸手抚摸着与自己心脏一同跳动的胎儿,想的已不再是婴儿穿的新衣,而是自己穿的寿衣。 她咽不下这口气,眼底满是恨意:“娘,陆航他害我,一定要让哥哥帮我报仇啊!我要陆航,还有为他献此毒方之人的性命!” “敏儿……”老夫人眼泪决堤,心痛欲裂。 可不管事后如何报仇,她也挽回不了女儿的性命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就连许嬷嬷都忍不住抹了眼泪。 唯独沈绾梨仿佛觉得这压根不是什么事。 【所以,还找什么名医,找人跳大神驱邪啊】 老夫人和沈敏:?! 两人此刻的心情大起大落,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看到了生路。 “嬷嬷,这既然是鬼胎,可否寻几位道长或是法师前来驱邪?” 老夫人这话虽是问许嬷嬷,但实则是在暗自留意沈绾梨的心声。 她大概听得出来,这个孙女知晓前世,而前世侯府诸人皆有负于她,所以今生她对侯府诸亲皆冷漠旁观,若是直接问她,她定不会告诉她们。 许嬷嬷虽不清楚是否可行,但眼下也不忍心再打击老夫人母女,于是委婉道:“可以一试。” 死马当活马医吧。 老夫人悄悄瞟了眼坐在角落的沈绾梨,继续假装问许嬷嬷:“宝云寺的主持明远大师德高望重,可否请他来相助?” 许嬷嬷:“明远大师精通佛法,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时常请他入宫讲经作法,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然而沈绾梨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什么德高望重,淫僧一个!他进宫哪是和娘娘谈经啊,分明是探讨闺房之道,多少女香客落入他的魔手被他玷污,可惜这淫僧还始终逍遥法外】 老夫人和沈敏都如遭雷击,又惊又奇。 沈绾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猎奇的事?! 若非她们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沈敏绝对会想办法诱导沈绾梨继续想明远大师之事,好让她将这奇闻轶事听全。 老夫人稍稍平复震惊,说话却有些磕磕巴巴了,“只是主持大师素日忙碌,侯府未必能将人请来,或许还能请其他道长前来?” 许嬷嬷压根不知作何回复。 【那些道长有没有这能耐我不清楚,但是区区一个鬼胎,若是我出手,轻而易举就能将之除掉,只不过,没有好处,我才不会帮出手沈敏呢】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老夫人浑浊的双眼亮了起来,又惊又喜。 沈敏也没想到,她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说,她不会出手,两人又有些失落。 老夫人心下默默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带着怨气仿佛厉鬼归来的孙女,对于他们侯府是福还是祸。 但眼下,只要敏儿有救便好,即便是让她跪下求沈绾梨,她都心甘情愿! “那我回府便让管家张榜,只要有人能诛杀鬼胎,保住敏儿性命,我愿意赠其十万两银元,连带城郊温泉山庄的地契。”老夫人生怕沈绾梨不动心,一边留意着她的神情和心声,一边咬牙加重筹码。 沈敏愕然:“娘,这是你的半数嫁妆。” 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娘为她筹备嫁妆,就已经拿出了大半。 剩下的她原是要留给哥哥的孩子们,待日后他们嫁娶添妆添聘礼所用的。 现在竟然为了她,竟然要把剩下的银子,连带自己最喜爱的温泉山庄都拿出来。 沈绾梨原本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决定冷眼旁观,可在听到十万两银子的时候,眼睛便睁开了,在听到后面的温泉山庄后,更是坐不住了。 【老太太有钱!十万两银子和温泉山庄,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了我!离开侯府后我也不能一直住客栈,燕京城的院子又寸土寸金,若是能住在温泉山庄,简直太适合修仙了!】 第20章 表小姐私下称国公爷为爹爹 鷬沈绾梨因为太过激动,直接站了起来,引得老夫人和沈敏都朝她看了过去。 沈绾梨对上她们的目光,轻咳了声,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祖母,姑姑,你们说要寻一位高人为姑姑驱邪,我从前上山砍柴,倒是遇到过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他有呼风唤雨、劈山倒海之力……” 【糟糕,说得这么夸张,她们不会不信吧?但是我真能呼风唤雨、劈山倒海啊……大不了到时候给她们展示一下?】 老夫人和沈敏都很想说,她们信! 她们已经亲眼见证了沈绾梨的神奇之处,即便她说她自己是神仙,她们都信! 许嬷嬷皱眉,觉得沈绾梨在胡搅蛮缠,“大小姐说得未免夸张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人,那怕是神仙了。” 老夫人急忙打断许嬷嬷,“嬷嬷,这世上真有神仙也不可知,毕竟连鬼胎这般邪祟都有了,万物相生相克,定有解决之法。何况绾梨这孩子一片赤诚,定不会在这般要紧的事上糊弄我们。” 沈敏:“没错没错。” 沈绾梨挑眉,有些诧异。 【老夫人莫不是中邪了?竟然会信我的鬼话。赤诚?哈哈哈,不好意思哦,我只是惦记你的银子】 老夫人微微扎心,但事到如今,她觉得沈绾梨这般神通,能惦记银子这等俗物也是件好事。 她催促她继续道:“绾梨,你说的那位仙人现在何处?你可能将人请来?若是能将人请来,祖母重重有赏!再送你一斛东珠!” 一斛东珠! 哪有女子不爱金银珠宝的呢?沈绾梨上辈子至死都穷困潦倒,大半生都过着食不果腹的凄惨生活,回了侯府也没享几年福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这辈子她自是要锦衣玉食,也做个富贵闲人,无事小神仙。 “仙人就在山中云深处,寻常人找不到他的踪迹,但他曾说我与他有缘,还收了我为徒,若我去请,师父定会亲自前往侯府,为姑姑解难。” 沈绾梨是真的遇到过仙人,也拜了仙人为师,但那是在上辈子,她死后。 她的师父仙姿灵态,好似高山雪玉,瑶台玉树,清冷绝尘,白衣无暇不染尘埃。 但是这辈子,她还没死,还没能与师父结缘。 但日后她免不了要用自己上辈子在师父那学的法术神通,所以干脆替自己先赊账了个师父。反正,她迟早还能遇到师父的! 得到沈绾梨的保证,老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就好,绾梨,这件事祖母就托付给你了。你姑姑之前对你多有得罪,祖母替她先给你赔个不是。” 沈绾梨表面淡淡颔首,心底笑嘻嘻:【不用赔不是,有银子好说话嘻嘻】 老夫人嘴角微抽,她给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 “绾梨,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之前是姑姑误会了你。流苏,去将我铜镜旁的那个红木匣子取来。” 待流苏将匣子取来打开,沈绾梨就被里边的金光闪得眼睛都亮了。 这里面,竟全都是个头圆润的金珠! 沈敏也是个俗人,爱着金银之物,所以她此刻有多肉疼,就知道沈绾梨有多欢喜,“绾梨,初次见面,姑姑还未给你见面礼,这你便收下吧。” 沈绾梨欣然接下,“谢谢姑姑!我一定会将师父请来,绝不眼睁睁看着你香消玉损的!” 【啊啊啊,这趟没白来,好开心好开心,上辈子到死都没见过这么多金珠,要不是怕丢人,好想挨个咬一口,开心到想要在国公府上空御剑飞两圈】 沈敏和老夫人嘴角微抽。这大可不必。 【侯府这些亲人虽然不咋滴,个个都眼瞎心盲,但还别说,怪有钱的。】 沈敏和老夫人:“……” 【本来还打算趁着侯府还没抄家灭门,趁早离开侯府,但是,侯府那么有钱,这么多钱不能便宜了带着锦衣卫来抄家的卫国公和沈念娇,所以我还是先留下来,把侯府的钱搬空了再走吧。】 老夫人对于沈绾梨这样的心声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沈敏则是猛地攥紧了手帕。 她深爱的夫君不仅算计她腹中胎儿,竟然还想要谋害侯府!而且,她和侯府放在掌心娇宠的沈念娇,竟然也是帮凶?! 沈敏只觉得,她这大半生都好似雾里看花,如今生死关头,许多坚定的信念,全都被沈绾梨的心声给推翻了。 这时候,沈敏的另一个陪嫁丫鬟流夏进了屋子。 “流夏,伺候我去屏风后更衣。” 沈敏方才哭得有些狼狈,衣襟都被涕泪打湿了,此刻去更衣,沈绾梨也不觉得奇怪。 但沈敏绕过屏风后,面上松弛的神情却骤然紧绷了起来。 流夏是她哥哥襄平侯送给她的丫鬟,与寻常丫鬟不同,她懂一些拳脚功夫,是个女暗卫。哥哥怕她困在内宅沦落到“叫天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所以就将这暗卫给了她作为陪嫁。 刚才,早在沈念娇说要同卫国公一块去膳房的时候,她就悄悄吩咐了流夏暗中跟了上去。 沈敏急忙问流夏,“沈念娇和国公爷可有异样?” 流夏:“夫人,奴婢听到,表小姐支开丫鬟后,私底下称呼国公爷为爹爹。” 沈敏觉得整个世界都连同她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了起来。 竟然是真的! 沈绾梨那些心声,全都是真的! 沈念娇竟然真的是陆航的外室女!可恨,那个外室女占了她亲侄女的身份,她却宠爱了她十几年,还为了她伤透了亲侄女的心! 这时候,流苏进来通传,“夫人,国公爷和念娇表小姐回来了。” 沈敏被流夏扶住,强稳住身形,她朝着子孙满堂的屏风外走去,看着那个她爱了大半生的儒雅男人。 陆航注意到了沈敏发红的眼圈,忙上前轻声询问,“敏儿,你怎么哭了?” “呕~” 从前,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沈敏心暖,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她本就孕吐得厉害,靠在陆航怀里,那些腌臜之物便全部都吐到了他的身上。 陆航感觉到胸口粘腻发黄的液体,阵阵恶臭也随之灌进他的鼻腔,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第21章 侯府瞒而不报,怕有欺君之嫌 陆航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嫌恶,但很快就被担忧之色给取代了,“敏儿,怎孕吐得这么厉害,快坐下歇会。” 他扶着沈敏坐下,还无微不至地用手帕帮她擦了擦嘴巴。 沈念娇站在边上用手帕轻掩了掩口鼻,心下鄙夷沈敏恶心,见她吐到自己爹爹身上,还忍不住责怪:“姑姑,你怎么也不小心些,都吐到姑父身上了。也是姑父待你好,半点不嫌弃,还亲自为你清理。” 从前沈念娇也常这么说话,沈敏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夸她夫君她也面上有光。 但是现在,她发现沈念娇压根就是完全偏向陆航那边,冷不丁就问了:“念娇是嫌弃姑姑了吗?” 【岂止嫌弃你啊,还心疼她爹,为她娘不平衡呢,毕竟在沈念娇亲娘那边,都只有柳氏低声下气伺候卫国公的份,哪有卫国公这么伏低做小的时候】 沈绾梨觉得,沈敏虽然爱挑事,但要是挑的是沈念娇的毛病,她还是乐意看的。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看向沈念娇的目光更冷。她待沈念娇不薄,可沈念娇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提醒她。 沈念娇做贼心虚般的心下一紧,险些以为沈敏知道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念娇怎会嫌弃姑姑?只是羡慕姑姑能得姑父这般一心一意地对待罢了。念娇希望日后的夫君也能这般待我。” 沈敏说话直,“念娇未来要嫁的是三皇子,皇室重在开枝散叶,三妻四妾是常有之事,这样的话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若被贵妃娘娘听了怕是会不满。” 沈念娇很是尴尬,垂下眸子,掩下对沈敏的暗恨:“姑姑教训的是。只是哪个女儿家不希望能觅得良婿,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觉得沈敏就是见不得她好。 沈敏从来都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她自知道沈念娇的真面目后,从前觉得她万般好,现在便觉得她有万般不是。 她觉得沈念娇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和三皇子的婚事本该是绾梨的,但她还嫌弃上了。 沈敏看了眼身旁的沈绾梨,觉得好东西就不该便宜沈念娇这个白眼狼,于是问侯府老夫人,“说起念娇的婚事,娘,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知道念娇的真实身份了吗?虽说贵妃娘娘青睐念娇,但若真论起来,只有绾梨才算是侯府嫡女,侯府瞒而不报,怕是有欺君之嫌啊。” 沈念娇一愣,侯府并未公开她与沈绾梨抱错之事,只是对外说找回了流落乡野的大小姐,显然是打算继续让她嫁给三皇子的,但现在沈敏忽然提起此事,难道是要帮沈绾梨抢回婚事吗? 她不是说过只认她这个侄女吗? 就连一向宠爱她的老夫人都点头:“敏儿说的不无道理,此事我会如实告知贵妃娘娘,届时如何决断,还得看贵妃娘娘的意思。” 沈念娇不敢置信。为什么她才出去一会的功夫,就连祖母,都倒向了沈绾梨? 而在一旁默默等着丫鬟上菜的沈绾梨,闻言则是警铃大作。 【别!别什么玩意儿都丢给我!就让沈念娇和萧瑾宁锁死好吧!可别让我嫁给上辈子害死我的帮凶,不然我忍不住一刀捅死他】 老夫人和沈敏都是心头一跳,觉得这是沈绾梨敢做出来的事。 沈念娇故作懂事,但却流露出些许伤感脆弱,“姑姑和祖母说得对,这门婚事本就是绾梨姐姐的,是该物归原主的。” 陆航换了身衣服过来,听到她们的谈话,则是皱了眉:“皇家婚事怎可说换就换,贵妃娘娘本就认可念娇,不喜绾梨,何必再生波折?何况绾梨出生乡野,不比念娇才名满燕京,怕是难担三皇子妃的重任。” 沈绾梨听着心下冷笑:【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你陆航想靠沈念娇搭上三皇子和贵妃的船,何况,隐瞒下此事,就算后来沈念娇的身世暴露,承担欺君罪名的也只有侯府,什么好处你都有,什么风险你都不必担。我虽不想嫁给萧瑾宁,也乐意成全沈念娇和萧瑾宁,但是,委实见不得沈念娇占着我的侯府嫡女的身份飞黄腾达!】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倒是心中有了计较,“国公说的是,我会同贵妃娘娘陈明利弊,便当为念娇过个明路。” 沈念娇闻言心下松了口气,是她多心了。祖母一向宠爱她,为她计深远,打算将她身份私下同贵妃娘娘透底,也是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才不是为了沈绾梨。 很快,丫鬟布好菜,满桌玉盘珍馐。 陆航却先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到沈敏身边,温声哄她:“敏儿,你这胎怀得辛苦,先把安胎药喝了吧。” 沈绾梨闻到药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安胎药?怎么一股子婴灵怨气,我说陆航怎么给沈敏种下的鬼胎,原来是用的这么歹毒的法子,竟然用夭折孩童的尸骨入药!】 安胎药一凑近,沈敏闻到那苦味尚还能忍受,但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直接忍不住又吐了。 她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喝的安胎药竟然是这种东西。 陆航却早有准备地避开,用手帕擦了擦她嘴角,另一只手摊开,露出了几颗淡黄饴糖,依旧是温柔耐心的模样:“敏儿,我知道你怕苦,乖,把药喝了,我为你准备了你爱吃的饴糖。” 此刻,沈敏看着他掌中饴糖,只觉得是蚀骨砒霜。 沈敏别开眼,“陆航,我不想喝。” 陆航眉头微皱,“敏儿,莫要任性。这药是念娇亲自为你熬的,别浪费了念娇的心意。娘,你也劝劝敏儿,为了腹中胎儿好。” 老夫人皱了眉头,“好了,卫国公,敏儿不想喝你就不要强迫她了。”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觉得沈敏委实窝囊。 【你娘你哥都娇纵宠爱着你,你对别人也都雷厉风行,怎么对陆航这渣男就温柔小意了起来?不想喝,直接把药灌给他啊,反正是好东西,别浪费了不是?】 第22章 可怜的表姐们被用来续命 沈敏此刻只觉得陆航送到她嘴边的安胎药恶心,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她豁然起身,夺过了安胎药,将药全部灌进了陆航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沈敏看着陆航掐着脖子呕吐不止的模样,郁气顿消,只觉得心情舒畅。 陆航怎么也没想到,沈敏竟然敢这么对他! 就连旁边的沈念娇都惊住了,这还是一向对爹爹百依百顺的沈敏吗? 只有老夫人,眼底满是欣慰,这样的气性,才是她那个骄傲的女儿!这几年,因为生不出儿子,敏儿都被国公府磨得没有脾气了! 沈绾梨眉梢微挑,觉得沈敏做得好,看她顺眼了几分。 【没错,就是这样,干他丫的!反正他在仕途上处处要靠你哥哥的军功,不敢对你怎样!】 老夫人也握了握沈敏的手,给她支持。 沈敏心中温暖。 陆航比谁都清楚那安胎药的成分,生怕自己也被鬼胎缠上,忍不住怒声质问:“沈敏,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敏被吓到了,“夫君,你好凶啊。” 沈绾梨:【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啧,平时装得比戏台上的伶人还好!】 陆航反应过来自己被气得原形毕露了,连忙找补,似是无奈纵容地道:“敏儿,你不想吃安胎药也不能这么作弄我啊!” 沈敏看着他憋屈的模样,却是扬起了笑容,略带了些少女时候的俏皮:“念娇熬的好东西,我不想浪费,就有劳夫君帮我喝掉了。夫君,这药很苦是不是?” 陆航微微一怔,恍惚间似是看到了初见时那个明艳娇俏的侯府千金,良心有一瞬疼痛,但却很快便被怨恨和不耐烦给取代了。 他有些敷衍地哄了沈敏几句,但自己却接过沈念娇递来的茶水一遍又一遍地漱口,生怕沾上脏东西。 老夫人全都看在眼里。 一直到用午膳,老夫人也没见到沈敏的三个女儿,于是皱眉问:“卫国公,亲家母身体不好不便见客我是知晓的,只是我的那三个外孙女怎没来一同待客?” 陆航神色自然地道:“忘记同娘说了,清芷、清荷和清茉她们三姐妹在我母亲房里侍疾。她们一片孝心,我们也不好不成全。” 这事沈敏也是知道的,她那个婆母平日一向嫌弃她的几个女儿是赔钱货,觉得见到她们都晦气,但自从陆航让她们去福寿堂侍疾后,婆母明显比较待见她们了,时常叫她们过去聊天。 沈敏想到这,心下苦笑,陆航算计她害她,好在对自己的孩子都不算坏。 外孙女要尽孝,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亲家母身体好些了吗?” 陆航笑道:“有清芷、清荷和清茉的陪伴,母亲好些了,已经能起身在院中走动。” 沈绾梨心下轻嗤:【你母亲当然好些了,毕竟是拿我那三个可怜的表姐来续命】 沈敏的手一抖,不慎打翻了碗筷。 就连老夫人都是心下大惊。 沈绾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清芷、清荷和清茉怎么了?! 她急忙追问陆航:“哦?亲家母之前病得那么重,国公府是请的哪位神医,竟然这么快见效?我身子骨也有些不利索,可否请国公帮引荐一下?” 陆航想起自己私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神色稍闪躲,“只是偶然遇到位方士,为母亲调理了下身体,也是机缘巧合。那位高人来去无踪,怕是不好找。” 老夫人问这话当然没指望陆航会说实话,她只是想试探沈绾梨会不会知道更多。 果然,她很快便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什么方士高人,呵呵,分明是柳氏替他出的主意。用巫蛊邪术,将三位表姐的寿元转给他娘,为他娘续命。陆航本来就不在乎姑姑生的三个女儿,他只在乎柳氏为他生的一儿一女。从名字都可以窥见一二,姑姑生的女儿全都是草,柳氏生的不是凌霄就是念娇,呵呵】 沈敏只觉得双眼刺痛,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原来陆航给她女儿起的名字是这意思,难怪,当初他随口就定下了女儿们的名字,对沈念娇这个侄女,却是同她彻夜翻看诗书起名。 想到柳氏,她们侯府的所有悲剧,竟然都是源于这个歹毒的女人! 沈敏和老夫人都恨毒了她! 但当务之急,沈敏只想救下自己的女儿。 她虽然渴求男胎,但那只是迫于为国公府承袭爵位的压力,并不代表她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这些时日她怀孕辛苦,对女儿们多有忽视,也不知道她们怎样了。 老夫人深深看了沈绾梨一眼,觉得她真的是侯府的救星。 绾梨既然有办法除去敏儿的鬼胎,想必也能救下她的几个表姐们。而且,从她的心声里也能听得出来,她对这几个表姐并无幸灾乐祸之意,只有同情,想必会愿意出手。 老夫人当机立断,“既然亲家母已然大好,那便将老身的三个外孙女唤来吧,老身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们了。” 陆航有所迟疑,“这……” 柳氏说过,在转寿成功之前,最好不要让那几个死丫头日日伺候在母亲身边。 然而,老夫人面色却是沉了下来:“怎么,那几个妮子,只肯在祖母面前日日尽孝,却不肯来看外祖母一面?” 沈敏也忙吩咐丫鬟:“流夏,去将三位小姐请来主院一同用膳。婆母身边有诸多丫鬟婆子伺候,她们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呵,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几个可怜的表姐,表面上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千金,但私底下却没少被薛氏那老虔婆当丫鬟使唤,什么端屎端尿的活儿,薛氏都使唤她们做,动辄打骂,在薛氏那简直连丫鬟都不如。那几个表姐也是懂事,知道姑姑和薛氏婆媳关系不好,也知道母亲为了生子压力大,所以委屈全都咽到自己肚子里,从不会跟姑姑说。】 薛氏就是卫国公府老夫人,沈绾梨上辈子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 沈绾梨其实还挺同情那几个表姐的。 【沈敏这当娘的也太不尽心了,自己的几个女儿不好好宠着,却宠沈念娇这么个白眼狼,也是活该上辈子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指甲深掐入肉,隐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 绾梨说得对,她真的是不配为人母! 沈敏起身,“既然婆母不肯放人,那我亲自去看我的女儿们。” 第23章 像是被老虔婆吸光了精气 沈敏执意要亲自去福寿院看自己的女儿,陆航只能求助地看向老夫人,“岳母,敏儿怀孕辛苦,我不想她如此操劳,你帮我劝劝吧。” 然而,老夫人却是拄着拐杖起身,“那老身就陪敏儿一起去看看吧。正好也许久未见亲家母,我亲自去问候问候。” 沈绾梨觉得这吃顿饭可真波折,不过卫国公府的腌臜事这么多,她也觉得有些倒胃口。 福寿院内青松滴翠,春阳穿枝,松针闪耀着光芒。 本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之景,但沈绾梨却看到了笼罩在院子上空的一片死气。 福寿院的丫鬟看到沈敏带着一群人进门,正要通传,就听屋内传来了陶瓷破碎的清脆声,紧接着又传来了老妇人尖酸刻薄的怒骂。 “死丫头,赔钱货,拿那么烫的水给我洗脚,是要烫死我吗?” “滚边上跪着,和你们那一撇腿一个丫头的娘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陆航听出了自己母亲的声音,有些后悔刚没提前让丫鬟过来知会一声,注意到丈母娘和妻子沉下来的脸色,他正想要解释,但沈敏和侯府老夫人已经快步闯入了薛氏房中。 “啪!” 沈敏刚进门,就目睹了婆婆扇自己小女儿耳光的一幕。 而她的其他两个女儿也都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哪像个国公府千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伺候人的丫鬟! 沈敏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清茉!” 陆清茉正值金钗年华,长得娇小可爱,此刻半张脸都浮现了红肿的巴掌印,看起来很是惹人怜。 她看到娘亲一来,就靠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娘。” 跪在旁边的陆清芷和陆清荷与陆清茉也年龄相仿,当初沈敏嫁入侯府四年抱三,三个女儿都间隔不到一岁,最大的也才十七。 薛氏被忽然闯过来的沈敏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怒斥:“沈敏,难怪你教出来的女儿都这般野蛮粗俗,你这个当娘的就没带好头!未经丫鬟通报,就直接闯入婆母房中,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沈敏扶起自己的女儿们,将她们护在身后,怒视着薛氏:“婆母,我乃侯府千金,我的女儿也贵为国公府千金,自小金尊玉贵,我自是没教过她们如何像丫鬟一样伺候人的。” 薛氏被沈敏的眼神吓到了,看到自己儿子也在,当下就佯哭了起来:“哎哟喂,儿子你娶回来的什么祖宗,成亲二十年都生不出个儿子,都要让我们国公府绝后了,我现在说她两句也说不得。还有这几个千金小姐,我这个当祖母卧病在床都使唤不得,干脆赶明儿我这老婆子去伺候她们得了。” 陆航却是神色尴尬地道:“娘,你少说几句……”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腹诽:【卧病在床?薛老虔婆这中气十足的模样,我看还能往戏台一站,唱上几曲】 老夫人和沈敏都觉得沈绾梨骂的好,可惜长了一张不爱说话的嘴。 薛氏没想到陆航竟然也不站自己这边,正想继续撒泼,就见侯府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走了出来。 老夫人是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的人,此刻面色阴沉不怒自威,“亲家母好生威风,没想到那么多名医都不能让亲家母病愈,我这几个笨手笨脚的孙女伺候你一番,倒是让你生龙活虎了起来。” 【拿你三个外孙女的命换的呗,而且薛氏没法在沈敏面前耍婆婆威风,只能磋磨磋磨她生的几个女儿,这几个表姐也是可怜,眼底乌青憔悴,布满血丝,面黄肌瘦的,像是被薛氏这老虔婆吸光了精气】 经沈绾梨的心声这么一提醒,老夫人和沈敏才注意到,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肤色都暗沉了许多,看起来比薛氏更像个病人。 薛氏一向怵沈老夫人这个亲家母。 虽说侯府爵位上比不上国公府,但是襄平侯府手握兵权,就连卫国公府都要仰赖襄平侯府扶持。且沈老夫人随老侯爷上过战场,就连当今燕帝都对她礼让三分。 薛氏心虚,陪笑道:“亲家母说的哪里话,我刚也是被这几个笨丫头惹急了才骂了几句,让她们过来陪我也只是想有人解个闷罢了,哪里真指望她们能照顾我啊。” 沈敏心疼地抚了抚小女儿的面颊,不肯就这么轻轻揭过,质问道:“女子颜面本就要紧,高门大户教训下人尚且有打人不打脸的规矩。清茉她们到底做了错什么,惹婆母发这么大火,竟当着下人的面扇她耳光?” 薛氏语焉不详,“是她们伺候不周……” 【呵,分明是薛氏想打就打了,欺负三位表姐唯唯诺诺不敢告状呗!也不知道沈敏这泼辣的性子,怎么养出这么没脾性的女儿的】 沈绾梨同情这几位表姐,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老夫人则是转头怒斥陆航,“卫国公,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杵着做什么的?竟还要这几个孩子来伺候?” 陆航也略有些不满地看了眼自己亲娘,面对老夫人劈头盖脸的斥责,只能强忍下不甘,低头说:“岳母教训的是,是府里下人怠慢了。” 老夫人觉得卫国公府就是个龙潭虎穴,干脆借题发挥,“国公爷还是好好管教下人吧。我看这顿饭也不必吃了,气都被气饱了!敏儿,带上清芷、清荷和清茉,跟我回侯府。我们侯府虽比不上国公府门楣高,但却也不至于把家中小辈当丫鬟使唤!” 说罢,她便转身。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暗暗点头。 【这祖母虽说眼盲心瞎还偏心,但护短是真的,对我虽不如沈念娇,但也不算苛待,出手也算大方,好在我没摊上薛氏这种祖母】 沈老夫人听着微微欣慰,绾梨可算发现她的好了。 【不然我怕是等不到侯府灭门,就会忍不住刀了她】 沈老夫人:!!! 姑且不论绾梨心声中提及的前世,沈老夫人开始回忆,自绾梨回府以来,可有何处对不住她。 然而,见到沈老夫人要带走沈敏和她的三个女儿,薛氏却是急得从床上站了起来,“等等!亲家母,沈敏还怀着我国公府的金孙,这几个丫头也是我的孙女,你不能带走她们!” 第24章 不是平安符,是转寿契书! 沈敏,你要忤逆婆母吗?你这是不孝!”薛氏急了直接用孝道来压人。 年龄最大的陆清芷不想母亲因为自己为难,也不想妹妹们继续被欺负,懂事地道:“娘,我是长女,留下为祖母侍疾吧,你带妹妹们去舅舅家小住便好。” 薛氏想起柳氏跟她说的关于续命阵法的关键,当即抓住了陆清芷的衣袖,固执地道:“对,至少得留下一个!” 【她急了她急了,她怕几个表姐被带走后自己会没命,毕竟这老虔婆寿元将尽,现在能这么中气十足,都是靠窃取表姐们的寿元来续命!】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沈敏直接一把将陆清芷拽了过来,不等薛氏和陆航发难,就先质问:“府中那么多丫鬟,婆母为何非要留我女儿在房中伺候?” 她看向陆航,“侯爷,你为母亲寻的神医在何处?我倒要问问他,用的什么法子让母亲如此容光焕发,而我的几个女儿倒是虚弱憔悴?如此反常,难不成是用我女儿的精血来入药喂养的婆母?” 陆航心底咯噔一下,就连刚还气势汹汹的薛氏也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吭声。 沈绾梨有些诧异:【哎呀,猜对了一半,薛氏那老虔婆没直接拿表姐们的精血入药,但却在用柳氏给的邪物窃取她们的精气和寿元。若是我没猜错,她们脖子上现在就戴着薛氏送的符袋。 现在她们都已经元气大伤了,要是她们戴着这符袋,继续在薛氏的院子里住上几个月,表姐们绝对会接连病逝。这几位表姐也是可怜,等回府之后,我还是帮她们把这符袋销毁了吧】 沈敏微怔,没想到沈绾梨明明那般厌恶她,却愿意对她的女儿伸出援手。 【毕竟沈敏送我的金珠挺多的,就只帮她除掉鬼胎,我拿着不安稳,还是得把因果偿还了】 沈敏:“……”原来是看在那匣金珠的份上,白感动了。 老夫人则是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陆清荷身旁,忽然眼疾手快地从她脖子上挑出来一根红绳,红绳那头挂着个四四方方画着奇怪符文的符袋。 只是,寻常寺庙的符袋多是红黄二色,这符袋却是诡异的黑色,就连符文都是红色,整个都透着股不祥之气。 老夫人直接将符袋从陆清荷脖子上摘了下来,皱眉问:“这是什么东西?” 看到老夫人竟然发现了陆清荷贴身戴的符袋,薛氏心底咯噔一下,只觉得眼前发黑。 陆航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陆清荷温温柔柔道:“回外祖母,这是祖母送给我们的平安符。我们姐妹三人都有。” 而沈敏已经将陆清芷和陆清茉脖子上的符袋给摘了下来。 薛氏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肉,让自己冷静下来,“快别摘下来,这符袋是大师开过光,用来保平安的,摘下来就不灵了!” 她想要从沈敏手里抢过符袋,但是,沈敏却避开了她的手。 沈老夫人直接就问了,“亲家母素日深居简出,哪认识的大师,求来的这开光的灵符?我素日去宝云寺上香,也没少求佛前的符袋,怎没见过这种式样的符袋?” “这……”薛氏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总不能说这是她儿子的心上人柳氏给她送的转命符袋吧? 她避开沈老夫人犀利的视线,“总归是好东西,我还能害了我的孙女不成?” 沈老夫人却是冷哼,“这符袋乌漆麻黑,画的也不知是什么花纹,透着一股子的不祥!我看清芷她们几个反而神色憔悴,像是病了,想必也保不了什么平安!亲家母可别被什么江湖骗子给哄骗了!” 沈绾梨挑眉:【老夫人不愧是千年王八万年龟,见多识广啊!】 沈老夫人:“……”什么王八什么龟,这是什么夸人的话吗?等回府,她定要给沈绾梨请个教书先生,不求像沈念娇那么知书达理,好歹能识文断字! 【这玩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把符袋打开,里面就有几位表姐和薛氏那老虔婆的生辰八字,装着的应该是份转寿契书!也不知道柳氏哪来的那么多有伤天和的邪术!】 沈绾梨有意揭穿薛氏的恶心算计,于是伸手摸了下那符袋,提醒沈老夫人:“祖母,这符袋里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沈敏早在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符袋。 薛氏压根来不及阻止,只能尖声道:“快把符箓放回去!这符袋不能解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就不灵了!” 然而,沈敏和老夫人已经将里面的符箓取出来,摊开看了。 黄纸之上,朱砂泛黑,写着一段小篆。 沈敏念了出来:“陆宁,字清芷,生于燕嘉定三年十月十六日卯时,今愿倾尽血肉精气寿元奉养至亲祖母陆薛氏,结成此契,长佩于身七七四十九日,自愿魂归阿鼻地狱,以求祖母薛氏福寿康宁。陆薛氏,生于燕佑平三十八年四月五日子时。” 沈敏念得字字颤抖,再一看其他两张,也都是类似的字契。 甚至上面还按押了血指印! 陆清芷整个人面色发白,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本以为祖母只是不喜母亲,所以才磋磨她们,她本以为,只要等下个月,她出嫁离开国公府,就能逃离这对她们非打即骂的祖母。可她没想到,祖母竟然要她们死! 难怪……难怪当初祖母将符袋给她们时,还让她们隔着符袋滴血认主,还千叮万嘱她们不要将符袋拆开,不要显露在人前!原来是怕被人发现她的歹毒算计! 沈敏看到上面的结契日期,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已不到半个月,几乎还没到她女儿出嫁之日,就是她女儿的死期! 沈敏眼泪直流,愤怒地嘶吼:“婆母,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长辈,竟然要叫自己所有的孙女都去死,死后还要为你入阿鼻地狱受罪?!” 陆航抓住她,“敏儿,你别激动,母亲或许也是被人蒙骗了。” 第25章 沈绾梨化解转寿契,幕后之人遭反噬 薛氏被沈敏吼得不知所措,听到儿子为自己解围,当即就借坡下驴,连连点头:“对,对,敏儿,亲家母,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啊!我不知道这平安符里头会是这种东西!” 然而,沈敏却紧紧揪着那张转寿契书,丝毫不信:“婆母说你不知情,那你的生辰八字和清芷她们几个的生辰八字是谁透露给制符之人的?这上面的指印,难道不是你的?我倒想知道,这制符之人究竟是谁,竟会对卫国公府主子们的生辰八日如此了如指掌!” 薛氏哑口无言,儿子叮嘱过,千万不能在襄平侯府的人面前暴露柳氏的存在。 陆航劝说:“敏儿,这符咒之事,怪力乱神不可信。那制符的方士早就不知所踪了。若真能靠这一纸符咒续命,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帝王求长生而不得了,可见这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当不得真,你又何必动怒,平白伤了一家人和气。” 沈绾梨听着冷笑:【诡辩!转寿契书这等邪术本就尚未完善,受限颇多,弊处也颇多,在未弄清利弊之前,谁敢给帝王之尊轻易尝试?何况,这邪术需献祭至亲,三位表姐殒命之后,薛氏也未必能延寿一年,若是帝王想要长生,得杀多少至亲血肉? 大量皇室宗亲死亡,势必会引起朝中动荡,时局不稳。再者,此法有伤天和,帝王使用,定会损伤国运,哪位帝王敢拿祖宗基业和子孙后代的性命作赌?说来,薛氏自以为柳氏为她献了延寿妙计,可柳氏何尝不是在用薛氏和三位表姐的性命来做试验?】 老夫人眸光一深。可想而知,若是延寿之术能成,肯定会被一些自私自利的达官贵人利用,那柳氏所图非小!或者说,陆航所图非小! 但当务之急,是毁了这转寿契书! 她的三个外孙女风华正茂,怎可为了薛氏这老虔婆增寿一年的私欲而葬送性命? “既然是误会,那这些碍眼的东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老夫人说着就将沈敏手里的转寿契书夺过,一并用力撕毁。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普普通通的黄符纸,却像是坚韧的布匹一般,难以撕开。 在场除却薛氏和陆航以外的人都是微惊,愈发觉得这符咒邪乎。 陆航眸光微动,“岳母,这符咒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我定不会让这东西碍了你的眼。” 【这转寿契书哪是这么容易毁坏的?需要先用灵力化解上面的邪咒,再用火烧,才能破除转寿契约。如此,老虔婆窃取的寿元,才能还给表姐们。罢了,我也看不惯卫国公府奸计得逞,就帮她们一把吧】 沈绾梨暗暗叹了口气,从老夫人手里拿过了那几张符咒,“祖母年迈无力,就由我代劳吧。不过是撕毁这区区几张符纸,哪用得着国公大人亲自处理。” 老夫人面露赞许,“绾梨至纯至孝,不愧是我的亲孙女。” 沈敏暗暗感激沈绾梨。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沈念娇眼里流露嘲讽。 沈绾梨真是想在祖母面前争宠想疯了!柳氏说过,这些符咒就算是刀剑火石也难以损毁,就凭沈绾梨能撕毁?陆清芷她们三个必死无疑! 届时,爹爹的孩子便只有她和哥哥。娘亲便能取代沈敏回到国公府与爹爹并肩而立! 沈绾梨还真当她稀罕抢侯府千金的位置?她日后可是卫国公府唯一的嫡千金! 然而,下一刻,那几张刀枪不入的符纸,竟然在沈绾梨手上全都被撕成了两半!就连上面的符文光泽也瞬间消失了! 沈念娇愣住了。 卫国公也是一惊,第一次正视起这个襄平侯的亲女儿。 随着沈绾梨撕毁转寿契约,原本面色红润的薛氏像是瞬间枯萎了一般,皮肤苍白沧桑松弛,眼底乌青眼窝凹陷。 之前她觉得自己的劲像是使不完一样,但这会儿薛氏浑身瘫软无力,瞬间倒在了地上。 那些被窃取的寿元化作点点微光,回到了一旁的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三姐妹身上。她们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也明亮了起来,乌发生泽,灰白的肤色也都鲜亮了起来。 薛氏倒在地上,反应过来自己失去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无比惊恐。 她挥动手臂,尖声怪叫,扭曲趴着想要去阻止沈绾梨的动作:“不要,不要烧,你把符纸还给我,把我的寿命还给我!她们那几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又不能承袭爵位保住祖宗基业,把寿命给我这个祖母,让我多活几年怎么了?你们怎么可以不孝!” 【老虔婆,可算不装了。原本你虽然卧病在床却还能苟延残喘一年,有那么多丫鬟婆子伺候也能寿终正寝,但是现在,你妄用邪术遭到反噬,两个月后必死无疑,你就等着被病痛折磨在床上慢慢腐烂吧!】 沈绾梨嗤笑了声,无视朝自己爬来的薛氏,将那几张撕碎的转寿契约放进了香炉里。 火舌卷起,符纸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 与此同时,燕京城郊南村宝蕴山下的一处农家院落内,一男一女正在纱帐中缠绵,忽然间,那男子猛地吐了口鲜血,喷了身下的女子一脸。 那半老徐娘的女子感觉到脸上粘腻血腥味,瞬间兴致全无,将他踹下床,摸了把脸后还阴阳怪气地道:“陈郎,你到底行不行?” 被称为陈郎的男子生得年轻些,油头粉面,但此刻却嘴角沾满黑血,紧紧捂着胸口,面色凝重:“芊芊,不好,有人化解了我的转寿契书,我被反噬了。” …… 卫国公府。 薛氏在地上癫狂地指责沈敏和陆清芷姐妹三人,“你们这是要害死我,你们这是不孝!不孝!沈敏,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怎么可以如此不孝!儿子,你快休了她啊!” 陆航眉头拧紧,如今薛氏这副模样,之前他为她做的那些辩解都白费了。 他生怕薛氏再胡言乱语说出些什么不该说了,给伺候薛氏的婆子使了个眼色,“老夫人又犯病了,神志不清,快带她回房歇息。” 第26章 沈念娇后悔多嘴,给沈绾梨做了嫁衣 婆子当即扶起薛氏,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回了屏风后,挪到了床上。 然而才刚挪动薛氏,她身下的位置就流下了一滩水渍,尿骚味连熏香都掩不住。 转寿失败遭到反噬后,薛氏竟是失禁了。 众人都不由露出嫌恶之色,纷纷从薛氏房中出来透气。 沈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冷哼:“上慈下孝,先慈后孝,薛氏倚老卖老,不慈在先,还好意思指责敏儿和清芷她们不孝?” 陆航低头不敢应声,垂下的眼底却满是对侯府的怨恨。 “国公爷还是好生处理府中的腌臜事吧,敏儿,清芷,清荷,清茉,你们随我回府。” 沈老夫人一手拉住自己的女儿,一手顺带牵走了旁边的沈绾梨,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 沈绾梨:? 【顺手牵我干嘛,牵你的沈念娇啊】 刚要去扶沈老夫人的沈念娇落了个空,整个人都有些尴尬,只能同国公府的三位千金一同跟在老夫人身后。 看着老夫人左手牵沈敏,右手牵着沈绾梨,沈念娇眸光微暗。 从前,祖母身边的位置都是她的。沈绾梨才不过回来几日,就要取代她在祖母身边的位置了吗? …… 老夫人将沈敏母女三人一并带回了襄平侯府。 沈绾梨怀里还抱着一匣子金珠,满载而归。 回府用膳后,管家才过来道:“老夫人,姑奶奶和表小姐们的客房已经收拾了出来。” 老夫人却道:“都是自家人,住什么客房,敏儿就同我一起住在鹤寿院,那三个丫头就一同住在新修的琴风院。” 侯府新修建了两处精致苑落,琴风院和阆华苑。其中琴风院清幽雅致,阆华苑则是府中最为华丽宽敞的院子,仅次于主院。 沈念娇之前偶然听到祖母和嬷嬷说过,最好的阆华苑是留给她住的,日后她嫁给皇子,便从阆华苑出阁,而稍次些的琴风院是补偿给沈绾梨的。 现在,陆清芷她们到府中小住,祖母竟然直接把沈绾梨都还没住过的新院落给了陆清芷她们住。 沈念娇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想要挑衅沈绾梨和陆清芷她们的关系,于是神情略为纠结地问:“祖母,姐姐住的凉月阁年久失修,琴风院不是给她的新院落吗?清芷表姐她们住了的话,姐姐怎么办啊……” 她本以为祖母会让沈绾梨继续在凉月阁住着,顶多就是让人帮她翻新一下。 可没想到,祖母却是不假思索地道:“我正要说此事,绾梨,此前让你在凉月阁暂居委屈你了,如今阆华苑已然修好,你就搬去住吧。” 沈绾梨正抱着沈敏送的那匣子金珠数呢,没想到沈念娇一个挑拨离间,竟然有那么大个馅饼掉到她头上。 【哎,阆华苑哎,那地方可是上辈子沈念娇出阁的院落,让她在燕京千金贵女们当中出了好大风头。阆华苑宽敞华丽,琪花瑶草数不胜数,那地方上辈子我就想住,但没抢过沈念娇,反倒得罪了老夫人,连琴风院都没住上,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绾梨很是满意,生怕老夫人反悔,当下应道:“谢谢祖母。” 沈老夫人见她满意,眼角也漫开了微不可察的笑纹。 虽说不清楚上辈子侯府亏欠了绾梨多少,但是她会尽力弥补绾梨。 沈敏和陆清芷三姐妹对于老夫人的决定都并不意外,只有沈念娇,她面上的笑意都瞬间凝滞了。 阆华苑,不是祖母要送给她的院落吗?那里布置得如此精美华丽,不就是为了让她嫁给三皇子出阁时,能够风风光光的,惹得满燕京艳羡吗? 可是现在她为什么把属于她的阆华苑给了沈绾梨?! 难道说,祖母真的打算把侯府和三皇子的婚约也还给沈绾梨? 沈念娇心底思绪万千。 沈绾梨看出了她的不悦,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多谢念娇妹妹关心我,为我讨了个好院落。” 沈念娇指甲微掐掌心,强颜欢笑,“姐姐流落在外多年,这是你应得的,补偿。” 早知道,她就不在祖母面前多嘴了,凭白给沈绾梨做了嫁衣! …… 春梨似雪,海棠花娇,花枝交错如积云堆霞掩映绣楼。 阆华苑内小桥流水,芭蕉浓绿如翠玉,棠梨争春花似锦,四时花木俱全,数楹修舍皆粉墙黛瓦,绣阁雕花极尽雅致华丽。 沈绾梨搬入阆华苑的消息在侯府后院传开了。 原本还有些不把这位乡野归来的大小姐放在眼里的下人们,也都重新掂量起她在一众主子们心中的份量。 毕竟那可是府中最华丽的院落,此前都盛传,说那是老夫人要留给念娇小姐备嫁的地方。 沈念娇回了芸烟阁后,关上门则是摔了好几个茶盏。 连一向宠爱她的祖母都偏向了沈绾梨,那侯府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她要尽快配合国公爹爹和娘的计划,早日回到国公府,成为让沈绾梨都为之仰望的国公府千金! …… 鹤寿院。 待小辈们退下后,老夫人才拉着沈敏在房里说起了私房话。 回到熟悉的娘家,沈敏整个人才松懈下来,挺着大肚子靠在老夫人怀里抹眼泪,“娘!” 沈老夫人那枯老有力的手轻拍了拍沈敏的后背,声音满含威严却不乏对女儿的慈爱,“敏儿,安全了,安全了。娘会保护好你的。” 沈敏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要私下告诉她最信任的亲娘,“娘,陆航他太可怕了,我跟你说,我听到了绾梨的心里话……” 然而,老夫人却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也听到了绾梨的心声。敏儿,此事不宜声张,也不要让绾梨知道,你就装作不知道便好。” 沈敏有些惊讶母亲也能听到,但还是乖巧点头。娘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听娘的准不会错。啊呸,什么王八什么龟,她怎么被沈绾梨带歪了! 沈老夫人轻抚沈敏的发顶,眼里满是心疼,“陆航心存异心,对你和清芷她们诸多算计,对侯府也怀有不轨,若撕破脸,侯府与国公府定势不两立,敏儿,你日后打算如何?” 第27章 连生三子和连生三女 沈敏毫不迟疑地道:“娘,你放心吧,陆航胆敢那么对我和孩子们,我和他之间便再无转圜余地,若侯府与国公府对立,我定然会站在你和哥哥这边。我会和陆航和离,带着清芷她们离开国公府。” 沈老夫人将沈敏拥入怀中,满是欣慰和心疼,“敏儿,襄平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敏儿能有这个决心便好,她就担心她为情乱智,夹在襄平侯府与卫国公府之间左右为难。 沈敏问:“娘,我之前让流夏暗中跟随沈念娇和陆航,听到沈念娇喊陆航爹爹,这个占了绾梨身份的白眼狼,你还要继续留在侯府吗?” 想起沈念娇,沈老夫人心底沉痛。那毕竟是她宠了多年的孙女,如今得知她竟早已背叛了侯府,与他人狼狈为奸算计侯府,她不心痛是假的。 只是,再心痛,再不舍,她也得为了侯府满门着想。 老夫人眸光沧桑深邃,“暂且让她留在侯府,我另有安排。” 绾梨不想嫁三皇子,但侯府总要嫁一位嫡女给三皇子。 …… 沈绾梨住进阆华苑后,将谢芳林和沈暮玠送她的银票锁进匣子,再将老夫人送她的一匣珠宝和沈敏赠她的一匣金珠收好,又将东厂总督魏折山送她玉佩收进荷包里,最后将钟离商令藏在怀里,躺在雕花大床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满足。 这辈子,也许是她重生归来不再强求,很多事情都与前世不一样了。 晚些的时候,寒梅受谢芳林吩咐,送了八个手脚伶俐话不多的丫鬟过来给沈绾梨做粗使丫头。沈绾梨想着阆华苑宽敞,即便是洒扫也许多几个人,于是便欣然收下。 沈绾梨又去了主院同谢芳林用晚膳。 她去的时候,沈敏也在谢芳林房里。 沈敏和谢芳林姑嫂关系不算好,两人又都是泼辣的性子,从前谢芳林刚嫁入侯府,沈敏还未出嫁时,两人时常争吵。后来都生了孩子才消停了些。 但满燕京皆知,谢芳林连生三个儿子,在侯府站稳脚跟,但沈敏嫁入国公府后却连生三个女儿,多少妇人在背后嘲笑,两人又是姑嫂关系,难免被用来作对比,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更为恶劣。 只是沈敏到底是出嫁女,如今回娘家住,谢芳林作为她的嫂嫂,侯府如今的主母,又身体抱恙,所以沈敏住下当晚,就带了三个女儿去探望她。 沈敏本以为谢芳林会懒得见她,随便把她打发了,可没想到,谢芳林竟然让暖桃将她请了进去。 沈敏有些意外,但看在沈绾梨帮了她许多的份上,对谢芳林态度也算恭敬,“嫂嫂,如今身体可好?” 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三姐妹也都给谢芳林见礼:“舅母。” 谢芳林靠在榻上,边上的暖炉熏着药,这是太医为她开的暂缓头疾的药。 她抬手虚扶了陆清芷三姐妹一把,瞥了眼沈敏,目光却是冷的,“托你的福,我当初月子里落下的头疾,到现在都没好。” 谢芳林的头疾是在月子里见凉才落下的,而这事也和沈敏有些关系。 当初,谢芳林生了第三子沈夜衡,那时候沈敏也才生下第三女陆清茉,侯府大办满月宴,谢氏风光无限。宴会上,谢芳林和沈敏走到一处,自然就引起了燕京贵妇们的对比。 沈敏在宴会上和那些长舌贵妇们大闹了一通,让谢芳林这东道主很难下台。 而谢芳林就是在劝阻沈敏时,不慎滑到了荷花池中,月子里受了寒,就此落下了头疾,此后都见不了风,只能蜗居在自己院中,也轻易不能动怒。 但在沈敏看来,她也很无辜,她本就被襄平侯府宠坏了,那些人嘲讽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她自然不服,要教训那些人一番,谢芳林这嫂嫂不站她这边只想着打圆场,她更是心中不平。而谢芳林滑落荷池受寒,更是她自己不小心。 两人都不是能忍的性子,每每见面都会因此事吵起来,闹得不欢而散。 陆清芷三姐妹听到舅母提起头疾,也都面露担忧。 然而,沈敏却是深吸一口气,看在沈绾梨的面子上,忍了下来。 “我听娘说过,嫂嫂用来止头疼的药,价值千金,我如今回府小住,也没备什么薄礼,就送嫂嫂一匣金珠吧。”沈敏将一个华贵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片金光闪闪,满是黄金雕磨而成的珠子。 然而,谢芳林出身书香门第,一向看不惯沈敏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为,只觉得满身铜臭俗气不堪,“我谢芳林不差你这点钱,拿着你的破金珠滚。” 沈绾梨同寒梅进屋,就听到了这句话。 眼看着谢氏就要把那匣子金珠摔地上,沈绾梨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把将那匣子金珠搂进了怀里。 “娘,有话好好说。” 【就算你不喜欢沈敏,但是这一盒金珠都是无辜的啊!我差这点钱,你让我抱着金珠滚吧!】 谢芳林听到女儿的心声,嘴角微微一抽。 她不是才给了绾梨一千两银票吗?听说二儿子也给了绾梨一千两银票。她怎还如此嗜财如命? 不过,她的绾梨就算满身铜臭,也怪可爱的。 对沈敏来说,金珠是她喜爱之物,她赠一匣子金珠给谢芳林,就已经是存了讨好求和的心思,可谢芳林如此得理不饶人,她也很是不悦。 但看到沈绾梨的举动,听到她的心声后,面色倒是好了许多。 虽说谢芳林没有眼光,但是,她女儿的眼光倒是不错,不愧是她的亲侄女。 她哼了声,“既然绾梨喜欢,那就让绾梨收着吧。” 沈绾梨从善如流:“谢谢姑姑。” 谢芳林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女儿刚回来,她还是想尽量满足她的。 沈绾梨和三位表姐见过礼,算是互相认识了。 晚膳的时候,谢芳林才问起沈敏,她一直想要问的一个问题:“沈敏,我问你,当初我生绾梨的时候,你为何忽然邀请我去宝云寺祈福?” 她想要知道,柳氏调包侯府真假千金一事,沈敏是否参与其中。 第28章 娘不是身患头疾,是中了蛊虫 忽然提起此事,沈敏也是一愣,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谢芳林的意思。 当初,如果不是她邀谢芳林一起去宝云寺祈福,谢芳林就不会在宝云寺生下沈绾梨,被柳氏钻了空子将绾梨和念娇调包。 而那时候,她与谢芳林姑嫂关系已然不好,为何会忽然邀请谢芳林一起去宝云寺上香祈福?还不是因为陆航! 所以,调包侯府千金一事,本就是陆航策划的,就连她都是计划的一环?! 沈敏想通这些,看向一旁的沈绾梨,心底更觉愧疚亏欠。 出于歉疚,她对谢芳林也多了忍让,“嫂嫂,当初是陆航说宝云寺求子很灵,而你连生三子运气又好,为了让我生下儿子,他才叫我邀你一同去宝云寺上香祈福的。可没想到,却害得你忽然早产,被奸人调换了孩子。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和绾梨。” 谢芳林目光冷冷盯着沈敏,见她不似说谎,这才冷哼了声:“那我听说,你还要为沈念娇撑腰,欺负我的绾梨?” 沈敏头皮发紧,头更低了,“没有的事。是我误会了绾梨。” 沈绾梨都觉得稀奇,上辈子,谢芳林护着她,沈敏护着沈念娇,她俩见面就能吵得昏天黑地,难得这辈子沈敏竟然如此忍气吞声。 【不过柳氏调换我和沈念娇这事,还真怪不得沈敏。她要是知道沈念娇是她夫君的外室女,还是上辈子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白眼狼,怕是比娘更想要掐死沈念娇和陆航。】 谢芳林也是想起此事,看向沈敏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个跟她针锋相对的小姑子,本以为是燕京城中最令人艳羡之人,毕竟她虽胎胎得女,但卫国公从不嫌弃,对她始终一心一意,可没想到,这令人艳羡的背后,真相如此残酷。 沈敏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下亦是苦笑。 谢芳林吩咐丫鬟暖桃,“传膳吧。” 沈绾梨被拉着坐在了谢芳林旁边,沈敏为了方便听心声,也坐在了她另一边。 谢芳林皱眉,有些嫌弃沈敏,但紧接着,她的头忽然剧烈疼痛了起来。 “啊!” 谢芳林头疼发病的时候恨不得把脑袋都砸碎,整个头盖骨都在疼,她佝偻着身子,手握紧成拳头,不断地捶打着太阳穴,额头冷汗直冒。 “夫人!不是才吃过药吗?怎么又犯病了。” 暖桃当即回房去给谢芳林拿药。 “娘!” 沈绾梨则是当即起身,站在谢芳林身后,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同时缓缓输入灵力。 原本还痛苦不堪的谢芳林,感觉太阳穴微微发暖,少女柔软的指尖瞬间抚平了她的疼痛,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即便是服用了太医为她配的止疼药,她都没有这么舒服的感觉。 上一次也是,绾梨按了她的太阳穴后,她就不疼了。绾梨真是她的福星! 沈绾梨也察觉到了谢芳林的平静,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我的灵力能缓解娘的头疼】 沈敏被刚才谢芳林发病的症状给惊住了,这些年,她知道谢芳林饱受头疾困扰,鲜少出现人前,但却很少见过她发病的模样。但她感觉,谢芳林的头疾似乎比之当初更为严重了。 想到这,沈敏心底对这个嫂嫂愧疚更深,“嫂嫂,对不起,当初若不是我与人争吵,也不会害得你一时失察滑入湖中,落下病根。” 谢芳林压根不想原谅她,没搭理这话,只是紧紧握着沈绾梨的手:“多亏了绾梨,我好些了。” 然而,沈绾梨的一只手依旧落在谢芳林的太阳穴上,面色略为凝重。 【不对。娘这不是头疾,是蛊虫!】 谢芳林和沈敏听到她的心声都是一愣。 这头疾,不是因为月子里受凉引起的吗?怎么还扯上了蛊虫? 【我之前竟然都没发现,还说要帮娘用灵气驱除寒气养好头疾,没想到竟然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这蛊虫竟然藏在骨髓里,藏得好深!】 谢芳林浑身僵住,只觉得头皮发麻。 沈敏则是茫然无措,难不成,是谢芳林落水的时候,蛊虫顺道从她耳朵进去了?可是,蛊虫又不是鱼,还能养在池塘里吗? 【可是蛊虫乃是苗疆之物,大燕朝鲜少得见,娘体内怎么会有蛊虫?是谁要害娘?沈敏吗?】 沈敏:!!! 沈敏恨不得跳起来否认。 【不可能。沈敏要是有这能耐,上辈子也不至于死得比我还惨了。】 沈敏:“……”姑姑谢谢你啊。 沈绾梨状似无意地问起,“娘,你这头疾如何引起的?” 沈敏生怕沈绾梨继续怀疑她,不帮她去除鬼胎,抢着将十多年前的那次满月宴之事重述了一遍。 沈绾梨问:“当时在场的都有谁?” 沈敏说:“不太记得了,但那会儿在嫂嫂身边的,除却那几个搬弄是非的妇人,就是和嫂嫂比较亲近的闺中密友,像徐御史夫人、兵部侍郎夫人那些。” 谢芳林没反驳。 沈绾梨又问:“娘可还记得,当时谁还接触了你?” 谢芳林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除却丫鬟以外,扶起我的便是兵部侍郎夫人。” 沈绾梨若有所思。 【兵部侍郎夫人……说起来,兵部侍郎与襄平侯还是政敌,两者在朝堂上一向针锋相对,时常能打起来呢。可偏偏,兵部侍郎夫人和娘,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即便夫家有嫌隙,两人依旧关系很好。而且,之前襄平侯和娘产生误会的根源,也是因为怀疑娘将军情密文泄露给了兵部侍郎夫人,以至于他被政敌泄露行踪,险些葬身沙场。】 听到沈绾梨怀疑自己的闺中密友,谢芳林欲言又止。 但想到沈绾梨并未明说自己的怀疑,她只能道:“兵部侍郎林夫人是娘的闺中密友,这些年娘嫌少外出交际,也只有她时常来府中看我。绾梨,她是位很好的夫人,等下次她来的时候娘介绍给你。” 沈绾梨挑眉:“好呀。” 【这位林夫人是人是鬼,只要一见便知,毕竟懂蛊之人,常以身饲蛊,身上定然不止一只蛊虫。只不过,我记得上辈子娘惨死之后,林夫人好像也失踪了。】 第29章 赐的不是毒酒,是陈醋? 沈敏听了沈绾梨的心声,觉得林夫人给谢芳林下蛊的嫌疑更大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兵部侍郎与哥哥在朝中不和,嫂嫂还是少跟林夫人来往的好。” 谢芳林不愿怀疑自己的闺中密友,“我与林氏三十多年挚交,不论朝中如何,我与她幼时的情谊不会变。” 看着谢芳林信誓旦旦的模样,沈敏忍不住嘲讽:“这谁说得准呢,即便是几十年的夫妻,也未必能始终如一。” 眼看着谢芳林和沈敏又要吵起来,沈绾梨干脆将她们之间的误会挑明:“娘,你的头疾并非月子里受寒引起的,而是被人下蛊。我从前在南村拜了高人为师,只要找到药引,便能为你引出蛊虫,治好头疾。” 沈敏:“所以你娘的头疾怨不得我?” 沈绾梨点头。 沈敏感叹:“这些年我背了好大一口锅。” 谢芳林冷哼了声,“是我错怪你了。” 她本以为沈敏难得在她面前占了上风,会紧揪着不放,却没想到,沈敏只是摆摆手,说:“罢了,如今你的头疾能治愈就好。给你下蛊的定是你亲近之人,你多小心。” 谢芳林微微一愣,这还是她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小姑子吗? 而且,沈敏怎么比她还要信任绾梨的能力? …… 继砸了赌场闹到官府后,襄平侯府二公子沈暮玠又一次在燕京城中声名鹊起。 原因是他竟然一大早敲锣打鼓去了浏阳郡主府上,扬言目睹郡主逛南风馆,不守妇道,他要与她退婚。 浏阳郡主并未出面,只是让管家退还了定亲时的庚帖,同意了退婚,很是体面。 寻常退亲损坏的都是女子声誉,但是浏阳郡主乃忠烈王遗孤,在燕京城中素有贤名,沈暮玠又是燕京城中出了名的浪荡子,所以满燕京的读书人都在斥责沈暮玠。 早朝的时候,御史还参了襄平侯教子无方,纵子玷污浏阳郡主清誉。 襄平侯则是表示已经教训过沈暮玠这逆子,打了他四十军棍,让他跪祠堂。 此事自然也引起了太后的不满。 太后宣了襄平侯府老夫人带二公子入宫觐见。 沈绾梨和沈念娇也被老夫人一同捎上入宫面见贵人。 沈绾梨对此满头雾水。 沈暮玠惹事,关她什么事啊? …… 晴日春光,宫墙柳色青青,琼楼玉宇宫阙巍峨,囚得满园春如画。 到了宫门下了马车后,沈绾梨与沈念娇便规规矩矩跟在老夫人身侧,随太监先去了太后所在的慈宁宫觐见。 太后年逾六十,保养得当,看起来比老夫人要年轻些,但端坐高台不苟言笑,积威深厚。浏阳郡主也在,此刻端坐在她身侧,看起来倒是温柔贤淑的模样。 萧胭在看到一瘸一拐进殿的沈暮玠时挑了挑眉梢。 沈暮玠瞪了她一眼,暗暗咬了咬牙,拖着被他爹打了四十大棍的腿,跟太后请安。 太后的声音自高台上传来,不辨喜怒,“都起来吧。” 沈暮玠也随众人起身,但他刚爬起来,就又听太后淡淡道:“沈二公子继续跪着。” 沈暮玠只能又跪下,双腿还疼着。 沈老夫人虽然对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恨铁不成钢,但到底还是心疼的,“太后娘娘,退亲一事,暮玠胆大妄为,我与襄平侯都已狠狠教训过他。还请娘娘息怒。” 太后轻瞥了眼殿内的几人,“我看沈二公子面色似有不服?有何不服,说与哀家听听。” 沈暮玠咬牙道:“回禀太后,臣并未污蔑浏阳郡主,她出入南烟馆与人厮混是我亲眼所见,南烟馆老鸨亦能作证。郡主天皇贵胄,臣高攀不起,所以私自上门退亲。” 太后:“你可记得,这门婚事乃哀家赐下?” 沈暮玠:“臣记得。” 太后冷声道:“不经哀家点头,不经你父母同意,你便大张旗鼓私自退亲?此乃不忠不孝!来人,赐酒!” 沈绾梨:【哦豁!赐毒酒!二哥走好!】 沈暮玠:?! 不是,爹让他自己去郡主府退亲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啊! 说好的闹得越大越好,他得受点苦,这门婚事才能退掉呢?现在怎么要他死啊! 就连沈老夫人也是一惊,当即跪下道:“太后娘娘息怒!襄平侯府定会好好补偿浏阳郡主,还请饶了臣妇这不肖孙子!” 然而任凭老夫人如何求饶,太后依旧不置一词。 太监很快便端了一个酒瓶和杯子走到了沈暮玠面前,亲自为沈暮玠倒了一杯酒,“二公子,请吧。” 沈暮玠瞳孔微震,求救地看向一旁的老夫人。 老夫人知道太后宠爱浏阳郡主,但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护短不讲理,好在她一向谨慎,入宫都随身携带免死金牌。老夫人正要用这免死金牌保下沈暮玠的命,然而这时,却听到了一旁沈绾梨的心声。 【还以为是毒酒呢,原来是陈醋】 老夫人要拿出免死金牌的手又收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闭眼道:“暮玠,我与你爹自幼教导你忠君爱国,你虽不成器,但也该知晓君命难违。这酒,既是太后赐下,你便喝了吧。” 沈暮玠:!要不是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知道这是醋不是毒酒,他都要以为祖母当真如此狠心了!不过祖母又听不到沈绾梨的心声,这般暗示他,许是鼻子比较灵,闻到了醋味? “是。谢太后赐酒。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太后莫要怪罪祖母和父亲。” 沈暮玠跪着从太后手里接过了酒杯,仰首一口饮下。 端坐高位上的太后见状,这才高看了沈暮玠几眼。她还以为沈二这浪荡子会求饶,没想到倒是有几分担当。 饶是沈暮玠早就从沈绾梨的心声中得知这是醋,不是毒酒,但酸涩的味道灌入口腔,还是把他呛到了。但这是在太后殿中,即便醋味刺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陈醋咽下。 之后他适时露出惊讶之色,“太后娘娘,这……是醋?” 在一旁安静不语生怕被迁怒的沈念娇,闻言也面露诧异。 然而,太后却是宠溺地看向一旁的浏阳郡主,“胭儿可解气了?” 第34章 沈绾梨一个乡野村妇竟然出口成诗? 惚沈绾梨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师焕云,朝中内阁大儒的嫡次子,但却是个不羡仕途的,惯爱与人赏风吟月,勾栏听曲,时常为青楼女子写词作曲,与沈暮玠也算得上是酒肉朋友。 他自诩诗才高雅,目下无尘,最厌恶的就是野蛮无礼大字不识的村夫野妇,而对于沈念娇这位闻名燕京的才女,自是推崇备至。 上辈子,师焕云就没为了沈念娇找她的麻烦,好几次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沈绾梨对于这位清高才子自是没什么好感的。 老夫人轻咳了声。 师焕云这才注意到站在沈绾梨身后不远处的富贵老妇人,当下带着一众朋友拱手作揖:“侯府老太君也在,晚辈失礼了。” 沈暮玠其实并没有当众羞辱沈绾梨不识字的意思,但听到师焕云的话,就感觉自己的话也连带着变味了。 他连忙推开师焕云,“去去,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师焕云,你怎也爱跟内宅妇人一样嚼舌根了?我妹妹流落在外多年,是不识字,但这不是有我吗?” 沈暮玠看向了沈绾梨,眉宇高扬,“沈绾梨,你喜欢什么话本,二哥帮你买?有看不懂的,等回府后,我有空念与你听。你要是实在好学,求一求我,我也可以教你识字。” 沈绾梨只淡淡瞥了沈暮玠一眼。 【就你?】 就算不听心声,沈暮玠从她眼神里都看出了轻蔑,有些不服气,“我虽然比不上大哥通晓经史子集,但教你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 师焕云嗤笑,“沈二,你这妹妹想必连书斋里,哪些是话本,哪些是诗书,都不知道,你要问她想看什么话本,着实为难她了。” 就在此时,沈绾梨从书斋架上取下来一本飞花雅集。 师焕云身后的贵公子惊讶地道:“焕云,这沈大小姐好眼光,竟然一眼就看中了你编纂的诗集。” 师焕云自诩才子词人,自是高兴有人能欣赏自己的著作的,哪怕这人是他嗤之以鼻的沈绾梨,他此刻也觉得,此女虽然不识字,但眼光倒是不错。 他哼了声,“倒是慧眼如炬。不过我修编的是诗集,可不是苟戴先生那些什么入不得流的话本,即便你识字也未必能品得诗中真意。” 然而,沈绾梨却是将那本诗集放在掌柜面前,说:“书斋当中,除却这册飞花雅集,其他的书籍都给我来全册。” 掌柜一直都跟在师焕云这帮贵公子身边,这会儿一听沈绾梨的话,知道来大生意了,登时喜笑颜开,“好嘞,沈大小姐好阔气,这就为你装好书籍送到你府上。” 沈暮玠和师焕云等人都愣住了。 刚才谁也没念出师焕云那本诗集的名字,可沈绾梨竟然知道那四个字叫“飞花雅集”。 她不是,出生乡野,大字不识吗? 沈暮玠看着那直接往马车上装的书,不由为自己的荷包肉疼,“妹妹,你真的要买那么多书籍吗?” 沈绾梨偏头看他,诧异地问:“二哥平日里在赌场里挥金如土,这些书籍买不起吗?” 他真买不起。 毕竟他的银子才被父亲收缴捐作军资,剩下的私房钱也给了沈绾梨做了见面礼,现在手头上的银票银子还真没多少。 但经商有道,名下也有不少产业,凑一凑,银子总还是有的。至少不能在师焕云这帮狐朋狗友和沈绾梨面前丢了面子。 他故作潇洒地摆手笑道:“二哥怎会买不起,你就算想要整个书斋,我都能为你买下来。” 沈绾梨:“好,谢谢二哥,我买了。” 沈暮玠:“……” 不是,你一点也不客气,还真敢要啊! 师焕云见沈绾梨竟然专门挑出他的飞花雅集不要,把其他所有书都买下来,一时间面色尤为难看,“你故意的?” 沈绾梨拿着飞花雅集掂了掂,扬眉浅笑,“是啊,师公子这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之句,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吧。” 师焕云瞬间炸毛了,“你竟敢说我的诗词是无病之呻吟?” 他最厌恶别人这么评价他的诗词了! 他爹就是这么骂他的。 沈绾梨极尽嘲讽,“一个大男人,整天在这悲春伤秋、感风吟月,我这种闺阁女子都自愧不如呢。” 师焕云瞪着沈绾梨的双眼都发红了,“那你倒是吟咏两句,我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沈绾梨昂首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师焕云诧异,没想到这乡野村妇竟还真能出口成诗。而且,这等堪以流传千古的佳句,他竟还不曾听过! 这时,书斋当中有书生带头鼓掌,惊叹道:“好诗!好一个收取关山五十州,不愧是襄平侯之女!” 那些书生皆身着青衿,衣衫胸前绣有龙飞凤舞的\"关山\"二字,明显是大燕朝第一书院关山书院的学子。 师焕云明显也认得他们。 为首的书生身姿挺拔如松柏,五官硬朗剑眉星目,广袖流风似带浩然正气。 他毫不客气地表示:“焕云兄,这位沈大小姐的诗句,与你那些赏风吟月的婉约诗句,确实是高下立现,你一届男儿,整日伤春悲秋,竟还比不上一个闺阁女子的豪气。” “崔廷礼,你闭嘴。” 师焕云虽然也觉得沈绾梨这诗句不错,听到便让人热血沸腾,但碍于颜面却还是出言挽尊:“如今大燕境内百姓安乐,歌舞升平,盛世当如是,何须逞匹夫之勇!” 那被称作崔廷礼的书生却是振袖,掷地有声地道:“当今盛世太平,多亏了襄平侯带领铁骑坐镇军中,这百姓和乐亦是陛下政史清明和无数战士戍守边疆换来的,可你却在这嘲讽襄平侯的女儿大字不识,我为天下文人以你不耻。” 他身后的书生们虽不敢直面师焕云的锋芒,却也纷纷点头。 师焕云面色燥热,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攥紧拳头,看向沈绾梨,羞愧地道:“沈大小姐,对不起,是我狭隘了。我敬佩襄平侯英勇,不该如此轻视你,你的诗才和志气亦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崔廷礼对沈绾梨微微颔首,清正的眉目间带了丝笑意,“不知道沈大小姐这句诗如何得来?难道是出口即成,这可是诗仙在世啊。” 第35章 沦为公主别苑牡丹花肥的寒门才子 沈绾梨在听到师焕云喊他“崔廷礼”时,心下便暗暗诧异。 原来,这就是上辈子,在科举殿试前,被四公主萧明瑶看中,囚禁于别苑当中,凌虐得不成人样的那个倒霉书生。 眼前少年的青衿学子服被漂洗得泛白,儒巾包头无玉冠华簪,站在锦衣华裳的师焕云等一众富贵官宦子弟身旁,可谓是清贫如洗。 可少年学子五官端正硬朗,眉目间似有剑气疏阔与松风明月,站在那身姿挺拔若岭上青竹,不卑不亢,带着少年凌云志气。一众寒门学子与他同行,似是隐隐以他为首。 这般文人风骨气度,本该金榜题名,得以施展抱负。 可上辈子…… 他寒窗苦读十载,却成了四公主别苑中的牡丹花肥。 沈绾梨忍不住感到惋惜,面对他的谦和询问,只是轻轻摇头:“崔公子谬赞,我并非诗仙,此诗也非我所作,而是诗鬼李贺所作。” 上辈子,她跟着师父修行,师父不止教她修行之道,还授她诗书礼乐。 这句诗也是她在师父书房中偶然窥见,其上不止摘抄有诗句,还有各种典故注释。 “诗鬼李贺?这是哪位大儒,我竟从未听过?” 崔廷礼诧异,与身后一众学子面面相觑,皆摇头表示:“这般大才,不该籍籍无名啊。” 就连师焕云都道:“家父藏书无数,我因得遍观群书,却也不曾听过沈大小姐口中这位诗鬼李贺。不知沈大小姐是在何处看到李贺的诗句的?” 闻言,沈绾梨神色微顿。当然是她师父那,但这辈子她还未遇到师父。 沈暮玠见她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揶揄道:“妹妹,这诗句不会是你自己信手拈来,却不好意思承认吧?” 师焕云也觉得是沈绾梨低调不慕虚名,想到此前自己还揣测她东施效颦来求才名,面上更是烧得厉害,“没想到襄平侯勇冠三军,膝下二女皆才华横溢,沈大小姐的才情容止更是叫我等望尘莫及。” 沈绾梨上辈子见惯了师焕云与她针锋相对,忽然被他夸得这么名不副实还有些不适应,但她并不贪慕虚名,而是如实道:“在我师父书房中,有诗鬼李贺的诗集。诸如此类名篇佳句,数不胜数。” 师焕云对诗词一道尤为痴迷,忍不住追问:“敢问沈大小姐师从何人?” “我师父……” 沈绾梨怔住。 师父飘然隐逸若仙人,好似独立世外,自收她为徒以来,她便一直称他为师父,却从不知师父姓甚名谁,是何字号。 【重来一世,诸事变更,也不知能否再遇师父。若是只有死后成了孤魂野鬼才能重新遇见师父,那我也不是不能,死一死?】 沈暮玠和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都是眼皮一跳。 这妹妹/孙女,可真是位狠人。 崔廷礼含笑调侃,“这师父莫不是沈大小姐杜撰的?” 沈绾梨眸光璨璨若星辰,坚定地道:“不是,师父乃隐逸山中的世外高人,难觅踪迹,字号亦不便透露。不过我能将他书斋中诗鬼李贺的诗词尽数默写。” 此言一出,无论是师焕云这帮惯爱赏风吟月的富贵公子,还是崔廷礼那些勤学苦读的寒门学子,都颇为惊喜,“当真?” 师焕云自诩家中藏书无数,但却也舍不得将那些孤本拿出来与旁人分享,“沈大小姐当真愿意将这等藏世孤本公之于世,让天下文人皆能领略风骚?” 崔廷礼这些寒门子弟,更是深知世家大门对于知识和书籍的把控,他们恨不得将之牢牢锁在自家高阁中,只让自家子弟芝兰绕阶,哪里会将这等孤本分享给他们这些寒门子弟? 书斋当中便有笔墨,沈绾梨提笔就将方才那首诗补全。 沈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她本还想着沈绾梨若是对诗书礼乐感兴趣,待回府便请一位女先生来教她读书习字,可没想到,她竟提笔落下便是一手风骨隽秀的好字。 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那些清丽婉约的簪花小楷,她的字清隽飘逸,骨力遒劲而大气恢弘,像是那种能提笔安天下的字。 围观的文人书生们看到都忍不住赞叹。 “沈小姐的字倒是风骨傲然,有文人雅致,亦有将门之风!” “满燕京皆传襄平侯府念娇小姐才华横溢,习得一手簪花小楷,却没想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沈大小姐才气更甚。都说沈大小姐流落乡野,我看,莫不是被侯府暗中娇养十几年?” 就连师焕云都勾搭上沈暮玠肩膀,说:“沈二,我时常听我爹在朝中贬低襄平侯的字犹如狗爬,你的字尽得你爹真传,没想到你妹妹的字这般好看,当真是字如其人啊。” 沈暮玠:“滚,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我。” 但没想到,沈绾梨竟然这么厉害,显得他这个哥哥怪不中用的。 崔廷礼在一旁挽袖为沈绾梨磨墨,目光清正凛凛地看着她笔下的字,“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不知这凌烟阁是何处?” 沈绾梨将诗句默写下来后,又在其下用小字注释,将“吴钩”“凌云阁”等典故一应标上。 她的所学皆源于师父,也不知这些典故是否传世。 “原来是为表彰功臣而建筑的绘有功臣图像的高阁。” 崔廷礼等人虽也未曾听过这些典故,但却都当作是他国之典,想着沈绾梨的师父或许云游列国才将这些典故收集起来的。 沈绾梨一连默写了二十多首,“诗鬼李贺所作的诗不止这些,师父说有两百多首,但他记录下的只有这些。” 那些学子纷纷扼腕,可惜没能尽兴。 “这当真是位奇人,这篇《李凭箜篌引》当真是精妙绝伦。” 崔廷礼对沈绾梨拱手作揖,“沈大小姐,可否将诗稿借与我们攥抄一份,带回关山书院?” 沈绾梨:“崔公子请便。” 前世,她与师父在山中小屋修行,每每见师父漫卷诗书,皆露出怅然之色,似在追忆缅怀着遥不可及的什么。他曾不止一次感叹,这些灿若星辰的文化瑰宝,不该明珠蒙尘,被困于容膝之所,而该散布天下,让世人一同瞻仰。 第36章 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竟为沈绾梨连成一线 得到沈绾梨的应允,在场的学子们,无论是世家公子,还是寒门庶士,都纷纷找书斋掌柜借来纸笔,围着沈绾梨一道抄书。 他们一边抄写诗句,还一边对沈绾梨赞不绝口。 “沈大小姐当真好雅量,好气度,如此不藏私,圣人也莫过于此!” “天下文人都会感激沈大小姐的慷慨解囊。” 沈绾梨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并未搭话。 她不需要天下人的感激,她只是在做,师父想要做的事情。 师父为她传道授业解惑,她愿为师父略尽绵薄之力。 师焕云对沈绾梨拱手道:“沈大小姐,我有一事相求。”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何事?” 师焕云:“我打算出资,为沈大小姐将此文集印刷成册,让诗鬼李贺之作广传于世。” 沈绾梨此前便有这种打算,她想要让师父书斋中那些诗词都流传千古,但是,印刷书籍需要的人力物力都极大,世家门阀把控书籍,背后牵扯的利益也很多,所以她不敢妄自行动。 师焕云身边的那些个富贵文人纷纷表示:“焕云兄,这等名垂青史的好事你可不能一人独揽,我也愿意出资编诗!” “确实,之前我们与焕云兄一同编修的飞花雅集,都只是小打小闹,还被那些自视甚高的寒门学子们嘲笑,这回我们可得干一票大的!” 崔廷礼也拱手道:“沈大小姐,廷礼虽家贫无银两,但也愿为往圣继绝学而尽绵薄之力。” 那些寒门学子们也纷纷表示要参与其中,毕竟他们也不好意思白抄沈绾梨默写的诗句。 沈老夫人在旁边默默看着,她的大孙子沈朝瑾也在关山书院读书,有从仕打算,她对这些学子派别也算略有耳闻。 以师焕云为首的这些风流富贵才子,和崔廷礼为首的这些寒门学子,一向文人相轻,泾渭分明,他们曾数次在燕京城茶馆清谈辩论,互相攻讦,可以说是势不两立。 没想到,如今竟然因为她这个出生乡野的孙女,放下芥蒂,想要一同修书。 沈暮玠见这些外人们都如此支持沈绾梨,想着自己作为沈绾梨的亲二哥,怎么也不能落于旁人,当下咬牙表示:“我也要出资!这须臾书斋我就买下来了,专门用来作为给妹妹编书之所。” 沈绾梨诧异地看了眼沈暮玠,他一向好赌,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荡纨绔,没想到竟然愿意斥巨资将须臾书斋买下来给她。 沈暮玠见沈绾梨这么看着自己,心下得意。 发现二哥我其实也还不错吧? 然后,他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这二哥人虽然不怎样,但钱倒是挺多的,不要白不要,不能像上辈子一样便宜了沈念娇!】 沈暮玠:“……” 他有种被沈绾梨当作移动钱庄的感觉。 “那就多谢各位了,将这些诗书传世亦是我师父所愿。师父书斋中也不止诗鬼李贺的诗词,还有真正的诗仙李白,诗佛王维等等。”沈绾梨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注意到周围学子们的目光都亮了起来,像是恨不得榨干她的笔墨让她把所有诗句都默写出来。 沈绾梨急忙道:“这些诗书我虽记得,但要默写下来却非一朝一夕所能成。” “沈大小姐说得极是。今日亦有诸多关山书院的学子在场,不若我们便结成诗社,方便专门编修印刷沈大小姐师父带来的这些诗书?”崔廷礼提议。 他身后的寒门学子们纷纷响应。 “我看成。” “就依崔兄所言吧。” “能一睹这等瑰奇诗词,不枉此事,若能参与修书,此生无憾矣!” 师焕云冷哼了声,“我也正有此意,倒是被你抢先说了。既然诗社因沈大小姐而结成,不如就由沈大小姐定名?编修诗书一事,我们以你马首是瞻!” 沈绾梨虽碍于前世他对沈念娇的维护,不喜师焕云,但想到他背后的内阁大学士,想着他代表的世家利益,还是默许了他的话。 她想要以师父的名字命名,但她却不知师父身份,想起上辈子师父的山中小居名叫怀珠斋,略一沉吟,道:“那便叫怀珠诗社吧。” 崔廷礼好奇:“这名字有何出处?” 沈绾梨想起师父屋中的对联,“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崔廷礼眸光温润清和,望着沈绾梨满是落落大方的欣赏,“怀珠韫玉,怀藏才德,这倒是正合沈大小姐的品行。” 然而,师焕云和沈暮玠等一众权贵子弟却是面色略异。 老夫人更是皱了眉,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者,不得不出言训斥:“大胆。韫玉乃当今太子名讳,休得不敬。” 沈绾梨一愣。她对大燕朝的这位太子,确实没什么印象。 一直以来,燕帝最宠爱的皇子便是三皇子萧瑾宁,大型祭祀等活动随燕帝出面的也都是萧瑾宁和其他皇子,这位病弱隐居的太子,仿佛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位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姓甚名谁,何须挂怀? 沈绾梨上辈子,直至死,也没见过这位太子。甚至,第一次听说这位太子的时候,便是听到他的死讯。 崔廷礼一介寒门学子,而当朝太子又名声不显,哪里知晓“韫玉”乃太子名讳,被沈老夫人这么一提醒,面色一肃,当下道:“小生并无冒犯之意。” 沈老夫人道:“不知者无罪,日后谨记便好。” 关于大燕太子的插曲被短暂揭过,师焕云和崔廷礼等人都很积极地跟沈绾梨商讨起如何建设怀珠诗社,沈暮玠作为沈绾梨的亲哥哥,自然也少不了在其中上蹿下跳。 大燕朝民风开放,但依旧男女有别,沈绾梨有长辈和哥哥的陪同和这么多外男商讨诗社事宜也不失礼数,但到底不宜久留。 崔廷礼也清楚这点,便对沈绾梨道:“沈大小姐,你尽管整理诗句,其他的都交给我们,另外也有劳沈二公子代为联络了。” 沈暮玠见这位寒门学子最为推崇的领头羊这般恳求自己,这可是连他大哥都没有的待遇,很是舒坦:“无妨,我妹妹的诗社,我自当尽力。” 沈绾梨带着两马车的书,随老夫人一同回府,她手里翻着苟戴先生的话本,脑海里想的却是那位病弱早逝的韫玉太子。 她对他很好奇。 第37章 质子他惯会装可怜 沈绾梨在阆华苑书房中拜读了那位苟戴先生的大作,待清茶饮尽,残阳入窗,吹面春风草薰,抬眼梨花月晚。 花木重重掩映绣楼,隐约可闻少年清越朗朗的读书声。 丫鬟折月提灯跟在沈绾梨身旁,笑道:“大小姐,又是那位魏国的质子殿下从早到晚都在桃林念书呢。他一介质子能读书习字,还得多亏了您宅心仁厚。” 沈绾梨眉梢微挑,想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初回府中,府中人人不喜她冷落她,见到同样被冷落欺负的元靳,便心生同情。 有一日偶然在林中见他拿着一张废稿在地上用竹枝练字,明明身陷囹圄不得自由,却依旧求学上进,便攒了月银买了笔墨纸砚送他,还送了他一套千字文。 现在想来,这位魏国质子心机深沉,惯会示弱于人达到目的,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正中了他的圈套。本就是他凭本事算计得来的东西,哪里会感激她? “这么晚在桃林念书,也不怕招蚊子。” 沈绾梨见到他便觉得晦气,说罢便转身离开。 但这时,元靳已经看到了她,快步走到了她面前,拱手作揖:“多谢大小姐关心。只是大小姐赠我文房四宝,殷殷鼓励犹在耳畔,元靳不敢辜负。” 沈绾梨面无表情:“那你还给我吧。” 一想到,她上辈子竟然给后来坑死她的仇人攒钱花,就浑身不得劲。 元靳一怔,但却还是将手中那卷千字文乖巧递上。 沈绾梨随手翻了翻,“你日日念书,这书怎保存如此得当,像是没怎么翻过似的。” 果然,元靳压根不稀罕学什么千字文,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光明正大读书习字的借口。上辈子御驾征战四国,精通兵法的少年帝王,怎么可能年至弱冠还在学启蒙读物? 元靳眸光微垂,掩下诧异,“诗文乃大小姐所赠,元靳爱不释手,不敢稍有损毁。” 沈绾梨抬眸目光凉凉。 真能装。 但上辈子她就吃这么一套。她的心意被那些哥哥们一次次践踏,只有元靳如此珍视,所以她待寄人篱下的元靳很好,像是为了弥补缺失温暖的自己。 “听闻大小姐今日从外头带了两马车书回来?我自离开故国,还从未见过那么多书。”元靳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低垂,眼底似有细碎的感伤,脆弱惹人怜。 他很清楚沈绾梨从乡野归来,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她带回来两马车的书籍,想必也是想要赠与他吧? 虽说他并不需要那些杂书,但沈绾梨要送,他自然也有用途。比如在里面夹藏一些东西,日后或许能将襄平侯府拉下地狱。 他本以为自己这般楚楚可怜地一提,沈绾梨就会像以往那般出于怜悯施舍他,可没想到,面前的沈绾梨只是轻点了下头,居高临下地说了句:“那你真可怜。” 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元靳垂在灰白广袖下的手微微一攥,虽说他为达目的时常示弱于人,但是,他厌恶的便是别人可怜他。 元靳问:“大小姐带回来那么多书,是打算像二小姐那样读书习字吗?” 沈绾梨:“是啊,怎么,你也觉得我东施效颦?” 她带书回府,就听到有不少下人这般议论,毕竟人人皆知她从乡野归来大字不识。 然而,元靳却是摇头:“大小姐勤学上进是好事,这本千字文我已然熟读,大小姐便拿去启蒙吧,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求学之路你我也可相互扶持。” 要不是上辈子他回魏国前摆了她一道,和沈念娇一起丢了个叛国的骂名给她,沈绾梨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沈绾梨微笑:“这倒不必,我不像质子殿下这么可怜,我若是想,我爹娘自会为我请德高望重的先生来授我诗书。” 元靳眸光暗沉。 感觉沈绾梨待他似乎不像从前那般和善了。 元靳看着满园桃花,声线低落地问:“这个时节,宝蕴山上的海棠花也该开了吧?当年燕京为质的时候,我路过宝蕴山,在宝云寺中为我生母供奉了一盏长明灯,那时候山上的海棠花也开得正好。” 沈绾梨:“啊?你真可怜。” 元靳额角青筋微跳。 沈绾梨就只会这么一句吗?他是让她可怜他被他利用,但不是让她一直在嘴上重复他可怜! 元靳低叹了口气,“我是在为质路上听到我娘死讯的,可惜至死都未能见她最后一面,更不能为她守孝送终,只能在异国他乡为她遥遥供一盏灯。” 沈绾梨垂眸看着他,上辈子,元靳也跟她说过他的悲惨往事。 那时候,她很同情怜悯他,当下答应了带他出府去宝云寺,让他为他娘亲自供奉一盏长明灯。但是,供奉长明灯本就是他的借口,他去利用她掩人耳目出府,分明是为了与魏国线人联系。 在那次供灯之后没多久,就传出来了大燕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 太子一死,那些本来暗潮汹涌的储位之争,就摆到了明面上。大燕朝臣派系倾轧,挟邪取权,那些皇子们为了互相陷害,不惜拿百姓做局,闹得生灵涂炭。 襄平侯府与三皇子有婚约,自然也被卷入其中,襄平侯沈晋安也无暇再监视关注元靳,这才给了他逃回魏国的机会。 “听闻侯府老夫人每月中旬都会带府中女眷去宝云寺祈福,或许就在这几日,大小姐若是前去,可否代我为生母重新供奉一盏长明灯?我生母也极爱海棠花,还望大小姐能代我折一枝海棠供奉灯前,以了我不能亲自前往为生母供灯祈福的遗憾。” 元靳语调低落,望着沈绾梨的目光似有水光浮动,清瘦俊秀的面容上满是小心翼翼的恳求,单是让人看着就不忍拒绝。 沈绾梨心下轻啧了声。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元靳比沈念娇还会扮柔弱装可怜? 也难怪元靳后来会为沈念娇发兵抢婚,原来是臭味相投。 上辈子,她就是同情元靳,觉得他太可怜了,娘亲死了都没能见最后一面,不能亲自祭拜,只能再异国他乡供一盏灯,如今被囚禁府中连亲自供灯都做不到,所以才私自带他去了宝云寺。 这辈子嘛…… 第38章 沈绾梨难道想与他私奔? 沈绾梨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话好说,不就是供奉一盏长明灯吗?需要多少银两,质子殿下你先将银两给我,明日我就为你去宝云寺供灯。” 元靳一愣。 沈绾梨的反应,怎么跟他预料的不同? 她那么可怜他,以她的性格,不应该主动提出,带他去宝云寺,为生母亲自供灯祈福吗? 而且,她竟还要找他要供长明灯的钱?她不是才从卫国公夫人那抱走两匣子金珠,还缺这点钱吗? 就连提灯侍立在旁的折月都诧异了。大小姐不是一向心善宽和吗,何时这般不近人情了? 沈绾梨诧异:“怎么,质子殿下没有银两?我看你腰间这玉佩成色不错啊。” 折月:?!大小姐这是掉铜钱眼里了吗? 元靳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玉佩,隐忍难言道:“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遗物。是我在异国他乡唯一的念想。但供奉长明灯之事已然假手于人,这银两自是不该让大小姐为我垫付的,这玉佩,你就拿去当了吧,或许还能换些银两。” 元靳说着便将玉佩取下,递给沈绾梨,但手却依旧死死攥着,一副艰难不舍的模样。 依照沈绾梨从前那般善解人意,自是不会真收下元靳母亲的遗物拿去典当的。 然而,现在的沈绾梨,处处看元靳不爽,才不会考虑他的心情。 她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笑道:“放心吧质子殿下,我肯定会帮你当个好价钱,别说是给你母妃供奉长明灯了,就算是给你全家供奉长明灯都没问题。” 折月目瞪口呆。大小姐,话是能这么说的吗?这不是在诅咒别人死全家吗? 元靳额角青筋跳了跳。 沈绾梨! 你才给你全家供奉长明灯! 日后,他不仅要把沈绾梨的眼睛泡琉璃瓶里,还要把做成长明灯,以泄今日之愤! 沈绾梨演技浮夸地捂嘴,“哎呀,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说话,质子殿下别放在心上。” 元靳还能说什么,只能暂且忍了:“大小姐大恩大德,元靳没齿难忘。” 沈绾梨带着从元靳那收缴回来的千字文,和从他那夺走的玉佩,带着折月回了阆华苑。 在她转身的一瞬,原本柔弱可欺的少年,似是蛰伏的猛兽般,目光阴鸷地盯着沈绾梨裙角消失的方向,袖下的拳头紧紧深掐入肉。 不多时,原本在不远处桃树下睡觉偷闲的小厮,出现在了元靳身后,再无人前对待元靳的散漫敷衍,而是毕恭毕敬地俯首。 小厮问:“殿下,沈绾梨不上钩,那现在怎么办?” 元靳摩挲了下手上墨玉扳指,“只能稍费些周折了。” 通过沈绾梨去宝云寺与线人联络,是最简便安全的方法,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襄平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但是,他不会将自己的路堵死,沈绾梨不是唯一的办法。 “那枚暗子该动一动了。” “是。” 小厮意会,正要转头去办,这时,元靳又叫住了他。 “等下。” 小厮等他吩咐。 元靳闭了闭眼,“去将沈绾梨当掉的玉佩给我赎回来。” 早知道沈绾梨竟然如此榆木疙瘩,他就不拿那块玉佩来博同情了。 …… 月下提灯,桃花朦胧。 折月同沈绾梨感叹:“没想到那位元靳质子身世如此可怜。” 沈绾梨淡淡道:“他用不着我们来可怜。他的可怜之处,皆是我们襄平侯府造成的。若是当初襄平侯没能守住玉龙关,击退魏军,迫得他们送上质子投降,那今日我们会比元靳可怜千倍万倍。” 折月一愣:“大小姐说的是。” 大燕安定日久,他们都快忘记战争了。甚至都要忘了,府中可怜的质子,与他们侯府有着家国大恨。 …… 春深夜半,梨花溶溶月,柳絮淡淡风。 襄平侯府南侧桃林旁的一处僻静院落,烛光彻夜未灭,清瘦羸弱的少年端坐案前,手持狼毫,写下一纸密信,封上火漆,递给了身后小厮。 这时,他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飞快吹灭了烛台。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侍候,襄平侯府中会有谁来找他? 他作出一副夜半被扰醒的模样,声音带着些倦意,“何人?” 少女清润温软的嗓音在静夜里透过门扉,带着些刻意的压低:“元靳,是我。” 沈绾梨?! 她这么晚来找他做什么? 黑夜里,元靳漆黑的眸子闪过诧异,他就着里衣翻身下床,去给她开了门。 门外月光澄明,月下桃花娇娆,春夜轻寒,少女戴着兜帽披风,一圈雪白绒毛映衬得她肤如雪玉,冷白莹润,明艳瑰丽的眉眼面容都在月色下添了几分温柔。 那双眸子更是比天上的星辰更亮,让他想要摘下来私藏。 元靳的心忽地漏了一拍,即便不需刻意伪装,也多了几分茫然无措,“大,大小姐,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 沈绾梨眼神里透出几分狡黠,她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包袱,递到了他面前。 元靳一愣。 蓦地想到了话本里千金与书生月夜私奔的画面。 沈绾梨难道是,想要与他私奔?! 元靳站在门框内,整个人笼在黑暗中,忽地感觉脸庞发烧似的烫。 沈绾梨压低声音说:“你不是遗憾不能亲自去宝云寺为生母供奉长明灯吗?我可以带你去,但若是被旁人知道,告知了我爹娘祖母,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打算悄悄带你去。” 元靳又是一愣。 原来沈绾梨白日是在丫鬟面前演戏,她竟还为他遮掩襄平侯的耳目。 元靳:“大小姐竟为我思虑至此……” 她是不是喜欢他? “明日,你在小厮面前称病,然后悄悄换上这身衣服,扮作我的丫鬟,我带你去宝云寺。” 沈绾梨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侯府丫鬟的粉色常服,甚至还掉出来了一支簪花。 元靳面容笼在门内暗处,垂眸看着沈绾梨打开的包袱,神色难辨。 原来,她不是要跟他私奔。 第39章 猪队友柳绣绣不配合沈念娇背锅 快拿着,明日在阆华苑外等我,我悄悄跑出来的,一会丫鬟该发现了。” 见元靳愣着没动,沈绾梨直接把丫鬟衣裙塞到了他怀里,然后便裹着披风小跑着离开,像是蝴蝶翩翩消失在桃林。 元靳眸色晦暗如夜,良久才收回视线。 小厮出现在身后,“殿下要忍辱穿女装随沈大小姐去宝云寺吗?” 元靳随手将包袱丢到一边,嗤之以鼻:“绝无可能。” …… 翌日,天际鱼肚白。 沈绾梨刚出阆华苑,就被站在梨花树下的粉裙高挑女子给惊艳了。 他本就肤如瓷白,带着病态柔弱,五官深邃略带异域风情,此刻梳起双丫髻,戴了桃花簪,看起来很是娇美。 唯一的不足便是他身姿比寻常婢女挺拔高大,穿上女装略显魁梧。 “元靳?” 沈绾梨有些诧异,没想到元靳竟然真穿上了女装。 前世,有人曾阵前送他女装来羞辱他,结果元靳直接将来使斩在马下,可见他有多厌恶旁人如此羞辱他。 没想到如今他竟忍辱负重至此,当真是心机深沉!今日定要让他葬身于宝蕴山上! 元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颇有些生无可恋,“是我。” 沈绾梨夸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没想到质子殿下如此天生丽质,即便穿女装也如此娇美。” 不过在她看来,长得最好看的还得是她那宛若瑶台玉树的师父。 听到“娇美”二字,饶是挣扎说服了自己一夜的元靳,面色也有些绷不住。 他问:“何时出发?” 沈绾梨却笑道:“不急,你这副模样太惹人眼了,即便是男扮女装也很容易被发现。这样吧,我为你稍作伪装,以免有人认出你。” 元靳稍作思考便点头了。 他也不想逢人就被夸一句“娇美”。 半刻钟后。 元靳感觉脸庞一阵火辣辣,又烫又痒,像是被人打肿了一样。 他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沈绾梨到底都往他脸上抹了什么? “可以睁眼了。” 沈绾梨将一面铜镜递给他。 元靳看到镜中的自己,不由虎躯一震。 这满脸雀斑、肥头大耳的胖子,到底是谁?! 他猛地抬头看向沈绾梨,满脸肿胀的肥肉挤得眼窝深陷,即便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凶恶,但也显得很是滑稽。 “怎么样,现在就算是你亲爹来了都认不出你吧?” 沈绾梨笑嘻嘻。 元靳不嘻嘻。 他被囚燕京为质多年,他父皇来了本也认不出他。 要不是知道沈绾梨心善得愚蠢,他都要以为她在故意捉弄他了。 …… 昨日宫门快落锁的时候,沈念娇才从宫里出来,还是梁贵妃身边的女官亲自送回来的。 梁贵妃有意给沈念娇撑腰,赏了她好些簪钗衣裙。 今儿个沈念娇便换上了梁贵妃赏的浅粉色留仙裙,素净雅致,宛若出水芙蕖。 一看到沈绾梨,她便迎了上来,“绾梨姐姐,表姐们已经挑过簪子了,你来得晚了些,这支玉簪是留给你的。” 她身边的柳绣绣捧着个小匣子,将簪子递了上来,有些得意地道:“绾梨,这簪子可是贵妃娘娘赏给念娇的。贵妃娘娘赏了好多金银珠宝给念娇呢。” 沈念娇还送了她一根和沈绾梨这根一样的玉簪给她! 那边的陆清芷三姐妹,听到沈念娇说,给沈绾梨的是她们挑剩下的,都有些尴尬。 她们也没想到,沈绾梨竟然还没挑。 她们听侯府下人们说了,这位新回府的表妹心思敏感,恐怕会不高兴。 陆清芷走了过来,将手里的簪子递给沈绾梨,“绾梨妹妹,我同你换吧。” “不必了。多谢念娇妹妹赠簪。” 上辈子沈绾梨确实爱在这些小事上发作,会说一些“不是别人挑剩的也不给我”这样的话,来让侯府的人不敢轻慢她,但却也很容易得罪人,这辈子,她懒得理会沈念娇那些内宅心思。 她接过簪子,随手插在了一旁男扮女装的元靳发上。 啧,她真是个大善人,都要弄死元靳了,还满足他心愿,让他戴着心上人送的簪子去死。 元靳:? 沈念娇没想到沈绾梨竟然随手将她的东西给了身边的丑丫鬟,见到沈老夫人朝这边走来,当即道:“绾梨姐姐,这可是贵妃娘娘赏赐,怎可随手赠与仆从?” 沈老夫人也皱了皱眉,正要呵斥沈绾梨,让她不要落人口实。 但是,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她闭嘴了。 【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就见沈绾梨忽然抓住了一旁的柳绣绣,从她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根,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玉簪。 柳绣绣猝不及防,当即就要把簪子抢回来,“绾梨你干嘛抢我东西?” 但是,沈绾梨已然将簪子高举了起来,略带讥诮地看着对面的沈念娇,阴阳怪气地道:“念娇妹妹,这是什么?” 陆清芷三姐妹看到那个一模一样的玉簪,看向沈念娇的目光也都变了。 沈念娇暗暗瞪了柳绣绣一眼,没想到这个蠢货竟然把她送的簪子随身携带,而且还这么快被沈绾梨发现了。 柳绣绣也很是委屈,她这辈子第一次得到宫里娘娘赏赐的东西,稀罕得紧,可不得随身携带着吗? 她怒斥:“大胆!绣绣,我待你如姐妹,你怎么可以偷我的东西?” 若是她以往的贴身丫鬟青芜,听到她这话,肯定能瞬间意会,陪她演下去。 然而,柳绣绣直接被骂懵了,“念娇,这簪子不是你送我的吗?” 偷东西是要被发卖的!她肯定不能认啊! 沈念娇都快要被柳绣绣气死了。这个蠢货! 沈绾梨看得忍俊不禁,果然,柳绣绣这种猪队友,还得是送给死对头才有趣。 “念娇妹妹,你对丫鬟情同姐妹,我也一样,同样是把贵妃娘娘的簪子送人,你怎么就厚此薄彼了呢?绣绣我最是了解,她天真直率,哪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啊。” 听到沈绾梨帮自己说话,柳绣绣顿时满是感激,“对啊,绾梨是清楚我为人的,我绝不会偷东西的,念娇,你不要翻脸不认人啊。” 沈绾梨心底讥讽。从前柳绣绣跟在她身边,她什么都分享给她,她拿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感激,如今她不过为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话,她便感激涕零,啧。 沈念娇则快要被柳绣气死了,但这会儿柳绣绣不配合帮她背锅,她只能强行找补:“原是我看错了,这对簪子并非贵妃娘娘赏赐的那对。姐姐的簪子我过两日再为你送去,这对簪子赏给下人便赏给下人吧。” 第40章 密谈,商量怎么坑害侯府? 然而柳绣绣却是不敢置信地看向沈念娇,“念娇,你不是说……” 不是说这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吗? 然而,沈念娇瞥向她的目光实在瘆人,生生吓得柳绣绣闭嘴了。 老夫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却没说什么。 沈念娇心底松了口气,祖母到底还是偏向她的。 她如往常那般上前搀扶老夫人,亲昵道:“祖母,今儿春寒,怎不捂个汤婆子?” 然而,老夫人却是伸手把旁边的沈绾梨捞了过来,挡住了沈念娇,“绾梨,你过来。念娇,你和清芷乘一辆马车。” 沈绾梨:? 沈念娇笑容微僵。 而她转身,陆清芷像是没看到她一般,与两个妹妹说着什么,先自个上了马车。 沈念娇目光冷了下来。 几个注定被父亲放弃的棋子,竟敢如此冷落她! 就算她们命如今保住了又如何,等她爹解决了沈敏,她娘回到卫国公府,就是这几个占了她身份之人的死期! …… 侯府朱门,宝马香车缓缓驶出。 沈绾梨总感觉老夫人对待沈念娇的态度,似乎没有上辈子那么偏袒亲近了。 是因为这辈子,没有她的胡搅蛮缠来衬托沈念娇的知书达理? 老夫人忽然注意到了侍立在沈绾梨身旁的元靳,皱了皱眉:“绾梨,你娘怎为你送了这么个丑丫鬟?” 以往这样的丫鬟都是在后厨浣衣房做粗活的,哪有送到主子身边伺候的?也不怕碍着贵人的眼。 沈绾梨瞥了眼旁边隐忍的元靳,强忍笑意:“祖母,她只是犯了桃花藓才肿了脸,待养两日便好了。” 【哈哈哈,前世今生,元靳也是第一次被叫丑丫鬟吧】 老夫人手里茶盏一抖,直接把茶洒了。 生怕沈绾梨起疑,她补了句,“这马车太过颠簸了。” 【这都还没出城呢就颠簸,啧,手抖就手抖嘛,人老了有病也正常】 老夫人抿了口茶水,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看了眼站在沈绾梨身边的元靳,眼底一片沧桑。要不是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哪怕是她,都认不出来这竟然是那位魏国质子。 沈绾梨让他乔装跟在身边,到底要做什么? 老夫人感觉这个孙女,不仅心声大胆,做的事情也出格,“你这丫鬟既然有病,何不让她在府中歇着,带去佛前也不怕冲撞了佛祖。” 沈绾梨张嘴就来:“我佛慈悲,不会介意的。锦儿也是想要拜一拜佛祖,求个平安。” 【反正宝云寺也不是什么正经寺庙,冲撞了就冲撞了呗~怎么能把元靳送回去,他不是喜欢宝云寺后山的海棠花吗,那可是我精心为他挑选的葬身之地啊~】 一想到她今日筹谋之事,沈绾梨就心底雀跃。 放师父给她看的那些话本里,元靳就是个未来暴君大反派,她才没心思像苟戴先生笔下的女主角那样,用爱感化大反派呢。她管他有什么悲惨过往,都跟阎王爷说去吧。 她不感化,只超度。 老夫人被沈绾梨的心声吓得有些魂不守舍。 她这个孙女,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虽说元靳这个质子在府中本也活得不如下人,人人皆可轻贱,但是,他毕竟是魏国质子,若是死在了燕国,那就给了魏国发兵燕国的理由。 而且,圈禁元靳是陛下交给襄平侯府的任务,元靳一死,侯府难辞其咎。 老夫人觉得她得阻止此事。 “咳咳咳……” 老夫人忽然猛烈咳嗽了起来,捂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 许嬷嬷当即紧张了起来,“老夫人,你怎么了?” 然而一把脉,老夫人的脉象稳健得很。她虽疑惑,但多年主仆,还是顺着老夫人的意思演了下去,“老夫人,您要不要回府歇会?改日再去宝云寺祈福?” 老夫人点点头。 许嬷嬷喊道:“马夫,掉头回府!” 沈绾梨:?! 【不行!】 【怎么可以回府!那我还怎么杀元靳?今日不杀他,来日,他带兵踏破玉龙关,杀入燕京之时,死的就是我们!我可不想这辈子保住命后,却成了亡国奴啊!】 老夫人咳嗽声停住了,心底满是震撼。 她暗暗瞧了眼身旁身姿挺拔清瘦的元靳,这位被囚多年的魏国质子,竟还有如此能耐? 原来之前沈绾梨心声里说的国破家亡,竟是此人所为! 那还是先弄死他吧。 “祖母,其实我在外那些年,跟在师父身边,也略通医术。你哪儿不舒服,要不我帮你扎上几针?”沈绾梨说着,就取下了头上的银簪。 许嬷嬷皱眉:“大小姐莫要胡闹。” 老夫人看着那粗大的银簪,眼皮跳了跳,“无碍,许是刚才喝水呛到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她真怕沈绾梨趁机扎死她。 沈绾梨有些失望:“真的吗?祖母的身体要紧。” 【其实我还挺想给她眼睛上扎几针的,毕竟她上辈子那么眼瞎,就知道偏心沈念娇】 老夫人眼皮直跳:“佛祖仁慈,会保佑祖母的。” …… 春和景明,宝蕴山下停满了富贵人家的马车轿子。 白云萦绕青山,沿着山路往上,多是衣裳鲜亮的女郎和富贵妇人。 佛前香烟渺渺,金色佛像笼罩烟雾中,含笑看着来往苍生。 僧人的念经声吟咏不绝。 从宝殿出来,沈念娇像往常一样来告知老夫人:“祖母,主持已为我安排好了禅房,这几日我便同绣绣一起,在寺中为祖母和爹娘祈福。” 【啧啧,沈念娇嘴里的爹娘指的是陆航和柳氏吧?什么祈福,分明是要趁机和她娘密谈,商量怎么坑害襄平侯府呢】 沈绾梨站在旁边没说话。 她还有跟要紧的事情,也想看到沈念娇把襄平侯府搞垮,所以没打算这会儿拆穿她。 但是,老夫人其实一直在等这天。 尽管一次次从沈绾梨的心声中知道,沈念娇背叛了侯府,与她亲娘早有联系,但是,老夫人还是想要亲眼证实。 她深深地看了沈念娇一眼,“好,你常常如此,祖母便也不过多叮嘱了。祖母和你表姐们就先回府了。” 沈念娇含笑送了老夫人等人出了寺庙。 但刚出寺庙大门,老夫人就道:“宝云寺后山的海棠花开得不错,清芷,你们几个便带绾梨去看看吧。我与许嬷嬷腿脚不便,就先回府了。” 将陆清芷和沈绾梨等人支开后,老夫人就同许嬷嬷又折返回了宝云寺。 第41章 杀了沈绾梨以绝后患! 许嬷嬷事情办得如何了?” “都办妥帖了。禅房是以老奴侄媳妇的身份订的,就在念娇小姐禅房的隔壁,老夫人从后面小门进出,不会有人发现。寺中的僧人也都打点好了。” 许嬷嬷带着老夫人避开熙来攘往的香客,从后门进了预定的禅房。 禅房清净无尘,作为清修之所,自是比不上侯府奢华。 许嬷嬷示意老夫人走到一面墙边,上头有一个指头大小的洞,将眼睛贴近恰好能看清隔壁禅房内的一举一动。这也是许嬷嬷精心设计的。 老夫人将耳朵贴近墙面,就听到了隔壁沈念娇和柳绣绣的对话。 “念娇,你不是说,送我的簪子是贵妃娘娘御赐的吗?”柳绣绣憋了一路了,现在禅房内只有她们二人,才敢问出来。 沈念娇略带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是贵妃娘娘赏赐的。什么御赐,只有皇上赏的才叫御赐,你要敢在外头说错,可是会被拉去砍头的。” 柳绣绣吓得摸了摸脖子,“我,我不知道。” 沈念娇不耐地扫了她一眼,“都说了多少次了,不会说话就闭嘴,再说错话,我就把你丢回青楼。” 要不是和娘见面的事情不方便让其他丫鬟知道,她才不会带上这个愚蠢的表妹。 柳绣绣唯唯诺诺地点头。 她忽然觉得,在沈绾梨身边还自在些,至少沈绾梨什么都分她,不像沈念娇不让她碰着不让她碰那的,完全把她当丫鬟使唤。 沈老夫人透过墙上暗眼,看到沈念娇私底下的模样,心底有些失望。 她这孙女一向温婉大度,府里下人谁不称赞她的好,可没想到私底下却又是另一副面孔。她与谢氏都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也不知她是与谁学的这幅做派! 沈念娇在禅房中抄了会经书,忽然把在旁边敲木鱼的柳绣绣招了过来,“你照着帮我抄,字写端正些。” 柳绣绣手足无措,压根不敢碰毛笔,“念娇,我哪会写字啊,只有像凌霄堂兄那样的秀才公才会写字,我们这种乡下丫头只会喂鸡喂鸭。” “哦。”沈念娇斜了她一眼,毫不掩饰的鄙夷,“我身边的丫鬟可都会识字,绣绣,你又给我丢脸了。” 柳绣绣自卑地低下头,心底也隐隐滋生出了不甘。明明沈念娇身份和她差不多,原也只是乡下丫头,只不过她命好,被姑姑调包成了侯府千金。 沈念娇眉梢忽地挑起,“那这么说,沈绾梨也不识字?” “沈绾梨当然不识字了,她在柳家地位比我还低,什么砍柴、挑水、洗衣的粗活都是她做的,要不是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份跑回了侯府,而是被姑姑嫁给那个老商贾做妾的话,能换五十两银子,我爹哪用得着把我卖去青楼还赌债啊!” 虽说是沈绾梨将她从青楼赎回来,但柳绣绣只要一想到此事,就对沈绾梨生不出半点感激。而且,凭什么她愿意做妾,那老商贾都不愿意纳她? 沈念娇掩唇笑了起来,“难怪只能做妾,大户人家的正妻都要识字会管账,沈绾梨大字不识一个,竟然还妄想嫁给三皇子为妃,可笑!” 一墙之隔的老夫人,听着柳绣绣说沈绾梨在柳家的悲惨遭遇,听着沈念娇对沈绾梨肆无忌惮的鄙夷嘲笑,按在墙上的手也不由攥紧。 她襄平侯府真正的嫡女,竟然被她们如此对待!沈念娇从前在她面前表现得多么温婉大度,原来都是装的! 这时候,隔壁传来了几道敲门声。 “娘来了。” …… 春日晴朗,草长莺飞,浮云游烟笼蓝天,碧绿枝叶间垂下海棠娇艳欲滴。 宝蕴山上漫山遍野的垂丝海棠开得如火如荼,远远看去笼在清晨雾岚间,山花烂漫好似虹光霓霞。 来赏花的人很多,多是些少年少女,春衫盈袖,踏青吟咏放纸鸢,自在似山野清风。 年龄最小的陆清茉难免起了玩心,“这儿景致真好,我们来的时候,也该带纸鸢来放的。” 陆清芷揉了揉陆清茉脑袋,作为大姐姐,她很是宠爱妹妹们,“这会也不迟,刚上山的时候,我瞧见山前有卖纸鸢的货郎,你们在这待着……” “表姐,我去为你们买纸鸢吧。你们便在此处等我,我和锦儿下山买纸鸢,稍后就回来。宝蕴山我熟,你们不必担心我也不必来寻我。” 说罢,沈绾梨便拽着元靳的衣袖快步跑了。 陆清芷几人压根来不及阻止。 陆清茉感叹:“绾梨表妹跑得可真快,放风筝肯定很高。” 陆清荷没好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放风筝,绾梨表妹要是走丢了该如何是好?我们都是姐姐,怎么可以差她跑腿?” 陆清茉:“那我们去找她?” 陆清芷摇了摇头,“罢了,就在此处等她吧,免得她回来找不着我们。有丫鬟跟着,想必不会有事。” …… 沈绾梨拉着元靳跑出了老远,看似满山乱跑,实则专门挑了条僻静无人的下山小路。 白云深处青山陡峭,春草荒芜,遮住了石径,俯身往下看便是山涧流水飞流直下,稍一不慎便会跌落万丈深渊。 这里简直是杀人毁尸的好地方! 元靳看了眼山下眼皮一跳,拽住了沈绾梨,“大小姐这是迷路了?” “没有啊。元靳,你得先陪我去山下买纸鸢,我再陪你去供长明灯。”沈绾梨叉腰,小脸微鼓,略带几分娇蛮霸道。 许是刚才跑得快,她白皙胜雪的脸上浮现了几分胭红,比落在她发髻上的海棠更明艳娇媚。 他本以为宝蕴山海棠娇艳世无双,却发现不及她朱腮粉面胭脂色。 元靳喉结微动,“好。” “我们之前上山的地方,上山的香客太多啦,逆着人群一时半会压根下不了山,但我从前常来宝蕴山,知道这边有条山路,虽是陡峭荒芜了些,但下山却极快。” 沈绾梨伸手扒开面前的灌木,露出了脚下泛了苔绿的石径。 与此同时,也露出了盘卧在石径上的小花蛇。 第42章 拆穿真面目,祖母杀回来了! 元靳一眼便看到了石径上的花蛇,眼疾手快地将沈绾梨往身后一拉,沉声道:“小心。” 他藏在袖下的暗器露在指间,正要弹射而出刺穿毒蛇,然而这时,他身后的沈绾梨却是折了根竹枝,朝荒草丛中打了打。 草动,蛇飞快窜走。 沈绾梨的手抓上他的衣袖,手里挥舞着竹枝打在沿途草木上,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元靳指间的暗器也飞快收了回去。 暗器与少女纤纤玉指交错而过,只有毫厘之隔。 沈绾梨却好似浑然无所察觉一般,仰头笑道:“质子也太大惊小怪了,这种花蛇没有毒的,我以前上山砍柴经常碰到,找根棍子打草惊蛇就能赶走了。” 她双眸灵动明亮,比天心的骄阳更晃眼,似能灼伤人。 元靳垂眸俯视山涧深渊,声音低落:“我不曾见过,也不知如何驱蛇。” 他被囚禁府中十多年,不曾来过荒郊野外,自然是不知这些的。若是从前,沈绾梨又该被他楚楚可怜的姿态蛊惑,可怜同情他了。 但是现在沈绾梨只觉得他比她还能装。 沈绾梨微笑,“无妨,质子殿下跟着我走便是。” 元靳轻嗯了声,跟在沈绾梨身后,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袖一道下山。 走在山路间,稍有不慎,他的尾指便碰到了少女的手,温温软软,触感似暖玉。 山野清风夹杂草木清香,那些令他夙夜难眠的国恨家仇,似也被春风吹散,他与少女走在山路间,似乎也与那些寻常踏青的男女并无不同。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沈绾梨拽着他一路下山,衣袖间却有暗香浮动,不知不觉香粉沾染上了元靳的衣袖。 四面灌木当中,有无数虫蛇伺机而动。 元靳走在路上,忽然,感觉有冰凉的东西缠绕上了他的腿,不由身形一顿,停在原地。 沈绾梨手里敷衍地挥舞着竹枝,疑惑回头:“怎么不走了?” 元靳低头瞥了眼,透过草木缝隙能看到红黑色的斑纹,应该是一条有毒的赤练蛇。 没毒的蛇沈绾梨不怕,但这么粗一条有毒的蛇应该会吓到她吧? 于是元靳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没什么,走吧。” 与此同时,暗器自他指缝间落下,正正刺中了赤练蛇的七寸。 赤练蛇瘫软落在了地上,被他面无表情地踩在脚下。 沈绾梨暗暗遗憾,怎么赤练蛇都没咬死他。 不过,山里面的小可爱多着呢。 她的衣裳一早就用驱虫蛇的香薰过,而她又往元靳身上撒了不少吸引毒蛇的药粉。她倒是要看看,元靳到底有多少暗器和能耐,能避开多少毒蛇。 元靳走着走着也注意到了,这一路的毒蛇似乎尤为的多。 他皱眉看了眼面前心眼大毫无所察的沈绾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忍不住提醒了句:“大小姐,你日后不要一个人走这条路。太陡峭,不安全。” 沈绾梨:“嗯,我也是跟你一块才走这的。” 她没事跑这来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杀人毁尸。 元靳则是微微一怔,他自认与沈绾梨相识时日未多,而他对她有多存在利用之意,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信任他。 也是,她侯府的那些哥哥们眼里都只有沈念娇,偌大的侯府,她也只能依靠他。 沈绾梨见单单靠毒蛇是没法解决元靳的了,于是瞧着周围的地势,打算亲自动手。当然,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希望尽可能伪装成意外。 沈绾梨走在前头,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迎面碰到的灌木上盘绕着一条竹叶青。 待她注意到的时候,竹叶青已然弓着身子弹射而来,长牙朝她咬来。许是在山间走得久了,她身上的驱蛇香薰渐散,竹叶青对她也毫无惧意。 如此近在咫尺,就算元靳也阻止不了竹叶青对她的攻势,沈绾梨正欲自己动手避开竹叶青,然而这时,她身后的元靳却是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扑,拦在了她与竹叶青之间。 竹叶青的毒牙一口啃上了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元靳也抓住了竹叶青的七寸,用了内劲将它掐死。 沈绾梨只是短暂地愣神,没想到元靳竟然会舍身救她,不惜被毒蛇咬伤。 但是,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元靳,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妙的时机。 她趁着元靳处理竹叶青留下伤口的空隙,用了些灵力,将旁边的山石打落。 山石滚落,直接砸在了元靳的膝盖上。 元靳闷哼了声,整个人重心不稳,朝着山下踉跄了几步。 但此时元靳还能尚且稳住,可他却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少女惊呼的声音: “元靳!” 元靳回头的瞬间,脚下山石松动滚落,而他脚下踩空,整个人都朝着山下跌去。 “不要啊!” 沈绾梨伸手似要救人,尖叫声惊飞山鸟,但脚步却丝毫没有挪动。 直到元靳的身影消失在山壁间,沈绾梨又装模做样地着急大喊了几声,都只能听到山泉激荡,她才收敛了面上惊慌担忧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无情。 想起前世,她被元靳坑害,背上叛国贼的罪名,被悬尸于城门之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魏国铁骑踏破燕京,而如今,她终于杀了元靳,以绝后患! 沈绾梨唇角微微勾起:“元靳,一路走好。” 她转身,挥了挥衣袖,只觉得如释重负。 …… 宝云寺禅房内。 “娘亲,你可算来了!” 沈念娇紧紧抱住了刚进门的妇人。 那妇人穿着素净,能看得出来是位寡妇,但保养得极好,清婉秀丽,风韵犹存。 柳绣绣看到来人也乖巧地喊了句:“姑姑。” 柳氏冷淡地瞥了柳绣绣一眼,“念娇,她不是在沈绾梨身边吗?” 当初还是她故意将柳绣绣被卖去花楼的消息透露给沈绾梨的。她知道沈绾梨过于心善,肯定会救柳绣绣,如此倒是可以在沈绾梨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姑姑,还不是沈绾梨,在府里没地位,连我都保不住。还是念娇有本事,侯夫人说要把我发卖,她都把我保下来了。”柳绣绣有些谄媚道。 柳氏皱眉收回视线,但眼下这并不是最要紧的事,“念娇,你爹府中发生了何事,转寿契约怎么被人破解了?” 第43章 她杀心动,他心动? 沈念娇将柳绣绣打发出去守门,这才亲昵地挽着柳氏:“娘,都怪虞氏那老不死的,没想到她眼睛那么毒,竟然发现了陆清芷她们戴的护身符有猫腻。” 一墙之隔的老夫人,听到自己宠爱了十多年的孙女,竟然在背地里骂她老不死,不由有些胸闷气短,目光也愈发沉冷。 在侯府,沈念娇从不与谢氏亲近,从前她只当沈念娇是不想打扰谢氏养病,现在看来,沈绾梨说的没错,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暗中与生父生母联系,妄图覆灭襄平侯府。 柳氏听到沈念娇的话后却是皱眉,“虞氏?转寿契约也是她毁的?” 她对沈敏的娘家襄平侯府可谓是了如指掌,虞氏那老太婆怎会有这种能耐? “是沈绾梨烧的!” “沈绾梨?” 柳氏更为诧异了,“怎么会是沈绾梨……” 陈郎的转寿契约,岂是普通人能破坏的?而且,沈绾梨被养在她眼皮子底下十几年,她有什么能耐,柳氏再清楚不过了。 沈念娇也觉得很奇怪,“娘,你不是说那转寿契约就算被发现,寻常人也无法损毁吗?虞氏倒是没撕开,可是沈绾梨随手就将契约撕毁了。” 柳氏眼底惊讶更甚,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眸光愈沉,不由低喃道:“难道这就是凤命之人吗……” 沈念娇有些没听清,“娘,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柳氏低头看了眼沈念娇,抱紧了她。 不。她的女儿念娇才是真正的天命凤女,会嫁给未来一统四国的至尊,沈绾梨只是一个注定无人怜爱、会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 沈念娇想起这些时日因为沈绾梨,她在府中吃的瘪,忍不住跟柳氏抱怨:“娘,你当初怎么不杀了沈绾梨以绝后患啊。” 柳氏目光阴狠宛若毒蛇,“沈绾梨不能死,她要活着受罪。” 只有沈绾梨顶着天煞孤星的命格一直活下去,念娇才能荣华加身,母仪天下! 沈绾梨若是一死,命格就会自动归位。 沈念娇却是不以为意,她觉得柳氏就是妇人之仁,她只知道,只有死人才没有翻身的可能,折磨沈绾梨哪有直接弄死她稳当? 柳氏看出了沈念娇的不满,于是道:“沈绾梨天生亲缘淡薄,即便回到侯府,也是争不过你的。你不必担心。” 沈念娇压根不信,什么亲缘淡薄,谢氏那个病秧子只认沈绾梨一个女儿也就罢了,老夫人、二哥和姑姑这些,原本把她当眼珠子疼的人,竟然也偏向了沈绾梨。 她感觉,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在一点点被沈绾梨抢走。 “娘,我们一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团聚啊?我也想像凌霄哥哥一样,住在爹爹身边。” 沈念娇从小就羡慕陆清芷她们有亲爹疼爱,她在襄平侯府虽然也是千娇百宠,但襄平侯常年不在府中,整日也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哪有卫国公清秀英俊。 “很快。等襄平侯府倒下。念娇,襄平侯府待你再好,他们也是我和你爹在一起的阻碍。”柳氏轻揉着沈念娇的脑袋,见她点头,唇角也微微勾起,“沈敏的鬼胎如今已经七个月了吧?” 说到这个,沈念娇就忍不住捂嘴笑,“娘,沈敏整天被那鬼胎折磨孕吐呢,上回还当着爹爹的面吐了,爹爹恶心死她了。她都一把年纪了还想给爹爹生儿子,真是不害臊,还是娘厉害,第一胎就生下了哥哥,哪像她胎胎都是赔钱货。” 这也是柳氏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 她靠着唯一的国公府继承人,和一个身负天命的女儿,成功把握住了陆航的心。 柳氏问:“我为她调的安胎药,她一直有在喝吗?” 沈念娇:“喝了。爹爹亲自给她端的,她哪能不喝?这几日她因为转寿契约的事情和爹吵架,被虞氏那老不死带回了侯府,我也一直有给她熬安胎药喝。” 柳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眼里划过算计,“沈敏回了侯府?那正好,届时就让这鬼胎在侯府出生,大开杀戒。这等不祥之兆,襄平侯府的荣华富贵也该到头了!” 柳氏说着,将一个锦囊递给了沈念娇,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一墙之隔的老夫人虽听不清她们在密谋什么,但却知道,柳氏是打算利用沈敏的鬼胎来害侯府,眼底更冷。 旁边的许嬷嬷也听了个大概,心下震撼久久难消。 难怪老夫人要悄悄留下偷窥念娇小姐,原来念娇小姐存了异心! 见老夫人终于离开墙面,从后门出去,许嬷嬷才跟上去压低声音询问:“老夫人,现在该如何是好?可是要按兵不动,回侯府与襄平侯从长计议?” 然而,沈老夫人却是冷哼了声,从后门出去之后,带上了守在后门的家丁们,又绕到了前门。 禅房前门。 柳绣绣正守在门前小鸡啄米似地打瞌睡,忽然间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待看清为首的正是早已下山的侯府老夫人,柳绣绣慌忙起身,要给屋内的沈念娇和柳氏通风报信。 然而,老夫人一个眼神,便有两个家丁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许嬷嬷直接将禅房的门踹开了。 屋内正靠在一块促膝长谈的柳氏和沈念娇母女俩,猛地转头看去,就看到了带着一众仆从气势汹汹进门的沈老夫人。 柳氏一眼便认出了襄平侯府老夫人,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念娇一早就从卫国公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在陆航安排下,早几年就和她宝云寺相认了。后来每月初十,念娇都会在宝云寺小住,与她密谈和叙母女之情,这些年侯府从未发觉。 怎么今日,虞氏那老太婆下山后,竟然又杀了回来?! 沈念娇更是脑袋发懵,空白一片,“祖,祖母……” 她飞快松开了刚挽着柳氏胳膊的手,心虚地不敢直视沈老夫人的眼睛。 沈老夫人走到了她面前,“念娇,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第44章 元靳掉下悬崖?再遇师父? 沈念娇心乱如麻,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祖母,我……我……” 沈老夫人见她“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指着柳氏冷声问:“她是谁?”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沈念娇还想要撒谎蒙混过关,“她是寺庙里送素膳的厨娘……” 沈老夫人眼里满是失望,“念娇,你真当我老眼昏花了?没认出来这是你的生母柳氏?” 沈念娇心底一惊,沈老夫人分明从未亲自见过柳氏,没想到她竟然认得,她飞快变了脸色,露出一副做错事认错的模样,“祖母,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多心。柳氏她虽然不堪,生恩也不如养恩大,但她到底是生养我的人,她非要逼迫我与她见面,我也不能不从。” 沈念娇一边说眼泪一边掉,一副委屈又无奈的模样。 若不是之前老夫人亲耳听到她跟柳氏的密谋,都要心软被她的话给骗过去了。 柳氏看到沈念娇的反应,心下满意,这才是她教出来的女儿,比沈绾梨那蠢货聪明多了。 她配合着,露出一副乡野蛮妇的模样,“老夫人,当初我是鬼迷心窍偷换了孩子,但如今你们也把绾梨认回去了,难道还不许我和念娇相认吗?你们侯府势大,我没法把念娇要回来,但是,我生了她,还养了沈绾梨,你们必须补偿银子给我!” 说着,她就拔下了几根沈念娇发上的簪子,揣到自己兜里。 沈念娇轻咬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沈老夫人就静静地看着她们母女俩演戏,冷笑道:“好一个厚颜无耻的村妇!” 沈念娇见老夫人只冲柳氏发怒,心底松了口气。虽然委屈了娘亲,但是,好歹在老夫人面前蒙混过去了。 老夫人顾忌她的名声和颜面,顶多就是花点钱把柳氏打发了,再警告她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不会对她如何。只是以后她和娘见面,就要更加小心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老夫人竟然不打算息事宁人,直接对身后的家丁们打了个招呼。 老夫人冷声道:“把这个歹毒村妇捆起来,送官!” 沈念娇不敢置信。 就连柳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家丁们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粗绳,二话不说就按住了柳氏,将她捆了起来带走。 柳氏慌了,她没想到,之前襄平侯查出真假千金调包真相时,侯府都因为顾及沈念娇的名声而放过了她,怎么现在却忽然间破罐子破摔了? 她不停挣扎:“你们侯府还有没有王法?沈念娇,我可是你生母啊,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绑走?你不孝!” 她试图以孝压沈念娇,来换得老夫人的妥协。 然而,老夫人一个眼色过去,家丁直接脱下鞋子,堵住了柳氏的嘴巴。 沈念娇压根来不及阻止,直接跪在了老夫人面前,神色为难地道:“祖母,念娇知道,柳氏调换我与绾梨姐姐有错在先,我享受侯府恩泽不该为她求情,但她到底是我的生母,还望母亲能给她留些颜面,无论是打骂她一顿还是如何,还请不要闹到官府。” 老夫人一向娇宠她,何时让她在面前长跪不起过。 然而此刻,老夫人却纹丝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打算。 老夫人声音沉冷:“念娇,当断则断。柳氏这种狗皮膏药,既然纠缠了你一次,从你这得了甜头,日后就还有无数次。你若想要与她再续母女情,那祖母也只能忍痛放你离开,日后襄平侯府的千金只有沈绾梨,你与三皇子的婚约也还给她。” 沈念娇低头,掩住眼底恨意,“是,祖母说的是。侯府养我宠我,我怎能背弃侯府离去。日后我只是襄平侯府的女儿,不会再心软见柳氏。” 看来,只能让爹爹出手救娘亲了。 …… 山色翠微,临水飞瀑,碧琼梳拥青螺髻。 沈绾梨手里拿着几个纸鸢,脚步轻盈地沿着山路往上,晴日暖光照得枝头海棠娇。 行至半路,她远远瞧见宝蕴山左侧山峰凉亭中,有一个白衣清绝的身影。 山野清寂,草木荒芜,他披散着墨发,孤坐抚琴。 松风竹浪潇潇,琴音飘渺。 沈绾梨脚步微顿,难得生了雅兴驻足聆听。 这曲调似乎还有些熟悉,像是师父常年弹奏的那曲。 那人背对着她,但单看那身影,便知是位气度绝尘的翩翩少年郎。 虽看不见脸,但沈绾梨觉得他气质有些像师父,既然长得像师父,那他应该也挺好看的。 然而,下一刻,旁边草丛中窜出来一个黑衣刺客,手持长剑,直接捅穿了那白衣男子的胸膛。雪白的大袖衫上,血色洇开,似红梅绽雪。 沈绾梨:“……” 哦豁,好看死了。 不过她师父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像这样的刺客,挥袖间能死一大片。哪像这位死前还在摆pose的仁兄,那么脆,一捅就死。 pose是异国语,师父说意思是姿势。“脆”是指防御力低,是她从苟戴先生话本里学到的。师父的书斋里,有很多像苟戴先生的话本那样的新奇玩意。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沈绾梨决定装作没看到,绕路走。 然而,她的余光瞥到了一抹七彩霞光。 沈绾梨偏头看去,才发觉,凉亭中那人怀里抱着的古琴,竟然在日光下泛起七彩霞光。 那把琴…… 彩凤鸣岐七弦琴! 即便隔了有段距离,但沈绾梨仍旧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前世她师父日日抚奏的琴! 沈绾梨二话不说,飞快朝着左侧山峰凉亭跑去,甚至还用了灵力,脚踏山岩轻盈飞跃。 她捡起滚落在一旁的古琴,用手帕擦拭掉上面的血迹,当看到熟悉的凤凰图腾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真的是师父的琴!师父极为珍爱它,只要她将琴拿在手里,日后定能与师父相遇! 她抱着琴,低头瞥了眼地上的尸首。 拿了人家的琴,要不要把这尸体埋了?可人又不是她杀的,她帮别人埋尸不合适吧? 然而,她翻过尸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却是瞳孔大震。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