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嫡女被读心后全家悔哭了沈绾梨萧韫玉刚刚更新》 第1章 你杀我全家,可就不许杀我了哦 碧纱窗外细雨潺潺,鹤寿堂内烧着御赐的兽金炭,却也难掩春寒。 襄平侯府老夫人正襟危坐在堂上,忽地抄起手边的乌金釉玉盏朝低头跪在下首的妙龄少女身旁砸去。 茶盏玉碎声清脆刺耳,满室的丫鬟仆从皆噤声。 老夫人怒斥:“沈绾梨,即便你与念娇自小被设计抱错,互换了身份,可稚子无辜,错的是你养母柳氏,你不该苛责于念娇。 何况自你回府以来,念娇处处护着你,有什么稀罕物都分你一份,可你却处处与她争风吃醋,妄图破坏她与三皇子的婚约,还将她推入冰湖,害她险些溺亡,如此心思歹毒……” 沈绾梨被这一阵怒斥惊醒,猛地抬头,就对上了老夫人的肃穆怒容和一旁沈念娇略带讥诮的俯视,不由微微一怔。 【侯府抄家灭门当日,老太太不是被沈念娇推出去挡刀死了吗?】 老夫人的怒斥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见丫鬟们面不改色,方才确定只有自己听到了那道声音。 她心底不由掀起了惊涛骇浪。 襄平侯府战功赫赫,沐浴皇恩,怎么可能会遭抄家灭门之灾? 念娇虽不是侯府血脉,但自幼被养在她身边,最是与她亲近,怎么可能会推她出去挡刀? 定是她被沈绾梨气糊涂了,才出现了幻听! “祖母,绾梨姐姐自小流落乡野,险些嫁与老商贾为妾,回府后见我占了她与三皇子的婚约,心生怨怼也无可厚非,您就饶了她这会吧。” 沈念娇此刻发梢还滴着水,浑身裹在披风里,娇弱得像风中折柳,却还是强撑着受寒的身子替沈绾梨求情。 “念娇,你不必为她求情。” 这时,一个锦衣玉冠、面容俊逸的男子走进了鹤寿堂,丫鬟们纷纷欠身行礼。 就连老夫人也起身相迎:“三皇子。” 三皇子萧瑾宁颔首,冷冷瞥了眼跪在一旁的沈绾梨,“老夫人,当着本皇子的面,沈绾梨都敢如此欺负念娇,可见她平日有多嚣张跋扈。绝不可轻饶了她!” “将沈绾梨送到京郊庄子上,日后府中没有这个人,襄平侯府嫡长女还是念娇!” 沈老夫人话音落下,就有人两个婆子去拉沈绾梨。 眼前的场景与久远的记忆逐渐重合。 沈绾梨终于明白,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侯府被抄家灭门那年! 上辈子,她与沈念娇同在寺庙出生,沈念娇的生母柳氏设计调换了她们。沈念娇顶替她成了襄平侯府嫡长女,而她则是成了教坊司歌姬柳氏之女。 后来她偷听到柳氏与养兄的谈话,得知身世,偷走了出生时戴的长命锁信物,回到了侯府。 可是,她为了亲情付出一切,侯府全家却对她极尽嫌恶,将罪臣之女所生的假千金视若珍宝,甚至一同瞒下了她假千金的身份,让她如愿履行婚约嫁给三皇子。 可笑的是,直到她被沈念娇设计害死,变成了孤魂野鬼,沈念娇联合生父卫国公害得襄平侯府被秘密处死,彻底露出了真面目,全家才幡然悔悟。 但那又有什么用?她尸体都被挂在城门上三个月腊成干了。 沈绾梨挣开婆子,仰头对堂上的老夫人道:“既然老夫人要将我逐出侯府,我走便是,你那破庄子谁爱待谁待!” 【沈念娇,你杀了我全家,可就不许杀我了哦】 【啊,亲爱的祖母和哥哥们,等你们像上辈子一样,被沈念娇和她亲爹卫国公陷害谋逆,通通死绝后,我一定会为你们翻案的,到时候我就是忠臣遗孤了,就算不能承袭侯府爵位,也能封个郡主县主当当吧,嘻嘻~】 沈绾梨转身就走,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身后的老夫人惊得扯断了佛珠,念珠掉了满地。 她没有幻听!她听到的是沈绾梨的真心话! 沈绾梨竟然能推算前世? 可是沈念娇明明是南村寡妇柳氏之女,她爹怎么可能是卫国公?卫国公明明是她女儿沈敏的夫婿啊。 老夫人觉得荒谬,可她却又忍不住想着,莫非是祖宗们预测到侯府有灭顶之灾,才借绾梨的心声来警醒他们? 她急忙招呼婆子们:“去拦住大小姐!” 沈绾梨看了眼窗纱外的雨幕,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老夫人。 沈念娇也看出了老夫人的焦急,眼里笑意收敛,面露忧色说:“祖母,绾梨姐姐也不是故意把我推入湖中的,她本是金枝玉叶却流落多年,已经受了那么多年苦了,您万不能将她赶出侯府啊。” 一旁的萧瑾宁却是拢着袖子冷哼,“她要走就让她走,左右留在侯府,也是给襄平侯蒙羞!老夫人何必阻拦?” 萧瑾宁觉得沈绾梨如此爱慕虚荣,怎么可能舍弃侯府嫡女的身份,如今说要离开侯府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沈念娇本以为自己以退为进,定能火上浇油,让祖母下定决心赶走沈绾梨。 但她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直接借坡下驴,叹了口气道:“三皇子,念娇说的不无道理。” 她一锤定音:“既然念娇替你求情,沈绾梨,我就罚你在寿堂后的佛堂抄写佛经,面壁思过!” 沈念娇神色微僵,这与重拿轻放有何区别?还不如把沈绾梨赶庄子上别碍眼呢! 她看向一旁的萧瑾宁,希望他能阻止。 然而,萧瑾宁却想着给沈念娇撑腰,不好驳了她的意思,“还是念娇心善。” 沈绾梨闻言冷笑了声。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遭,沈念娇当着三皇子和府中下人的面,自己落入湖中,却陷害是她推的。老太太气得不行,不管她怎么解释,执意将她送去京郊庄子上关着。本该与她有婚约的三皇子也一心护着沈念娇这个假千金。 还是她生母谢氏撑着病躯出面拦下,老夫人和三皇子才作罢,但却也罚了她抄写佛经。 这辈子,她压根不想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她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家人了! 但是,这锅她不能白背! 老夫人身旁的嬷嬷上前:“大小姐,请吧。” 沈绾梨却是忽地一个箭步上前,拽着沈念娇就往屋外走。 鹤寿堂内所有人都惊了。 萧瑾宁皱眉:“沈绾梨,你要带念娇去哪?” 就连沈念娇自己都惊了,不停挣扎着,可她养在深闺,力道哪是自小被磋磨的沈绾梨能比的?只能被拖着往外走。 “绾梨姐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如你所愿咯。” 沈绾梨把她拖到了屋外的锦鲤池边,抬脚把她踹了下去。 沈念娇落入池中,溅起一池水花。 追出来的老夫人、萧瑾宁和丫鬟婆子们全都惊呆了。 第3章 钟离商令 元靳低眸敛下狠戾之色,轻声道:“多谢大小姐抬爱。二小姐之前和我都是闹着玩的,我不希望你因我这一介外人伤了姐妹和气。” 沈绾梨挑眉,扫了眼地上的小厮,恍然道:“原来你爱这么闹着玩。看来你与这几个小厮是真在闹着玩。那我走了,就不发卖你们了。” 几个小厮如蒙大赦:“大小姐明鉴,恭送大小姐。” 元靳惊愕地看着撑伞离去的沈绾梨。 他特意在沈绾梨回凉月阁的路上演这出苦肉计,就算想借沈绾梨之手,除掉这几个碍眼的小厮,顺带安插自己的人手到身边,却没想到沈绾梨这蠢货竟然放过他们了? 而且,这几个小厮听到沈绾梨险些发卖他们,显然都打算怒气撒在了他身上。 元靳急忙伸手挽留:“大小姐!” 花落簌簌如雪,沈绾梨雨中撑伞回眸,眉眼明艳干净,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让他有种想要摧毁的冲动。就像这座囚住他的奢华侯府一样。 “何事?” “无事。” 他眉目低垂,衣袖自手臂滑落,露出了斑驳鞭痕,触目惊心,惹人疼惜。 然而,沈绾梨那双眼睛就跟摆设似的,轻轻一瞥便转身,“哦,那我走了。” 元靳:“……” 他举着手僵在原地,略带怀疑地看了眼手臂上自己划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是他划的还不够深吗? 直到沈绾梨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那些个小厮才原形毕露,露出凶恶神情对元靳拳打脚踢。 “还想跟大小姐告状?发卖你爷爷我?” “我呸!一个狗杂碎!” 元靳拳头微攥,青筋暴起,只觉得极尽耻辱,可思及处境却连还手都不能。他在府中的一切都在襄平侯的监视之中,想要做的事,只有经由沈绾梨之手才不会被怀疑。 可沈绾梨她…… 元靳目光愈发阴鸷。迟早有一日,他要把沈绾梨那双当摆设的眼睛挖下来丢琉璃瓶里! …… 凉月阁在襄平侯府西南角,湘竹掩映,清幽僻静。 沈绾梨从前嫌这冷清偏僻,如今倒觉得有几分前世与师父隐居山间时的安宁。 上辈子她死后被挂在城墙上被蜡干后,魂魄也始终被封在肉身内,直到遇到师父,才得以解脱。 师父说她与她有缘,就带她修习玄学,就当她重凝肉身之际,却又回到了现在。想起那宛若谪仙玉人的师父,沈绾梨不禁惆怅,不知今生是否还能有缘再见。 “绾梨,你回来了?” 沈绾梨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少女端着吃食进门。 她一手抓着鸡腿啃,满手都是油,吃得快剩骨头了还往沈绾梨嘴里递:“绾梨,你快吃吧,侯府的鸡都做得比村里好吃多了,要是你以后被赶到庄子上,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鸡了。” 沈绾梨察觉到她话里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淡淡别开头,“绣绣,你吃吧。和我在一起让你受苦了,本来沈念娇才是你亲表姐,若当初赎回你的是她,在芸烟阁,什么八宝鸡、叫花鸡、口水鸡都随你吃,哪像现在这样,顿顿连热乎的都吃不到唉……” 柳绣绣忽然觉手里的鸡腿不香了,咽了咽口水:“八宝鸡、叫花鸡、口水鸡,那都是什么味啊?” 沈绾梨摇头:“我也不知道,绣绣,你也知道,我在侯府没念娇受宠。不过你放心,就算我被发配到庄子上,我也会带着你的,就算只剩一口糠,我也会分给你一口,老夫人她们都不喜欢我,我只有你了。” 柳绣绣心不在焉地听着,满脑子寻思着该怎么踹开沈绾梨,到她亲表姐沈念娇身边享福。 谁要跟沈绾梨一起吃糠啊! “绣绣?” “绾梨,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出恭。” 柳绣绣借口匆匆离开。 沈绾梨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柳绣绣是她养母柳氏的侄女,和她算是一起长大的。 但是柳氏弟弟好赌,为偿还赌债,就将柳绣绣卖去了花楼。 彼时她刚回侯府,不忍柳绣绣流落烟花之所,就为她赎身,将她带回了侯府。柳绣绣名义上虽是她的丫鬟,但她却待她如姐妹,与她同吃同住,为她寻了门好亲事。 可上辈子,柳绣绣却忘恩负义,吃里扒外,没少帮着沈念娇坑害她。 柳绣绣总觉得,如果不是她把她扣在身边,非让她嫁给穷秀才,她肯定能在沈念娇身边吃香喝辣,嫁给富贵人家。那这辈子,她就如她所愿,让她去沈念娇身边享福。 凉月阁伺候的丫鬟少,除却柳绣绣外,只有几个府里拨的杂使丫鬟。 沈绾梨不愿在襄平侯府多待,所以也不想与她们过多接触,免得日后侯府被灭门之时不舍为难。 不过既然打算离开侯府,她必要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沈绾梨回忆着前尘往事,忽地想起一件事。 上辈子,她误入鬼市,在一副尸骨边捡了块令牌。 那块令牌能调动大燕最大的商号钟离。 那时候她借花献佛,将令牌献给了三皇子萧瑾宁,只希望能博得他的好感。萧瑾宁虽嫌恶她,但却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那块令牌,且靠着这块令牌,坐拥万贯巨财,拉拢了诸多朝臣和地方官员,也除去了诸多政敌。 可以说,萧瑾宁后来除掉太子,夺嫡成功,这块令牌的功不可没。 这辈子,沈绾梨觉得,这样的好东西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 沈绾梨女扮男装,轻车熟路地翻墙出了襄平侯府。 燕京城北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每至夜幕时分,鬼市在其间悄然开张,翌日天光,鬼市如晨风吹雾而散,不见踪迹。若无人引路,鲜少有人能找到鬼市入口。 前世上元节,二哥沈暮玠带着沈念娇出府看花灯,她非缠着一起,却被沈暮玠在闹市甩开,迷路之下误入鬼市。 若非她偶然捡到了钟离商令,得钟离商号庇佑,那夜都无法走出鬼市。 正想着,途径一个赌坊时,沈绾梨就听到了熟悉的称呼。 “沈二公子好手气!这把竟然又赌对了!” 沈绾梨往楼里一瞥,只见一众纨绔子弟簇拥之中,容貌最俊秀,衣裳最华贵的那人,赫然是她的亲二哥沈暮玠。 沈暮玠一派风流潇洒地歪坐在椅上,手里提着酒壶,时不时往嘴里浇些,面若桃花绯红,深红衣襟散乱露出些许薄肌,散漫不羁。 他面前的桌上堆了不少银两,手里摇着缀满珠玉的折扇,看得出来正在兴头上。 身边的纨绔子弟和赌徒们都在恭维奉承他。 “听说沈二公子府里接回了位流落乡野的妹妹,今日赢了好些银两,待会可要去珍宝阁给新妹妹买几副簪钗?” 沈暮玠手里把玩着银元宝,闻言轻嗤:“妹妹?我妹妹沈念娇才名满燕京,什么粗俗村姑,也配当我妹妹?” 第4章 东厂总督魏折山 旁边的纨绔子弟们纷纷附和。 “那沈绾梨自然是不能和念娇小姐比的。听说此女野蛮粗俗,大字不识一个,还将念娇小姐推入冰湖,可谓是心思恶毒。” 沈暮玠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骤然一沉,“什么?沈绾梨又害念娇?” “竟还不止一次!念娇小姐也是宽宏大量,竟然一再忍让。” 眼瞧着沈暮玠连赌钱也不顾了,当下就要回府去给沈念娇撑腰,旁边的纨绔子弟拦住他道:“沈二公子,老夫人把念娇小姐当心头肉,想必已惩处过沈绾梨了,这会儿念娇小姐怕是还委屈,不妨多赚些银两给她买些脂粉簪钗回去,哄她开心。” 沈暮玠想着不无道理,又坐回了赌桌。 人群后的沈绾梨抱臂冷眼旁观,心下冷笑:【继续赌呗,真当自个是赌圣在世?下一把就让你把赢的都吐出来】 原本正在兴头上的沈暮玠仿佛被浇了盆冷水。 身边的人大多奉承他,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扫他兴。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明显是女子的声音,可他四下张望,周围都是男子,哪有女子? 再一看身边的人,都夸他运道好,哪有人敢忤逆他? 许是他听岔了! 沈暮玠并未理会,然而,买定离手之后,这把他竟然真的输了! 他刚把面前的所有赌注押了上去,这会儿竟然一次性输光了? “沈兄可惜了啊,刚才就差一点,不过照沈兄的运气,下一把肯定都能赢回来。” “对啊,二公子,我们再玩些别的花样如何?” 沈暮玠也想着,他玩了那么久,也就输了一次,这次定能赢回,当下把酒壶随手抛给小厮:“好。继续,推牌九。” 可马上,他又输了。 越输越是不甘,沈暮玠这会儿连回去找沈绾梨算账的心思都暂且搁下了,只想着一定要再赢回一把。 而这时,他耳边又传来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他们做局就是为了坑你,今天还想赢?庄家把牌藏袖子里,就是趁你不注意出老千,连这都看不出来,活该输得血本无归。】 沈绾梨转身离开。 前世她把沈暮玠当亲哥哥,没少提醒他戒赌,可他却嫌她烦,觉得她不如沈念娇温柔贴心。这辈子,她才懒得提醒。 沈暮玠一愣,猛地起身,抓住了庄家的手。 刚发完牌的庄家一惊:“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下一瞬,沈暮玠将他手一翻,就见两块骨牌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原本热闹的赌场顿时鸦雀无声。 沈暮玠快庄家一步抓起骨牌,冷笑:“我说怎么老输,原来你他丫的出老千!金谷,银穗,给我砸!” 要不是冥冥之中有仙女指点他,他都要被这帮龟孙坑惨了! 不过他总觉得那仙女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也不知道是哪个庙的仙女,待上元节庙会定要去磕个头! …… 夜雾笼楼台,彩舟轻漾,舞姬轻轻舒展杨柳腰肢,轻纱烟罗,披帛洒金,醉了满江月明。 沈绾梨披着斗篷循着笛声,拐进一条胡同,推开暗门,就见到了一个鬼影幢幢的街市。鬼市灯暗,默默交易无吆喝声,来往之人不问来路去处,钱货两讫。 她记得,前世上元节她误入鬼市,因姿容姝丽被人盯上,跑进了一个废弃酒窖才躲过。但那地窖当中,藏了一具腐尸。钟离商令就在腐尸之上。 如今离上元节不过几日,想必钟离商令已经在那了。 沈绾梨在鬼市中转了两圈,险些迷路,可算找到了那处酒窖。 果然,在熟悉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 许是她比前世来得早了些,那具尸体尚未腐烂发臭,胸膛漫开大片血迹,借着火折子微光,还能看到一张五官妖冶秾艳的脸,肤色苍白无血色,略带阴柔气,美得雌雄莫辨。 “红颜薄命。” 沈绾梨短暂哀悼,然后飞快摸走了他身上的乌金令牌。 然而这时,尸体竟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面色虚弱,但目光却戒备地盯着她。 沈绾梨惊讶。她这是来早了,人还没死透? 这人反正都要死,要不她给补一刀? 似乎是确认是不是追杀自己的人,地上的人盯着她哑声道:“救我。” 沈绾梨犹豫要不要救,这人身中剧毒只剩下一口气,若是她今日离开,必死无疑,但若是她出手,靠着前世残留的一丝法力,倒是能保住他的命。 可是,救了他,她有什么好处?他是何身份,会不会来抢回钟离商令,给她造成麻烦? 地上之人瞥了眼她手里的钟离商令,似是看出她所想,“救我,商令归你,东厂欠你一个人情。” 沈绾梨这才注意到,这人声音嘶哑中略带尖细,不似寻常男女,反倒有些像宫里的公公。而且口气这么大,敢说让东厂欠他一个人情…… “你是东厂总督魏折山?” 魏折山:“是。” “好,你等着,我去为你寻药。” 沈绾梨心下震撼久久难平。 没想到她前世遇到的那副死尸就是魏折山。 大燕皇帝重用东厂和锦衣卫,两者均权势,互相平衡。 前世,她曾听三皇子说起过,东厂总督魏折山失踪,东厂群龙无首,以至于锦衣卫一家独大。 而恰恰,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不知与沈念娇有何渊源,处处庇护她,为她的爪牙。当初她被扣上叛国罪名,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功不可没。 第5章 这毒可不是略通医术就能解开的 这辈子,若她救下了魏折山,沈念娇还能背靠着一家独大的锦衣卫肆意妄为?没有她赠送的钟离商令调动万贯巨财,朝中的局势还能尽如三皇子之意吗?她很期待。 沈绾梨去鬼市转了一圈,借着商令,甚至都不必花费银两,就从钟离商号的药铺中买到了给魏折山解毒的药材,并让药童帮她煎好装坛子里。 而自她出示钟离商令到拿着解药离开,药铺的掌柜和药童都不敢怠慢地为她做事,也不曾问她身份和商令来历。 沈绾梨将令牌揣怀里收好,不止一次的懊悔,前世不知道这令牌如此好用,竟然便宜了萧瑾宁。 回到地窖时,魏折山已经又昏死了过去。 沈绾梨悄悄往他体内输了些灵力,维持住他的生机,见他再度醒来,才将那壶解药递给他,“督主,喝了它,能解你身上的毒。” 魏折山惊讶:“你会解毒?” 沈绾梨:“略通医术。” 她前世是不会的,最多在南村待久了,能认些药草,拿去换钱。 但她死后魂魄跟在师父身边,学了一些。 魏折山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身上中的毒,出自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毒门,可不是略通医术就能解开的,但他知道自己体内的毒耽误不得,二话不说就强撑着力气往嘴里灌药。 汤药滚烫苦涩,但他却喝得面不改色。 沈绾梨看着那腾腾热气,都止不住眼皮跳,“你好歹等凉一点再喝,不怕被烫死?” “多谢关心,没烫死。” 魏折山靠坐在酒坛边,从腰间随手摘下一块玉浮雕螭龙纹玉佩,丢给沈绾梨,“日后若有所求,可持此玉佩来东厂寻我。不管杀人放火还是作奸犯科,凡我力所能及,必定达成。” 沈绾梨欣然收下,“好!” …… 柳绣绣担心真要跟沈绾梨去庄子上吃糠,当下去芸烟阁找了沈念娇。 她刚进门就嚷:“表姐,你要帮帮我啊!” 沈念娇眉头微皱,给心腹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她们就自觉退下,守在了外头。 她这才斜睨了柳绣绣一眼,“再当着外人的面喊我表姐,就把你给发卖了,记住了?” 柳绣绣有些怵这亲表姐,毕竟她可不像沈绾梨,是真从小到大被当作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养的。 “记住了。表姐,你这身衣裳好好看啊,比沈绾梨送我的好看多了。” 柳绣绣讨好地夸她,还忍不住上手去摸沈念娇衣角的刺绣,可她手指粗糙,细软的布料都被她勾起了线头。 她有些尴尬:“这布料真不结实啊。” 沈念娇嫌弃地拍开她的手,“别弄脏了我的裙子。我衣裳都是祖母请织锦坊为我量身定制的,用的是上好的软烟罗,哪是沈绾梨穿的能比的。” 柳绣绣闻言,想着,果然还是沈念娇更受宠啊! 跟在她身边肯定比在凉月阁舒服! 柳绣绣讨好地道:“表姐,沈绾梨不是要被送去庄子上了吗?我想跟在你身边。” 沈念娇斜了她一眼,像柳绣绣这种,连给她当丫鬟都不够格。 不过沈绾梨倒是很信任她。若是能利用得好,也不是不可以对付沈绾梨。 这么想着,她故作无奈神色,“祖母放过了沈绾梨。绣绣,不是我不想留你在身边,而是你的卖身契在沈绾梨手上,她与我不和,定不会将你的卖身契给我。可若是她离开侯府,她手里握着的卖身契也会被收回,届时我才能向祖母讨要了你。” 柳绣绣也不太懂这些侯府高门的规矩,但大概听懂了沈念娇的意思:“所以表姐,我们要是能把沈绾梨赶出侯府,我就能来你的芸烟阁和你同吃同住了?” 沈念娇觉得她痴心妄想,面上却轻叹气:“我欠绾梨姐姐许多,哪能赶她离府啊,绣绣就委屈你跟在她身边受苦受累了。” 柳绣绣还想劝说她,却被进来的大丫鬟请了出去:“绣绣姑娘,我们小姐要歇息了。” 柳绣绣只能不甘离开,满脑子想着要怎么让沈绾梨被赶出侯府。 但是才走出芸烟阁没多久,就听到几个丫鬟在讨论。 “听说了吗?长平伯家的庶女和府丁私通,被绞了头发送去尼姑庵常伴青灯古佛了。” “天呐,那可是伯爵小姐,怎么会和府丁纠缠到一起?怕不是以讹传讹?” “我二舅奶奶的外孙媳妇在伯府当差,听说那伯爵小姐的赤色鸳鸯肚兜还从府丁怀里掉出来了。” 柳绣绣眼睛微亮,快步朝凉月阁走去。 她知道怎么赶走沈绾梨了! …… 沈绾梨翻墙回府后,就听到不少家丁在议论,现在满燕京都知道沈二公子大闹赌场的事了。 她幸灾乐祸地想着,看来沈暮玠输了不少钱,才发这么大疯。 回凉月阁没一会,外头就传来了沈暮玠的嚷嚷声。 “沈绾梨,你给我出来!听说你又欺负念娇,当我是死的吗?” 柳绣绣这时候回来了,她看到风流俊秀的沈暮玠,很是娇羞地凑上前来,“二公子,绾梨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羡慕念娇而已。” 沈暮玠只觉得她的目光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黏在他身上,恶心得不行:“你又是什么东西?” 柳绣绣试图博取沈暮玠的好感:“我是绾梨带回府的朋友,也是念娇的亲表妹。” “沈绾梨什么眼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捡回来,还敢跟娇娇攀亲戚?”沈暮玠毫不留情地冷嘲。 柳绣绣脸皮再厚也有些无地自容,只觉得这二公子嘴巴像淬了毒似的。 就在这时,沈绾梨从凉月阁里走了出来,“沈暮玠,绣绣再怎么上不得台面,那也是沈念娇的亲表妹。就像沈念娇,不管怎样也是南村寡妇柳氏的女儿,死乞白赖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沈暮玠顿时气炸,没想到一向讨好他的沈绾梨竟然这么对她说话:“沈绾梨,你什么教养,我是你二哥,你竟然直呼我的名字!你再敢说娇娇一句,信不信我这就把你丢回南村。” 要是以往,他说要将沈绾梨丢回南村,她该诚惶诚恐跟他求饶了。 可现在,少女瑰姿明艳的面容上满是无所谓:“你今日在外头丢的人还不够多吗,怎么回来还想丢我啊。” 一提今日在赌场的事情,沈暮玠就恼火:“沈绾梨,我再丢人能有你丢人?侯府家财万贯,我就算输点小钱也无伤大雅。但满燕京,哪家姑娘像你这般恬不知耻,竟然想抢走妹妹的婚约?” “订下婚约的是三皇子和襄平侯府嫡女,沈念娇她一个野种,算哪门子嫡女?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就算抢回来又怎么了?” 前世沈绾梨渴望亲情,为了讨好哥哥们,这些话从不敢宣之于口,现在说出来,她只觉得心情舒畅。 沈暮玠怒不可遏,“念娇是我妹妹,沈绾梨,你一口一个野种,也太尖酸刻薄了!你几番将念娇推入水中,她都原谅了你,你就不能学学她的宽容大度吗?” 沈绾梨:“我就是小肚鸡肠怎么了?” 【哪像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能撑下一顶顶绿帽】 沈暮玠原本还恼火沈绾梨冥顽不灵,可听到那道空灵熟悉的声音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绿帽?什么绿帽?仙女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不过话说,仙女的声音怎么和沈绾梨的那么像? 第6章 谁在侯府地位更高一目了然 沈暮玠狐疑地看着沈绾梨,难道今天沈绾梨去赌场找他了? 不可能,没有祖母的允许,沈绾梨哪里能出府?今日她欺负了念娇,祖母不罚她跪祠堂都不错了,怎么可能还让她出府! 他伸手拽沈绾梨胳膊,拖着她走,“沈绾梨,你过来,跟我去芸烟阁和念娇道歉!” 沈绾梨手臂一转挣开了他,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略施法术将他甩飞了出去。 沈暮玠:?!!! 沈暮玠飞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这是在做梦吧,沈绾梨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将他丢出去? 直到屁股蹲着地,痛得他嗷嗷叫,沈暮玠才回过神来,这他娘的不是梦! 一旁的柳绣绣都傻眼了。 怎么就眨眼的功夫,二公子就飞出去摔到了地上?沈绾梨没那么大的力气,难道说,这就是武林传说中的轻功? 沈暮玠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冲到了沈绾梨面前,“沈绾梨,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本想伸手推沈绾梨肩膀一下,但想到刚才那股诡异的力道,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然而,面前的沈绾梨却是直接坐到了地上。 沈暮玠:??? 就在这时,花墙那头传来了女子暴怒的声音:“沈暮玠,你在做什么?” 那女子挽了妇人发髻,衣着华贵却沉稳,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势,只是那英姿绰约的眉目略带了憔悴病容,训斥声也带了几分嘶哑,显然身体不好。 “娘,我什么都没做……” 沈暮玠正欲解释,就见地上的沈绾梨竟已飞扑到侯夫人谢氏怀里。 沈绾梨紧紧抱住谢氏,眼泪骤然涌出:“娘亲!” 前世今生,对她最好的除却师父,便是她的亲娘。上辈子,侯府所有人都偏爱沈念娇,对她百般厌恶,唯独她娘亲,始终站在她这边。 只可惜上辈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惨死而无能为力。那种感觉何其绝望。 自认回女儿后,谢氏怕将病气过给她,还从未与她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候。 她一时间有些无措,但感觉到衣襟漫开的湿意和女儿一抽一抽的啜泣,她也感觉到了此刻女儿莫大的委屈。 谢氏用手帕擦了擦沈绾梨眼角的泪水,“绾梨,你放心,娘亲都看到了,娘会为你做主的。” 沈暮玠捂着摔疼的屁股蹲,瞪大眼:“不是,娘,你都看到了什么啊?沈绾梨她是装的,我刚才被她甩出去老远,从这,到树那边,你怎么不为我做主啊?” 谢氏冷冷看向沈暮玠,看了眼他指的两个方向,问:“你的意思是,绾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你甩到一丈地外?” 沈暮玠百口莫辩,但还是觉得憋屈:“娘,我知道这很离谱,但这是事实啊!” 一旁目睹全程的柳绣绣见状,觉得这是个博得沈二公子好感的机会,当即上前道:“夫人,我能证明二公子说的是真的,刚才绾梨真的把二公子甩到了那边。” 沈暮玠激动地道:“对啊,娘,连沈绾梨的丫鬟都能帮我作证,你相信我,我没推沈绾梨,是她把我甩出去了。” 然而,谢氏却是瞥了柳绣绣一眼:“丫鬟背主,寒梅,将她发卖了。” 柳绣绣整个人都傻眼了,她已经被她爹卖过一次了,可不想再被卖第二次啊,当下腿软了,“夫人,我不是丫鬟啊,我是绾梨的朋友,我还是念娇的亲表妹。” 说着她当即看向了沈绾梨:“绾梨,你说是吧?” 沈绾梨:“娘,绣绣说的是真的,虽然她的卖身契还在府里押着,但她确实是我的朋友和沈念娇的亲表妹。” 谢氏:“签了与侯府的卖身契,那便是奴籍。寒梅,将她发卖了。” 柳绣绣气恼,沈绾梨这蠢货,哪壶不提提哪壶,求情就求情,说卖身契做什么! 寒梅当即捂住柳绣绣的嘴,将她拖走。 柳绣绣绝望地看向沈绾梨和沈暮玠,然而都没有人为她求情。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被丫鬟扶着走来,身姿如柳、气质如兰的沈念娇。 柳绣绣飞快挣开了寒梅,扑到了沈念娇面前,抱住了她的腿,“表姐,你救救我啊!我是你亲表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发卖啊!” 沈念娇是听说沈暮玠回来帮她找沈绾梨出气,特意赶来添油加醋的,没想到刚进院子,就又被柳绣绣这个狗皮膏药给黏上了。 她强忍着将柳绣绣踹开的冲动,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看向谢氏:“娘,绣绣与姐姐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为何要将她发卖了?可是她惹姐姐不喜了?那训斥一顿便是了,发卖出去也太残忍了。” 谢氏斜了她一眼,“是我要发卖她,你说我残忍?” 第7章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谢氏担心沈绾梨心软,眉头微蹙,缓声劝说:“绾梨,这个丫头没规矩,留不得,娘可以帮你选几个更乖巧伶俐的过来伺候你。”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绣绣和姐姐的情分哪是其他丫鬟能比的?她虽没规矩,但却率真朴实。何况绣绣也与我有些渊源,姐姐若是不喜她,也用不着这么狠心将人发卖,将人送到芸烟阁便是,多养个丫鬟的事罢了。” 沈念娇惯爱在别人处罚下人时求情,只是动动嘴皮子功夫,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通过别人的狠心显得自己温婉善良,还能在下人们当中拉拢人心。 若是前世,沈绾梨顾忌着与柳绣绣自小长大的情分,也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尖酸刻薄,恐怕早就原谅柳绣绣,执意要留下她了。 但是这辈子,柳绣绣这个白眼狼,就丢给沈念娇吧。 她对谢氏乖巧道:“娘亲,我都听你的。” 柳绣绣不敢置信,尖声质问:“绾梨,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你当了侯府千金就看不上我这个穷亲戚了吗?” 沈绾梨抬手拦住要将柳绣绣拖走的寒梅,对柳绣绣叹了口气,“绣绣,是我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但念娇是你亲表妹,她也愿意收留你,我自然不能拦着你的前途。” 原本还哭喊的柳绣绣眼睛顿时亮了,她原本还筹谋着要怎么算计沈绾梨,把她赶出侯府,之后再调到沈念娇身边享福呢,没想到现在沈绾梨竟然直接同意了! 柳绣绣抹了把鼻涕,急忙道:“绾梨,是我错怪了你。既然夫人不允许我留在你身边,那我就去芸烟阁伺候我表姐吧。” 沈念娇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她帮柳绣绣说话,要留下她,只是想利用她给沈绾梨添堵。她可不想给自己添堵啊! 可这会儿柳绣绣已经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她了,那只刚抹过鼻涕眼泪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烟罗广袖,让她很是恶心。 可话在前头,沈念娇自是不便直接拒绝的,只能斟酌着道:“娘,我已经霸占了姐姐很多东西了,不想再抢走姐姐在府中最信任的人。” 沈绾梨翻了个白眼,“你抢走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件了。而且我尊重绣绣的选择。” 柳绣绣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表姐,我选你。” 谢氏冷淡地瞥了眼沈念娇和柳绣绣姐妹俩,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那便把人带回你的芸烟阁吧。” 沈念娇如鲠在喉,“我听娘的。” 她走的时候以手帕掩唇轻咳了起来。 沈暮玠当即关心了起来,“念娇,你怎么了?” “还不是大小姐,把二小姐推冰湖里……” “青芜,不许多嘴。” 沈念娇轻声呵斥,之后又低咳了几声。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直翻白眼。 【再不许多嘴,也是等丫鬟说完后再说,啧】 正欲对沈绾梨发怒的沈暮玠,脑海里骤然响起这话,不由一愣。 一旁的谢氏也是愣住。 刚绾梨都没张嘴,她怎么听到了她的声音?是她病糊涂了吗? 不过这话倒是说得实在。 谢氏皱眉将沈绾梨拉到了身后,对沈念娇道:“你既染了风寒,便早些回去歇着,莫要把病气过给别人。” 沈暮玠不满谢氏偏袒沈绾梨,“娘,你没听到吗,是沈绾梨害得念娇感染风寒的。” 【胡说,分明是沈念娇自己故意摔到湖里的,一个个都眼盲心瞎看不出来她陷害人的手段】 沈暮玠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念娇温婉善良,怎么可能会设计陷害沈绾梨? 难道他真的误会了沈绾梨,仙女才警醒他? 谢氏则是看了眼身侧的沈绾梨,目光动容。她的女儿,流落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家了竟然还要被人陷害!而且沈暮玠这个当哥哥的,竟然还站在冒牌货身边指责自己的亲妹妹! 谢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喝:“绾梨有没有推沈念娇我没看到,但沈暮玠,刚才你推倒绾梨,却是我亲眼所见的!” 沈暮玠觉得冤枉:“娘,我真没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沈绾梨,你陷害我!” 他怒瞪向沈绾梨。 “你还敢凶你妹妹?” 谢氏从旁边湘竹篱上折下根细长竹枝,就朝沈暮玠腿上打去,“在外面赌博撒泼,砸了赌场闹到官府也就罢了,回家竟然还欺负自己妹妹!看老娘不打死你!” 沈暮玠痛得嗷嗷叫,边躲边喊:“娘,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啊!” “你还敢躲?暖桃,给我按住他!” 沈绾梨抱臂在旁看热闹,心下冷笑:【是啊,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就一定为实了吗?沈暮玠,这种被人冤枉,无人相信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暮玠逃窜的动作忽然间就停住了。 他愣愣地看向了那边静立在旁的沈绾梨。 他这个妹妹长得瑰姿明艳,便是略施粉黛便美得盛气凌人,但此刻,她眼含泪光,鼻尖泛红,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沈暮玠的心忽地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下。 是啊,仙女说得对,娘亲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他听府中的人说沈绾梨推了念娇之事,就一定是真的吗? 母亲觉得沈绾梨不可能陷害他,就一如他觉得念娇不可能陷害沈绾梨一般…… 推己及人,沈绾梨被三皇子训斥,被祖母责罚,还被他不信任,该有多委屈。 细长竹枝打在身上,沈暮玠感觉后背小腿都火辣辣地疼,但却不及此刻胸口的沉闷阵痛。 谢氏鞭打了沈暮玠数十下,就已累得气喘吁吁,于是将他驱之别院:“滚去跪祠堂!以后再去赌坊,再欺负你妹妹,老娘打死你!” 沈绾梨幸灾乐祸:【活该啊活该,沈暮玠,你未婚妻浏阳郡主在南风馆夜夜笙歌,你却只能跪在冷冰冰的祠堂里,啧啧】 沈暮玠:?!!!不可能!他和郡主青梅竹马,郡主说非他不嫁,怎么可能背着他夜会小倌! 第8章 沈念娇母亲是罪臣之女 9春夜雾霭沉沉,微雨沁寒。 沈暮玠拖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腿去跪祠堂,沈念娇提灯跟在他身后,语气歉疚:“二哥,是我牵连你被娘责罚了。府医说我风寒喝几贴药就能好了,日后你也别去找绾梨姐姐的麻烦了。” 若是以往,她这么以退为进添油加醋,沈暮玠肯定会心疼她,会想办法教训沈绾梨,为她出气。 然而,今晚的沈暮玠听到她的话后,却是异常平静。 他转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个自己宠了十多年的妹妹,“念娇,沈绾梨真的推了你吗?” 沈念娇微微一愣,眼里逐渐蓄满泪水:“二哥是怀疑我陷害绾梨姐姐吗?三皇子和祖母当时都在场,你大可以问他们。” 沈暮玠一看到沈念娇哭,又心疼,觉得他不应该被那莫名其妙的声音影响。 他从袖子摸出个碧玺花簪,摸了摸她脑袋,“好了别哭了,二哥相信你,这是二哥今日用赢的银子为你买的簪子,你看喜欢吗?” 沈念娇这才用手帕轻抹去眼角泪水,破涕为笑:“二哥好厉害,回回都能赢银子。你又没败家,小赌怡情,娘不该那么责罚你的。” 这话沈暮玠听着舒坦,“还是妹妹懂我。” 沈念娇把玩着碧玺花簪,笑着问:“二哥待我真好。对了,二哥没给绾梨姐姐送簪子吗?姐姐看到二哥只送了我簪子,会不会生气啊?” 沈暮玠捂了下还疼的屁股蹲,冷哼:“她生气就生气,每回去赌场都要被她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想必她也是不屑收我用赌资买的簪子的。” 沈念娇唇角微微勾起。 虽说娘偏爱沈绾梨,但好在,哥哥们还是站在她这边的。沈绾梨是斗不过她的。 “好了,祠堂寒气重,你早些回去歇息,莫要让风寒加重了。” 沈暮玠打发走沈念娇后,独自在祠堂里面壁思过。 牌位森森,烛光摇曳,四周湿寒。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案边吃着供桌上的糕点,脑海里总在回想那仙女说的话。 起初在赌场的时候,他是相信仙女说的话的。 但是后来仙女说的都太过荒谬了,他都不敢相信了。 浏阳郡主平日里对他这个未婚夫都谨守男女大防,何等端庄守礼,怎么可能背地里去南风馆夜会小倌?难不成他堂堂侯府二公子还不如小倌? 沈暮玠咬着个供品糕点,吊儿郎当地抬头看向那堆牌位:“祖宗们,这肯定是假的对吧?” 然而这时,一阵风吹来,他爷爷的牌位忽然掉了下来,砸到了他脑袋上。 沈暮玠:?! …… 沈绾梨被谢氏带去了主院用晚膳。 谢氏患有头疾,常年服药,刚进屋沈绾梨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似乎是注意到沈绾梨微蹙的眉头,谢氏以为她嫌药味难闻,于是吩咐丫鬟:“暖桃,把窗户打开,散散药味。” 沈绾梨连忙阻止:“不必了,我从前在南村也采药,也闻惯了药味。娘亲体弱不宜见风,还是关着窗的好。” 说起南村的事,谢氏就忍不住心疼地将沈绾梨搂进怀里,“梨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当初是娘疏忽,才害得你被贱人调包,流落乡野多年。” 沈绾梨轻叹了口气:“娘,不是你的错,都是小人算计。” “那南村寡妇好大的胆子,竟敢调包侯府千金,可恨老太太为了顾全沈念娇名声,竟还瞒下此事,放过了她!”谢氏气得头疼。 沈绾梨伸手帮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注入了些灵力帮她缓解头痛。 心下却是叹息:【柳氏哪是什么寡妇啊,她是姑丈卫国公养在南村的外室,当初在宝云寺,若没有卫国公帮忙,柳氏怎能如此轻易买通侯府的稳婆调包孩子?】 谢氏刚想夸沈绾梨按得舒服,可话到嘴边,听到女儿的声音却忽地愣住。 那南村的柳氏怎么会是卫国公的外室?一个外室怎么会养在村里? 绾梨好像又没开口,暖桃和寒梅好像也没听到女儿说柳氏是外室的话,莫非这是绾梨的心里话,而只有她这个娘亲能听到? 谢氏觉得这想法荒谬离奇,说出来怕是会被人以为,她头疾渐久连神智都错乱了。 她继续怒斥:“也不知道那柳氏一介村妇,怎么敢生出这样的非分之想!” 沈绾梨只是按着谢氏的太阳穴没说话,她所知道的那些事都来源于前世,如今无凭无据,说出来也难以让人信服。 【柳氏可不是普通村妇,她从前是教坊司舞姬。而教坊司的女子,多是罪臣之女。曾经钟鸣鼎食,又怎甘愿卖艺陪笑度日,所以她才勾搭上了年轻的卫国公。 只是那时候卫国公尚未承袭爵位,想要借侯府的势成功袭爵,所以才向圣眷正浓的襄平侯府求亲,娶了姑姑沈敏。柳氏罪臣之女和舞妓的身份,便是做妾也进不了卫国公府,而京中权贵又对教坊司的姑娘眼熟,所以卫国公才将柳氏送到了宝蕴山下的南村。 柳氏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身份卑贱,恰好得知母亲孕期与她相近,所以才动了歹念,与卫国公策划了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如此,沈念娇才从一个不被承认的国公府外室女,成了身份尊贵的侯府嫡女】 沈绾梨在脑海里复盘了一遍上辈子死后才知道的事情,她想得投入,完全没注意到谢氏已怔在原地,心底惊骇。 谢氏本以为柳氏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没想到她竟然是蓄谋已久,而且竟然还有卫国公的手笔!难怪卫国公对沈念娇这个侄女宠爱有加,甚至胜过小姑子生的女儿。 她忍不住回想起当年,太医原本为她预测的孕期还有半个月,小姑子忽然约她去宝云寺祈福。那时候侯爷在外征战,一路上还是卫国公接送的她们。可偏偏就是那时,她早产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卫国公和柳氏的图谋吗?她和小姑子都被蒙在其中。 谢氏虽不知道女儿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但对她就是有种血脉相连的天然信任,这种感觉是她在沈念娇身上从未感受过的。 只是这些事情都还要证据,若她说出自己是听女儿心声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怕是会被侯爷和小姑子当成疯子。 “哟,妾来得不巧,夫人在和大小姐叙旧呢。” 听到帘外传来这声音,沈绾梨脑海里顿时拉起了警报! 第9章 沈绾梨说的怎么都是他的词?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了一大口黑锅来了】 听到这声音,谢氏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侧的沈绾梨。 女儿虽然才回侯府没多久,但似乎对于侯府诸事颇为熟悉。 守门的丫鬟进屋就跪下,“夫人,应姨娘执意要来给你请安,她怀有身孕,奴婢不敢阻拦。” 应姨娘身怀六甲,相对于谢氏的枯萎憔悴,她像是春日枝头的桃花,面色红润,眼角眉梢皆是少妇的妩媚风情。 “妾请夫人安。” 谢氏听到这娇媚如水的声音,又忍不住按了下太阳穴,“不是免了你的请安吗?” 襄平侯沈晋安大半辈子征战沙场,久居军营,不近女色,与她成亲生子也是例行公事,夫妻俩倒也算相敬如宾。 这么多年来沈晋安连个通房都没有,她曾为了避免落下个善妒的名声,主动帮他纳妾,可却被他呵斥浪费银子,有钱不如捐作军费,才就此作罢。 可却在前些时候,他却从边境带回来了个怀孕的女子,给了她名分。 而自应姨娘进府以来,没少整出幺蛾子,以至于她和沈晋安争吵不断,头疾愈重。 应姨娘笑声如娇莺,“夫人免了妾的请安,是夫人大度,但妾来请安是妾的本分。这位便是大小姐吧,妾这些时日在屋中养胎,还未见过,这容貌气度,果真像极了夫人,真是让妾惊为天人。” 沈绾梨悠悠调羹,“姨娘谬赞了,若无事,还望莫要扰我与母亲共叙天伦。” 然而,应姨娘却像是没听到沈绾梨的话一般,上前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然后强忍着瓷碗传来的滚烫温度,跪在地上将汤呈给谢氏。 “夫人,妾前些日子害得你与侯爷生了嫌隙,理应前来赔罪的,就让妾服侍你用膳吧。” 谢氏惊得连人带椅子退了一步,“你又想干什么?我可没让你跪着服侍我。” 沈晋安后宅简单,她大半辈子都没宅斗过,现在都是四个孩子他娘了,真斗不动啊! 寒梅想从应姨娘手里接过羹汤,将她扶起来,但应姨娘始终不配合,而是执着地看向谢氏:“夫人亲自接了妾的羹汤,妾才安心。” 谢氏正欲伸手去接,可这时,身侧的女儿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别接,这羹汤一接绝对会洒,一洒绝对会被沈晋安看到】 果然,下一刻门口就传来了男人略带愠怒的声音:“谢芳林,你又对葭葭做什么?” 沈绾梨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赭红色锦衣华袍的魁梧男子绕过花鸟刺绣屏风大步走来。这中年男子身姿挺拔魁梧如孤松,虽胡子拉碴略显粗犷,但难掩五官硬朗剑眉星目,既有武将的潇洒落拓,也有王侯贵公子的风流倜傥。 这便是前世将她视为叛徒,大义灭亲处死她的父亲,襄平侯沈晋安。 【长得人模狗样,可惜是个睁眼瞎】 沈晋安脚步一顿,皱眉环顾四周。 这声音空灵如天音,不似从人口中说出来的。睁眼瞎说的是谁?反正不是他。他眼力好着呢,拔箭百步穿杨,弯弓满月可射虎穿鹰! 谢氏一听到沈晋安的声音火气就大,“我坐这都没动,我做了什么?是她自己非要跪下的,寒梅拉都拉不起来!” 应姨娘双手都被烫红了,神色隐忍地道:“侯爷,是妾自愿的。” 沈晋安瞥了她一眼,“没看到葭葭的手都被烫红了吗?谢芳林,你就不能伸手接一下吗,扶她起来吗?” 【那要是我娘接了,被烫的不就是我娘了?这么烫的汤让我娘喝,应葭葭这是想烫死我娘,其心当诛啊!】 沈晋安一怔,诧异地看向了沈绾梨。 刚才他听到的,是沈绾梨的声音?不过,好像,也有些道理? 谢氏冷笑:“她爱跪就自个跪着吧。” “葭葭,你快起来。” 沈晋安见她怀孕辛苦还跪着,当下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扶她起来。 可他是武将举止粗鲁,羹汤又盛得满,刚接过就洒了出来,烫到了他的手。 沈晋安下意识松手,羹汤直接洒在了他手上和应葭葭身上。 应葭葭被烫得痛呼:“啊!” 沈绾梨见状当即责怪道:“爹,你明知姨娘有孕,怎可烫到了她?” 沈晋安和谢芳林都是一愣。 总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以往欺负应葭葭的从谢芳林变成了他沈晋安,训斥人的从他沈晋安变成了沈绾梨。 沈晋安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谢芳林常说的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似乎也反应了过来,继续解释:“是她盛的汤太烫了!” 然而,对面的沈绾梨却是一脸的愤怒:“爹,姨娘那么娇弱都能端着热汤跪那么久,怎么你就接那么一会就烫?你不要再推卸责任了!” 沈晋安神色微滞。沈绾梨说的怎么都是他的词? 应葭葭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说:“大小姐,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可沈绾梨却义正言辞:“姨娘,你不必说了!我看得明明白白,就是我爹把汤洒了,才烫伤了你!” 【哈哈哈,渣爹,你懂我娘平时被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是什么感受了吗?】 原来女儿是在帮她出气。 谢芳林的心不由一暖,看着沈晋安那猪肝色的表情,也有种风水轮流转的爽快。 于是她助纣为虐,也训斥:“没错,沈晋安,你太过分了!虽说妾通买卖,但应姨娘到底怀了你的骨肉,你怎能对她如此粗鲁!” 沈晋安满脸的一言难尽。 要不是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他真要以为,这个女儿是在为他的妾室打抱不平了。 “啊。” 应葭葭忽然捂着腹部,弯曲着身子,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丫鬟摸到她身后裙摆上一股湿热,低头看到有血渍蔓延,惊呼:“血!姨娘小产了!” 应葭葭紧紧握住了沈晋安的衣袖,惊慌害怕地望着他:“孩子,侯爷,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丫鬟扶着应葭葭,看了眼谢芳林,“是不是夫人让姨娘跪了太久的缘故。” 沈晋安转头怒视谢芳林,“谢氏!要是葭葭的孩子要是……” 然而,沈绾梨的嗓门比他还大:“爹,姨娘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吗?都怪你刚才打翻了热汤,烫到了姨娘,害得她动了胎气!” 第10章 嘴上一口一个爹,心里骂王八蛋 沈晋安猝不及防又被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以至于把他原本要发难谢芳林的话都卡壳了。 他黑着脸:“沈绾梨,你给我闭嘴!葭葭流产分明是因为谢氏……” 沈绾梨却是摇头叹气:“爹,你太让我失望了,没想到你堂堂襄平侯,害妾室流产,竟然还推卸责任!你没来之前,姨娘什么事都没有,你一来,就害得姨娘出事,孰是孰非我都看在眼里。寒梅,这就去请府医过来!” 寒梅看得一愣一愣的:“是。” 府里公子们都敬畏侯爷,大小姐倒是好生勇猛。 沈晋安盯了沈绾梨一眼。 前几日他接这丫头回府的时候,她还对他孺慕有加,怎么这才几日,就对他如此厌恶?反倒是维护起谢芳林! 不多时,寒梅就将府医请了过来。 “府医,你快给我们姨娘瞧瞧,她是不是……” 丫鬟和府医交换了个眼神,想暗示他说姨娘是跪久了才动的胎气。 然而,不等她话说完,沈绾梨又打断了她:“府医,你说说,姨娘当真是被烫到受了惊吓才动的胎气吗?” 府医一听,没错,之前和应姨娘对好的口供就是这样的! 应姨娘说了,她会跪着给夫人端汤,在夫人接的时候故意把汤打翻,烫到自己,惊吓过度小产。而他只需要帮他作证,坐实夫人的罪名即可! 他当即把脉,也没再看应葭葭和丫鬟着急暗示的眼神,沉吟道:“不错,侯爷,姨娘确实是惊吓过度才动的胎气。姨娘体弱,此胎怕是难以保住,若不好好调理,日后恐再难有身孕。” 说罢,他就低头等着襄平侯怒斥侯夫人。 然而,襄平侯却是沉默了。 就连原本要哭着求沈晋安为自己做主的应葭葭,也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演下去了。 府医抬头,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哈哈哈笑死我了,果然还是一样的话本,应葭葭买通府医的时候准备陷害我娘的时候,恐怕都没想到,烫伤她的人会变成沈晋安那个王八蛋吧】 沈绾梨心底大肆嘲笑,面上却是义正言辞:“爹,你听到了吗?连府医都说了,姨娘小之所以会小产,是因为被你吓到了!” 沈晋安目光怪异地盯着她,默默咬了下后槽牙。 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一口一个爹,心里骂我王八蛋! 不过,这竟然是应葭葭为了陷害谢芳林买通府医设的局吗? 同样听到沈绾梨心声的谢芳林,忍不住搂紧了女儿,心下熨帖,但听到应葭葭竟然买通了府医陷害她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还好,黑锅没扣在她头上。 她冷声道:“沈晋安,你小妾小产的事,娘要是问起,你自个担着!” 沈晋安本来就冤,得知应葭葭竟然是故意设计流产后,更冤了。 他目光阴恻恻地看向府医,“应姨娘这一胎,当真保不住了吗?” 府医心虚地低头:“是。小人无能为力。” 沈绾梨慢吞吞地喝着羹汤,看戏。 【你当然无能为力啦,毕竟应葭葭本来就是假孕,不然怎么会趁着渣爹你百忙之中回府的空隙,特意到娘面前栽赃陷害呢?毕竟这胎再不顺理成章地流掉,她可就要露馅啦。不过反正现在被她陷害的不是娘,这黑锅渣爹你就自个背吧~嘻嘻~】 沈晋安:!这锅谢芳林不能背,他就能背了吗? 沈晋安面色阴沉,对身后随从吩咐:“横槊!去请太医过府!本侯就不信了,这一胎连太医都保不住!” 正欲回房歇息的谢芳林又默默坐了回来。 她也想看看,若是沈晋安知道应葭葭有意栽赃陷害,会如何? 听到沈晋安要请太医,应葭葭急了,连忙阻止:“侯爷,这么晚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没能保住这胎,是妾福薄罢了。” 谢芳林怎么可能让她糊弄过去,“事关侯府子嗣,自然马虎不得。应姨娘如此抗拒,莫非小产之事有内情?” 应葭葭被这话堵住,见就连沈晋安都投来了怀疑的目光,纵然心中焦急,也不敢再言。 横槊很快就将张太医请了回来。 张太医提着药箱进来时还骂骂咧咧:“你们襄平侯是强盗吗?老夫都快睡着了,你这随从二话不说就把老夫掳上马来,老夫再怎么也是正六品院判,竟然让我给一个侯府小妾看病?” 沈晋安大马金刀地坐在边上,“本侯问你看不看?” 他是武将出身,上过战场立了战功才拼来的爵位,身上带着肃杀气。 张太医愤愤不平地将手帕盖在应葭葭腕上,只一诊脉,就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襄平侯怕是想子嗣想疯了,你这妾侍脉象平稳正常,既无流产之兆,也无滑脉之喜。侯爷为国事操劳,夙兴夜寐,这十多年都再无子嗣,恐已雄风不再,不妨让老夫帮你探探脉。” 谢芳林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侯爷可莫要讳疾忌医。” 沈晋安没好气地瞪了谢芳林一眼,之后目光幽幽看向应葭葭,“应氏,本侯好心收留你,你为何假孕骗我?还设计这一出,陷本侯于不义?” 应葭葭慌乱极了:“侯爷,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府医给妾诊脉,明明说妾有喜了。妾的肚子也确实大了啊。” 府医看了应葭葭一眼,知道她是打算把锅都推给他,但却不敢反驳。 张太医在宫里对这些假孕争宠的招数都司空见惯了,那些娘娘们可玩得高端多了,打了个哈欠道:“吃胖的。都几个月了,有没有来月信,姨娘没点数吗?” 谢芳林没少被应葭葭陷害,这会儿自然少不了落井下石,“就是!这一开始如果是府医误诊,那后面应葭葭你来月信时难道还不知有没有怀孕?就算你不知,身边的丫鬟婆子总该知晓吧?我看你陷害侯爷是假,最初分明是想陷害本夫人!” 应葭葭被质问得小脸煞白,只是双目泪眼涟涟地望向沈晋安。 沈绾梨在旁边乐得看热闹,还求知欲很强地跟张太医请教,“张太医,敢问应姨娘并未小产,那身后这滩血怎么回事?” 张太医伸出手指沾了些地上的血,放鼻子边嗅了嗅:“哦,鸡血。应该是用了什么东西装着绑在腿上的。” 谢芳林给寒梅使了个眼色。 寒梅跟在谢芳林身边,早就看不顺眼这位总是挑拨侯爷和夫人感情的应姨娘了,当即上前让两个婢女按住应葭葭,伸手往她裙底里掏。 张太医等一众外男早极有眼力地背过身去。 “夫人,侯爷,从应姨娘裙子里掏出这个。” 第11章 谁让你上辈子亲手杀了我呢~ 寒梅将那血淋淋的东西呈给张太医看。 张太医瞟了眼:“哦,原是用洗干净的鱼泡来装鸡血,只需用指甲戳破,就能血流如注。” 就连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沈绾梨都忍不住感慨:“厨房的鱼泡竟还有此妙用,姨娘大才啊。” 谢芳林忍不住冷嘲,“原来是这样的拙劣手段,那从前每次侯爷训斥我害你的心上人动胎气,又算什么?” 【算他眼瞎!】 沈晋安瞪向沈绾梨。 沈绾梨眼神无辜纯澈,仿佛在心底狂骂他的不是她。 沈晋安无奈看向谢芳林,似要反驳什么,但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从前是我错怪了你。” 谢芳林淡淡偏过头,只是问寒梅:“按大燕朝律,妾室以下犯上,构陷主母,该当何罪?” 寒梅昂首:“乱棍打死!” 谢芳林:“侯爷听到了?” 应葭葭却好像有所依仗般丝毫不慌,只是眼眶发红地望着沈晋安,声音哽咽:“侯爷,你曾答应过会照顾妾的余生,当真要让夫人将妾乱棍打死吗?那还不如当初就让妾死在边境。” 沈晋安皱了皱眉,无奈地看向谢芳林:“夫人,葭葭于我有恩,曾救过我的命。此事就网开一面吧。日后我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 应葭葭跪在沈晋安身侧,对着谢芳林挑衅般的唇角微勾。 看吧,你夫君,即便知道我假孕陷害你,依旧站在我这边。 谢芳林气得头疼,扬起手掌扇了她一耳光。 “葭葭!” 谢芳林听着就烦,又扬起掌扇了沈晋安一耳光。 一旁拢着袖子看热闹的的沈绾梨和张太医都幸灾乐祸。 【打得好,打得妙!你的救命之恩,凭什么要让我娘来还啊?沈晋安真是个王八蛋,啧,谁家正经人让救命恩人给自己做妾啊!】 沈晋安忍不住辩驳:“夫妻一体,谢芳林,你我便不能相互体谅一下,给葭葭一个容身之地吗?” 谢芳林头疼欲裂,愈发暴躁:“你又何时包容过我!哪次被你的葭葭陷害,被禁足的不都是我?” 沈晋安墨晕般的双眸沉沉地盯着谢芳林,似乎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夫妻俩气氛剑拔弩张,像是随时要爆发激烈的争吵。 然而这时,他们又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吵起来吵起来,最好能吵到和离!等候府快要灭门了,我就带着娘远走高飞,嘻嘻~】 两人都是一怔。 候府灭门,是什么意思?绾梨到底知道什么? 【虽然我知道你们有误会,渣爹以为娘一直在帮候府的政敌传递消息,娘以为应葭葭真是渣爹心上人还和她有夫妻之实,夫妻俩凑不出一张嘴,但是,我才不会帮你们澄清误会呢~我就是要让渣爹伤透娘的心,让娘跟我一起离开候府~】 听到这,谢芳林眉头微蹙。 她听得出来绾梨对她的维护,只是,她才刚回府,怎会对沈晋安有那么大的敌意?谁因为女儿心疼她吗?可是,候府灭门到底是为什么啊! 沈晋安则是快要被沈绾梨的心声给气死了。 孽女!这个孽女,当初还是他把她带回府,她竟然这么报答他! 还不如让她死外面算了! 【渣爹啊,虽然你没做对不起娘的事,收留应葭葭也是出于大恩大义,但你也别怪我拆散你们,谁让上辈子,你冤枉我通敌叛国,亲手杀了我呢~】 沈绾梨的心声幽幽吐出,原本盛怒的沈晋安,瞬间僵滞在了原地,所有的怒火都在一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遍体发冷。 他愣愣偏头看着身侧那明艳似骄阳般的少女,心口似有无数细针扎穿般,细细密密地痛。 即便是在战场上,被敌人的箭矢射穿肩膀,他也不曾有过如此窒息难受的感觉。 上辈子,他竟然错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怎么可能…… 虽说他被这小兔崽子的心声气得想让她死外面算了,但也只是一时气话,毕竟亏欠她良多,怎么也不可能不管她。 这小兔崽子虽然气人,他也不至于杀了她啊……她毕竟是他期待着降生,又失而复得的女儿啊。 可是……如果所有通敌叛国的证据在前,大燕朝危难之际,他真的不会大义灭亲吗? 沈晋安不敢想。 谢芳林则是瞬间抱紧了面前的女儿,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虽然她不知道女儿的前世都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害怕失去她。 沈绾梨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湿意,疑惑回头:“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 沈绾梨抱着她,瞪了沈晋安一眼:【难道是被渣爹气哭的?王八蛋一个,上辈子没保护好娘,让娘惨死也就罢了,这辈子竟然还为了个居心叵测的敌国细作欺负娘?】 沈晋安愣在原地,甚至想直接开口询问:上辈子谢氏怎么会惨死?应葭葭不是忠烈遗孀吗?怎么会是敌国细作? 可是,想到沈绾梨对他的态度,他知道自己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很可能她知道他能听到她心中所想后,甚至都不在心里想这些事情。 应葭葭见沈晋安和谢氏对视半晌都没吵起来,捂着红肿的脸,添油加醋:“侯爷,都是妾的错,夫人要打就让她打吧,只要您能开恩给妾留一条活路就好。” 谢芳林目光冷冽地扫射向沈晋安。 这种目光比之前更冷。 这让沈晋安明白,谢芳林和他一样,也听到了绾梨的心声。 但沈晋安身居要职,比谢芳林更擅长隐藏情绪,所以谢芳林并不知晓,他也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她本以为沈晋安会像以往一样,为应葭葭出头。 然而,沈晋安却是别开了头,冷声道:“应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横槊,将她押入水牢!”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诧异了。 水牢,那可是襄平侯审讯犯人的地方! 府中下人犯了错,最多就关柴房饿上两天,或是打了几个板子发卖了,可从未有过关水牢的。 就连应葭葭也都花容失色了,“侯爷,你不可以这样,你忘了当初在边塞你答应过我……唔唔……” 然而,应葭葭话还没说完,就被横槊用鞋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第12章 他非打死那小子继承他的赌资 沈绾梨和谢芳林都诧异地看向沈晋安。 沈绾梨真诚建议:“爹,听说水牢那种地方不是人待的,姨娘一介弱女子受不了那样的苦,还是给她个了断吧。” 沈晋安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给我……” 他本想让沈绾梨闭嘴,可一想到在沈绾梨的印象里,他上辈子冤枉她杀了她,又觉得心虚,说不出重话。 于是只能忍气吞声:“你给我回凉月阁待着!我自有决断。” 沈绾梨:“哦。” 【渣爹和老糊涂祖母不愧是母子,连说的话都差不多。凉月阁那破地方,到处都是虫蛇,下雨天还漏水,除了方便翻墙外,有什么好待的】 沈晋安、谢芳林:???翻墙?女儿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 谢芳林对女儿愈发愧疚,女儿回来,本属于她的芸烟阁被沈念娇霸占着,自己却要住在年久失修的凉月阁。 沈晋安也觉得要补偿下这个女儿,振了振袖子,将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都甩在了餐桌上,对沈绾梨说:“这些银子拿去花吧。” 虽然没多少,但沈绾梨从前在南村用的都是铜板,从未见过银子,想必眼下见到也会惊喜吧。 沈绾梨略为嫌弃地撇了眼,转身离开,“还是爹自己留着吧。” 【笑死个人,这点银两都拿的出手,打发叫花子呢,沈暮玠去赌场输掉的零头都不止这么点了】 这话谢芳林倒是深以为然,让寒梅从嫁妆匣子里拿出一沓百两银票,对沈绾梨说:“喜欢什么就去燕京城里买,不够娘这还有。” 沈绾梨笑眼弯弯:“谢谢娘。” 沈晋安则是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但脑子里想着的却是二儿子沈暮玠。 他在累死累活地凑军费造装备,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二两用,沈暮玠那混小子,比他有钱也就算了,竟然还背着他赌博败家! 他非打死那臭小子继承他的赌资不可! 众人退下后,谢芳林皱眉看向沈晋安,恶声恶气问:“你还杵这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应葭葭关进自己的地盘,就是以防别人插手,想要袒护她。” 沈晋安按了按太阳穴,“夫人,我好不容易从军营回来一趟,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还不是因为你……” 谢芳林的话一顿,她想起,绾梨前世的那些事情都还未发生,如今的沈晋安,也不知道他未来会冤枉绾梨,杀了绾梨。 沈晋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夫人了。其实应葭葭与我并无夫妻之实,我纳她为妾,原也只是为了给她和徐柬的遗腹子一个归宿。” 从前是他不知自己与谢芳林之间有误会,同她呕气,才不肯坦白应葭葭的身世。但听了沈绾梨的心声后,他不想与谢芳林误会至死。 若是从前,谢芳林听到沈晋安这样的解释定会嗤之以鼻,完全不信。可她刚听完女儿的心声,对此倒不算意外。 “夫人可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我惨胜昭国、重伤归京之事?那日我与一队人马被伏击,身陷关外,势单力薄,险些命丧于此,是一个叫徐柬的屠夫,与我身形相似,穿着我的衣衫引开骑兵,让我得以回到军营,带兵打退昭军。 徐柬家中仅有一名怀孕的妻子,那边是应葭葭。他生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我便将她带回了燕京。原本想要将她安置在外,却被御史弹劾养外室,恐污了应氏清誉,才将她带回候府,给了她姨娘的名分,给她锦衣玉食。” 谢芳林听得认真,她虽是妇孺,却也心系家国天下,“原来如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徐柬倒是一位忠烈之士,不枉侯爷为他照顾妻儿。” 沈晋安没想到谢芳林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谢芳林质问:“可是你为何不告知于我?” 她与沈晋安虽貌合神离,但好歹是他多年发妻,若是早知道有这些事,她哪里会跟应葭葭计较? “是我误会了夫人。夫人与兵部侍郎夫人是手帕交,可于战事上,兵部侍郎一向是主和派,襄平侯府是主战派,两相矛盾,主和派不乏盼着我死,免得再兴战事的……我以为是夫人无意泄露了我书房的机密,以至我险些命丧沙场。” 沈晋安此前一直因此事怀疑过谢芳林,对她有些嫌隙,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证据证明谢芳林的清白。 可是,沈绾梨的心声已经多次得到了证实。 她既然说误会在这,那定然就是如此。 谢芳林微微愣住,原来女儿说的沈晋安对她的误会是这个吗? 她气恼地锤了下沈晋安的胸膛,“你在胡乱怀疑些什么,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怎么也不会害你!我虽进过你的书房收拾东西,也与兵部侍郎夫人交好,但机密信封一概不曾打开,也不会妄议军事。” 沈晋安垂眸,握住了她的手:“是,夫人,是我错怪了你。夫人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谢芳林感觉被握着的手微微发烫,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想到什么,她忽地定定仰首看着面前的男人,“沈晋安,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们欠绾梨的太多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护着她,就算你死,都不能伤她害她,否则……否则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晋安耳边仿佛又浮现起了沈绾梨的心声,他愣愣道:“好。夫人,我答应你。” 想到沈绾梨还曾说过谢芳林前世惨死一事,沈晋安心口阵痛,他哽声道:“夫人,你会长命百岁的。” 谢芳林冷哼:“你少来气我,我就能长命百岁!还有你那应葭葭,她屡屡栽赃嫁祸的做派,委实不像忠烈遗孀。连她腹中的胎儿都是假的,也不知她的身份是不是假的,说不准是哪国细作,侯爷还是好生查查的好,可别牵连了候府!” 沈晋安补的绾梨欢心,定然不能像她一样和绾梨心意相通,也只有她才能提醒一下他。 沈晋安煞有其事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第13章 沈暮玠抓奸 1夜过三更,行人渐少,但燕京城中的纸醉金迷繁华地才花灯初上。 沈暮玠悄悄从小门出府后,就直奔南烟馆。 他一定要验证一下,仙女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南风馆老鸨一见沈暮玠的衣着打扮,便知他非富即贵,当即扬起脸扭着腰走来,笑得谄媚:“贵客要找哪位公子作陪?我们南风馆新来了位柳叶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绝色,贵客可要一见?” 沈暮玠被她身上的脂粉味呛得后退半步,“不见。我问你,浏阳郡主在哪?” 老鸨脸色微变,皮笑肉不笑:“客人说笑了,浏阳郡主那多金尊玉贵的人物,我怎知在哪?” 沈暮玠平日里混迹赌场,没少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知道这样的人就没有不见钱眼开的。他直接从袖里掏出来一叠银票,在手上拍了拍。 老鸨笑容顿时真诚了许多,她接过银票数了数,揣兜里,压低声音说:“二楼正东边绘有海棠花的屋子。郡主今夜已有人陪了,但公子好相貌,若是温柔些,想必也不难把郡主哄回去,可千万别搅了郡主雅兴,我们可担待不起。” 沈暮玠脸色黑了黑,这老鸨竟然把他堂堂侯府二公子,与那些青楼小倌相提并论。 但眼下,他顾不上收拾这老鸨,快步就朝二楼跑去。 他原本只是想用银票诈一诈那老鸨,想着问不出来就算了,可没想到竟然还真诈出来了。 南风馆与寻常秦楼楚馆不同,楼内皆是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少年,来客男女皆有,男客也不全是断袖之癖,也有些猎奇心强的,而戴着幕篱遮遮掩掩的多是深闺寂寞的贵妇人。 楼内丝竹流响,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沈暮玠无心欣赏,他快步跑到了海棠花纹的客房外。 隔着门,房内传来了猫叫般的声音。 他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但叫唤声不停,反而更为高昂了起来。 沈暮玠额角青筋微跳了跳,这是把他当作给他们助兴的一环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了房门。 房间活气生香,床上红纱浮动,隐隐可见人影。 那女子自纱帐间露出个脑袋,鬓发散乱,簪钗横歪,眉眼胭脂绯红满是媚态。 若非亲眼所见,沈暮玠也难以想象,这竟会是燕京城中人人皆夸赞端庄守礼的浏阳郡主萧胭。 看到闯入屋中的人是自己的未来夫婿沈暮玠,萧胭也依旧不慌不乱,而是歪头笑了下,“是你啊,沈暮玠。要一起么?” 沈暮玠整个人仿佛石化在原地,都快要裂开了。 他别开头,拳头攥紧,“郡主,你若不满与我的婚事,大可以求太后退婚,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羞辱?” 萧胭黛眉微挑,笑得花枝乱颤,声音却忽地冷了下来,“沈暮玠,别不识抬举。我乃宗室贵女,忠烈王府在世唯一的子嗣,你不过是臣子之子,一介白身,先君臣后夫妻,难不成还要我为你守身如玉?还是说,只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便不许本郡主偶尔拈花惹草?” 沈暮玠气得满脸通红,甚至红了整个脖子,依旧是别着头,咬牙切齿:“萧胭,你不要脸!我连个通房都没有,何时拈花惹草了?” “啊?你连个通房都没有啊?” 萧胭轻掩朱唇,杏眼瞪大,像是惊讶,“那侯府二公子可真是纯情呢~” 随后她又像是装够了似的,挪开手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沈暮玠感觉她像是在嘲讽自己,皱着眉:“你堂堂宗室贵女,更当以身作则为燕京女子表率,怎可如此自轻自贱!” 萧胭神色慵懒地披上衣裳,笑得依旧没个正形,“沈暮玠,你忽然这么正经,我还怪不习惯的。其实你这副容貌,我一向是喜欢的,只可惜……” 说到这,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略带遗憾。 沈暮玠皱眉:“可惜什么?可是我或者襄平侯府何时得罪了郡主?” 萧胭眸光微深了几分,语调依旧轻快,“不,只可惜,本郡主是不会为了你这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天下美男无数,凭什么你们男子便可荤素不忌肆意采撷,我浏阳郡主如此尊贵却要身受桎梏。” 沈暮玠:“没想到郡主是这么想的,那平日里郡主的端庄守礼都是……” 萧胭点头,“对,都是装的。既然被你发现,那我就不装了。沈暮玠,其实各玩各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娶了郡主光耀门楣,我嫁给你也得以自由,两全其美。” 沈暮玠从未遇到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甩了甩袖,转身道:“不必了。烦请郡主禀明太后,退掉这门婚事,彼此顾全些颜面。” 萧胭:“我若是不呢?” 沈暮玠觉得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我亲自去退。”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丢下一句话后便摔门跑开了。 待他离开后,萧胭身后的床上才翻身下来一个容色姣好的女子。 她只穿了里衣,但动作干练,不像是烟花女子,跪在地上的姿势也身子板正挺直。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也从床上下来,跪在一旁。 少年抬眸,轻声说:“郡主,退掉襄平侯府的亲事于我们百害无一利。” 萧胭抬起玉足轻挑了挑他下巴,语调略带玩味:“我知道,但是玉笛,你舍得我嫁给那草包吗?” 她又轻捏了下地上女子的下巴,笑道:“还是鹂儿舍得?” 鹂儿:“我都听郡主的。” 玉笛皱了皱眉。 萧胭无奈摊手:“再说如今这情况,沈暮玠铁了心要退婚,我有什么办法。” 玉笛:“郡主刚才明明可以不那般……故意挑衅他。” “那这事怎么圆?一群人约见在南风馆这个地方,却不做那档子事,岂不是摆明了告诉旁人,我们在这是为了在掩人耳目?别忘了,他可是襄平侯之子。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的身份,玉笛,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燕京吗?”萧胭说到这轻笑了声。 第14章 警示他的仙女真的是沈绾梨 沈暮玠满身酒气,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侯府。 原来仙女说的都是真的。 浏阳郡主真的给他带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 那念娇落入冰湖之事,也真的是她为了陷害沈绾梨,故意为之吗? 一夜之间,沈暮玠的两个坚定的信念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但他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被母亲罚跪祠堂。 所以沈暮玠又偷偷摸摸回到了祠堂,他决定抱着爷爷的牌位哭诉一下。 但是,刚进去,他就见烛光隐隐之间映照出一个威严高大的身影。 沈暮玠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又是哪位祖宗显灵了吗?” 那巍峨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正是他常年驻守军营的父亲沈晋安。 “爹!” 深更半夜,春寒料峭的,沈暮玠看到父亲伟岸的身影,忽地有些感动:“爹,你难得回府一趟,竟然还来祠堂看我。” 然而,还不等他和父亲互诉衷肠,就见他慈爱的父亲抽出了一把重剑,就着剑鞘朝着他腿上打来:“臭小子,我打死你,去赌啊?回来还欺负你妹妹啊?你娘罚你跪祠堂,竟然还阳奉阴违,到处乱跑啊?” 沈暮玠腿上被她娘打的鞭伤还没好,就又被亲爹追着打,绕着整个祠堂鬼哭狼嚎:“爹,我知道错了!祖宗,我真的太惨了!仙女,你救救我吧!” …… 春雨淅淅沥沥,芭蕉点点滴滴。 这一夜沈绾梨睡得很好。 一大早,她被叫去了老夫人的鹤寿院用膳。 沈念娇的芸烟阁就在鹤寿院旁边,平日里来鹤寿院来得殷勤,这会儿已经伺候在老夫人身边了。今日她带的丫鬟除却平日的青芜,还多了个柳绣绣。 老夫人还在问她:“你身边这个,不是绾梨带回来的丫头吗?” 沈念娇:“是,她惹了姐姐不喜,我不忍她被发卖,就留在了身边。” 老夫人一向是了解这个孙女的,“念娇心善。” 沈绾梨进门听到这对话,轻嗤了声,“念娇妹妹,昨日忘记同你说了,你这表妹是我在老鸨手里花五两银子买的,我手头紧,还望你把这赎身的银子还我。妹妹如此心善,想必不会赖账才是。” 沈念娇笑容微僵,没想到沈绾梨不等她在祖母面前上完眼药就过来了。 老夫人果然皱了皱眉,略有几分不喜,“念娇,这个丫鬟是烟花之地的女子?还是你生母身边的人,怎会沦落到那等腌臜之地?” 若是从前,她还不会多想,可此前听了沈绾梨的心声,知道沈念娇可能和她生母有着多年联系后,这就不得不让老夫人多想了。 沈念娇以为老夫人介意的是柳绣绣在烟花之地待过,当即解释:“祖母,绣绣被父母买去青楼,也是可怜,好在有姐姐相救才没污了身子。” 老夫人才知道还有这前由,赞许地看了眼沈绾梨,“绾梨心善。” “姐姐,我身上没带银两,但带了不少簪子,你挑挑看可有喜欢的,就当用来抵债如何?” 沈念娇从发髻上拔下几根簪子,摊开手展露在沈绾梨面前。 金簪银簪玉簪俱全,小巧玲珑做工精细,显然都价格不菲,组合在一起华贵典雅却不显累赘。 其中一看就最值钱的当属那根镶宝石碧玺花簪。 花簪镀金点翠,镶嵌碧玺、珍珠、翡翠,缠作芙蓉,清丽绝尘。 沈绾梨毫不客气就挑走了那根。 但沈绾梨刚拿走,沈念娇就眉头微蹙,面露些许不情愿:“姐姐可否换一根?” 沈绾梨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念娇,不明白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沈念娇不舍地说:“不是妹妹小气,只是姐姐,这根碧玺花簪,是二哥哥昨日回府才刚送我的。” 她又好奇地问:“话说,二哥哥回府给姐姐送了什么礼物啊?” 沈绾梨看出来了她眼里的挑衅,瞬间明白了,沈念娇这是要跟她炫耀呢。 若是从前,亲哥哥只给假千金送礼物,不搭理她,沈绾梨肯定心里不平衡,感到伤心,但现在她只是无语。 【沈暮玠昨天回来就找我打架,你还来看热闹了,有没有给我送礼物你没点数吗?】 沈暮玠刚进门,听到沈念娇和沈绾梨的对话,皱了皱眉。 念娇不是明明知道他只给她送了簪子吗?怎么还跑到祖母面前告状?还嫌他被打的不够多吗?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那道熟悉的空灵声,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仙女?仙女终于又出现了! 可是,他昨天只和沈绾梨打了架啊…… 沈暮玠的目光落在了餐桌前的沈绾梨身上,整个人再度受到冲击。 所以…… 警示他的仙女真的是沈绾梨?! 难怪仙女的声音和沈绾梨的一模一样! 老夫人忽然询问:“暮玠,你昨日回府,只给念娇准备了礼物,忘了绾梨了吗?” 沈暮玠感觉身上他爹和娘打的伤隐隐作痛,下意识地就疯狂甩头。 他当下挤出来一个笑容,“没有!祖母,绾梨可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她?” 老夫人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看到兄妹和睦的欣慰:“你给念娇送的碧玺花簪很好看,给绾梨准备了什么?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沈暮玠从袖里搜罗许久,他哪还有第二个簪子啊,于是只能忍痛掏出来一叠银票,欲哭无泪地递给沈绾梨。 昨晚,他爹去祠堂对他一通棍棒伺候之后,还收缴了他的赌资,说是不义之财要充公。 这一千两银票,是他拼死藏下来的。 本想用来去赌场回本的。 但是现在,为了讨好仙女,他只能忍痛割爱了。 他对沈绾梨说话带了真心实意地讨好:“妹妹,昨日是二哥不对,这是二哥给你送的礼物。你刚回府,二哥也不了解你的喜好,所以没私自为你买首饰,只能赠予这些铜臭之物,你若看中什么,便随意去买。” 沈绾梨闻言有些惊讶。 【沈暮玠今日是转性了?】 【不过,谁会嫌银票多呢~】 沈绾梨欣然去接,“谢谢二哥。” 沈暮玠一时没松手,望着银票满是不舍。 沈绾梨笑嘻嘻,直接把银票扯了过来,揣袖子里。 沈念娇完全没想到,昨日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仅仅只是过了一夜,就变得这般兄妹情深。 第15章 只要咱爹战死,咱就是忠烈之后 沈暮玠以为沈绾梨多少出于矜持会推脱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一张也不给他留,直接就全拿走了,一时间心都在隐隐滴血。 沈念娇对比了下沈暮玠送沈绾梨的一千两银票,和他送自己的价值几十两银子的碧玺花簪,忽然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果然娘说得对,侯府这些人嘴上说宠她,可真金白银的好处都只会给沈绾梨,她到底跟他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沈绾梨将那根碧玺花簪挑出来,放在了沈念娇面前,然后把她手上其他几根簪子都拿走了,“既然妹妹大方,又独独舍不下这根簪子,那其他的我便收下了。” 沈念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绾梨,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贪得无厌。 这一捆簪子,别说把柳绣绣买下来了,都能把整个花楼的姑娘买下来! 可偏偏当着祖母和二哥的面,她也不好拒绝,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似的,只能强挤出笑容:“姐姐喜欢就好。姐姐若是喜欢,我那还有许多簪子,都是可以分与姐姐的。” 沈绾梨:“好啊,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让丫鬟拿来吧。” 沈念娇:“……”她只是客套客套,顺带炫耀炫耀。 【本来就是靠着霸占我身份得来的东西,还反过来当恩惠分与我?呵,真这般大方就把不属于自己的全都还回来啊】 老夫人原本站在沈念娇的角度看,还觉得沈绾梨有些不懂礼数,但听到这心声后,却又觉得确实是如此。 站在绾梨的角度看,念娇分与绾梨的那些东西,原本便都是她的啊。 “红翡,去将我房里那个紫檀木匣拿来。” 沈念娇记得祖母的那个紫檀木匣子,是祖母的嫁妆之一,里面有许多华贵俏丽的款式。 她很喜欢那些首饰,好几次跟祖母暗示过,但祖母都没给她。 但祖母一向宠她,现在是见沈绾梨太过分,要将这匣子首饰给她作补偿吗? 然而,待红翡将紫檀木匣抱出来后,老夫人只是打开看了眼,然后对沈绾梨说:“绾梨,这些年侯府亏待了你,这是祖母年轻时最喜欢的首饰,许多都是宫里赏的,现在祖母都赠与你了。” 沈绾梨瞥了眼,里面的许多首饰,上辈子她都曾在沈念娇的嫁妆中见到过。 上辈子,她羡慕沈念娇,学她向祖母撒娇讨首饰,但祖母觉得她不懂礼数不矜持,没给她,反而将整匣子的首饰都给了沈念娇做嫁妆。 真是好笑,这辈子,她不与沈念娇争抢,这些反而被老夫人送到她面前。 沈绾梨虽不喜欢侯府众人,但侯府的财宝都是无辜的,于是她欣然接下,“长者赐,不可辞,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老夫人颔首:“待会让丫鬟为你好好梳妆打扮,我带你去你姑母家认认人。” 沈绾梨用过早膳正欲离开,就听到沈暮玠忽然开口:“祖母,我想退掉同浏阳郡主的亲事。” 老夫人重重放下碗筷,怒道:“混账!你说的什么话?还嫌你爹娘修理你的不够吗?又要做什么糊涂事!” 沈绾梨在旁边略带幸灾乐祸地想着:【是啊,浏阳郡主多温婉贤淑的宗室贵女,二哥竟然敢退婚,实在是不识好歹,打,给我狠狠打他!】 现在沈暮玠听到别人说浏阳郡主“温婉贤淑”,就觉得讽刺。 但是老夫人就是这么觉得的,当下操起了一旁的拐杖,就朝沈暮玠腿上打去。 “不识好歹的混账,给我跪下!” 老夫人力道不算重,但是,这条腿,才经过了他娘的竹鞭,又被他爹用重剑打击,旧伤再添新伤,直接就让沈暮玠痛得飙泪。 沈暮玠觉得自己就不该偷吃祖宗们的贡品,这两日也太惨了,“祖母,你听我解释啊!我亲眼所见,浏阳郡主在南烟馆与人苟且,场面不堪入目,难道你想你的重孙儿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吗?” 老夫人怒气更甚,又是一拐杖下去:“一派胡言!女子清誉何等重要,你这混账是着了什么魔怔,竟然为了退婚说出这种有损郡主闺誉的话!” 沈暮玠痛得目眦欲裂,听到老夫人的话更是欲哭无泪:“祖母,是真的啊!我亲眼所见啊!南烟馆老鸨能作证!” 老夫人正想又一拐杖下去,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哇哦,刺激,沈暮玠竟然在南风馆把浏阳郡主抓奸在床了!真是可惜了啊,还没成亲就发现了,不然像上辈子一样,大婚第二日,被柳凌霄带一群学子去揭穿,闹得满燕京皆知沈暮玠被戴了一顶又一顶绿帽,那才算是颜面扫地呢】 老夫人的拐杖及时刹住,但面上明显怒容更甚。 若是真如沈绾梨所说,别说沈暮玠在燕京抬不起头,就连侯府的颜面都丢尽了! 沈暮玠则是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他刚送沈绾梨的一千两银子,算是给狗花了!她就是这么盼着他倒霉的! 沈念娇适时求情:“祖母,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二哥应该也不是故意损毁郡主清誉的,许是他看错了。” 显然,她也不认为浏阳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如此离经叛道夜宿南烟馆。 可她没想到,老夫人的话锋竟是突转:“既是暮玠亲眼所见,还有人证,想必不会有假。” 沈念娇:? 老夫人轻抿了口茶,“只是这门婚事乃太后赐下,浏阳郡主又是忠烈之后,颇得太后欢心,要想退掉亲事恐怕不简单。” 【这简单,只要咱爹战死,咱们多少也是个忠烈之后】 老夫人险些被呛到。 沈暮玠嘴角也是一抽。 他深吸一口气:“祖母,这门亲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下的!” 老夫人有些惊恐,“你要做什么?” 沈暮玠:“只要你与爹娘不拦着我,我亲自退亲,想必太后娘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大不了鱼死网破,她浏阳郡主是忠烈之后,我们侯府亦是战功赫赫!” 【别,要死你自己死,别连累我们】 【不过话说,沈暮玠怎么会忽然去南风馆?】 沈暮玠的心猛地一提起来,生怕沈绾梨发现他能听到她的心声,把他当妖怪。 紧接着,就听沈绾梨恍然大悟:【难道说,沈暮玠竟然是断袖?!】 第16章 你亲亲夫君给你种了鬼胎 【这么说来,其实二哥和郡主不是半斤八两,成亲后还能一起去南烟馆各取所需,互相掩护?反正二哥也给不了郡主孩子,那不如郡主自己生一个,二哥还能喜当爹呢嘻嘻】 老夫人:?! 沈暮玠眼角直跳,生怕祖母也想到这茬,当即解释:“祖母,我去南烟阁找郡主是机缘巧合。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就赌这一个喜好,在赌场上认识的三教九流之人多了,其中就有南烟阁的龟公,他将银子输给我,为了抵债,同我说了此事。我起初也不信,但为了证明郡主的清白,还是亲自去看了,没想到竟然发现是真的。” 当然,他这大部分是编的。 他要是说,自己是听到沈绾梨心声才发现浏阳郡主与人苟且的,祖母绝对会又一拐杖下来,觉得他神志不清。 沈绾梨肯定也不会帮他说话,反而会视他如妖邪,对他敬而远之。 老夫人松了口气,只要她孙儿不是断袖便好,不然还真不如让他和浏阳郡主凑合呢,好歹如绾梨所说能互相掩护不至于丢人……不对,她怎么被沈绾梨的心声给带偏了。 她疲惫地摆摆手,让沈暮玠退下,“我同意了,你去同你爹娘商量下此事,浏阳郡主到底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莫要闹得太难看。” …… 襄平侯府和卫国公府有姻亲,两家来往甚为密切。 国公夫人沈敏便是襄平侯府老夫人最宠爱的幺女。 按理说,应该是侯府主母谢氏带着沈绾梨上卫国公府认人的,但谢氏常年犯头疾,不宜见风,所以如今侯府的宴会交际,多是老夫人带着沈念娇去应酬。 卫国公府虽是公爵高门,但到了卫国公陆航这一代,没有战功支撑,亦未官居要职,也不得燕帝青眼,所以没落得厉害。 而反观襄平侯府,虽爵位不及国公府,但襄平侯沈晋安兵权在握,战功赫赫,深受皇恩,在朝中可比国公府得势多了。 当初老国公仙逝后,卫国公府上书承袭侯爵,但一直未得到燕帝朱笔御批,直至娶了沈敏过门,彼时襄平侯击退魏军得胜归来,燕帝问其要什么封赏,他为给妹妹撑腰,说要给妹妹讨个诰命,燕帝为了封沈敏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才顺带允了卫国公袭爵。 这事在燕京一度广为流传,所有人都夸赞沈敏好福气,有这么个战神哥哥撑腰。 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大门前。 一个小腹微凸的贵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快步上前,挽着老夫人时,依旧是小女儿般的亲昵姿态:“娘,你可算来了,我这几日总想吃许嬷嬷做的腌梅子,你可带了?” 老夫人将用手帕包好的腌梅子塞给她,伸手捏了下她脸颊,眉目间满是宠溺,“你这丫头,都几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不稳重。” 卫国公陆航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件狐裘披风,往沈敏身上披,“外头风凉,敏儿这胎很不安分,知道你过府,非要亲自来这风口处接,娘,你快劝劝她。” 卫国公年方四十,与不修边幅的襄平侯不同,他的髯须剔得白净,玉冠高束,长袍鲜亮,尽显眉目清秀温柔,也不乏成熟魅力。 老夫人没好气地道:“我可劝不动,她这般任性,都是你宠出来的。” 但却没有丝毫责怪,满满都是对陆航这个女婿的满意。 卫国公对敏儿的关心无微不至,多年来对敏儿专情,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怎会背着她在外养外室,还意图谋害侯府呢? 一行人说笑着就进了国公府。 春日晴好,日头晒得墙上橘猫懒懒伸腰,枝上早莺清啼,惊落了桃夭。 国公府内底亏空,但从外头看却依旧是光鲜亮丽的模样。 园内景致极好,春山可望,碧水轻漾,最是这满园的桃花,叶蓁蓁,花灼灼,开得如火如荼,灿烂繁盛地压满了枝头。 陆航扶着沈敏,忽然问了句,“今日下朝时我听三皇子说,念娇受了委屈?” 沈念娇对上陆航的目光,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果然,娘说得对,只要亲爹是在乎她的。 襄平侯昨日从军营重回府,就只去看了谢氏和沈绾梨,料理了不安分的妾室,管教了沈暮玠,对于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压根不闻不问,也不关心她受了什么委屈。 她多想回到亲爹身边,可现在她却还不能叫他爹。 沈念娇声音略带了些哽咽,“姑父,我,我没事。” 沈敏当即握住了沈念娇的手,丹凤眼微扬,斜了老夫人身后的沈绾梨一眼,“念娇,你受了什么委屈,跟姑姑说。姑姑定会为你做主!” 沈绾梨瞥了眼沈敏的肚子,无语望天。 【还帮沈念娇做主?还是先想想你亲亲夫君给你种的这个鬼胎该怎么办吧。】 沈敏皱眉。刚才谁在跟她说话? 什么鬼胎?简直一派胡言! 老夫人则是猛地心惊肉跳。 她岁数大,经验老道,早在敏儿这一胎怀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怪异。 毕竟敏儿已经十多年不曾生育,如今岁数大了,却忽然有孕,而且这肚子比寻常妇人要大,还不是双胎。 她从前见过不少高门里的龌龊事,也知晓岁数大生子的危险之处,曾私下让沈敏将这一胎打掉,可沈敏却拒绝了。 她告诉她,太医诊断,这一胎是儿子。她嫁入卫国公府这么多年,生的三胎都是女儿,始终没能给陆航生个儿子承袭爵位,很是愧疚。 但好在卫国公宠爱她,即便她没有儿子,多年来都不曾纳妾。只是婆婆对她到底颇有微词,总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又如此善妒,若不是她儿子护着她,放别家都能被休弃了。 在没有给国公府留后一事上,襄平侯府到底理亏,所以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若是关系到她敏儿的安危,老夫人怎么也不会让步! 沈念娇以手帕掩唇,轻咳嗽了两声,顺带抽回了被沈敏紧握着的手,目光看向的却是卫国公陆航,“姑姑,咳咳,我没事了,风寒已经好多了。” 她才不要这个抢走她爹爹的女人做主,她要爹给她做主。 第17章 胎胎得女?多亏你夫君的生女妙方 娘侯府的事情和我敏儿也听说了,念娇虽不是侯府血脉,但到底是我们宠着长大的,我们也见不得她受委屈。若是侯府有人容不下念娇,我和敏儿打算将念娇接到国公府,当国公府小姐养着,她的几个表姐都很喜欢她。” 陆航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温温和和,但明显是在为沈念娇撑腰,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带了些不怒自威。 沈念娇心底很是感动。果然爹爹最宠她了。 沈敏说话则直白多了,对沈绾梨的厌恶也毫不掩饰:“没错,娘,念娇风寒,还不是沈绾梨嫉妒心强,这种心术不正的侄女我可不认,我只认念娇。” 沈敏和陆航的态度在沈绾梨意料之中。 上辈子她还觉得委屈,觉得这明明是她的姑姑和姑父,却不管她如何讨好,他们都只护着沈念娇,对她冷漠嫌恶。 但是这辈子,沈绾梨只觉得好笑。 【卫国公当然见不得沈念娇受委屈啦,毕竟那可是他和心上人的亲闺女,只是沈敏就好笑了,竟然把自己丈夫和外室生的女儿当侄女宠着,啧啧】 沈敏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念娇怎么可能会是她丈夫和外室生的女儿?简直一派胡言! 可是,她的目光却下意识落在了沈念娇身上。 从前她不曾发觉,现在不知是不是受了那诡异声音的影响,沈敏竟是感觉,沈念娇的眉眼像极了她日日同床共枕的夫君。 【你不认我,我还不认你这么蠢的姑姑呢!你以为你为什么多年无子,胎胎得女?还不是多亏了你亲亲夫君给你用的生子妙方,哦对,那应该叫生女妙方才对,这等后妃争宠所用的宫闱秘药他都能找到给你,真是煞费苦心了啊】 沈敏的心猛地一沉。 陆航确实给过她一个生子妙方,说是宫闱秘药,自她当初一胎得女被婆母奚落之后,他就让她隐秘地用着这药,说定能早日得男。 可是后来,她却连着又生了两个女儿,期间还生了个死胎,听说接生婆说是个男胎,让她很是惋惜。 她从未怀疑过陆航给她的药,毕竟他也一直为她顶着三十无子就要纳妾的压力。 老夫人则是皱了皱眉,她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待会私下要问问敏儿。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老夫人更不想沈敏和她闹得太僵,于是和稀泥道:“绾梨和念娇是有些误会,但远没到心术不正的地步,事后我也已经教训过绾梨了,都是自家姐妹,冰释前嫌便好。” 沈念娇抿了抿唇,并不满意祖母就这么轻拿轻放。 但姑姑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然而,沈敏此刻满脑子都是陆航是不是背叛了她,也没心思再理会沈念娇这小事,只是说了句:“既然如此,倒是我误会绾梨了。” 她神色略为复杂地看向了沈绾梨,刚才她脑海中那道声音,从内容来听,显然是这个亲侄女的。但沈绾梨明显没说话,那她听到的或许是她的心里话吧。 难道真的是祖宗显灵,才借由侄女的心声惊醒她? 可是沈绾梨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东西? 沈念娇不敢置信。什么误会,沈绾梨都当着祖母的面把她推湖里了,还能有什么误会?真是心偏得没边! 沈绾梨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夫人和沈敏,心下却是有些遗憾。 【就这样算了?上辈子沈敏不是为了给沈念娇撑腰,还让陆航把我丢冰湖里泡了一个时辰吗?怎么不动手了?最好夫妻俩一起上啊,我把你们全家都丢冰湖里泡泡。虽然说把孕妇丢冰湖里过于恶毒了,但是,沈敏那胎怀的本来也不是人类婴儿,而是出生便弑母的鬼胎,我要是不小心让她流产了,还算是除了一害,新添功德呢!】 饶是风风火火如沈敏,也被沈绾梨这大胆的心声给吓到了,下意识伸手护了下自己的肚子,心下庆幸刚才还好没做绝。 但想到这可能是出生便弑母的鬼胎,她又觉得瘆人,下意识收回了护在肚皮前的手。 老夫人本来听到沈绾梨竟然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幺女,还有些愤怒,觉得她恶毒,但听到她后面的话,老夫人甚至有点想自己把女儿踹冰湖里让她流产。 毕竟一个鬼胎的性命,肯定是比不上她女儿的生死的! “夫君,我有些不舒服,想同母亲先回屋歇歇,你帮我去看看,厨房那边的午膳准备好了吗?”沈敏挽着老夫人的手进了屋,想办法支开了陆航。 陆航在襄平侯府的长辈面前,一向是对沈敏百依百顺的,当下就颔首,“那就有劳岳母多照看敏儿了。” 沈念娇的目光紧紧追寻着陆航,觉得这是个跟父亲独处的机会,当下笑着跟沈敏请示:“姑姑,我也去看看,我近日新学了两道小菜,问了府医说对孕妇有好处,待会做与你尝尝。” “念娇有心了。” 沈敏有些心不在焉,从前没多想,如今怎么看都觉得,念娇和陆航走得有些太近了,不像是姑父和侄女,说是亲父女也不为过。 待陆航和沈念娇走后,沈敏屏退了满屋子的丫鬟嬷嬷,只留下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和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你们都退下吧,我与母亲有些私房话要说。” 沈绾梨自觉要走,但老夫人却是忽地握住了她的手,“绾梨也留下吧。” 于是沈绾梨就坐在了老夫人身旁的小板凳上,闲来无事,默默神游。 老夫人满脸担忧:“敏儿,你这一胎可还稳妥?” 沈敏想到鬼胎之事,到底说不出“稳妥”二字,隐忍难言地说:“娘,我这一胎怀得比之前要辛苦,可大夫都说,这胎定是麟儿。” 老夫人见不得自己女儿有半点闪失,眸光沉沉地道:“可娘看你这胎着实不正常,要不还是流掉吧。实在不行让卫国公纳妾,待生子之后,再去母留子,将人养在你名下便是。” 沈敏却是急了,语调拔高:“不行!娘,我吃了那么多年药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就是要让奚落我的婆母闭嘴,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断不能再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 老夫人刚才就想问了,“你这些年悄悄服了什么药?拿给我瞧瞧,正好我身边的许嬷嬷颇通药理!” 第18章 竟是她夫君和她仇人的外室子 若是从前,沈敏定会谨记卫国公同她说的,这药是宫闱秘药,用的时候需隐秘,便是连亲娘都不能提及。 但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沈绾梨刚才说的“生女妙方”,当下就吩咐丫鬟:“流苏,去把我房中那个金丝楠木匣子拿来。” 流苏很快就将匣子取来了。 老夫人直接便让许嬷嬷查看药方,“嬷嬷,你从前是宫中医女,见多识广,国公爷寻来的这生子妙方,当真可靠?” 沈绾梨坐直了身子,顺手摸了把桌上的瓜子在角落里悄悄嗑着。 【没想到留下来竟然还有戏看,这什么生子妙方,要是真可靠,沈敏至于胎胎得女吗?】 老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许嬷嬷看过后,眉头当即皱了起来,面色凝重地道:“老夫人,国公夫人,老奴见过这个方子。你们可还记得,先帝那时曾盛宠一时的宸妃?” 沈敏点了点头,“那位宸妃娘娘,听说生得倾国倾城,先帝一度想废后另立她为后,只是因她出生卑微所以才作罢。但据说后来她怀了龙子,母凭子贵,先帝在她产子当日便封了她的儿子为太子。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宸妃血崩而死,太子夭折,此后宫中再无人提及过此人。” 许嬷嬷思及往事,眼底满是讳莫如深,“我本要将那些秘密烂在肚子里的,但是,我没想到,竟还有人用这方子来害人。宸妃血崩,是因为目睹先帝摔死了太子,受不住刺激才一命呜呼。” 沈敏吓得捂住嘴巴:“先帝为何要摔死太子?” 许嬷嬷压低了声音,“因为太子天生怪胎,雌雄同体。这生在皇家何等妖异不详。” 这事当初老夫人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沈敏则是被吓得不轻,“那这方子……” 许嬷嬷:“这便是宸妃当初用来生子的偏方。只是后来,太医院查出,这偏方压根不是什么生子良方,而是生女妙方,且歹毒无比。若妇人怀的是女儿,便可顺利诞下,若怀的是儿子,那便会是不男不女的怪胎。当初给宸妃献方的柳家也因此获罪,满门男丁抄斩,女眷收为官妓。这禁方,也不知怎的,又落到了国公夫人手中。” 沈绾梨在旁边听得入神。 【柳家?那不就是沈念娇的亲外祖家吗?啧,原来柳氏是这么进教坊司沦为舞姬的。那这方子,想必也是柳氏给卫国公的吧,真是一如既往的歹毒啊。】 沈敏双目发红,声音艰涩发狠:“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她!” 【当然是你的亲亲夫君啦,柳氏就是他从教坊司捞出来安顿在南村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柳氏是如何沦落为罪臣之女的呢?】 老夫人此刻也是攥紧了身边的拐杖,但她到底稳重些,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情绪,“敏儿,国公爷拿这幅方子给你的时候,没说是从哪来的吗?” 沈敏摇头,苦涩难言:“他只说是宫中秘方,不得外传,所以这些年,我私下服药,从未告知过娘。” 老夫人又气又恨,“你糊涂啊!这等要紧的事,怎可一意孤行,也不知会娘一身!” 【还不是因为太信任陆航,你想为他生儿子留后,他却想让你背下个生不出儿子的罪名,然后好显得自己多么宠爱包容妻子,让襄平侯府对他愧疚,让沈晋安处处谦让他,在官场上补偿他。而他呢,哈哈哈,他在外面养了你的仇人当外室,与她生儿育女。他的儿子与外室的儿子柳凌霄以他学生的名义,公然地住进了国公府,而他与外室的女儿沈念娇,则是狸猫换太子,充作了襄平侯府嫡女,成了你千娇百宠的侄女~】 沈绾梨慢悠悠磕着瓜子,心底满是嘲讽。 她觉得沈敏又蠢又可怜。 就像上辈子的她一样。 但重来一世,她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再吝惜这些前世对她不屑一顾的亲人。 她就静静地站在风波水火之外,看着一切尘埃落定,管他因果是非! 沈绾梨的心声于沈敏来说,可谓是又一击惊雷。 那个成日进出国公府,与她夫君亲如父子的柳凌霄,竟然是陆航和她仇人的外室子?! 难怪…… 难怪,她说陆航明明自己便学业不精,怎么还要收个学生。 难怪明明自己没有儿子继承爵位,陆航却丝毫不急! 原来他早已有儿子,甚至儿子比她的女儿们还要大,而且就明目张胆地养在她眼皮子底下! 每一次她在外被人嘲笑生不出儿子,被婆母怪罪,明明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却为他一口一口地灌着苦药,可陆航呢,他却在与谋害她的人琴瑟和鸣,儿女双全! 沈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 她紧紧抱住了老夫人,“娘,是我错了,是我信错了人。”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但眼下,他们除却这一纸药方外,别无证据,而且卫国公显然图谋更深,他们也不宜打草惊蛇。 于是老夫人轻拍了拍沈敏的后背,像是安抚孩童一般安抚她,目光却犀利地看向了许嬷嬷,沉声问:“许嬷嬷,你快帮敏儿看看她这一胎。” 许嬷嬷当下就给沈敏把脉,眉头紧紧拧起。 沈敏口无遮拦,直接便问:“我这一胎,也会像宸妃一样,生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吗?” 【不啊,你比她惨,生的不是怪物,是鬼胎,会剥开肚皮自己跳出来的那种】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描述,惊恐乱叫了起来,“啊啊啊!!” 老夫人也险些扯断随身携带的佛珠。 这也太吓人了。 不过,敏儿反应这么大,是也能听到绾梨的心声吗? 沈绾梨则是疑惑地看向了沈敏,不明白她怎么忽然乱叫了起来。 沈敏痛哭流涕,紧紧握住许嬷嬷:“嬷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我不在乎他是男是女了,我只希望他是个正常人。” 然而,许嬷嬷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叹气说:“国公夫人,你这胎留不得,但眼下,也去不得。” 第19章 区区鬼胎,我轻而易举就能除掉 沈敏着急地问:“什么叫留不得也去不得?” 许嬷嬷面色凝重,压低声音说:“夫人腹中的胎儿过度吞噬夫人体内的养分,以至于夫人的身体已逐渐呈现油尽灯枯之势,若是夫人执意要生下胎儿,那待他临盆之时,便是夫人身死之日。且这孩子,命中带煞,恐怕也是四肢不全夭折之相。” 老夫人一听,更加坚定了让沈敏舍掉这胎,“那还等什么,快熬一碗堕胎药来,保住敏儿性命才是要紧的。” 她生怕沈敏犯糊涂,面色严肃地道:“敏儿,虽说这可能是你与卫国公唯一的儿子,但你也听到了,此胎不祥且克母,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话都说到这了,沈敏也清楚孰轻孰重,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但许嬷嬷却叹了口气,说:“可难就难在这,即便夫人想要打掉胎儿,也没有万全之策。如今夫人的心脉与这鬼胎相连,鬼胎一死,夫人也必死无疑。这就是留不得也去不得。” 沈敏近乎崩溃,掩面痛哭,“那怎么办?” 此刻,她无比地怨恨自己一度深爱的夫君,恨他对她如此心狠手辣。 老夫人捂着心口,更是心痛不已,连带着同许嬷嬷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哀求:“许嬷嬷,真的没有办法能救敏儿了吗?” 许嬷嬷有些惭愧,却不得不摇头,“老奴虽翻阅过太医院诸多典籍卷宗,但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胎象,亦是无能为力。但眼下夫人的胎儿才七个月,尚未到临盆之时,若是以侯府之力,张榜遍寻天下名医,或许能觅得一线生机。” 老夫人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她紧紧抱着沈敏,眼底满是灰颓绝望之色。 她明白,许嬷嬷这么说,那便是连宫里的太医都救不了敏儿了,这一线生机,不过是用来安慰她的话,希望何等渺茫啊! 沈绾梨听着许嬷嬷的话,在旁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鬼胎非人,神医也只能医治肉体凡胎,哪里能除掉这邪祟?上辈子沈敏临产的时候,沈晋安帮她找了药谷名医,不也一样没保住沈敏的性命?】 沈敏茫然无措,伸手抚摸着与自己心脏一同跳动的胎儿,想的已不再是婴儿穿的新衣,而是自己穿的寿衣。 她咽不下这口气,眼底满是恨意:“娘,陆航他害我,一定要让哥哥帮我报仇啊!我要陆航,还有为他献此毒方之人的性命!” “敏儿……”老夫人眼泪决堤,心痛欲裂。 可不管事后如何报仇,她也挽回不了女儿的性命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就连许嬷嬷都忍不住抹了眼泪。 唯独沈绾梨仿佛觉得这压根不是什么事。 【所以,还找什么名医,找人跳大神驱邪啊】 老夫人和沈敏:?! 两人此刻的心情大起大落,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看到了生路。 “嬷嬷,这既然是鬼胎,可否寻几位道长或是法师前来驱邪?” 老夫人这话虽是问许嬷嬷,但实则是在暗自留意沈绾梨的心声。 她大概听得出来,这个孙女知晓前世,而前世侯府诸人皆有负于她,所以今生她对侯府诸亲皆冷漠旁观,若是直接问她,她定不会告诉她们。 许嬷嬷虽不清楚是否可行,但眼下也不忍心再打击老夫人母女,于是委婉道:“可以一试。” 死马当活马医吧。 老夫人悄悄瞟了眼坐在角落的沈绾梨,继续假装问许嬷嬷:“宝云寺的主持明远大师德高望重,可否请他来相助?” 许嬷嬷:“明远大师精通佛法,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时常请他入宫讲经作法,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然而沈绾梨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什么德高望重,淫僧一个!他进宫哪是和娘娘谈经啊,分明是探讨闺房之道,多少女香客落入他的魔手被他玷污,可惜这淫僧还始终逍遥法外】 老夫人和沈敏都如遭雷击,又惊又奇。 沈绾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猎奇的事?! 若非她们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沈敏绝对会想办法诱导沈绾梨继续想明远大师之事,好让她将这奇闻轶事听全。 老夫人稍稍平复震惊,说话却有些磕磕巴巴了,“只是主持大师素日忙碌,侯府未必能将人请来,或许还能请其他道长前来?” 许嬷嬷压根不知作何回复。 【那些道长有没有这能耐我不清楚,但是区区一个鬼胎,若是我出手,轻而易举就能将之除掉,只不过,没有好处,我才不会帮出手沈敏呢】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老夫人浑浊的双眼亮了起来,又惊又喜。 沈敏也没想到,她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说,她不会出手,两人又有些失落。 老夫人心下默默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带着怨气仿佛厉鬼归来的孙女,对于他们侯府是福还是祸。 但眼下,只要敏儿有救便好,即便是让她跪下求沈绾梨,她都心甘情愿! “那我回府便让管家张榜,只要有人能诛杀鬼胎,保住敏儿性命,我愿意赠其十万两银元,连带城郊温泉山庄的地契。”老夫人生怕沈绾梨不动心,一边留意着她的神情和心声,一边咬牙加重筹码。 沈敏愕然:“娘,这是你的半数嫁妆。” 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娘为她筹备嫁妆,就已经拿出了大半。 剩下的她原是要留给哥哥的孩子们,待日后他们嫁娶添妆添聘礼所用的。 现在竟然为了她,竟然要把剩下的银子,连带自己最喜爱的温泉山庄都拿出来。 沈绾梨原本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决定冷眼旁观,可在听到十万两银子的时候,眼睛便睁开了,在听到后面的温泉山庄后,更是坐不住了。 【老太太有钱!十万两银子和温泉山庄,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了我!离开侯府后我也不能一直住客栈,燕京城的院子又寸土寸金,若是能住在温泉山庄,简直太适合修仙了!】 第20章 表小姐私下称国公爷为爹爹 鷬沈绾梨因为太过激动,直接站了起来,引得老夫人和沈敏都朝她看了过去。 沈绾梨对上她们的目光,轻咳了声,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祖母,姑姑,你们说要寻一位高人为姑姑驱邪,我从前上山砍柴,倒是遇到过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他有呼风唤雨、劈山倒海之力……” 【糟糕,说得这么夸张,她们不会不信吧?但是我真能呼风唤雨、劈山倒海啊……大不了到时候给她们展示一下?】 老夫人和沈敏都很想说,她们信! 她们已经亲眼见证了沈绾梨的神奇之处,即便她说她自己是神仙,她们都信! 许嬷嬷皱眉,觉得沈绾梨在胡搅蛮缠,“大小姐说得未免夸张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人,那怕是神仙了。” 老夫人急忙打断许嬷嬷,“嬷嬷,这世上真有神仙也不可知,毕竟连鬼胎这般邪祟都有了,万物相生相克,定有解决之法。何况绾梨这孩子一片赤诚,定不会在这般要紧的事上糊弄我们。” 沈敏:“没错没错。” 沈绾梨挑眉,有些诧异。 【老夫人莫不是中邪了?竟然会信我的鬼话。赤诚?哈哈哈,不好意思哦,我只是惦记你的银子】 老夫人微微扎心,但事到如今,她觉得沈绾梨这般神通,能惦记银子这等俗物也是件好事。 她催促她继续道:“绾梨,你说的那位仙人现在何处?你可能将人请来?若是能将人请来,祖母重重有赏!再送你一斛东珠!” 一斛东珠! 哪有女子不爱金银珠宝的呢?沈绾梨上辈子至死都穷困潦倒,大半生都过着食不果腹的凄惨生活,回了侯府也没享几年福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这辈子她自是要锦衣玉食,也做个富贵闲人,无事小神仙。 “仙人就在山中云深处,寻常人找不到他的踪迹,但他曾说我与他有缘,还收了我为徒,若我去请,师父定会亲自前往侯府,为姑姑解难。” 沈绾梨是真的遇到过仙人,也拜了仙人为师,但那是在上辈子,她死后。 她的师父仙姿灵态,好似高山雪玉,瑶台玉树,清冷绝尘,白衣无暇不染尘埃。 但是这辈子,她还没死,还没能与师父结缘。 但日后她免不了要用自己上辈子在师父那学的法术神通,所以干脆替自己先赊账了个师父。反正,她迟早还能遇到师父的! 得到沈绾梨的保证,老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就好,绾梨,这件事祖母就托付给你了。你姑姑之前对你多有得罪,祖母替她先给你赔个不是。” 沈绾梨表面淡淡颔首,心底笑嘻嘻:【不用赔不是,有银子好说话嘻嘻】 老夫人嘴角微抽,她给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 “绾梨,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之前是姑姑误会了你。流苏,去将我铜镜旁的那个红木匣子取来。” 待流苏将匣子取来打开,沈绾梨就被里边的金光闪得眼睛都亮了。 这里面,竟全都是个头圆润的金珠! 沈敏也是个俗人,爱着金银之物,所以她此刻有多肉疼,就知道沈绾梨有多欢喜,“绾梨,初次见面,姑姑还未给你见面礼,这你便收下吧。” 沈绾梨欣然接下,“谢谢姑姑!我一定会将师父请来,绝不眼睁睁看着你香消玉损的!” 【啊啊啊,这趟没白来,好开心好开心,上辈子到死都没见过这么多金珠,要不是怕丢人,好想挨个咬一口,开心到想要在国公府上空御剑飞两圈】 沈敏和老夫人嘴角微抽。这大可不必。 【侯府这些亲人虽然不咋滴,个个都眼瞎心盲,但还别说,怪有钱的。】 沈敏和老夫人:“……” 【本来还打算趁着侯府还没抄家灭门,趁早离开侯府,但是,侯府那么有钱,这么多钱不能便宜了带着锦衣卫来抄家的卫国公和沈念娇,所以我还是先留下来,把侯府的钱搬空了再走吧。】 老夫人对于沈绾梨这样的心声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沈敏则是猛地攥紧了手帕。 她深爱的夫君不仅算计她腹中胎儿,竟然还想要谋害侯府!而且,她和侯府放在掌心娇宠的沈念娇,竟然也是帮凶?! 沈敏只觉得,她这大半生都好似雾里看花,如今生死关头,许多坚定的信念,全都被沈绾梨的心声给推翻了。 这时候,沈敏的另一个陪嫁丫鬟流夏进了屋子。 “流夏,伺候我去屏风后更衣。” 沈敏方才哭得有些狼狈,衣襟都被涕泪打湿了,此刻去更衣,沈绾梨也不觉得奇怪。 但沈敏绕过屏风后,面上松弛的神情却骤然紧绷了起来。 流夏是她哥哥襄平侯送给她的丫鬟,与寻常丫鬟不同,她懂一些拳脚功夫,是个女暗卫。哥哥怕她困在内宅沦落到“叫天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所以就将这暗卫给了她作为陪嫁。 刚才,早在沈念娇说要同卫国公一块去膳房的时候,她就悄悄吩咐了流夏暗中跟了上去。 沈敏急忙问流夏,“沈念娇和国公爷可有异样?” 流夏:“夫人,奴婢听到,表小姐支开丫鬟后,私底下称呼国公爷为爹爹。” 沈敏觉得整个世界都连同她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了起来。 竟然是真的! 沈绾梨那些心声,全都是真的! 沈念娇竟然真的是陆航的外室女!可恨,那个外室女占了她亲侄女的身份,她却宠爱了她十几年,还为了她伤透了亲侄女的心! 这时候,流苏进来通传,“夫人,国公爷和念娇表小姐回来了。” 沈敏被流夏扶住,强稳住身形,她朝着子孙满堂的屏风外走去,看着那个她爱了大半生的儒雅男人。 陆航注意到了沈敏发红的眼圈,忙上前轻声询问,“敏儿,你怎么哭了?” “呕~” 从前,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沈敏心暖,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她本就孕吐得厉害,靠在陆航怀里,那些腌臜之物便全部都吐到了他的身上。 陆航感觉到胸口粘腻发黄的液体,阵阵恶臭也随之灌进他的鼻腔,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第21章 侯府瞒而不报,怕有欺君之嫌 陆航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嫌恶,但很快就被担忧之色给取代了,“敏儿,怎孕吐得这么厉害,快坐下歇会。” 他扶着沈敏坐下,还无微不至地用手帕帮她擦了擦嘴巴。 沈念娇站在边上用手帕轻掩了掩口鼻,心下鄙夷沈敏恶心,见她吐到自己爹爹身上,还忍不住责怪:“姑姑,你怎么也不小心些,都吐到姑父身上了。也是姑父待你好,半点不嫌弃,还亲自为你清理。” 从前沈念娇也常这么说话,沈敏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夸她夫君她也面上有光。 但是现在,她发现沈念娇压根就是完全偏向陆航那边,冷不丁就问了:“念娇是嫌弃姑姑了吗?” 【岂止嫌弃你啊,还心疼她爹,为她娘不平衡呢,毕竟在沈念娇亲娘那边,都只有柳氏低声下气伺候卫国公的份,哪有卫国公这么伏低做小的时候】 沈绾梨觉得,沈敏虽然爱挑事,但要是挑的是沈念娇的毛病,她还是乐意看的。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看向沈念娇的目光更冷。她待沈念娇不薄,可沈念娇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提醒她。 沈念娇做贼心虚般的心下一紧,险些以为沈敏知道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念娇怎会嫌弃姑姑?只是羡慕姑姑能得姑父这般一心一意地对待罢了。念娇希望日后的夫君也能这般待我。” 沈敏说话直,“念娇未来要嫁的是三皇子,皇室重在开枝散叶,三妻四妾是常有之事,这样的话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若被贵妃娘娘听了怕是会不满。” 沈念娇很是尴尬,垂下眸子,掩下对沈敏的暗恨:“姑姑教训的是。只是哪个女儿家不希望能觅得良婿,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觉得沈敏就是见不得她好。 沈敏从来都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她自知道沈念娇的真面目后,从前觉得她万般好,现在便觉得她有万般不是。 她觉得沈念娇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和三皇子的婚事本该是绾梨的,但她还嫌弃上了。 沈敏看了眼身旁的沈绾梨,觉得好东西就不该便宜沈念娇这个白眼狼,于是问侯府老夫人,“说起念娇的婚事,娘,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知道念娇的真实身份了吗?虽说贵妃娘娘青睐念娇,但若真论起来,只有绾梨才算是侯府嫡女,侯府瞒而不报,怕是有欺君之嫌啊。” 沈念娇一愣,侯府并未公开她与沈绾梨抱错之事,只是对外说找回了流落乡野的大小姐,显然是打算继续让她嫁给三皇子的,但现在沈敏忽然提起此事,难道是要帮沈绾梨抢回婚事吗? 她不是说过只认她这个侄女吗? 就连一向宠爱她的老夫人都点头:“敏儿说的不无道理,此事我会如实告知贵妃娘娘,届时如何决断,还得看贵妃娘娘的意思。” 沈念娇不敢置信。为什么她才出去一会的功夫,就连祖母,都倒向了沈绾梨? 而在一旁默默等着丫鬟上菜的沈绾梨,闻言则是警铃大作。 【别!别什么玩意儿都丢给我!就让沈念娇和萧瑾宁锁死好吧!可别让我嫁给上辈子害死我的帮凶,不然我忍不住一刀捅死他】 老夫人和沈敏都是心头一跳,觉得这是沈绾梨敢做出来的事。 沈念娇故作懂事,但却流露出些许伤感脆弱,“姑姑和祖母说得对,这门婚事本就是绾梨姐姐的,是该物归原主的。” 陆航换了身衣服过来,听到她们的谈话,则是皱了眉:“皇家婚事怎可说换就换,贵妃娘娘本就认可念娇,不喜绾梨,何必再生波折?何况绾梨出生乡野,不比念娇才名满燕京,怕是难担三皇子妃的重任。” 沈绾梨听着心下冷笑:【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你陆航想靠沈念娇搭上三皇子和贵妃的船,何况,隐瞒下此事,就算后来沈念娇的身世暴露,承担欺君罪名的也只有侯府,什么好处你都有,什么风险你都不必担。我虽不想嫁给萧瑾宁,也乐意成全沈念娇和萧瑾宁,但是,委实见不得沈念娇占着我的侯府嫡女的身份飞黄腾达!】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倒是心中有了计较,“国公说的是,我会同贵妃娘娘陈明利弊,便当为念娇过个明路。” 沈念娇闻言心下松了口气,是她多心了。祖母一向宠爱她,为她计深远,打算将她身份私下同贵妃娘娘透底,也是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才不是为了沈绾梨。 很快,丫鬟布好菜,满桌玉盘珍馐。 陆航却先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到沈敏身边,温声哄她:“敏儿,你这胎怀得辛苦,先把安胎药喝了吧。” 沈绾梨闻到药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安胎药?怎么一股子婴灵怨气,我说陆航怎么给沈敏种下的鬼胎,原来是用的这么歹毒的法子,竟然用夭折孩童的尸骨入药!】 安胎药一凑近,沈敏闻到那苦味尚还能忍受,但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直接忍不住又吐了。 她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喝的安胎药竟然是这种东西。 陆航却早有准备地避开,用手帕擦了擦她嘴角,另一只手摊开,露出了几颗淡黄饴糖,依旧是温柔耐心的模样:“敏儿,我知道你怕苦,乖,把药喝了,我为你准备了你爱吃的饴糖。” 此刻,沈敏看着他掌中饴糖,只觉得是蚀骨砒霜。 沈敏别开眼,“陆航,我不想喝。” 陆航眉头微皱,“敏儿,莫要任性。这药是念娇亲自为你熬的,别浪费了念娇的心意。娘,你也劝劝敏儿,为了腹中胎儿好。” 老夫人皱了眉头,“好了,卫国公,敏儿不想喝你就不要强迫她了。”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觉得沈敏委实窝囊。 【你娘你哥都娇纵宠爱着你,你对别人也都雷厉风行,怎么对陆航这渣男就温柔小意了起来?不想喝,直接把药灌给他啊,反正是好东西,别浪费了不是?】 第22章 可怜的表姐们被用来续命 沈敏此刻只觉得陆航送到她嘴边的安胎药恶心,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她豁然起身,夺过了安胎药,将药全部灌进了陆航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沈敏看着陆航掐着脖子呕吐不止的模样,郁气顿消,只觉得心情舒畅。 陆航怎么也没想到,沈敏竟然敢这么对他! 就连旁边的沈念娇都惊住了,这还是一向对爹爹百依百顺的沈敏吗? 只有老夫人,眼底满是欣慰,这样的气性,才是她那个骄傲的女儿!这几年,因为生不出儿子,敏儿都被国公府磨得没有脾气了! 沈绾梨眉梢微挑,觉得沈敏做得好,看她顺眼了几分。 【没错,就是这样,干他丫的!反正他在仕途上处处要靠你哥哥的军功,不敢对你怎样!】 老夫人也握了握沈敏的手,给她支持。 沈敏心中温暖。 陆航比谁都清楚那安胎药的成分,生怕自己也被鬼胎缠上,忍不住怒声质问:“沈敏,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敏被吓到了,“夫君,你好凶啊。” 沈绾梨:【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啧,平时装得比戏台上的伶人还好!】 陆航反应过来自己被气得原形毕露了,连忙找补,似是无奈纵容地道:“敏儿,你不想吃安胎药也不能这么作弄我啊!” 沈敏看着他憋屈的模样,却是扬起了笑容,略带了些少女时候的俏皮:“念娇熬的好东西,我不想浪费,就有劳夫君帮我喝掉了。夫君,这药很苦是不是?” 陆航微微一怔,恍惚间似是看到了初见时那个明艳娇俏的侯府千金,良心有一瞬疼痛,但却很快便被怨恨和不耐烦给取代了。 他有些敷衍地哄了沈敏几句,但自己却接过沈念娇递来的茶水一遍又一遍地漱口,生怕沾上脏东西。 老夫人全都看在眼里。 一直到用午膳,老夫人也没见到沈敏的三个女儿,于是皱眉问:“卫国公,亲家母身体不好不便见客我是知晓的,只是我的那三个外孙女怎没来一同待客?” 陆航神色自然地道:“忘记同娘说了,清芷、清荷和清茉她们三姐妹在我母亲房里侍疾。她们一片孝心,我们也不好不成全。” 这事沈敏也是知道的,她那个婆母平日一向嫌弃她的几个女儿是赔钱货,觉得见到她们都晦气,但自从陆航让她们去福寿堂侍疾后,婆母明显比较待见她们了,时常叫她们过去聊天。 沈敏想到这,心下苦笑,陆航算计她害她,好在对自己的孩子都不算坏。 外孙女要尽孝,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亲家母身体好些了吗?” 陆航笑道:“有清芷、清荷和清茉的陪伴,母亲好些了,已经能起身在院中走动。” 沈绾梨心下轻嗤:【你母亲当然好些了,毕竟是拿我那三个可怜的表姐来续命】 沈敏的手一抖,不慎打翻了碗筷。 就连老夫人都是心下大惊。 沈绾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清芷、清荷和清茉怎么了?! 她急忙追问陆航:“哦?亲家母之前病得那么重,国公府是请的哪位神医,竟然这么快见效?我身子骨也有些不利索,可否请国公帮引荐一下?” 陆航想起自己私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神色稍闪躲,“只是偶然遇到位方士,为母亲调理了下身体,也是机缘巧合。那位高人来去无踪,怕是不好找。” 老夫人问这话当然没指望陆航会说实话,她只是想试探沈绾梨会不会知道更多。 果然,她很快便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什么方士高人,呵呵,分明是柳氏替他出的主意。用巫蛊邪术,将三位表姐的寿元转给他娘,为他娘续命。陆航本来就不在乎姑姑生的三个女儿,他只在乎柳氏为他生的一儿一女。从名字都可以窥见一二,姑姑生的女儿全都是草,柳氏生的不是凌霄就是念娇,呵呵】 沈敏只觉得双眼刺痛,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原来陆航给她女儿起的名字是这意思,难怪,当初他随口就定下了女儿们的名字,对沈念娇这个侄女,却是同她彻夜翻看诗书起名。 想到柳氏,她们侯府的所有悲剧,竟然都是源于这个歹毒的女人! 沈敏和老夫人都恨毒了她! 但当务之急,沈敏只想救下自己的女儿。 她虽然渴求男胎,但那只是迫于为国公府承袭爵位的压力,并不代表她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这些时日她怀孕辛苦,对女儿们多有忽视,也不知道她们怎样了。 老夫人深深看了沈绾梨一眼,觉得她真的是侯府的救星。 绾梨既然有办法除去敏儿的鬼胎,想必也能救下她的几个表姐们。而且,从她的心声里也能听得出来,她对这几个表姐并无幸灾乐祸之意,只有同情,想必会愿意出手。 老夫人当机立断,“既然亲家母已然大好,那便将老身的三个外孙女唤来吧,老身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们了。” 陆航有所迟疑,“这……” 柳氏说过,在转寿成功之前,最好不要让那几个死丫头日日伺候在母亲身边。 然而,老夫人面色却是沉了下来:“怎么,那几个妮子,只肯在祖母面前日日尽孝,却不肯来看外祖母一面?” 沈敏也忙吩咐丫鬟:“流夏,去将三位小姐请来主院一同用膳。婆母身边有诸多丫鬟婆子伺候,她们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呵,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几个可怜的表姐,表面上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千金,但私底下却没少被薛氏那老虔婆当丫鬟使唤,什么端屎端尿的活儿,薛氏都使唤她们做,动辄打骂,在薛氏那简直连丫鬟都不如。那几个表姐也是懂事,知道姑姑和薛氏婆媳关系不好,也知道母亲为了生子压力大,所以委屈全都咽到自己肚子里,从不会跟姑姑说。】 薛氏就是卫国公府老夫人,沈绾梨上辈子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 沈绾梨其实还挺同情那几个表姐的。 【沈敏这当娘的也太不尽心了,自己的几个女儿不好好宠着,却宠沈念娇这么个白眼狼,也是活该上辈子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指甲深掐入肉,隐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 绾梨说得对,她真的是不配为人母! 沈敏起身,“既然婆母不肯放人,那我亲自去看我的女儿们。” 第23章 像是被老虔婆吸光了精气 沈敏执意要亲自去福寿院看自己的女儿,陆航只能求助地看向老夫人,“岳母,敏儿怀孕辛苦,我不想她如此操劳,你帮我劝劝吧。” 然而,老夫人却是拄着拐杖起身,“那老身就陪敏儿一起去看看吧。正好也许久未见亲家母,我亲自去问候问候。” 沈绾梨觉得这吃顿饭可真波折,不过卫国公府的腌臜事这么多,她也觉得有些倒胃口。 福寿院内青松滴翠,春阳穿枝,松针闪耀着光芒。 本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之景,但沈绾梨却看到了笼罩在院子上空的一片死气。 福寿院的丫鬟看到沈敏带着一群人进门,正要通传,就听屋内传来了陶瓷破碎的清脆声,紧接着又传来了老妇人尖酸刻薄的怒骂。 “死丫头,赔钱货,拿那么烫的水给我洗脚,是要烫死我吗?” “滚边上跪着,和你们那一撇腿一个丫头的娘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陆航听出了自己母亲的声音,有些后悔刚没提前让丫鬟过来知会一声,注意到丈母娘和妻子沉下来的脸色,他正想要解释,但沈敏和侯府老夫人已经快步闯入了薛氏房中。 “啪!” 沈敏刚进门,就目睹了婆婆扇自己小女儿耳光的一幕。 而她的其他两个女儿也都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哪像个国公府千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伺候人的丫鬟! 沈敏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清茉!” 陆清茉正值金钗年华,长得娇小可爱,此刻半张脸都浮现了红肿的巴掌印,看起来很是惹人怜。 她看到娘亲一来,就靠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娘。” 跪在旁边的陆清芷和陆清荷与陆清茉也年龄相仿,当初沈敏嫁入侯府四年抱三,三个女儿都间隔不到一岁,最大的也才十七。 薛氏被忽然闯过来的沈敏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怒斥:“沈敏,难怪你教出来的女儿都这般野蛮粗俗,你这个当娘的就没带好头!未经丫鬟通报,就直接闯入婆母房中,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沈敏扶起自己的女儿们,将她们护在身后,怒视着薛氏:“婆母,我乃侯府千金,我的女儿也贵为国公府千金,自小金尊玉贵,我自是没教过她们如何像丫鬟一样伺候人的。” 薛氏被沈敏的眼神吓到了,看到自己儿子也在,当下就佯哭了起来:“哎哟喂,儿子你娶回来的什么祖宗,成亲二十年都生不出个儿子,都要让我们国公府绝后了,我现在说她两句也说不得。还有这几个千金小姐,我这个当祖母卧病在床都使唤不得,干脆赶明儿我这老婆子去伺候她们得了。” 陆航却是神色尴尬地道:“娘,你少说几句……”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腹诽:【卧病在床?薛老虔婆这中气十足的模样,我看还能往戏台一站,唱上几曲】 老夫人和沈敏都觉得沈绾梨骂的好,可惜长了一张不爱说话的嘴。 薛氏没想到陆航竟然也不站自己这边,正想继续撒泼,就见侯府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走了出来。 老夫人是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的人,此刻面色阴沉不怒自威,“亲家母好生威风,没想到那么多名医都不能让亲家母病愈,我这几个笨手笨脚的孙女伺候你一番,倒是让你生龙活虎了起来。” 【拿你三个外孙女的命换的呗,而且薛氏没法在沈敏面前耍婆婆威风,只能磋磨磋磨她生的几个女儿,这几个表姐也是可怜,眼底乌青憔悴,布满血丝,面黄肌瘦的,像是被薛氏这老虔婆吸光了精气】 经沈绾梨的心声这么一提醒,老夫人和沈敏才注意到,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肤色都暗沉了许多,看起来比薛氏更像个病人。 薛氏一向怵沈老夫人这个亲家母。 虽说侯府爵位上比不上国公府,但是襄平侯府手握兵权,就连卫国公府都要仰赖襄平侯府扶持。且沈老夫人随老侯爷上过战场,就连当今燕帝都对她礼让三分。 薛氏心虚,陪笑道:“亲家母说的哪里话,我刚也是被这几个笨丫头惹急了才骂了几句,让她们过来陪我也只是想有人解个闷罢了,哪里真指望她们能照顾我啊。” 沈敏心疼地抚了抚小女儿的面颊,不肯就这么轻轻揭过,质问道:“女子颜面本就要紧,高门大户教训下人尚且有打人不打脸的规矩。清茉她们到底做了错什么,惹婆母发这么大火,竟当着下人的面扇她耳光?” 薛氏语焉不详,“是她们伺候不周……” 【呵,分明是薛氏想打就打了,欺负三位表姐唯唯诺诺不敢告状呗!也不知道沈敏这泼辣的性子,怎么养出这么没脾性的女儿的】 沈绾梨同情这几位表姐,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老夫人则是转头怒斥陆航,“卫国公,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杵着做什么的?竟还要这几个孩子来伺候?” 陆航也略有些不满地看了眼自己亲娘,面对老夫人劈头盖脸的斥责,只能强忍下不甘,低头说:“岳母教训的是,是府里下人怠慢了。” 老夫人觉得卫国公府就是个龙潭虎穴,干脆借题发挥,“国公爷还是好好管教下人吧。我看这顿饭也不必吃了,气都被气饱了!敏儿,带上清芷、清荷和清茉,跟我回侯府。我们侯府虽比不上国公府门楣高,但却也不至于把家中小辈当丫鬟使唤!” 说罢,她便转身。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暗暗点头。 【这祖母虽说眼盲心瞎还偏心,但护短是真的,对我虽不如沈念娇,但也不算苛待,出手也算大方,好在我没摊上薛氏这种祖母】 沈老夫人听着微微欣慰,绾梨可算发现她的好了。 【不然我怕是等不到侯府灭门,就会忍不住刀了她】 沈老夫人:!!! 姑且不论绾梨心声中提及的前世,沈老夫人开始回忆,自绾梨回府以来,可有何处对不住她。 然而,见到沈老夫人要带走沈敏和她的三个女儿,薛氏却是急得从床上站了起来,“等等!亲家母,沈敏还怀着我国公府的金孙,这几个丫头也是我的孙女,你不能带走她们!” 第24章 不是平安符,是转寿契书! 沈敏,你要忤逆婆母吗?你这是不孝!”薛氏急了直接用孝道来压人。 年龄最大的陆清芷不想母亲因为自己为难,也不想妹妹们继续被欺负,懂事地道:“娘,我是长女,留下为祖母侍疾吧,你带妹妹们去舅舅家小住便好。” 薛氏想起柳氏跟她说的关于续命阵法的关键,当即抓住了陆清芷的衣袖,固执地道:“对,至少得留下一个!” 【她急了她急了,她怕几个表姐被带走后自己会没命,毕竟这老虔婆寿元将尽,现在能这么中气十足,都是靠窃取表姐们的寿元来续命!】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沈敏直接一把将陆清芷拽了过来,不等薛氏和陆航发难,就先质问:“府中那么多丫鬟,婆母为何非要留我女儿在房中伺候?” 她看向陆航,“侯爷,你为母亲寻的神医在何处?我倒要问问他,用的什么法子让母亲如此容光焕发,而我的几个女儿倒是虚弱憔悴?如此反常,难不成是用我女儿的精血来入药喂养的婆母?” 陆航心底咯噔一下,就连刚还气势汹汹的薛氏也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吭声。 沈绾梨有些诧异:【哎呀,猜对了一半,薛氏那老虔婆没直接拿表姐们的精血入药,但却在用柳氏给的邪物窃取她们的精气和寿元。若是我没猜错,她们脖子上现在就戴着薛氏送的符袋。 现在她们都已经元气大伤了,要是她们戴着这符袋,继续在薛氏的院子里住上几个月,表姐们绝对会接连病逝。这几位表姐也是可怜,等回府之后,我还是帮她们把这符袋销毁了吧】 沈敏微怔,没想到沈绾梨明明那般厌恶她,却愿意对她的女儿伸出援手。 【毕竟沈敏送我的金珠挺多的,就只帮她除掉鬼胎,我拿着不安稳,还是得把因果偿还了】 沈敏:“……”原来是看在那匣金珠的份上,白感动了。 老夫人则是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陆清荷身旁,忽然眼疾手快地从她脖子上挑出来一根红绳,红绳那头挂着个四四方方画着奇怪符文的符袋。 只是,寻常寺庙的符袋多是红黄二色,这符袋却是诡异的黑色,就连符文都是红色,整个都透着股不祥之气。 老夫人直接将符袋从陆清荷脖子上摘了下来,皱眉问:“这是什么东西?” 看到老夫人竟然发现了陆清荷贴身戴的符袋,薛氏心底咯噔一下,只觉得眼前发黑。 陆航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陆清荷温温柔柔道:“回外祖母,这是祖母送给我们的平安符。我们姐妹三人都有。” 而沈敏已经将陆清芷和陆清茉脖子上的符袋给摘了下来。 薛氏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肉,让自己冷静下来,“快别摘下来,这符袋是大师开过光,用来保平安的,摘下来就不灵了!” 她想要从沈敏手里抢过符袋,但是,沈敏却避开了她的手。 沈老夫人直接就问了,“亲家母素日深居简出,哪认识的大师,求来的这开光的灵符?我素日去宝云寺上香,也没少求佛前的符袋,怎没见过这种式样的符袋?” “这……”薛氏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总不能说这是她儿子的心上人柳氏给她送的转命符袋吧? 她避开沈老夫人犀利的视线,“总归是好东西,我还能害了我的孙女不成?” 沈老夫人却是冷哼,“这符袋乌漆麻黑,画的也不知是什么花纹,透着一股子的不祥!我看清芷她们几个反而神色憔悴,像是病了,想必也保不了什么平安!亲家母可别被什么江湖骗子给哄骗了!” 沈绾梨挑眉:【老夫人不愧是千年王八万年龟,见多识广啊!】 沈老夫人:“……”什么王八什么龟,这是什么夸人的话吗?等回府,她定要给沈绾梨请个教书先生,不求像沈念娇那么知书达理,好歹能识文断字! 【这玩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把符袋打开,里面就有几位表姐和薛氏那老虔婆的生辰八字,装着的应该是份转寿契书!也不知道柳氏哪来的那么多有伤天和的邪术!】 沈绾梨有意揭穿薛氏的恶心算计,于是伸手摸了下那符袋,提醒沈老夫人:“祖母,这符袋里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沈敏早在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符袋。 薛氏压根来不及阻止,只能尖声道:“快把符箓放回去!这符袋不能解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就不灵了!” 然而,沈敏和老夫人已经将里面的符箓取出来,摊开看了。 黄纸之上,朱砂泛黑,写着一段小篆。 沈敏念了出来:“陆宁,字清芷,生于燕嘉定三年十月十六日卯时,今愿倾尽血肉精气寿元奉养至亲祖母陆薛氏,结成此契,长佩于身七七四十九日,自愿魂归阿鼻地狱,以求祖母薛氏福寿康宁。陆薛氏,生于燕佑平三十八年四月五日子时。” 沈敏念得字字颤抖,再一看其他两张,也都是类似的字契。 甚至上面还按押了血指印! 陆清芷整个人面色发白,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本以为祖母只是不喜母亲,所以才磋磨她们,她本以为,只要等下个月,她出嫁离开国公府,就能逃离这对她们非打即骂的祖母。可她没想到,祖母竟然要她们死! 难怪……难怪当初祖母将符袋给她们时,还让她们隔着符袋滴血认主,还千叮万嘱她们不要将符袋拆开,不要显露在人前!原来是怕被人发现她的歹毒算计! 沈敏看到上面的结契日期,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已不到半个月,几乎还没到她女儿出嫁之日,就是她女儿的死期! 沈敏眼泪直流,愤怒地嘶吼:“婆母,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长辈,竟然要叫自己所有的孙女都去死,死后还要为你入阿鼻地狱受罪?!” 陆航抓住她,“敏儿,你别激动,母亲或许也是被人蒙骗了。” 第25章 沈绾梨化解转寿契,幕后之人遭反噬 薛氏被沈敏吼得不知所措,听到儿子为自己解围,当即就借坡下驴,连连点头:“对,对,敏儿,亲家母,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啊!我不知道这平安符里头会是这种东西!” 然而,沈敏却紧紧揪着那张转寿契书,丝毫不信:“婆母说你不知情,那你的生辰八字和清芷她们几个的生辰八字是谁透露给制符之人的?这上面的指印,难道不是你的?我倒想知道,这制符之人究竟是谁,竟会对卫国公府主子们的生辰八日如此了如指掌!” 薛氏哑口无言,儿子叮嘱过,千万不能在襄平侯府的人面前暴露柳氏的存在。 陆航劝说:“敏儿,这符咒之事,怪力乱神不可信。那制符的方士早就不知所踪了。若真能靠这一纸符咒续命,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帝王求长生而不得了,可见这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当不得真,你又何必动怒,平白伤了一家人和气。” 沈绾梨听着冷笑:【诡辩!转寿契书这等邪术本就尚未完善,受限颇多,弊处也颇多,在未弄清利弊之前,谁敢给帝王之尊轻易尝试?何况,这邪术需献祭至亲,三位表姐殒命之后,薛氏也未必能延寿一年,若是帝王想要长生,得杀多少至亲血肉? 大量皇室宗亲死亡,势必会引起朝中动荡,时局不稳。再者,此法有伤天和,帝王使用,定会损伤国运,哪位帝王敢拿祖宗基业和子孙后代的性命作赌?说来,薛氏自以为柳氏为她献了延寿妙计,可柳氏何尝不是在用薛氏和三位表姐的性命来做试验?】 老夫人眸光一深。可想而知,若是延寿之术能成,肯定会被一些自私自利的达官贵人利用,那柳氏所图非小!或者说,陆航所图非小! 但当务之急,是毁了这转寿契书! 她的三个外孙女风华正茂,怎可为了薛氏这老虔婆增寿一年的私欲而葬送性命? “既然是误会,那这些碍眼的东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老夫人说着就将沈敏手里的转寿契书夺过,一并用力撕毁。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普普通通的黄符纸,却像是坚韧的布匹一般,难以撕开。 在场除却薛氏和陆航以外的人都是微惊,愈发觉得这符咒邪乎。 陆航眸光微动,“岳母,这符咒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我定不会让这东西碍了你的眼。” 【这转寿契书哪是这么容易毁坏的?需要先用灵力化解上面的邪咒,再用火烧,才能破除转寿契约。如此,老虔婆窃取的寿元,才能还给表姐们。罢了,我也看不惯卫国公府奸计得逞,就帮她们一把吧】 沈绾梨暗暗叹了口气,从老夫人手里拿过了那几张符咒,“祖母年迈无力,就由我代劳吧。不过是撕毁这区区几张符纸,哪用得着国公大人亲自处理。” 老夫人面露赞许,“绾梨至纯至孝,不愧是我的亲孙女。” 沈敏暗暗感激沈绾梨。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沈念娇眼里流露嘲讽。 沈绾梨真是想在祖母面前争宠想疯了!柳氏说过,这些符咒就算是刀剑火石也难以损毁,就凭沈绾梨能撕毁?陆清芷她们三个必死无疑! 届时,爹爹的孩子便只有她和哥哥。娘亲便能取代沈敏回到国公府与爹爹并肩而立! 沈绾梨还真当她稀罕抢侯府千金的位置?她日后可是卫国公府唯一的嫡千金! 然而,下一刻,那几张刀枪不入的符纸,竟然在沈绾梨手上全都被撕成了两半!就连上面的符文光泽也瞬间消失了! 沈念娇愣住了。 卫国公也是一惊,第一次正视起这个襄平侯的亲女儿。 随着沈绾梨撕毁转寿契约,原本面色红润的薛氏像是瞬间枯萎了一般,皮肤苍白沧桑松弛,眼底乌青眼窝凹陷。 之前她觉得自己的劲像是使不完一样,但这会儿薛氏浑身瘫软无力,瞬间倒在了地上。 那些被窃取的寿元化作点点微光,回到了一旁的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三姐妹身上。她们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也明亮了起来,乌发生泽,灰白的肤色也都鲜亮了起来。 薛氏倒在地上,反应过来自己失去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无比惊恐。 她挥动手臂,尖声怪叫,扭曲趴着想要去阻止沈绾梨的动作:“不要,不要烧,你把符纸还给我,把我的寿命还给我!她们那几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又不能承袭爵位保住祖宗基业,把寿命给我这个祖母,让我多活几年怎么了?你们怎么可以不孝!” 【老虔婆,可算不装了。原本你虽然卧病在床却还能苟延残喘一年,有那么多丫鬟婆子伺候也能寿终正寝,但是现在,你妄用邪术遭到反噬,两个月后必死无疑,你就等着被病痛折磨在床上慢慢腐烂吧!】 沈绾梨嗤笑了声,无视朝自己爬来的薛氏,将那几张撕碎的转寿契约放进了香炉里。 火舌卷起,符纸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 与此同时,燕京城郊南村宝蕴山下的一处农家院落内,一男一女正在纱帐中缠绵,忽然间,那男子猛地吐了口鲜血,喷了身下的女子一脸。 那半老徐娘的女子感觉到脸上粘腻血腥味,瞬间兴致全无,将他踹下床,摸了把脸后还阴阳怪气地道:“陈郎,你到底行不行?” 被称为陈郎的男子生得年轻些,油头粉面,但此刻却嘴角沾满黑血,紧紧捂着胸口,面色凝重:“芊芊,不好,有人化解了我的转寿契书,我被反噬了。” …… 卫国公府。 薛氏在地上癫狂地指责沈敏和陆清芷姐妹三人,“你们这是要害死我,你们这是不孝!不孝!沈敏,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怎么可以如此不孝!儿子,你快休了她啊!” 陆航眉头拧紧,如今薛氏这副模样,之前他为她做的那些辩解都白费了。 他生怕薛氏再胡言乱语说出些什么不该说了,给伺候薛氏的婆子使了个眼色,“老夫人又犯病了,神志不清,快带她回房歇息。” 第26章 沈念娇后悔多嘴,给沈绾梨做了嫁衣 婆子当即扶起薛氏,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回了屏风后,挪到了床上。 然而才刚挪动薛氏,她身下的位置就流下了一滩水渍,尿骚味连熏香都掩不住。 转寿失败遭到反噬后,薛氏竟是失禁了。 众人都不由露出嫌恶之色,纷纷从薛氏房中出来透气。 沈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冷哼:“上慈下孝,先慈后孝,薛氏倚老卖老,不慈在先,还好意思指责敏儿和清芷她们不孝?” 陆航低头不敢应声,垂下的眼底却满是对侯府的怨恨。 “国公爷还是好生处理府中的腌臜事吧,敏儿,清芷,清荷,清茉,你们随我回府。” 沈老夫人一手拉住自己的女儿,一手顺带牵走了旁边的沈绾梨,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 沈绾梨:? 【顺手牵我干嘛,牵你的沈念娇啊】 刚要去扶沈老夫人的沈念娇落了个空,整个人都有些尴尬,只能同国公府的三位千金一同跟在老夫人身后。 看着老夫人左手牵沈敏,右手牵着沈绾梨,沈念娇眸光微暗。 从前,祖母身边的位置都是她的。沈绾梨才不过回来几日,就要取代她在祖母身边的位置了吗? …… 老夫人将沈敏母女三人一并带回了襄平侯府。 沈绾梨怀里还抱着一匣子金珠,满载而归。 回府用膳后,管家才过来道:“老夫人,姑奶奶和表小姐们的客房已经收拾了出来。” 老夫人却道:“都是自家人,住什么客房,敏儿就同我一起住在鹤寿院,那三个丫头就一同住在新修的琴风院。” 侯府新修建了两处精致苑落,琴风院和阆华苑。其中琴风院清幽雅致,阆华苑则是府中最为华丽宽敞的院子,仅次于主院。 沈念娇之前偶然听到祖母和嬷嬷说过,最好的阆华苑是留给她住的,日后她嫁给皇子,便从阆华苑出阁,而稍次些的琴风院是补偿给沈绾梨的。 现在,陆清芷她们到府中小住,祖母竟然直接把沈绾梨都还没住过的新院落给了陆清芷她们住。 沈念娇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想要挑衅沈绾梨和陆清芷她们的关系,于是神情略为纠结地问:“祖母,姐姐住的凉月阁年久失修,琴风院不是给她的新院落吗?清芷表姐她们住了的话,姐姐怎么办啊……” 她本以为祖母会让沈绾梨继续在凉月阁住着,顶多就是让人帮她翻新一下。 可没想到,祖母却是不假思索地道:“我正要说此事,绾梨,此前让你在凉月阁暂居委屈你了,如今阆华苑已然修好,你就搬去住吧。” 沈绾梨正抱着沈敏送的那匣子金珠数呢,没想到沈念娇一个挑拨离间,竟然有那么大个馅饼掉到她头上。 【哎,阆华苑哎,那地方可是上辈子沈念娇出阁的院落,让她在燕京千金贵女们当中出了好大风头。阆华苑宽敞华丽,琪花瑶草数不胜数,那地方上辈子我就想住,但没抢过沈念娇,反倒得罪了老夫人,连琴风院都没住上,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绾梨很是满意,生怕老夫人反悔,当下应道:“谢谢祖母。” 沈老夫人见她满意,眼角也漫开了微不可察的笑纹。 虽说不清楚上辈子侯府亏欠了绾梨多少,但是她会尽力弥补绾梨。 沈敏和陆清芷三姐妹对于老夫人的决定都并不意外,只有沈念娇,她面上的笑意都瞬间凝滞了。 阆华苑,不是祖母要送给她的院落吗?那里布置得如此精美华丽,不就是为了让她嫁给三皇子出阁时,能够风风光光的,惹得满燕京艳羡吗? 可是现在她为什么把属于她的阆华苑给了沈绾梨?! 难道说,祖母真的打算把侯府和三皇子的婚约也还给沈绾梨? 沈念娇心底思绪万千。 沈绾梨看出了她的不悦,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多谢念娇妹妹关心我,为我讨了个好院落。” 沈念娇指甲微掐掌心,强颜欢笑,“姐姐流落在外多年,这是你应得的,补偿。” 早知道,她就不在祖母面前多嘴了,凭白给沈绾梨做了嫁衣! …… 春梨似雪,海棠花娇,花枝交错如积云堆霞掩映绣楼。 阆华苑内小桥流水,芭蕉浓绿如翠玉,棠梨争春花似锦,四时花木俱全,数楹修舍皆粉墙黛瓦,绣阁雕花极尽雅致华丽。 沈绾梨搬入阆华苑的消息在侯府后院传开了。 原本还有些不把这位乡野归来的大小姐放在眼里的下人们,也都重新掂量起她在一众主子们心中的份量。 毕竟那可是府中最华丽的院落,此前都盛传,说那是老夫人要留给念娇小姐备嫁的地方。 沈念娇回了芸烟阁后,关上门则是摔了好几个茶盏。 连一向宠爱她的祖母都偏向了沈绾梨,那侯府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她要尽快配合国公爹爹和娘的计划,早日回到国公府,成为让沈绾梨都为之仰望的国公府千金! …… 鹤寿院。 待小辈们退下后,老夫人才拉着沈敏在房里说起了私房话。 回到熟悉的娘家,沈敏整个人才松懈下来,挺着大肚子靠在老夫人怀里抹眼泪,“娘!” 沈老夫人那枯老有力的手轻拍了拍沈敏的后背,声音满含威严却不乏对女儿的慈爱,“敏儿,安全了,安全了。娘会保护好你的。” 沈敏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要私下告诉她最信任的亲娘,“娘,陆航他太可怕了,我跟你说,我听到了绾梨的心里话……” 然而,老夫人却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也听到了绾梨的心声。敏儿,此事不宜声张,也不要让绾梨知道,你就装作不知道便好。” 沈敏有些惊讶母亲也能听到,但还是乖巧点头。娘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听娘的准不会错。啊呸,什么王八什么龟,她怎么被沈绾梨带歪了! 沈老夫人轻抚沈敏的发顶,眼里满是心疼,“陆航心存异心,对你和清芷她们诸多算计,对侯府也怀有不轨,若撕破脸,侯府与国公府定势不两立,敏儿,你日后打算如何?” 第27章 连生三子和连生三女 沈敏毫不迟疑地道:“娘,你放心吧,陆航胆敢那么对我和孩子们,我和他之间便再无转圜余地,若侯府与国公府对立,我定然会站在你和哥哥这边。我会和陆航和离,带着清芷她们离开国公府。” 沈老夫人将沈敏拥入怀中,满是欣慰和心疼,“敏儿,襄平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敏儿能有这个决心便好,她就担心她为情乱智,夹在襄平侯府与卫国公府之间左右为难。 沈敏问:“娘,我之前让流夏暗中跟随沈念娇和陆航,听到沈念娇喊陆航爹爹,这个占了绾梨身份的白眼狼,你还要继续留在侯府吗?” 想起沈念娇,沈老夫人心底沉痛。那毕竟是她宠了多年的孙女,如今得知她竟早已背叛了侯府,与他人狼狈为奸算计侯府,她不心痛是假的。 只是,再心痛,再不舍,她也得为了侯府满门着想。 老夫人眸光沧桑深邃,“暂且让她留在侯府,我另有安排。” 绾梨不想嫁三皇子,但侯府总要嫁一位嫡女给三皇子。 …… 沈绾梨住进阆华苑后,将谢芳林和沈暮玠送她的银票锁进匣子,再将老夫人送她的一匣珠宝和沈敏赠她的一匣金珠收好,又将东厂总督魏折山送她玉佩收进荷包里,最后将钟离商令藏在怀里,躺在雕花大床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满足。 这辈子,也许是她重生归来不再强求,很多事情都与前世不一样了。 晚些的时候,寒梅受谢芳林吩咐,送了八个手脚伶俐话不多的丫鬟过来给沈绾梨做粗使丫头。沈绾梨想着阆华苑宽敞,即便是洒扫也许多几个人,于是便欣然收下。 沈绾梨又去了主院同谢芳林用晚膳。 她去的时候,沈敏也在谢芳林房里。 沈敏和谢芳林姑嫂关系不算好,两人又都是泼辣的性子,从前谢芳林刚嫁入侯府,沈敏还未出嫁时,两人时常争吵。后来都生了孩子才消停了些。 但满燕京皆知,谢芳林连生三个儿子,在侯府站稳脚跟,但沈敏嫁入国公府后却连生三个女儿,多少妇人在背后嘲笑,两人又是姑嫂关系,难免被用来作对比,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更为恶劣。 只是沈敏到底是出嫁女,如今回娘家住,谢芳林作为她的嫂嫂,侯府如今的主母,又身体抱恙,所以沈敏住下当晚,就带了三个女儿去探望她。 沈敏本以为谢芳林会懒得见她,随便把她打发了,可没想到,谢芳林竟然让暖桃将她请了进去。 沈敏有些意外,但看在沈绾梨帮了她许多的份上,对谢芳林态度也算恭敬,“嫂嫂,如今身体可好?” 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三姐妹也都给谢芳林见礼:“舅母。” 谢芳林靠在榻上,边上的暖炉熏着药,这是太医为她开的暂缓头疾的药。 她抬手虚扶了陆清芷三姐妹一把,瞥了眼沈敏,目光却是冷的,“托你的福,我当初月子里落下的头疾,到现在都没好。” 谢芳林的头疾是在月子里见凉才落下的,而这事也和沈敏有些关系。 当初,谢芳林生了第三子沈夜衡,那时候沈敏也才生下第三女陆清茉,侯府大办满月宴,谢氏风光无限。宴会上,谢芳林和沈敏走到一处,自然就引起了燕京贵妇们的对比。 沈敏在宴会上和那些长舌贵妇们大闹了一通,让谢芳林这东道主很难下台。 而谢芳林就是在劝阻沈敏时,不慎滑到了荷花池中,月子里受了寒,就此落下了头疾,此后都见不了风,只能蜗居在自己院中,也轻易不能动怒。 但在沈敏看来,她也很无辜,她本就被襄平侯府宠坏了,那些人嘲讽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她自然不服,要教训那些人一番,谢芳林这嫂嫂不站她这边只想着打圆场,她更是心中不平。而谢芳林滑落荷池受寒,更是她自己不小心。 两人都不是能忍的性子,每每见面都会因此事吵起来,闹得不欢而散。 陆清芷三姐妹听到舅母提起头疾,也都面露担忧。 然而,沈敏却是深吸一口气,看在沈绾梨的面子上,忍了下来。 “我听娘说过,嫂嫂用来止头疼的药,价值千金,我如今回府小住,也没备什么薄礼,就送嫂嫂一匣金珠吧。”沈敏将一个华贵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片金光闪闪,满是黄金雕磨而成的珠子。 然而,谢芳林出身书香门第,一向看不惯沈敏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为,只觉得满身铜臭俗气不堪,“我谢芳林不差你这点钱,拿着你的破金珠滚。” 沈绾梨同寒梅进屋,就听到了这句话。 眼看着谢氏就要把那匣子金珠摔地上,沈绾梨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把将那匣子金珠搂进了怀里。 “娘,有话好好说。” 【就算你不喜欢沈敏,但是这一盒金珠都是无辜的啊!我差这点钱,你让我抱着金珠滚吧!】 谢芳林听到女儿的心声,嘴角微微一抽。 她不是才给了绾梨一千两银票吗?听说二儿子也给了绾梨一千两银票。她怎还如此嗜财如命? 不过,她的绾梨就算满身铜臭,也怪可爱的。 对沈敏来说,金珠是她喜爱之物,她赠一匣子金珠给谢芳林,就已经是存了讨好求和的心思,可谢芳林如此得理不饶人,她也很是不悦。 但看到沈绾梨的举动,听到她的心声后,面色倒是好了许多。 虽说谢芳林没有眼光,但是,她女儿的眼光倒是不错,不愧是她的亲侄女。 她哼了声,“既然绾梨喜欢,那就让绾梨收着吧。” 沈绾梨从善如流:“谢谢姑姑。” 谢芳林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女儿刚回来,她还是想尽量满足她的。 沈绾梨和三位表姐见过礼,算是互相认识了。 晚膳的时候,谢芳林才问起沈敏,她一直想要问的一个问题:“沈敏,我问你,当初我生绾梨的时候,你为何忽然邀请我去宝云寺祈福?” 她想要知道,柳氏调包侯府真假千金一事,沈敏是否参与其中。 第28章 娘不是身患头疾,是中了蛊虫 忽然提起此事,沈敏也是一愣,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谢芳林的意思。 当初,如果不是她邀谢芳林一起去宝云寺祈福,谢芳林就不会在宝云寺生下沈绾梨,被柳氏钻了空子将绾梨和念娇调包。 而那时候,她与谢芳林姑嫂关系已然不好,为何会忽然邀请谢芳林一起去宝云寺上香祈福?还不是因为陆航! 所以,调包侯府千金一事,本就是陆航策划的,就连她都是计划的一环?! 沈敏想通这些,看向一旁的沈绾梨,心底更觉愧疚亏欠。 出于歉疚,她对谢芳林也多了忍让,“嫂嫂,当初是陆航说宝云寺求子很灵,而你连生三子运气又好,为了让我生下儿子,他才叫我邀你一同去宝云寺上香祈福的。可没想到,却害得你忽然早产,被奸人调换了孩子。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和绾梨。” 谢芳林目光冷冷盯着沈敏,见她不似说谎,这才冷哼了声:“那我听说,你还要为沈念娇撑腰,欺负我的绾梨?” 沈敏头皮发紧,头更低了,“没有的事。是我误会了绾梨。” 沈绾梨都觉得稀奇,上辈子,谢芳林护着她,沈敏护着沈念娇,她俩见面就能吵得昏天黑地,难得这辈子沈敏竟然如此忍气吞声。 【不过柳氏调换我和沈念娇这事,还真怪不得沈敏。她要是知道沈念娇是她夫君的外室女,还是上辈子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白眼狼,怕是比娘更想要掐死沈念娇和陆航。】 谢芳林也是想起此事,看向沈敏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个跟她针锋相对的小姑子,本以为是燕京城中最令人艳羡之人,毕竟她虽胎胎得女,但卫国公从不嫌弃,对她始终一心一意,可没想到,这令人艳羡的背后,真相如此残酷。 沈敏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下亦是苦笑。 谢芳林吩咐丫鬟暖桃,“传膳吧。” 沈绾梨被拉着坐在了谢芳林旁边,沈敏为了方便听心声,也坐在了她另一边。 谢芳林皱眉,有些嫌弃沈敏,但紧接着,她的头忽然剧烈疼痛了起来。 “啊!” 谢芳林头疼发病的时候恨不得把脑袋都砸碎,整个头盖骨都在疼,她佝偻着身子,手握紧成拳头,不断地捶打着太阳穴,额头冷汗直冒。 “夫人!不是才吃过药吗?怎么又犯病了。” 暖桃当即回房去给谢芳林拿药。 “娘!” 沈绾梨则是当即起身,站在谢芳林身后,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同时缓缓输入灵力。 原本还痛苦不堪的谢芳林,感觉太阳穴微微发暖,少女柔软的指尖瞬间抚平了她的疼痛,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即便是服用了太医为她配的止疼药,她都没有这么舒服的感觉。 上一次也是,绾梨按了她的太阳穴后,她就不疼了。绾梨真是她的福星! 沈绾梨也察觉到了谢芳林的平静,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我的灵力能缓解娘的头疼】 沈敏被刚才谢芳林发病的症状给惊住了,这些年,她知道谢芳林饱受头疾困扰,鲜少出现人前,但却很少见过她发病的模样。但她感觉,谢芳林的头疾似乎比之当初更为严重了。 想到这,沈敏心底对这个嫂嫂愧疚更深,“嫂嫂,对不起,当初若不是我与人争吵,也不会害得你一时失察滑入湖中,落下病根。” 谢芳林压根不想原谅她,没搭理这话,只是紧紧握着沈绾梨的手:“多亏了绾梨,我好些了。” 然而,沈绾梨的一只手依旧落在谢芳林的太阳穴上,面色略为凝重。 【不对。娘这不是头疾,是蛊虫!】 谢芳林和沈敏听到她的心声都是一愣。 这头疾,不是因为月子里受凉引起的吗?怎么还扯上了蛊虫? 【我之前竟然都没发现,还说要帮娘用灵气驱除寒气养好头疾,没想到竟然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这蛊虫竟然藏在骨髓里,藏得好深!】 谢芳林浑身僵住,只觉得头皮发麻。 沈敏则是茫然无措,难不成,是谢芳林落水的时候,蛊虫顺道从她耳朵进去了?可是,蛊虫又不是鱼,还能养在池塘里吗? 【可是蛊虫乃是苗疆之物,大燕朝鲜少得见,娘体内怎么会有蛊虫?是谁要害娘?沈敏吗?】 沈敏:!!! 沈敏恨不得跳起来否认。 【不可能。沈敏要是有这能耐,上辈子也不至于死得比我还惨了。】 沈敏:“……”姑姑谢谢你啊。 沈绾梨状似无意地问起,“娘,你这头疾如何引起的?” 沈敏生怕沈绾梨继续怀疑她,不帮她去除鬼胎,抢着将十多年前的那次满月宴之事重述了一遍。 沈绾梨问:“当时在场的都有谁?” 沈敏说:“不太记得了,但那会儿在嫂嫂身边的,除却那几个搬弄是非的妇人,就是和嫂嫂比较亲近的闺中密友,像徐御史夫人、兵部侍郎夫人那些。” 谢芳林没反驳。 沈绾梨又问:“娘可还记得,当时谁还接触了你?” 谢芳林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除却丫鬟以外,扶起我的便是兵部侍郎夫人。” 沈绾梨若有所思。 【兵部侍郎夫人……说起来,兵部侍郎与襄平侯还是政敌,两者在朝堂上一向针锋相对,时常能打起来呢。可偏偏,兵部侍郎夫人和娘,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即便夫家有嫌隙,两人依旧关系很好。而且,之前襄平侯和娘产生误会的根源,也是因为怀疑娘将军情密文泄露给了兵部侍郎夫人,以至于他被政敌泄露行踪,险些葬身沙场。】 听到沈绾梨怀疑自己的闺中密友,谢芳林欲言又止。 但想到沈绾梨并未明说自己的怀疑,她只能道:“兵部侍郎林夫人是娘的闺中密友,这些年娘嫌少外出交际,也只有她时常来府中看我。绾梨,她是位很好的夫人,等下次她来的时候娘介绍给你。” 沈绾梨挑眉:“好呀。” 【这位林夫人是人是鬼,只要一见便知,毕竟懂蛊之人,常以身饲蛊,身上定然不止一只蛊虫。只不过,我记得上辈子娘惨死之后,林夫人好像也失踪了。】 第29章 赐的不是毒酒,是陈醋? 沈敏听了沈绾梨的心声,觉得林夫人给谢芳林下蛊的嫌疑更大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兵部侍郎与哥哥在朝中不和,嫂嫂还是少跟林夫人来往的好。” 谢芳林不愿怀疑自己的闺中密友,“我与林氏三十多年挚交,不论朝中如何,我与她幼时的情谊不会变。” 看着谢芳林信誓旦旦的模样,沈敏忍不住嘲讽:“这谁说得准呢,即便是几十年的夫妻,也未必能始终如一。” 眼看着谢芳林和沈敏又要吵起来,沈绾梨干脆将她们之间的误会挑明:“娘,你的头疾并非月子里受寒引起的,而是被人下蛊。我从前在南村拜了高人为师,只要找到药引,便能为你引出蛊虫,治好头疾。” 沈敏:“所以你娘的头疾怨不得我?” 沈绾梨点头。 沈敏感叹:“这些年我背了好大一口锅。” 谢芳林冷哼了声,“是我错怪你了。” 她本以为沈敏难得在她面前占了上风,会紧揪着不放,却没想到,沈敏只是摆摆手,说:“罢了,如今你的头疾能治愈就好。给你下蛊的定是你亲近之人,你多小心。” 谢芳林微微一愣,这还是她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小姑子吗? 而且,沈敏怎么比她还要信任绾梨的能力? …… 继砸了赌场闹到官府后,襄平侯府二公子沈暮玠又一次在燕京城中声名鹊起。 原因是他竟然一大早敲锣打鼓去了浏阳郡主府上,扬言目睹郡主逛南风馆,不守妇道,他要与她退婚。 浏阳郡主并未出面,只是让管家退还了定亲时的庚帖,同意了退婚,很是体面。 寻常退亲损坏的都是女子声誉,但是浏阳郡主乃忠烈王遗孤,在燕京城中素有贤名,沈暮玠又是燕京城中出了名的浪荡子,所以满燕京的读书人都在斥责沈暮玠。 早朝的时候,御史还参了襄平侯教子无方,纵子玷污浏阳郡主清誉。 襄平侯则是表示已经教训过沈暮玠这逆子,打了他四十军棍,让他跪祠堂。 此事自然也引起了太后的不满。 太后宣了襄平侯府老夫人带二公子入宫觐见。 沈绾梨和沈念娇也被老夫人一同捎上入宫面见贵人。 沈绾梨对此满头雾水。 沈暮玠惹事,关她什么事啊? …… 晴日春光,宫墙柳色青青,琼楼玉宇宫阙巍峨,囚得满园春如画。 到了宫门下了马车后,沈绾梨与沈念娇便规规矩矩跟在老夫人身侧,随太监先去了太后所在的慈宁宫觐见。 太后年逾六十,保养得当,看起来比老夫人要年轻些,但端坐高台不苟言笑,积威深厚。浏阳郡主也在,此刻端坐在她身侧,看起来倒是温柔贤淑的模样。 萧胭在看到一瘸一拐进殿的沈暮玠时挑了挑眉梢。 沈暮玠瞪了她一眼,暗暗咬了咬牙,拖着被他爹打了四十大棍的腿,跟太后请安。 太后的声音自高台上传来,不辨喜怒,“都起来吧。” 沈暮玠也随众人起身,但他刚爬起来,就又听太后淡淡道:“沈二公子继续跪着。” 沈暮玠只能又跪下,双腿还疼着。 沈老夫人虽然对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恨铁不成钢,但到底还是心疼的,“太后娘娘,退亲一事,暮玠胆大妄为,我与襄平侯都已狠狠教训过他。还请娘娘息怒。” 太后轻瞥了眼殿内的几人,“我看沈二公子面色似有不服?有何不服,说与哀家听听。” 沈暮玠咬牙道:“回禀太后,臣并未污蔑浏阳郡主,她出入南烟馆与人厮混是我亲眼所见,南烟馆老鸨亦能作证。郡主天皇贵胄,臣高攀不起,所以私自上门退亲。” 太后:“你可记得,这门婚事乃哀家赐下?” 沈暮玠:“臣记得。” 太后冷声道:“不经哀家点头,不经你父母同意,你便大张旗鼓私自退亲?此乃不忠不孝!来人,赐酒!” 沈绾梨:【哦豁!赐毒酒!二哥走好!】 沈暮玠:?! 不是,爹让他自己去郡主府退亲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啊! 说好的闹得越大越好,他得受点苦,这门婚事才能退掉呢?现在怎么要他死啊! 就连沈老夫人也是一惊,当即跪下道:“太后娘娘息怒!襄平侯府定会好好补偿浏阳郡主,还请饶了臣妇这不肖孙子!” 然而任凭老夫人如何求饶,太后依旧不置一词。 太监很快便端了一个酒瓶和杯子走到了沈暮玠面前,亲自为沈暮玠倒了一杯酒,“二公子,请吧。” 沈暮玠瞳孔微震,求救地看向一旁的老夫人。 老夫人知道太后宠爱浏阳郡主,但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护短不讲理,好在她一向谨慎,入宫都随身携带免死金牌。老夫人正要用这免死金牌保下沈暮玠的命,然而这时,却听到了一旁沈绾梨的心声。 【还以为是毒酒呢,原来是陈醋】 老夫人要拿出免死金牌的手又收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闭眼道:“暮玠,我与你爹自幼教导你忠君爱国,你虽不成器,但也该知晓君命难违。这酒,既是太后赐下,你便喝了吧。” 沈暮玠:!要不是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知道这是醋不是毒酒,他都要以为祖母当真如此狠心了!不过祖母又听不到沈绾梨的心声,这般暗示他,许是鼻子比较灵,闻到了醋味? “是。谢太后赐酒。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太后莫要怪罪祖母和父亲。” 沈暮玠跪着从太后手里接过了酒杯,仰首一口饮下。 端坐高位上的太后见状,这才高看了沈暮玠几眼。她还以为沈二这浪荡子会求饶,没想到倒是有几分担当。 饶是沈暮玠早就从沈绾梨的心声中得知这是醋,不是毒酒,但酸涩的味道灌入口腔,还是把他呛到了。但这是在太后殿中,即便醋味刺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陈醋咽下。 之后他适时露出惊讶之色,“太后娘娘,这……是醋?” 在一旁安静不语生怕被迁怒的沈念娇,闻言也面露诧异。 然而,太后却是宠溺地看向一旁的浏阳郡主,“胭儿可解气了?” 第30章 浏阳郡主看上了他亲妹妹?! 萧胭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太后不敢真的给沈暮玠赐毒酒,只是趁机敲打襄平侯府,不然她可就罪过了,平白害死了个无辜之人。 但她自幼在宫中长大,惯会察言观色,听到太后的话,她也配合地挽住她胳膊,笑道:“皇祖母最宠胭儿,他沈暮玠敢与我退婚,是他没福气。但他胆敢不敬皇室,嫌弃本郡主,就赐他一杯陈醋哪够,我看就该给他赐一杯穿肠烂肚的毒酒!” 沈暮玠心下暗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还好他跟萧胭退婚了!不然以后就是戏本里的武大郎! 太后不轻不重地呵斥了声浏阳郡主,“好了,此事到底是你有错在先。哪个男人受得了未过门的妻子去逛烟花之地。” 浏阳郡主哼了声:“他沈暮玠要是不去逛,能遇见我吗?这世间诸事凭什么对男子如此宽容,对女子便百般束缚,寻常女子被困后宅也就罢了,我乃天皇贵胄,还不能多些自在吗?皇祖母,你说是吧?” 沈绾梨在下首默默听着,心底颇多震撼。 【难怪太后最宠浏阳郡主,上辈子,即便浏阳郡主光明正大风流成性,太后也纵着她,后来太后摄政,浏阳郡主也是她身边最得势的宗室女。原来是因为她最会揣度太后心意。太后本也志在庙堂,不在后宅之中,虽碍于礼法不涉朝政,但却推行了许多利于民间女子的政策,诸如鼓励寡妇改嫁,废除程朱理学等……】 沈老夫人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底震撼难言。 没想到太后竟还有摄政之心! 沈暮玠则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的沈绾梨,心下诧异。 他这个妹妹,知道那么多,原来是能预知前尘往事吗? 浏阳郡主的话说得大胆,在当下来说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但太后却并未训斥她,而是看向了殿内的沈暮玠:“既然退亲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哀家也不乱点鸳鸯谱了,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只是浏阳郡主因此丢了颜面,侯府要做出补偿。” 沈暮玠拱手道:“臣改日定登门去郡主府赔礼道歉。” 萧胭笑道:“好啊,我偏爱俏郎君,还请二公子将南烟馆的几位郎君赎下来,送到郡主府上。” 沈暮玠险些沉不住气:“你!” 萧胭却是一手托着下巴,坐在太后身旁歪了歪脑袋,有恃无恐的模样。 见太后只是皱眉却并未反驳,沈暮玠只能道:“臣遵旨。” 【啧啧啧,二哥可真惨啊,未婚妻逛青楼,他戴绿帽,去退婚却反而被以权相压,赔礼道歉还得给浏阳郡主送美男,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上辈子婚后被戴绿帽比较丢人,还是这辈子比较丢人了!】 沈暮玠磨牙,都很丢人好吧。不过只要能不娶萧胭,这些他都认了! 太后闭眼假寐,轻轻摆了摆手,女官便让侯府众人退下。 出了慈宁宫,引路的太监们也走后,沈念娇才挽着老夫人的胳膊,跟旁边的沈暮玠小声抱怨:“明明是浏阳郡主人尽可夫,怎还怪罪起二哥哥。” 沈暮玠见妹妹给他打抱不平,心下终于舒坦多了。果然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贴心,沈绾梨就可劲地在旁边看热闹。 然而老夫人却是呵斥:“念娇慎言!此事本就是你二哥有错在先,皇家颜面岂容臣子轻贱,郡主再不堪那也是君,不是我等能置喙的。” 沈念娇向来在老夫人面前得宠,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训斥,尤其是当着沈绾梨的面,很是难堪。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了女子娇俏带笑的声音。 “还是老夫人明事理。” 走到她们面前的赫然是锦衣华服的浏阳郡主,她手里摇着羽扇,笑吟吟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沈暮玠从前对这位温柔贤淑的未婚妻是很有好感的,但现在见到她就恼火,“郡主还有何事?” 萧胭用红羽扇掩唇轻笑,凑近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悄悄来告诉二公子一声,我不仅喜欢俏郎君,还喜欢美娇娘。像……” 她羽扇轻轻落在沈念娇面前。 沈念娇惊恐后退半步。 萧胭这荡妇该不会看上她了吧?她才不会与她狼狈为奸! 然而,萧胭却是轻嗤了声,“像你家二妹妹这种长舌妇,我可不喜欢。” 沈念娇面色尴尬难看。她没想到,她刚才小声抱怨的话,竟然落到了萧胭耳里。 萧胭手里的红羽扇轻转,落在了一旁的沈绾梨面前,轻挑起了她的下巴,娇媚桃花眼带着笑,“不过像这位妹妹倒是容色无双,长得很合我心意。” 沈绾梨:? 沈暮玠惊恐。浏阳郡主竟然还是个男女通吃的主?! 她竟然看上了他亲妹妹?! 沈暮玠下意识就将沈绾梨往身后挡了挡,警惕道:“郡主喜欢美人,我给你去南烟馆赎回来就是了。我妹妹她胆子小,你别吓到她。” 然而,萧胭看到沈暮玠紧张的模样却是收回红羽扇,掩唇轻笑了起来。 “哈哈哈,不愧是失而复得的妹妹,二公子倒是紧张。不过我确实喜欢绾梨妹妹喜欢得紧,妹妹要是有空,来郡主府找我玩儿啊~” 她羽扇遮住大半张脸,红艳漂亮的羽毛间露出了一双秋水盈盈的大眼睛,笑意盎然,似能勾魂摄魄。 沈绾梨眸光微怔。 这双眼睛……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重生醒来,前尘今事多混乱,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 不等沈绾梨回应,萧胭就轻摇着羽扇步履轻快地离开了,一路上还有兴致用羽扇轻扑春日蝴蝶。 …… 御花园桃李鲜妍,海棠垂丝娇艳占春风。 “祖母,没人了吧?” 沈暮玠左顾右盼,还跟老夫人确认了一遍。 见老夫人颔首,他才面色严肃地看向沈绾梨,端的是兄长的姿态,“妹妹,那萧胭不是好人,你一定要离她远些。” 沈绾梨:“哦。” 【要你管?】 沈念娇有些不自在地道:“姐姐应该是第一次见郡主,怎么郡主对姐姐这般感兴趣,还邀姐姐上门玩。” 沈暮玠愤愤:“见色起意呗!” “咳咳。” 老夫人远远瞧见有人过来,轻咳了声。 沈暮玠瞬间收敛,规规矩矩站在老夫人身后。 沈绾梨感慨:【祖母的鼻子可真灵,大老远能闻到醋味,大老远能察觉到浏阳郡主跟着,还大老远就注意到有人靠近】 老夫人感觉这不像是夸人的,但她认出来人是贵妃身边的女官,于是问:“丹朱姑姑有什么吩咐?” “娘娘请老夫人去翊坤宫坐坐,顺带见见两位沈小姐。” 第31章 与三皇子有婚约的是沈绾梨 u燕帝元后早逝,后位空悬至今十余年,如今代掌凤印、协理六宫的便是翊坤宫的楚贵妃。 楚贵妃是朝中楚太师之女,膝下有三皇子萧瑾宁与四公主萧明瑶,深得燕帝宠爱。 太子病弱常年不理朝政,二皇子驻守边关,三皇子侍奉御前也最受燕帝重用,满燕京权贵都心知肚明,燕帝属意三皇子继承大统。 沈绾梨想起上辈子,太子病逝,燕帝驾崩,期间虽然有太后摄政、二皇子起兵造反等等波折,但登上皇位的确实是三皇子萧瑾宁。 不过萧瑾宁也没当多久皇帝,在他迎娶沈念娇为后那日,燕国就襄平侯府中的那个魏国质子元靳带兵灭了。元靳统一四国,发兵攻打燕朝的理由不是一洗往日为质的耻辱,而是抢亲,他也要娶沈念娇。 如果当时不是她的尸体被挂在城墙上,而是她本人站在城墙上的话,沈绾梨其实是很乐意看这种好戏的。但是,这些人,萧瑾宁、沈念娇和元靳,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逼死她的凶手。 梁贵妃喜爱芍药,虽是早春,翊坤宫中便已经花团锦簇。 绛笼蜜炬,绿映龙盆,满园芍药团红缀锦,开得极盛大,但却不及正在修剪芍药花木的女子衣冠华贵。 就连春日的蝴蝶都偏爱她的裙摆,落在了她华裳上的金线刺绣的芍药花蕊间。 “臣妇携孙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 梁贵妃纤纤玉手如霜雪,手里拿着把小巧玲珑的银剪子,正在修剪花枝。 梁贵妃凤眸微转,瞥了跟在沈老夫人身后的沈暮玠一眼,“听闻二公子与浏阳郡主退亲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连太后都惊动了,太后没为难二公子吧?” 沈暮玠拱手回道:“太后娘娘宽厚。” 梁贵妃却是轻笑了声,“本宫看分明是太后娘娘老糊涂了,这事本就是浏阳郡主不守妇道,有错在先,她竟还这般纵着浏阳郡主,真是叫人心寒。” 沈老夫人和沈暮玠都不敢吭声。 满后宫,也只有气焰嚣张如梁贵妃,才敢这般不敬太后,可偏偏太后并非燕帝生母,梁贵妃又得宠,所以燕帝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梁贵妃敢骂太后,他们却不行。 梁贵妃笑道:“二公子也莫要灰心,这燕京城中待字闺中的好姑娘多的是,本宫的明瑶便知书达理,做不来逛南烟馆那种龌龊事。” 这话沈暮玠是赞同的,四公主虽然娇纵,但却远没有萧胭那般离经叛道。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旁沈绾梨的心声。 【萧明瑶?呵,她玩得比萧胭还花,萧胭明面上玩得花但至少没闹出人命,讲的也是你情我愿,但萧明瑶可就不好说了。她就是师父话本里的那种抖S,和府里元靳那个抖M天生一对!】 沈暮玠:“……” 什么抖艾斯抖艾母的?沈绾梨那什么师父给她看的都什么话本啊! 而且,这些皇室郡主公主什么的,怎么都这么吓人! 就连见多识广如老夫人都听得满头雾水,不过,她私心里也不愿再与皇室结亲。 老夫人道:“四公主秀外慧中,自是要配燕京城最好的郎君,老身这二孙子不学无术,三天两头挨他爹的军棍伺候,老身只求他别再惹祸就好。” 梁贵妃闻言只是笑了笑,她自然没打算将自己宝贝女儿许配给沈暮玠这个浪荡子,只是想借着贬低浏阳郡主,夸夸自己的好女儿罢了。 她没再提沈暮玠,而是把沈念娇招近身前,将刚剪下的一支芍药簪在她鬓上,“春日芍药娇美鲜艳,还是你们这些年轻姑娘戴着好看。念娇这可真算得上是人比花娇了。” 沈念娇闻言娇羞不已,“娘娘谬赞,念娇谢娘娘赐花。” 梁贵妃对待沈念娇的态度很是亲昵,“还跟本宫客气什么,待来年春日,你嫁给瑾宁,便该唤我一声母妃了。” 沈念娇闻言窃喜,抬眸看了沈绾梨一眼,略带挑衅。 梁贵妃的目光随着沈念娇看去,终于被她刻意忽视许久的沈绾梨身上,语调明显冷淡了许多,“这位便是襄平侯府嫡长女沈绾梨?” 沈绾梨:“回贵妃娘娘,是臣女。” “抬起头来,本宫瞧瞧。这养在乡野,自是比不上娇养的……” 梁贵妃本想为沈念娇撑腰,奚落沈绾梨一番,可当看到少女那张明艳出尘的脸时,再一对比旁边温婉清丽的沈念娇,只觉得有如云泥,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贬低她的长相。 而且,沈绾梨长得明艳姝丽,却不显轻浮秾艳,反倒有种国色天香的大气。 梁贵妃斜了沈绾梨一眼,“这位大小姐是襄平侯从哪个旮旯角找出来的,本宫瞧着,礼数欠缺得很。本宫瞧着她与念娇岁数相仿,又不似双胎,襄平侯可别糊涂了,做出什么外室女充作嫡长女的丑事,平白让念娇矮了一头。” 老夫人急忙道:“回禀贵妃娘娘,侯府确实有一事隐瞒,事关绾梨和念娇的身世。其实本应与三皇子殿下有婚约的是臣妇的长孙女沈绾梨。” 梁贵妃面色骤然一沉,她早就听说了之前在襄平侯府发生的事情。 沈绾梨这个刚回侯府的嫡长女,不知廉耻纠缠三皇子,还把沈念娇推到了冰湖中,想要将她溺死,取而代之。 如今看老夫人的态度,明显是纵容偏心沈绾梨的。 只是这等徒有美貌,却粗俗恶毒的女子,她定不会让她进自己儿子的后院的! 这时,翊坤宫门口传来了年轻男子清朗的声音: “襄平侯府老夫人,不管你们侯府与本皇子订婚的是哪位千金,但本皇子只属意念娇小姐,沈绾梨那个毒妇,本皇子是绝不会娶的!” 萧瑾宁听说心上人入宫拜见自己的母妃,就匆匆赶了过来,可没想到刚进宫门就听到沈老夫人说沈绾梨才是他未婚妻的话。 他快步走到了梁贵妃身前见礼,给了沈念娇一个安抚的眼神,再看向沈绾梨的目光满是嫌恶。 第32章 老夫人故意误导三皇子娶沈念娇 沈绾梨微垂眸别开视线,心底却想翻白眼。 【说得好像沈念娇你就能娶得到似的,上辈子大婚当日被抢亲,丢了新娘子还丢了江山皇位,啧啧】 老夫人和沈暮玠听着沈绾梨的心声眼皮直跳。 怎么沈绾梨的心声不是婚姻破碎、家族灭门就是国破家亡啊! 沈念娇见三皇子也出面为自己撑腰,心下得意,面上却露出纠结神色,“念娇谢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抬爱,只是,念娇出身有瑕,到底不比绾梨姐姐,这门婚事确实也本是绾梨姐姐的……” 萧瑾宁一见沈念娇蹙眉就心疼,“本皇子不在乎这些。满燕京城高门贵女无数,比她沈绾梨这襄平侯府嫡长女更高贵的也不是没有,但本皇子只属意你做三皇子妃。” 他又看向沈老夫人,“老夫人,本皇子知晓你们侯府亏欠沈绾梨,所以对她诸多宽容,即便她欺负念娇也没对她如何,甚至还放纵她抢念娇的东西,但是,沈念娇才是本皇子认定的三皇子妃。本皇子是绝不会如她的愿的!” 老夫人:“可是念娇的身份……” 沈念娇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如今她还没有名正言顺地成为卫国公府千金,还是很需要襄平侯府嫡女的身份的。她担心梁贵妃和三皇子知道她是假千金后,婚事生变。 然而,萧瑾宁一听这话,就知道沈老夫人肯定又想说沈绾梨的身份才是与他相配的,不耐烦地打断了,“老夫人不必再说!无论念娇是何身份,本皇子都只会娶她一人!断不会娶沈绾梨的,你们还是早些为沈大小姐另寻亲事吧!” “这种恶毒粗俗之人留在翊坤宫也是脏了我母妃的眼睛,老夫人,您还是早些带这位上不得台面的长孙女回府吧!念娇留下陪我母妃便好!” 萧瑾宁压根不想看到沈绾梨,直接开口赶人。 梁贵妃本就一向宠着这个儿子,何况他的话也合乎她的心意,于是也不再管沈老夫人再说什么,就吩咐女官:“丹朱,送客吧。念娇留下陪本宫便好。” 梁贵妃都亲自发话了,沈老夫人也只能叹了口气,对沈念娇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念娇,你也得为你绾梨姐姐着想,好好同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说说吧。” 然后老夫人就带着沈绾梨和沈暮玠一同离开。 沈念娇见老夫人直至被送客都没能说出来她的假千金,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祖母临走前叮嘱她的话,应该是让她私下再找机会跟梁贵妃和三皇子坦白自己是假千金,把婚约还给沈绾梨。 但是,她才不! 三皇子都说了不在乎她的身份,那她自然也就没必要说了。 直到把沈绾梨等人送出翊坤宫,萧瑾宁才甩袖冷哼了声,“可算把那沈绾梨赶走了,本皇子一见着她便觉觉得污秽不堪!” 沈念娇垂眸,“可是府中都说,绾梨姐姐名言不可方物,容色比我更甚。” 虽说萧瑾宁如今厌恶沈绾梨,但沈念娇却很忌惮沈绾梨的那张脸。毕竟古往今来,那么多祸水妖姬,不都仅靠了一张漂亮脸蛋就勾得男人为她痴狂吗? 萧瑾宁说起沈绾梨时言语刻薄,但在看向沈念娇时,却觉得她哪哪都好,“她长得再好看,心脏,本皇子也瞧着脏,念娇温婉心善,知书达理,才是最合本皇子心意的。” 一旁的梁贵妃闻言也颇为欣慰,“不错,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念娇才担得起正妻之位。” 她在看到沈绾梨的时候,其实也担心,瑾宁会被她的美色所蛊惑,娶了这么个有貌无才无德之人,在其他后妃皇子面前闹笑话。 但好在她儿子不是那种色令智昏之人,很清楚,沈念娇这种出身高贵、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女子,才能担当得起正妃之位,日后才能母仪天下。 这些时日,祖母、哥哥和姑姑都转变了对沈绾梨的态度,让沈念娇很是惶恐。 她很害怕,萧瑾宁在看到沈绾梨时也会移情别恋,但现在听到他依旧对沈绾梨嗤之以鼻,心下松了口气。 听到贵妃说她才堪当正妻,而沈绾梨这种空有美色的只配为妾,更是心下暗爽。 “谢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抬爱。只是姐姐……到底是我对不起她。”沈念娇依旧是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模样。 萧瑾宁直接打断,“都说了不必提她。” “是。”沈念娇唇角微勾。 …… 而另一边,沈绾梨和沈老夫人一同上了马车。 老夫人上了马车后就叹了口气,闭目假寐。 沈绾梨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满面沧桑的老人。 【刚才在翊坤宫,老夫人好像并不想亲自告诉梁贵妃沈念娇是假千金,明明有好几次机会说出来,却故意引得三皇子打断……】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眉眼微微松动。 竟然被沈绾梨发现了。 【如此,三皇子误以为侯府偏心我,心生恼火,实则忽视了沈念娇假千金的身份,而老夫人也几次三番要说实情,但却被三皇子打断,责任也不在老夫人而是在三皇子,那么,日后三皇子娶了沈念娇后,再暴露出沈念娇的假千金的身份,贵妃也没办法责怪侯府隐瞒真假千金一事。】 沈老夫人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仿佛已经睡着了,实则一直在留意沈绾梨的心声。 不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担心,三皇子知道沈念娇真实身份后,婚事生变?呵,果然,说什么要把属于我的东西还回来,实际上还是更心疼沈念娇,处处为她着想?】 老夫人:“……”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刚还想夸沈绾梨聪慧!这孙女简直蠢笨如驴! 【呵呵,老夫人还指望沈念娇亲自向贵妃坦白自己假千金的身份,但以我对沈念娇的了解,定会糊弄过去!不过正好我也不想嫁三皇子,就暂且任由她瞒着,等到正式定亲,一切尘埃落定,我绝不会让她占着真千金的身份出嫁!届时,也不知道梁贵妃还会不会对这个心心念念的儿媳满意。】 第33章 苟戴先生话本,霸道皇商夜夜宠 老夫人闭目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她给了念娇机会自己同三皇子和梁贵妃坦白,日后如何,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她虽喜爱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孙女,但是,更在乎侯府的前途和满府上百条人命。 侯府马车缓缓驶入市集,燕京城中热闹非凡,沿街瓜果盈车,早有簪花的货郎挑着满担子桃杏春花走街串巷地吆喝。 春风掀珠帘,沈绾梨一手托腮看着这一切,百姓和乐,海晏河清。 谁能想到,来年春日桃花满城时,却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老夫人忽然睁眼,看着帘外热闹街市,“燕京繁华,自二十年前你父亲玉龙关封狼居胥,大破魏国,魏国将太子送来燕京为质子以来,大燕朝境内再无战火离乱,边境偶有冲突但也不影响燕京百姓安乐。” 沈绾梨淡淡道:“父亲劳苦功高。” 即便上辈子,襄平侯沈晋安在三皇子和沈念娇施压之下,亲手杀了她,她也不得不承认一点,如今燕国的和平确实是沈晋安带着十万燕骑打出来的。 老夫人也是与有荣焉,“是啊,就连陛下都说你父亲是大燕的万里长城,只要有你父亲在,燕京便不会有战火。” 【可惜上辈子他死了,先帝驾崩,襄平侯府被卫国公府陷害谋逆抄家灭门,彼时沈晋安还在战场厮杀为守国门,却被萧瑾宁一道圣旨传回来,被车裂而死。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新帝手中,护国者被诬叛国,留千古污名】 老夫人心口一沉,生生压住了满腔愤怒。 沈家满门精忠,沈晋安劳苦功高,深得当今陛下宠信,甚至还被赐下免死金牌,君臣相和二十余载。陛下还曾言即便沈晋安犯下谋逆重罪,也要留他全尸,萧瑾宁竟敢如此对她儿子! 而且今日在翊坤宫一见,萧瑾宁虽对沈念娇情深意重,但却像个为情乱智的,实非储君之选!襄平侯府处在这个位置上,在立储之事上压根无法沉默,看来,她得同沈晋安商量一番,另择明主而事了。 “快来看看快来瞧瞧,苟戴先生的新话本,霸道皇商夜夜宠!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啊!” 帘外传来震耳的吆喝声,沈绾梨听到“苟戴先生”这个熟悉的名字,探窗朝外看去,就见须臾书斋门前排了长队,许多百姓在排队,而书斋前吆喝的童子手中还拿着个长得像号角的东西,那东西似乎能将声音扩大,即便四周吵吵嚷嚷,依旧能听到书斋童子的声音。 【那个能扩大声音的东西好像叫喇叭,上辈子元靳军中倒是常用,没想到竟然早已出现在了燕京城中,却是被用来作为市场吆喝叫卖所用】 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朝窗外看去。 她年轻时随老侯爷上过战场,是知道战场上人多吵嚷,许多信号都靠号角和旗帜摇摆来传递,也只能传递一些简单的进攻撤退等信号,若是能有东西将说话的声音直接传开,那确实会方便许多。 她暗暗记下,决定回府将此事告知儿子,让他去寻一寻这喇叭的做法,可不能便宜了敌军。 沈绾梨忽然道:“祖母,我想去书斋瞧瞧。” 她想要去看看,那位苟戴先生的新话本。 上辈子,她死后,尸体被挂在城墙上,魂魄也被拘在尸中不得超生,后来师父有如仙人降世一般,骑着白鹤出现在她身边,解救了她,带她去山中修行。 他见她在山中苦修无趣,下山行医时便会顺手为她带几本须臾书斋的话本,其中带得最多的便是苟戴先生的话本。当然,也是因为她对苟戴先生的话本尤为感兴趣。 那位苟戴先生的话本,名字大胆雷人,甚至有些难等大雅之堂,时常为燕京书生文人所唾弃,为高门大户所不喜,但却很得市井百姓的喜爱,销量亦是燕京城中最好的。 而且,与寻常经书戏折子不同,苟戴先生的话本用的都是大白话,词语简单通俗易懂,并无辞藻堆砌和识文断字之难,即便是市井百姓也耳熟能详。 苟戴先生的话本也深得闺中少女和妇人喜爱,上辈子,沈绾梨还听说,有官员被抄家,妻妾屋中被翻出好几套精装的苟戴先生的话本,而那位官员还曾多次在朝中极力要求将苟戴先生之作列为禁书,禁止书斋印刷售卖。 当然,最吸引沈绾梨的并非苟戴先生书中的那些爱情故事,而是他笔下写了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还有他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的,新奇思潮。仿佛,在他笔下的世界,女子亦不必困于内宅,亦有天地广大,可横刀跃马,可官至庙堂建功立业。 老夫人如今正想与这个孙女关系更亲近些,听到她说想去书斋看看,当下就给侍候在旁的许嬷嬷递了个眼色。 许嬷嬷便掀开车帘,对外头车夫喊了句:“在须臾书斋前停下。” 沈绾梨利落地跳下马车,“谢谢祖母,祖母先回去吧,我去看看,稍后再同丫鬟一块回府。” 然而,老夫人却是紧跟着也在许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我同你一道瞧瞧。” 后头趴在马车中的沈暮玠,见沈绾梨和老夫人下了车,也拖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腿下了车。 见沈绾梨去书斋前,沈暮玠桃花眼挑起,“想买话本?沈绾梨,你识字吗?” 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多了几分愧疚。 绾梨流落在外多年,养母柳氏又苛待她,将她作丫鬟使唤,哪里会让她去学堂识文断字?反倒是柳氏的女儿沈念娇,占了绾梨的身份,知书达理,才名满燕京。 这时,书斋里头走出来几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 其中一个头戴玉冠,生得白净俊秀的少年,摇着扇子走到了沈暮玠身边,身后勾搭上他肩膀,上下打量了沈绾梨一眼,问:“沈二,她就是那个害得念娇小姐落水受寒的沈绾梨?怎么,想东施效颦来书斋博个才名么,不识字还来买书?” 第34章 沈绾梨一个乡野村妇竟然出口成诗? 惚沈绾梨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师焕云,朝中内阁大儒的嫡次子,但却是个不羡仕途的,惯爱与人赏风吟月,勾栏听曲,时常为青楼女子写词作曲,与沈暮玠也算得上是酒肉朋友。 他自诩诗才高雅,目下无尘,最厌恶的就是野蛮无礼大字不识的村夫野妇,而对于沈念娇这位闻名燕京的才女,自是推崇备至。 上辈子,师焕云就没为了沈念娇找她的麻烦,好几次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沈绾梨对于这位清高才子自是没什么好感的。 老夫人轻咳了声。 师焕云这才注意到站在沈绾梨身后不远处的富贵老妇人,当下带着一众朋友拱手作揖:“侯府老太君也在,晚辈失礼了。” 沈暮玠其实并没有当众羞辱沈绾梨不识字的意思,但听到师焕云的话,就感觉自己的话也连带着变味了。 他连忙推开师焕云,“去去,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师焕云,你怎也爱跟内宅妇人一样嚼舌根了?我妹妹流落在外多年,是不识字,但这不是有我吗?” 沈暮玠看向了沈绾梨,眉宇高扬,“沈绾梨,你喜欢什么话本,二哥帮你买?有看不懂的,等回府后,我有空念与你听。你要是实在好学,求一求我,我也可以教你识字。” 沈绾梨只淡淡瞥了沈暮玠一眼。 【就你?】 就算不听心声,沈暮玠从她眼神里都看出了轻蔑,有些不服气,“我虽然比不上大哥通晓经史子集,但教你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 师焕云嗤笑,“沈二,你这妹妹想必连书斋里,哪些是话本,哪些是诗书,都不知道,你要问她想看什么话本,着实为难她了。” 就在此时,沈绾梨从书斋架上取下来一本飞花雅集。 师焕云身后的贵公子惊讶地道:“焕云,这沈大小姐好眼光,竟然一眼就看中了你编纂的诗集。” 师焕云自诩才子词人,自是高兴有人能欣赏自己的著作的,哪怕这人是他嗤之以鼻的沈绾梨,他此刻也觉得,此女虽然不识字,但眼光倒是不错。 他哼了声,“倒是慧眼如炬。不过我修编的是诗集,可不是苟戴先生那些什么入不得流的话本,即便你识字也未必能品得诗中真意。” 然而,沈绾梨却是将那本诗集放在掌柜面前,说:“书斋当中,除却这册飞花雅集,其他的书籍都给我来全册。” 掌柜一直都跟在师焕云这帮贵公子身边,这会儿一听沈绾梨的话,知道来大生意了,登时喜笑颜开,“好嘞,沈大小姐好阔气,这就为你装好书籍送到你府上。” 沈暮玠和师焕云等人都愣住了。 刚才谁也没念出师焕云那本诗集的名字,可沈绾梨竟然知道那四个字叫“飞花雅集”。 她不是,出生乡野,大字不识吗? 沈暮玠看着那直接往马车上装的书,不由为自己的荷包肉疼,“妹妹,你真的要买那么多书籍吗?” 沈绾梨偏头看他,诧异地问:“二哥平日里在赌场里挥金如土,这些书籍买不起吗?” 他真买不起。 毕竟他的银子才被父亲收缴捐作军资,剩下的私房钱也给了沈绾梨做了见面礼,现在手头上的银票银子还真没多少。 但经商有道,名下也有不少产业,凑一凑,银子总还是有的。至少不能在师焕云这帮狐朋狗友和沈绾梨面前丢了面子。 他故作潇洒地摆手笑道:“二哥怎会买不起,你就算想要整个书斋,我都能为你买下来。” 沈绾梨:“好,谢谢二哥,我买了。” 沈暮玠:“……” 不是,你一点也不客气,还真敢要啊! 师焕云见沈绾梨竟然专门挑出他的飞花雅集不要,把其他所有书都买下来,一时间面色尤为难看,“你故意的?” 沈绾梨拿着飞花雅集掂了掂,扬眉浅笑,“是啊,师公子这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之句,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吧。” 师焕云瞬间炸毛了,“你竟敢说我的诗词是无病之呻吟?” 他最厌恶别人这么评价他的诗词了! 他爹就是这么骂他的。 沈绾梨极尽嘲讽,“一个大男人,整天在这悲春伤秋、感风吟月,我这种闺阁女子都自愧不如呢。” 师焕云瞪着沈绾梨的双眼都发红了,“那你倒是吟咏两句,我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沈绾梨昂首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师焕云诧异,没想到这乡野村妇竟还真能出口成诗。而且,这等堪以流传千古的佳句,他竟还不曾听过! 这时,书斋当中有书生带头鼓掌,惊叹道:“好诗!好一个收取关山五十州,不愧是襄平侯之女!” 那些书生皆身着青衿,衣衫胸前绣有龙飞凤舞的\"关山\"二字,明显是大燕朝第一书院关山书院的学子。 师焕云明显也认得他们。 为首的书生身姿挺拔如松柏,五官硬朗剑眉星目,广袖流风似带浩然正气。 他毫不客气地表示:“焕云兄,这位沈大小姐的诗句,与你那些赏风吟月的婉约诗句,确实是高下立现,你一届男儿,整日伤春悲秋,竟还比不上一个闺阁女子的豪气。” “崔廷礼,你闭嘴。” 师焕云虽然也觉得沈绾梨这诗句不错,听到便让人热血沸腾,但碍于颜面却还是出言挽尊:“如今大燕境内百姓安乐,歌舞升平,盛世当如是,何须逞匹夫之勇!” 那被称作崔廷礼的书生却是振袖,掷地有声地道:“当今盛世太平,多亏了襄平侯带领铁骑坐镇军中,这百姓和乐亦是陛下政史清明和无数战士戍守边疆换来的,可你却在这嘲讽襄平侯的女儿大字不识,我为天下文人以你不耻。” 他身后的书生们虽不敢直面师焕云的锋芒,却也纷纷点头。 师焕云面色燥热,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攥紧拳头,看向沈绾梨,羞愧地道:“沈大小姐,对不起,是我狭隘了。我敬佩襄平侯英勇,不该如此轻视你,你的诗才和志气亦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崔廷礼对沈绾梨微微颔首,清正的眉目间带了丝笑意,“不知道沈大小姐这句诗如何得来?难道是出口即成,这可是诗仙在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