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入门?老娘脚踹渣男二嫁大将军》 第260章 姜琮月可还不知道这门婚事是他安排的! 他僵着脸,轻咳一声,打断林首辅:“这个之后再说,我来护送圣旨。” 林首辅恍然大悟,赶紧点头,这关键的时刻也没人想听云安侯那个晦气玩意儿。 他引着满身冷汗的薛成琰大步去了书房,姜琮月却随着林夫人停下来,看着薛成琰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些慌乱。 她回头,问:“林夫人,令侄女还带了什么消息?” …… 半刻钟后,姜琮月端着茶盏,有些呆滞地看着林小姐——也就是现任云安侯夫人。 林小姐跷着二郎腿,歪在椅子上嗑着瓜子痛骂李延德。 “从成婚夜开始,他就气了我不少回!这个孬货,我那么多任丈夫,没一个这么孬的!他竟然还敢跟我抢前头跪!” 林小姐怒目圆瞪,一拍桌面,“老娘成婚那么多次,没一个男人敢跟我抢的!” 林夫人尴尬地陪笑了下,招着手让林小姐收着点。 林小姐语气这才软化下来,说:“姜夫人,对不住啊,你是体面人,没见过我们这些市井的粗人。那李延德也就庆幸自己生在侯门,若他是个贩夫走卒,老娘在他新婚夜跟我顶嘴的时候就宰了他!” 林小姐呸出瓜子皮,论琴一个屠户的女儿都被她吓了一跳。 “若非那侯府一个个还算乖顺懂事,听说我要回来告诉伯父就收拾了一堆金银珠宝来讨好我,我当真可不会给他们脸。” 姜琮月和论琴对视了一眼。 一开始是安静,眼神换了换,然后均是看见对方没忍住地笑起来。 姜琮月认认真真对她说了一声:“多谢林小姐为我出气。” 林小姐愣了愣,一向大喇喇的她倒是不好意思了。 “姜夫人这么客气干什么?和谁成婚不是成?这门婚事,我还挺满意的,我也没少捞银子了,更兼打了男人出了气,他还还不了手。”林小姐摆摆手,“你越是脾气好,他们越是要骑在你头上,这等人最是欺软怕硬又贪生怕死呢。” 她是真没把这门婚事当回事,过得滋润得很。 知道林小姐没被这门婚事困住,她松了口气,终于放下担心。 “是,我向林小姐学到了。”姜琮月想起林小姐掀了侯府饭桌的样子就想笑,想想赵氏和老侯爷那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她更想笑了。 固然早已没有兴趣听到李家的消息,但是如今得知李家过得很惨,姜琮月还是高兴的。 因而有些感慨,有些人对他们好脸他们是不会感恩的,反而只会骑上头来。若没人给好脸了,他们才知道后悔了。 姜琮月心无任何波澜,完全可以想见侯府那些人现在在想什么。 她又想起一件事儿:“他是从哪日开始未回的?” 记得回门那日,还在门外遇见过李延德这蠢货。 林小姐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就是腊月二十八那天!他要是死了就好了,我又做寡妇,那我就是侯府的老太君了!我让那个婆婆退位……” 姜琮月被她说的话逗得忍不住笑。 那就是回门那日之后,李延德便再没有出现了?她当时请薛成琰去处理,那是不是…… “李家还在找吗?”姜琮月淡淡道,“他们不必找了。” 林小姐嗑着瓜子一愣,貌似在思考着这句话的含金量。 随后,嘿嘿笑起来:“是。” 薛成琰和林首辅已经结束了商谈,正在前厅说着话等她。 第261章 姜琮月和林夫人林小姐告辞,却还没走出二门,就有仆人来报:“夫人!云安侯府的来了!” 这边三个人一愣,林夫人不知所措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姜琮月,斥道:“这个时候上门来干什么!” 这李家也是不会找时候,偏生遇上姜琮月在的时候。 仆人尴尬地问:“那夫人,咱们还见他们吗?” 林夫人嫌恶地摆摆手:“让他们晾着,等送了姜夫人和小将军再说。” 姜琮月也不想看见他们,当没听见,经过夹巷和林夫人道别。 老侯爷也是难得出门,只是赵氏自己来总觉得不一定有分量,林府不见得会给自己面子,只能把老侯爷也给拔起来了。 在外面焦灼不安地等了半天,也不见林夫人见他们,赵氏慌得都坐不住,不停回头问老侯爷:“林大人和林夫人不会不愿意见我们吧?” 老侯爷一杵拐杖,手还在抖:“咱们已经找了这么多日了,还是没找到延德,光凭咱们侯府,没什么人马,怎么能找到他?” 赵氏十分不安:“可是,儿媳妇她就在林家,只怕早已向林大人告状了,他们问罪我们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帮我们找延德呢?” 老侯爷吹胡子瞪眼,颤巍巍道:“那也得来问!延德是首辅唯一的侄女婿,他能看着他失踪不管不成!这门婚事,可是首辅提的!” “林首辅家大业大,随便调动些官兵,就能助我们找到延德了,到时儿媳妇也能回家,岂不是皆大欢喜?” “难不成林首辅还能看着侄女守活寡?”老侯爷瞪大眼。 赵氏想想也是,她还是急得捶手心,索性把老侯爷拖起来,说:“走,我们直接去找林夫人。” 李延德失踪这么大的事,即便是他们莽撞些林夫人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赵氏拖着颤巍巍的老侯爷出了夹道,老侯爷上了年纪,两个人走得有些费劲。可走着走着,却猛地听见一道声音,熟悉得让他们猛然僵住。 赵氏抖着手,不敢置信地抬了头。 就在前方,在不远处,那人穿着月白的衣裳,素净的裙子,身形纤长,像一株水面迎风的柳。 因刚从宫里出来,她穿得素净,头发上也只有两支玉钗绾着,可那衣裳的料子极其的好,揉不生皱,风吹起澜,上面隐隐浮现银色光华。 光是淡淡的站在那里,便是无边的富贵。 赵氏僵僵地看着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犹如枯木被铁钉钉住,一瞬间哪里也动不了了,浑身的血都流不动了,就那么恐惧的、恍惚的、震惊的定在了那里。 她的眼睛滞缓地下落在那人的手腕上,那一只阳绿通翠的镯子,就这么衬着雪白的手腕,犹如一汪百年的碧潭,绿出一种国宝地位才有的泰然贵气。 那是开国皇后赐下来的爱物,在薛家传承了几代,由老太君交到她手里的。 就这么一镯,价比万金。 赵氏猛然目眦欲裂。 她如何不认得那张脸,如何不认得这个人! 明明是昔日朝夕相处的熟人,可没多久不见,她竟变得不像她了! 姜琮月! 她为何变作这样了? 为何她的脊背伸直,为何她的脸上带笑,为何她明明不做表情也神采奕奕,为何她不做打扮也光彩照人!? 赵氏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看着那只镯子,浑身犹如风箱一般,胸口抽着气。 直到此时,姜琮月已改嫁他人的消息,才真正强烈地攻击了她。 第262章 她怎么能戴那样的镯子?! 她曾经给她一个虾须镯,是姜琮月进门的时候意思的见面礼,赵氏从陪嫁箱里挑了个落灰的,根本也不太用心,认为够配姜琮月了。 后来姜琮月要和离时,把那镯子摘下来扔在地上。 赵氏气得够呛,骂她不识好歹,配不上好东西,看她以后能过成什么样! 可再见时,她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场景。 姜琮月手上戴上了皇室流传下来的至宝。 她灰头土脸焦急万分,求见不得,而姜琮月正站在林夫人身前,林夫人态度恭敬,甚至,甚至是在讨好! “姜夫人慢走,天冷了,您注意别让风吹了。”林夫人笑吟吟地扶着她,满脸殷勤,“许久没见到老太君,还请夫人替我们请个安,哪日有机会能上门拜访就更是荣幸了。” 赵氏的胸口撕裂般的难受,重重喘着气,自己过得这么糟心,焦头烂额的时候,曾经看不上的媳妇却就在面前如此高高在上! 她心里的火烧着,几乎立刻就失去了理智,破口而出大喊:“姜琮月!” 正在告别的两人都愣了愣,回头,皱着眉看过来。 她看过来的眼神是如此陌生,冷淡的,高贵的,似乎不把她当回事的。 赵氏扶着老侯爷,气哭了,大叫:“李延德都失踪了,你竟也不为他担心一下,明明在林夫人这里,还不叫林首辅帮忙派人去找他!” 林夫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老妇,好像被她震惊了。 姜琮月也抬了抬眉,终于看见这对公母。 原来身份相差太大,连对方叫嚣也生不起气来,只是觉得好笑。 她笑了下,无波无澜地看着赵氏和老侯爷:“只是失踪了?还没死呢,别急着跟我报喜。” “瞧这老太太说的,还以为本夫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赵氏和老侯爷脸色铁青,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当真对延德没有一丝旧情! 林夫人急忙对姜琮月道:“真是对不住姜夫人,这看门的没看好,竟将这四处乞讨的乞丐放进来了,打扰了姜夫人,听见没有,都把他们赶出去!” 那两人脸色一变,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家丁已经蜂拥而上,拽着这两个人往外拖,老侯爷本就走不利索,这下更是哎哟叫唤个不停,大惊失色! 他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对待过!这可是他的亲家! 赵氏慌了,狼狈地大叫:“林夫人!延德可是娶了你们侄女的!你们难道要看着她守寡吗!”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林夫人见这还堵不上他们的嘴,真是烦都要烦死了。 他们侄女守寡还少吗? 她给丫鬟一个眼色,丫鬟立刻上去把赵氏嘴堵了,回复说:“回夫人,奴婢看见有两个老乞丐上林府乞讨,莫名其妙打扰了姜夫人,这就赶出去,没见过什么亲家不亲家的。” 林夫人点点头:“来,姜夫人这边慢走。” 赵氏瞪大了眼。 他们是落魄侯府,可也不能这么颠倒黑白!她要是闹上去,林家也有得好看的! 可这一瞬,对面却有人和林首辅说说笑笑走来。 薛成琰等了一会儿没看见姜琮月都忍不住,直接进来接她,林首辅正在笑呵呵道:“小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 话音未落,就看见了这里的几人。 薛成琰一愣,随即神情冷下来,上前把披风系到姜琮月身上,握着她的肩头,斜眼冷冷瞥去。 赵氏和老侯爷的话全卡在嘴里,这是薛小将军! “这个破落户来做什么?”他的话还是忍不住刻薄。听林夫人说了,薛成琰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视线,淡淡道,“封口。” 这话杀气毕现,赵氏后背一凉,惊恐地意识到,这可是薛成琰,要是他当真打算封口……他们的话别说能不能上达天听了,只怕出了这扇门便会再也说不出话! 赵氏瑟瑟发抖,竟然吓跪了! 姜琮月按着薛成琰扶在自己肩头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回头用余光瞥着他们。 “不是乞丐也没事。”她淡淡道,“不日京里就会传开,赵老夫人和老侯爷威逼前妻做人情,去找新婚失踪的李延德。” 赵氏脸色大变,她绝对丢不起这个脸!到时京里如何唾弃她她都能想到,狠狠打了个哆嗦! 可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她浑身一抖,狠狠地跌坐下去。 姜琮月转回头,毫不在意他们地走了,只留下声音回荡在长长的夹巷里。 “你们若是迫不及待想让李延德去死,就尽管期待本夫人找到他试试看。” 第263章 姜琮月出了林府,没再看身后的人一眼。 那些人早已和她没关系。 她坐上马车,仍然心无波澜,甚至连为李延德失踪高兴的心情也没有。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人,何来的情绪波动。 只是到了此刻,看着马车外茫茫的雪,还有抱着袖子穿行在路上的行人,不免有些感慨。 她再也不用为一个愚蠢的男人奔波求情了。 从前为了李延良读书进学,为了给李延淑培训礼仪规范,她不知道低声下气求了多少人,受了多少气。 最后却换来的众叛亲离,所有人都偏向了赵秀雅,因为她的操持之下,赵秀雅能让他们轻松,开心。 他们能够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那里谈笑,是因为姜琮月站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到如今,她对他们的期待只有自取灭亡。 薛成琰坐上来,马车晃了晃便往前走,他本只是看着前方,可看着又像是有什么憋不住,一直悄悄故作不经意地往姜琮月脸上瞥。 姜琮月看了他一眼,见薛成琰又把目光收回去了。 她觉得薛成琰的反应很可爱,竟然忍不住想逗他。 “林小姐的婚事,是你安排的?” 随着这话一问,薛成琰整个人顿时一僵。年轻俊美的脸上出现一丝懊恼的神色,眉头皱起,竟然有了愁容。 就知道媳妇太聪明,这事早晚会被发现的。 可是真死到临头,薛成琰还是有些紧张,怕她对自己有什么看法,觉得他太过心机深沉,竟然有瞒着她的事。 薛成琰抿了抿唇角,可是,他说过不会再骗她任何一次的。 他点了点头。 薛成琰一副马上要上刑场的样子,姜琮月忍俊不禁,“你怎么想到的?” 薛成琰这才眉头一松,有些怔愣,没想到姜琮月并不觉得他做得太阴险。 他一下子兴奋起来,说:“我听说林首辅有个侄女,很喜欢喝酒打男人,死了三任丈夫,再没人敢娶她。但林小姐手痒,总想找个人教训,我便想到——” 他顿了顿,停下来,皱眉,还是觉得自己的行径太顽劣了。在一向端庄稳重的姜琮月面前,他这件报复好像个小少年,透着股邪肆的顽劲儿。 像是顾西望会想出来的,他在姜琮月面前,还是更希望自己稳重一些,更沉稳有担当,不至于让姜琮月总想起年龄的问题。 可姜琮月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捧腹,丝毫不见对他的不认同。 薛成琰都看愣了,让她笑了半晌,自己都有点茫然了,才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双手撑在膝头,看她两眼又低下头。 “这真是太妙了,各取所需,没有人不满意这门婚事。”姜琮月想起林小姐说的话,还是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天才,想来林小姐也对这个不敢还手的文弱新丈夫很满意,也倚仗着林府门第,在李家捞了不少好处。 李延德也自认为了接近林首辅的权势才成的婚,谁能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薛成琰还是低着头,姜琮月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怎么这么聪明?” 见薛成琰还是不抬头,她索性伸手,把薛成琰下巴抬了抬。 薛成琰都没预料到她动作如此大胆,一时猝不及防,下巴落在她手里。 “薛成琰,你放心。”姜琮月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想他的想法,当即也立刻打消他的顾虑:“你都总告诉我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你的看法,你总是会支持我。” 第264章 “那你怎么不试着相信我呢?” 这话响起,让薛成琰眼睫一颤,不敢想会从姜琮月口中听见。 他说出这话,没想过要回报。 他抬起来望着自己的眼睛太过透澈,这个身经百战的少年将军在此刻甚至如同孩童得到了奖励一般,姜琮月实在没忍住,像逗猫一般挠了挠他的下巴。 薛成琰实在太像大猫了,姜琮月失手完才想起,赶紧缩回了手。 可看她坐回去,薛成琰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半明半昧的车厢里,他失神地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又停下来,又抬起眼。而后,他挪了一下,坐到了姜琮月这边来,姜琮月惊了惊,就听见他说:“你再摸一下。” 姜琮月睁大了眼睛,没想过会听到这种要求。 薛成琰抱着她的手,抬起来,放到自己喉间,说:“你再摸一下。” 这甚至有点耍赖了,姜琮月又不明所以又觉得好笑,被他握着手腕,在下巴上挠了挠。 她说:“你是猫吗——” 喉结在她手下滚了一下,薛成琰皱着眉,似乎也很疑惑。 随着姜琮月将手抽回来,他也撑着膝盖,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上辈子是猫?” 薛成琰疑惑这个问题,回家抱起了雪霄。 雪霄两只脚撑在他胸前,似乎想跟他拉开距离,一蓝一黄的双眼充满着审视,它讨厌大老爷们。 “我问你,你被人挠下巴会不会很开心?”薛成琰抱着不怎么亲近他的猫走出去,喃喃自问,“人也会这样吗?” … 天将到傍晚的时候,下起了一场大雨。 这倒是奇怪,北方的冬日是不常下雨的,尤其是这样大的雨。 天黑得越发早,薛府早早就用过了晚膳。今日是大皇子在京中的最后一天,他即刻就要出发了,大家心神都有些紧绷,担心今晚会闹出事来。 大雨洗着台阶,雨水汇成银色的溪流坠落下去,叮咚破碎在更低的地面上。 为了集中警备,薛成琰把顾西望也叫来了。 他收着伞脱着雨氅,急匆匆地走进来,忙着跟长辈们拜见:“老太君,薛伯父,伯母。” 薛成琰问:“怎么迟了这么久。” 顾西望回身跟薛成琰说:“我是背着我爹出来的,他知道我参与这事,得打死我!” 他迫不及待把薛成琰拉到一边说了:“皇上说了,他觉得我馊主意多,头脑灵活,以后有什么事都找我问问出出主意,当然他不一定听我的,只是他自己想着头疼,所以把头疼的事扔给我了!” 薛成琰点点头,没提自己跟皇上说了几句顾西望查案颇有洞见的事,欣慰地拍拍他肩膀:“你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以后谨慎着点。” 顾西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脸上透着一股小爷我是谁的狂劲。 他说:“我总怀疑,皇上说让大皇子什么也不带只身出京,是为了糊弄我们的,去西北那么远,就他带着一个谢锦屏,能活着到吗?这一路上多少不怀好意的人士想取他的命,我不信皇上放心。” 姜琮月却从旁边出现,插口道:“我倒是认为,这甚至有可能是皇上的烟雾弹。” 顾西望愣了愣,抬起头看她:“老板,你有什么看法?” “说不定皇上这次大张旗鼓地表示大皇子没带仪仗出行,就是为了逼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现形呢?” 顾西望沉思:“这太有道理了,以皇上的心机深沉程度,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第265章 薛成琰点点头:“那看来,我们不仅要确保圣旨送到位,还要一路盯着大皇子离开京都了。” 他们倒不是怕大皇子死了,而是怕大皇子来一出苦肉计,这事被栽赃在他们身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们至少要确定亦昶是真的本人离开了京城,而不是什么替身或者别的意外。 很快,薛成琰的近卫收到了消息,皇城的门开了,有一辆马车悄悄地出了城门。 姜琮月立刻变了脸色:“不好!” 如果真的要让亦昶安安稳稳地离京,那么应当隐瞒他的行踪和带了多少人才对。这样明明白白地透出来,就是有诈。 薛成琰立刻上马,把弓箭挂上马背,道:“跟上去!” 顾西望也翻身上马,然后他走出去几步,突然回头看:“我琮月姐就在家呆着吗?”他觉得姜琮月不会想错过今晚的事情。 薛成琰回头道:“我准备了马车……” 然而此时,姜琮月拉着他的手,问:“我能骑马吗?” 薛成琰愣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她,姜琮月说:“马车太显眼了,也不够快,我骑马,能行吗?” 薛成琰很快反应过来,沉思:“可是你没有骑过马……” “我观察别人骑过!”姜琮月立刻说,“看见别人骑马我就会看,就会研究他们是怎么操控的,我可以试试!如果不行,你们就把我丢在家里,不要带着那么明显的马车。” 薛成琰想了片刻,还是一咬牙,伸出手。 “我们同骑一乘。” 姜琮月毫不犹豫地抓着他的手,翻身上马,顾西望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跟着搀扶她,好在姜琮月动作很灵敏,搀扶了一下就骑了上来。 坐在马背上,她起初还是有些害怕,但这是自己预料过的、能解决的害怕。 薛成琰的马,马背是比人高的,是一匹神骏。浑身漆黑,能隐没在黑夜里。 她坐上感觉到马背随着呼吸起伏的动静,还有马的喷气声,坚硬的马鞍,光是要保持住平衡就要夹紧大腿,但这还好。 薛成琰拉着缰绳,在她耳边说:“马跑起来的时候,马背会剧烈起伏,马背腾跃时双腿用力,稍稍站起来,马背落下时再坐下去,不然会很疼。” 重复这个过程一直跑到京畿,只怕会累得不行,但姜琮月知道马术难,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坚毅地点点头,说:“好。” 顾西望挠了挠鬓角,为难地看了看姜琮月,还是为她担心,这女孩子不像他们皮糙肉厚的,骑马这很磨大腿的事,除了北方蛮族生长于草原大漠中的女孩,没多少人爱干的,尤其是他琮月姐从小就长在闺中,连门也没出过—— 薛成琰一夹马腹,低声说:“星岗,走。” 黑马向前小跑起来,姜琮月一丝不苟地照做,没一会儿就跑远了。 顾西望还在原地,愣了:“——诶!诶!等我啊!” 黑夜里,星岗疾驰如破风,很快就掠出了街道,奔向了平坦的旷野。 雨还没完全停,微微的小雨砸在人和马身上,马蹄奔走时溅起膝高的积水,箭筒上羽箭扑搭扑搭震着筒壁,乌云之中漏出稀微的月光。 姜琮月感觉到大腿很快就开始疼,但她是能忍痛的人,逐渐加剧的痛感反而让她咬紧唇,更加沉入而珍惜地感受到这飞驰于草上的痛快感。 她漂浮在地面之上,不被任何泥淖陷住双脚,跑得像飞鸟一般快,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她,飞向她要去的地方。 第266章 前途虽是黑暗,却像一片刺目的光明。 只要能够逃出原本的地面,任何疼痛都是值得的。 薛成琰虽然顾不上多问姜琮月,但始终关心她感受,但又实在清楚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就像她那日在庄子中遇到人追杀,并未被惊恐打乱手脚,而是立刻想出灯油烧衣和弹弓射发钗的办法亲手杀了四个人。 她越实践,越勇敢。 于是索性不扫兴多嘴问她,专心地骑马追赶。 就在不远处,他们终于看见了车马。 顾西望精神一振,终于追上了他们,放缓了马的脚步停下来,在黑暗中的山路上看着那辆马车经过。 等到这马车再往前走几里,过了界碑,他们就好说了。 他下了马来,往身后招招手,黑鳞卫的人跟着上来,埋伏在漆黑一片的草丛里。 薛成琰扶着姜琮月下马,见她走路已经有些趔趄,不禁又扶了她一把。姜琮月把裤腿一提,说:“快走!” 薛成琰把她拽着,也跟着蹲到了山路边。 大皇子的马车在这里停了下来。 而很快,后面跟上来一队人马。 跟踪的人哈哈大笑道:“大皇子,你可有想过今天?是你自己遭了皇父厌弃,才被这样狼狈地逐出京。只怕你死在这里,皇父也不会管你吧!” 火把烧起来,照亮双方的对峙。 大皇子这边只有势单力薄一架马车,一个已经中箭倒下的车夫。 而跟上来的人只看见个背影,薛成琰凝眉想了想,轻声说:“是尹都尉,三皇子的人。” 姜琮月看着,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说:“自导自演。” “要么是他被人挑拨,真以为大皇子如此没防备,就跑来为三皇子献忠心;要么就是他是大皇子插的钉子,终于到了拔出来的时候。” 看大皇子马车那早有准备的样子,多半是他自己安排的。 “来一场暗杀,皇上又会怜惜他而贬斥三皇子了,即便自己不能回京,拉一个下水也是好的,不至于让他在离京的这几年里太过被动。”姜琮月沉着眉。 顾西望听着,也不住点头:“心机太深沉了,大皇子,你这次可别想耍什么苦肉计!” 他狞笑着磨着刀:“小爷我这次,可是来‘保护’你的!” 薛成琰按着姜琮月的手,说:“等下我下令,你便去马那边躲好,我们会尽快回来。” 他回头看了看:“马鞍上有箭支,本来是配弩的,十分锋利,但我为你准备了一把好拉的弹弓,如有万一,就在箭袋里。” 姜琮月点点头,已经做好了准备。 随着下面开始动手打起来,薛成琰说:“走!” 姜琮月立刻回身跑回马身边,抓住马鞍拽下箭筒来看了看,数清了有十几支羽箭。 这箭很珍贵也难打造,手里只有这点,她必须好好用。 心头狂跳着,她的表情却越加平静下来,拍了拍马的脖子。 “星岗,我们一起躲躲。” 山路下,尹都尉一声令下,身后跟的蒙面勇士立刻冲上去,拔出刀砍向车厢。 车厢里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却并没有大皇子的声音。 尹都尉皱了皱眉,他是按照大皇子吩咐来的,怎么大皇子不见人? 但装还得装下去,大皇子答应他事成之后带他去商柏城,从头开始,亲手跟西域那些狗娘养的蛮族拼命报仇雪恨。 为了这份家仇,尹都尉连京都的安稳官职都放弃了,必须得成。 他扬刀,叫道:“把人给我绑出来!” 第267章 随从的勇士们粗蛮地砸开了马车,拽出了一个吓得疯疯癫癫的小姐。 “你们这帮反贼!竟敢追杀皇子!”谢锦屏尖叫道,指着尹都尉,“你不得好死!我可是大皇子的人!” 尹都尉一愣,表情沉下来:“怎么是个女的,大皇子人呢?” 谢锦屏崩溃地大叫:“大皇子还没出宫呢!让我先上的路!你们敢刺杀我,他不会饶过你们的!” 尹都尉面上严肃的表情忽然变得怔忪,疑惑,而须臾之后,他脸色大变,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皇子还没出宫门! 他告诉他的安排是假的! 那—— 不远处,大皇子夹在一群亲卫之中,亲自举着火把出来。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笑了笑,身旁的亲卫也纷纷举起弓箭。 “尹都尉,你是三皇子的人吧?”大皇子在箭羽林立中,微微地笑了,毫无怜悯之心地看着对面的谢锦屏。 “刺杀亲兄,三弟可知道何罪?” 尹都尉脸色大变!他面上已经变得铁青! 这分明是大皇子安排他的!叫他做间谍,装作三皇子派来的人,然后怪罪给三皇子,而他自己便会跟着大皇子离开,去西北! 中计了! 尹都尉的内心痛苦至极,目眦欲裂,大皇子是骗自己的!他根本就想把自己一起处理了,他根本没打算兑现诺言! 弓箭手扬起箭支,蓄势待发。 谢锦屏面色惊恐,大喊:“殿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殿下!” 可是大皇子根本没打算听,兴致寥寥地挥了挥手,侧过头说:“放。” 谢锦屏瞳孔一缩,他打算让她也死在这儿! 谢锦屏心中恐慌极了,几乎动弹不得,可就在弓箭手即将放箭的这一瞬间,山路上星星点点地亮起火把。 “大皇子,臣护驾来迟,可让您受惊了啊?” 火把忽明忽灭中,薛成琰的脸亮起来。 一切尽在掌握的亦昶,忽然间脸色一变。 他不是怕薛成琰在这里,他怕的是,那个姜琮月也跟着来了! 薛成琰身后的黑鳞卫举起弩,默然无声地森森立着,比大皇子这边的众多亲卫更加寒冷慑人。 大皇子表情抽了抽,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知道那是伏波军的弩,比弓箭强上太多。只要他放箭,薛成琰这个疯子是真敢用弩射他。 想到自己倒数第二场密谋又被这家人发现了,亦昶向来不动如山的脸,已经气得有些扭曲。 他的人杀不过薛成琰的人,无法灭口。 只要他们活着回去,姜琮月,就是这个人,她肯定有办法会把他的一切谋算毁了的! 电光石火间,亦昶已经做好了选择。 他阴沉地拉着马,徐徐往后退去。尹都尉还在通红着双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地看着这一幕,在高处看着的姜琮月却已经明白了敌人的本性。 她高声叫道:“他想放箭!” 听到这拼尽全力的声音,下面的人全数回头,大皇子也猛的抬起眼睛,双眼赤红阴郁地看着山岗之上的女人。 而就在这时,薛成琰脸一沉:“拦截!” 大皇子咬紧了牙,仍然沉沉喊:“放箭!” 就算暴露,他也得先把尹都尉这个证人杀了,再顺便把谢锦屏这个蠢货一块处理掉。 可由于有那一声提醒,尹都尉已经眼疾手快,勒马扬蹄,迅速往树林中跑去! 谢锦屏也尖叫一声,手脚并用爬进翻倒的马车里,死死拽上了门。 薛成琰的黑鳞卫即刻连连发箭,大皇子亲卫中不断有人倒下,余下的人放箭的手都抖了,瞄准都难! 顾西望也跟上去追那个尹都尉,大叫:“你别跑!都尉别跑!” 这还指望着这个被大皇子耍了的钉子反水呢,怎么能跑了! 薛成琰亲自上阵阻杀大皇子亲卫,可转眼却敏锐发现,大皇子不见了! 他趁着混战跑远了! 薛成琰脸色一变,回头看去,果然,他正俯身狂奔在山道上! 他瞳孔一缩,大皇子去追姜琮月了! “拿弩来!!”他伸手拿过黑鳞卫的弩,食指上的板纸压住机括,对准了大皇子飞驰的背影,他已经丝毫不想在这里射杀了皇子的后果了! 箭矢发去,可实在太远,擦着大皇子的衣角飞过。 大皇子心头一跳,差点被射杀,回头狠狠看了一眼,见他竟然还准备再来,当机立断飞身没入草丛中。 近了,就快到了! 姜琮月就在这附近,他抓住了姜琮月,薛成琰就不再敢轻举妄动! 直到此事安然度过之前,他都会好好圈禁着姜琮月,不让她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来! 顾西望拎着尹都尉回来,吓得瞳孔骤然缩! “老板她不会骑马啊!!” 尹都尉也一怔,都是为了提醒自己,那个女人才暴露了行踪…… 薛成琰的弩还在继续追踪发射中,并已经飞身追了上去。大皇子终于逼近了山头,他被箭擦伤,身上和嘴角都带着血迹,但为了抓住姜琮月,他的眼中爆发出几近癫狂的笑意。 姜琮月,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你一个闺阁女子,能与本宫对上那么多次,本就已是你的走运。而现在,不在朝堂,不在皇宫禁内,不能靠嘴皮子自救,这一次,我看你又如何脱身呢? 忽然间,远处响起马蹄声。 大皇子皱眉,薛成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可就在那一瞬间,银月光华穿过乌云,向大地洒下了一支光束。 泛着银亮的草地中,风吹草低,马身终于从漆黑之中显形了出来。 他眼皮微微一张,看见那迫近的马身上的,竟然不是薛成琰! 星岗向他疾驰着,破开长草,银亮的锋光在黑夜中一闪,终于有光映在了那人眼中,他看清了,是姜琮月。 她手中拿的不是弹弓。 长支的羽箭压在手中,手指往下压下机括,她用了吃奶的力,手流出血线,可脸上却带着似乎要破开一切的、嘲讽轻蔑的微笑。 她竟然是在马上。 锋头的银光在一瞬间梭向自己,大皇子的眼瞳猛然收缩到只能看见一个银点大小时,那道声音,他最痛恨的声音,就这么擦身而过。 “大皇子。”机括声响起,随之破空,腾飞于一切之上。 “别来无恙。” 第268章 这熟悉的声音混合着箭矢破空声一同响起来,大皇子的面目猛然怔忪,然后他先是感觉那一道银点刺向了自己,血液溅花了眼睛。 而后才怔怔低下头去,剧痛感弥漫整个脊背,犹如散架一般,可随之更加严重地涌上来的,却是下腹部的疼痛。 他的手失神地捂着自己的腹部,在那里摸到了一支几乎要贯穿的箭矢。 姜琮月…… 他脑海中果然出现了这个名字,然后终于回忆起,刚刚在银月光华下所见的那一张洁净如玉的脸。 是她。 她竟然,会骑马…… 还会用弩…… 大皇子的面色猛然狰狞。可这贯穿的剧痛让他实在无法再坚持住神志的清醒,尽管知道此刻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他的意志力也不容他再继续挺下去。 不管他多么狠绝用力地咬着舌尖,咬得唇中都溢出一层殷红的血,还是无法挺住。 姜琮月…… 他的恨意仍然是深重的,即便剧痛已经席卷了他的心智,也仍然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仿佛要把这个人连同这个名字一同嚼碎。 凭着最后一丝模糊的意志,他捂着腹部,吃力地趴伏在马背上,一狠心,用力地夹上马腹往前飞驰而去! 他的马靴上有暗刺,在危急时刻以此痛击马腹,可以让马激发出最大的潜力往前飞驰。 大皇子的马受惊地的嘶鸣一声,似乎要拼了命一般往前狂奔而去,脚步已经凌乱。 而大皇子趴在马背上,只能隐隐约约抬起脸来向后看了看。 那个女人仍然就这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背上,脸上带着对他而生的冷意,那样对他的生命漠不关心,甚至她是真的希望他死。 大皇子猛然了悟到,今天他之所以没有受到致命伤,是因为他死了之后,在场的这些人无法处理之后的后果,不是她不想让他死。 她这一箭是要逼他就这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窜出京城,去往那个一无所有的苦寒西北。 大皇子嘴角扭曲着一抹笑,竟然不知道是诡异的欣赏还是邪异的凝视,他终于收回了目光,用力勒着马的脖子,让它往前跑。 姜琮月就这么看着他一路跑出了界碑的方向。 拿着弩的人终于将沉重的器械放下来,手从机括上面拔出时,由于一直嵌在其中,手上已经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线。 她没有选择弹弓,在两个人都骑在马上快速移动的前提下,由弹弓所射出去的箭矢威力太弱了,远远不如这一把精制的弩。 于是她想她一定要尝试一下。 大部队这才追上来,顾西望压着尹都尉,看着倒在地上的大皇子都傻眼了,上上下下左看右看姜琮月,死活不敢相信,又一次被老板震惊! “我勒个乖乖,这可是第一次学骑马!” 听着顾西望的话,尹都尉也愣了,这个女子竟然就这样压制住了大皇子? 她竟然敢射伤大皇子?丝毫不害怕?? 姜琮月也不欲多说,她刚刚和星岗熟悉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一狠心骑了上来。大皇子都要追上来了,她再不骑走的话,死的可就是她了。 薛成琰终于赶上来,大步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迅速地握着她的双臂,将她上下打量,从头看到尾。 又拿起她的手指仔细看了看,立刻从怀中掏出帕子来,将她手上的血擦拭干净,然后倒出药粉,再把她的手小心地包起来。 第269章 他的眉眼认真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赌气,但唯独是没有过问姜琮月为何要直接骑上马并用她从未用过的弩这么危险的事。 薛成琰好像觉得她做什么样的事都是正常的,合理的,他愿意支持,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姜琮月会受到伤害而已。 姜琮月这才感觉到手上的疼,火辣辣的一阵一阵涌上来。 但她一动也没动,任由薛成琰给自己包扎着,别过眼看着倒了一地的人,说:“大皇子自导自演安排追杀,骗了手底下的人,事情败露时被手下的人反水射中,不幸受伤,此事应当彻查。” 她就这么眼也不眨地指鹿为马,把锅推到了大皇子的人身上,尹都尉都愣了愣。 他从刚才就注意到这个女子,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可是她在这群人中似乎有着别样的地位和威信。 并且还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和胆量,刚刚能够出声提醒他躲开大皇子,而又能毫不犹豫地拿起弩射击大皇子,毫无对皇权的敬畏。 而听着她说出这句话,在场的其他人包括薛成琰和顾西望,似乎都没有露出任何不恰当的表情,好像十分信服。 尹都尉更愣了,不太敢置信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地上的一堆尸体。 他的腿上受了伤,一直是由顾西望搀扶着才能够追过来,此刻他才终于想起来,蓦然出声道:“可是有证人……” 他带来的那一帮弟兄和大皇子的亲卫可都在现场看着呢,但凡有一个人被审出来,那么他们可就完了。 姜琮月却转头看向了他。 被这个女人那一双清粼粼的眼睛看着,尹都尉竟然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感觉自己顶不住这样的目光。 “不是大皇子的随从,那还能是谁呢?”女人淡淡地问他,“是你,是我,是刚来护驾的薛小将军和黑麟卫,还是你身后带的那些听命于你的勇士?” 尹都尉猛地一睁,看见女人将手中断了一半的羽箭抬起来,上面赫然写着内造的标志。 在场这么多人中,只有大皇子的随从,会有这样的羽箭。 姜琮月拿的箭并不是从薛成琰的箭袋里拿的,而是在刚才,大皇子的随从放箭的时候,有一些射到了这边的山路上来,她去捡起来的。 这些人想让她死,她就用他们的箭反过来射击大皇子。 到时候大皇子发现扎在自己体内的箭竟然是自己的属下射出去的,不知道会有多么愤怒。 尹都尉瞠目结舌,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背景,竟然这都算到了! 而且他惊恐的发现,就算有人敢反水,交代出是她射伤的大皇子,别人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会骑马用弩,还边骑边射中了人! 姜琮月转头看了看那群被黑麟卫围起来的大皇子的随从,淡淡说:“绑起来。” 对于这群人,黑麟卫有自己的处理方法。至于射伤大皇子的具体人选,就在地上那些尸体里选了。 现在不确定的因素就只有尹都尉和他带来的人了。 姜琮月这才道:“尹都尉,你是听大皇子之命来假装刺杀他的吧?” 尹都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捂着自己被射伤的腿,没有说话,也不敢回答。 即便是被这帮人救了,他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埋伏多年的身份。 第270章 他一开始就是大皇子的人,埋伏在三皇子身边,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反水捅三皇子一刀。 “大皇子答应了你什么?”姜琮月耐心地问。 尹都尉一愣。她,她怎么知道大皇子答应了自己条件? “都尉别惊讶,刚刚看你十分不甘心连忙窜逃的模样,就知道你是想活下去的,如果你真是大皇子的死士,为了他连死罪也不怕的话,刚刚就不会跑了。” 姜琮月平静地说,说的话却让尹都尉表情越来越震惊,“都尉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说出来,我们未必不能代替大皇子帮你实现。” 姜琮月紧紧盯着尹都尉,她这突如其来的注意,让薛成琰和顾西望都愣了愣。 但是他们觉得姜琮月对尹都尉格外关注,肯定是有理由的,她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顾西望赶紧应声道:“对啊,对你有什么心愿,大皇子答应了你的,我们未必做不到!你听我们的,我们照样能帮你实现,你何不反水大皇子?他都这般对你了,你难道还对他死心塌地吗?” 薛成琰最后道:“是欠了债?还是想要高升,亦或是谋求一个从龙之功?你这可不像是为了功劳,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此事谋成的话,你估计也会难逃一死,是什么值得你顶着必死的结局也要去做?” 如果按照尹都尉和大皇子原本的计划来的话,尹都尉作为三皇子的人来追杀大皇子,那个时候他必死。 通常来说,这个位置都要安排一些心有死志的人去做。 可是刚刚尹都尉他却逃走了。 姜琮月紧紧盯着他:“是你想为你的家人做些什么?” 只有这样是合理的,他自己不想活了,但想以自己的死向大皇子换一个功劳,来好好对待自己的家人。 听见这话,尹都尉的眼眶猛然就红了。一个满脸胡须的壮汉竟然猝不及防就抬起手,慌乱地在脸上大手大脚地擦着泪。 看这模样,姜琮月也大概明白了。 “是为了妻子,父母还是儿女?抑或是兄弟姐妹?”她声音温和地说着,在此情此景,一个女子温和的声音和蔼地问着他这些年的痛苦,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适合诱导出他的心声。 尹都尉的伤腿再也支撑不住他,他一泄力跪坐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一帮人面面相觑,顾西望想问什么,只有转头看姜琮月的脸色。 不过什么话也没说,就静静地看着他哭了一会儿。 她的手被薛成琰包扎好了,到此时姜琮月也不顾疼痛,从身旁的黑麟卫手里接过一个火把,走近了尹都尉。 “你别怕,我与大皇子也是有血海深仇的人,我有一个姐姐因他而死,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肚腹,死状凄惨无比。大皇子毁了你的希望,他也是你的仇人,你告诉我们,我们会想办法帮你完成愿望。” 姜琮月说着皇后的故事,循循善诱地诱导尹都尉将自己的心结说出来。 尹都尉几乎哭到了声嘶力竭,最后才能埋着头说出声:“夫人,我是为了我的妻子!” 姜琮月手里的火把靠近了点,蹲下去看着尹都尉。 只见这个年过中年的男子十分痛苦,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狰狞。 他纵横交叉料流着泪,双手按着脸说:“卑职是西北人,妻子也是同乡人士,后来卑职进京,参加武举,本说中了武进士,做了官便接她来京城,可卑职的妻子有了身孕,不便上路。便约定等三年之后,孩子长大可以上路再来京城。” 第271章 “后来卑职在朝堂斗争中受了牵连被贬官,那两年没有往家乡寄去信件和金银。” “好不容易经大皇子的提拔官复原职,在派人去接妻子和孩子时,才得知那两年,因为没有卑职撑腰,妻子被当地的驻官欺凌,因她死活不从,竟被活生生打了胎,去给胡人取乐。” 在场的人都听得眼神微怔,心有戚戚,竟然是这么悲惨的故事。 在薛成琰去西北之前,那一片的驻将确实仗着天高皇帝远享乐无度,鱼肉百姓。 沽金海的人来了他们就逃,要不就献上本地的钱财和姑娘去讨好,平息了一次又一次不大不小的纠纷,因而他们为此很是得意,认为镇守西北起了作用。 “我去西北之后杀了不少驻将,带回了一些西北的女孩,兴许你妻子在其中。”薛成琰淡淡开口。 顾西望都有些惊讶,他这哥们儿可是从不安慰人的,何况是个大男人。大概是因为如今成了亲了,共情别人的能力比从前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薛成琰不是顾西望那样没有妻子的人,他能共鸣的尹都尉的那种刻骨的心痛,也因为尹都尉是个对妻子重感情的人,他也愿意在这儿多听他说两句话。 尹都尉连忙用手掌擦了擦眼泪,跪坐在地上道:“薛将军杀的好,杀得好!只是卑职不敢抱有太大期望,唯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用仇恨支撑着自己。” “所以后来大皇子要去西北为王,卑职立刻便动了心思。” “在京都做武官是不能随意出京的,卑职去问大皇子要如何才能跟他去西北,大皇子便说只要跟他演一场戏,他就会安排卑职假死,然后跟他去西北,做他麾下的驻将。” 姜琮月这下听明白了,原来尹都尉是为了去西北做这个武官。 如果光是要杀沽金海的人报仇的话,那么他丢下这个官职,直接去西北就行,可是如果要查出当年是谁把他的妻子送出去的,那就必须要在西北有一官半职。 况且以他一人之力,他去了沽金海又能杀多少人? 只有身在行伍之中,领兵打仗,才能杀更多的沽金海兵,报这家仇。 京都的武官和西北的武官是两种体系,一般来说是没有办法被分配到西北去的。 西北是个错综复杂的地方,武官要过去的话,会历经重重审核,况且军中不一定有这个位置能够给他腾出来。 想必也是走过许多弯路,发现实在求人无望,尹都尉才不得不动了恳求大皇子的心思。 大皇子给他的办法就是用命来换。 他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京城,去西北重新开始。 只是要为他卖命。 见尹都尉低下头去,姜琮月并没有叹息,也没有露出可怜的表情。 “尹都尉,你打听了许多办法,应该知道,如果要去西北的话,跟在薛成琰的身边是最稳妥的办法。” 尹都尉的目光抬起来,往薛成野身上落了一落,却又像是被烫到一般,自嘲地说:“卑职人微言轻,薛将军身边那样多能人,如何敢想能为将军效力……” “现在呢,能想了吗?” 姜琮月平静地说道。 尹都尉猛然愣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只要你和你手下的这帮人,证实大皇子自导自演,你就是帮了我们。只要你拿出被大皇子指使的证据,那么三皇子就会永远保护你,他也不知道你身上还有没有更多的关于大皇子的证据。” 薛成琰接道:“而你这样也是帮我夫人洗清了嫌疑,来日出征西北,必然会给你复仇的机会。” 尹都尉怔怔看着他们,似乎不敢相信这好事儿来的这么突然。 可是刚刚经历过大皇子的反悔,他不知道这两个人能不能信,只能流着满脸的泪,茫然地看着他们俩。 “尹都尉在怕我们反悔吗。”姜琮月开诚布公地分析道,“你要知道,你身为难得的从大皇子身边活着逃脱的间谍,你的价值是无穷大的,任何一个痛恨大皇子的人,都会想要保住你。” “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也看不到未来,何不再试一次呢?” 第272章 尹都尉久久地愣愣看着这个女人。 在这时,他终于意识到她应该是薛小将军那位闻名京都的爱妻。 他从前并不知道薛小将军这样前途远大、身份出众的人,何以会娶一个二嫁的妇人。只是到如今,他大概是知道了。 姜夫人这样的女子实在是万金难求,有她,宁愿拿许多个谋士来换。 尹都尉的心又一次松动了,深深地埋下头去。 如同最卑微的鹰犬一般,这行的一礼竟然不知道是对薛小将军还是对姜夫人。 “卑职领命。” 姜琮月微微笑了笑,她看着尹都尉的目光十分欣赏,“都尉是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只是都尉还要劳烦你告诉我,你是想找到你的妻子便算作一切了结,还是要报仇到底,将那些人杀个干净?” 尹都尉咬紧了牙,腮帮子鼓出来一团:“卑职的妻子所经历的一切,已然惨无人道,哪怕她至今仍然活着,卑职也绝不会放那些人一命,誓要血战到底。” 说到妻子的经历,他伏下的身躯颤抖,双拳紧攥,在愤怒中透出无穷的悲痛。 他无法想象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经历那样的惨痛时会有多么的无助。 妻子的惨叫声在他的梦中回响了许多年,响亮到尹都尉夜夜无法入睡,至今精神都已经濒临崩溃。 唯有杀了那些卖国求荣之徒,他才能有个安宁。 姜琮月看他的样子就有些担心,所以才特地多问了这一句。 “若是都尉的妻子还活着,你会如何对待她?” 尹都尉一怔,苦笑道:“卑职不敢奢望她还活着,但若是还活着,必然会接回来,与卑职重新好好地过日子。” 姜琮月担心的更是另一个问题。 “都尉可知道,尊夫人还有可能有另一种结局。”她举着火把,声音冷静,将一切都设想出来,说,“她是死是活,此事都好解决,可若她被胡人掳走之后,又诞有子女,又该如何?” 尹都尉猛然攥紧拳头,青筋暴起,埋头在地上浑身颤抖,像是不理解姜夫人为什么会用这样残忍的话语来打击自己。 薛成琰和顾西望也是看了她一眼,顾西望面露痛苦之色,他代入一下都觉得生不如死了,想把那沽金海兵屠干净,老板这话问的可真狠哪! 比起尹都尉,姜琮月其实更担心他的夫人。 如果那位夫人是顽强求存之人,被掳往沽金海后并不自暴自弃,为了活命选择接受当下的生活,忍辱负重地活着,那么她到时候被尹都尉找到,又该如何自处呢? 姜琮月太清楚,在许多人眼里,贞洁是比性命更重要的。 他们会觉得与其那样屈辱的活着,不如一抹脖子死了。可是人命活着才是真的,越王勾践能卧薪尝胆,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孙膑受刖刑后所经历的耻辱更是不堪提及,可在史书上只会夸扬他们坚韧的心性。 但对于被掳走的女子来说,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她们不如一死,也不要受这耻辱。 可是死了连仇也报不了,再也没有其他选择,是真的比失去贞洁更好吗? 姜琮月知道尹都尉还无法接受,但她必须将这种可能说清楚,不然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们只是会害得那位夫人余生也不幸。 她屈膝蹲下去,把火把靠近了尹都尉,火光照亮他流满泪的脸。 第273章 “都尉,我之所以告诉你有这种可能,就是希望如果真的发生,到时候你要确定自己不会心有芥蒂。但凡你心有芥蒂,那么今日便不要选择去西北找她。” “到时候你们当真能回到当初吗?你夫人回来之后面对他人的目光,又当真能活得更好吗?” 她的声音幽幽叹息着:“贞洁从不在裙底下,都尉你要想清楚,夫人所忍受的是国仇,犹如孙膑委身于魏,徐庶身在曹营,请你将她当个男子来看待,无论她经历了什么,接受了什么,选择做任何事,不以贞节观而伤害她,你做得到吗?” 顾西望呆呆睁大了眼睛,他现在才明白了老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为尹都尉夫人着想,历史上多的是这种例子,有女子被敌国掳走之后,再度嫁人生子,在当地忍辱存活下来。 可与原本的丈夫在相见之时,原本的丈夫却认为她失去了贞洁,因而放弃她或是以她为耻。 她是想问尹都尉能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种可能。 看尹都尉仍然十分痛苦的模样,姜琮月低了低眼皮,并没有对他抱有多高的期望,就在她打算站起身来之时,却听见尹都尉说道: “……能。”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大手匆忙地抹了一把胡子拉碴的脸,再度肯定,“能。” 姜琮月怔了一下,没走开。 “只要她活着,她做什么我都能接受,即便她在那边拥有了新生活,甚至是有了新家庭,我也不会对她说什么。” “毕竟都是我做错了,若我没有参与朝堂争斗,若不是我那两年没有派人回老家去看,她也不会经受这些苦楚。” “不管她是死是活,是否要回来,我都接受。” “谢夫人考虑,卑职铭记在心。” 姜琮月久久地看着他,许久,露出一分感慨和赞赏,扶了他一把,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他。 尹都尉颤巍巍接过火把,愣愣的看着她。 “都尉,”她道,“这火把交给你了,往前的路要如何照明,就看你自己了。” 尹都尉目光缓缓看向这支火把,浓浓的火光映进他的眼瞳,仿佛看见了妻子挣扎尖叫中被掳走的那日。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硬如铁。 “是,夫人。” … 皇帝看着尹都尉的上报,久久坐在龙椅上,盯着那封密折出神,许久未发一言。 身在上位者,看底下这些小辈的手段,彼此之间互相算计,固然是会有一种动若观火的明见。 可是若想到这两者都是自己的孩子,那种心寒和后怕还是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皇帝看了许久,终于将奏折拿起来。 亦昶竟然宁愿自导自演,也要去栽赃三皇子。 他留给大皇子这个独自离京的缺口,就是为了引诱出那些对储位心怀不轨,试图铲除异己的人出来的。 可是没想到有异心的人没抓出来,倒是暴露出了大皇子本身更大的野心。 一时之间,他免不得又想起了长孙太傅说的那番话。 大皇子长大的过程中,只认为必须如野狗一般同人撕咬才有一条活路。这样的孩子养大了,到底是不是会反噬自己呢? 皇帝沉沉压下眉眼,心中不知道在怀疑什么。 现在大皇子不知所踪,他也只能把这件事按下来,以免引起恐慌。 更是不能将此事告知三皇子,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第274章 大皇子本就已经和三皇子斗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将对方拉到马下,若三皇子知道这事儿,两兄弟立刻成了死仇,当爹的并不想看到这一幕。 他重重叹息了一声,感觉自己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探讨的人。 朝臣他不相信,不知道谁背后又是忠于大皇子的。 后妃现在还活着的呢,那个淑妃是个没有脑子的草包。平时他要说话,要么就是失血过多还昏迷着的陈贵妃,要么就是已经去世的唐皇后。 若唐皇后还在的话,他倒是能说上一两句。只是唐皇后从来不敢多参与政事,说话也都是模棱两可的,唯有元后在的时候,他能有人共同分担这些压力。 想到这些,他又想起了二公主。 不过这个女儿也是性情冲动,又和大皇子已经成仇,这事也聊不得,最后他想到了大公主元晨身上。 大公主本来正在庙里清修。 出嫁之后黑麟卫和父皇就不常见面,如今收到圣旨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皱了皱眉。 “父皇又想安排我什么?” 话是这么说着,她还是只得进了宫。 短短几日,皇帝面上已经有衰老之意。也许人到中年丧失了一位妻子,儿女又闹出这样大的纠葛,还与亲生孩子生离数千里远,即便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也是莫大的打击。 “晨儿,你说亦昶他怎会这样糊涂?” 皇帝唉声叹气地拍着大腿,看着地面上那粼粼反光的金砖,这金碧辉煌的龙渊殿学仿佛也给不了他答案。 “父皇是还把他当自己的长子看待,所以给予了莫大的厚望。可若是没有这份血缘,他所做的事可真可谓是畜生不如了。”大公主说。 她看着皇帝一副忧愁慨叹的样子就来气,这模样不就是还不舍得下定决心舍弃亦昶吗? 因为是他的头一个儿子,所以就这样伤心,即便做了这么多违逆人伦的事,也仍然愿意给他留一个机会。 那亦昶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才有可能满足他的胃口。 她扬声道: “残害亲妹,栽赃嫡母。在嫡母丧期公然奸淫世家小姐,更有甚者,父皇难道没有怀疑陈贵妃突然自绝,也是亦昶唆使的吗?” “儿臣可听说陈贵妃自绝之前最后一个出入她看守之地的人就是亦昶!以陈贵妃的温吞心性,都知道是极难肯下这样的决心的,做这样的事的,倒像是我那狠心的大弟弟的手笔。” 皇帝的目光仍然躲闪,他双手撑着膝盖,双腿叉开坐在了龙椅上。 明明姿势是这样大刀阔斧的,可精神却似乎已经被她说得委顿了下去,不太敢面对她,只是仍然在外强中干地强词夺理。 大公主失望透了。 不知道是否做了帝王的人就是这样,无端的猜疑又盲目的自信。 明知道亦昶这些事都敢干,以后又未必不会对皇父下手呢? 可他似乎还是抱着那一丝血缘之念,认为君权和父权会高于一个狼子野心之徒的狠毒。 许久,皇帝喃喃道:“可是,那这要怎么办呢?朕难道要赐死亦昶吗?还是要圈禁他?若他彻底失势,那老三又会不会长成下一个他呢?” 他自顾自地说起来,越想越远,越来越说服不了自己,“朕没有那么多儿子可以试验,朕……” 他最后看着地面,怔怔地叹了一口气:“朕……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要是他能凭自己活着到西北,那就是他的命数,朕不会追究他自导自演一事。若是他活不到……” “那也是他的命,说明他天命不该做帝王。” 公主只感觉到遍体生寒,一阵深深的绝望。 她闭了闭眼,开口说:“既然父皇已做好准备,那儿臣也不便多言了,只有一件事,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阿昭,阿昭知道了定然是忍不得的,父皇知道她的气性。” 听见大女儿到此时仍然在为自己和阿昭的关系考虑,皇帝不由的心中一阵熨帖。 “晨儿你也知道,父皇和阿昭这一趟是闹得有些不愉快了,可是阿昭也要知道,这是因为她在宫中受宠了多年,而大皇子作为她的哥哥却在京外历尽艰辛地长大,所以她受些委屈也是为了让亦昶心中平衡,她要体谅。亦昶毕竟是男孩,将来会有储位之争的,这些事儿就让她忍忍,多包容一下……” 大公主忍无可忍:“那父皇你就没有想过,若是亦昶最终登基了,二妹妹会落到何种下场吗?” 皇帝愣了愣说:“朕自会保护好她。” 得了吧,在位的时候都保护不好,还等着殡天了之后做鬼来保佑吗?亦昶可不是什么信鬼神之人。 公主在心中说了这么一句不敬之语,甚至都没有觉得自己哪里过界了,她只嫌没骂够。 像是看出了大公主的生气,皇帝动了动嘴唇,又说出了一句找补的话:“更何况还有一件事,朕也没有查阿昭呢,她和亦昶不是扯平了吗?” 大公主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事儿?” “皇后死前,除了陈贵妃,可还见过阿昭。”皇帝顿了顿,这才说,“比起陈贵妃,阿昭可更……” 大公主的面色霍然大变。 什么意思?这是怀疑阿昭是害死皇后的人吗? 难不成他还觉得这件事上没有去细查阿昭就已经是放过她了,是对她的仁慈,让她和大皇子扯平了,所以阿昭也不该再追究下去了? 对于阿昭想继续追究,皇帝似乎还有点埋怨,他就这么把一个根本都不知道是不是阿昭做的事情就按在了阿昭头上,想让阿昭认下这个没有追究她的恩典。 大公主已经气得快不行了,怒火熊熊。 她最后只能冷着脸说了一句:“父皇高兴就好。这是此事,父皇就不要告诉阿昭了,以阿昭的脾气,她绝对是忍不了的。” 皇帝又在那唉声叹气,大公主转身就告退。 她一出了宫,就立刻找了人把二公主叫来。 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噼里啪啦把所有事都告诉了二公主。 二公主勃然变色。 “父皇他怀疑我?他竟然还觉得没有追究是给我脸呢?” 大公主的目的就是这样。 她在父皇面前装作提醒他不要告诉阿昭的样子,就是为了让父皇对她更放心,进而表达出对阿昭的更多看法。 然后转头就告诉自己的亲妹妹。 皇帝那么自信,当然想不到自己一向疼爱的和自己最亲切的两个女儿,当然是姐妹之间的感情比跟他更好了。 二公主气的不行,立刻就说:“我这就去姜姐姐府上,找证人!” 第275章 皇后身边的宫女月屏可还在琮月姐姐那儿,她不信这件事就能莫名其妙栽赃到自己头上了! 二公主不常能有机会出宫,这一次能出宫还是因为她要来大公主府上做客,找的理由还是因为皇后去世她心中不安宁,想要找姐姐陪伴,所以皇帝才准她最近出入大公主府上。 要去别的地方是万万不可能的。 身边还有许多人看着呢。 她要去找姜琮月,大公主当然也不会拦她。甚至是知道她的想法之后,当即亲自去打点了随从的护卫,告诉他们:“二公主今晚在我这儿歇下了,你们派个人回去禀告父皇,不用再派人来问了。” 然后她才让二公主换上了自己侍女的衣裳,由自己派人陪同着,送上了马车,说是去给姜夫人送元宵的节礼。 但事实上二公主坐着马车出去没多久,在路上就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悄悄出府。 而是觉得她这事儿做得太不妥当,大公主来告诉她父皇怀疑她,这件事儿还是瞒着父皇的。 就算她去找到月屏,联系了皇后宫里的宫人,也得出了自己没有对皇后下手的证据,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父皇怀疑她的呢? 二公主坐在马车上沉默了良久,最后叫住了车夫:“停下。” 车夫也不敢置喙,立刻沉默地勒马停住了。 二公主思索了半晌,最后终于想起了一个人,顾西望。 上次在皇后的葬礼上,父皇似乎对顾西望格外信任,就连大皇子和谢锦屏私通这样的事都要问顾西望的看法。 她觉得这个事儿问问顾西望,说不定能有不同的想法。 二公主说干就干,想到了吩咐车夫:“去顾西望府上。” 车夫吓了一跳:“殿、殿下,您要去顾府?” 顾西望可是外男! 两人又都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哪里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常常见面? 更何况公主本就是私下出行,要是让大公主知道他直接把二公主送到了顾西望家里,那还得了!他要不要命了? 二公主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对,皱着眉吩咐道:“你只管去就是了,本宫现在烦得很。” 她甩下帘子,马车上挂的风灯晃晃悠悠的,流苏也微微荡漾着。 车夫心头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叫苦不迭。 呆了半晌,他还是只能咬牙扬鞭赶起了马车。 马车到了顾府,静悄悄地在后门停下,一声不吭。 有巡逻看守的家丁看见了,走过来,看清后吓了一跳:“这是公主府的马车?哎呀呀,怎么往后面来了?大公主可是有什么要事?” 车夫为难地皱着眉,难以启齿地压低声音说:“能否请顾公子出来一趟?殿下有要事需要交代他一个人。” 大公主从前也是和顾西望他们一同长大的,只不过自从成婚之后就联系颇少,家丁也并没有怀疑什么。 毕竟最近京中动荡,又逢皇后娘娘过世之事,他唯恐耽误了什么吩咐,赶紧忙不迭地跑进去给顾西望通报。 顾西望也愣了。 他赶紧抓起一件衣裳罩在身上就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纳闷。 “大公主怎么突然想起我了,难道是因为陛下看重我出主意,所以大公主想找我打探一下消息,看看陛下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还是她知道了上次追亦昶的事有自己参与,所以想问问? 第276章 他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想了很多,只草草地打理了一下头发就小跑出来了,一看见那辆马车,他就快步上前,俯身在车门外低声道:“大公主,什么事?” 天将黑了。 昏暗的街巷里,灯笼光闪了一下,有人掀开了车帘。 灯光照在她那张紧绷得甚至已经看不出少女稚气的脸上。 她说:“顾西望,是我。” 顾西望懵了。 他俯身听候的姿态一瞬间就这么僵住了,眼睫毛眨了眨,灯火的光也在他的睫毛上流过,瞳仁里只能映出这个人的影子。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做梦。 下一瞬,二公主正要下马车来,顾西望就惊醒,立刻按住了她的手腕,将帘子迅速用力扯下按住。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周围的小厮都驱赶开: “都散开都散开!本公子有要事要谈!” 他声音疾厉:“谁要是过来窃听了机密,自己去领鞭子出府!” 小厮们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公子这么厉害的样子,也不敢再想是什么事,纷纷低眉顺眼屏息收拢手脚,慌乱地退了下去。 小巷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顾西望这才扶着马车闭眼,大大地吐出了口气。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赶紧迅速地把自己翘起来的头发捋了捋,随便抹了一把的脸又抹了抹,又看了看自己的领口有没有整理好。 嗯,毕竟大公主对他来说是长辈,阿昭对他来说还是个小姑娘,在长辈面前不羁一点无妨的,可这同辈的小姑娘那就……那就有些小尴尬了! 他可不是格外在意形象什么的。 顾西望还在心有余悸。 要是二公主来他这里被人看见那可真不得了了,二公主当年出宫落水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要是这次再闹出什么私会外男的消息,那他可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才能相抵。 也不知道二公主是怎么跑出来的?大公主怎么能放任她就这样来顾府呢? 顾西望还在腹诽着,二公主就在里面出声叫他:“顾西望你吓死我了!” 顾西望愣了愣,他这才回头松开按住马车帘子的手。 二公主掀开帘子,矮身从里面走了出来。顾西望下意识伸手去扶她下马车,可二公主并未让他扶自己就从半人高的车辕上跳了下来。 这又把顾西望吓一跳,不过二公主并不是那种喜欢要人扶自己的人,她裙摆一荡就下了马车,留下顾西望的手和她的衣角错开,什么也没抓住。 二公主大步就要往顾府里走去,顾西望赶紧又抓住她,这才反应过来问:“哎!哎!哎!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突然来顾府了,你就打算这样进去?” 二公主不敢置信,迷茫地睁大眼看着他:“那还要怎么进去?三请四催地求你让我进去?我该三顾茅庐?还是我来得不巧了?” “不是,我哪是这个意思。”顾西望急了,脱口而出,“我可是外男!” 说出这话整个巷子里都安静了。 两个人都愣了愣,顾西望下一瞬间觉得耳朵后面有点发烫,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提出来竟然有些难为情。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猛然间就要成为守男女大防的身份了。似乎越是说明白,这界限就越清晰,越不该如此靠近。 而此刻的靠近,就越是有些令人心头像是书页翻过的难堪,和……更莫名其妙的悸动。 第277章 他也有些尴尬起来,却不知道自己是在等着二公主给出什么反应。 可二公主却似乎皱起了眉,像对他很疑惑不解。 “别人拿这套说辞搪塞我也就罢了,顾西望,你也拿这说辞搪塞我?什么外不外男的,我俩从前是没有见过面怎么的?” 二公主毫不客气道,“这都没人你还装什么装?我以为你把人都赶走就是为了能好好说话呢,现在你还玩上君子慎独这一套了?没人看见也要装礼貌?” 二公主的嘴确实不饶人,这一番话说下来,把顾西望的脸色都说变了。 他竟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在二公主眼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已经成人的男子……好吧,他确实还尚未及冠,可是…… 他看成二公主甩开他就要往里走,还是着急了:“等等!你也不躲着点人,万一被我们府里的下人看见……” “天都黑了,谁能看清我长什么样,何况我穿的是侍女的衣服,你们府里的下人又有几个见过我的长相?”二公主实在是着急,不耐烦地撇头说,“赶紧来,我真的有要事要问你。” 顾西望真的没话说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在她屁股后面跟上去。 二公主也是从未来过顾府,不过她还记着顾西望讲过自己的院子在西边,凭着印象往前走了走,她便不知道路了,停下脚步来。 顾西望还在纳闷她怎么不走了,就见她回过头来,说:“我不认识路了,你来带路。” 顾西望:“……” 看那大步流星的样子,他还以为二公主对顾府的布局了若指掌呢。 他再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前半步挡在二公主身边,用自己的身形遮掩着她,两人一起快步向前走。 顾西望却觉得这副场景当真奇怪,明明他们两个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怎么这时候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好像生怕被人看见了似的。 要真是被人看见了,顾西望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他的心里…… 顾西望抿了抿嘴。 他确实,不坦荡。 走到了他的院子,顾西望看有人在前门守着,招呼二公主往后门去。 后院有一道月洞窗,从这里翻过去,越过竹林就能直通他的屋子,没有人会看见。 顾西望一翻身骑在窗上,赶紧招手让二公主跟上来,可却看见二公主在窗前停住了。 他愣了会儿,才猛然发现翻这个窗子对二公主来说还是有难度的。 顾西望只能弯腰伸手拽了她一把,可就在二公主刚翻上来的时候,有个嬷嬷打着灯笼路过,灯光在竹林里晃了晃,两人吓了一跳,立刻屏住呼吸。 顾西望猛地按住二公主的头趴下去,僵硬地等着嬷嬷走过。 嬷嬷探着头问:“谁在那边?” 顾西望见她一步步走过来,躲不过了,情急之下终于开口:“是我!” 嬷嬷脚步停下来。 “哦!是公子,公子怎么在这里?前厅来人了,老爷让人来叫您过去陪客,现在满屋子都没找到人呢,原来您在这。我过去给老爷通禀一声?” 顾西望懵了一下,赶紧说:“啊?啊,好,我收拾一下就过去,嬷嬷你先去回禀父亲,稍后来,稍后来。” 嬷嬷答应了是,这才退出去了。 顾西望松了口气,松开手放二公主起来,二公主这才吃力地爬下月洞窗,溜进了屋内。 “顾西望,时间紧急,我先跟你说。”知道顾西望等下就要走,二公主立刻说,“父皇怀疑可能是我杀了皇后!因为皇后死前,除了陈贵妃还叫了我去见她,我也有嫌疑的。” 顾西望愣了:“皇上怎么能怀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