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沉吟至今》 001.自未来而来 雪亮的大灯撕开雨幕,敞篷的兰博基尼在载着面容狰狞的男人顶着海雨天风、穿越寂静的群山,向悲剧发生之处驶去。 这是雨夜的东京多摩川。 群山之间,阴影随雨落狂流癫狂舞动。 该死!该死!该死! 你做了什么,路明非?! 你做了什么?!路明非?! 群山之中暴雨之下,那些密林全部被银色的丝线挂满,仿佛佛经里远离尘世的琉璃世界。 最大的恐惧再一次淹没竭尽全力也没能赶上的男人。 那是铸铁成山不能更改的错误—— 后胎带着刺耳的尖叫声在坡道上滑动,车灯光柱似乎高速旋转的时钟扫过一圈又一圈,这辆价值昂贵的奢侈品终于停了下来。 路明非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时刻。他的眼睛里,巨大的悲哀和绝望汹涌如潮水,几乎要倾出来。 他声嘶力竭,嗓子里卡着那个女孩的名字,好像牙齿咬着钢铁。 他在喊—— “绘梨衣……” 那双沉睡的眼睛忽然睁开,女孩的名字还卡在男孩的齿间,便立刻像是猛兽的低吼一样被压抑了下去。 炽烈的金色在他的眼睛里不可抑制地被点燃,然后缓缓地熄灭。 路明非抬眼,右手习惯性地要握住枕边的刀剑,但他摸了个空。 此时,隔壁铺上的小胖子路鸣泽忽然翻了个身,发出吭哧吭哧的幸福猪叫声。路明非于是很重很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攀了锈迹的窗框被风吹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晚春的风从很远很远的海边吹来,还有点凉。 很破很旧贴满各种日本动漫美少女的卧室门上挂着有些泛黄的农业银行送的挂历,借着月亮洒进来的光,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娃娃抱着一条写了29的大鲤鱼。 今年是29年,路明非回来的第三年了,从未来回到过去的第三年。 事情发生之前,路明非已经接受了尼伯龙根计划对他的强化,也完成了学院对他的特训,正在接受心理导员富山雅史的治疗,但在一次治疗中发生了奇迹般的事故,那个奇迹让路明非带着尼伯龙根计划所赋予的炼金矩阵和对战斗的经验回到了27年,也就是他那简直有些不忍回首的高一。 前几天卡塞尔学院寄过来的n96手机亮起了屏。路明非打开qq,是陈雯雯邀请他参加明天晚上的文学社活动。 路明非挺直了脊梁。他还记得原本的时空中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没办法啊,谁叫他以前那么衰,衰得就像路边的小草,谁都乐意踩一脚。 可命运的弦早已被拨动,路明非心里的衰小孩已经死了。 时隔经年,他的领子里早已衬着黄金,高天原酒窖里的酒也浇灭了他心底的懦弱。 回想一下,有些东西真的比他的命更值钱。 也有些东西只有真正勇敢的人才能够承担。 “嗯,好。我通过了卡塞尔学院的面试,这次之后可能很少再见了,明天正好跟同学们告个别。”路明非敲着拼音九键,打错了很多字,改了很多次。 他回来之前那会儿已经是卡塞尔学生会主席了,哪里还会用这种老式的按键手机。 qq的那一边沉寂了很久,陈雯雯终于回复了一个字。 “好,” 是逗号结尾,好像还有些话没说。 ----------------- 文学社的活动还是看电影,机器人总动员,讲一个笨笨的小机器人瓦力历经千难万险和自己所爱的机器白富美在一起的故事,去年上映的电影,路明非其实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第二天晚些时候路明非走路去了万达影城,带上了他的登山包。 这之前诺诺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快点作出是否加入卡塞尔的决定,路明非说他考虑考虑。 其实根本就不用考虑,再来一次他压根没有那么多选择,他得对得起自己领子里衬着的黄金,男人就该走上最艰难的那条路。 该死的,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那么中二了? 变得像是恺撒加图索,喜欢把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这种话挂在嘴边或者放在心里。 这么想着,路明非已经在角落里随便选了一个座位坐好,周围的文学社同学都有些拘谨地和他打招呼,女生们红着脸叫他路师兄,男生们一脸复杂没有上来搭话,反而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影厅最中间的一个女孩。 那是小天女苏晓樯,上一次的经历中这个座驾是奔驰s5、眼角眉梢都跳荡着骄傲的女孩和路明非一样在今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因为路明非喜欢的陈雯雯和苏晓樯喜欢的赵孟华在一起了。 他俩就像青春剧里的悲情男女二,坐在一起互相舔舐伤口,其实也算不上互相舔舐伤口,因为在路明非都还没被诺诺接走的时候,苏晓樯就已经夺门而出了。 不过这一次苏晓樯坐在了绝对的c位。 她气场满满,化着最好看的妆,明艳动人,周围一圈都没人敢去坐。 只是不知道等下赵公子跟陈雯雯表白的时候,小天女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淡定。 这样想着,路明非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口袋里装了心相印的小包卫生纸。 聪明的男孩永远会带着手帕或者纸巾,你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用上它。 路明非这三年在班里和苏晓樯关系最好,其实是因为苏晓樯有个矿老板爸爸,这位爷很豪迈地赞助了路明非高中三年的学杂费用,并且表示不用还。路明非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苏晓樯最伤心的时候帮帮她,至少递张纸。 “路哥,帮帮忙。” 今天穿着chan&sons定制款西装的赵公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塞给路明非一包东西,“我准备跟陈雯雯表白,您赏个脸帮我撑撑场子?” 路明非低头看了一眼。 提袋里是套英伦西装和一件白色的衬衫,还有一双不知道品牌的皮鞋,看号码居然刚好和他匹配。 他忽然低笑出声。 上一次也是这样,不过当时赵孟华是想踩着他的脑袋上去,而这一次却全不一样,赵公子也得借他路明非的面子办事儿啦! 赵孟华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但从进入高中开始,路明非简直就好像被雷劈了天灵盖一样,整个人都开了窍,身子和五官都长开了,网吧也不去了营养快线也不喝了,就学校少年宫两头跑,前两年整天和高年级的楚子航混在一起。 学校里的好事者都说他在模仿那位公认的此獠当诛榜榜首,也有人说他是楚子航第二。 小赵开始还有心竞争,不过有次他被校外的混混收保护费,路明非神兵天降,拎着篮球哐哐砸飞了那几个混混,从那以后就死心塌地当个路明非第二。 赵孟华有些紧张。 但路明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好,交给我,一定给你办漂亮。” 002.韶华尚存 “等会儿我和徐岩岩、徐淼淼先上去致辞,路哥你来压轴,念到稿子最后就是帮我的事儿了。”赵孟华把路明非拖到厕所里跟他交代,说得很仔细,也很细致,好像担心路明非记错了一样。 路明非也换好了那身西装。 他还是耷拉着眉毛,看上去很没精神,但五官很硬朗,居然也很有些好看,这些年追他的女生不说像是当初楚子航追求者那样鼓捣出个导航社,但怎么也得能从班里排到校门口去吧。 手机响了。路明非低头看看,是诺诺。 但路明非没接。 他不再是衰小孩,也不再是败犬了,他是做好了连自己的命都能舍弃的准备的战士,这一次参加活动也不过是跟过去告个别。 不会再有红发的巫女像是拎起一只傻猴子一样把他从这羞耻的水帘洞里拎出来,因为他路明非现在是真正的齐天大圣了。 路明非和赵孟华一起重新进了放映厅,各自占据位置吃爆米花喝可乐的文学社社员眼神都有些奇怪,有些目光投向赵孟华,但大多数人还是看向路明非。 “明非师兄穿西装真好看。”钢琴小美女柳淼淼小声说。 “路师兄说他已经被卡塞尔学院录取了呢。”陈雯雯说,去年楚子航也是去了这所学校,是美国最顶尖的私立贵族大学。 但谁都能看到一双如水波荡漾的眸子在丝毫不加掩饰地看向台上,苏晓樯从来都是如此,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与情绪,她是骄傲的天女。 路明非忽然有些狐疑。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东西,又在想自己是不是会错了什么意。 他在卡塞尔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学生会主席,整个学校最漂亮的女孩都在他麾下的舞团,每天伊莎贝尔都在琢磨该怎么把他这个主席打扮得光鲜亮丽。 那些日子让路明非对衣服的品味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路明非能看出来自己身上的衣服连着皮鞋都是手工定制,价格不菲,远不是前面台上徐岩岩徐淼淼两兄弟身上的韩款小西装能比的,即便是赵公子身上那一套也没这一套值钱。 撑场子,用得着这么好的东西? 他忽然有点慌了神。 路明非意识到什么,他虽然还是努力挤出很久以前在学生会会议中练出来的笑容,但有些不安。 路明非是最后上场的,压轴,作为学校里如今的此獠当诛榜榜首为小赵同学的表白造势。 他乐意帮这个忙,这三年赵孟华对他挺不错的,算是朋友。但他这时候注意到刚才还在观影席上的苏晓樯不见了,陈雯雯和柳淼淼的表情不太好看。 赵孟华和徐岩岩徐淼淼一起上了台,两个小胖子像两个保龄球一样站在了赵孟华的左手边。 路明非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意识到这一次的剧情大概不会像上次那样了。 强光忽然照花了他的眼睛,放映机开启了。全场发出了“嘘”的声音,路明非抬起手臂遮脸,心里说,“别。” 路明非此时坐在第一排,左手边是陈雯雯,右手边是柳淼淼,他有些木然地抬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放映机投在银幕上的果然还是那些字符,但前缀的名字变了。 路明非耷拉着的眼角抽了抽,他心说师姐快来救我啊 银幕上是“路明非,lve,yu!”一行字幕。 字幕的背景板是温婉而炽热的葵花,那里写着“实际上我很矛盾,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不能再抑制自己的感情,你必须允许我告诉你,我是多么的爱你。” 是简·奥斯汀在《傲慢与偏见》中写下的话。 台上的三个人同时转过了身,用后背对着所有人,徐岩岩和徐淼淼是两个“o”,赵孟华却成了那个小写的“i”,原本被曾经的路明非视作少年时最耻辱记忆的小i。 他们合起来就是完美的,“路明非,iloveyou。” 路明非见到了苏晓樯,她盛装出席,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露背的晚礼服,看向路明非的眸子里简直要溢出水花来,好像真的藏着夏晚的露水马上就要流淌下来。 她从一边走上去,手中捧着大簇大簇的玫瑰。 “该死。”路明非在心里暗骂,他在骂自己。 他其实是个挺笨的人,虽然有时候敏感得吓人,但大多数时候真的不太知道女孩子对他的心思。 路明非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认为苏晓樯喜欢赵孟华了,那是因为这三年小赵同学一直是他的同桌,他俩双剑合璧就是班里的定海神针稳定拿下每一次的年级前二。 难怪苏晓樯总是喜欢坐在赵孟华身后,难怪苏晓樯总是会在发零食的时候以照顾赵孟华的理由故意多给路明非塞高档巧克力,难怪 少女再骄傲也终归是少女,喜欢这种情绪永远是胆怯的。 可是小天女我们不可能啊,我是注定走进黑暗里的怪物,背负一切能背负的前行。你是光明中骄傲的白天鹅,要行在阳光下。而且 路明非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那个东京的雨夜,在天空树的照耀下,像猫一样在浴缸中朝他缓缓爬来的女孩,女孩的眼睛里氤氲着薄薄的雾气,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就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今天是文学社的聚会,其实本来不该做这件事情的。”苏晓樯好看的眼睛里似乎只能装下路明非,她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他,青春的美丽在此刻绽放出来,她捧着红色的玫瑰好像只是在对自己在意的男孩说话: “但明非已经通过了卡塞尔学院的面试,我们真的就要天各一方了,我不想给我的青春留下遗憾。我想说的其实是,我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都让我感到过温暖,但只有你,路明非,只有你让我的体温上升了2c。我真的很喜欢你,路明非,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路明非记得,这话出自让雅克被奈克斯的《巴黎野玫瑰》,也是文学社活动里唯一一部只有路明非和苏晓樯两人一起看过的电影。 女孩的爱情美好得得像是天边的云霞,嫣红而朦胧,但路明非的眼角依旧耷拉着。 “路哥,在一起!”赵孟华在台上起哄,其实全校除了路明非自己,谁都知道苏晓樯喜欢路明非,再加上路明非高中时期接受了苏晓樯爸爸的赞助,两个人其实走得很近,大家都以为他们注定是情侣。 徐岩岩和徐淼淼都拍巴掌,赵孟华的好兄弟们也都拍巴掌。 只有女孩们有些神色复杂,陈雯雯更是眼眶有些发红。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赵孟华显然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会儿闹得最欢腾,台下他的小弟们都摩拳擦掌准备只要路明非点头就一拥而上把他和苏晓樯推到一起。 一束射灯的光打在耷拉着脑袋也耷拉着眼角的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你搞砸了啊。”路明非在心里说,他不想这样的。 像他所想,他和苏晓樯注定不会是同行者。路明非于是站起来,他走上台,周围的起哄声音很快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如今仕兰中学最出色的男孩。 路明非轻轻地拥抱苏晓樯,但欢呼声还没响起,他很轻很低的声音传了出来。 “对不起,晓樯” 003.奥丁 “你很漂亮,你的骄傲让你更漂亮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谈恋爱了,或许我们真的会在一起吧。”路明非的声音真的很轻,也很温柔,但如此决绝,让苏晓樯的眼眶里立刻泛起了朦胧的水花。 他松开苏晓樯,但苏晓樯忽然把他抱得更紧了。 “你在用这种方法拒绝我吗,路明非?”苏晓樯的声音有些颤抖,周围已经聚过来准备欢呼的同学都有些错愕有些不知所措,徐岩岩悄悄放下了高举空中准备拍响的双手。 原本响起的迪士尼出版的电影片头曲忽然被掐断了,大概原本关注着这里的放映厅大叔也察觉了不对,赶紧停了这让人尴尬的声音。 “我在说真的。”路明非说,他双手微微张开,以避免自己触碰到苏晓樯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滑嫩的背。 他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有了信念和信仰的人,终归是和过去不同的。 这时候光从他的背后照来,仿佛闪电突破乌云,有人用力推开放映厅的门。 但这一次这一束光,不再是洞开的天堂之门了。 只是那个走进来的女孩依旧如过去,目光如刀。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这个忽然闯入的外人,她的光芒压倒在场的所有人。太耀眼了,实在太耀眼了,耀眼得让所有人以为她根本就是来出风头的。 “李嘉图,你答应过要和我回去见我爸爸的!”诺诺如刀的目光收敛了,她的语气也温柔了很多。 诺诺披散的暗红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深紫色的套裙,月白色丝绸的小衬衣,紫色的丝袜,全套黄金嵌紫晶的订制首饰,比平时骤然高了十厘米之多,强大的压迫感让这里的男生都有些腿软。 苏晓樯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路明非,她也被这个女孩的气场吓到了。 诺诺来到路明非的身边,如此璀璨,好像出现在群星之间的太阳。 路明非不知道师姐是什么路数,但诺诺忽然就挽住了他的手臂,身体贴近,少女的体香一丝丝钻进路明非的鼻子里。 “陈墨瞳,明非的女朋友,大家可以叫我诺诺。”诺诺笑着和周围的人打说。 赵孟华在苏晓樯看不到的地方给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嘴里做出牛逼的口型。 “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把你们的路师兄借走咯。”诺诺好像没看到银幕上的东西也没看到刚才苏晓樯梨花带雨抱紧路明非的一幕,她大方地和同学们打招呼要把路明非带走。 路明非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苏晓樯的头。 “我走啦,晓樯,谢谢你和苏叔叔这三年的照顾。”他小声地说,“我可能不会回来了,不要伤心,你值得更好的。” 苏晓樯手中大捧的玫瑰落在地上,支离破碎,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 “同学们,我们山水有相逢,江湖再见。”路明非突然朗声说,他从座位上背起登山包,努力克制去看一眼苏晓樯的冲动,任由诺诺挽着自己的手臂,回身向外。 但就在路明非走出放映厅的刹那,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 这时候好像忽然要下雨了,外面的天变得那么黑,果然是滨海的小城,天气这么变化多端。 狂雷嘶鸣,伴随提前一步掠过天际的一抹闪光,暴雨倾盆。 真的下雨了,雨水像是一只又一只手掌在拍打窗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此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沉重的叹息,雕花的灯具之中白炽灯管跳闪起来,空气中满是嗡嗡的电流声。 外面下着暴雨,但这里是万达影城,不该有雨在室内。可路明非和诺诺都被淋湿了,冰冷的雨点连成幕布落在他们的身上,把他们的全身都浸透。 除了路明非和诺诺,周围的所有人好像都隐去了。 可那绝对的黑暗中满满都是人影,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像是一群石雕一样低垂着头。 路明非看到了诺诺那双如红酒一般香醇的深红色瞳子里忽然涌出的惊惶,像是应激的猫一样忽然炸了毛,她看向路明非的眼神惊慌失措。 那种眼神路明非知道是什么。 遗憾。 愧疚。 以及…… 爱。 ----------------- 诺诺终于确定了那不是一场奇诡漫长的梦,而是真的曾发生在她面前的事实。 命运的长枪其实早已经贯穿她的胸膛,诺诺死了,死在那场雨夜中,活在世上的本该只是她的幻影。 古老的神明骑乘八腿的战马向她抛出命运之矛,除了迎面而来如海风呼啸的死亡,诺诺还看到那个衣冠楚楚的衰仔在朝自己奔来。 他那么愤怒那么悲哀,脸上的五官都扭曲起来,丑兮兮的。其实路明非也不丑,只是他太没精神了,所以有点衰衰的,诺诺还是第一次真的仔细看那张焦急惊恐的脸,她向着他伸出手去,求生的欲望令她想要握住某人的手,凭着那一点温暖知道自己还活着。 路明非轻声说在说什么,但诺诺听不到了,她只能听到死亡的风在耳畔呼啸,她那么无助那么恐惧,但男孩猛地转身,正对上能刺穿命运的长枪,平静地看着它贯入自己的胸膛。它还未碰到路明非的皮肤,他的左半边身体就已经开始碳化变黑,可那神话中坐拥命运的武器居然真的慢了下来,它挣扎着一点点向内。枪头从路明非的后背钻出来了,可他就是屹立不倒。衰仔死死地抓住还露在外面的枪尾,手也随之碳化发黑。枪像活蛇那样扭动着,发出无可奈何的嘶叫。 “不!不!不!”诺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帮助路明非拔出那支枪。 那是什么样的恐惧啊,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一支枪一寸寸地扎进去。 他不会疼么? 但路明非反手将她推开,她重新跌倒在地。 衰仔的半张脸都碳化了,但他一边微笑一边流泪,他说师姐没事了,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被伤害。 诺诺看到男孩的脸变得像是恶鬼,有或是神或是龙的变化出现在路明非的身上,碳化的身体表层迅速剥落,肌肉骨骼生长变形,发出冰川开裂般的声音,锋利的骨刺突出身体表面,黑色的鱗片响亮地扣合起来,巨大的黑翼张开,连狂流的暴雨都被击散。 男孩真的变成了龙一样的东西。 冬夏变迁,陈墨瞳重又见到了三峡水底的那个魔鬼,记忆好像碎掉的镜子里藏着的水银那样若隐若现,她终于记起来了,记得这该死的魔鬼抱着她,狰狞的脸上全部都是孩子般的恐惧和悲伤。 他抱着她大喊着“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原来是你……”她轻声说。 但已经死去的命运的长枪在这时候重又活了过来,好像有战鼓般的心跳在其中响起,它狠狠地刺穿了诺诺的心脏。而这一次,诺诺已经不想反抗了。她只是在想,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路明非,原来是你。 银色四叶草耳坠随着女孩的坠落而坠落,晕开的红色从诺诺的身下蔓延出来,把耳坠也染成红色。 “不不不不不!师姐师姐师姐!”男孩暴怒如君主的声音越来越远,诺诺逐渐黯淡的世界却慢慢重新被点亮。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一辆敞篷的红色法拉利里,顶着挥洒如幕的暴雨,高亮的大灯照射一栋如此熟悉的建筑,沉重而尖锐的枪声从那栋建筑的上方传来,加图索家的男孩自三楼一跃而下,他用两把银色的沙漠之鹰朝天射击,在风雨中高喊:“我陪你去芝加哥!” 诺诺想起来了,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但她只是猛地挂上倒挡,让这辆红色的法拉利熄灭了大灯,好像剑客一样退入了雨幕之中。 “师弟,这一次,我选你。”诺诺说,谁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因为这声音已经随那跨越时间的大雨一起冲散在风里了。 ----------------- 可他还是找来了。 跨越时间,命运的齿轮依旧紧紧咬合,那名为奥丁的古神就降临在暴雨笼罩下的万达影城,当她出现在这座城市,命运的长矛便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诺诺面色平静,她只是转头去看这一次好像有很大不同的师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怯懦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狮子般的坚毅。 这样的师弟大概不会再需要自己罩着了吧? 真好,那只花果山的猴子真的成了齐天大圣啊。 她看到走廊尽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古神自独眼里掀起如货轮汽灯般的炽烈金色,却似乎放下了什么事情一般五官都舒展了。 诺诺张开双臂阻挡在路明非与奥丁之间,她已经不再畏惧,她坦然拥抱即将到来的死亡。 那支始终被奥丁握在手中的命运之枪被做出投掷的动作。重来一次,奥丁依旧要终结她的生命。 “师弟,又见到你,真好” 诺诺的眼里倒映出神的影子,如此高不可攀、如此 不可思议。 就在那支枪要被投掷出来的时候,男孩原本漆黑如深夜的眸子里忽然有炽烈的金色在被点亮,登山包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古奥、森严的剑匣,剑匣如折扇一般摊开,七柄青铜的刀剑呈列其中,好似七头怒龙在沉眠。 路明非握住其中一柄不知名武器的末端,很慢、很慢地将它抽出来,像是刀剑的刃口挂着千斤的重量。 随着这武器被抽出,周围的黑暗都被太阳般的光辉点亮,好像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 璀璨的、将周围黑暗和暴雨全部照亮的炽烈几乎要刺瞎诺诺的左眼,有风刮起她的发梢,男孩的血脉被唤醒,速度迅若雷霆越过她的身侧。 被拔出的长刀发出龙的咆哮,以无法阻挡、无法驳斥的姿态,似乎宣判命运一般,重重地落在奥丁的胸膛。 势必要饱饮龙血的长刀贯穿奥丁的心脏! 这古奥的神明眼中河流般流淌的金色忽然就熄灭了。 周围的黑暗刹时消散。 004.卡塞尔之门 名为“妒忌”的炼金武器失去了支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黑暗似水墨点点褪去,周围隐在阴影中那些原本低垂头颅的人影在黑暗彻底消失的前一刹,骤然抬起头来,无数双熔岩般灼热的黄金瞳在路明非和诺诺的身边被点亮。但下一刻,这些人影连着带来他们的黑暗一起消失了。 如果不是路明非手中握着的半边面具,和两人被湿冷雨水浸透的全身,他大概会认为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诺诺怔怔地看向从万达影城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上捡起长刀的路明非,路明非把妒忌插回它原本的位置,然后把七宗罪重新收回巨大的登山包里,他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也看向诺诺。 黑色和黑色的瞳孔于此刻对视,似乎跨越时间的重逢。 “师弟神功盖世。”诺诺轻声说,举手拨开自己湿漉漉的额发。 “哪里哪里,师姐巾帼不让须眉。”路明非接了这个烂话,他很久没说过烂话了,或者说,回来这个时空之后,他的身上背负着山一般的重量,压得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但此刻在路明非的眼中,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诺诺眼中的灵气忽然就消失了,巨大的悲伤和巨大的喜悦在那双略带些酒红的瞳子里碰撞,两种几乎要逸散到空气中的矛盾的情绪让路明非有点心惊胆颤。 他心想这个时候的师姐还只是十九岁的孩子,肯定没有见过刚才那些鬼东西,她应该是被吓到了吧? 他这么想着,就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就重重地把登山包甩到自己的背上,说:“师姐,刚才那玩意儿,其实是个死侍啦,没什么了不起的,随便一把格洛特就能弄死一大群,也就样子看着唬人而已。” 他当然是骗她的,那个形似神明的家伙虽然在路明非撕下覆盖在他脸上的面具时所露出的面孔确实是一头死侍的模样,但那可不是什么格洛特能处理的小白兔,而是能顶着ak扫射逼近然后把人生生撕碎的怪物。 但女孩的身子重重地撞进了路明非的怀中,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沁入了他的鼻子里。 路明非忽然就僵住了,只能感觉到双手绕过自己腰间环住的女孩正在微微颤抖。 “能再见到你真好,师弟,再见到你真好”诺诺的声音那么轻,轻到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她翻阅了路明非的档案,但如乌云的惊慌在那时候笼罩了她,有什么莫名的变化出现在路明非的身上,这变化让他变得威风凛凛、沉默寡言,就好像取了真经的斗战胜佛。 可诺诺记忆中的路明非应该是个衰小孩,被一群人合起伙来欺负都只能耷拉着脑袋忍受,能在悲伤的时候走错厕所进到女卫生间哭得梨花带雨,那样的路明非就好像花果山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傻猴子,什么都不懂,蠢兮兮的,而且衰爆了,只是心里依旧有什么坚定的东西在支撑着他。她以前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可后来又大概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 不久前第一次和路明非见面,诺诺觉得这个世界肯定犯了病,要么就是她自己发了疯。 她不敢相信那个眼神如狮子般坚毅的男孩会是自己认识的路明非,她认识的路明非眼里藏着那么多的胆怯和期待。 可刚才,路明非真的接上了诺诺的白烂话。 威风凛凛的斗战胜佛当然不会说白烂话,说白烂话的只能是那个从水帘洞里探头探脑往外偷看的傻猴子。 于是诺诺觉得自己又找到了自己的那个路明非。 想通了这一点,侧写似乎便发现了一些什么。 此刻路明非的眼角余光瞥到了放映厅里失魂落魄的苏晓樯,他有些烦躁,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有些东西真的是无解的,命运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苏晓樯在渐渐熄了灯光的银幕前抬头,水光朦胧的双眸里倒映出门口外遮住光的路明非,却看到了自己喜欢的男孩正被红发的持剑天使紧紧拥住,她眼里的泪终于没能忍住,狠狠地坠了下来。 青春的结局总是伴着这该死的遗憾。路明非胸口有些发闷,他轻轻搀起了诺诺,赶紧逃离了这里。 ----------------- 红色法拉利在夜幕下的高架路上奔驰,两侧灯火通明,他们正往cbd区去,所以灯火越发繁盛。这让他们和这辆红色的法拉利像是一只被点燃之后依旧竭力向着火焰更亮处、更灼热处赴去的蛾子。 路明非看着那些外面飞速流逝的灯光,装着七宗罪的登山包就放在他的腿上,沉重,硌得疼。 “师弟不是很会拒绝别人吧?是不喜欢看到别人委屈的样子?”诺诺口中嚼着口香糖,一只手操控方向盘,一只手伸出去像是要抓住夜晚的风,又像是故意要让风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其实是因为苏晓樯和苏叔叔这两三年对我很关照啦。”路明非的声音很低。 他有心事,还在想着苏晓樯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那么熟悉,就好像照了一面跨越时空的镜子,镜子的里面是曾初次听闻诺诺和恺撒订婚这个消息的路明非,镜子的外面是现在的路明非,两个路明非隔着透明的结界对视,另一个路明非眼里的悲伤和绝望像是要吞噬掉这个世界。 诺诺问:“你喜欢她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挠了挠头,意识到这个动作自己已经有三年没做过了,又放下了手。“不喜欢,她很好,但我其实一直知道我们注定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从来没有过这个心思。”他说。 诺诺:“那师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路明非愕然,他看向诺诺的侧脸,和回到这个时空之前相比更青涩了许多,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花很好看,刺也很锋利。 “当然是喜欢师姐这样的啊,又帅又飒,还讲义气,居然来救了我的场!”路明非开玩笑地说,但诺诺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跟我表白啊,跟我表白就做你女朋友。”诺诺说。 路明非沉默下来。他不敢去看那双深处带着些嫣红的漆黑瞳子,他怕自己真的重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此刻耳畔呼啸的风声里传来女孩颤抖着的呼喊,那是东京多摩川的红井里,舞台上被困在茧里的女孩在轻声抽泣,她念着某个人的名字,她说:“sakurasakurasakura!” 路明非低垂的头就抬了起来,他迫使自己去看诺诺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似乎真的有柔情在荡漾。 他想路明非你在干什么,上一次你追求了四年的东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只要你说一句我爱你,细腰长腿开法拉利的师姐就要投怀送抱啦! 可路明非没有说我爱你。 他说:“师姐,我同意入学卡塞尔了。” 诺诺看路明非的眼睛弯起来了,很好看,像是月牙儿。 “宾果,那任务就完成咯!害我穿高跟鞋,我最讨厌高跟鞋啦!你得请我吃东西!”诺诺有点开心,路明非松了口气,他猜师姐肯定在跟自己开玩笑,什么表白就做自己女朋友啊什么的,都是假的吧,毕竟恺撒还活蹦乱跳着。 江湖规矩,和大嫂乱七八糟是要三刀六洞的! “那你想吃什么?全聚德烤鸭?城里新开了一家,味道还不错。”路明非说。 诺诺伸手调皮地勾了勾路明非的下巴,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呀,反正你请客,其实路边的拉面也行啦!”她虽然这么说,但双瞳亮如点漆,眸子藏着不易察觉的东西。 005.新王的莅临 “古德里安教授,我想好了。”路明非的声音很平淡,不像是准备在决定自己命运的文件上签字,反而像只不过在一张仕兰中学的考卷上写下路明非这三个字。 他也不像因为无知而无畏,更似是早已紧握刀剑,口中低吼着要杀进血流成河的战场那般坚定。 风在他的耳边和举着的手机边呼啸,但古德里安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路明非话里的关键词。 诺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车流,看也不看路明非。但风声显得那么空旷、那么寂寥,纵横交汇的车流都好像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你的选择是什么?”古德里安教授惶惶不安。 “我会在文件上签字,加入卡塞尔。”路明非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在了法拉利的真皮座椅上,他吐出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长得像是要把这些年的郁气全部吐出来。 从回到这个时空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等待这个时刻,等待重新回到世界暗面的那一刻。 从再次做出选择开始,他便已经踏上了那不死不休的战场。 这是一场注定布满荆棘的旅途,但即使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他的选择依旧会是如此。 “重复一遍,路明非,你是否确认加入卡塞尔学院?”古德里安教授虽然欣喜,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严肃。 这是庄严的选择,不仅仅是路明非命运的岔路,也是世界的岔路。 “重复一遍,我确认加入卡塞尔学院。”路明非说。 “验证通过,选项开启。路明非,出生日期1992年7月17日,性别男,编号ad13,阶级‘s’,列入卡塞尔学院名单。数据库访问权限开启,账户开启,选课表生成。我是诺玛,卡塞尔学院秘书,很高兴为您服务,您的机票、护照和签证将在三周之内送达。欢迎,路明非。”一个沉稳的女音响起在电话中。 形如蛛网的数据在诺玛的指令中,自一个又一个根服务器向全世界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编织,像是居住在兀儿德之泉的诺伦三女神所编制的命运,无孔不入的命运线条每一根都书写着路明非的名字。在这网络世界中犹如神明的东西的命令下,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秘密都被迫对这个名字的主人敞开怀抱。 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紧随其后:“明非,你不要和陈墨瞳分开,我马上找交通工具去接你们,有些文件还需要你亲手签字。”他随后挂断了电话。 路明非的手指摩挲膝盖上那些在命运中终要葬送诸王的刀剑,眼角耷拉着,但脊背挺得笔直。 法拉利轰鸣着驶下了高架桥,此时cbd的夜景彻底覆盖了路明非的眼睛,像是一个发光的、美丽的巨人要将他拥入怀中。 “师姐。”“师弟。” “你先说。”“你先说。” 诺诺噗嗤笑出了声,红色的发梢偶尔会扫过路明非的脸颊,痒痒的,香香的。 “请帮我保密好吗,关于刚才的事情。”路明非有些拘谨地说。这种事情在学院看来大概是很严重的龙类入侵事件了,执行部会介入调查,校董会也会牵扯进来,路明非不信任校董会。 “师弟放心,你那么帅的样子我只会留在心里和相册里。”诺诺的眉毛扬了起来,她说:“导航显示那一家全聚德的烤鸭就在前面,我们下去走路吧。” 路明非大惊失色,诺诺莫非是隐藏的s级?刚才那种情况下都能拿出手机来拍两张特写? 法拉利停在路边,抬眼,全聚德的德中间那一横在这家分店依旧没有被加上去。 “师姐你刚才有什么事情想说?”路明非问。 “一个学生社团的活动,你有兴趣加入吗?很有意思,差不多就在开学的时候。”诺诺仰起头,路明非也仰起头,巨大的声音在黑暗的夜空中穿行,他们能看见低空飞行着逼近的巨大黑影,那是一架直升飞机,机身侧面涂装着全盛的世界树。 “什么社团活动?我没入学还只是散人哦。”路明非随口问。 “自由一日,很适合你啦,要是赢了的话可以获得一项追求女孩而且不会被拒绝的特权哦。”诺偏头看向路明非,眼角都带着窃笑,让她看上去更加古灵精怪了。 路明非依旧仰头,他看着在上空盘选的直升机机身上茂盛的世界树,张开双臂,让机翼带起的狂风全部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说:“好啊,我会参加的。” 直升机正在垂直下降,全聚德的门口围满了好奇的人,他们指指点点,背靠灯火。 公元29年5月15日,星期五,路明非张开双臂拥抱即将被掀起的战火,也拥抱曾那么懦弱的自己。 他狠狠地将风拥入怀中,好像是要真正把那个藏在酒窖里像个小丑一样的自己彻底碾碎。 曾上演的悲剧要一一重演,但这一次会有沉重如山的刀剑将那些舞台全部劈开。有些人的悼歌已经被奏响了,他们的葬礼注定在荆棘的尽头。 ----------------- 十三个时差之外,隐匿于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城堡式建筑群内。 无声的古奥威胁在这些建筑的上空泛起涟漪,任何试图依靠圣言进行动作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言灵戒律的挑衅! 早上七点的密歇根湖面留着薄薄的雾气,还没放假的学生们簇拥在一起准备今天的帆船比赛。 也有些人百无聊赖地在守夜人论坛上冲浪,或是吐槽一下食堂万年不变的酸菜炖大猪肘子,或是八卦一下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和他的绯闻女友,再或是看看学校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通常来说,除了装备部时常炸掉瓦特阿尔海姆外,卡塞尔学院内部其实相当安分。虽然大家都是小龙人,但如果周围全都是超人,那超人也就成了普通人了。 守夜人论坛上不断刷新出新的帖子,也有些是过去的帖子被人顶了上来,最近最火爆的消息是恺撒加图索给红发巫女陈墨瞳送出的第二十一件礼物被拒收了,那件礼物是非洲象牙雕刻的q版陈墨瞳,但据说诺诺嫌弃非洲象有口臭,甚至没让这东西进了她的宿舍。 早上7:37,一条帖子以惊人的速度冲上了守夜人的头版,这条帖子的内容简短无比,但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下一届的自由一日,此处将迎来新王的加冕,命定的领袖、唯一的s级路明非将要莅临他忠诚的卡塞尔学院!” 配图是身穿英伦西装的男孩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什么,他的背景是一片漆黑的夜幕,有狂烈的风吹拂他的额发。 发帖人的id是炎之龙斩者,新闻部部长芬格尔·冯·弗林斯。 006.夏弥 “麻烦帮我规划一下路线,诺玛。”路明非驾轻就熟地给学院的人工智能秘书打电话,过了整整三年,他终于又能和这个在网络世界几乎无所不能的存在对话。 背对着身后巨大的落地窗,正在缓缓坠落的夕阳把窗格的阴影像是黑色的牢笼一样印在路明非的身上,那张很大很舒服的床的床角坐着表情认真的轻松熊,这只傻乎乎的熊脑袋上一只耳朵顶着女孩天蓝色的长袜,很滑稽。 他熟练地在角落里的燃气灶台上忙碌,热油、爆香、炒肉、加辣椒不过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罢了,但他做得那么认真,好像顶尖的厨师在小心翼翼对待自己晚上要用来招待日本首相的食材。 窗外操场上家长们在呼唤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有早蝉不知道藏在哪里有气无力地鸣上两声又安静了。 原本就剩着不多的夕阳彻底坠落下去,铺天盖地的黑暗开始侵袭这个房间,那棵很大的、树叶都掉光了的梧桐树还在夜风中挥舞它的枝桠。 路明非终于开了灯,是很亮的白炽灯,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原本伴随黑暗的孤独居然也因为热油滋滋的声音和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而彻底褪去。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举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不锈钢管子的纤细女孩张牙舞爪地冲了进来,她穿着很好看的jk短裙,裙摆下面露出一小节白皙的大腿,小腿被白色的棉质长袜包裹,笔直纤柔。大概是因为害怕,女孩的眼睛都紧紧闭着,嘴里一边喊着“何方蟊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夜闯你姑奶奶闺房!”,一边把那根管子舞得虎虎生风,颇有些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架势。 一只筋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了女孩手中的细管子。 “不是蟊贼,是师兄啦。”路明非轻声说,顺便颠了一下勺儿。 女孩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睫毛整齐地在眼睛的表面投下些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些许喜悦。 “路师兄!你来找我玩啦!”夏弥开心得在床上打滚,两脚踢掉了自己的小皮鞋,把床角的轻松熊抱在怀里揉圆搓扁。 “嗯,我通过了卡塞尔学院的面试,这几天就要去美国了,所以想着来看看你。”路明非说,把已经炒好的菜端到一张很老的木头桌子上,又从电饭锅里给自己和夏弥各盛了一碗米饭,夏弥那一碗都要堆成小山了。 “好耶好耶,我现在正在念卡塞尔学院和bj大学合办的预科班,明年就能来找你们啦!”夏弥从床上坐起来,但没有动,反而是可怜巴巴地看向路明非:“师兄帮我把桌子挪过来嘛,我不想动。” “我明天帮你把床单洗了,现在这个天气,你晚上回来应该就干得差不多了。”路明非边说边把蹲下来握住桌子四条腿里对角的两条,提起来往床边挪过去,他看向夏弥说:“我过去之后会帮你看着点师兄的,免得他在外面拈花惹草。” “喂喂喂,相比楚子航,路师兄你才更像是拈花惹草的那个人吧!”夏弥抗议。 路明非轻声地笑。 他是回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年认识夏弥的。准确来说,是九月二日,开学第二天的体育课,夏弥同学穿着仕兰中学的校服趴在篮球场边的铁栅栏处偷看楚子航打篮球,路明非给她递了两瓶水,一瓶给她的,一瓶给楚子航的。 其实夏弥和楚子航的关系一直挺微妙的,若即若离,说不上很近甚至说不上很熟,大多数时候是夏弥在默默关注杀胚师兄。 大概因为同病相怜吧?两个人都那么孤独,两个人都那么倔强,就像埋葬在十五岁的死小孩。 路明非不知道,但他在这个时空同时闯入了两个人的生活。 他和楚子航成了朋友,他们会在楚子航家大别墅的后面用竹剑练习提刀互砍,就像跨越时代对峙的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也会偶尔在叔叔家的天台上躺下来一起看夜空的星星,两个人都不说话,等到了时间楚子航就爬起来让家里的司机接他回去,这时候的他们又好像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心如止水又眺望不可见的远方,路明非总是在这种时候想身边的师兄会想什么呢,可其实楚子航只是在单纯地发呆。 而夏弥呢? 大概只是因为某种名为怜悯的情绪吧。 第一次来夏弥家里是和楚子航一起,那年夏天天气很热,就是在如今这个老房子里,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树遮着。 楚子航在桌子上整理参考书目,夏弥在楚子航背后的瑜伽毯上练功,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倒立、劈腿、空翻,路明非买了冰可乐上来,对小师妹的身材啧啧赞叹,可楚子航头也不回,只是说那间屋子很凉快。 那天下午楚子航就回去了,因为他是个乖小孩,不会在外面玩到很晚,那样会让他的爸爸和妈妈担心。但路明非直到很晚才走,他和夏弥一起做饭,一起聊天,一起看夕阳坠落,直到漫长的黑夜终于降临到这个房间里,他的眼角看到身边同样把身子支在窗户上的夏弥眼睛里倒映出最后一点太阳的余晖,像是生锈的金子那样黯淡。 路明非那时候忽然意识到,原来龙刚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会在深深的黑夜中抱紧自己,因为他们也会感到害怕。 他忽然就对上一次时空中觉得明艳动人的小龙女升起了怜悯,那种怜悯不知从何而来,或许因为其实他才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不幸的人有两种,一种渴望把同样的不幸施加到别人的身上,一种总是将别人从相同的不幸中拉出来。路明非是后者。 他觉得这么大的房间,连电视都没有,夏弥晚上会害怕吧。 于是在那些星汉灿烂或者电闪雷鸣的夜里,路明非就会偷偷溜到外面骑着很老很旧的二八大杠摇摇晃晃走上两个小时去到夏弥的楼下,陪她看星星或者让她在打雷的时候有人陪在身边。 当然,他们之间的话题更多还是楚子航。 路明非觉得这样真好,以后师兄和师妹结婚的时候他就能收个特大特大的大号红包,在有些地方这东西叫媒婆红包。这样想着,路明非就开心得有点手舞足蹈,恨不得在自己的嘴角贴一颗痣,这样看上去更加贴合媒婆的形象。 “我给你带了礼物。”路明非从床边拎起登山包,从贴着七宗罪的角落里抽出一个信封。 夏弥眨巴着大眼睛,眼睛里有小星星:“很厚诶,是情书吗?路师兄你终于忍不住要对可爱的小师妹下手了吗?好激动好兴奋好刺激!” “是师兄的照片!”路明非一脸黑线,他现在感受到以前楚子航和恺撒面对自己时候的心情了,夏弥分明就是一个女版路明非嘛! 夏弥接过信封然后打开,一张张端详。 “都是和我的合照,没办法,师兄他不喜欢拍照……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把我剪掉啦!”路明非老脸有些发红。 那些照片里基本都是两个男孩。 路明非始终耷拉着眼角,像是没睡醒,可还是或多或少比了个耶的手势。楚子航冷着脸,连poss都懒得摆,就跟谁欠他很多钱一样。 但夏弥很郑重地把这些照片收起来,重新放回信封里,然后把信封藏在另一个角落的五斗柜里面。 “两个帅哥诶!师妹我都不知道选哪一个了!”夏弥转身,双手相扣抵在胸口做花痴小女生状。 路明非扶额,果然是女版的自己没错了。 “快吃吧,吃过之后我去洗碗,晚上我就在你们小区附近的网吧凑合凑合行了。”路明非以前常来这里,所以对这附近倒也熟悉。 夏弥笑起来真好看,眉眼弯弯,她说:“路师兄你真好。” “我觉得我真倒霉能摊上你们俩。”路明非翻了个白眼起来收拾碗筷。 可夏弥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她说:“那师兄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去了美国会不会被资本主义的蜜糖腐蚀,忘了我们之间这纯纯的革命友谊?” 路明非心想要真有资本来腐蚀他就好了,他就缺个能包养他的富婆。 但他还是没能把这些烂话吐出来,他说:“安啦,你是我的小师妹呀,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说出这话他就后悔了。 真正该说这话的人分明就是楚子航才对吧。 可夏弥坐在床上的身子前倾,她的眼睛微眯,她说:“那如果有一天我犯了很大的事儿呢?什么fbi、cia、军情六处、摩萨德什么的一股脑都要来弄死我呢?你还会认我吗?” 本来是玩笑,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好像在说出郑重的誓言,这誓言会持续到血液流干、世界尽头。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伸手用手背去碰了碰夏弥的额头,又用同一只手去碰自己的额头。 “烧糊涂了?”路明非有些疑惑。 但夏弥露出虎牙,做出威胁的表情。 “我当然还是会认你啊,我还是会站在你身边,别说什么间谍组织,就算你和全世界为敌我都站在你身边,这就是师兄我对你的拳拳爱意啊!”路明非说,但他想了想,又说:“还有师兄,他也会和你站在一起!他是个很讲义气的人,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啊师妹!” “谁要跟你们坚如金刚啊!”夏弥用轻松熊来砸路明非。 路明非赶紧躲开。 可他没能躲开女孩突如其来的拥抱。 女孩说:“谢谢你,师兄。” 路明非愣住了,他想别啊大嫂,男女授受不亲,他真不想三刀六洞。 可夏弥下一句话就让他松了一大口气:“帮我把这个拥抱传达给楚子航,抱紧点,最好再强吻他,让他变成我的形状。”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的脸上跃跃欲试。 007.芝加哥火车站 “夏弥,等我到了之后给你偷拍师兄的型男照片,到时候就和其他的礼物一起寄给你。”路明非站在芝加哥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用n96给夏弥发qq。 夏弥的头像是一只轻松熊,她秒回:“谢谢路师兄,师兄最好啦!” 路明非嘿嘿傻笑,右手拎着用很粗的尼龙绳捆在一起的两个巨大旅行箱,箱子里除了衣服和书,还有一床十二孔棉被、两个枕头和叔叔婶婶一起腌的干萝卜条,风靡世界的老干妈也被塞进了箱子的缝隙漂洋过海成了美国人口中的洋玩意儿。七宗罪还是背在他背上的登山包里,一口压力锅就扣在匣子上,把包顶起来很大一块。 想来如果青铜与火之王知道他们铸造的青铜炼狱七宗罪被这么随意地和人类用来压猪蹄的压力锅叠在一起装在同一个容器里,肯定会在竖起战旗跨越荒原之前先忍不住用压力锅砸死路明非吧。 说起来七宗罪差点没能带上美联航,还是诺玛帮路明非申请了vip通道,升了头等舱才带来了芝加哥。 “诺玛说有新生会和我同行,也不知道会是哪位。”路明非站在芝加哥火车站大门外等着,心想要是对方举的牌子上面写的是阿拉伯语或者拉丁语,那自己也只有望洋兴叹了。 诺玛发来短信,说cc1次快车已经等候在月台了,只等尊贵的s级路明非踏上这用以出征卡塞尔的战舰,它便立刻像是银色的中庭之蛇呼啸着驶过矿山驶入山谷。 但路明非忽然看到了subay门口的可乐机,脑子里闪烁过夏弥抬起在阳光中的长腿,每一根线条都青春而流畅,每一寸肌肤都温润如玉。他轻笑,心想师兄真是好眼光,师妹可是妖精级别的软妹子,cos凉宫春日的时候简直就是宅男之神。 这时候有人在他的眼前站定了,是一个金发的女孩,个头不高却美得惊心动魄,肌肤白得发冷。 相比路明非大包小包,零看上去一身轻松,她看了一眼路明非手中比两个她叠起来体积还大些的行李箱,冰山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和疑惑:“你没有使用学校提供的行李托运服务吗?” “什么?有这种服务?”路明非战术后仰,他被惊得牙花子有点疼,想他路明非s级也做过了学生会主席也当过了,什么时候享受过学校的这种待遇? “血统评定为a级以上的新生和a级以上并当学年挂科不超过三门的本科生,都能享受到行礼托运的服务。”诺玛的短信发了进来。 路明非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酱紫啊,原来是因为我每学期挂科太多的原因啊,那我就理解了个屁啊!那凭什么我作为新生,而且是s级新生没有这种贵族般的待遇? “学院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出现过新的s级了,上一个s级在校读书的时候交通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我们通常不会提供任何附加服务,而路明非你作为四十年来的第一个s级,其实是没有录入附加服务系统的,这算是学校工作的失职。”诺玛就好像路明非肚子里的蛔虫。 “我在档案上了解过你了,路明非,我是零,是你的同行者。”零说,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掌来,手掌微微下垂,像是皇女恩赐给骑士以吻手礼的机会,但路明非知道她其实只是想握个手,于是也伸出右手来:“零同学是俄罗斯人吧?” “嗯。”零迅速抽回手掌,在路明非身边站好,站得笔直,就是矮了点。 零是一个冰山般的美人。 路明非抑制住自己莫名有些躁动的吐槽之心,继续等候在原地,因为诺玛给他发了短信说还有一位教授和新生没到,让他们再等一下。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居然是夏弥在给他打电话。 “莫西莫西?”路明非接起电话的时候声音都轻快了些,他在想小师妹对师兄的爱果然是深沉又腼腆啊,分明早就给了她楚子航的qq号和手机号,可这会儿还是想通过他路师兄来获取楚子航的情报。 “师兄师兄,往左边看往左边看,惊喜哦!”夏弥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但又好像就在身边,很快两个声音就重叠在一起,路明非愕然抬头,赫然看到穿着吊带小背心配热裤运动鞋的夏弥小师妹挽着一个风骚帅老头的手臂向这边过来。 “什么情况?师妹你不应该在这里才对吧?”路明非一脸震惊,这个时候在芝加哥火车站看到夏弥,简直就像刘皇叔在三英战吕布的时候就遇见了诸葛亮一样匪夷所思啊,而且你身为小龙女为什么会和屠龙社团的扛把子在一起啊喂!剧情的展开方式有点不对劲啊师妹! “夏弥同学已经通过了3e考试,按照校规,她当然可以申请提前一年入读卡塞尔!”穿burberry订制款的条纹西装、拎globe-trotter箱包的老绅士向路明非和零行脱帽礼,他的胸口插着一支深红色的玫瑰。 “我是学校的校长昂热,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们,明非,零。”昂热自然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夏弥的怀里抽出来,然后接过路明非手里用尼龙绳捆起来的巨大行李箱,果然是很有风度的英伦绅士。 “师兄果然是擅长拈花惹草的主儿!才几天不见就勾搭上俄罗斯的小妖精啦!”夏弥蹦蹦跳跳凑到路明非耳边小声说,路明非哑口无言心说师妹啊师妹,你凑这么近很容易被人误会的你知道吗,看看你看看你,我俩都要抵胸相撼啦师妹! 他没由来想到楚子航提着村雨满身君焰点燃黄金瞳死死看着自己,喉结滚动着咽了咽口水,一个后跳和夏弥拉开了距离。 “师妹!我们是清白的!”路明非没头没脑地说。 “年轻真好啊”校长提起几十公斤重的行李箱好像完全没有负担,反而一脸回忆青春岁月的美好表情。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剑桥读书,那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会装作热爱文学,我时常会带着一本《堂吉诃德》,我们一起聚集在圣玛丽大教堂里,期待着谁能引起神学院那些喜欢穿修女服的女孩的注意,有时候从康河上吹来的风会掀起女孩们的裙摆,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校长说着吹了个口哨,老家伙的眼睛里好像又闪烁着年少时候面对女孩们的向往,但这向往很快被某种名为仇恨的火焰所吞没。 他虽然还是在笑,但温和的面皮下分明藏着刀剑般锋利的怒火。 那怒火已经燃烧了一百年,一直到某个种族的倾覆才会熄灭。 008.校长 “师妹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来卡塞尔了?”路明非小声问坐在自己身边的夏弥。 夏弥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原本是零和路明非坐在一起,但夏弥硬要挤进两个人中间,路明非干脆拉着她坐到了零的对面。校长便靠着零坐了下来。 “因为我想早点见到楚子航不行啊,我饥渴难耐,我干柴烈火。”夏弥的声音莫名其妙有些咬牙切齿,路明非一脸无辜。 “小夏弥的3E考试成绩非常优异,即使在A级学生里也算是佼佼者。而且她自学了最后一年的课程,提前进行并通过了升学考试,是很优秀的毕业生。”校长说,他越过中间的橡木条桌,向路明非和夏弥递过依旧冒着热气的杯子,“武夷山的大红袍,我在中国旅游的时候从当地人手里弄到的好东西。” “3E考试是什么?”路明非端过大红袍,茶香居然出乎意料有些沁人心脾。 CC1000次快车上的头等车厢只为B级以上学生开放,车厢奢华典雅,四壁用维多利亚风格的透明雕刻装饰,这些玻璃雕刻都是由上世纪二十年代法国一代玻璃工艺设计师RenéLalique设计的,他的设计在当时王公贵族间极为流行,尤其是制作精致剔透的水晶吊灯。巨大的舷窗包裹着实木,车厢墨绿色真皮沙发上刺绣金线,没有一处细节不精致。 CC1000次快车不仅仅是学院和外界联通的交通工具,也是非常重要的社交场合,有时候这列时速能达到380公里的超级快车会因为有些大人物的要求把自己的速度降下来,混血种社会的精英们便在后面提供法国阿尔萨斯产区产出葡萄酒的餐车里推杯换盏、互相结识。 路明非曾参加过那样的宴会,从学生会主席专属的头等车厢进入餐车,便仿佛是按下了时光倒流的按钮,回到那个有腔有调的二三十年代,灯光闪烁,角落的钢琴奏响古雅的乐章,男人的笑声、女人的娇呼声、觥筹交错声和光影的色彩交织在此,让人恍若隔世。 此时夏弥和零都已经换上了卡塞尔学院的校服,白色的衬衣,墨绿色的西装滚着银色细边,深玫瑰红色的领巾,胸口的口袋上绣着卡塞尔学院的世界树校徽。两个女孩穿起来非常合身,也很好看,路明非的眼角瞥见零在裙摆之下长袜之上露出的一小段素白大腿,紧致而修长,美好得像是春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 路明非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美丽的梦想,果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绝对领域啊。 可他忽然变得龇牙咧嘴起来。 “明非的表现欲很强啊,这样很好,很有朝气。”昂热脸上带着笑意,但那其实是因为夏弥伸出她的右手在路明非的腰间狠狠扭了一圈。 “3E考试,ExtracyionEvaluationExam,也就是血统评定考试,陈墨瞳在任务报告中有提到过你已经提前觉醒了血统,所以你应该能猜到些端倪。”昂热的脸上笑意没有消减,但忽然从袖口里滑出锋利的武装,那是一把20cm长的折刀,造型古雅,黄铜包角被摩挲得闪闪发亮,大马士革钢特有的花纹遍布刀身,狂乱美丽。老家伙把折刀用手帕反复擦拭,但眼睛始终看着路明非。 “这么说来,我们这所学校其实是类似霍格沃茨的机构,专门培养我这种怪物?”路明非斟酌着自己应该说出口的词汇,以免暴露自己其实是从未来回来这个事实。 “那么现在进入新生入学辅导时间。”校长把锋利的折刀放在桌面,刀柄对准自己,刀尖对准路明非,像是无声的威胁,也像是悬挂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忽然伸手从背后的玻璃酒柜上抽出一瓶伏特加,将这凶烈的液体立在橡木桌上推向路明非,“或许相比大红袍,你更需要的是它。” “不用了,我的神经蛮大条的。”路明非拒绝了昂热的好意。 “其实按照规则,这种辅导应该由你的教授来进行,并且在开始之前就签署保密协议。”昂热停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件事情有些羞于启齿,不过他最终还是说道,“古德里安在莫斯科的时候酒精中毒了,暂时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我也恰好没带协议文件,就放在学校里再签吧,到时候古德里安教授会去找你的。” “首先,作为一家在美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卡塞尔学院一直致力于向有特殊才华的学生提供高质量的教育,并且在大三就会推荐对口专业就职。当然,我们是古典的封闭式教育,所有学生必须住校,结业的时候,我们会颁发给你正式的学位证书。”昂热笑眯眯地对路明非说。 路明非:“这个学位证书,它正经吗?” “比较正经吧......我们的毕业生就业率是百分之百。”昂热说。路明非心想多新鲜啊,你们的学生就都进了执行部是吧?不只是就业率百分百,死亡率也接近百分百了吧? “相比其他大学的研究课题,卡塞尔的研究课题只有一個方向......”昂热校长注视路明非的眼睛。 他那双高加索人种特有的铁灰色的眼睛里,缓慢有群星般的光在汇聚,那些光点汇聚成河,将昂热的眼睛点燃为威严的金色。 他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龙。”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路明非好像看到有群流的恶鬼从昂热的眼睛里扑出来,它们嘶吼咆哮,要撕碎某些东西的血肉和骨头,用仇恨把故人的墓碑染成红色。 零没有说话,但夏弥真的吓到了,往路明非的身边靠了靠。昂热校长点燃了他的黄金瞳,那流淌在眼底的、威严而灼热的色彩将周围都照亮,好像从深渊中爬出的怪物。 可此刻,另一头怪物在夏弥的身边苏醒了。 同样威严、同样古奥的金色开始在路明非的双眼之中炽烈地跳跃,那双黄金的瞳子甚至比昂热的还要更加辉煌,果然像是命定的君主或者天生的领袖。 两双只应该属于传说中那些古神的眼睛死死注视对方,昂热的右手放在了折刀的刀柄,路明非的双手也已经攀上登山包的拉链,有无形的飓风好像在割裂车厢内的宁静,生死的厮杀很快就要降临。 但下一秒,风暴骤然停歇,灼烧着整个车厢的光辉从两个人的眼睛里散去了。 “真优秀啊。”昂热校长轻声说,“很像你的妈妈。” 009.路鸣泽 “你的父母,路麟城和乔薇尼,是卡塞尔的校友,他们拥有很优秀的血统,和你一样是S级。”昂热校长收敛了自己如出鞘利剑那般锋锐的气势,重新变得像是慈祥的老人,他说,“这也是我执意将你评定为S级的原因,你有这个潜力,此刻的事实也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误。你果然是最棒的,明非。” 路明非:“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评级这种说法了……” “据说卡塞尔就是欧洲中世纪的复刻,有些阶级的学生享受最好的待遇,每天有二十个少女伺候着穿衣吃饭,最低阶级的学生却像是农奴,真真是明目张胆开历史的倒车,我们强烈谴责这种行为!”夏弥师妹握拳,果然是急公好义的美少女。 零清冷地说:“最低阶级的学生也没有像农奴啊……” 路明非:“你看你看,我就说现代社会怎么会有人还在大搞阶级主义!” 零:“他们的地位其实更接近骡子……” 路明非:“……” 昂热校长笑出了声:“没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是血统阶级更高的学生能拥有更高的权限,但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义务,比如高危任务的时候会优先考虑更高血统的执行专员。” “还有高危任务?”路明非后仰。昂热校长摊开双手:“我们的研究课题是龙,当然需要满世界去屠龙咯。” “我就知道老天爷给我这一身能耐不是单纯为了让我耍酷装帅的。”路明非的眼角耷拉下去。他很擅长在各种环境下伪装自己,如果在没有暴露出自己已经觉醒血统前提下,当然是作出一副难以接受事实的样子更能让人信任。但诺诺显然对学院报告过些什么东西,这些信息足以让学院知道,路明非早已经摸索着独自走入世界的暗面。 路明非早在卡塞尔对他敞开大门之前就已经走入了龙的世界。 昂热校长忽然站起来,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脊背挺拔得像是能撑起天穹。 老家伙快步走到一直树立在侧面被帆布遮住的物体前,抓住帆布的一角,猛得将它扯下,那么用力,帆布像被狂风吹拂那般扬起然后落到一边,让路明非想起了1945年4月30日社会主义国家的英雄米哈伊尔·米宁将镰刀与斧头交错的旗帜狠狠插上柏林议会大厦的那一刻,仇恨与战争都将在飞舞的旗帜中终结。 但眼前的老人的胸膛之中依旧充斥着刻骨的仇恨,他看向帆布下的那幅画,目光灼灼,像是注视赤裸的美神阿佛洛狄忒,专注而深情。 “是……”夏弥的眼睛睁大,身体似乎都有些颤抖,“黑王。” “对,黑王尼德霍格,在北欧神话中咬断世界树的根茎并最终引发诸神黄昏的绝望之龙!”昂热轻声说,“至尊至高的皇帝,全知全能的始祖,人类最终要在命运的尽头所面对的终焉。” 那幅画上是皑皑的冰原,空寂得仿佛世界的尽头,巨大的山川之上,失去生息的黑色怪兽覆盖在上面,那是他的王座,死去的时候也该在权力的高冠之下死去。黑龙的双翼垂下,遮蔽了整个山川,拔地而起的数根青铜柱贯穿皇帝的身体,他的鲜血沿着群山的沟壑流淌到冰原之上,整个冰原都被染成惨烈的红色。 “他的每一次死去,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归来。”零低声说,似乎犹恐惊扰沉睡的亡魂。 “卡塞尔成立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死我们所见到的任何一个龙类,将这些早已经淹没在历史中的生物送入他们的坟墓。”昂热说,同时将帆布拉下,重新遮住了那一副大逆不道胆敢描绘黑王死去时场景的油画。 他看向路明非:“那么现在,明非,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做出选择,是否依旧确认加入我们?” ——可此时,漫长而悠远的寂寥从车厢内每一個角落和阴影中传递出来,这宛如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像是扑近海岸的潮水,立刻淹没了路明非。黑暗的深处有一扇门被推开了,有人从那里面走了出来。是个男孩。 那个男孩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路明非看着男孩,男孩也看着路明非,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后互相并着肩坐在一起,坐在黑暗中,一起眺望如渊的黑色深处。不知何处被奏响激昂却悲哀的曲子,那是柴科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 “哥哥。”男孩亲昵地叫了一声,然后用自己的脸去蹭路明非的肩膀,像是一只养了很多年的猫。 路明非嗯了一声,他说:“路鸣泽,你走完了吗?” “嗯,我走完了你曾走过的遍是荆棘的道路,那是权与力重新汇聚的必经之路,也是重回王座的失落阶梯。”路鸣泽微笑着说。路明非看了他一眼:“所以一切都是你的剧本对吗?老唐,夏弥……绘梨衣。” “嗯。” “唉……”路明非发出长长的叹息,他不知从何处将七宗罪重新握在手中,黑夜般深邃的眸子里跃出凛冽的寒意。 “哥哥,真是可怜啊,在还未发生的历史中,你失去了想开着灰狗带伱逛遍纽约的老唐,失去了很会做饭很温柔的师妹。还失去了那么信任你毫不设防从迷宫里走出来的小怪兽,你本来有机会拥抱她,虽然你不爱她,但她也很漂亮不是吗?你们本来可以在首尔街头的海棠树下一起吃草莓味和香草味的冰激凌,可是你全部都失去了,就像一条丢了全部骨头的废狗。”路鸣泽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眼神那么悲哀,像是被主人丢掉的小狗。 路明非丢掉了七宗罪,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低吼着挥舞毫无章法的拳头去揍小魔鬼。 小魔鬼没有反抗,他的眼角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真的出现了淤青。 可他跌倒在地上,还是在笑:“可是你知道吗哥哥,原本在我的剧本中那个女孩是在你和她在一起的第七天就要死的,贤者之石会贯穿她的心脏。只要她死了,圣骸就失去了完美的寄主,也不会诞生。但我修改了那个剧本,赐予她活下去的特权,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人修改剧本,因为她太愚蠢了,愚蠢得让人不愿她受伤害……” 路明非握拳举起的手忽然就泄了劲。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 路鸣泽抬头去看路明非,不知何时亮起的黄金瞳内,悲哀与愤怒似深夜窗外挥洒的月光,从头到脚将路明非淹没。 “是你啊哥哥,她的结局是你书写的,你是她生命中最大的英雄,可当她被白王圣骸寄生的时候,你还在高天原的酒窖里,你在犹豫,你在挣扎,你说你不欠她的,可为什么她死掉了你会那么悲哀呢?悲哀得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颠覆。”路鸣泽的声音很平静,在陈述事实,每一个字被吐出都像是最锋利的刀狠狠刺入路明非的心脏。 他从地上爬起来,眼角淤青,腿脚不利索,但那么高高在上,眼神之中那么蔑视,他用很轻的声音说:“你多拽啊小樱花,十万零三百二十张花票都留不住你,所以你就算用四分之一的生命也留不住她啦,那个唯一爱你的人被你亲手葬在了雨夜的多摩川啦哥哥。” 路明非终于像刚才的路鸣泽那样跌倒在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魔鬼,莫大的悔恨再次好像要将他的脊梁压弯。 路鸣泽向黑暗中探手,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他扔给了路明非。 那是一只轻松熊。 路明非颤抖着手将这个呆呆的小家伙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它的底部。 “Sakura&绘梨衣。Rilakkuma”。 路明非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即使跨越时空,他也憎恨那么懦弱的自己,他的肩膀颤抖着发出无声的痛哭,好像重新见到了干枯得连袜子都穿不上的绘梨衣。风中又传来女孩无助的祈求,她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依旧在喊着Sukura,一个可笑的假名,一个她以为会来保护她的骑士。 时隔多年,他再次做了那个动作。路明非低下头来,轻轻地扣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的心果然是在疼痛。 “好啦哥哥,我们重来一次,这一次命运的剧本由你来书写。”路鸣泽用手握住路明非的肩膀,他蹲下来,手掌温暖,好像能给予路明非莫大的力量,他说,“两年前你主动呼唤我,潜入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取走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和七宗罪,不正是握紧命运的前奏吗?这一次没人能将她从你的身边夺走了,哥哥,这条路上你将不会孤身一人。” 小魔鬼俯下身子拥抱路明非。 路鸣泽在路明非的记忆中走了四年,走过了他曾走过的每一段路程,那是绝望与悲哀编织的封禅之路,走到最后必将孤身一人,君临天下便要杀死所有的逆臣。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将这记忆的长廊走尽。 路明非抬起头,眼睛黯淡无光。 有些人会因为一件事情后悔一辈子,这种痛苦刻骨铭心,始终折磨着他的灵魂,直到走入坟墓。 “哥哥你振作起来啊。”路鸣泽重新靠着路明非坐下,他用手帕帮路明非擦拭眼角,“咦——还有眼屎。” 路明非嘴角抽了抽,情绪有些绷不住了。 “其实我这次出现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啦。”路鸣泽说,“两件事情,都很重要。第一件,你的身上没有尼伯龙根计划留下的炼金矩阵,你是真的觉醒了龙族的血统,这个概率很低,但既然出现便一定是命运的轨迹,可是你依旧没有言灵,当然,不要死不算。第二,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已经抵达了新墨西哥,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路鸣泽的语气忽然加快了,像是在赶时间。 他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这片黑暗的边缘正在被某种力量撕裂,安静坐在那里的女孩没有动作,但她像是一轮太阳在驱散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是夏弥。 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终于展现出匪夷所思的能力。 两年前,路明非将自己从三峡水下得到的康斯坦丁骨殖瓶交到了名叫酒德麻衣的长腿日本女孩手中,并约定将在他进入卡塞尔之后,把骨殖瓶送到美国。 上一次诺顿的苏醒和暴走是因为康斯坦丁的逝去,那么这一次,路明非决定换一种方式。 康斯坦丁在他的手中,诺顿将不得不做出抉择。是依旧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在归来的时候竖起战旗跨越荒原吞噬世界;还是和弟弟拥抱,从新的时代开始新的生活。 “我得走了哥哥,我让助理给你寄了一部手机,里面有几个人的联系方式,她们能在关键时刻帮助到你,是很专业的团队。”路鸣泽说话的时候,身体便渐渐淡去,被他带来的黑暗彻底很快彻底消弭。 路明非重新回到了那一节古雅的车厢,昂热校长好像已经完成了他的新生入学辅导,此时正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芝加哥夜景,流光的色彩在他的眸子里倒映出绚烂的影子。 路明非注意到自己的手中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是那只轻松熊。 是那只被冠上了绘梨衣和Sukura两个人名字的轻松熊。 “轻松熊诶!我最喜欢轻松熊啦!谢谢师兄!”夏弥的上身越过路明非的身体,女孩身上的幽香让路明非心旷神怡,修长白皙的脖颈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再看,那只轻松熊已经落在了夏弥的手中。 夏弥把轻松熊凑近自己的鼻子,狐疑地看向路明非:“有女孩的气味!” “你属狗的啊师妹?”路明非干笑,不知道路鸣泽是怎么做到的,他就好像真的把这只小熊从绘梨衣的身边带到了路明非的眼前,以至于小家伙的身上还带着女孩的淡淡香味。 “是女朋友吗?你有女朋友吗?”夏弥眼睛微微眯起,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昂热校长和零终于抬起头,被勾起了兴趣。 但路明非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他看向夜空的深处,那个方向的海洋彼岸是日本,这个时空的绘梨衣依旧被关在牢笼中。 “等着我,绘梨衣,很快的,很快的……” 010.楚子航 “其实本来是应该给你看看真正龙类的标本什么的,不过这次的行程有些匆忙,如果后面有需要的话,明非你可以来我的办公室找我。”校长和零上了停在站外的玛莎拉蒂GranCabrio,一脚油门,这昂贵而美丽的大玩具就呼啸着驶上了山路。 路明非和夏弥面面相觑。 “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师妹……” “不知当问不当问那我就建议不要问。”夏弥把手拢在自己的眉间,遮住伊利诺伊州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被树叶切割的细碎金色。小师妹在路明非的前方舒展自己纤柔曼妙的身体,每一根线条都青春而美丽,白皙的小腿紧绷,划出美好的弧线。 转角处停着一辆林肯,加长的车身绘上黑色的涂装,有穿白体恤戴墨镜的男生和穿着校服的女生从上面走了下来。 看清楚来人,夏弥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到了路明非身后。 “你们迟了13分钟。”楚子航摘下自己的墨镜,很自然很顺手地帮路明非接过了手里的箱子,“你为什么不用学院的行礼托运服务?” “能不能不要提这一茬儿……”路明非捂脸。 “我是苏茜,会长的助理。”楚子航身边的高挑女孩落落大方地和路明非夏弥打招呼,高高束起的马尾微微跳动,精致而有些英气的脸上带着姐姐般的笑容。 “路明非,她是夏弥,我们和师兄以前都是校友。”路明非说。 苏茜点点头:“我知道你,师弟,唯一的S级,会长常提起你。”“我呢我呢,师兄有提过我吗?”夏弥踮起脚抢问。 回答她的不是苏茜而是楚子航:“我提过,一两次吧。”“那路师兄呢?”夏弥又问。 楚子航:“天天提。” 路明非:“……” ----------------- “师兄你干嘛一直带着墨镜?”路明非看着楚子航帮他把东西全部搬进宿舍,然后很认真地帮他把行礼分类、床铺弄好、被子叠整齐,心说真是一丝不苟的好男人,难怪师妹以前爱得死去活来的。 楚子航在路明非的面前站住,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摘下了自己用以遮挡双目的墨镜,露出下面一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这瞳子的深处,细小的金色的絮像是在熔岩中翻涌的恶龙。一时之间,威严的光照亮了楚子航的脸。 “我的身体上发生了些意外,如你所见。”楚子航说,同时重新戴上了墨镜。 但路明非用肩膀顶了一下他:“很霸气啊师兄,很帅。那个助理师姐和你什么关系?”路明非的思维跳跃得像是荷叶上的蛤蟆,一蹦就没了影。 楚子航说:“上下级关系,我是狮心会的会长,她是狮心会的副会长兼会长助理。我听说你也要参加自由一日对吗?”在思维跳跃这件事情上,楚子航毫不逊色于路明非。 路明非一脸震惊:“师兄你监视我!你是FBI吗?” 楚子航把手机递给路明非,是守夜人论坛。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守夜人论坛的热点新闻都被路明非霸榜了,最初暴露路明非会加入自由一日的新闻来自于三个多月之前的五月份,下面的跟帖超过五百条。 “下一届的自由一日,此处将迎来新王的加冕,命定的领袖、唯一的S级路明非将要莅临他忠诚的卡塞尔学院。” 配图是他站在全聚德烤鸭门外被偷拍的照片,看那个角度,绝对是诺诺没错了。 往下翻,是最近的新闻,连续六条,全部都是出自新闻部之手。 “来自东方的怪物进入美利坚。” “不可明说的吃人魔王向伊利诺伊逼近。” “卑鄙无耻的中国人踏足芝加哥。” “路明非登上CC1000次快车。” “混血种的新星、唯一的S级驶出芝加哥火车站。” “至高无上的新王于今日抵达自己忠实的卡塞尔,他最狂热的新闻部随时等候皇帝陛下的校验!“ ——“新闻部的部长芬格尔是学生会的人,据新闻部的小弟说他受到了恺撒的胁迫,但这种胁迫的威慑力在随着伱的到来而削弱。”楚子航解释道。 路明非扶额,心说芬格尔还是芬格尔,完全没有变化,节操大概是真的被丢去了火星。 楚子航说:“狮心会和学生会都很躁动,他们觉得你太嚣张了,要在自由一日上联合起来先把你踢出局。” “可是师兄你不就是狮心会会长吗?”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我提议的。” 路明非:“……” 楚子航继续帮着收拾房间,他解释说:“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想独自一人战胜你不现实,为此我选择了和学生会主席联手。”他说的其实是自己还没有觉醒血统的时候,那时候的楚子航和路明非拼的是刀剑,不过路明非的二刀流是接受过校长魔鬼训练之后的产物,当然不是楚子航那在少年宫学的半吊子剑术能比的。 可现在的楚师兄村雨在手,三度暴血一开,次代种都不是不能掰掰手腕,哪能和过去比啊。 路明非苦着一张脸。 “你还有一周的时间来准备,弗里嘉子弹可以去装备部申请。”楚子航说,他看了一眼路明非,“你也可以加入狮心会,我愿意把会长的位置让给你,因为你比我更强大。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不用同时面对学校最大的两個社团了,而且也依旧可以角逐自由一日的胜利。” 路明非放下手里的扫帚,他歪着脑袋看楚子航,笑了。 “师兄,你应该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吧?”路明非轻声问,他靠在墙上,清晨的阳光就落在他的侧脸,那双眼睛隐藏在阴影中。 楚子航的黄金瞳隔着墨镜与路明非对视,他点头:“龙。” “一场战争正在靠近。我需要更大的话语权和更高的威信,你和恺撒在学校里的地位太高了,如果我加入狮心会,即使获得胜利,也只会被视作师兄你的附庸。”路明非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波澜,是在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如新闻部所说,新王莅临了卡塞尔,但新王的登基必将踩着旧王的尸体。” 楚子航久久不语。 路明非把自己的眼睛从阴影中移出来,楚子航不确定那眼里比熔岩还耀眼的金色究竟是黄金瞳的颜色还是太阳的反光,但他忽然就怔住了。 路明非的神情太坚定了。 坚定得像是背负了不能放下的高山。 “那我们等着你的入局,路明非。”楚子航说,他不会放水,但如果路明非胜利了他也会很高兴。 011.诺顿馆 深夜,诺顿馆,会议厅。 学生会全体委员出席会议,本届主席恺撒.加图索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双手十指交叉,肘关节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灿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英武。这个以罗马共和国独裁官的名字命名的年轻人以深蓝色的瞳子注视火光摇曳处的阴影,他的头顶上方悬挂着加图索家族的凤凰家徽。 这里是学生会的总部和指挥所,平常的会议大多是在争吵预算的分配,但今天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几乎每个人都低着头。 守夜人论坛上新闻部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连发的六条宣言正以投影的形式出现在诺顿馆被升起的大银幕上,路明非的资料摆在每一个委员的面前,所有资料的封面都是相同的一张照片,那是正与当代最伟大屠龙者希尔伯特.让.昂热对视的年轻人,双发的气势都凛冽如刀,凶暴的黄金瞳在老人和少年的眼里被点亮,即使仅仅不过是图片的留存,学生会的委员们也能感受到那两对黄金瞳之中所流露出来的宛如龙王的威严。 此刻,S级带来的压力好似一座大山,死死压在学生会每一个人的头上。 “你们的沮丧写在脸上。”恺撒淡淡地说,“这真是难堪,我们曾连续两次拿下自由一日的冠军,不止一次击败学院历史上最强大的社团狮心会。” “楚子航已经发帖,明确表示自己不是路明非的对手,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是一個很不稳定的因素,我们需要一些谋略。”一个资深委员说,他是一个中国人,大概是因为这层关系,这位委员只要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脑袋很好使的感觉。 诺顿馆的沉寂终于被打破,委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同仇敌忾,每一个人都在述说自己的阴谋。这些人放在哪里都是最顶级的精英,他们身后的家族或者势力如果联合起来能够在经济上做空一个发达国家,更能够在军事上颠覆一个小国的政权。但此刻这些委员简直像是被摘掉了脑袋的苍蝇,完全没有主见。 校长昂热是一百多岁的老人,他在密党的领袖地位在这百年来无人可以撼动,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混血种能够在校长点燃黄金瞳的时候与他对视,但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S级路明非,拥有能够抵御古龙凝视的黄金瞳! 何等威仪的名头。 校长在学生们的心中积威太深,此刻路明非展现出的潜力让学生会的精英们也心惊胆战。 “我需要一个方案!”恺撒以食指敲击橡木的桌面,发出清脆的鸣响,他的声音威严,压下了诺顿馆里的喧嚣。 “我们可以招揽他,强大的S级或许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有路明非的加入,学生会能在未来四年彻底压制狮心会!”有人大声说,其他的委员们频频点头。龙的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此时的路明非没有展现出丝毫的不凡,只会被他们视作盗取了S称号的窃贼,一个幸运的废材。可现在的路明非甚至展现出能够与昂热对视的黄金瞳,他的潜力毋庸置疑,这样的人注定会在未来璀璨闪光,没有人愿意和他成为敌人。 “方案驳回,我与楚子航私下交流过这件事情,路明非已经明确表达出不会加入任何社团的想法。”恺撒说,“我们唯有彻底击败他,才能捍卫学生会的尊严。”自由一日上只能有一个赢家,如果路明非没有被击败,那就说明学生会和狮心会都失败了。 这是无论楚子航还是恺撒都不愿见到的结局。 “历史始终由胜利者书写,我们调查了路明非的生平,发现他和另一个新生夏弥关系匪浅,甚至可能是情侣,我建议在自由一日的当天将夏弥绑架,然后再以夏弥的名义向路明非发出邮件要求他去救援。只要拖过自由一日当天,他就会自动判负。”说话的是一个大三的委员,先不必其他人,他的提议更加无耻,也更像是阴谋。 “我从来信奉一个原则。”恺撒眸子里的冰蓝好像在掀起潮汐,他看向这个委员,脸上全无表情,声音淡漠,“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唯有弱者向更弱者挥刀。不要再提出类似的建议了,那只会让我觉得你们是彻头彻尾的懦夫。” 场内安静下来。 “我们的选择其实并不多。可以推测路明非可能拥有强大的单兵作战能力,而且和他站在一起的人数量很少,我们和狮心会所担心的无非就是两个社团战斗到最后被渔翁得利。”说话的是个女孩,伊莎贝拉,提前一年入学的伦敦预科班学生,A级血统,在兼任恺撒助理的同时还是舞蹈团的团长。 伊莎贝拉起身说:“狮子搏兔。我们和狮心会的联手可以更加紧密,在自由一日开始时,立刻用所有的人手将路明非所在的宿舍楼包围起来,然后进行地毯式剿灭,将他在第一时间淘汰出局。” 战斗的开始就动用所有的有生力量,一场战斗则决定整场战争的最终走向。 很典型的赌徒战术。 但很合恺撒的心意。 “你很不错,伊莎贝拉。”恺撒看向那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漂亮女孩,他微微点头,“我也是这个打算,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小丑的表演。” 所有委员都相视而笑,学生会和狮心会是卡塞尔最大的社团,不仅人数众多,而且其中每一个成员都是精英,这样的阵容足以令任何一个新生惴惴不安。 路明非虽然是S级,而且能够和点燃黄金瞳的校长对视,但他还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此时不过是空有力量的莽夫罢了。 这样的人如何才能站在恺撒与楚子航的面前? 最终的胜利者还是会在学生会与狮心会之间角逐出来。 恺撒却没有笑,他低着头,伊莎贝拉起身来到他的身后,为他轻轻按压太阳穴以舒缓长久积压的疲惫。 012.龙与西米露 “你为什么对那个叫路明非的新生那么上心,还刻意来帮他打听狮心会和学生会的情报?”苏茜为女孩挽起她的发髻,红色的发丝柔软而光滑,缠绕着她的指尖。 “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喜欢。”诺诺说,她心不在焉,嘴里还是嚼着泡泡糖。 “你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诺诺说,她抬头从镜子里看苏茜温柔的眼眸,满不在乎地轻轻耸了耸肩,“我爱他。” “这还真像是你的风格啊,妞儿。”苏茜把自己的下巴靠在了诺诺的肩膀上,她们四目相对,甚至能互相看清对方的睫毛,苏茜说,“可是为什么呢?你的爱毫无根据,恺撒.加图索也并不比路明非差多少。” 诺诺又向前凑了一点,这让她们靠得更近了,几乎像是将要亲吻的恋人。 “你不懂,妞儿,你不懂,即使到了今天,他的眼睛里藏着将要跃出的狂龙,但我依旧记得曾从那里流出的像是被丢弃的小狗的悲哀,胆怯和惶恐交织,只看一眼就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如堂吉诃德那样被世界抛弃的人,那么可怜、那么衰,让人忍不住想去拉他一把。”诺诺的声音很轻很轻,眼睑却低垂着,让苏茜看不见她的眼神,诺诺说,“可是就是这么一个衰仔,忽然有一天把勇敢从骨头里榨出来、从灵魂里淬炼出来,变成连自己也畏惧的怪物,他那么害怕那么小心翼翼,丑陋狰狞的脸上只有孩子般的惶恐,他抱着你,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他对你说不要死,你睁开眼睛,认出了他,这一刻便至死不渝地爱上了他。” 苏茜不知道诺诺究竟是何处得来的感悟,却从话里面察觉到巨大的孤独。 她从后面抱住了诺诺,用自己的脸去摩挲诺诺的脸,从镜子里看诺诺的眼睛。 苏茜说:“既然你坚持,那我把狮心会和学生会的部署告诉你好咯。” 诺诺看向苏茜。 “别这么看我啦,其实楚子航也对路明非能打败狮心会和学生会这件事非常期待。”苏茜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们是师兄弟嘛,据楚子航说他妈妈以前想收路明非做干儿子,差点就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诺诺愣住了。 ----------------- “路师兄晚上好!” 敲门的居然是住在隔壁宿舍楼的夏弥,夏弥还是穿着卡塞尔学院的墨绿色校服,大概才洗了头,发梢湿漉漉的,脚下踩着透明的拖鞋,露出几根白皙精致的脚趾。 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扑面而来。 路明非注意到夏弥提着一个食盒,还有两个没有什么装饰的大盒子。 “这是什么?”路明非狐疑地发问,并且给夏弥让出一条道来。芬格尔还没有返校,大概还有几天,面瘫师兄今天又帮忙收拾了房间,所以此时的男生宿舍还勉强能见得了人。 “我以为你们男生寝室都养蟑螂当宠物的!”夏弥一进门就在路明非的床上坐下,好奇地四处张望,把盒子放在床上,食盒放在桌上,她说,“是银耳西米露啦!我冻过的哦!” 路明非搓了搓手:“期待期待。” 夏弥在床上哼哼,踢掉拖鞋,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像是释迦摩尼坐定一样盘在一起,眼睛里有两湾倒映月色的山泉般的柔光,她看着路明非笨手笨脚半天打不开食盒,一手夺过来顺时针旋转盖子就打开了。 夏弥给路明非盛了一碗,漂亮的西米露银耳粥上还漂着几粒去了核的小红枣。 路明非接过碗和勺子,吃下一大口,脸上露出婴儿般满足的神情。 “怎么样怎么样?”夏弥身子前倾,眉眼弯弯,抬头仰望路明非,她的声音里颇有些炫耀的成分所在。 路明非竖起一根大拇指。 夏弥把路明非手里的小碗和勺子接了过去,也没清理,自顾自尝了一口。“真凉。”夏弥打了個冷颤。 路明非也打了个冷颤,他原本沉浸在美食中的理智瞬间回归,如果这里是一部漫画,现在应该有一粒巨大的冷汗正从他的额头滑落。 “师妹伱……你只准备了一套餐具?”路明非结结巴巴。 夏弥嗯啊一声点头。 路明非:“你……我……” “我俩关系多好啊,情同母子抵胸相撼,你care这点儿小事啊师兄!”夏弥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两颗小虎牙,发出无声的威胁。 路明非喉结滚动,不自觉往后连着椅子一起挪了挪。“那什么,银耳西米露,师兄有份吗?”路明非问。他心说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复杂到压根儿就不是感情好不好的问题了,我俩是间接性接吻了你知道吗师妹?师兄知道了能用君焰把我烤了撒上孜然香飘十里! “没有诶,苏茜姐说这段时间食堂没有开放,都是她在照顾大师兄的生活起居呢。”夏弥又吃了一大口,小脑袋歪着看路明非,“师兄你是不是想撮合我和大师兄?” 路明非噎住了。 “也没有啦……最开始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就是在偷看师兄打篮球吗?我以为你想追他来着。”路明非扭扭捏捏,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路师兄你真笨,女孩的心思不是这么猜的啦。”夏弥把碗放在桌子上,又盛了一碗,然后推给路明非,“大师兄这么笨笨呆呆的一个人,就算有女孩子喜欢他,他也抓不住机会吧?” 路明非不敢去碰那碗银耳西米露,战战兢兢顶着夏弥颇有些威胁意味的眼神耷拉着眼睛耷拉着脑袋,他说:“所以师妹你现在……”“嗯,我其实还是喜欢大师兄的,路师兄你愿意给我当僚机吗?”夏弥说。 路明非松了口气,他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这事儿我在行!专业僚机了!以前赵孟华追陈雯雯我可帮了不少忙!” 可一勺西米露就在这个空隙被夏弥塞进了他的嘴里。 路明非双眼呆滞。 “好吃吗师兄?”夏弥嘴角坏笑,“小师妹刚刚用过的勺子哦。” 路明非:“……” 他看着摆在眼前的西米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你要学会自己动手啊师兄,难道总等着师妹我来喂你吗?僚机福利可不包含这一项嗷。”夏弥说。 路明非觉得自己就要退到墙角了。 万幸,此时门又被敲响了。 013.龙与西米露(2) 红发的女孩出现在宿舍的门口,诺诺一眼就见到了坐在路明非床上摆弄小黄鸭钥匙扣的夏弥。 两个女孩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有那么一瞬间锋利如刀,几乎要迸出撕裂空气的电光。路明非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师姐,你怎么来了?”路明非挠了挠头发,其实心想师姐你真是好人,救我两次了都。 把右手往上提了提,诺诺给路明非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个保温桶。“这几天食堂没开门,我担心你被饿死,正好苏茜给楚子航做了冬瓜排骨汤,就给你带了一份咯。”诺诺说。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路明非的额头:“不过看某些人金屋藏娇的样子,好像不太需要我给你带饭嘛。” 路明非脸上发烫。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浮现出背着正妻在外面找小三的窘迫感,可这该死的窘迫从何而来啊!路明非有些抓狂。 诺诺已经进了房,在夏弥的身边坐下。 诺诺倒是没有穿着校服,不过是体恤配热裤,修长紧绷的大腿白得晃眼。 “是诺诺师姐吧?真漂亮!”夏弥笑眯眯看向诺诺,她穿着白衬衫和束腰的校服裙,柔柔软软纤纤细细,对比两人的气质和形象,倒也确实楚楚可怜,夏弥说,“难怪论坛上都说诺诺师姐正和恺撒谈恋爱呢。” 夏弥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先下一城。 “追我的人多了去了,从西伯利亚到苏格兰,跨越整个亚欧板块,要每个人都是我对象,那我估计得累死,放在古时候是要浸猪笼的。”诺诺说,“倒是你,听路明非说你很喜欢楚子航?那小师妹你可得用点心咯,楚子航在学校里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喜欢他的女孩能从诺顿馆排到英灵殿。” “不是我,我没有,别胡说!”路明非否定三连。 夏弥双手托腮看着路明非:“大师兄是很好啦,不过路师兄也不错哦,如果楚子航名花有主,我也不介意放低要求的。” 路明非哑然,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不自在,大概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是从夏弥身上来的。 可怎么会呢,师妹依旧很在乎师兄,路明非和夏弥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把更多的话题放在楚子航身上。 “银耳西米露啊,很香呢。”诺诺看了一眼夏弥带来的食盒,眼睛眯了眯,“怎么只有一个碗?” “师妹在宿舍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路明非信誓旦旦,眼观鼻鼻观心,撒谎不带脸红,“剩了点,就给我捎过来了,当然只有一個碗咯。” 夏弥懒洋洋地点头:“对啊对啊。有些人啊,吃了人家的东西也不知道说声谢谢。” “谢谢师妹。”路明非很配合,他说,“有空请你吃夜宵。”他以前经常请零吃夜宵,零帮他考试作弊,他请零吃夜宵作报酬。 诺诺看了一眼西米露,若有所思,她向着路明非勾了勾手指。路明非兴冲冲凑过去,大概觉得是能再尝尝苏茜姐的手艺了。 但诺诺屈指弹在他的额头:“还有心思和美少女盘膝夜谈,你知不知道你小子大祸临头了!” “师姐何出此言?”路明非疑惑。 “楚子航和恺撒准备在自由一日的时候开局就对这栋宿舍楼进行地毯式清理,用这种方式把你提前淘汰出局。”诺诺说,“两个社团的精英作战人员加起来大概有接近一百人,其他的普通作战人员和后勤人员的数量接近学院总人数的四分之一,完全有能力将这里彻底封锁,即使伱提前离开,无处不在的眼睛也会把你死死盯住,你无路可逃。” 夏弥伸了个懒腰:“有正事啊,有正事的话那我先走咯,师兄师姐拜拜。” “师妹你不留下来听一下吗?”路明非有点着急,师妹不只颜值能打,本身更是龙王耶梦加得人间体,至少能当个女版楚子航来用,如果自由一日上夏弥能站在自己这边,那路明非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虽然他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孤军奋战,但即使生在孤独中的人也不会说自己喜欢孤独,如果有得选,谁愿意真的单独一人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我当然会和大师兄站在一起咯。”夏弥摊了摊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路明非,“路师兄你现在就是副本BOSS,世界各地的勇者都要爆掉你拿成就拿称号拿装备,我要是和你站一起也会一起被爆掉的。” “话说师妹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你就这么直说要投靠师兄是否有些过于坦荡了。”路明非眼角抽搐。 “师兄你要是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留下来哦。”夏弥在门口转身,左手抱胸右手托腮,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 但路明非摆了摆手:“师兄哪能阻止师妹奔赴幸福啊,去吧去吧,只是到时候如果我输了你可得打轻点,还有不准打脸。”“安啦安啦,我不会打脸的。”夏弥挥了挥手离开了宿舍。 诺诺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和学生会、狮心会正面抗衡。” “什么办法?”路明非挑了挑眉,他虽然觉得自己有本事在正面战斗中压制楚子航和恺撒,却不觉得自己能在几百个混血种精英的围攻下全身而退,他又不是常山赵子龙,真能在长坂坡百万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 “很多血统优秀的新生都已经提前入学了,你在他们的中间呼声很高,有个叫奇兰的印度男生是你的铁杆粉丝,他是个A级混血种,单纯说血统不比楚子航恺撒要弱。我们可以联合这一届的新生,给楚子航、恺撒一个惊喜。”诺诺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手段。 现在学院里的新生也有好几百人了,这些人在奇兰的组织下基本变成了路明非的后援团,如果路明非登高而上振臂一呼,说不定真能从者如云。 “我们?”路明非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诺诺。 “当然是我们啦,我是和你站在一起的啊师弟,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诺诺说,她把保温桶推给路明非,“今天晚上把这个吃掉,明天还给我,不用洗,我得回去了,苏茜说有些事情要和我聊聊。” “噢噢。”路明非点头如捣蒜。 等诺诺走了他才打开盖子。 很香,但有点咸,不像是苏茜姐做的。路明非以前有幸吃过苏茜姐做的菜,色香味俱全,绝不是眼下保温桶里的形式。 床上夏弥带来的两个纸箱子被打开了,里面是两只轻松熊。 一只是路鸣泽给的,一只是新买的。 路明非把玩那一只夏弥新买的轻松熊,忽然愣住了。 那只熊的底部和它的同伴一样,写着自己的归属。 “路明非&夏弥。Rilakkuma”。 014.恺撒 路明非的学生证早已经发到了他的手中,靠着这张小小的卡片,他能够在这所学校中享受到仅次于希尔伯特.让.昂热的特权,而后者乃是神话般言灵时间零的使用者,在屠龙的战场上活跃了百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曾沐浴炽热而滚烫的龙血。 整个城堡的所有秘密都向他敞开怀抱。 因为这张权限通天的学生卡,路明非从装备部申请到了足够一支特种作战小队在自由一日挥霍的弗里嘉子弹,还恳请装备部部长阿卡杜拉帮着铸了两把合金的太刀。不管这几年路明非如何精炼自己的技巧,都无法掩饰他的刀法本质演变于二天一刀流这一事实,如果同时有两柄合适的武器被他握在手中,路明非的战斗力能媲美次代种。 至于七宗罪,用这足够录入史诗的武装去参加自由一日对付一群半大的孩子,无异于架着高射炮去轰蚊子。 而且路明非认为昂热这老家伙大概已经知道这匣子里究竟是何等的东西了,如果此时再暴露出去,免不了惹出更多的麻烦。虽然很多事情路明非没打算瞒着校长,但现在还远不到摊牌的时候。 原本的打算是今天就和奇兰那群新生联谊会的同学见一面,看能否争取到新一届卡塞尔学生的支持,但有更重要的事情让路明非不得不暂时将行程挪后了些。 来自恺撒.加图索的邀请。 于诺顿馆会面。 诺顿馆啊,路明非很熟。他以前很短暂地拥有过这里,很豪华,很奢侈,后面的游泳池得好几卡车香槟才能灌满。 来送请柬的是个女孩,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很漂亮,路明非有那么一个瞬间失了神。但这并非因为女孩的明艳动人,而是因为上一次的时空中,这个西班牙裔甚至比诺诺还漂亮的女孩一度作为他的助理出现在各种场合。 学生会主席路明非的助理。 按理来说伊莎贝拉是与路明非同一届的学生,但她似乎在这個时空提前一年从伦敦预科班毕业升学来了卡塞尔。 看到那张很熟悉也很亲近的脸,路明非难免有些怅然。 伊莎贝拉很善解人意,以前事事都会帮路明非提前想好,帮他拎包帮他打领带帮他整理衣领,卡塞尔时常传唱他俩的绯闻。 不过这一次,大概路明非和伊莎贝拉的缘分就止步于普通同学了。 “请转告恺撒,我会准时到场的。”路明非接过了请柬,表示自己将会赴约。 等伊莎贝拉转身离开之后,诺诺撇了撇嘴:“小狐狸精。” “师姐你说人坏话。”路明非挠了挠头发,“还有你为什么大清早就来我宿舍啊。” “还不是担心你被小师妹拐跑了。”诺诺翻翻白眼,“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奇兰,对方听说S级路明非有意成为新一代的领袖,纷纷表示愿效犬马之劳。看不出来啊师弟,你人格魅力挺猛的。” “师姐你的修辞真是高潮迭起。”路明非眼角抽搐。 “我晚些时候去诺顿馆。”路明非说了一句,但没头没尾。 诺诺:“我知道。” “师姐你要去吗?”路明非问。他已经知道这个时空诺诺和恺撒不是情侣,可那又怎么样。 爱这种东西是会变质的,你和他擦肩而过,那就是擦肩而过了,即使时间尽头即使山海倾倒,也无法挽回了。 路明非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像过去那样爱着诺诺,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曾辜负唯一爱着那个衰仔的小怪兽,心就凶猛的刺痛。 那大概才是爱吧。 是愧疚演变的爱。 “不想去,不想见到恺撒。”诺诺说,“我给你做饭啊,等你回来吃。” 路明非看诺诺,诺诺把头偏向一边。她以前不会做饭。 诺诺是小巫女,那么凛冽那么强势,站在何处都是锋利的刀,这把刀可以用来砍断死侍的脖子也可以用来扎进衰仔的心,但绝不会用来切葱剁蒜。 大概是看得有点久了,诺诺的脸颊浮起来一抹嫣红。 “看什么看……我也是会做饭的好吧。”诺诺说,终于对上了路明非的目光。 路明非干笑:“谢谢师姐,谢谢师姐,我一定把肚子留出来。” “你要是敢在诺顿馆吃饱了再回来……”诺诺的眼睛眯了眯,“哼哼!” “不敢不敢!”路明非赶紧举手讨饶。 ----------------- 大概因为只是私人的邀请,而且时间有些匆忙,这一次恺撒居然没有大张旗鼓在诺顿馆开展宴会。 只是两个人的会面。 学生会的委员们夹道欢迎,没有发出声音,但点燃了他们的黄金瞳,像是恶鬼或者群魔的凝视。 可路明非耷拉着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风轻云淡地从一群恨不能把恶意写在脸上的小龙人中间穿过。 恺撒在诺顿馆的门口迎接,他只穿了卡塞尔墨绿色的校服,这在学校内来看已经是很高规格的正式服装了。 加图索家少爷的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他走上前来,大力地拍打路明非的肩膀和背部,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那般同路明非拥抱。 两人走到诺顿馆的会客厅,在一张不大的几位旁坐下,立刻有漂亮姑娘端上来醒好的葡萄酒和片好的伊比利亚火腿。 伊莎贝拉将捧着的雪茄盒放在恺撒和路明非之间的桌子上,退到两个人都看不到的角落。 恺撒打开雪茄盒,路明非看了一眼。 嚯,高希霸黑金版,很高档的东西,以前当学生会主席的时候路明非时常要用到这东西来撑场面,不过那些存货都是恺撒留下来的,他自己是不会刻意批经费买这种不喜欢的奢侈品的。 恺撒一边说“路明非我很看好你,伱一定会是学院里未来最闪亮的新星”,一边打开雪茄盒,用长梗的松木火柴熏烤了高希霸黑金版,再用都彭的雪茄剪子剪去它的末尾,点燃之后双手奉给路明非。 路明非也很上道,双手接过来说“那不能那不能,还要仰仗恺撒兄高抬贵手,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然后吸一口雪茄,赞叹它醇厚的香气,还要内行地说要是这里的空间更小更封闭就更棒了。 恺撒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高希霸黑金版,而是黑金plus,每一支都是在古巴最漂亮的少女大腿上搓出来。 路明非心说难怪有点馊,原来是他娘的沾了古巴姑娘大腿上的汗。 双方各点燃一支雪茄,同时伊莎贝拉给路明非和恺撒各倒了一杯葡萄酒,一边抽烟一边用手指捻起一片珍藏的伊比利亚火腿放进嘴里,在有些齁的咸味传出来之前赶紧喝一口葡萄酒,两个学院里的风云人物总算是放开了些,说起了正事。 015.加图索 诺顿馆的装潢是加图索家的凤凰家徽,热烈威严,洋溢着火一般的粗犷。 “我很少会穿校服,当然,我为自己是卡塞尔的学生而骄傲,我为这一身着装而自豪,所以也只有在接见最重要的客人时才会将它穿出来。”恺撒把自己的身体越过小桌子,前倾着为路明非把酒倒满,金色的头发在诺顿馆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像是金子一样在发光,此刻的恺撒像是自信而强大的年轻雄狮,是族群中当之无愧的王者。恺撒说,“整个学校除了身为S级的那你,路明非,再也没人能承担起恺撒.加图索这样的尊重。” 路明非:“愧不敢当自罚三杯。”说着一饮而尽再一饮而尽还一饮而尽。 恺撒不愿开门见山,路明非也是见过世面的老油子,打太极比谁都玩得开,以前昂热都说有时候路明非就是太滑了,好像对谁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恺撒也不多言,轻笑着给路明非倒酒:“师弟也到了卡塞尔两日有余,不知住得可还习惯?” 路明非往嘴里塞火腿:“习惯习惯,师妹的银耳西米露很好吃,香甜可口。师姐做的冬瓜排骨汤也算是熟了。学校里的人又会说话,个个都是人才,我超喜欢这里的。” 恺撒说明非初来乍到,但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必知卡塞尔英雄,请试指言之。路明非举杯羞涩道明非肉眼安识英雄。 恺撒说休得羞涩。路明非说初来乍到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恺撒说但闻其详。 路明非说狮心子航,面瘫杀胚,可为英雄。恺撒说不过尔尔,小小杀肧我必生擒之。 路明非说兰斯托特忍辱负重屈居人下,必有大谋。恺撒笑说兰斯洛特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路明非又说有一人名称巫女,威震卡塞尔,恺撒兄认为陈墨瞳可谓英雄乎? 说到诺诺,恺撒明显沉默了一下,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在感情上本质上来说和苏晓樯有点类似。那一次表白事件后,赵孟华跟路明非说起过一件事情,说苏晓樯有一次大张旗鼓请所有人吃了肯德基,然后端着橙汁在中间站起来说我喜欢路明非,大家要是想和我做对手那就尽管来。路明非心说真亏爆了,自己都没吃上肯德基。恺撒也是这种人,他能够大声地对整个世界说他喜欢诺诺,坦然而骄傲,却始终不能接受以自己的优秀居然不被看在眼中这個事实。 半晌,恺撒才说“一介女流而已,何足挂齿。” 路明非觉得自己基本上把认识的A级混血种都说了一遍,也就苏茜师姐没提。 于是便又往嘴里塞了一片伊比利亚火腿:“那我就不知道了。” 恺撒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路明非曰:“谁能当之?”恺撒以手指路明非,后自指,曰:“今卡塞尔英雄,惟使君与恺撒耳!” 路明非战术后仰:“惭愧惭愧,不敢不敢。” “路明非你有这个能力在卡塞尔学院真正崛起,假以时日,即便是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恺撒说,他的眼睛眯了眯,“你需要一场伟大的胜利来奠定领袖的基础,但依我看来,现在的你还没有成长到能够与我、楚子航抗衡的地步,自由一日的胜利不会属于你。” 路明非喝酒,没有说话。 “所以,你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加入学生会,你将成为继我之后的下一个主席,以我们的能力,能够将整个学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带上真正的巅峰,甚至彻底碾压老牌的兄弟社团狮心会也不是没有可能。”恺撒循循善诱,“只要你加入学生会,我允诺你会成为自由一日中整个社团的指挥中枢,即便是我也会成为你手中锋利的刀。你将有机会击败狮心会,并以一个强大的领袖的姿态踏足混血种的社会。我们携手共进,没有人能阻挡我们!” 路明非深深地吐出一个烟圈。 “然后呢?”他问。 恺撒瞳孔微缩:“什么然后?” “以学生会指挥的身份赢下自由一日后呢?我们怎么应对狮心会?”路明非说。楚子航甚至许诺只要他肯加入狮心会,便会立刻将会长的位置让出来,相比之下,恺撒给出的允诺实在不算什么。 “狮心会的生存空间会被压缩,预算会被消减,随着更多精英选择学生会,狮心会将逐渐暗淡,他们不会从历史中消失,但不再是密党中最强大的社团了,学生会将会顶替他们的地位。”恺撒在述说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路明非站了起来。 他摆了摆手,还是耷拉着脑袋耷拉着眼睛,他说:“很棒的设想,但和我想看到的未来有些偏差,所以很抱歉,恺撒,我恐怕不能加入学生会。当然,我也不会加入狮心会,我将以自由人的身份参加自由一日,胜负在人。” 恺撒的眼睛眯了眯。 恺撒也站起来,已然是明白了此时路明非是要离开的架势,但加图索少爷的脸上还是带着自信而骄傲的微笑。“我真喜欢伱,路明非,你很有斗志,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恺撒毫不掩饰自己对路明非的欣赏。 路明非笑了笑:“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剑拔弩张,或者互相敌视,我们可以是对手,也将会是互相托付后背的朋友,在未来终将要踏足的战场上,我们必将视对方的生命如珍宝。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 “果然不愧是S级,连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这种意境的话都能说出来!”恺撒觉得平生以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教条,他视金钱如粪土,把家族看作自己的桎梏,也还没有踏入爱情这种泥潭,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谊对此时的恺撒.加图索而言简直是最崇高的情感。 “另外,师兄。”路明非走到门口,他终于抬起自己一直耷拉着的脑袋,当那双眼睛从阴影中被举起的时候,炽烈如大灯的金色在里面被缓慢地点亮。 路明非说:“其实学生会那些委员的黄金瞳……真的挺丢人的。” 恺撒抬眉之间只恍若见到眼中流淌黄金的神祇,威严而古奥。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右手食指的末梢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016.新生联谊会 “谢谢师姐,很好吃,我很喜欢。”路明非小心翼翼地用卫生纸擦拭自己的嘴角,然后用更加小心谨慎的姿态偷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那张床床沿上的诺诺,“不过还是希望能提出一些建设性的建议和意见,那就是……嗯,如果下次那只波士顿红龙在我伸手的时候没有鼓动它的钳子来试图夹断我的手指,那就更完美了。” “你和它很熟吗你就动手动脚,不夹你夹谁?”诺诺瞪了他一眼。 路明非讪讪地笑。 他也觉得自己只吃不做不该说什么,不过师姐和师妹的厨艺完全没法比啊。也不知道诺诺是哪根弦搭错了地方,居然真的每天来路明非宿舍给他做饭,也就是路明非这会儿的肠胃是S级的肠胃,否则非得吃出点问题来。 自从前天晚上夏弥说会在自由一日站在楚子航那一边,她就再也没来过路明非这里了。路明非想也是,人家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自己最多算是双方共同包养的小三,这种大事儿上谁会跟他站在一起啊。 “那个……师姐啊,师兄和苏茜姐现在什么关系啊?”路明非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但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太八卦了。 诺诺咯咯咯咯地笑,像是一只小母鸡,她伸出右手,置在路明非额前,然后屈指轻轻一弹。 “你怎么和楚子航似的,八婆属性这么严重?”诺诺问。 路明非挠挠头发:“没有啦,师兄和我是朋友啊,他妈妈还经常让佟姨给我做麻辣小龙虾呢,我当然会关心师兄的情感状况啊。” “楚子航就像根木头一样,苏茜那妞拿不下他的。”诺诺开始收拾碗筷,路明非赶紧帮忙,她说,“我觉得楚子航喜欢你这样的。” “师姐你别胡说!”路明非惶恐震惊。 诺诺耸了耸肩,把手上的碗碟全部厽到路明非手里:“我的意思是楚子航大概喜欢你那种性格的女生,比如夏弥,性格互补嘛,就像你不也喜欢御姐吗?”路明非愣了一下。 他突然很想看看诺诺此时的眼睛,但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他怕自己真的从里面看到熟悉的东西。 路明非只是端着手上的东西去了后面的卫生间。 “要是你是女生或者楚子航是女生,说不定你们会在一起哦。”诺诺说,她的眼睛闪亮亮的,好像是刚才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某些猜测。 “你这么说会显得我或者师兄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路明非嘟囔。 但诺诺站在他的身后看他洗碗:“时间快到了,我为你约定好的时间。” “什么?” “难道伱真想带着我就上战场?大侠虽然你也算是一条好汉,但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你真觉得自己能以一敌好几百在学生会和狮心会里面杀个三进三出?”诺诺翻了个白眼,“我是无所谓啦,大不了就是被弗里嘉子弹爆头,倒是你,到时候说不定会被游街示众。” “不至于吧……大家都是同学,他们能这么狠?” “如今整个密党,直接以血统将阶级评定为S的人只有两个,而你之前的那一位此刻的名头是史上最强屠龙者、绝对的密党领袖、铁腕的卡塞尔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诺诺说,“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之中,你必然会成为校长那样的武林至尊,这個时候如果能把你小子活捉了游街示众,对任何一个卡塞尔的学生来说都将会是足以回望一生的勋章。” 路明非想象自己脖子上套着枷锁,被关在囚车上,前面是两匹瘸了蹄子的驴,在萧索的长街上慢慢前行。许多人围在周围,手里拿着烂菜叶烂鸡蛋,等护卫在旁边的学生会或者狮心会好汉走开点就一股脑扔向他路明非脑袋上。 他打了个寒颤。 “走,我们快去见见新生联谊会的人!”路明非眼神坚定。 ---------------- 密歇根湖畔,入夜,细雨,卡塞尔帆船港。 三个巨大灯塔的汽灯像是利剑,互相切割交汇,在细碎的雨幕中扫过,旋转着撕裂黑暗。 港口里影影绰绰,帆船直接被锚固定起来,不会随着波涛被带走。 当汽灯的光柱偶尔扫过码头,便沁出一道道瘦削笔挺的剪影。 这些年轻的影子就那么伫立在细雨中,沉默无言,好像在举行崇高的弥撒。 但细看,足以见到一抹抹淡淡的金色点缀在任何一个新生的眼睛里。 他们的黄金瞳不能被长时间点燃,但这些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拥有言灵.先知的奇兰以狂热的姿态和语气告诉所有人,今日,混血种真正的领袖将开启他伟大的远征,就在此时,就在此地,他们都将会是他最忠实的盟友。他们将要共享沐浴龙血的荣誉!所以他们以最崇高的礼节来点亮那一双双威严的眼瞳。 名为奇兰的年轻人将金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眺望远方的湖面。 以往沉寂的密歇根湖此刻像是即将被煮沸的水那样不安地起伏,恍若白昼的圆形光斑被灯塔投射到水面上。 暴风雨要来了。 “我们生在了一个好时代,新的世界在向人类敞开大门。”奇兰的声音在雨声里传播。 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他在这些新生里很有威望,是血统最高的人,而且总是那么光辉。 他们伫立在雨中,仿佛特殊的仪式,等待领袖的驾临,这不是惩罚也不是折磨,而是殊荣。 “他还有多久到?”有人在奇兰的身后问。 居然清冷的女声,她打着黑色的伞,像一朵盛开在雨幕与黑暗中的大丽花。 零,她也出现在这场聚会中。 奇兰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零:“很快,我们的相遇是命运的指引。” 零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奇兰的言灵,那是奇迹般的能力,即使在整个混血种历史上也非常少见。 但很有效。 当灯塔的汽灯再次扫过高处的瞭望台时,两道共举着一把黑伞的身影被切割出来。 他们出现地无声无息,仿佛墓地的幽灵。 “来了。”奇兰的眼角微微一挑。 他见到一双如龙般的炽热黄金瞳在高处被点亮,那是连汽灯光柱都无法媲美的色彩,如此伟大,如此威仪。 仅仅以一个人的气场,便立刻压制了新生联谊会的几乎所有人。 017.新生联谊会(2) 诺诺打着黑色的打伞,像是最贴心的助理,紧紧跟随在路明非的身后。 他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来到奇兰的面前。 奇兰是一个熄灭眸子里火焰之后双瞳漆黑、面颊轮廓线条柔和的印度年轻人。 此刻,路明非忽然觉得时间回转,他重又回到了身为学生会主席的日子。 他是卡塞尔学院最锋利的刀,被誉为近几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甚至在毕业之前就已经几乎要统治整个执行部。 在一个又一个高危任务开始前的雨夜,他也是这般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拔出雪亮的刀,像出征前的将军一样慷慨激昂地讲述他们将要得到的荣誉和将会被记载于漫长历史中的丰功伟绩。 细雨如帘。 几十双眼睛被炽热的金色点燃,好像迸发在黑暗中的火花,本届最优秀的年轻人们静静地伫立在雨中,如一支又一支笔挺的长枪。 “终于能见到你,路明非,我早已预见你那伟大的命运!”奇兰激动无比,这让其他的年轻人们都感到一丝错愕。 在绝大多数时候,奇兰是优秀的、沉着的,很多人认为如果不是路明非,大概这一届之中最闪亮的那一个人就是他了。 路明非伸出手来应和奇兰的热情,他深吸口气,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无精打采,带上了曾经在学生会的时候练就的规章式的微笑。 灯塔射出的光柱交汇,终于在许多次切割之后彻底汇聚,完全落在路明非和诺诺的身上。他们终于站到了光明中,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双骇人听闻的黄金瞳依旧熊熊燃烧着,路明非在无声地展现自己所拥有的潜力。 他需要获得新生们的支持,新生们也需要找到一個真正能够引领他们在战争中获得胜利的领袖。 这是双赢。 “我也时常能够听到你的名字,奇兰,你的言灵令人印象深刻。”路明非点头说,他终于低垂了自己的眼睑,那如古神般威严的黄金瞳彻底黯淡下去。 奇兰的言灵是罕见的先知,纵观整个密党历史,拥有这个言灵的人也屈指可数。在过去,他们通常会被视作巫师或者祭祀,是能够和神沟通的使者。 “这是我的荣幸!”奇兰也熄灭了他的黄金瞳,他比路明非矮一些所以此刻是昂着头,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好像雕塑一样刻画着一眼便可以见到的情绪。 那是期待! 那是希望! 那是见到新时代被开启时所受到的震撼! “你的朋友,陈墨瞳小姐告诉了我们你的困境,你要以第三方势力的身份加入自由一日并取得胜利,这真是勇敢而伟大的决策。”奇兰看上去就是真正的路吹,大概是学院里的第二号古德里安,他似乎真的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冥冥中所见到的未来,在那个未来中,路明非扮演的角色或许会是世界之王之类的东西。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一场恢宏的战争,埋藏在历史中的史诗与神话将要一个个复苏在我的面前,我需要尽快树立起足够的威信,我需要一支强大的、忠诚的军队。”路明非直言不讳。 与龙的战争不可避免,但他有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有一个梦魇,那个梦魇的名字叫赫尔佐格。他得杀了他,或者诛了他的心。 但即使再来一次,这依旧很难做到,赫尔佐格是世界上最杰出的阴谋家,他的计策环环相扣,一轮接着一轮,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留下了更重要的暗线藏在阴影中像是毒蛇一样等着一击毙命。 路明非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推演又重来,但他毕竟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在智谋之上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和赫尔佐格站在一起。 直到不就之前,卡塞尔的大门彻底敞开,路明非才终于想到了破局的方式。 人,与计,并非捆绑的。 要想杀死狡兔三窟的赫尔佐格,确实非常困难,甚至可能性趋近于零,但若是撕掉他的计划书呢? 他要依靠猛鬼众和蛇歧八家去找到神并成为神,那路明非就颠覆这局面! 多年之前,希尔伯特.让.昂热可以做到孤身一人单枪匹马镇压整个日本混血种社会,路明非现在也可以重现这种奇迹。 但现在的蛇歧八家和过去不同了,路明非需要更多的力量。 密党是他能借助的最强大的力量。但这一切需要一个开始,卡塞尔学院就是这个开始,一个团结在路明非身后的卡塞尔学院能在他的手中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这些学生并非是单纯的学生,他们还代表着各自身后的势力与组织。 “我们愿意成为忠诚于你的军队,但有一个条件。”奇兰直视路明非的眼睛,“向我们许诺,你将会成为我们的领袖。” 路明非沉默。 诺诺似乎要说话,但另一个女孩站在了他们的身边,零从人群中走出,她的金发末梢被打湿,显得肤色更加素白。 她看着诺诺,似乎是在发出无声的威胁。 有些事情,必须是路明非来做 就像成王的路,唯有真正的王能一步步踏足。 “我并不认为我是领袖。”路明非斟酌自己的词汇,他的视线越过奇兰,看向站在他身后伫立在雨幕中没有说话的年轻人们。 路明非说:“我只是一个战士,一个有目标的战士,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所以也将要去做那件事情。为了这个目标,我能够做很多事情,也自然能够做到很多事情。开创一个辉煌的未来,也只是这目标的附赠而已。”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雨水中高举。 “我将付诸承诺,与诸君同在,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我们将不会互相背弃。”路明非的声音轻而坚定,是在说出一个直到时间尽头也不会失效的诺言。 这个诺言如此沉重,在奇兰的眼中是命运的馈赠。 “我们将会在自由一日中站在你的身后,路明非,我们将为你杀出一条血路,即使我们全部倒在那条血路之上,但最终你会获得伟大的胜利!”奇兰郑重地起誓。 018.新生联谊会(3) 黑暗中在交汇的灯柱里如刀剑般挺立的年轻人们发出低声的欢呼,黄金瞳被熄灭,一双双手掌被举起来在细雨连成的幕布中互相拍击。 所有人都兴奋地和路明非握手、拥抱,一张又一张还带着稚气的青涩面孔在路明非的眼里靠近又远离,年轻人们甩开湿漉漉的长发,簇拥着围拢在路明非的周围,像是环绕篝火的墨西哥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新时代的憧憬。 低声如窃窃私语的欢呼逐渐黯淡散去,年轻的男孩和女孩们在高出半米的站台周围昂头,雨水顺着他们的轮廓向下淌,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渗着莫名的光。 他们斗志昂扬,他们热烈得像是要把整个雨夜都点燃。 每一个人都看着路明非,不是觐见他们拥戴的新王,而是憧憬注定要屠灭诸神的英雄。 路明非用右手轻轻叩击自己的胸膛,那是心脏的位置。他从诺诺举着的黑色大伞中走出,走到雨幕里,冰凉的雨丝就落在他的头上、沿着他的衣领滑到他的胸膛。 “重新认识一下。”路明非轻声说,“我叫路明非,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命定的领袖,但我知道我们必定会在同一条路上相互扶持。哪怕刀剑穿透身体,也必定会同时将我们所有人的身体穿透,我们的血会汇在一起,我们会共享荣誉与未来。” “我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来自不同的种族,也来自不同的国家,但是我们的血管里流着弃族的血,我们不被龙所认可,也不被人所认可。我们这种人,天生就是要背负一些沉重的东西,为了我所背负的东西,若前面是山,我就攀登那座山把它踩在脚下;若前面是海,我就渡过那一片海,征服沿途的一切波涛。从始至终我所拥有的东西就少得可怜,有人夺走他们,我就杀死他。” 路明非的声音沉稳而平缓,好像他其实已经经历过很多东西,在生命中走过更长的路途,而不是出现在年轻人们眼前的这个大男孩。 “自由一日从来都不是我的目标,自由一日的胜利也绝对不是奇兰预言中那伟大的胜利。我们配得上伟大这個词语,但自由一日这种不过是游戏的活动配不上。”路明非的眼睛从一个人的脸上挪到另一个人的脸上,努力使自己能够看到所有人的面孔。 雨正在越来越大,灯塔所射出的光在此处交织,是在见证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会晤。 路明非说:“我们会共享胜利,所谓的血路不是登上王座的路,而是为我们夺来荣誉的长阶。”他的字里行间都在告诉汇聚在这里的年轻人一个美丽的未来,当有一日新的领袖接管密党的权力,若这个人是路明非,那他将会与所有人共同分享这权力。 他们之间不会是可悲的从属关系,更不会是残忍而冷酷的主人与仆人的关系。 路明非不是恺撒,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光芒像是平原之上晌午的太阳那样把占据一切角落,他愿意让其他人来分享这片广袤的大地。 只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是,不要去触犯那些数量不多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嘿,路明非!”说话的是一个有着典型中东相貌的男孩,他的皮肤黝黑,但是身材高挑笔直,站在人群之中并不显眼,嘴角扬起很文静的弧度。这是一个腼腆的男孩,他叫出路明非名字的时候,本来有些黝黑的脸庞居然有些发红。来自中东的男孩大声说,“我是皮埃尔,来自以色列,我和奇兰是朋友,我信任他,所以信任你!我相信你能够在自由一日之中脱颖而出,甚至真的在恺撒.加图索和楚子航的手里夺下胜者的桂冠!” “皮埃尔,我很荣幸能获得你的信任,我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恺撒和楚子航也不过是暂时挡住了我前进征途上的山与海。”路明非说。 “学生会和狮心会没有掩饰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们公开在论坛上叫嚣,会第在自由一日开始的第一时间将你所在的宿舍楼包围,并且将你淘汰出局!”皮埃尔挥拳,“但我会追随你,哪怕大二学生和大三学生的精锐全部汇聚起来,我也会始终站在你这一边!” 雨下大了。路明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仰头看天,有雨落在他的眼里,在眼球的表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赫尔佐格,这一次,我有备而来。 你有蛇崎八家,有猛鬼众,但若我的身后站着密党,你又该如何进行你那令人作呕的阴谋? 卡塞尔学校之中每一个学生都流淌着能够燃烧的龙血,他们身后的家族庞大而古老,在铁血的领袖手中被拧成一股。能够被冠以党的家伙都是些腹黑分子,密党只会更加严重。 赫尔佐格的阴谋以文件的形式送上校董会的桌子上,迎接他的只会是战争,无休无止、至死方休的战争!他从龙的尸体中获得的遗产会被密党挖掘出来,他的傀儡会被全部吊死在教堂的穹顶,他的阴谋会被彻底颠覆。 他或许还是会像是老鼠一样活着,但这只老鼠谋划了一生甚至不惜彻底把自己变成魔鬼的东西将会被用天谴崩碎在东京湾之中。 赫尔佐格的结局会比死还要凄惨,这种人对权与力的渴望甚至超过了对生命的珍视。 “我也将会支持你,路明非,奇兰说你将会是我们的领袖,引领我们走上伟大的时代,那伱就一定会是我们的领袖!”另一个年轻人高声说,他涨红了脸,有很帅气的超人同款屁股下巴,他的声音慷慨激昂,“我是萨内尔!踏足战场的时候,我将始终走在你的前方,我会用我的尸体来为你垫上开裂的山路,你的荣誉会有我的名字,我们的命运会捆绑到一起!” …… 男孩和女孩们一个接一个在路明非的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仿佛这是某种偌大的仪式,他们承诺永不抛弃,他们承诺会自己的鲜血来粉饰同伴的荣誉。 路明非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是接受骑士们效忠的国王。 019.自由一日 激昂的钟声在守夜人所在的钟楼顶端被敲响,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的天际出现,像是扑面而来的大火,重重地倾泻在整个山顶学院的最高处,那是一面巨大的、迎风展开的旗帜,旗帜上绘出茂盛的、以金色线条修饰的世界树。 钟声总共有十二响,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之内,整个学校将不会受到任何校规的管辖和控制,这是自由一日的开端,在往年也是校内最大两个社团被奏响的战歌。 但今年,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两头雄狮的战争中忽然闯入了一头幼龙,狮子们立刻达成了共识,要将这头幼龙撕成碎片! 穿着红色和黑色作战服、训练有素的年轻人们从不同的建筑中涌出,他们以代号来互相称呼,沉默而高效,手中的枪械随时都处于开膛状态。 来自狮心会和学生会的队伍从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中走出,他们在一条条巷子里汇合,自拐角处击掌,每個人的脸上都做出发狠的表情,好像他们走上的是真正的战场,马上身边的同伴或者自己就会倒在血泊中。 卡塞尔最强大的两个社团在今日暂时联手,共同抵御闯入这片领地的S级新生路明非。这让所有人都与有荣焉,他们觉得自己身为学长或者学姐的尊严受到了无情的践踏。 虽然血统在3E考试之前就被定为S就已经足够说明路明非本身所具备的潜力,但潜力毕竟只是潜力,他还需要时间来沉淀,这个时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但绝不是初出茅庐便大放厥词要在学院制度中对学生们而言最重要的自由一日中取得最终的胜利。 红色与黑色的作战服在阴影中前行,像是流淌的河水,河水的尽头是四个面色深沉如水的年轻人。 分别是楚子航和他的助力苏茜以及恺撒和他的助理伊莎贝拉。 作为两大社团的领袖,不管楚子航还是恺撒都骄傲而强大,前者如高山般深邃沉稳,后者如太阳般光辉耀眼,此刻虽然依旧将手掌覆在武器的柄上,但已经极力压抑了互相之间的敌视,因为某些不得不共同对抗的东西选择联手。 “路明非宿舍所在的E区已经提前清场,没有无关人员停留。我们在诺顿馆和安珀馆、以及山谷学院的别墅区为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学生临时准备了安置场所,以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和误会。”伊莎贝拉穿着红色的紧身作战服,巨大的矩形箱子立起来靠在她被作战服束缚起来的笔直长腿边。那里面装着RSG-12式12号狙击步枪,这种由塔·亨特定制步枪公司和麦克米伦机械公司共同设计的武器是拥有相当高精度的非自动步枪。在一百米内都有着极高的射击精度,而且对目标有较大的停止作用。 用于装载实弹进行战争,这支步枪有些过于儿戏,但用于使用弗里嘉子弹的自由一日却有奇效。它经过装备部的改造,增加了载弹量,并且射击精度进一步提升,在伊莎贝拉这种神枪手的手中能够精准地命中任何百米范围内的敌人。虽然威力较小,但契合弗里嘉子弹的触碰发散性麻痹作用,就相当适用了。 恺撒点了点头,他将自己的右手握在一把短猎刀的刀柄上,眼睛微微眯起,天蓝色的眸子里迸出璀璨的黄金。 “学生会负责清场,我们必须做到最好。现在是早上7:04,我们还有六分钟的时间对整个E区进行最后的合围。”恺撒说,他拍了拍伊莎贝拉的肩膀,“去吧,你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狙击手,去寻找属于你的位置,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了。” 伊莎贝拉露出倾倒众生的微笑,甜美又有些御,她轻轻点头:“主席你也注意安全。” “我相信我们的狮心会会长是骄傲的强者,他不会在我的身后捅刀子的。”恺撒说。 他看向楚子航,楚子航已经取下了他的墨镜,将那双无法熄灭的黄金瞳暴露在空气之中。 两个在卡塞尔争锋的男人在此刻对视,双方都点燃了他们的黄金瞳。 苏茜默默地离开,她的手中也提着巨大的武器箱,箱子里装着她最擅长和最喜欢的狙击步枪。 “我们应该更加谨慎。”楚子航说,他偏开了自己的眼睛,这种眼神上的对视和互相施压毫无意义,混血种中很少有人能与他直视,无法熄灭的黄金瞳即使在纯血龙类之中也是亲王才有的特权。 恺撒也转过了视线,将目光投向在晨曦中逐渐有一整面墙被金色的光辉点亮的宿舍楼。“你似乎很看好他?”他说。 “我从没赢过他。”楚子航冷冷地说,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但把这些字吐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些咬牙切齿。 这是因为他看到宿舍楼的楼顶不知道被谁架起了两挺佩切涅格PKP,几个年轻的面孔从护墙的后面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 恺撒也看到了这东西,他愣了一下,随后有些牙疼。 “新生联谊会决定站在路明非的那一边,他现在不是孤军奋战,我们或许需要展开一场攻坚战了。”恺撒说。 PKP这种轻机枪,在使用弗里嘉子弹的前提下被允许在自由一日中使用,连恺撒和楚子航这种A级学生都能申请到不少,身为S级的路明非大概能弄到更多。 “他们之中除了路明非已经被发下了学生卡,其他人的权限要在3E考试之后才回开启,这意味着不管那栋建筑里藏着多少重武器,他们的弹药始终是路明非一个人提供的。”楚子航说,“他们在虚张声势。” 事实也确实如此,路明非能弄到的弹药其实只够装备十来个人的,如果全部交给PKP来挥霍,大概连半个小时都坚持不下来。但他原本也没打算要和楚子航、恺撒打什么攻坚战。 这注定是一场血腥的战争,豹子般的猎手早已入场,躲藏在高处的阴影中伺机而动。 “等包围合拢,我们就强攻。”恺撒目光坚定,“这一届的自由一日没有路明非的位置,胜者只会在我们之中决出。” 他说完,两把沙漠之鹰已经被握在手中。 恺撒的背影离开在楚子航的视野里。“只会在我们之中决出吗……”楚子航低声喃喃。 他的身后,原本远远站住的女孩忽然抬眼,可怖的金色一闪而逝,那是一双比楚子航那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更加威严的眸子。 020.芬格尔 “师弟,你的麻烦相当大啊。外面的人如果全是冲着你来的话,那大概你也算是开创了卡塞尔新纪录了。”芬格尔从窗户的缝隙贼眉鼠眼地往外面张望,棕熊一样魁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钢铁般的肌肉块居然能够被扭曲成这种形状,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什么记录?”路明非正在整理自己的装备,分别是两把合金锻造的短太刀和一对大口径沙漠之鹰。“建校以来第一个在自由一日中被淘汰的S级。”芬格尔说。 “总之在你们老生眼里我是肯定会被淘汰了的对吗?”路明非说。芬格尔挠了挠后脑勺:“师弟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在盘口里压了你赢,压了整整一千美刀!” “赔率是多少?”路明非好奇。 芬格尔:“1:7。” “没想到我在学校里还挺受欢迎,支持我在自由一日中夺冠的胜率居然这么高,都是认为我会被淘汰的那一批的七倍了。”路明非深感宽慰,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师弟你在想什么,是你1,他们7。”芬格尔瞥了他一眼。 路明非点头:“池子里有多少钱?”“接近十三万,我可是压了整整两千美刀在你身上,师弟你可千万要干掉恺撒和楚子航啊。”芬格尔贱兮兮地说。 “那师兄你帮我在我自己身上压三千,我转给你。”路明非说,他走到芬格尔身边并看向外面,数量惊人身穿红色与黑色作战服的年轻人们已经占据了整个E区宿舍楼周围的所有制高点和战略要点,按照这些卡塞尔精英的战术素养,哪怕楼里藏着一支海豹突击队,也没办法强行突围出去。 “学生会昨天晚上就对这里进行了清场工作吧,无关人员基本上都被转移到了山谷学院和诺顿馆那边,伱怎么没离开?”路明非问,他心想不愧是芬格尔,够义气,兄弟挨揍的时候也得跟着一起挨揍才叫好哥们。 芬格尔那张原本还颇有些英俊的脸立刻皱在了一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知道,现在咱们新闻部已经被默认为是你S级路明非的马前卒了,师弟你进学校之前给你造势的那些帖子在恺撒看来那就是二五仔行为,按照江湖规矩是要切手指剁耳朵的!” “话说师兄你发稿子时候的豪情壮志呢。”路明非心说啊我就知道你小子节操还是丢掉了是吧吗。 “哪有什么豪情壮志,还不是被逼无奈,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芬格尔愤愤不平,拳头攥紧,好一副肌肉炸裂的猛男皮囊。他说,“说什么‘你也不想因为那点小事就被学校扣掉学分继续多留几年的级吧芬格尔’,否则我这等好狗只要恺撒在学校一天我就一天抱紧加图索家少爷的大腿,谁跟你个穷鬼打天下啊你!” 路明非抚额。 “你是否有些过于坦荡了。”路明非憋了一口老槽实在是不吐不快。 芬格尔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等会儿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冲进来,我就藏床底下,师弟你挨揍的时候可不能出卖师兄。” 路明非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住了自己提前暴揍这货一顿的冲动。 这个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路明非手覆于腰间的沙漠之鹰,整个人忽然像是开弓的箭一般紧绷,他调整自己的呼吸,左手缓缓挪到刀柄,右手抽出从没上过膛的大口径手枪,谨慎地向着门口移动。 “是我!”门外传来年轻男孩的声音,是新生联谊会的会长奇兰。 他在上一次集会之后便公开表示自己愿意将这個职务让给路明非,这个决定也获得了其他新生的认可和赞同,但被路明非拒绝了。路明非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成为卡塞尔内某一个学生社团的领袖,如果真是如此,他大可以加入狮心会,楚子航这种人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说会让路明非当上狮心会会长那就会让他当上狮心会会长。 区区一个社团根本无法填满路明非的胃口,他要做的是将学校内所有的团体征服,并将他们完全团结在自己的领导之中。唯有卡塞尔内所有学生都被拧成一股绳,路明非才有底气在面对校董会的时候依旧敢于说出日本的秘密,并掀起一场混血种之间新的战争。 见到以经典的防卫动作开门的路明非和路明非身上的装备,奇兰明显愣了一下。 “我以为我们这一届新生基本上都没有接受过战术训练。”奇兰说。 路明非侧身让奇兰进来:“我以前和楚子航是同学,我们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在网上搜索相关的视频来学习。” 这当然是骗他的。 很大程度上,路明非的战术风格是集合了卡塞尔诸多战术大师的长处,虽然一度被称为学院历史上最优秀的准毕业生,但本质上还是没有能够脱离了原本那些教导他的战术大师的基础框架。 “我们已经完成了布防,至多能在战斗开始之后抵御狮心会和学生会的联合进攻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我们的弗丽嘉子弹将会耗尽,恺撒和楚子航将带队突入建筑内部。”奇兰没有看芬格尔,直接对路明非跟进布防的情况。 芬格尔的嘴巴张大,下巴大概已经是脱臼了。 “师弟!”芬格尔五体投地,“不愧是S级,王霸之气外泄,虎躯一震,就在卡塞尔收下大批小弟,真真是我辈之楷模!” 路明非有点尴尬地对奇兰说:“你别管他,这货有病。” “嗯。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参加这次自由一日的成员虽然预估血统很高,但没有人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在进行巷战和白刃战的时候会立刻陷入下风,预估最多半个小时,如果战局没有转机,我们就会全军覆没。”奇兰盯着路明非的眼睛说。他好像并不紧张,对路明非充满信心。 路明非拍了拍奇兰的肩膀,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一队队狮心会的精锐正在占领不远处的花坛,他们面色严肃,以极高的战术素养警戒周围的同时布置防御工事。 正面交战,即使有新生联谊会的支持,路明非也根本没有可能和学校里最庞大的两个社团匹敌。 他用了些小手段。 “放心,交给我。”他轻声对奇兰说。 021.战斗打响 “师姐,你们那边怎么样?”路明非的声音从诺诺的耳塞里传出来,清晰得像是就在耳畔吐息。 诺诺双手抱胸,倚靠在墙边,嘴里嚼着泡泡糖,银色的四叶草耳坠在清晨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她戴着棒球帽,暗红色的头发披下来,在白色小背心外面套了牛仔外套,下身穿着三分小短裤,露出修长紧绷的白皙大腿,配一双白色慢跑鞋。 附近从诺诺身边路过的少年都侧目以眼角的余光去观察这号称全卡塞尔最心高气傲的巫女,心说漂亮是漂亮,就是身材颇有些平平无奇。 诺诺说:“我在外面露过脸了,等再过一会儿索尼娅会戴上假发开我的车往芝加哥的方向去,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们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师姐办事就是靠谱,我可全靠你了啊大姐头。”路明非的声音略微扬起了些。诺诺吹了一个很大的泡泡,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安啦安啦师弟放心,这事儿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你在卡塞尔学过战术课,零在俄罗斯也精通渗透战术,所以你们自己把握出手的时机。但不要尝试斩首战术,制造混乱、挑拨离间才是你们应该做的。”路明非站在外墙的后面,透过窗户的边缘向外观察狮心会和学生会的部署, “恺撒和楚子航从来没有过共同任务的记录,学生会和狮心会更是宛如宿命中注定要互相敌对的基辅罗斯与德意志,他们或许会短暂因为各种原因选择联手,但两个组织之间的信任并不牢固,简直就像是用细绳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巨舰,只要稍稍用力,这根绳子就会立刻绷断。但你们得选择最好的时机,新生联谊会的有生作战力量大量保留的时候,不管狮心会还是学生会都会保持克制和谨慎,只有当奇兰丢下绝大多数人的‘尸体’,当恺撒和楚子航都觉得我成了瓮中之鳖的时候,他们之间才会出现裂隙。” “自由一日的胜者只有一个,恺撒也好楚子航也好,都想成为这个胜出者,他们之间会无可避免地爆发争端,你们只需要将这个争端爆发的时间稍微提前一点就好。”路明非说得很详细,大概真的是生怕诺诺没有记住。 诺诺真的是一個很聪明的女孩,她能迅速学会很多东西,但大概因为太聪明了,她从不会真的特别精通某件事情。 大大咧咧、喜欢胡来,这就是真正的诺诺。 “我很擅长干这些事情,师弟,你还是管好自己那边的事情吧,别我这边还没来得及出手,你就被活捉了,小心别真的被游街示众了。”诺诺轻笑着说,她从自己那一边掐断了通讯。 路明非看向奇兰,耸了耸肩:“她说没问题。” 奇兰点点头:“我们召集了三十个成员,除了我和零之外全部都是B级混血种,即使只依靠身体素质也能在入侵战中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但路明非,取得自由一日胜利的关键依旧是你,包括我在内,我们所有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我们都是诱饵,只有当我们的有生力量彻底崩溃,学生会和狮心会才会放松警惕,甚至迫不及待地争夺胜利的果实。” “我知道。”路明非的眼睛眯了眯,他现在终于不再耷拉着他的脑袋了,他的眉毛挑起来,像是剑一样锋利,眼睛里藏着随时要跃出的狂龙。 “战斗就要开始了,我必须站在前线。”奇兰起身告辞,芬格尔旁听了路明非和奇兰的对话,目瞪口呆,木若呆鸡:“你们……” 路明非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的唇前。 他的双眸深处有像是要照亮所有黑暗的光在被点亮,那是一双属于古龙的眼睛,无边的如山威仪自那双眼睛里淌出,像是扑面而来的海潮一样将芬格尔吞没。 ----------------- 07:30,第一声枪响自E区宿舍楼正对面的D区宿舍楼最顶处传出。负责在楼顶使用PKP的B级新生皮埃尔胸口中弹应声倒地,弗丽嘉子弹内置的红色染料像是血一样在皮埃尔的胸膛蔓延开来。 至此,自由一日的战斗正式打响。 狮心会和学生会负责不同的区域,交接处的双方没有将戒备的目光投向路明非所在的宿舍楼,反而将枪口对准此刻应该算是同伴的对方社团成员。 新生联谊会的火力很猛,再加上宿舍楼的入口狭窄,居然真的暂时压制住了学生会与狮心会的疯狂进攻。 高处的防空警报发出刺耳的嗡鸣,震耳欲聋的枪声从宿舍区响起随后传遍整个学校。嘈杂而震撼的声音在山顶校园内回荡像是嘶吼着踩踏地面狂奔的群龙,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此时依旧在三楼房间内向外窥探的路明非忽然注意到早已经就位随时准备支援的学院护工。这些维护部的人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强悍有力的护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早年留下的伤疤,一个个身高超过一米九,钢铁般的肌肉撑着紧身T恤,把他们的线条凸显得无比性感。 这些家伙的目光冷厉如匕首,却抬着工具箱藏在宿舍楼附近的花坛里或者灌木丛中,时不时抬起头来目光四处扫射把能吓尿小朋友的眼神投向那些受到子弹射击而出现损伤的建筑表面。但当他们的视线扫过端着步枪冲锋的年轻人们的时候,刚才傲视群雄的目光又会温顺得像是四处找胡萝卜的小白兔。 卡塞尔学院的护工大都是美国最精锐特种部队的退役成员,他们是纯种人类中的佼佼者,但在混血种之中却实在显得有些弱小无助。 ——负责第一波交替进攻的学生会在强攻失败并留下三具尸体之后,立刻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要想在数挺轻机枪的拱卫下从正面突入这座建筑无异于天方夜谭,于是双方暂时进入了互相进行火力倾泻的环节。 这个动作对路明非来说很不友好,他们手里的弹药不算充足,但又不得不进行应对,否则就会被对方的火力彻底压制。 此刻,有狮心会的精英举着防爆盾从后方走出,弗丽嘉子弹落在这面盾牌之上只能溅起红色的破碎涟漪。 022.攻坚 “四队!四队!四队损失严重,阵亡六人!请求更换攻坚!” “向内突进!他们的弹药绝不充足!我们可以把这些新生全部干掉!” “对方剩余十七人!防区出现空白!二楼露台的火力点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狙击手在哪里?!狙击手在哪里?!解决掉他!”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侵入!侵入!” “捕捉S级路明非!” 学生会和狮心会的干部、委员在针对E区宿舍楼发起冲锋的队伍后方对着对讲机或者外放的高音喇叭咆哮,他们身边或者身前的同伴连续不断地朝着整栋不过五层楼高的剪指甲进行火力覆盖,密集射击的声音大得横穿校园,弗丽嘉子弹在宿舍楼的外墙留下像是鲜血一向下流淌的染料。 距离战场不远处的校工们藏在灌木丛里护着工具箱撅着屁股,有不少都已经被流弹击中,弗丽嘉子弹的麻醉效果发挥作用,使他们成了这场战争之中少数躺枪的无辜路人。 这场诺曼底登录式的侵入战持续了只有不到两个小时,距离奇兰向路明非承诺的三个小时还有整整三分之一的时间。 能加入狮心会和学生会的人都是卡塞尔内绝对的精英,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拿上枪是现代特种兵王放下枪又能在华尔街搞风搞雨的天之骄子,在血统方面并不逊色于几乎招揽了近半B级以上混血种的新生联谊会。更何况,老生们混迹卡塞尔一年甚至数年时间,每一个都选修了实战课,在战斗素养上碾压新生好几条街。 再加上路明非和诺诺两个人能弄到的弹药实在不足以支撑应对这种饱和式火力覆盖,能支撑两個小时也已经有些超出了路明非的预料。 此刻原本静谧的宿舍区上方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从阳光餐厅两侧绕向宿舍区方向的停车场和泊油路上躺满了身穿红色和黑色作战服的尸体,这些尸体互相堆叠,很多都是倒在朝着E区冲锋的路上,他们失去生机的面孔上还依旧保留着倒下时的凶狠与坚决。 混血种大多在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便已经做出了随时将自己的遗体或者遗体碎片邮寄回家乡的准备,他们这种人一生都在朝着一场辉煌的死亡奔赴,被弗丽嘉子弹击中不过是提前感受这种沁人心脾的荣誉。 学生会的一个拥有A级血统的资深委员将防爆盾立在身前,他的身体微微下蹲,左手插入挂带握住手柄,右手从内部固定住整面沉重的盾牌,缓慢地向着宿舍楼的大门逼近。 防爆盾在自由一日中的作用并不算大,因为过去的胜者总是在狮心会与学生会之间决出,这两个组织更热衷于正面的碰撞,只有当一方进入了绝对的劣势才会来到攻坚环节。而且弗丽嘉子弹内置的麻醉药剂会在碰撞到盾表面立刻迸射挥发,融入附近的空气,举盾者吸入过多麻醉气体,也会被放倒。 此刻战场沉寂下来,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个资深专员谨慎地侵入宿舍楼的大门,一直到他的背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一秒,两秒,三秒…… “发现十九具尸体!没有伏军!安全!”资深专员通过对讲机向狮心会和学生会汇报情况。 于是人们便从掩体的后面站起来,战斗人员的手中换上了近战武器和冲锋枪,密密麻麻的红色和黑色泾渭分明地向前涌去,数量庞大,好像要钻进洞里的长蛇。 恺撒和楚子航互相戒备,两个人站在人群的后方,眼中闪烁金色的光。谁都知道,当幼龙被撕碎,龙血溅出,便是两头雄狮翻脸的时候。 即使在已经到了此刻,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学生们依旧保持着谨慎和对路明非的重视。 狮心会与学生会使用钳形战术从E区的正面与背面进行同步进攻,迫使此时剩余有生作战力量捉襟见肘的新生联谊会疲于奔命。 同时充分利用三三制战术,集进攻、掩护与支援于一体,变得像是刺猬一样让人难以下嘴,对整个宿舍楼的非承重外墙进行强制破袭,好似侵入羊圈的狼群那样嗅着膻味就让自己深入战局。 这是真正的总攻了,只要彻底淘汰路明非,今年的自由一日桂冠将依旧属于恺撒或者楚子航。 学生们慷慨激昂,脸上是坚决的狠戾,每一个人都对不远处即将成为敌人的同伴露出极尽狰狞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给冲锋枪拉开保险,突突突把子弹打入对方的体内。 他们一边前进一边戒备,居然出奇地安静。 但也有些例外,远处那些环绕着E区的建筑顶楼,身穿黑色或红色作战服的年轻人们正手持望远镜,或者通过狙击步枪的光学瞄准镜一遍遍搜索E区的所有楼层,激光瞄准镜的光电像是索命的死神,一遍遍扫过那些阴暗的角落。 坚固的工事在他们的身边被垒起来,用以防备任何敌人的袭击。 “一号观察哨,未发现目标。” “二号观察哨,未发现目标。” …… 他们通过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设备相互联络,以公共频道向此刻狮心会和学生会的所有人汇报情况。 每一栋建筑上都有一处观察哨,每个观察哨都安排了两名社团精锐,他们都是神枪手,在射击课上拿了高分,是现代战场上的佼佼者。 在学生会与狮心会围猎新生联谊会的时候,这些观察哨是耐心等待受伤虎豹出逃的猎手,只要仓皇的路明非露出头来,立刻就会有至少三个激光红点落在他的脑门上。 但当新生联谊会彻底被剿灭,这些观察哨又会转而互相戒备,只等各自老大一声令下,狙击步枪就会朝着对方射出致命的子弹。 这些哨站对战斗双方的威胁都太大,是绝对会被优先处理的对象。 ----------------- “我们不用出手吗?”楚子航低垂他的眼睑,倚靠在墙边,眸子里的璨金被隐藏起来。村雨被他提在手中,刀尖隐隐插入地面。 “还没到时候,新生中除了路明非之外最优秀的那一个还没有被淘汰,人数也对不上,他们在里面有埋伏。”恺撒说。 他那双深蓝如海洋的眸子那么深邃,倒映出蔚蓝的天空。恺撒说:“但那不过是困兽之斗,他们的失败无可避免。” 023.覆没 “师弟,你真的不出手吗你,你的小弟都挂了啊你知道吗?”芬格尔大呼小叫,“你身为扛把子难道不该身先士卒两肋插刀吗你!” “师兄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从床底下钻出来,否则真的很没有说服力。”路明非有些无奈。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硝烟在逐渐散去了。五分钟之前,奇兰向他传递了最后的情报,毫不犹豫地同最后几个仍然在E区宿舍楼内进行顽强巷战的新生抛掉耗尽弹药之后变成烧火棍的枪支,从腰间拔出土耳其式插腰长刀或者日本武士刀,自三楼的楼梯间向下,发出赴死的冲锋。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这个计划有很大的赌博成分在里面,很考验诺诺和零的执行力和领导能力。 自奇兰被弗里嘉子弹射中胸膛轰然倒下的那一刻开始,这场由原本统治卡塞尔的狮群们对高调宣布入场的幼龙的围猎便已经宣告进入尾声了。 本届新生之中有近半的优秀混血种加入了新生联谊会,这些人的资料早已经被整理成册放在了恺撒和楚子航的办公桌上。 当他们麾下的精英每在这栋建筑中发现一具尸体便立刻比对资料,然后把这个学生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直到名单最后简短地只剩下短短几行。这些人或许是没有参加自由一日,或许是还藏在这栋建筑内的某个角落试图伺机而动,但已经无法再对卡塞尔最强大的社团造成任何的威胁了。 新王的登基没能成功。 旧日的君主捍卫了他们的尊严与荣耀。 “师兄,你带了拍摄设备吗?”路明非忽然站了起来,他挠了挠头,“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卡塞尔最厉害的狗仔,大概身上随便一个纽扣都是微型摄像头吧。” 此时枪声已经彻底停歇,学生会和狮心会的精英从一楼往上,一個房间接着一个房间搜查。路明非和芬格尔甚至已经能听到楼下传来钉靴杂乱着踩踏长廊发出的响声。 芬格尔愣住,从床底下探出狗头来,不知道路明非准备做什么。 “你应该有本事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录下来,我也建议把它录下来。”路明非缓慢地舒展自己的身体,浑身的骨骼像是爆竹一样发出轻微的脆鸣,他将两把小太刀贴着自己的肋骨向下,隐匿在黑色的风衣之内,然后左右手各持一柄沙漠之鹰,原本耷拉着的眼角被扬起,辉煌的灯火在那双眼睛里被点亮。 “为……为什么?”芬格尔被那双闻所未闻的黄金瞳震慑,也或许是不知道路明非让自己录像的意图。 “因为那会很帅,以后的很多年都会被这所学校的任何一个新生津津乐道。”路明非嘴角也扬起,莫大的骄傲和自信覆盖了他身上的颓丧,简直好像换了一个人。 突然,四面八方都传来雄浑低沉的声音,那是通过诺玛直接控制整个卡塞尔所有扩音系统实时传播的信息:“路明非,你的人被剿灭了。” 路明非和芬格尔同时看向窗外。 恺撒的声音正在整个学校内传播,他是骄傲的狮子,是加图索家的少爷,是强大的A级混血种。他对路明非没有恶意,但依旧要以这种方式来让自己能声势更加宏大。 “路明非,你已经干得很不错了,现在放弃,我依旧可以给伱一个体面的结局。”这时候说话的人又变成了楚子航。 路明非没有说话,只是走向门口。 楼下进行搜查的队伍已经暂停了脚步,似乎是收到了某些指令,他们在等待一个谈判的结果。 “加入狮心会,你将成为新的会长,我们能取得更辉煌的成就。”楚子航还是不放弃,他和路明非的关系很铁,甚至真的穿过同一条裤子。 恺撒也不甘示弱:“现在加入学生会,路明非,你不但将成为我之后的下一任主席,也将获得加图索家族和卡塞尔校董会的支持。作为几十年来出现的第一个完全以血统纯度便被定级为S的混血种,你将有机会成为我们的领袖,所有人的领袖。” 相比楚子航的承诺,恺撒给出的东西明显更多,他甚至抛出了混血种领袖这种概念。 要知道,即使是如今公认的最强混血种希尔伯特.让.昂热也不过只是密党的领袖,世界上更多的混血种混血种社会依旧不受到他的统治。 “你做出选择的时间不多,路明非,我们,以及狮心会,我们会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来考虑,十分钟后高年级的学生会突破到三楼,你无路可逃。”恺撒在下达最后的通碟。 “师弟,你快投降吧!”芬格尔循循善诱,“我们都知道你是一条能打的好汉,但人家现在几百号人在楼下等着,快些降了免受皮肉之苦啊师弟!” 路明非没有理会芬格尔,他只是轻声呼唤:“诺玛。” “我在。”学院人工智能秘书的回应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声音直接从路明非口袋里的手机传出。 “我的学生卡已经下发,权限等级开放,这是否意味着身为S级的我在这所学校内拥有最高等级的权限?”路明非询问。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你的各项权限高于终身教授,低于院长、校长。”诺玛如实回答。 “从恺撒和楚子航的手中剥夺卡塞尔广播系统的控制权,我要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之内,这项命令不会被更改。”路明非很擅长利用自己的特权。 诺玛:“权限已更改。” “把我接下来的话使用广播系统传播出去。”路明非把手放在门把上,他未曾回头,此刻正有朝阳将光撒在他的背上,那抹淡淡的金色带着些让人迷恋的温暖。 此刻,楚子航和凯撒面面相觑。他们居然失去了对学校广播系统的支配权。 “五楼,自习室,我在那里等你们,楚子航,恺撒,你们会在那里得到我的答案。”路明非的声音代替了他们的声音出现在每一个高音喇叭里。 扩音器里的电流声赫然终止,路明非切断了通讯,校园寂静得像是死城,硝烟弥漫如晨雾。 噌—— 村雨被拔出,倒映出雪亮的刀光。“苏茜,跟我一起。”楚子航轻声说,他没管恺撒,直接起身,向宿舍楼走去。 恺撒目光闪烁,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随后长长地出了口气:“伊莎贝拉,时刻关注E区五楼,我一个人去。” 024.王见王 卡塞尔宿舍的构造很奇特,顶层都配置有加厚外墙隔板的自习室,这些外墙分为三层,最外面是钢筋混凝土,中间是石墨烯和活性炭,最里面是高强度聚丙烯,不但能够有效抵挡单兵导弹的正面破袭,还能预防低浓度的化学毒气和核辐射。 只要在墙壁上开口,立刻就能成为一个刺猬般的堡垒,每一栋宿舍都能在学院遭到入侵的时候成为一个学生们聚集起来进行反抗的据点。 这也是路明非选择此处的原因。 只有一个大门,内部早已安装了信号屏蔽仪,再经由路明非通过诺玛掐断恺撒和楚子航同外界的联系,这里将成为一个崭新的无天无地之所。 当然,即使路明非执行斩首行动并且成功,也无法避免自己被几百个愤怒的狮心会精锐和学生会精英用弗里嘉子弹淹没,所以他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在这里狙击楚子航和恺撒。 他的目的只是拖住他们。 303的门被从里面推开,落地的尘埃被路明非走动时带起的风扬起。 宿舍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那些曾出现在人类神话或者史诗中屠龙英雄的画像,西格蒙德、贝奥武夫、圣乔治、卡德摩斯、齐格弗里德……这些传奇般的屠龙英雄每一個都栩栩如生,刀剑交割留下密密麻麻伤痕的脸上,深陷眼窝的黄金瞳好像被烙印在画纸上的LED灯泡。 而在长廊的尽头,分别有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狮心会精锐和身穿红色作战服的学生会精英们手持刀剑,他们训练有素,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早已将这里变成一片死地。 超过二十支冲锋枪或者自动步枪的枪口瞄准路明非的全身,数量庞大的弗里嘉子弹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将深红的暴雨倾泻到路明非的身上。 路明非没有看向任何一边的队伍,前往楼上或者楼下的阶梯就在他的正前方。 负责狮心会的人是兰斯洛特,同样强大的A级混血种,若不是恺撒与楚子航太过耀眼,他大概会是这一代卡塞尔学院的学生领袖。 兰斯洛特目光闪烁,他牢记楚子航曾给到过他们的关于路明非的评价。 危险而高效,愤怒的时候好似某种暴躁的龙兽。 此时有人切断了整个三楼的电源供应,走廊和宿舍内的灯光都熄灭了。 路明非听到芬格尔像是见了鬼一样在哀嚎,可这时候正是清晨,虽然走廊依旧昏暗,室内却早已经颇为明亮。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芬格尔的哀嚎。 兰斯洛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缓缓举枪,枪口每上抬一点,他的眼睛就更亮,直到那支MP5的枪口彻底对准路明非,他的眼里已有炽热威严的火焰在闪烁。 随着兰斯洛特点燃黄金瞳,其他人也陆续释放龙血,于是很快,路明非便彻底被一群发怒的狂龙所包围。 那不是猎人的眼神。 那是狼群的眼神! 同时,数道暗红色的光线亮起,那是卡塞尔学院的疯子们给他们的冲锋枪安装的激光瞄准镜,密集的光点汇集在路明非的身体侧面。 能加入狮心会和学生会的人,都是学生里的精英,这些人大多能在射击课上拿到高分,持枪的手稳定得让光点只是轻微晃动。 不管是狮心会的人还是学生会的人都在此刻做出了同一个选择,他们瞄准了路明非,全无射击死角。 兰斯洛特完美地沿袭了狮心会的优良传统,战斗的时候冷静得像是一个死人,他的黄金瞳死死注视着路明非的一丝一毫细微的动作,完全没有要给他说些开场白的机会,只是缓缓地举起右手,竖起一根手指。 他早就到了这里。 在自由一日开始之前路明非的一切资料就已经被兰斯洛特牢记在心,包括他的宿舍所在。 但谁也不知道S级的身体究竟能强大到何等程度,所以即便到了此时,到了路明非似乎走投无路的时候,兰斯洛特依旧谨慎。 路明非深深地吸气,他将巨量的氧气摄入自己的肺中,同时骨骼咬合更加紧密,居然进入了类似上一次时空他所见到的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所特有的龙骨状态。 双手已经触碰到沙漠之鹰的枪柄,路明非在心中计算自己子弹初速度和自己躲避的速度,再次确认自己能够短时间在弗里嘉子弹的覆盖里不被命中。 十名在射击课上名列前茅的B级混血种分别分布在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群之中,他们手心渗汗,尤其是那些曾在诺顿馆见证过路明非骇人黄金瞳的成员,更是顶着莫大的压力。 守夜人论坛上有终生教授比对路明非和昂热校长的黄金瞳,证实前者的血统纯度甚至在昂热之上。 这意味着路明非未来必定会成为屠龙战场上的英雄,他将会是密党的领袖。 和这样的人为敌,即便是狮心会的精英也有些惶恐。 在执行这项任务之前,兰斯洛特和他的朋友们共饮了烈酒,摔碎了酒杯。 此刻兰斯洛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胜利就掌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他只要轻微地勾动手指,路明非就会被密密麻麻的子弹射中,高浓度的麻醉剂会让他好几天都醒不过来。 可路明非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忽然便被巨大的惊惧与惶恐覆盖,他甚至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左手握着的MP5枪口好像吊着千斤的重量,让他无法把枪口对准路明非。 那是一双恺撒.加图索曾在诺顿馆直面的黄金瞳! 这双眼睛中燃起的光,像是神明高坐云端投下的权威,压得兰斯洛特几乎要跪下行礼。 可路明非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兰斯洛特一眼,又转了回去。 砰!砰!砰!砰!…… 沉闷如雷鸣的枪声自沙漠之鹰的枪膛中发出,连续十四声,伴随着路明非展开双臂手中紧握着的枪口缓缓升腾的青烟。 他甚至没有将多余的目光放在这些社团精英的身上,便已经踏上了去往更高层的阶梯。 此刻,兰斯洛特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连同其他所有人手中的冲锋枪都被弗里嘉子弹击飞。 ----------------- 奇兰早将这一件自习室清空,没有掩体,说话的时候会有震荡着的回声响起。 路明非将身上所有的弗里嘉子弹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一字排开,沙漠之鹰完全拆卸,要想恢复使用即便是枪械专家也需要至少五分钟的时间来进行组装。 卡塞尔的学生虽然都是混血种之中的精英,但毕竟还没有踏足过真正的战场,难以在精神层面抵御更高等级血统拥有者的黄金瞳,就像很多人不敢直视楚子航那永不熄灭的眼眸一样。 路明非点燃自己的黄金瞳,在短时间内震慑住狮心会和学生会的精英,这也是他能够将他们手中的武器击落的原因。 之所以击落武器,而不是直接将他们击倒,是因为他的枪里只有十四颗子弹,但刚才那个位置至少有二十多个虎视眈眈的B级混血种。 即使只是剩下的几个人全力开火,路明非也有可能会被当场击毙。 “师弟师弟,我瞄准自习室的门口了,要我帮你干掉一个吗?”诺诺的声音从蓝牙耳机响起,这个时候诺玛还没有打开信号屏蔽器。 “师姐威武,不过干掉一个就不用了,不管弄死楚子航还是恺撒都不能让我逆转战局,你们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路明非笑笑,他同时将两把小太刀握在手中把玩。 此刻自习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沉重的作战靴也几乎是同时踏出了第一步,落在这无天无地之所。 同时,诺玛及时打开了信号屏蔽器,路明非和诺诺的通讯被切断。 深红色作战服的人手中提着一柄大约半米长的军用猎刀,黑色的刀身上烙印了金色的花纹。 黑色作战服的人则提了一柄修长的日本刀,刀身反射日光,亮得刺眼。 两个男人分明互相防备,刀尖都对着对方,却不得不短暂联手,将戒备的目光投向坐在自习室中央地板上的年轻人。 路明非昂头,脸上带起灿烂的微笑。 恺撒见到了被拆卸的沙漠之鹰和一字摆开的子弹,瞳孔微微一缩。他伸手摘掉了头上的面罩,金子般耀眼的头发披散下来,衬着一张希腊雕塑般的脸,冰蓝色的眼睛里目光冰冷。 同时楚子航也摘掉了面罩,露出一头毫不驯服的黑发,指向不同方向,凌厉如刀剑。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是无法被收回的利刃,要么见血,要么刀碎。 沙漠之鹰和格洛特分别在恺撒和楚子航的手中同时被卸掉了弹匣,枪身与弹匣分开抛向两个方向,金属的零件摩擦着大理石的地板滑行出去四五米的距离。 “你让你的人去送死,是想做什么?”楚子航说,他和恺撒在进入这个空间之后便分开,互相远离,又隐隐呈现一种要包围路明非进行前后夹击的阵势。 “怎么能说是送死呢师兄,我们关系那么铁,你应该知道我很讲义气的好吧!”路明非发出抗议,他耷拉着眼,但注意力其实全部在那两个男人的身上。 凯撒和楚子航都是危险的对手,在混血种之中也算是引领一代人的领袖级人物,即使是如今的路明非也要认真对待才能避免被压制甚至被击败。 “你没有出现在新生联谊会阻击我们前进的队伍里,路明非,你展现出了强大的射击能力,如果加入战场,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威胁,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损失会很惨重。”恺撒把那一柄猎刀在空中抛着玩,冰蓝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 路明非拍拍屁股站起来,他以古怪的姿势半蹲,双刀交叉于胸前,戒备两个人的突然袭击。 这种姿势出自古老的波斯帝国,不朽者们时常需要在使用弯刀的情况下深入敌营,当面对两个以上的对手时,强健的肱二头肌和小臂肌肉以及双肘的筋骨能够让他们迅速将最大的力量灌输到刀身,利用甩刀的方式将两侧袭来的敌人击退甚至切割。 “你们果然看出了问题。”路明非说。 他全神贯注,龙骨状态下的他甚至能仅仅凭借此时的力量抗衡开启暴血的楚子航与恺撒的联手。 但他从不敢小看这两个男人。他们都是疯子,为了把刃口送入敌人的心脏,哪怕被切断颈动脉也在所不惜。 此时,忽然有刺破空气的枪声在学校的上空回荡。 恺撒和楚子航的脸色同时变得相当难看。 “伊莎贝拉,怎么回事?” “兰斯洛特,向我汇报情况!我们还没有解决路明非,不要同学生会开战!” 两个人都迅速通过蓝牙耳机向自己最信任的同伴联络,甚至没有意识到路明非在无声无息的互相警惕性移动中已经到了大门的正前方。他背对唯一离开的道路,双刀反射太阳的光芒,露出刺目的寒芒。 “这里面没有信号,两位师兄。”路明非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恺撒和楚子航便松开了握着蓝牙耳机的手。 “是你的暗手,你想挑拨学生会和狮心会互相战斗?”楚子航和恺撒都是战术课的佼佼者,对孙子兵法颇有研究。 路明非没有说话。 事实摆在眼前,诺诺和零以及剩余的几个最精英的新生此刻正扮演成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四处偷袭,兰斯洛特会是第一个被击倒的对象。 很快,身穿红色作战服和黑色作战服的队伍就会因为无法得到有效的指挥而乱了阵脚,他们会互相攻伐,直到精疲力尽,全军覆没。 “从一开始,这场战斗就并不公平。”路明非说,“你们的手中握着太大的力量,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成员能够在数量上彻底将我碾压。”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 他们能够来到此处,虽然是对自己颇有信心,但也知晓即使路明非在此处击毙他们,也无法走出自习室。复数位的狙击步枪会在路明非走出教室的瞬间将子弹倾泻到他的身上。 最终的胜出者还是会在学生会与狮心会之间角逐。 可此时看来,路明非早已看出了这一点。 025.僵局 路明非的刀法来自昂热校长。老家伙是一个活在当世的剑圣,他用残酷的训练来磨练路明非,好像在打磨一把绝世的好刀,当他出鞘的时候,世上所有的刀都要折断。 二刀一天流! 路明非所研习的流派。 他始终记得校长的话: “明非,你要记住,双刀的操作是由单手挥剑,从力量上必定要逊于一刀流的双手的挥劈,刀法不精的人还很容易顾此失彼,所谓心不专一。生死相搏的时候,这一丝疏忽便是致命的败亡。” 说这话的时候,昂热穿着古驰的大衣,打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像是准备去参加某位故人的葬礼。 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古巴产的高希霸,左手挥动合拢的雨伞拍飞了路明非几乎用尽全力劈砍而来的双刀。 时光的剪影化作隐约的碎块,逐渐和眼前的场景重合。 路明非深吸口气,他忽然出刀,左手刀呈圆弧,厚重而缓慢地自右向左劈开,力量之大,带起撕裂空气的声音。 而同一时间,右手刀以刀背紧贴背部,身体微微躬下,整把刀几乎贴合着他的脊骨,刀尖朝上,寒光乍泄,这赫然是变形严重的古老剑式,苏秦负剑! 果然,刀剑呼啸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 恺撒位于路明非的正面,他此刻如同扑击的雄鹰,红色的身影都因为极高的速度有些模糊。 恺撒是战斗系的天才,他甚至能在毫无助跑的情况下瞬间将自己加速到这种程度。 那名为狄克推多的猎刀被坚如钢铁的手握紧,带着斩断一切的快意,如此强硬、如此肃杀,好似无可阻挡! 但路明非提前挥出圆弧的左刀恰好在恺撒落下的时候触碰狄克推多的刀尖,这把杀人的利器在此刻似乎被打破了某种平衡,自刀尖产生的微弱抖动传递到刀柄再传递到恺撒的手腕,那巨大的力量和骇人的震荡让这个骄傲的意大利男人几乎要无法握紧手中的武器。 就在恺撒被击退的一瞬间,楚子航也已经自身后袭上! 那是长而锋锐、能撕开一切的日本刀,他的角度刁钻、力量磅礴,简直是从上而下的雪崩。 楚子航的长刀和路明非以苏秦负剑式背负于身后的右刀瞬间相格,刀锋与刀锋碰撞摩擦撕出触目惊心的火花,好像倒流的焰火。这焰火完全落在楚子航的脸上,和那双熊熊燃烧的黄金瞳争锋。 楚子航不管不顾,完全没有收刀的想法,居然在此刻选择双足立地以增强自己的平衡和缓解将要到来的冲击与压力。 他以完全相同的姿势和轨迹斩出了第二刀第三刀,击打在那把以普通合金打造的小太刀上相同的位置,路明非的骨骼都在此刻发出刺耳的尖叫。 但楚子航来不及挥出第四刀,刀锋碰撞掀起的稠密火星便被自侧面凶猛劈砍而来的左刀打散。路明非的回斩击破了楚子航努力维持的力量平衡,名为村雨的名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楚子航不得不强行终止了自己这自创的刀法。 三人一触即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路明非近乎于预判的动作之下,恺撒和楚子航都很不好受。 两个人好像撞在同一面墙上,猛地趔趄,身体后仰。恺撒急退了几步,狄克推多都几乎要被扔出去。楚子航更是被路明非势大力沉的一刀劈飞两米,不得不半跪着稳定身形,他的手腕在剧烈颤抖,刀也在颤抖。 “你的村雨是玉钢打造,它只能通过振动来卸那股力。”路明非收刀站住,他看向楚子航,目光幽幽,“有人告诉我,二刀一天流不擅蛮力,但我的血统足以支撑我将力量与技巧融为一体。” “不愧是S级。”恺撒看了看自己的刀,又看向路明非,“你很强。” “但到此为止了。”路明非在心里说,他心想再来几次恺撒也还是一样的中二。 “但到此为止了。”恺撒说,他拢起金色的长发,把它们束在脑后,凶暴的短猎刀以右手横握于胸前,身体缓缓半蹲。这一刹,他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腿部肌肉与肘部连接的肌肉上。 狄克推多是坚硬而凶悍的武器,这种武器就该硬碰硬,斩碎挡路的山石、劈开落下的瀑布! 路明非将刀虚悬于腰间,双手交叉握住刀柄,似乎它们藏在某个看不见的刀鞘里。 双刀居合! 以路明非的拔刀速度,连没有开启时间零的昂热校长都需要认真应对。 外面似乎更加混乱了,不断有断续的枪声响起,人体倒地的闷响也从自习室的门外传来。 有枪手时刻瞄准此处,任何试图闯入这里的混血种都被爆了头,弗里嘉子弹会让他们从早上一直睡到下午,除非被注射解药,否则就算是一头大象也得老老实实躺着等待自由一日的结束。 楚子航沉默地起身,他终于抑制住了自己手中村雨的震动,虎口裂开,隐隐有鲜血渗出。“师弟,你可真是个怪物……”楚子航将遮住自己眼睛的一缕额发撩开,那双灼灼逼人的黄金瞳彻底暴露在空气中,龙类的威仪朝着路明非笼罩过来。 和路明非相似,楚子航同样摆出居合的起手式。日本刀与日本刀的对决,到了他们这個层次,速度都快到了极致,只有居合才能在第一时间将最大的威力发挥出来。 “师兄,我们都是怪物,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是龙的血。”路明非对楚子航说,随后回应恺撒,“我也不觉得就到此为止了,这里的空间太狭窄,我们谁都奈何不了谁。但我就在门口,你们无法逾越,而你们的人正在互相屠杀,他们无法联系自己的领袖,最终他们会全部倒下,只剩下我们。胜者的桂冠只应在强者之间决出,弱者插足其中,就像参与狮王争斗的鬣狗。” 同一时间,恺撒的眼眶里,稍逊于楚子航的黄金瞳被点亮。 两双狂龙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地注视着路明非,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路明非说的是事实,他能在一击之下便击退开楚子航与恺撒,其实并不完全依靠自己的蛮力,更多的原因还是他太了解他们了,了解他们的优势,也同样了解他们的弱点。 曾几何时,尼伯龙根计划被应用到路明非身上的时候,楚子航和恺撒都做过他的陪练对象,这个过程持续了超过六个月,六个月的时间三个人朝夕相处,路明非几乎摸清了他们两个人的全部刀势。 但这种针对弱点的反击只有第一次有用,楚子航和恺撒都是战斗的天才,他们会在接下来的交锋中短暂改变自己的风格。 路明非虽然身为S级,自信能够面对两个A级甚至超A级混血种的联合攻击,但也很难再取得进一步的战果。他们会在这里陷入僵持。 026.计 防空警报再一次回荡在卡塞尔学院的上空,刺耳而尖利,好像无数重新自墓地中爬出的骸骨在摩擦自己的骨骼。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狮心会副会长兰斯洛特应声倒地,被0.5口径狙击步枪射出的弗丽嘉子弹在他的胸膛炸开巨大而艳丽的红色花卉。第二道枪声响起,恺撒无法联络时负责学生会指挥任务的学生会副主席也同样步了后尘。在言灵.戒律的生效范围之内,即使血统优秀如兰斯洛特,也无法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抗衡现代武器的袭击。 短短几分钟内,制霸整个卡塞尔学院的两大社团便失去了他们的领袖,变成了瞎眼的巨龙,空有庞大的力量而失去了辨别事实的能力。 诺诺和零都是最优秀的射击手,学校里能在射击领域和她们媲美的人很少,在这场名为自由一日的游戏中,只有两个人有资格成为她们的对手,这两个人分别是狮心会的苏茜和学生会的伊莎贝拉。但苏茜和伊莎贝拉的全部注意力都几乎集中在对方身上,根本没有料到路明非那一方居然早在自由一日开始之前便在E区之外藏了一支军队和两名优秀的射击手。 此时,整个卡塞尔都陷入了疯狂与混乱,E区周围那些原本便互相戒备互相分开的狮心会成员和学生会成员们在听到了枪声和代表战争重新开始的防空警报之后,立刻就地寻找掩体,然后干净利落抬枪就射。 可怜了藏在E区周围的学院护工,这些有着北极熊般体魄的好汉们原本撅着屁股藏在灌木之中,刚才的战斗局限在宿舍门口所以没有波及到他们,可现在争端升级,两大社团火并,这十几条壮汉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露在外面的屁股便中了流弹,刹那间就倒下了。 黑色作战服和红色作战服的的精英们从一条条窄道和巷子的外面高速闪过,他们原本就处在待命状态,手中的M4时刻处于上膛状态。 和此时甚至连人员都没到齐的新生联谊会相比,两个老牌社团就像山峰一样不可逾越,他们能够随意地召集超过三位数的精英进行枪战或者白刃战,当狮心会和学生会展现出全部的力量,几乎半個学校都变成了战场。 防空警报似乎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每一栋建筑里都有人往外涌出,他们以服色分群体,每一人都带着武器,见面都毫不留情地扫射,很多人在露面的第一个瞬间就被撂倒在地。 战争的升级有些出乎意料,这是因为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指挥系统在刚才短暂崩溃了,最高等级的指令没有人下达,每一个作战小队都在各自为战,每一个来自学生会的资深委员或者来自狮心会的老牌议员都在高声怒吼着下达自己的命令。 有人意识到不对,试图重新使局面冷却,但下一秒就有弗丽嘉子弹在他的胸膛炸开。 战场的阴影处藏了一群幽灵,他们主导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提前爆发,并且时刻准备剿杀那些试图阻止战争进程的不安分因素。 而此刻夏弥正躲在一根凸出的外立柱后,她穿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让她的曲线几乎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美妙得像是夏日清晨的露珠。夏弥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黑色的长发束成马尾,巨大的、改装版的航炮PPK被她提在手中,让人忍不住怀疑她那娇小的身子是否能扛得住这把枪的后坐。 有锋利如快刀的子弹擦着夏弥的额发掠过,落在旁边敞开教堂大门的大理石门柱上,炸出深红的色彩,七八团深红在这根门柱上渲染得七零八落。 学生会和狮心会之间的全面战争开始了,可教堂中却泾渭分明地端坐着五个分别穿着红色和黑色作战服的学生,他们有男有女,分属不同的社团,气氛却在这里如此融洽。 每一张年轻的面孔都平静得像是在教堂里聆听父的教诲,但倚靠着这些人小腿或者直接放置在膝盖上的大口径枪械和那些一看便是杀人利器的长刀隐隐向外渗透出暴戾的杀机。 “几位学长学姐,恺撒和会长应该都被路明非缠住了,我们真的不用先出面叫停战斗吗?”夏弥把自己的右手手掌微微弯曲搭在眉毛处,迎着太阳的光看向E区宿舍楼的方向,“我倒不是不信任楚师兄啦,不过路明非毕竟是S级……” “鱼还没咬饵,师妹你急什么?”穿着红色作战服的女孩轻笑着说,“担心你的小情郎出事?放心吧,你们家楚子航很优秀,能和恺撒争锋,不会那么快落败的。”“师姐你不要乱说!”夏弥脸颊泛上一抹嫣红,左手握着航炮的手指却更紧了些。 学生会和狮心会都有属于自己的智囊团,尤其是兰斯洛特,是真正的战术大师,恺撒和楚子航两个人的脑子加在一起都没他一个人好使。 路明非可能会用到的所有的计谋几乎都被计算在内,包括所谓的挑拨离间。 诺诺对路明非的感情也被兰斯洛特计算在内。这件事情在狮心会内部的高层之间不算什么秘密,红发巫女对新任S级的情愫暗生这种事情如果落在芬格尔这种绝顶狗仔耳朵里大概立刻会被炒作成学院的热点新闻,但被苏茜带到狮心会三大元老耳朵里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可以兰斯洛特的智谋,肯定是将诺诺这个不稳定因素算在其中了的。 所以恺撒和楚子航早在自由一日之前便留下了这么一支精锐,每个社团三人,每一个都是往届的精英,最低也是B+级的血统,其中甚至有两位是当时身为领袖人物的A级混血种。不过是恺撒两人的光芒太过耀眼,让他们看似蒙尘罢了。 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在往年,这样的精锐在各自的社团中都是尖刀一样的冲锋队,会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最后的决战创造尽可能高的收益。 但今年,他们没有被要求加入战场,而是等候在这里,等待狮心会与学生会的战争决出胜负。 像是当年荆轲刺秦王,图穷,才匕见。 只有当最后的决战开始,路明非将他所有隐藏起来的实力连带那两个即使对他们来说都危险无比的狙击手都摆在明面上,他们才会从教堂中走出。 这是计中之计。 027.图穷匕见 起初的枪声像是雷霆震响,狮心会与学生会那些穿着战斗服的士兵们凶猛地互相发起冲锋,乌兹和M4疯狂喷吐着火舌,硝烟的气味从地面升腾到五层楼的高度。 随后许多人倒在冲锋的路上,弗丽嘉子弹在他们的胸膛或者脑门上爆开,强力麻醉剂立刻生效,横七竖八的尸体就倒在阳光食堂、教堂和宿舍区中间的巨大广场以及停车场上,红色作战服和黑色作战服混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 学生会和狮心会的精英都是些受过严格训练的混血种,即使放在真正的战场上也能叱咤风云,这样的人单独一个出现都是一种奇迹,更何况是一群。 每一个人的背后都像是长着眼睛似的,往往回头一枪就毙掉了在阴影里抬枪的敌人,但是却总是会在下一个瞬间被另一个藏在另一个角落的对手用弗丽嘉子弹淘汰。 两個社团都有属于自己的堡垒,新生联谊会不过是他们争斗途中的调味剂,当第三者被淘汰,他们便向着对方的堡垒发起冲击,大家都在不同的建筑里埋伏了人手,双方阵地中央的空地和原本就有双方社团成员混杂在一起的宿舍区简直成了绞肉机,绝大多数混血种的精英都倒在了这里,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并且屠龙历史上每一场战争都如此惨烈的话,混血种早该灭绝了。 在失去了领袖之后,不管狮心会还是学生会,都无法在短时间内重新建立起新的指挥体系。楚子航和恺撒的威信太高,整场自由一日都在事实上围绕这两个超A级混血种展开,当他们与他们的士兵失去联系,那些有权力指挥一小支队伍的委员和议员们便失了分寸。 全面战争的爆发毫无预兆,双方都在投入更多的人手,直到最后,所有人都从堡垒里走出来,端着冲锋枪或者步枪朝着对方冲锋,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则负责收拾残局,两个社团的成员损失几乎相同惨重,所有人都注定倒在冲锋的路上。 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硝烟略微散去,山顶校园最高处那面迎风招展的、印有卡塞尔校徽的旗帜终于露出全貌,上午的太阳居然有些莫名的毒辣。战争终于结束了,有能力发起冲锋的社团成员们全部倒在了厮杀之中,数量庞大的尸体陈列在宿舍区前方的空地上,弗丽嘉子弹爆开留下的红色染料几乎将整片区域的颜色都改变。 ----------------- “路明非,干得真棒!”恺撒微微眯起他那双罕见的、冰蓝色的眼睛,此刻山顶校园安静下来,谁都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强,果然S级都是生来的领袖,如我们此刻的领袖希尔伯特.让.昂热,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将来,那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恺撒看着短猎刀的刀锋,金色花纹烙在黑色的刀身上,高贵且凶暴。 “师弟,你的表现还是如过去那样耀眼。”楚子航站直了身体,他不算高,但笔挺得像是一把宁折不弯直指苍穹的枪,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里跳跃着莫名的光泽。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他们三个人已经处于这种对峙状态长达一个半小时了,诺玛在路明非的要求下几乎剥夺了楚子航和恺撒与这个房间外任何人交流的能力。 “人总要成长嘛,我以前蛮衰的师兄你们知道吗,遇见今天这种情况肯定是找一个角落藏起来瑟瑟发抖等着代表自由一日结束钟声的敲响。”路明非笑了笑说,“不过现在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多亏了师姐和零,还有奇兰他们的帮助。” 说到师姐的时候,恺撒的眼角跳了跳。他真是要一个骄傲的男人,可即便是如此骄傲的狮子也不得不面对现在这种尴尬的场景——正在追求的女孩居然选择帮助一个才刚进入学校的新生对抗自己。 “说得好像你已经赢了一样,师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负了?”楚子航握住村雨刀柄的手指用力得发白,那是随时准备挥砍的姿态。 路明非缓缓戒备着后退,一直到自习室的门口,他昂起头来看恺撒和楚子航:“自由一日当然还没有结束,三分钟前这个房间的信号屏蔽被取消了。我这边有资格参与战斗的人还有我和两个女孩,我想师兄你们那边也差不多吧。” “苏茜。”楚子航点头说。 “伊莎贝拉。”恺撒冷冷地说出一个女孩的名字。路明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在路明非的印象中,伊莎贝拉应该是一个B+血统的西班牙裔混血种,但此刻的伊莎贝拉却是有资格参与这种战斗的A级混血种。 命运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小丑,你扒下一层面具,会发现里面还藏着一层。 “这里放不开,我们去外面?”路明非提议,三对四,优势在我。 恺撒和楚子航互相交换眼神,他们其实还藏着一支即使在屠龙战场上都足够精锐的队伍,这支队伍会给路明非上卡塞尔的第一课,这一课的名字会是永远留有更多的后手。 “卒子拼光了,现在轮到将对将、王对王了吗?”恺撒把玩着猎刀,他忽然笑起来,“好!那我们去外面,这一届的自由一日也该迎来最后的胜出者了!” ----------------- 自由一日原本的规则是据点占领,也就是狮心会和学生会各自选择一个建筑作为据点,只要这个建筑被对方彻底占领并且无法夺回,自由一日便宣告结束。 但路明非的加入让这个规则被更改了,现在的规则是幸存者,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站到最后的才是胜出者。 现在,路明非图穷匕见了,他靠着一些小小的诡计以及对恺撒和楚子航的了解把局面推到了如今的样子。 路明非可以肯定,此时的恺撒和楚子航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他们不会拒绝一个已经走到末路的对手的邀请,不管这邀请是厮杀还是会晤。他们当然不会接受以个人的胜负来决定整个自由一日胜者的头衔,但不影响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证明自己并不逊色于所谓的S级。 恺撒认为,在E区自习室里,自己或许会被路明非击败或者击败路明非,如果是前一种结局,楚子航大概也已经被击败了,这种情况下,学生会和狮心会将优先选择使用饱和打击将路明非淘汰出局。 但路明非出了盘外招,他调拨了狮心会和学生会之间原本就不算牢固的联盟,导致这个联盟分崩离析甚至互相厮杀决出胜负。 三个人居然出奇的融洽,他们并肩而行,双手离开武器,脸上带着微笑。 谁都没有说话,但他们靠得很近,少年们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灼热的体温,也能看到另外两人隐在暗处一闪而逝凛冽的刀光。 “你们上当咯。”温柔的女孩声音从前方传来,在教堂正大门前的空旷停车场上,头发漆黑皮肤透明白皙的女孩轻松地哼着歌,倚靠在一棵很高的红杉木旁边。 苏茜看向路明非,眉眼弯弯:“师弟真厉害。”“哪有。”路明非憨笑着挠挠后脑勺,“师姐你也要试试一起揍我吗?” “哪敢啊,有个妞儿早放话了,我要是敢欺负你,她就把会长扒光了吊在教堂上面。”苏茜的眼睛里居然好像有微光在闪烁,路明非心说你分明就很期待是不是啊! “哼哼!师弟放心,有师姐我罩着伱,剑道少女找不着你的麻烦!”还穿着红色作战服的诺诺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她的手里还提着狙击步枪,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很长的大马士革刀,看样式大概是伊朗萨法维帝国长刀,刀形如新月,刀面宽大约3cm,无血槽,刀柄头部下弯成直角,护手为十字形。这是一把危险的武器,隔着很远也有冷冽的气息翻涌,被诺诺握在手里居然还有些异样的美感。 “你装扮成学生会的成员,是为了给狮心会的人放冷枪吗?”恺撒突然问。 诺诺愣了一下,她没有去看恺撒的眼睛,只是冷冷地说:“是这样。” “学生会有很严格的识别系统,你的身份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暴露出去,这场骚乱原本不应该扩大。陈墨瞳,可你似乎对学生会很了解,为什么会这样?”恺撒一直看着诺诺的眼睛,他追问道,“就好像你本身就属于学生会这一系统一样,莫非……我们中出了一个内奸?” “喂喂喂,师兄你也太草率了吧,什么话啊这是!这是能当众拿出来说的事情吗?”路明非实在压抑不住自己那颗吐槽之心。 恺撒有些不明所以,楚子航也莫名其妙。 “好了对不起,我忘了各位都是没有青春期的猛男好汉了,你们继续。”路明非淡淡地摆手。 伊莎贝拉从教堂中走出来,静静地站到此时已经与另外两人分开的恺撒身后,她贴着恺撒的后背低声说些什么,恺撒只是轻轻点头。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零也从阴影中走出,来到路明非的身边。“你欠我很多顿夜宵。”零的声音淡漠,但眼睛却死死盯着恺撒身后的伊莎贝拉。 现在,这片战场上大家都找好了自己的对手。 “怎么打?”路明非问。 “你是乱入者,我们先淘汰你。”楚子航说话的时候,已经发动,他压低自己的身形,像是贴着地面行驶的机车,锋利的村雨被他隐匿在腰间,自下而上的居合顷刻起手,那是被划出幻影的刀光,像是巨大的扇面,带着呼啸的风声。 师兄的杀机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但路明非毫无征兆地侧身,速度那么快,角度那么刁钻! 刀光划出的折扇几乎贴合着他的面庞上斩上,但另一把刀的清光由左而右斜向下斩击楚子航后颈,楚子航暴吼收刀,随后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扭转手腕和手肘,村雨刀背贴合脊骨,居然同样使出苏秦负剑,双刀相格的巨力让楚子航几乎要彻底跪下,来自路明非右手的巨力从那柄不算精良的合金短太刀传递到村雨再传递到他的手腕,轻微的骨裂带来剧烈的疼痛。 “师兄,我擅使双刀!”路明非轻声说,楚子航面色骤变,他已经看到路明非的左手刀完成了近距离的居合起手,这一刀只要格在他的颈部,楚子航便不得不认负了。 但此时,恺撒挥斩狄克推多,自侧面以皇帝般的威严点亮黄金瞳并狠厉地撕开空气,这一刀没有斩向路明非,而是以斩断钢铁的意志和力量从精准的角度落在路明非手中的双刀上,以狮子狩猎的姿态将楚子航从被淘汰的危险中解救出来。 “我欠你一次。”楚子航猛地后跃,调整自己的状态,“他很强,单说个体素质,强于我们,刀法也很精湛。” “我听说你们都来自仕兰中学。”恺撒说,“该死的,那什么仕兰中学是什么怪物培训学校吗?” “不是,那是一座省教育示范高中。”楚子航说。 “有时候我真想骂人。”恺撒说。 他们并肩而立,警惕地注视着双手微微颤抖的路明非。恺撒的力量非常恐怖,是路明非到现在为止所见到过力量最惊人的混血种。即使以他如今S级的血统也无法毫无负担地承受如此的重击。 下一秒,三人再次交汇。 路明非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在眨眼的瞬间,三个人的武器已经相互撞击多次,一串又一串迸射的火星在刀光剑影中炸开。 楚子航和恺撒高速地交换位置,刀在急速的挥动中变成一道虚影,他们以曾经阿萨辛刺客针对骑兵的刀术来联合斩击路明非。 那些早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传奇刺客曾握着刀刃长度不过一尺的长匕首,跟挥舞长枪大剑的骑兵为敌,像是史诗中需要以人类身躯去屠杀巨龙的勇士那样挑战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这种古老刀术被混血种们记载,并且教导给每一个优秀的成员,他们在面对强大对手的时候要学会侧身躲避,在侧身的瞬间割断龙或者其他敌人的脖子。 路明非也会这种刀术。他只要更快、更有力,以刀锋来回应刀锋,恺撒和楚子航便会始终处在被动进攻的状态。 他在以逸待劳,等待合适的出手时机,一击溃敌! 028.夏弥的夏季攻略? 当发现路明非的速度远胜己方的时候,恺撒立刻改变了战术。 他停止了以阿萨辛刺客的刀法来与路明非对抗的行为,转而使用一种看似毫无章法的挥刀技巧,势大力沉、刚猛坚硬,即使在古代那些普通人之中的武夫手里也能劈开山石,被恺撒所使用的时候几乎能够撕裂青铜钢铁。 日本战国时期有一对姓李的中国兄弟用刀挑战了整个时代所有的剑术大师,其中包括当时被称为日本第一勇士的东乡。 东乡与人格斗极其酷烈怪异。他每次格斗均先将战刀高举在自己的右肩上方,再向左下猛烈挥动劈砍,完全不理会对手如何攻击。 如果对攻,东乡占有压倒性的力量与速度,往往后发而先至将对手砍为两半,若对手架隔,东乡则会将对方的武器击下继续贯穿头颅。 与东乡比武的弟弟虽然获胜并将对手击毙,但在比武中自己也被东乡的凌厉刀法砍掉左臂。 此时恺撒所使用的便大概是东乡流,这甚至都不算一个流派,而只是莽夫在一次次厮杀中总结的经验。 路明非右刀狂斩,短暂击退楚子航,而后全力灌注于左刀之上,横刀相格,被狄克推多带来的巨大力量推动着倒退,整个左手都在发麻颤抖。 这是何等刚猛的压制,路明非只觉得自己在被凶暴的潮汐撞击。 他的右刀翻转,单手运用天然理心流中以刀技和美感著称的“飞燕剑”,同时在恺撒挥刀与收刀的瞬间双腿用力,意图使用天然理心流之“舍身返”! 收左肩、右侧身向前,剑尖也异常极端地偏右侧,明显是准备放弃防御,以快刀对重刀! 但在此时,楚子航低吼重新加入战圈,他再次站定,双足成了整个世界的支点,村雨以凶猛快戾的姿态连续斩击!简直像是不知疲惫的人形砍树机! 路明非在力量、速度和技巧全方位碾压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远没有达到以一敌二稳操胜券的地步。 在速度和技巧上不管恺撒还是楚子航都无法找到路明非的弱点,但力量却做不了假,只有正面相格提刀互砍,谁受不了腕骨裂开体力耗尽谁就丢刀认负! 路明非的身法和剑术都被打断,一时间陷入劣势,左手与狄克推多挥刀相格,恐怖的力量让双方持刀的手都在颤抖不已。 右手更加灵活,总在村雨挥下的刹那振刀对斩、以下击上,普通合金的刀刃被村雨斩裂密密麻麻的缺口,细纹沿着这些缺口向刀身蔓延。 装备部临时打造的合金太刀在硬度上不输于村雨,但更脆,也没那么柔韧,在高强度的对斩中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撕裂声响。 很难有某种刀技或者剑术能够帮助路明非在这情况下立刻砍翻楚子航和恺撒,想来就算宫本武藏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两台大功率人形砍树机夹在中间猛揍的时候应该怎么还手。 但路明非的念头在此刻越发通透,他挥刀的手越来越快,力量却没有多少削减,双手以诡异的协调能力挥舞出不同的刀痕,以两次挑斩来回应楚子航与恺撒的一次挥砍。 三個人都在交战的刹那转换了自己的攻敌手段,倾尽全力、甚至以伤换伤,这种状态哪怕是混血种也难以持久进行。 对斩在三十秒钟的时间内彻底结束,开始和停止都异常突兀,从极动到极静,中间完全没有过渡,但伴随着金属的碎裂声音。 路明非手中右刀刀刃已经崩碎近半,坑坑洼洼,看上去脆弱无比。 三个人交错闪开,骤然回归平静,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依然持刀防御,沉重的喘息伴随弥漫的杀机蔓延在这小小的一片空地上。 此时苏茜和诺诺的交锋已经结束,双方以手枪对射,然后以弯刀与剑互砍,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气喘吁吁地互相搀扶着坐下,遥遥观望真正能决定自由一日胜者桂冠的战圈。 对路明非的表现诺诺颇有些欣慰,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早在滨海她就已经看到过路明非提刀贯穿奥丁的心脏了。 苏茜却张大了嘴,她有想过路明非或许会很强,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强,强大到同时和卡塞尔学院内最优秀的两个学生战斗也不落下风。 零和伊莎贝拉的战斗像是在跳一场芭蕾,不过看伊莎贝拉体力不支的样子,大概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一滴血珠沿着狄克推多高贵古老的金色花的花纹刀身滑下,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 恺撒发出重重地一声叹息,他低头看向自己握住短猎刀的右手,撕裂的伤沿着虎口缓慢延伸向上,他的腕骨裂开,整条手臂已经彻底失力,若非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恐怕武器都已经被丢开。 几秒钟后,恺撒终于不堪重负跌坐在地上。 楚子航更加凄惨,村雨与路明非右刀相格,力量震碎虎口和腕骨不说,那把合金太刀刀刃迸出的金属碎片有有不少都像是飞击的弹片深深嵌入他的肌肉,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黑色作战服裂隙处流淌出来,滚烫的龙血在他的体表蒸腾,居然有弥漫的蒸汽上升。 但即使早已经脱力,楚子航还是拄着村雨拼命站定,他死死盯着路明非因为近乎虚脱而黯淡下去耷拉着的眼睛。 “你也不好受吧,师弟。”楚子航轻声说。 路明非长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楚子航,又看了一眼在地上毫无形象坐着大口喘息的恺撒。 “你们很强,如果是真正的生死搏杀,结果很难说。”路明非轻轻地在手中挽出两个刀花,有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显然他还有些力气,但也已经几乎到了极限,“不过这一次,大概是我胜了。” 他伤在楚子航和恺撒的最后一道汇聚了前面所有斩击所汇聚的势的那一刀下,两个人的挥刀虽然不同,但都是势的累积,最后一刀已经快若闪电重逾山岭,狠狠落下就像是流星砸到面前,杀气浓烈得窒息。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都没有资格留手,如果路明非无法抵挡,他的双臂都会被斩断,即使能够被接上并且和过去一样好用,也得花费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来休养。 路明非的两侧肩膀各挨了一刀,但因为双刀相格,力量同样庞大,堪堪挡住了楚子航和恺撒的绝杀。 “这一次自由一日胜利的规则是一方认负,或者全员被淘汰,师弟,你还没赢。”楚子航说,他也跌坐下去。 他和恺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S级带来的压力真是令人惊惧,若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单独对抗路明非,都是必败的结局,甚至几乎难以反抗。 路明非静静地站在两个人的面前,他背对着教堂也背对着诺诺和零的战圈,仅剩完好的左刀被他横卧在胸前,他的手指缓缓地掠过刀身,轻轻扣住刀尖。 叮—— 金属脆鸣的声音好似乐曲,同时有战斗时恺撒身上淌落的血从这刀的刀刃上被弹飞出去。 “师兄,你们信宿命吗?”路明非突然问。 恺撒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但我得说,我不信。命运这东西就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我们都为自己而活,谁要编制我们的命,谁要把我们写在一本可悲的书上把我们的一切都变成已经发生的历史,我就提刀砍了谁!” 楚子航没有说话,他的黄金瞳从未有过的黯淡,似乎是有一场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在其中汇聚,那场暴雨会下很多年,直到所谓宿命的尽头。 “其实我也不信。”路明非笑了笑,他将已经无法再使用的右手刀狠狠掷下,深深插入碎石和泥土的空地中去。 “但这一次我信,因为这场胜利本来就该属于我!”此时有风吹起,这风扬起了路明非的额发,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双如熔岩般流淌光彩的黄金瞳。 他的力量近乎耗尽,但他的斗志还没有,如果恺撒和楚子航还能再战,那他也还能再战! 不过恺撒还是楚子航都已经到了极限了,他们的力量透支严重,谁都无法再拿起刀来互相对砍。 可很快,路明非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诺诺和苏茜平局,伊莎贝拉落败,恺撒、楚子航落败,学生会和狮心会应该早已没了抵抗的力量,他们应该被自动认负了。但守夜人的钟声没有敲响,战争的阴云还没有从山顶校园之中散去。 ----------------- 这里将会有一场盛典,以撒既紧张又兴奋,但在同样拥有优秀血统的同伴们面前他不会表露出来。 他来自古老的沃尔松格家族,是自神话时代传承下来的、历史悠久的屠龙世家,他们的家族分支遍布整个北欧,产业囊括跨国军工和葡萄酒酿造,每一代的传人都有一个优秀的A级混血种扛起屠龙的大旗。 以撒.沃尔松格便是这一代的屠龙者,他的名字来自于圣经,是亚伯拉罕和妻子撒拉所生的唯一儿子,是以扫和雅各的父亲,以撒和以实玛利异母同父的兄弟。在犹太列祖中,以撒是最长寿的一位祖先,也是唯一没有改过名字也没有离开过迦南地的祖先。他是循规蹈矩的,也是向神奉上的祭品。 但以撒同样渴望成为领袖或者英雄。现在,恺撒倒下了,他将接任击溃S级路明非这个重要的任务,这是前所未有的伟大成就,整个卡塞尔都会铭记这一刻。 任何一个血统等级达到S的都将是命中注定的领袖或者屠戮巨龙的英灵,这样的人在学生时代被A级混血种击败,既是足以载入密党史册的大事,也是这个A级混血种能够刻在墓碑上的荣耀。 教堂内在此时奏响恢弘磅礴的乐曲。 路明非心脏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机械般地转头,那是意大利作曲家居塞比.威尔第所作的曲子,“凯旋进行曲”! 有人在自由一日还未结束的时候便已经奏响了胜利的乐章。 恺撒和楚子航也看过去,他们的眼神平静中还带着些某种名为羞耻的情绪,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耻辱,认为自己玷污了自己的骄傲。 但这场胜利他们不愿意拱手相让,路明非太强势了,如果让他真的取得了桂冠,整个卡塞尔都会进入长达四年的被统治时间。 教堂的大门被从里面轰然推开,森冷的年轻人们并着肩走出来。 “会长。”“主席。”这些同样穿着黑色和红色作战服的年轻人分别看向楚子航和恺撒,他们微微颔首,向自己的领袖表达尊敬,以撒的手中提着巨大的登山包,他从里面提出古雅的刀盒。 刀盒被打开,锋利的杀人刀剑就躺在盒子里,倒映着刺目的日光,冷冽的杀机从这些表面雕琢金色花纹的古雅刀具身上渗透出来。 六个人分别提起一把亚特坎战刀,这种源自土耳其帝国的武器很有特点,没有护手、刀刃向内曲、刀身前部变为直形。 这件刀盒原本属于土耳其帝国的宫廷卫队,其中的每一把武器都是古老的炼金产物,传承了漫长的岁月,曾在它们的主人手中沐浴龙血。 现在,它们被拔出来,刀尖指向路明非。 森冷到令人窒息的压迫从这六个人的身上传递过来。 “我就说嘛,每一届的学生总会有那么几个A级,原来都在这藏着呢。”路明非低声说,他看到夏弥也在这些人的里面,她看上去尤为娇小,小脸素白,刀光划过她的脸庞,便在那双眼睛里遮住若隐若现的金色。 “师弟,你输了,认负吧,下一届我们可以公平竞争。”楚子航说,他承认自己和恺撒做得并不光彩,但他本来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某些东西的人。 路明非没有看他们,而是深深地吸气,巨量的氧气被他吸入肺中,早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居然再次传出咔咔的声响,那是细密而坚硬的骨骼在咬合,他在重新进入龙骨状态。 但就算全盛时期,在不开启暴血的情况下,路明非也很难同六个A级精英对抗,更何况现在,哪怕孤注一掷,也不过延缓失败的时间罢了。 “师兄,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女孩的声音带着几乎可以窥见的担忧,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意识到是夏弥在朝着他这个方向说话。 路明非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可是楚子航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没事,只是有点脱力。” 诺诺咯吱了一下苏茜:“有人要钓你凯子。”“我看未必。”苏茜翻了个白眼,拍开诺诺不安分的手。 此时路明非看到了夏弥手中的航炮,这东西的威力大得惊人,近距离命中,就算是弗丽嘉子弹,冲击力也能把他打飞好几米。 “千万别打脸啊师妹。”路明非在心里祈祷。 年轻人们提刀围拢上来,他们每一个都点燃了黄金瞳,面容森冷,还带着近乎狂热的兴奋。显然,能亲手击败一个S级让他们与有荣焉。 但夏弥没有动作,她还站在那里,站在所有人的身后,她还是看着这个方向,大概是在看着楚子航。 “师兄,还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夏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眉毛也弯弯,像是山泉忽然倒映了月光那样美好。 但楚子航没有说话,夏弥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女孩,也经常会有很多无厘头的问题,就像一个女版的芬格尔,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问题。 “那时候我问,如果有一天我犯了很大的事情,很多人都要抓住我或者杀死我,你还会不会认我。你的回答是,就算我和全世界为敌,伱都站在我的身边。” 夏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同样有不逊色于任何人的黄金色彩被点亮,她丢掉手中的亚特坎战刀,这曾饱饮龙血的武装直直插入地面,刀柄颤抖着发出轻吟。 航炮上膛的声音清脆冰冷,让人想起颅骨碎裂大概也是这种声音,伴随这声音的只能是无可避免的死亡。 路明非心说该死的。 他终于意识到刚才夏弥往这个方向投来的温柔如水的眼神并不是看楚子航,而是在看他! 不要啊师妹。 路明非忽然松开了自己原本紧握短刀的右手,龙骨状态也在这一刹那解除,他要认负了。 楚子航的暴吼在他身后响起:“小心!” 但已经迟了。 重如雷鸣的枪声在那些从教堂中走出肩并着肩提着亚特坎战刀的年轻人们身后响起。 以撒.沃尔松格的呼吸原本沉重,但他身后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枪响把他的呼吸和楚子航的暴吼全部压过。 背后袭来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量,把他们推着向前,在所有人的背上蔓延生长的红色像是花一样渗透出去。 “既然你站在我这边,那我当然也站在你那边啊,师兄。” 夏弥的头发被风吹散,她松开手中五枪淘汰了五个A级精英的航炮,站在远处,歪着头,看着路明非。 那双眼睛里的金色原本如此威严悚然,然而此时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冰湖那样,忽然间涟漪荡开,冰都化了,水波荡漾,轻柔而朦胧。 029.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铿锵有力的进行曲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诺玛直接操控的校园播音系统所播放的音乐居然和教堂里响起的乐章完全重合。 这是凯旋时的曲子。 守夜人的钟声也终于在此刻被敲响,每年一次的自由一日宣告结束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手中提着带有卡塞尔校徽印记的手提箱,四散开照顾每一具尸体,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极尽严肃,每一个人看上去都专业得像是得过南丁格尔奖或者盖尔德纳国际医学奖的行业翘楚。 他们蜂拥着掠过干道上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的时候都伸手去拍他的肩膀,路明非一脸惊悚,心里觉得这些医生就像是泰国皇帝在接见自己这个在太阳底下跪了几个小时的倒霉蛋,拍拍肩膀是表示对自己的赞赏。 在凯旋进行曲中,原本颇有些肃杀寂寥的战场变得生机勃勃起来,被医生们用针筒注射药剂之后的尸体一具具爬起来,这些摘掉各自面罩的年轻人们顶着一脸的茫然无措四处张望。 很快有人发现了他们各自的领袖。 恺撒和楚子航的睡姿着实不太美观,两条好汉几乎搂在一起,好像这两位在被击倒之前还在演绎某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苦情剧,两人的胸口都有爆开的巨大红色,几乎渲染了他们的上半身,忍不住怀疑究竟是不是有人用弗丽嘉子弹击中了他们,还是说击中他们的其实是填充了弗丽嘉子弹的RPG。 事实是夏弥觉得不太过瘾,而且恺撒和楚子航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认负,直接砰砰两枪干掉了卡塞尔两大团伙的扛把子。 “哪一方胜利了?狮心会还是学生会?”有人扯着嗓子大喊,显然谁都不认为最终取得胜利的会是路明非这個所谓的S级。恺撒和楚子航即使在A级混血种当中也绝对算是佼佼者,说他们堪称S级或许还有些过火,但如果有A+这个等级,这两位都绝对是实至名归。 路明非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成为卡塞尔的风云人物,甚至也有可能会在将来成为密党的领袖,但现在的他还什么都不是。 “师兄师兄,我干得不错吧?”夏弥蹦蹦跳跳地来到路明非的面前,那身红色作战服穿在她的身上居然出奇的好看,皮裙的下摆露出莹白修长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她在离路明非很近的地方站住了。那里个地方近得如果有微风拂过,路明非都能闻到女孩身上淡淡的幽香。 夏弥的虎牙上流淌着微光,瞳孔里也闪烁着微光,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路明非,像是一只邀功的小猫。 路明非的眼神闪烁,脸庞微微转到一旁,以免产生某些不必要的误会。 但夏弥伸出双手托住了路明非的脸,她让他的眼睛只能直视自己,在那双如此美好的眸子里,早该死在回忆里的某些碎片和点滴忽然就全部涌入了路明非的脑子里。 电闪雷鸣的夜里,裹紧被子藏在角落让自己得到一些卑微的安全感的女孩,忽然见到迎着暴雨骑行两个小时来陪伴她的少年时欣喜的笑意。 寂寥而闷热的黄昏里,女孩推门见到带着冰激凌和晚上要做的菜站在自己门口的男生时,瞳孔里闪烁着的好似月光的辉光。 一个人在软面包上插了蜡烛给自己唱生日快乐歌,女孩忽然被戴着歪帽子提着蛋糕和礼物来敲门的男孩蠢兮兮的模样逗笑时,嘴角浅浅的梨涡。 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那个让自己孤独却又安心的小屋时,被迎面而来的烟火气熏得眼睛有些酸涩时候不知所措的疑问,那时候有个人承诺会永远和她站在一起。 …… 女孩的脸和夏弥渐渐重合,男孩的模样却不是路明非原本以为理所应当的楚子航。 而是他。 是他自己。 路明非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一个让路明非不断确认的、让他感到惶恐不安的事实。 师妹对他的感觉或许不是什么狗屁友谊。 而是那该死的爱。 可是为什么呢,路明非,你究竟做错了什么? 哦,原来是在某个女孩最无助的时候闯进她的生活啊,原来又是一样的剧情啊。 上一次是绘梨衣,这一次是夏弥,你的怜悯真是昂贵的东西啊路明非。 你真该动动你那个猪脑子好好想想,师妹和师兄以前的相爱本来就只是同病相怜啊,可你呢,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一束照进她生命中的光呢? 你真是个混蛋啊路明非,你真该死啊…… “师妹真棒……”路明非干笑着握住夏弥托着自己脸庞的双手,然后把那双柔软的、白皙的手掌放下,像是逃避似的往后退了半步。 他的眼睛里那么慌张,又那么手足无措,原本应有的获得自由一日胜利所导致的多巴胺加速分泌也完全没有展现出来。 他像是受到惊吓的狗,四处张望,再也不敢去看夏弥的眼睛。 可柔柔软软像是随便一推就能摔倒的小猫的师妹向前逼近一步,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比刚才更近了,近得夏弥几乎可以看到路明非眼睛里无法隐藏的那一丝闪躲,也近得路明非连夏弥的每一根长而弯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这时候芝加哥的天气变得奇怪起来,很大很大的乌云从另一个方向飘过来,把一切都印成金色的日光在夏弥的眼睛里如此突兀地褪去,有蒙蒙的细雨落下来,这个季节本不该有这样绵柔的雨,在薄薄的一层雨幕中,夏弥的眼睛那么好看,也那么明亮。 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好像剧本重写。 学生们从地上爬起来,奔跑着躲避这场看样子要绵延很久很久的夏雨,护工们吆喝着扭动自己北极熊一样魁梧的身体去修补或者清洗被子弹污损的墙面,周围的世界那么热闹,熙熙攘攘,但夏弥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学生会和狮心会的领袖终于被救醒了,还穿着作战服的混血种精英们围拢上去询问最后的胜出者究竟是谁,这时候终于在人群中响起路明非的名字。 “路明非在哪里?”有人高喊。 “我就知道S级肯定能做到!”这位学生会的仁兄看来已经做好了跳槽的准备。 “伟大的路明非冕下毫无意外地加冕成为卡塞尔的新王,忠实的新闻部早已经备好了稿子!”这是看到外面太平之后跑出来溜街的芬格尔。 有人注意到在细雨中互相凝视的路明非和夏弥,女孩们发出尖叫,男孩们发出欢呼,这是什么神仙组合,卡塞尔新生中颜值最能打的夏弥和堪称混血种年轻一代无冕之王的路明非! “师兄……”夏弥的声音很低,她好像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慢慢慢慢地靠近路明非。 原本重合的命运在此刻出现了巨大的岔路,路明非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他感受着冰凉的雨丝覆盖自己的全身,想象自己正落向北极深不见底的冰蓝深渊,他的呼吸沉重得像是某种牡鹿。 夏弥踮起脚尖,她紧紧抱住了路明非,但微微颤抖的居然是怀中的男孩。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从胸膛的某处溢出来。 路明非的下巴靠在夏弥的肩膀上,女孩身上的檀香味唤醒了那些每日每夜都在被重温的记忆。 上一次也有一个身上带着檀香味的女孩这么抱着他,那里是四国西南端的小镇,距离东京足有四百多公里,即使是保时捷跑车也要跑上足足四个小时。 那个小镇叫梅津寺町。 那个女孩叫上杉绘梨衣。 《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局就是在那里,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但路明非把这个故事写成了悲剧。在梅津寺町小心翼翼拥抱他的女孩被他丢在了红井,她死去的时候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念着那个可笑又有些可悲的假名。 卡塞尔学院宿舍区附近巨大的世界树雕塑在雨幕中只剩下巨人般的黑影,夏弥的头发湿漉漉的,她把路明非抱得那么紧,好像生怕他忽然不见了。 巨大的黑影在昂起头来的路明非眼中因为朦胧的细雨而发生了变化,它正和记忆中的某个东西重合。 那东西是梅津寺町小镇上的摩天轮,它还在那个黄昏里缓缓地旋转着,即使没有乘客。它在夕阳中被放得真大,巨大的影子投在起伏的树海上,那么悠远。 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力量,路明非挣脱了夏弥的拥抱,他不敢去看女孩的眼睛,头发因为被雨水打湿而乱七八糟的,这一刻他好像卸掉了所有的伪装,有某种力量剥夺了他的勇气和毅力,早死在高天原酒窖里的那个衰仔时隔经年、跨越时空,又像是幽灵一样附在他的身上。 路明非跑得跌跌撞撞,撞开了人群。 学生们好奇地盯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家伙,他刚才在自由一日中取得了胜利,还得到了本届最正的妞儿的青睐。 可他的背影真可怜啊。 像是一条狗,一条在暴雨和台风里走丢了的狗。 -----------------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路明非在心里像是野兽一样嘶嚎,他看到了楚子航的表情,木然而冷漠,好像刚才和自己相拥的不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孩,不是那个死犟死犟哪怕最后一刻都不承认自己、不承认耶梦加得曾爱过他的夏弥。 细密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刀割一样的痛苦。 人们对着他指指点点,S级路明非赢得自由一日胜利的消息已经通过守夜人论坛被人传播到整个学校。 凯旋进行曲没有停止,校园里四处都在狂欢,他们才不在乎谁得到了自由一日的桂冠,但自由一日总归是给了学生们一个狂欢的理由。 路明非奔跑到某个无人的角落,他在这里停下,倚靠着落雨的墙壁,腰弯得很深,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地喘息。其实他没有那么累,但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让人会错了意。 路明非记得以前师兄说要在恺撒和师姐结婚的时候一起跟自己去打爆婚车的车轴来着。 可现在呢,他毁了一切,他毁了师兄本来应该拥有的美好,哪怕那美好其实不过是泡影。 路明非的表情真沮丧啊,沮丧得像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的小孩。 这时候雨忽然停了,有一道人影落在他的眼前。不是雨停了,是那个人举着伞为他遮住了雨。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小腿和因为穿着拖鞋而露出的几根晶莹脚趾。 一双手提着路明非的衣服后领把他揪起来,诺诺居然已经换掉了那一身原本用来伪装成学生会成员的红色作战服,酒红色的头发披散下来,白色的衬衫似乎挂在肩膀上,露出清晰精巧的锁骨。 诺诺的眼睛有些忽然有些酸涩,她本来以为自己要捞起来的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有些不认识的、冷冽强大的S级,可出现在眼前的是微微下垂的眼角、肩膀耷拉着的脑袋,还有因为被雨打湿而乱糟糟的头发。 对了对了,最重要的是总是躲闪着自己的眼神。 那个熟悉的衰仔好像又回来了。 傻猴子在时隔多年之后又回到了花果山,蠢兮兮地等着人去把他拉出来。 “师姐……”路明非耷拉着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诺诺只是举着伞,像是那一日在密歇根湖的帆船港口接见新生联谊会的核心成员一样贴着路明非站住,她伸手帮着路明非把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又帮他把衣领折叠,用柔软的手掌把男孩脸上的雨水拭干。 “你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吧,师弟?”诺诺看着路明非,那双红色的瞳子深处看不出什么感情。 “你可是S级。”诺诺伸手拍了拍路明非的脸庞,他们那么近,几乎抵胸相撼,沉重的鼻息都吐在对方的脸上,诺诺后退半步,但伞还是遮住了两人,她说,“振作起来啊,路明非!” 030.山有木兮木有枝 诺诺把路明非送回了宿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临别的时候用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注视着他离开,注视着那个耷拉着脑袋像做了错事的小孩的衰仔。路明非身上强大的气场都消失了,代替S级的分明是她熟悉的那个路明非。 宿舍里原本属于路明非的那张床在上午的时候被奇兰拆掉了,说是要用来制造延缓学生会和狮心会进入宿舍楼的障碍物,这会儿校工订做的新床还没送来。 外面的狂欢大概持续了一整天,遗憾的是大家都没能找到今天的主角藏去了哪里。 事实是路明非喝了宿舍里芬格尔花三十美元买的一箱八瓶劣质餐酒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天。 他一直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当某种极端负面的情绪填满他所有心思的时候,他就会触发某些保护机制,然后通过各种方式来遗忘这些负面情绪。 酒精和睡眠显然都是很好的途径。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轻缓的呼吸,其中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個人的呼吸匀称且近在咫尺。他的头有点昏沉,大概是睡太久了。 “师兄,师兄,帮我倒杯水。”路明非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嚷嚷,他想这时候能在这间宿舍里的大概就只剩下芬格尔这货了。 略有些冰冷的柔软手掌贴上来,近在咫尺的那个呼吸的主人没有起身离开,反而是伸出手来覆盖在路明非的额头上。 “师兄,你的体温好像有点高。”那个人说。 路明非没反应过来,他努力地睁开眼睛,这时候夕阳的光在山顶学院的最高处缓缓地褪去,巨大的日轮已经彻底消失在山的另一边,但还是能看到天空中的云被烧成了火焰的颜色。 明天大概会有一个好天气。 黄昏下的卡塞尔透着宁静的美好,悠扬的曲子从阳光食堂的侧厅传出来,在宿舍区的上空流淌,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一切都那么静谧,一切都好像是在一幅画里。 当小夜曲的第一段在恳求、期待的情绪中结束,抒情而安谧的间奏之后,音乐转入同名大调。路明非终于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人。 一瞬间他有点恍惚,眼睛都在这时候模糊了。 他闻到了那个人身上熟悉的、令他魂牵梦萦的气息,那是淡淡的檀香,清雅而冰冷。 路明非的眼睛还是模糊,脑袋隐隐的刺痛。这真是不可思议,以他的体质很难有酒精能灌倒他,但这些餐酒就像是英灵殿中奥丁宴请瓦尔基里时的仙酒一样,几瓶就让他有些受不了。 为了看清楚那个身上散发出檀香味的女孩,路明非用力地支撑起自己,他往前靠,再往前靠,他真的很想看清那张脸。 对方没有闪避也没有后退,直到路明非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师兄你要是向我表白,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做我的男朋友啦,不过上来就要亲亲是不是进展太快了些。”女孩的脸上浮现一抹嫣红,故作娇羞状用手指点在了路明非的额头上,防止这货要更进一步的动作。 “夏弥?”路明非瞬间便清醒了,他的视线清晰起来,终于见到陪在自己身边的压根儿就不是芬格尔,而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小师妹。 “啊嘞啊嘞,二师兄你好像很惊讶,怎么,是小师妹配不上你吗?”夏弥撇撇嘴,把身边的保温桶提过来。 “我全身都痛……”路明非发出痛苦地呻吟。 “你喝酒之前真的不问问酒主人那里面装的什么吗?”夏弥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把保温桶打开,里面是胡萝卜山药炖排骨,“我给你炖了汤,可以加速酒精代谢,还能保护肠胃。” “那东西不是食堂里四刀一瓶的餐酒?”路明非愣了片刻。 “芬格尔师兄把里面的酒换成了格林纳达朗姆酒,”夏弥盛了一碗汤,用木勺子舀一勺吹了吹,然后自己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才伸到路明非面前,揶揄道,“那可是高浓度烈酒,你居然空腹吹了两瓶,真行啊师兄。” “居然没有死。”路明非震惊,但还是乖乖张嘴。 排骨汤里炖了胡萝卜和山药,有一丝丝沁人心脾的甜味,进了胃里立刻就化作一丝暖流,让路明非几乎舒服地呻吟出来。 格林纳达朗姆酒是一种口感清澈的烈酒,这种酒采用罐式蒸馏法酿造,在最大限度上保证了酒的口感,它的原材料是甘蔗汁,酒精浓度高达90%。餐酒的容量是480,两瓶就是一升,路明非怒炫一升朗姆酒居然还活着,简直就是人间奇迹。 “你把芬格尔吓惨了,”夏弥翻翻白眼,“拜托师兄,你可是S级,要扛起屠龙大旗的少年俊杰,连昂热校长在血统权限上也最多和你平级!要是你酒精中毒死在这里,可真要成了卡塞尔校史中无法抹去的笑柄了。” 路明非机械似的张嘴,等着夏弥的投喂。 “喝喝喝,喝死伱算了!”夏弥佯怒,把勺子反复塞进路明非嘴里,“师妹我现在被狮心会和学生会双重通缉,人嫌狗恶还得来照顾你路少爷,真是苦命啊我!”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看向夏弥的眼睛。 那双眸子微微下垂,黄昏中日光的余韵把睫毛的影子整齐地投在眼睛的表面,像是蒙了一层阴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很过分,居然在那种情况下推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女孩,周围那么多人在看着他们,那些人在欢呼雀跃雀跃,真的认为能见证一场能载入校史的爱情萌发。 “师妹……”路明非有些语塞,他其实时常在心里憋着很多老槽想吐,从本质上来说也的确是一个烂话仔,但他真的不会和女孩说话,那种事情应该交给恺撒.加图索来做才对。 “嗯嗯,我有在听。”夏弥把自己的眼睛藏在阴影里,这个时候黄昏的余晖真的彻底散去了,她的目光被隐入如墨的漆黑中。 “对不起。”路明非说,他耷拉着脑袋,真丧气啊,和谁认识的路明非都不一样。 “你为什么要道歉?”夏弥歪了歪脑袋,“你没有做错事。” 她的五官精致,近看真像是天使,和诺诺、和绘梨衣都不是相同的风格,漂亮得让人误以为是妖精。 路明非摇了摇头:“我以为你真的会和师兄一起在自由一日里阻击我。” “我很讲义气的,我俩的友谊坚如金刚啊师兄!”夏弥哼哼着说,她好像莫名有点生气,伸出来的勺子也不往路明非嘴里塞了,气鼓鼓地送到了自己嘴里,萝卜混在甜香的汤里,把她的脸颊撑起来,像一只仓鼠。 “还有,对不起我上午的时候把你推开了。”路明非不敢去看夏弥的眼睛,他把灯打开,桌子上满是杂乱无章的纸屑,那是奇兰和他在这里一起制定计划的时候作废了的计划书。 “其实我是一个混蛋来着,师妹你知道吗,你身上的气味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以前我带她翘家,去吃五目炒饭,去看天空树,去在那么大的一座城市里兜兜转转,她家里人就满城找我们,还上了电视新闻。”路明非把自己蜷缩起来,露出很脆弱的一面,“她说要和我一起去韩国,去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海棠花下一起吃冰激凌,还要和我一起去上学……”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夏弥右手托腮,从下往上在看着他,眼睛里全是他。 “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样了?有在一起吗?”夏弥问。 路明非被噎住了,他沉默片刻,说:“没有,她死了,死去的时候血液流尽,枯槁得像是腐朽的树枝。她真的很信任我,居然可以住在同一个房间,也愿意和我拥抱。”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多大的波澜,但谁都能听出来这故事里藏着的悲哀。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同伴,我曾允诺要帮助一个女孩杀死那些要伤害她的东西,可最终我没能做到,因为那时候的我懦弱得像是……” 一根手指竖在路明非的唇边,夏弥的身体前倾,她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 “那么师兄,现在的你呢,还是那么懦弱的你吗?你会恪守你的誓言永远站在我的身边吗?”夏弥的声音很认真,她的话就是誓言生效的契约。 “我会和你在一起,师妹,可那……” “那就够了。”夏弥的声音轻柔而坚决,“路明非,你现在听清楚了。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爱你,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爱都会很长,长到人类历史的尽头,我会追求你,我会陪伴你,总有一天你也会爱上我,我们终会至死不渝!”不愧是耶梦加得,说这话的时候她忽然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俯瞰路明非的瞳子,像是身着华裙的帝女在宣判臣子的命运,如此威严如此不容僭越。 路明非被如此高调的宣言吓到了。 他瞪大了眼睛。 他本想做些什么,可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他也做不了。 在龙王的面前,哪怕S级也不过是匍匐王座之前的臣子。 事实上他刚想偏转自己的脸,夏弥就已经俯下身子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女孩的唇微冷,像是要把路明非全身的温度都吸走,如此柔软,还伴着那么熟悉的檀香,一切的美好和歉疚都在瞬间交织汹涌,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路明非甚至不敢反抗,他睁着眼睛,和那双已经贴近的黄金瞳对视,那是龙王的眸子,威严得像是云端投下惊鸿一瞥的神明,但这神明却在此刻那么温柔。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高天清朗,世界树的雕塑在整个山顶校园投下巨大的影子,悠扬的小夜曲骤然停滞。 在窗边星月与灯火交织的明灭光线中,路明非与夏弥四目相对。 “路明非,你记住了,你是我的!” 夏弥熄灭了自己眼睛里熔岩般流淌的金色,她凝视着路明非,严肃且庄重,这是长达数分钟的凝视,数千年来,没有东西能在这样的目光中坚守而不沦陷。 但然后她忽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脸真红诶师兄!” 路明非擦擦嘴,又用手去碰自己的脸颊。 他沉默着转头,不愿再和女孩对视。 “夏弥。”他说。 路明非从没有这么严肃,也从没叫过夏弥的全名。 女孩倔强地注视着他,好像不管对方说出什么自己都能承受。 “你……” 哐当——! 路明非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宿舍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诺诺手中提着另一个保温桶闯了进来。 该死。 路明非心说。 诺诺会侧写这件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她只要在这个房间里待几分钟,立刻就可以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更糟糕的是,他和夏弥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时候还靠得这么近,姿势颇有些暧昧,指不定被师姐误会。 “夏弥师妹也在啊,真巧哈。”诺诺提着保温桶走到路明非身边,她那双深红色的眸子打量了一下夏弥,又打量了一下路明非,小巧的鼻子耸了耸,“师妹的手艺真不错,师弟真有口福啊。” 诺诺的表情介乎于严肃和戏谑之间。 “诺诺姐怎么来啦?”夏弥眼角带笑,挽着诺诺的手臂坐下。 诺诺看了一眼路明非,“还不是因为他,总让人不省心。”路明非挠了挠头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师姐总是罩着他,他是师姐的小弟。 保温桶被打开,里面是乌鸡汤。 “要不要尝尝我做的?”诺诺斜着眼睛看路明非。 路明非点头如捣蒜。 如果不提起刚才的事情,诺诺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路明非不想和小师妹单独待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和夏弥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要我喂你吗?”诺诺突然说。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开玩笑的,自己来吧,师妹也尝尝。”诺诺咧嘴笑道。 “哦对了,师弟,明天你得去一趟校长办公室,估计很快诺玛就会给你发短信说这件事情了。”诺诺给夏弥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她耸耸肩,“大概是要让你提前出任务,这可真是破了记录了。” 031.夔门计划 “我一直以为校长去希腊度假了。”嘴里塞了芬格尔昨天吃夜宵剩下的几片吐司面包,路明非打着哈欠跟在诺诺身后。 新生联谊会已经解散了,现在那些原本的成员同奇兰一起追随在路明非的身后,他们还没有想好给自己的组织取一个什么名字。那个有酷炫超人同款屁股下巴的萨内尔建议他们的社团叫复仇者联盟,不过路明非以他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本事全身变绿变大撑不起这么吊炸天的名字为由婉拒了这个建议。 而作为胜者的殊荣,路明非已经获得了诺顿馆的一年拥有权,恺撒正在组织学生会搬离那栋建筑。 虽然在自由一日中失败了,但事后新闻部的人曝光了路明非、楚子航与恺撒三人的战斗,其中作为新生的路明非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风骚姿态就挂在守夜人论坛上最热门的的帖子里,不管学生会还是狮心会的成员们都输得心服口服。 路上偶遇的学生都激动地和路明非打招呼,男孩们慷慨激昂地和他拥抱,女孩们俏脸微红地叫一声路师兄然后撒丫子跑开,校服墨绿色的裙摆在摇晃时露出美丽纤细的笔直小腿,初秋清晨的风拂来,扬起路明非的额发,他忽然觉得这世界真美好。 “昂热校长的假期持续到自由一日的前一天。”诺诺说,她穿着一双紫色暗花的慢跑鞋,一条贴身牛仔裤和白色小背心,外面罩了件蓝条纹的短袖衬衣,路明非记得上一段时空里第一次见诺诺她就是穿这一身。 那时候他还是个暗恋陈雯雯的小衰仔,像是落水的败狗一样被师姐从那么沮丧的深渊里拉出来,也就是那时候,路明非喜欢上了诺诺。 甚至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留恋着那枚记忆深处的银色四叶草耳坠。 “师姐你知道老家伙找我有什么事吗?”路明非很艰难地咽下已经有些发干的面包片。 “有任务。”诺诺耳垂上的四叶草耳坠迎着阳光迸出明亮的光芒,她在这個阳光明媚的清晨化着淡妆,分明像是出席某个上流社会宴席的公主,白皙的皮肤晕出淡淡的绯红,却还穿着那么居家的衣服。 诺诺忽然站住了,路明非向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师姐?”路明非疑惑地转身。 这时候诺诺伸出右手攥住男孩的衣角,风从植物园往这个方向吹来,花圃里盛开的四季玫瑰肆意挥洒芬芳的气味,一时间路明非有些失了神,他依稀又见到那个明艳美丽的天使推开某扇大门,她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光柱笼罩,银色的四叶草耳坠闪烁,像是闯进母龙巢穴拯救被虏王子的女骑士,她说:“李嘉图,你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但不是这样的。 此时的诺诺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她那双深红色的眸子深处藏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脆弱,她好像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攥着男孩衣角的手指那么用力,用力得骨节发白。 “夏弥……跟你表白了,对吗?”诺诺忽然问。 路明非呆住了,他依稀捕捉到什么,依稀触碰到什么,总觉得有溪流似的东西在从自己的指尖缓慢地流淌,一直流淌到灵魂里,流淌到胸膛的最深处。 诺诺的眼神真是悲伤,让人想起花期正盛时枯萎死去的红木槿,美丽虚弱又依旧生长出锋利的刺。她本来是刀剑一般坚强而锋利的女孩,美丽且危险,但这时候诺诺流露出的表情像是一个丢掉了自己最爱玩具的小屁孩。 他们对视,在玫瑰味的晨风中,周围人来人往,有某些东西在那两双不同色的眼睛里跨越时空再度重逢。 路明非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自己抓住的是什么了。 他想起来这眼神在何处见过了。 他默然地转头,从身边那辆停靠在路边的布加迪威龙光可鉴人的涂层上看自己。他忽然就有些烦躁,又有些手足无措,从诺诺的身上,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是很多年前,芬格尔第一次告诉他你师姐就要和恺撒结婚啦你小子没戏啦巴拉巴拉的时候。 很久了,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悲伤的事情那么多,一件顶替一件,这件事的细节也就逐渐被遗忘了。可路明非依旧记得镜子中自己的眼神,那是宿醉之前最后清醒的画面,悲伤而无助,脆弱得像是随时都会蜷缩起来低声呜咽。 此刻的诺诺大概便是这种眼神。 她攥着路明非的衣角,就好像攥住了全世界,她从来都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才把自己变得像是钢铁铸造的剑一样坚硬而锋利。 可在此时,诺诺忽然就在路明非的面前流露出那么脆弱的一面。 “你们在一起了,对吗?”诺诺轻轻说,女孩在自己的声线里努力抑制着什么,可淡淡的哭腔还是清晰地传递了出来,她倔强地抬头,凝视路明非,哪怕那双深红色的眸子里已经有朦胧的水雾在氤氲。 路明非也凝视诺诺的眼睛,他们站在那里,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剩下男孩与女孩的呼吸。 “没有,我们没有在一起。我对师妹的感情不是那样的。”路明非说,他的声音真是温柔,像是在对自家小猫的呢喃。 路明非伸出一只手来按住诺诺的脑袋,柔顺的发丝在他的指尖流淌,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这样他们的眼睛就可以处在同一高度了。 “师姐,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夏弥?”路明非的眼角扬起,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真是个笨蛋!”诺诺轻声怒骂,大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女孩重新变得坚强起来,在某种名为爱的情绪面前,连精通侧写的巫女也沦陷至深渊。以她的能力本来可以看到更多东西的,可昨天晚上诺诺的侧写只进行到夏弥强吻了路明非便因为情绪的不稳定而被迫终结了。 她终于松开路明非的衣角,伸手狠狠在男孩的脸上捏了一把。 “疼疼疼,师姐,疼疼疼!”路明非哀嚎。 “走快一点啦!校长等着你呢!”诺诺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脑袋,蹦蹦跳跳地向前方去了。 路明非深吸口气,努力在自己脸上同样作出不在乎和开心的表情来,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在他们都没有看到的地方,就在两个人暂时停留的这栋建筑内,某扇窗户里,金发的男孩收回了自己冰蓝色眼睛原本追随着那个蹦蹦跳跳离开的红发女孩的目光,他摇晃着手中猩红的苦涩液体,颓丧地坐下。 恺撒忽然便有些烦躁,他猛灌烈酒,像是要把某些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出去。 可有一只五指修长皮肤白皙的手握住了他举杯的手腕。 “伊莎贝拉……” 恺撒轻声呼唤那个女孩的名字,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要把这个名字的主人狠狠地融入自己的灵魂里。 ----------------- “我已经知道你在自由一日中的表现了,明非,真棒,不愧是我们的S级。”伴随着骨瓷茶壶里倾倒出的一道深红色水流,昂热校长的声音温和得像是家里询问后辈的老前辈。 那道红色的水流带着绵密的白色蒸汽,注入瓷杯之中,荡起阵阵的茶香,杯子里的液体碰撞发出让人心旷神怡的声音。 昂热校长说,“武夷山产的金骏眉,晚春时采摘,醇厚幽香,需要用心品尝。” “谢谢校长。”路明非盯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液,“果然还得是中国茶正宗,正经人谁喝茶放糖放奶啊。” 昂热校长颇有些尴尬地把自己伸向奶罐和糖罐的手缩了回去。 这个小小的空间真是个很棒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香,放眼看去都是老木头油润的色泽,两层高、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堆满了书,曲曲折折的木楼梯把整个空间分割成小一块一小块,仿佛巨大的鸟笼。 路明非坐在天窗下,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也时常会想象如果自己拥有这里会做些什么。 大概还是在那些喧嚣的夜里独自一人坐在天窗下,透过巨大的窗户去看满天的星星吧。 阳光透过毛玻璃洒在路明非的身上,他抿了一口红茶,真是舒服得想要哼哼出声。 在进行尼伯龙根计划的那些日子里,每一天他都会在这个位置坐下,等待校长总结今天的收获,以及最后总能得到一杯恒定不变的锡兰红茶。那些岁月艰苦而充满希望。那是路明非发狠的时候,他在大多数时候都像一根腌黄瓜,很没精神,很懦弱,但他也有发狠发疯的时候。 当他发起狠来,全世界都要为之惊叹。 “觉得这里怎么样?”昂热校长和路明非一样把目光投向窗外,那里有一株挂满黄色秋叶的老树,随着风一吹,金黄的叶子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有些落在天窗上,便使落在这间办公室里的阳光变得有些斑驳起来。 芝加哥的郊外不久前才下过两场大雨,空气里开始逐渐褪去盛夏的余温和干燥,秋天就真的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从这里向芝加哥城的方向眺望,越过那些山峦,可以看到原野上的植被从深绿过渡到金黄再到红褐,隔着层层的桦树和云杉隐约能望见一座又一座巨大的信号基站耸立在无人的荒野中。 午后的阳光透过校长办公室那扇巨大的天窗照进来,被磨砂玻璃滤过的金色落在路明非的身上暖洋洋的,他对面校长身后满架的书册整齐排列,从《三国演义》到《尼各马可伦理学》,又从《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尼采的《权力意志》被放在书架的最高处,有薄薄的灰尘落在这本书的书脊上,天井里满是经年的秋叶。 这个季节真是美妙,生命的礼赞与谢幕的悼歌时常在同一日奏响。 哪怕已经临近晌午,明亮的阳光下,风里居然带着薄薄的寒雾。 “真好,我很喜欢这里。”路明非的眼睛里倒映出那株大树的影子,阳光在他的眸子里留下细碎的光点,璀璨的光在晶状体上孕育,一时间显得那么温柔、那么神圣,像是神话里注定要将自己献祭给神明的少年。 这个美丽的、让人无法忘记的地方,这个命运分出无数岔路的季节,路明非重新踏上那条荆棘遍野的长路,一切的友情爱情和轰轰烈烈的生死都将又一次在他的身边重演。 可这一次,他握紧刀剑从未松手。 谁要把那些他重新拥有的从他身边夺走,他就拔刀砍人。如果是龙的话,路明非也也不在乎刀剑沐浴的是人血还是龙血。 “你喜欢这里就好!”昂热校长哈哈的笑,爽朗而高昂,他把自己的折刀擦拭干净,把它收入桌角的牛皮刀鞘中去,刀鞘上镶嵌的宝石烨烨生辉,妖异美丽。 “事实又一次证明,我对你的评级没有问题,伱在自由一日证明了自己,明非,你将成为继我之后的又一个领袖。”昂热校长越过桌子来拍路明非的肩膀,他看男孩的眼神像是在道上混了几十年终于要准备退休的大佬看自己最得意的小弟的眼神。 “校长谬赞校长谬赞。”路明非憨笑着挠挠头发。 他倒不是怀疑校长的话,只是觉得昂热这老家伙大概至少还能活好几十年,他是立志要终结龙族的老人,火焰没有能将一切龙类的遗迹焚烧成灰烬之前,他是不会死去的。 “陈墨瞳还在外面等你,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校长把原本一直放在他面前的墨绿色文件推到路明非面前,文件的表面是繁茂的世界树,只有封口位置是用鎏金烫出的巨大S。 路明非眼皮微微跳动。 S级任务。 今年的S级任务只有一个,“夔门计划”。 该死,自己都把康斯坦丁和七宗罪带走了,学校还是要启动夔门计划吗? “这是什么?”路明非装作疑惑。 “一个执行部的任务,虽然大一的你还没有实践课的安排,但如果你能接受并完成这个任务,我可以在规则之外为你免去四个学分的考试。”校长笑眯眯的,“不过这个任务很危险,大概率会遭遇三代种以上的龙类,所以决定权在你。” “我可以同意,不过学分免修什么的就免了。”路明非摆摆手,他的身子前倾,死死凝视昂热那双铁灰色的眸子,“如果我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只有一个请求,校长。” 昂热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也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是什么?”昂热的语气还是温和,可路明非听出了一丝警惕。 “现在我还不能说,抱歉。”路明非一脸歉意。 “那我不能答应。”昂热义正严词地拒绝。 路明非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我发誓那件事情不会突破你的底线,而且绝对和屠龙相关。” 昂热久久未曾说话,直到好几分钟之后—— “诺玛,请先离开这个房间。” “好的,先生,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这个房间内的一切都不会受到监视。”诺玛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然后便寂静下去。 “我同意你的要求,明非,不管你要做什么,哪怕突破我的底线。”昂热校长说出自己的承诺,但他忽然伸手抓住路明非的手腕,坚硬有力,像是要捏碎钢铁,老人说,“可你得答应我,站在人类的这边。” 路明非重重地叹息。 “没问题,校长,可我认为混血种并不代表全人类。”他说。 昂热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开怀,好像老来得子的光棍,半晌他才擦拭自己的眼角,气势变得锋利恢弘,他说:“当然,混血种并不能代表人类。” …… 随后便是夔门计划的细节,当敲定了参与计划的主要人选分别为路明非、诺诺和酒德亚纪、叶胜后,路明非起身告辞。 “还有一件事情明非,”校长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路明非,路明非微微侧头。 “祝你3E考试能有一个好成绩。”老家伙说,同时朝着年轻人的背影举起红茶,一饮而尽。 032.3E考试 “安啦安啦,师兄放心!我都听奇兰他们说了,3E考试不难的,无非就是听写龙文,你可是校长钦定的S级,这点小事难不倒你的!”夏弥蹦蹦跳跳地走在路明非身边,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裙,摇摆的裙裾下,莹白色的脚踝在初秋的阳光里闪烁着珍珠般的光。 今天是3E考试当天,路明非昨天做了一晚上的功课,排列出所有夔门计划可能遭遇的危险并寻找解决的方案,当夏弥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事情……”作为已经经历过一次3E考试的人,路明非的内心平静无比毫无波澜,小魔鬼路鸣泽都说他现在确实是自主觉醒了S级的血统,那这么个小小的龙文测试肯定没什么问题啦。 他其实是在想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夔门计划。 如果已经发生的历史没有被改变,此时此刻,夔门计划应该已经开始了,亚纪学姐和叶胜学长很快就要在三峡遭遇危险。 命运的转折就在眼前,钟楼的白鸽簇拥着低鸣,它们即将因为一场悲剧的发生而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哪怕这自由的代价将是流离失所。 “任务已经下发到我手中了,我想申请就近前往任务地点。”路明非打了个哈欠,他对夏弥说,“校长安排我和师姐一起进行这项任务,他说密党怀疑自己找到了某位龙王的行宫。” “龙王的行宫……”夏弥哼哼着说,心里乐开了花。她心想又是哪个倒霉蛋要被人偷家了,还好本女王冰雪聪明,只把老巢搭在尼伯龙根,还有芬里厄看家护院,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血种敢闯进去就给芬里厄打牙祭。 “嗯,就在三峡,校长说可能是青铜与火之王留下的遗迹,被掩埋在水下的岩层中,摩尼亚赫号现在已经在那片水域游弋了。”路明非没有隐瞒,他把自己耷拉着的脑袋抬起来,悄无声息地观察夏弥的眼睛。 小母龙似乎是有些惊讶,她以前有一段时间是和康斯坦丁、诺顿两兄弟活跃在同一片区域的王族,却也不知道那高坐青铜王座之上的兄弟究竟在哪些地方留下了自己的祭坛。 龙这种东西是暴虐的、自私的,哪怕是从同一個子宫诞生或者被同一个存在创造,也会想着吞噬对方,吞噬自己的兄弟姊妹,让自己的血液更加高贵,真正成为至高无上的至尊。 夏弥苏醒之后,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寻找过自己那些尚未醒来的兄弟的茧,只要能得到那些汇聚了权与力的茧,她就能使自己进化成海拉,那是比四大君主更高贵的物种,在即将到来的伟大纪元中将有资格握住命运的权杖。 “那师兄你一定要小心些,那可是龙王的行宫,说不定里面藏着些什么古代炼金产物,甚至有邪恶的活灵存在。”夏弥皱了皱好看的鼻子,一脸义愤填膺,“校长也真是的,不当人,太不当人了!居然让你一个新生去做这么危险的任务!我要举报他!” 她这么说的时候,右手握拳左手抚胸,真的是急公好义的美少女。 可惜大概伊利诺伊州教育局也管不到卡塞尔的脑袋上来,要真想举报昂热校长恐怕只有找FBI什么的,让美国政府以无证携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罪行将他逮捕了。 “师妹放心,小小龙王你师兄我还不放在眼中。”路明非夸下海口,反正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在他手中,诺顿还在纽约闲逛没有觉醒,青铜城里最多两头龙侍,顶破天也就次代种。路明非可是连龙王都手刃了几条的狠角色,两头次代种在他眼里属实算不得什么。 他们结伴前行,路明非说:“师妹你对师兄怎么看。”“很好看啊,是我喜欢的型儿。”夏弥托腮,忽然转到路明非面前逼停了他,眉眼弯弯,眼睛里全在表达同一种情绪,那是喜欢一个人时的情绪。 “我是说楚子航!”路明非一只手覆在夏弥的脸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右手,强行使她回到了正确的轨迹上。 “哦哦,大师兄人很好,他给了我很多建议。” “什么建议?” “那个,没什么,没什么。”夏弥故作神秘。路明非耷拉着的眼角抬了抬,这让他看起来好像对某些东西突然来了兴趣。 ----------------- 3E考试的地点是在图书馆的二楼,所有新生的考试都在这一天进行。 诺诺说过她是这场考试的监考学生,因为她的导师是风纪委员会的曼斯坦因教授,所以当路明非和夏弥见到讲桌边晃悠着一双穿牛仔裤的长腿的师姐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惊讶。 师姐今天穿了很修身很紧绷的牛仔裤,上身是略有些宽松的白衬衫,脚下踩着十厘米高跟的玛丽珍鞋,光彩照人,男生们总忍不住把自己的目光落向那双美丽的长腿。 教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考试的顺序是按照预估血统进行排序,那些在入学前就被评定为A级或者B+级血统的学生就会在第一堂考试里出现。 当见到推门而入的是路明非和诺诺,有雷鸣暴雨般的掌声在这个本就有些拥挤的空间内响起。 一些男孩和女孩穿着整齐的校服,他们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双掌拍击,看向路明非的眼神是近乎狂热的憧憬,这些人都是以前新生联谊会的成员,在自由一日中恪守承诺始终战斗,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他们确实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予了路明非,路明非也回应这种信任以荣誉,如今他们如日中天,甚至连老牌的狮心会和学生会都被这些年轻人击败。 “路明非!”有人高呼他的名字。 “路明非!”立刻有更多的人应和,一时间这里像是虔诚的信徒在迎接教皇的登基一样狂热。 但路明非默默地看了一眼夏弥,伸出右手在一脸兴奋的少女额头屈指一弹。 “哎哟。”夏弥捂住额头。 女孩看向路明非,委屈巴巴。 可路明非眼角抽搐,只想再弹一指。 那第一个叫他名字的家伙就是夏弥。 一身黑色西装的曼施坦因教授从门背后闪现,透过圆片眼镜冷冷地扫了所有人一眼,他分明从后面出现,但气场如此强大,居然真的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快去你们的座位坐好,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坐在讲桌上的诺诺面无表情地说。 夏弥乖巧地点头,路明非挠了挠头发,他路过诺诺身边的时候突然抬头看向她:“师姐今天真漂亮,穿白衬衫很好看。” 诺诺没憋住噗嗤一笑,伸出右手虚扇两巴掌:“就你嘴贫!” 路明非抓头,“哪有……” 等最后两人落座,曼斯坦因教授看了一眼腕表,“全部人到齐,现在宣布考试纪律!” “作弊是绝对禁止的,违反者会被取消一切资格!我以风纪委员会主席的名义确保,卡塞尔学院的学习气氛是轻松的,但是纪律却是最严格的,不要试图偷看别人的试卷,摄像头覆盖了整个教室,没有任何死角!也不要试图携带什么小电子设备,无线电波在教室里也是被监控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天才,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比你们更加天才的人也曾在这个教室里考试,你们现在能想到的作弊手段,都有人尝试过。比如一个来自美国的心声研制过一种特殊的无线电波调制设备,借助这种设备,他把通讯电波伪装成太阳黑子爆发导致的无线电乱流,但他失败了,诺玛轻易地解密了他的信号。当我们出示证据的时候,他无话可说……”曼施坦因教授有一个闪闪发亮的大光头,他走到最高处侃侃而谈的时候就把白炽灯的灯光反射到路明非的桌面上,留下小小的光点。 他看着自己桌面上贴着的便签纸,那上面写着“李嘉图.M.路”。 路明非忽然愣住了。 他看向讲台上桌子后面双手环抱眺望窗外那株巨大桦树的诺诺,诺诺也在此刻忽然将目光投向路明非。 他们的视线在此刻相逢,路明非忽然有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 原本面无表情的诺诺在此时展颜,她向着路明非做出加油的嘴型,红色的发梢随风而动。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雨后的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妖娆,丝丝缕缕地洒下,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整个教室里有一抹淡淡的绯色。 真漂亮。路明非心说。 和绘梨衣真像。 她们确实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以前恺撒和楚子航都不这么觉得,因为她们的眼神不同。 诺诺的眼睛是有灵性的,那里面时刻都有美丽的光在闪烁。 而绘梨衣的眼神像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星星,即使闪耀也要被刻意压抑,只有当手握钥匙的人站在她的面前,她才会像是真正的女孩那样活过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觉得此时诺诺的眼神那么熟悉,不再是那种跳脱的灵性,而像是有些时候绘梨衣看他的眼神。 那种眼神分明那么温柔那么熟悉,却让路明非的心脏微微悸动。 他连忙低下了自己的头来。 “同学!同学!他们都说伱是S级!是屠龙的领袖,是邪恶的克星!真羡慕你!“这时候旁边桌的一个女孩大大咧咧地回过头来对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她真是明艳动人,比起诺诺、比起绘梨衣都不逊色分毫,大概只有夏弥能稳压这妞儿一头。 路明非尴尬地笑笑,“没有那么厉害啦,什么邪恶克星之类的……” “克里斯廷娜·卡巴耶娃。”漂亮的女孩自我介绍,“我们都是古德里安教授的学生,他在莫斯科的时候酒精中毒,是我的爸爸找到了他并把他送到了医院,我也是因此而被偶然发掘出来的B级混血种。” 克里斯廷娜…… 路明非的眼神闪烁过那么一刹那的迷茫,他似乎在何处听闻过、甚至曾经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这个名字或者这个名字的主人。 大概是幻觉吧。 “你是俄罗斯人?”路明非有些惊讶,俄罗斯混血种盛产美少女? “嗯嗯,也不是莫斯科本地人啦,不过家里在那儿有些产业。”克里斯廷娜不从哪里摸出一根皮筋,把长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辫,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上挂着美丽的红宝石挂坠,以银色的链子固定,这让她的皮肤显得更加莹白,像是月光一样皎洁。 “你的家庭应该很富有吧,为什么会选择加入卡塞尔?”路明非有些好奇。 虽然这其实并不能构成因果关系,但如果是上一段时空的路明非,若是把他换成赵孟华的家庭,大概古德里安这老东西都不能站到他的面前来。 “古德里安教授时候屠龙是正义的事业,所以我就来了呀。”克里斯廷娜咬着新买的笔杆,好奇地看向路明非,大概认为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白痴。 可路明非的心脏却猛地滞住了一刹。 “你……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他看向那个俄罗斯女孩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很漂亮的褐色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太清澈了,像是冰川之下的冻水。 “喂喂喂,正义是值得我追求一生的东西好吗?”克里斯廷娜小声抗议。 “抱歉,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路明非轻声说,“他是日本人,也是追求正义的伙伴。”说这话的时候他实在心里有些难受,便索性回过了头不再和这个俄罗斯女孩说话。 这时候曼斯坦因教授大声说:“3分钟之后考试正式开始,现在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你们的桌角上。” 他点了点腕表,黑色的幕墙无声地从雕花木窗的夹层中溢出来,所有窗口被严密地封闭起来。 同时教室里的壁灯跳闪着亮了起来,诺诺沿着走道给每个新生一张A4纸大小的试卷和一支削好的铅笔。 “可恶,白买了!”克里斯廷娜怒气冲冲地把被自己咬出了牙印的铅笔收起来。 033.青铜城 “克里斯廷娜和我不属于一个系统,我是罗曼诺夫家族的血裔,而她的父亲是鞑靼共和国的军政长官,她的家庭经营着巨大的生意,这个生意并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干净,是沾了血的利益链条。”冰山美人零握着刀叉坐在阳光食堂内长条餐桌的尽头等待自己的宵夜,她穿着丝绒睡衣,光洁美丽,衣服和人好像都要在月色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来。 路明非一脸平淡,“噢噢噢,你是沙皇那一系的。”其实是这些年在混血种中混迹,早已经神经大条,对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会感到震惊了。 也可能是他已经麻了。 这么说眼前的小美人居然真是皇女? “委实说我的皇室血统很稀薄,大概也能勉强算作沙皇血裔。罗曼诺夫只是我的姓氏,就是罗曼诺夫王朝的罗曼诺夫。从基因学上来说,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是我的三世祖或者四世祖,也就是伊丽莎白一世,她是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一世的女儿。”零的语气平淡而冰冷,像是说出某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她说出的每个名字都曾掌握某个伟大国度的权杖,那个国度一度被视作将要颠覆欧洲大陆的蛮国。 这时候夜宵被送上来了,零的那一份是松露面包、浇柠檬汁的煎鹅肝、配起司的鲱鱼卷和半只烤鹅,路明非给自己点的则是日式豚骨拉面和一小份五目炒饭,餐酒是一瓶法国波尔多酒区格拉芙的红葡萄酒,食堂管理者最热衷的舒伯特小夜曲萦绕在食堂的穹顶之下,这时候已经算是深夜了,出来吃宵夜的学生逐渐变得稀少,即使有人进行堂食也不会不长眼地出现在这两位的身边。 “我一直以为沙皇的后裔应该是被杀光了。”路明非在心里默念一句“いただきます”,然后就很大口很大口地去吃他那一份五目炒饭。 那句日语的意思是“我开动了”。 何时开始?路明非热衷于五目炒饭这种东西,世界各地的口味都不相同,但每次他在心里默念我开动了的时候还是会以为有個红头发的女孩坐在自己的对面,她的眼睛忽闪忽闪,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观察他,用无知少女的矜持来隐匿几乎无法藏起来的依恋。 有点咸了,大概是咸肉丁放多了的缘故,但路明非还是大口地吃,像是饿死鬼转世。 零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身体前倾,伸出素白纤细的手在路明非的头顶摸了摸。 她说,“十月革命之后沙皇尼古拉斯二世一家全都被处死了,那以后即便是罗曼诺夫家族的旁系后人也不敢宣称自己拥有沙皇血脉,所以我原来的姓氏也并不是这个,但是当那个屹立在世界北方的钢铁联盟解体之后,罗曼诺夫这个姓氏被重新允许出现,出于某些原因,我重新回归了沙皇的家族。克里斯廷娜背后的卡巴耶娃家族和罗曼诺夫家族有很多生意上的往来,我们以前见过,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她也是混血种。” 零也开动了,她取食的时候优雅得像是一只在伏尔加河上游弋的天鹅,一饮一啄都美得像是罕有的画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女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路明非若有所思。 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这时候路明非不免有些脸红,“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心想这种话说出口来真是容易让人想偏,就红楼梦里第三回写的一样。 曹老师写黛玉妹妹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宝玉看罢,就笑着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放在文学作品中当然有很多种解释,可落在现实里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说出这话的男人大半心里只想着怎么把这个妹妹骗回家去观摩观摩自家猫怎么后空翻,然后快进掉所有的铺垫,满脑子都是剥掉妹妹的衣服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我知道,陈墨瞳跟我说你好像对异性没兴趣。”零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具杀伤性的话,路明非只觉得胸口噗嗤一声被插了一刀。 到这里,两个人好像都没了话,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碰杯喝酒吃宵。 不愧是俄罗斯人,零的酒量倒是傲视群雄,路明非以前也和楚子航恺撒之流对吹过酒瓶子,但半瓶高浓度的葡萄酒下去或多或少也该有点脸红了,零却不一样,皮肤还是素白,清清冷冷,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 “我吃饱了。”“克里斯廷娜牵连着很多秘密,现在的你最好尽量不要跟她接触。” 路明非正要起身的姿态又停住了,他重新坐下,并且离着零更紧了些。 “什么意思?”路明非变得警惕起来,他早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将一切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中,把一切的不稳定因素掌握在手掌里。 “她的父亲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和他的组织在为某个混血种团体或者某个沙皇时代遗留至今的混血种家族服务,罗曼诺夫家族已经调查了他们很多年,但没有多少头绪。”零毫不隐瞒,她也从不对路明非隐瞒什么。 路明非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自莫斯科的皇女殿下对所有人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洁癖,任何人胆敢触碰她的肌肤都要承担被一刀砍断脖子的风险。可唯独对他不是这样,上一段时空如此,重来一遍依旧如此。 那种感觉像是某种可以互相托付生命的伙伴。 可路明非发誓在来到卡塞尔之前自己从未见过过零。 “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插手太深,会被牵扯进去,可能会有危险。”零说。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我不是那种狗拿耗子的人啦。” 零愣了一下。 “咱们中国的俚语,意思是多管闲事。”路明非无奈地叹口气,“我以为能来卡塞尔读书的都是中国通呢。” “好了,我知道了。”路明非站起身,他突然停下来,俯下身子凝视零的眼睛,“我不会多管闲事的,而且老实说,马上我就要出任务了,也没多少时间去做这些事情了。” ----------------- 第二日夜间,代号“斯莱普尼尔”的装备部改造版黑色湾流G550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声。 这只极具暴力美感的人类造物像是钢铁铸造的怪物那样撕裂云层,发动机的轰鸣和机翼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混杂在一起,整架机身悬挂着数量庞大的对空或者对地导弹,说它是商务机真是丢份,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艘超音速高载弹量的核轰炸机。 这东西的时速达到恐怖的1400公里,在被装备部改造之后几乎达到了原本的1.5倍,唯一的缺点就是噪音污染有些严重。 不过以阿卜杜拉部长的话来说,真正的男人就该追求极致的力量和速度,舒适感是给柔弱的女人准备的蜜糖! “可我就是女人,这趟航程真是让人不太愉快。”诺诺穿着深色的高分子材料紧身作战服,她将自己的长腿交叠,坐在路明非的对面用手机玩大富翁。 路明非借着座椅上方阅读灯的亮光在读一本书,那本书是“后汉纪”。 “这种环境你也看得进去啊师弟,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楚子航了。”诺诺身子前倾去看路明非看的那本书,撇了撇嘴。 路明非耸了耸肩,“校长说那下面可能是真正的白帝城,你知道公孙述吗?就是西汉末年的割据军阀,和汉光武帝刘秀争夺天下失败身死族灭,密党怀疑这位是青铜与火之王。” “他要是青铜与火之王,那击败了他的刘秀是什么?黑王吗?”诺诺嗤之以鼻。 “谁知道呢?”路明非眉头抬起。 他是重来一遍的人,当然知道公孙述不是龙王,但龙王就潜伏在他的身边,这所谓的龙兴皇帝不过是高坐青铜王座上那两位君主的傀儡罢了。 其实此时的青铜城内最有价值的东西已经被带走了,密党完全没必要非得派人下去探个究竟,可校董会们并不知情。路明非却是清楚地知道,此时的青铜城内还盘踞着两头巨型次代种,每一位都是拥有着长燃黄金瞳的亲王级龙类,强大无比,任一窜出水面都能团灭摩尼亚赫号,叶胜学长和亚纪学姐如果贸然下潜很可能会像上一次那样遇到危险。 “我们大概是已经入境了,下面就是天津。”诺诺透过舷窗向外看。 这时候路明非把一份已经解封的文件袋丢给她。 文件袋的封口上卡着“S”的红章,这是他们两人的任务道具,路明非是这支两人小队的专员,诺诺其实只是辅助专员。 路明非是在登机之前拿到这个文件袋的.按照规定落地之前才能解封,不过很多时候卡塞尔的规则其实并不是为他这种权限高到吓人的S级别准备的,所以刚上飞机就已经被打开了。 文件袋里的东西不算多,一张照片、一份中文资料。 “出任务的时候我们应该严格按照任务手册来进行活动,尤其是这种绝密档案,应该只有负责人能查看。”诺诺把文件袋打开首先拿起那张照片,她嚼着泡泡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路明非,照片上是从下往上看的仰望视角,手电照向上方,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空穴,那里的空间巨大得彷佛一个巨人的宫殿,穹顶上刻满了古老的花纹,那是一株巨树四散的枝叶,叶片和枝条弯曲成无法解读的字符。复杂的花纹在穹顶呈现出古奥而神秘的姿态,那些花纹的复杂程度匪夷所思,树叶攒集在一起像是一张一张的人脸,分拆开来又确实是一种消失多年的古文字,在穹顶上逆时针旋转。 “可你还是看了。”路明非说,“你手中的照片是酒德亚纪和叶胜进入疑似真正白帝城的青铜城后所带出来的影像资料,据曼斯教授的报告中说,他们在水下遇到了巨大的危险,学院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将这两个人重新带回地面。” “听起来我们是正在走上一条不归路的印第安纳琼斯,马上就要开始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诺诺嘴上说着丧气的话,但表情满不在乎。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不过好消息是我们的任务不是宰掉青铜城里可能存在的龙类,而只是在叶胜使用他的言灵时进行保护。”路明非的右手抚摸放置在自己脚边的巨大登山包,那里面装着名为青铜炼狱.七宗罪的究极屠龙武器,在路明非已知的能够杀死龙王的武装中,这神话般的武器绝对能够名列前茅。 两年前,路明非将七宗罪和康斯坦丁的骨殖瓶从青铜城中带走的时候,那两条龙侍没有出现,据路鸣泽说是被他的威严所震慑,不得不将自己的身形隐匿起来。 可这一次路明非没有召唤路鸣泽的想法。 他的命可以很贱,能为某些人挡刀,也时常有舍小家为大家的奇怪奉献精神。 但他的命也能很昂贵,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把它交给路鸣泽,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诺诺轻笑一声,“听起来倒确实没有那么危险。” 她随后开始翻看那一份中文资料,那就是密党整理出来的关于青铜城的档案,从档案看来这座城市大概是在两千年前沉入地壳,后来又因为三峡的建成,巨量的淡水长期浸泡,将它从地下拱出,现在就坐落在至少一百五十米深的水中。 “这不符合惯例,我只是一个二年级学生,而你还只是一个连入学仪式都没完成的新生,这种标记为S的任务不应该落在我们两个的脑袋上。”诺诺的眉毛微微皱起,“这里面有问题。” 她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总是擅长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 但路明非摇了摇头,“校长跟我说过原因了,在已知的混血种中,我的血统是最纯粹的,在某些龙王铸造的领域之中,只有高血统的混血种才有资格靠近。而任务中出现你的名字的原因除了师姐伱本身的血统达到A级之外,还因为你的侧写能力,在水下的某些空间,这个能力或许能帮助到我们。” 这时候飞机开始颠簸。 他们就快要落地了。 034.龙 “是路明非吗?”摩尼亚赫号上,头发花白、穿着修身作战服的壮硕男人迎着江风和阳光走向已经停好的直升机,这架涂装着卡塞尔校徽的运输工具的旋翼掀起狂烈的气流,把套在这个男人身上的风衣刮得向后。 他向背着巨大登山包的男孩伸出右手,路明非终于抬起自己耷拉着的眼角,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同样伸出右手来,“是我,您就是这次任务的负责导师曼斯教授吧?” “曼斯.龙德斯泰特,夔门计划执行人,你在这里展开的所有工作都直接由我负责。”曼斯教授微微点头,他随后看向诺诺,“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你不该来的。” 诺诺撇撇嘴,“那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曼斯教授是诺诺的导师,和施耐德教授关系很不错。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走到摩尼亚赫号的夹板边缘,身边站着一个身材娇小大概只有一米五的漂亮平胸女孩。 从这里向下看去,水面波光粼粼,水下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幽幽绿色。 水黑则深,水绿则渊。 路明非把登山包竖靠在自己的腿上,手掌覆在拉链的位置。 周围都被清场了,夔门计划的行动得到了中国本地混血种势力的支持。 “这下面可真恐怖,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执行水上的任务了。”女孩跟路明非搭话,“他们说你是近几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是这样的吗?” 她的眸子明亮,好奇地凝视路明非的侧脸。 路明非挠了挠后脑勺,“我觉得有些夸大了……你是塞尔玛学姐吧?我听师姐说起过你。”“嗯嗯,是我是我,对了学弟,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珍藏个二十年,说不定等你发达了我还能卖给那些有格调的混血种贵族少女。她们肯定会听着你的故事长大,到了那个时候这张签名或许能卖出個好价钱。”塞尔玛嘴里说着烂话,从不知道哪里捞出来一包黄瓜味的薯片,打开包装之后卡嚓卡嚓塞进嘴里。 “油炸食品中含有大量的反式脂肪酸和膨松剂,我建议你少吃点。”路明非说。 “我喜欢。” “哦。”路明非挠了挠头发,“学姐你知道叶胜学长和亚纪姐在哪吗?我想了解一下青铜城的情况。” 叶胜和酒德亚纪是当初直接对接路明非的卡塞尔面试官,他们之间算是有些交情。 “曼斯教授不允许我们谈论这件事情,你得直接和他对接,不过……”塞尔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下去,“亚纪说那下面有很恐怖的东西,像是巨大的鱼,又像是夭绞的蛇。”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塞尔玛低沉着声音,连表情都有些惶恐古怪。 “龙。”路明非对这个物种毫不避讳。 他提起七宗罪,转身重新走向正在与诺诺说话的曼斯教授。 在所有人都未曾见到的水下,巨大的阴影几乎与摩尼亚赫号重合。 ----------------- “最后那座城市的古老机关被激活了,我和叶胜差一点没能出来,是钥匙救了我们,曼斯教授用他的方式来给我们引路,一路向下,最终走出了青铜城,当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氧气还剩下最后三分钟。”酒德亚纪穿着宽松的工装裤和白体恤,戴着黑色棒球帽,右手握着一支瓦格良,风从水面吹来,吹起她的额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惊醒沉睡的亡魂, “我们在那些机关保护的空间探索并留下影像,校董会判断青铜城里还藏着很有价值的东西,比如龙族诸王共治时代的炼金造物或者传奇般的文献。”酒德亚纪坐在舰桥的最高处,双膝弯曲,眼睛微眯,眺望远处的水面。 这里是长江三峡水库,古时的“夔门”。 两侧高峻峭壁好似伫立而紧凑的巨人,在水面投下巨大的影子。 往后看的最窄处河宽只有百余米,滔滔大江都束成一条沟壑,而通过的流量多达每秒六万立方米。杜甫写过“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这种好诗,用一个“争”字,活画出夔门的赫赫水势。 若是有人落下,大概立刻就会消失在激流之中。 “你们是否在那下面遇见了某些危险的生物,或者伱们是否惊醒了沉睡在青铜城里某些有生命的东西?”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提问。 活生生的次代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并被猎杀过了,上一次复数位出现次代种还是1900年8月,据被封存的资料来看,当时有数量庞大的死侍和纯血龙类跟随疑似天空与风之王袭击卡塞尔庄园,导致那一代密党损失惨重并几乎使狮心会覆没的夏之哀悼事件便最终发生在那个时间节点。 所以即便已经是重来一次的人,路明非还是不由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孵化出巨大龙躯的巨型种在战斗中能表现出来的张力远不是人类形态或者小型种的纯血龙类可以比拟,这些被上天眷顾的生灵全身都充斥着暴力的美感,令人望一眼便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酒德亚纪以惊恐的目光去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此时诺诺在她的身边幽幽开口,“通俗来说,龙,你们在下面是否见到了龙?” 那个古奥的名词被念颂出口,酒德亚纪只觉得风都停滞了,整个世界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至今依旧会回响在灵魂深处的诡异笑声。 那笑声是水下的梦魇,她和叶胜自青铜城中脱出的时候,蓦然回首间,赫然见到如鱼、如蛇的巨大生灵,还有那汽灯般高亮的黄金色瞳孔,在深渊中若隐若现。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龙,我们没有证据。”酒德亚纪蜷缩起来,她抱紧了自己。 “为什么?”诺诺询问,她在上一段时空曾参与过青铜计划,是屠戮龙王诺顿的执刀人之一,但只在瞬间直面君主,甚至连龙侍的巨大龙躯都没有能够窥见全貌,对整个事件的具体情况也知之甚少。 酒德亚纪抬眼看向诺诺,她的眼神幽幽,声音也幽幽,“他……在笑。” 一瞬间,诺诺只觉得好似浸入一月的冰泉,寒意从内向外笼罩了她的全部身躯。 ----------------- “你们觉得亚纪的说法准确吗?”曼斯教授缓缓地点燃一卷烟丝,他的半张脸藏在舰桥的阴影里,红色的光点徐徐燃烧,升腾的烟雾把他的眼睛也藏了进去。 “我不发表评论,作为一个还没有接受过学院系统训练和基础培训的新生,我还没有接触过所谓的纯血龙类。”路明非拉低了自己的帽檐,他似乎是在凝视曼斯教授不被看见的双眸,实际上在眺望远方水面的小洲。 “甚至直到现在,我依旧怀疑龙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他说。某种意义上来说,路明非和耶梦加得真的很像,他们都是天选的演员,夏弥能在龙王里拿金像奖,路明非也能在混血种里扮演各种角色。 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 “没有证据证明,龙类可以在非人形态下发出能够被人类理解为笑声的声音,他们的发声器官和我们完全不同。”诺诺选修过龙类解剖课,虽然学院最多能提供血统极低甚至算不上亚龙的异种,但终归能提供参考价值。 “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不能。”曼斯教授将自己的眼睛从阴影中露出来,他看向诺诺。 那些烟丝已经被烧尽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点,还带着飘落的灰烬。 “可是亚纪和叶胜的供词疑点很多,按照他们的说法,青铜城内确实蛰伏着龙类,那东西至少是从西汉末年活到现在的长寿种,而已知的长寿种都是能够在神话或者史诗中留下名讳的次代种。”曼斯教授看向水面上被摩尼亚赫号缓慢前行时带起的些微涟漪,他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此时分明正是金秋,但他觉得自己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许多,像是被坚冰所裹挟。 “如果青铜城里最后出现的那东西真是次代种,他们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曼斯教授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隐隐飘向叶胜和亚纪所在的甲班方向。 “除非……”诺诺也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一头次代种对任何一个混血种来说都是天灾般的绝望,作为人血与龙血参半的物种,绝大多数混血种甚至没有在亲王级别的次代种面前站起来的资格。 “他们在撒谎?”有那么一瞬间,诺诺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 摩尼亚赫号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泰坦尼克撞上了冰山,龙骨都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噌—— 登山包被拉开的瞬间,便立刻有寒冷的刀光乍现,那是阳光落在刀面之后被反射的光,好似绝世的剑客凌空斩出,周围的一切都被斩断。 青铜炼狱.七宗罪。 色欲! 虽然有威力更加强大的武装,但这排序第一的肋差更加贴近路明非擅长使用的小太刀,他能够在任何情况下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路明非原本耷拉着的眉眼展开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肃穆庄严享受披挂战甲将要登上战场的骑士。 诺诺还处在瞬间的愕然,便立刻有一只坚硬好似钢铁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胳膊,路明非的力量那么惊人,轻轻一拉便将师姐带到了自己的身后。 “待在我的身边。”路明非的声音冷冽,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经被点亮,炽热的黄金瞳出现在诺诺的面前,那张少年还有些青涩稚嫩的面庞再一次和记忆中深水里某张狰狞威严头角峥嵘的脸重合。 但这船体的动静在瞬间便平息了。 “该死的!发生了什么?我们被袭击了吗?”曼斯教授大声呼喊,他刚才正扑向不远处的枪柜,那里面装着能够正面重创四代种甚至三代种的反器材武器,此时他保持了向前的姿势,回身用咆哮来发泄自己的疑虑。 “水下有东西,我们被撞击了!”大副在大喊,“那玩意儿至少有十几米长!简直像是一头蓝鲸!” “这里是淡水区!不可能是鲸鱼!那东西是龙!能瞄准它吗?我们带了鱼雷和曳光弹!” “不行!它太快了!在第一次撞击之后立刻离开了!”二副立刻大声回答。 曼斯教授眉头几乎绞在一起,他看了一眼诺诺,“这里出现了纯血龙类,任务暂且中止,我们必须向学院申请支援。” “那摩尼亚赫号怎么办?”诺诺愣了一下。 “离开这片水域,以自身安全为首。我们这艘船上有不允许被牺牲在这种等级的屠龙战场上的人存在!”曼斯教授毫不犹豫。 他说着转向驾驶舱。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那个不被允许牺牲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吧。 可是已经走不掉了。 路明非推开钢铁铸造的舷门,来到甲班的最高处, 此时天空忽然阴沉下来,有某种力量在改变这里的气候,狂风刹时间在水面来回肆虐,厚重好像天地倾覆的乌云汇聚起来,有一场可以预见的大雨近在眼前。 果然,几乎就在路明非这么的的时候,雨下起来了。 先是不那么密集的雨点落下水中,溅起肉眼可见的互相碰撞的波纹。 不到半分钟,雨点密集起来,很快灌入路明非耳朵里的只有狂风暴雨声,但在他听来整个世界寂静如死。 他的眼睛里,炽热的黄金依旧在汩汩流淌,他死死盯着暴雨的深处,那里有两道锐利的水线在距离摩尼亚赫号很远的地方绕圈。 是那两头龙侍。 他们来了。 摩尼亚赫号也发现了异常,那两个东西在声呐里该是无法隐藏的庞然大物,雪亮的氙灯在船顶打开,朝着暴雨的深处照射,在水面追龙现身时的威仪姿态。 猛烈的白光把船后白沫翻涌的水面照得雪亮,即使是暴雨和沸腾的大浪也遮不住那两道绕着摩尼亚赫号做巨大圆弧运动的锋利水线。 似乎在水下不深的地方,有两柄无形的刀正在切割水面。 路明非看到了,在那些一切能够遮掩真相的东西之后,那两双充斥痛恨、嘲弄与哀伤的巨大黄金瞳。 那两只次代种,是在看他! 他才是他们这一次上浮的目标! 巨大的黑暗中有戏谑的笑声传来,这里是无路可逃之地,那两头巨龙要把他们这些僭越者全部猎杀。 035.对峙 “路明非!”诺诺的声音焦急且惶恐,她的手中正提着装备部配给路明非的沙漠之鹰。 他用惯了这种大口径的手枪,哪怕和凯撒重合,也没有要更换的打算。 诺诺的体能课和射击课成绩都很不错,索性便申请了相同的手持武器。 这种使用了类似步枪导气式自动原理和自由枪击的危险武器能够一枪爆掉非洲象的脑袋,在近距离对抗拥有堪比中型坦克外装甲那样坚硬鳞片的纯血龙类时也能起到限制作用。 可路明非站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之中,他的黄金瞳那么明亮,远远超过学院中连恺撒都羡慕的、属于楚子航的那对眸子。 “离开甲板,师姐,远离这里。”路明非轻声说,他和深埋在水面下的怪物对视,互相都在戒备。 路明非身上的气息那么熟悉,是他带走了龙们守护的东西,那是弃族重临世界将要扛起大旗的君主,名为康斯坦丁的王帝被从人间降下的窃贼强取。 上一次有至尊相随。 可这一次,他孤身一人! 这时候一根漆黑的背脊浮上了水面,像是礁石般嶙峋,锋利而威严的骨刺直插天空。 有极似蛟龙的头露出水面一般,两颗巨大的、好似汽灯般的眼睛放射出骇人的金色。 那张面骨嶙峋形容狰狞的面孔上,赫然带着疯狂的笑意。 “立刻脱离!立刻脱离!我们对这些东西没有价值,向大坝去!”曼斯教授在驾驶舱里发出命令,他的指令在短时间内辐射到整个摩尼亚赫号。 所有人都动起来,他们像是庸碌的工蜂,在蜂后的信息素刺激下运作。 这时候暴雨倾盆,水声也哗哗作响,真是嘈杂而寂静的世界。 路明非伸手挡在诺诺的身前,他的黄金瞳那么炽热明亮,像是永远不会熄灭。 燥热的龙血在他的血管里沸腾,名为封神之路的古老技术几乎时刻处在将要开启的状态。 作为S级的路明非从未在这一段时空尝试使用曾被师兄用作屠龙之术的暴血,他很担心自己的血统,虽然迄今为止相当稳定,可一旦失控,将会堕落成何等危险的东西。 摩尼亚赫号的后面不远处便是一座藏在水心的小洲,很多年以前,这个小洲是一座山,站在这里望出去,是如同神斧劈成的夔门,春来满眼都是绿色,风浩荡地吹来,吹起逆命者的袍甲,吹起那对坐拥青铜与火之权柄的兄弟的发丝。 曾有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在这里像是古老而漫长的画卷那般展开,但某些灾难摧毁了这个时代。 弃族的时代过去了。 诺顿与康斯坦丁留下了自己的茧,他们相拥着在自己引以为傲的青铜城内沉眠,并且起誓永远不会背弃对方。 那真是恢弘的诺言,永远不会背弃对方的兄弟在君主的宝座上相拥死去,一个被贤者之石贯穿代表权柄的核,一個被自己所铸造名为七宗罪的青铜炼狱斩杀,他们即使死去也未曾背叛,但龙骨十字被分割,权柄被卑贱的族群窃取,灵魂都不得安息。 “参孙,我不知道谁是你。”路明非的嘴唇上下活动,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但是有古老的语言被龙类解读。 他! 窃取王与王之宝具的卑贱人类,居然知晓神的语言! 纯血的龙夭绞着在水下互相触碰,庞大的信息素被分泌出来,如果有更加精密的仪器进行探测,曼斯教授就会发现以整个摩尼亚赫号为核心,周围一公里范围内几乎都无法再见到任何的水生动物。 那些没有理智的畜牲受到伟大生物的驱逐,全部离开了这里。 “康斯坦丁在我的手中,七宗罪也在我的手中,你们……不会想要噬主吧?”路明非的声带依旧没有丝毫的震动,但他依靠上下嘴唇微微触碰所发出的信息居然如此僭越!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龙与龙嘶吼着露出狰狞的面容,互相传递着愤怒的情绪,他们的眸子如此炽热如此明亮,几乎像是从水底射出的明灯。 此刻一度暴血即将在路明非的身上被呈现,那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但眼前的两头古龙都是拥有神话名字的次代种,他们竭尽全力之下甚至能够爆发出接近初代种的力量,远不是所谓的混血种领袖S级所能抗衡,即使是如今的路明非也需要动用那些禁忌般的力量。 在路明非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诺诺藏在阴影中的瞳孔微微收缩并且战栗。 时隔多年,她再次见到那几乎将她杀死的梦魇,那是幽深的水底,巨大的竖瞳就被点亮在她的面前。 被握在手中的沙漠之鹰缓缓抬起,子弹滑入弹膛和撞针撞击子弹尾部的声音在路明非的耳边如此清晰,爆裂如雷鸣的声音撕裂喧哗雨声里的死寂。 这在人类看来威力惊人的武器所发射的子弹落在远处的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它在雨幕中穿行的时候所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消失,子弹便已经命中了其中一头龙类的鳞片,刺耳的金属割裂声沿着水面向摩尼亚赫号传递。 这即使在暴雨中也很突兀的枪声与那几乎响起在整个天地之间的金属割裂声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 一时间,这艘游弋在水面的舰艇忽然变得寂静无声。 庞大的龙首在此刻探出水面,他的上下颌碰撞,如巨蟒般的舌头在雨水中交织出可怖而令人眩晕的舞蹈,古老的咒语如钟声行于水上。 那是这只次代种在使用某种言灵! 言灵这种东西从人类口中被念颂和从龙类口中被念颂完全是两个概念的规则掌控。 它有另一个名字—— 龙文! 这时候水面出现了巨大的波涛,像是水下的淤泥中发生了惊人的地震,震动的波向上传递,一直传递到水面。无数的气泡升起,水面腾起袅袅的白烟,钢水般的光芒流动于水底,仿佛有火山在水底即将喷发。 两只次代种都毫无疑问隶属于青铜与火之王那一脉,他们所使用的言灵自然也只会与这两项相关。 路明非认出了这个言灵,君焰! 楚子航也拥有相同的言灵,它在言灵周期表中的位置高达89,是真正的高危言灵、青铜与火之王一脉的君王烈焰,可以召集并控制领域内的火元素,可在领域内产生高热,能短暂将产生的热量压缩在领域内再突然释放,产生爆炸的效果。 君焰绝不是次代种的极限,他是狡猾的猎手,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击败猎物的时候便开始做出试探。 随着君焰领域的被展开,暴雨下的江水沸腾起来,炽热的白气冲天而起,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江面开裂,数百吨滚烫的海水向着天空激涌,而后化为水滴洒下。 这些水洒在那巨龙探出水面的漆黑鳞片上,立刻被蒸腾为燥热的白雾,这让这东西看上去更具威仪。 “师姐!”路明非猛地握住诺诺的手腕,他凌空劈出一刀,这一刀的角度由下斜往上,刀锋撞击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但在最后一个角度的时候像是撞击到什么一样迸发出炽热而刺目的光芒。 君焰的领域已经被那只发起攻击的龙类延伸到此处,但名为色欲的神话武器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臣子的威严。 龙的第一反应是杀死那胆敢挑衅的雌性人类,但路明非挥刀的姿态让他发出压抑的咆哮。、 这时候,有黑色的影子在所有人的眼中高高跃起,巨量的雨水落在那影子的身上,溅起滚烫的白雾。 那真是美丽而狰狞的生物。 他破水而出,仰天发出像是笑声又像是婴儿啼哭的声音,而后重重地摔入水面,这只龙也探出自己的头来,和持刀的路明非对视。 他露出水面的身躯就近乎四层楼的高度,修长的脖子上遍布黑鳞,沿着嵴椎,是锯齿般的黑色骨刺,刺破鳞片而出,古老的铁质面具覆盖了他的脸,只露出妖异的黄金瞳。 登山包在路明非的脚边被打开,七宗罪折扇般摊开,每一把武器都在刀匣里微微颤动,它们在急切而热烈地渴求着路明非的挥舞,仿佛能握紧它们并非是那个卑微人类的荣幸,而是这些神话武装的命运。 “你的状态很不对,先下去休息。”路明非的语气不容置疑,诺诺这时候留在他的身边不过是平添累赘。 可诺诺的眸子在昂首看他的时候模糊了,她也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什么,但男孩的面孔一次次和梦中对她大喊不要死的魔鬼重合,酸涩的东西从眼眶、从鼻腔里流淌出来。 “师弟……” 诺诺的声音轻而坚硬,又带着莫名的哭腔。路明非愣了一下,他在与龙的对峙中用余光去看身边被全身淋湿的诺诺。 “不要死啊。”诺诺轻声说。 她伸出手来,揉乱了男孩的头发。 路明非如遭雷劈。 他忽然意识到某些从未设想的可能…… 可诺诺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人与龙的战场上她不过是可悲的炮灰,路明非才是那个能最终站在战场上的英雄。 “弃锚!启动引擎!开加力!”三副在这时候大吼,边吼边扑向控制台。 这个五十岁的老男人,他的家乡是波涛汹涌的苏格兰南岸,那里的男人们喜欢穿红格子的裙子聚拢在一起跳舞,但在几十年前或者一百多年前也曾举起手中的猎枪掀起一场又一场试图脱离古老温莎王朝的战争。他的骨子里流淌着这种男人的血,勇敢而坚毅,和大海中的危险搏斗是他最热爱的运动,作为这里资历最老的船员,三副有十年以上的时间飘在大洋上。 在大多数时候,他更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 当大多数人还沉浸在那自水下跃出的美丽而狰狞的生物所带来的震撼中时,老男人已经撸起袖子露出船锚的纹身,肌肉扭曲着做出应急的反应来。 连接摩尼亚赫号和水底的两根锚链同时被切断,强大的引擎无需预热,瞬间启动,巨大的加速度让毫无准备像是小仓鼠一样对龙这种东西没有丝毫威胁的塞尔玛在舰桥里滚来滚去。 这惯性没有能够让路明非有丝毫的动摇。 他全身紧绷,时刻处在暴血开启的边缘,只要那两头巨龙做出攻击的姿态,他就会立刻释放那颗狮子之心。他曾使用这种秘术杀死一个又一个失控的高危混血种,其中不乏已经彻底堕落为死侍的东西。 “我们必须向学院寻求支援,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畴,这艘船上搭载的武器远远不够杀死那些龙,我们需要的是一整支斯坦尼斯航母编队!”塞尔玛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破口大骂抱头鼠窜,急迫地在这里寻找能够将自己固定的东西。 “该死的!你是想掀起世界大战吗?”曼斯教授叱责自己的学生。 他们身下的这艘船正在暴雨里疾驰。 摩尼亚赫号装备了学院重金采购来的引擎,这些引擎原本用于德国造的潜艇,开加速的时候航速可以高达50节,跟一艘快艇差不多。 但这个大家伙没办法一直用这种速度逃跑,如果那两只龙停下追击的步伐,他们大概率会被追上并且被杀死。 “路明非正在依靠一个人的力量和两头纯血龙类对峙,但这种平衡不会维持太久!”曼斯切开一根新的雪茄叼上并将它点燃,壮硕的男人狠狠地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给我狙击枪,我去掩护他!” 塞尔玛一边打开隐藏在舱壁中的武器柜,一边说,“教授你可是我们的领袖,你不能以身犯险!让我去!” “好!”曼斯教授大力地拍打塞尔玛的肩膀,好像要把她拍得更矮一些,“那就你去!等回来我给你加学分!” 塞尔玛一个趔趄没站稳,小姑娘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教授,其实我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老母……” 这时候武器柜被打开了,一支L115A3狙击步枪树立着放置在中央。 这种英国造的远程狙击步枪堪称狙击步枪的皇帝,但是执行部依然不满足于它的性能,进行了弹药优化。 曼斯把一枚一枚泛着冷蓝色光,弹头上雕刻古老花纹的子弹填入弹夹,每一枚子弹的底火都被涂成红色,这是高危武器持有的标志。 “我当然不会让你去冒险,我开玩笑的。”曼斯教授把弹夹拍进枪里,他看向塞尔玛,凝视她的眼睛,“你是我的学生,在我没死之前,还轮不到你上战场!” 036.出刀 提枪冲上甲板的曼斯教授在牙齿间狠狠咬着被剪开的雪茄,雪茄的末端因为奔跑而淌出向后蜿蜒的轻烟,整个摩尼亚赫号都在发出哀嚎,引擎的轰鸣伴随着暴风雨汹涌拍击船体的声音恢弘得像是远古的战鼓。 这时候他正遇上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诺诺。 “陈墨瞳,你对龙类的挑衅行为会被我写进任务报告里,这一次如果有任何的意外发生,你至少要负起一半的责任!”曼斯冷冷地说,他没有看诺诺,厚重的雨幕沿着钢铁铸造的大门上方向下形成瀑布,路明非的身影几乎都要被暴雨所淹没。 曼斯教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提刀伫立在狂风暴雨里的少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刚才的激动愤懑都是装出来的。 诺诺离开了。 可曼斯没有上前。 即使背对着他,路明非浑身所迸发出来的威仪依旧让龙德斯泰特毛骨悚然,那对流淌熔岩的眼睛好像是直接点亮在暴雨里的星辰,太耀眼了,太璀璨了。 简直不像是真正的人类! 什么样的血统才能让路明非在与纯血龙类的对峙中,甚至压制住对方? 迄今为止被公认最强大的屠龙者希尔伯特.让.昂热能做到这一点吗? 曼斯教授咬了咬牙,冲入暴雨之中,摩尼亚赫号还在以全速向前逃窜,龙的威严驱使着大副和二副几乎使用出毕生最棒的驾驶技术来。 曼斯紧紧地靠在舱壁上,把脚踩在船边的栏杆上,整个身体如一把撑在舱壁和栏杆之间的三角尺,这让他在暴风雨中能够保持平衡。 “路明非!不要冲动,在任何时候都要以你自身安全为首要任务目标!”曼斯的声音穿透暴雨落在路明非的耳朵里,他的声音低沉,“你注定会踏上这个战场,你和我们都不一样,这里所有人的命都比不上你一个人的命。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昂热校长究竟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要把你送来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一点资历吗?这完全说不通,你的命运注定不凡,未来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聚拢在你的身边,你们或许会高举起我们之后的又一面屠龙的旗帜,这面旗帜会飘扬很久。” 路明非眼里的黄金似乎熄灭了些。 他诧异地看向那個端着根本不可能伤害到次二代种的狙击步枪的男人在暴风雨中将自己固定,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雨幕在看他。 君焰的领域近在咫尺,路明非已经听到了龙的嘲笑。 那是极端的高温,能够在瞬间将整个摩尼亚赫号的系统摧毁,这样一个铁壳子无法保护住它的乘客,龙的利爪和牙齿会这个罐头撕碎,所有人都要死。 可是路明非有点疑惑,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古怪,甚至可以说古怪得有点过分。 他来到这里才一天,参孙和另一头龙侍就发动了袭击,而且这袭击分明完全就是以他为目标。 就好像…… 他们知道他要来一样。 这时候曼斯教授举起了狙击步枪,在红外瞄准镜里看见了水下那两条高热的龙。作为青铜与火一脉的尊贵次代种,两头龙侍的身体里都流淌着最纯粹的火元素。 更别说其中一头此刻正肆无忌惮地张开君焰的领域,这在曼斯看来简直像是夜间突然出现的太阳一样刺眼而引人注目。 “这样很好,我是学院射击课的教授,我的打靶记录如果能参加奥运会,那个记录会被挂在最高处一百年也不被取下来。”曼斯自言自语,他全神贯注地摩瞄准热成像仪中那个最亮的影子,那是真正的龙,巨大的热量挥发出来,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路明非知道曼斯教授要做什么,龙在念颂古奥的言灵时,无声的领域向四周蔓延,绝大多数言灵所引起的领域都代表着绝对的毁灭,这种时候只有从龙文被发出的地方进行阻塞才能起到打断的作用。 曼斯教授扣动了扳机,笔直的冷蓝色光线直射入水中,那是曳光弹头上的荧光材料在空气中摩擦升温的结果,枪声如雷鸣,巨大的后座力能把一个壮汉掀翻。 那道水线的推进忽然受阻,水面上卷起了漩涡。 曼斯教授没有丝毫迟疑,连续开枪,整整十发大口径子弹射入水中,那些冷蓝色的光线前一道还没有熄灭,后一道已经拉出,同时几道冷光在漆黑的空气里滞留的时候,美得让人惊叹。 这些子弹毫不迟滞地被射入君焰的领域之中,这个领域不仅仅被竖起在空气里,水也是很好的导热体。 黄铜的弹头在不间断逼近念颂言灵的龙侍,它们在空气中、在水里形成冷蓝色的断续直线,像是某种直接由极光发射器发射出来的高科技武器,可是当最前方的子弹触碰到君焰的最核心、也就是龙侍体表之外的几米范围的时候,炽烈的火花迸射开来,恐怖的高温在瞬间熔化了黄铜,水在沸腾,铜水也在沸腾。 人类引以为傲的热武器,单兵战场上最危险的武装,在面对古老而威严的次代种时,彻底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尊严。 威力大到能瞬间击毙一头非洲象的狙击步枪子弹甚至无法接近龙侍的身体。 “我需要更多子弹!”曼斯教授大声说。 塞尔玛就像勤劳的小蜜蜂,忙上忙下为自己的导师准备好武器。她真是合格的书童,主人看书她就抱书主人写字她就研墨,主人说他要提上刀剑上阵杀敌,塞尔玛就把刀剑磨得锋利。 可人类的刀剑对龙类而言毫无威胁,名为炼金的技术让他们有恃无恐。 曼斯教授继续开枪,虽然不能伤害到龙侍,但确实压制了君焰领域的继续扩张。 初速度达达到数倍音速的黄铜,哪怕不是被杀死过的金属,也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刺入龙鳞,即使是龙侍也要花费些心思去阻止这些危险的小东西接近自己的身体。 “我们还有小型鱼雷和深水炸弹!”大副这时候在船舱里咆哮,他们分明每一个人都带着蓝牙耳机,这时候却都在扯着嗓子用吼叫的方式沟通。 大副的额头上沁出层层热汗,原本他全部的精力都在那些复杂的仪表板,可那个新来的红头发女孩帮助了他进行这项工作,这让他可以腾出更多的脑袋来思考对策。 摩尼亚赫号在进入三峡的时候伪装成拖船,为了避免航道机构检查时有麻烦,很多武器装备都卸掉了,但一些便于隐藏的小型鱼类和深水炸弹还是保留了下来,枪柜里还藏了不少早已经被国际军事法庭禁止的武器,不过想来那些东西能对人类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却无法伤害到龙类,便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 “把我们所有的水下炸弹都释放出来!”曼斯教授大声吼道。 他没有停止射击,继续把那些拖着冷蓝色光线的子弹射入水中,这些用炼金材料铸造的弹头和“弗里嘉子弹”恰好相反,在生物体内和血液接触,它们立刻爆炸,致命的毒素会随着血液攻击心脏。可这些原本在屠龙战场上无往而不利的子弹甚至不能射入那只龙侍的鳞片。 这让曼斯有些沮丧。 眼前的东西大概并不是伟大的诺顿陛下,而最多只是一只次代种。 一百年来,密党在屠龙的战场上取得了很多辉煌的胜利,但还没有哪一次是在正面作战中直接击毙一头尊贵的、拥有亲王爵位的纯血次代种。 摩尼亚赫号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这意味着它正在过热,当引擎停止工作,这艘经过装备部改装能够扛住30MM单管舰炮连续打击的拖船就要变成一个自助罐头,想来龙侍吃掉这些混血种精英的时候大概更喜欢刺身,山葵酱油什么的大概不会有了。 舵轮在大副手中飞快地转动,这种紧急情况下的操作诺诺也没办法,她只是上过通用舰船驾驶课,也没有真的相当拿手。 摩尼亚赫号溅起近乎十米高的浪花,以大角度的折线在水面上拉出一个“Z”字形。 同时二副开启了船尾位于水下的舱门,十枚水下炸弹被连续释放出去,因为“Z”字形航线的缘故,它们组成了三排,前排三枚,中间四枚,后排三枚,互相之间的间隔大约十米。 水下炸弹的微型引擎启动了,这些引擎让它们保持在水下五至十米的深度,同时缓慢地靠近那极度逼近的东西。 从二副的声纳监视器上看去,水下炸弹组成了一道大约30米宽的圆弧,就像一个捕兽的陷阱那样等待着那东西。 “好兄弟,还得是你啊!真漂亮!”二副对大副大喊。 这是阳谋,如果在后面追击的是人类,那么只要对方有点脑子就会选择绕行或者停止,可是正对他们穷追不舍的是两头没脑子的畜牲! 那些大家伙只会撞上来,然后被深水炸弹炸成碎片! 这些炸弹的爆炸力相当惊人,执行部的科学家们都是疯子,和装备部的那些炸弹狂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在设计这些水下炸弹的时候一度将最终目标设定为一颗就把洛杉矶级的航空母舰装甲炸穿。 想来只要还是个碳基生物,那两头龙侍没有幸存的可能。 这时候曼斯教授扔下狙击步枪奔回船舱中,把二副挤开,趴在声纳显示器上,死死地盯着那些闪亮的光电和那个外形有点像鱼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距。 “极度接近,只剩下50米!”二副高喊,“这东西果真没有智商的,它直冲过来了,没有减速!” 那东西的速度接近摩尼亚赫号的航速,也是大约50节,那些水下炸弹悬浮在水中,像是萤火虫漂浮在空气里,这样的情况下50米的距离只需要两三秒就没了,仅仅是一个急刹车的距离。试想一辆狂奔的汽车在深夜结冰的道路上可能刹住么?显然不能,而水的摩擦力绝不比冰面高多少。曼斯心里狂喜,用力捏拳,带着即将复仇的痛快。 “就要接触了!”二副的面色涨红,这艘船上的乘客都是混血种,不过大家血统一般,接触不了多高端的战场。 今天要真能弄死两头次代种,也算是有了能刻在墓志铭上的丰碑。 “重合了!龙和炸弹重合在了一起!”曼斯教授也有些兴奋,龙侍追击的速度很惊人,他们停不下来,这是很好的机会。 “该死的……”二副说。 曼斯的眼神有些迷惘,“什么?” “我的天哪……”塞尔玛看向屏幕的眼神好像在觐见君主。 曼斯猛地抬头,只看见屏幕上原来十个光点已经完全消失了。 ----------------- 路明非亲眼见到,另一头没有念诵龙文仿佛护卫那般一直围绕着君焰领域游弋的龙侍忽然加快了速度。 他在水中简直就好像是被刺出的利剑,划开巨大的创口,滔天的浪被席卷起来,撞击着漫天砸下的暴雨,随后一口吞下了那些炸弹。 真是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可路明非握紧了色欲。 他知道龙都是狡诈的猎手。 这时候那头吞下炸弹的龙侍忽然加速,他在水下朝着摩尼亚赫号张嘴。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那个方向传来,声震让整艘摩尼亚赫号都颤抖起来,路明非是唯一有机会一睹这伟大一幕的人。 十枚水下炸弹同时爆炸的瞬间,一道恐怖的、斜插入水中的火柱犹如一柄由火焰构成的剑在自由生长! 瞬间之后,火焰之剑爆裂开来,火的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投射,混在炸药中的尖利金属片向着四面八方溅射,有的直接击中了摩尼亚赫号的船尾,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火焰巨剑的直直指向摩尼亚赫号,那头龙侍在使用人类的武器来攻击人类! 迎面而来的火河照映路明非的脸庞! 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临! 被握在手中的色欲好像被唤醒了,它在发出龙吟。 路明非以虎口握住刀柄,横刀胸前,龙血沸腾,双眸中炽烈的金色炸裂,将周围的雨幕都渲染成金色! 他凶狠地挥刀,色欲被挥舞到半空,力量全部倾泻,这把刀活了过来! 它的刀身被延长到七八米,现在完全不像是小太刀这种东西了,反而像是发怒的狂龙! 这头狂龙被握在路明非的手中,从下往上,挑起一个弯月的弧度。 汹涌好似狂涛的怒焰将要彻底将摩尼亚赫号淹没的时候,这轮锋利的弯月伴着高昂的龙吟,从正面迎上了火河! 猛烈的爆炸在水面掀起十数米高的巨浪。 037.白苹洲 一度暴血在路明非的身体上瞬间被激活,沸腾的龙血被愈加有力的心脏泵向四肢百骸。 非常罕见的,路明非没有感受到龙血浓度提升所带来的理智丧失,也没有感受到暴戾的龙心在替代自己身为人类的心。 他只觉得…… 世间的一切都被握在手心里。 人们都说,爆血其实是一种交换,用人类的心交换杀戮的心。就像神话中奥丁为了获得“鲁纳斯”的伟力,被挂在树上风吹雨打九日九夜,献祭于神,也就是他自己,并付出了一只眼睛的高昂代价。 欲获得力量的人,必以自己献祭。 这种力量推进到极限,可以让一个卑贱的、窃取神力的混血种,在一定程度上封神。 所以又有人称它为封神之路。 “可什么东西能够为你高举封神之路?哥哥,你已经是至高的那一个,卑贱的逆命者如何与你相提并论?他们是从堕落中追求不属于他们的力量,而你,你不过重新拥抱这失去的权柄!”男孩的身影出现在路明非的面前,他张开双臂,秀气可爱的脸上嵌着两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黄金瞳子,路鸣泽用温柔却有些狠厉的声音说出这些话,然后在路明非惊悚惊恐的眼神里狠狠地拥抱了他! 电光火石之间,路明非的眼皮骤然合拢,一切归于寂静,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但下一刹那,这一对伟大的眼轰然睁开,像是君主在一次沉眠之后的苏醒!如此气势恢宏! 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睛里变得格外清晰,一切速度都变得更加缓慢,密密麻麻的雨滴似乎在那么一个瞬间停滞在了天空中,被那对远比过去任何一个都要刺目的黄金眼瞳中映出,每一個雨点都反射出那对瞳子深处的爆裂金色。 暴风雨中每一滴雨水落下与水面或者与摩尼亚赫号金属甲板碰撞的声音也变得那么清晰,像是一首曲子,一首壮烈而悲哀的曲子。 “时隔多年,你再次握紧名为权与力的刀剑,看到前面的逆贼了吗?”路鸣泽的声音在路明非的耳边响起,咬牙切齿,尖利狠辣,他说,“用这刀剑,杀死他!” 炽热的、泛着些微金色的血液从路明非的虎口溢出来,雨水落在上面被蒸腾起白色的蒸汽,名为色欲的肋差此刻的形状更近似于巨人所使用的斩马刀,如此凶狂如此妖娆,锋利中带着自云端洒下的光辉和荣耀,这神话中的武器斩出所带起的气浪汹涌澎湃,裹挟着伟岸的龙鸣,狠狠撞击被那头龙侍喷吐而出的火焰巨柱,居然真的将其彻底压制。 可此刻双眸明亮宛若白昼的路明非没有丝毫犹豫,他的身体像是鹰击长空,于厚重永远不见尽头的雨幕中狠狠跃起,摩尼亚赫号上响起惊人的狂响,声震从金属的船身向深水传播,居然以摩尼亚赫号为核心掀起巨大的浪花! 对付龙类,只有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速度! 所谓技巧,所谓刀法,那都是人类同类相残时所研习的杀人技而已! 路明非挥砍色欲的动作毫不花哨,也毫不手软,君王所铸造的武器在他的手中好像天造地和! 刀剑所延伸的狂暴气流向高天蔓延,居然在低沉厚实的乌云中切割出一条狭长的白痕,那被割裂的白色后面是云淡与风清的白日,可此刻三峡之上漆黑得像是深夜。 钢铁覆面的龙侍发出震惊而惶恐的咆哮。 他如此尊贵,却也不过是匍匐于王座之前的臣子,而此刻,王的武装将要对他刀剑加身! 摩尼亚赫号在向前,路明非在向后,这导致他的速度如此骇人,甚至衣物都在与空气的磨损中燃烧起来,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颗燃烧起来的流星,曼斯教授在舱内抬头,只能感慨自己看到了赫拉克勒斯那般的英雄人物。 龙侍无法躲避,路明非的速度太快,色欲太锋利。 这把在七宗罪中仅仅排行最后的武器显露出峥嵘,它在路明非的手中变得狭长伟岸,落在龙侍的铁面上,几乎不受丝毫的阻塞,轻而易举地切割进去,滚烫的龙血迸射出来。 被切掉半边脸庞的龙侍痛苦地狂舞,巨浪起落,发出地狱般的吼叫。 他的同伴来不及救援,那个沉默的、眼睛里时常藏着狂龙的少年人类便已经狠狠砸入水中,七八米的色欲自背部插入龙侍的脊背,更多的鲜血涌出来。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可事实就是如此。 即使在龙看来,路明非此刻的眼神也比他们更像是真正的狂龙。 色欲插入龙侍的脊背,这头庞然大物因为剧痛而发出哀嚎而咆哮,天空导致气候变化的元素乱流都受到影响,暴雨似乎有停止的迹象。他猛地升上天空,身后张开巨大的龙翼。 路明非就挂在上面,像是某个巨人身上的小晴天娃娃。 如刀割的暴雨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冰雹在砸,痛得要命,可路明非居然以左手成剑,生生刺入巨龙的血肉,色欲被拔出,带起一蓬挥洒的龙血。他匍匐在龙侍的后脊,伸刀砍断了龙翼的根骨,巨大的、淌水的膜翼就无力地垂下。 这东西托不住龙侍的躯体了,他重重地重新摔在水面上。 龙侍长嘶起来,龙鳞怒张然后一一扣合,发出金属撞击的轻鸣。 剩下的那一只巨大黄金竖瞳中流动着变幻的光,映出了摩尼亚赫号的身影,红色的、火焰的领域在这龙侍的身边张开,那是死亡的领域,极端的高温裹挟被焚烧为炽热蒸汽的水流在范围内以极快的速度切割,任何生命都要被杀死。 路明非把刀剑拔下,龙侍的领域好像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其实他的血液都因为高温而沸腾起来。 路明非的双脚有力,黄金瞳里的赫赫威严被传递出来,好像一整座钢铁的王座就落在龙的背上,他居然无法剧烈挣扎。 路明非高举色欲,这把刀的刀尖对准龙首,沉默不语,只是凶狠地一刀刺下!坚硬如铁的鳞片开裂,巨大肋差贯穿的伤口中血如岩浆般喷涌,龙侍在水中凶猛地挣扎,然后终于无力地抽搐,像是死去的布娃娃一样向着水下沉去。 他的同伴或者兄弟已经撤去了君焰的领域,此刻发出悲哀的长鸣,在幽深而漆黑的水中围绕着死去的龙侍旋转,细密的泡沫从水底一个个升起又破裂,就像弃族重临人间的梦。 “龙这种东西是暴戾的、凶残的,只有君主们例外。你看他如此悲哀,口中在哼唱龙族最庄严的悼歌,可当尸体落在水下的淤泥里,他就会像是食腐的秃鹫那样扑上去啃噬兄弟新鲜的血肉和骨骼。”路鸣泽在路明非的耳畔低语,“这是权与力的交接,吃掉对方等同于吃掉对方所掌握的权力,在龙族的历史中这并非纯粹的文化传承或者无用的宗教仪式,而是真正的吞噬,活下来的那头龙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完整。” 路明非把脑袋探出水面,短短几分钟,暴风雨便停息了。 此刻的水上风平浪静,忽然从绝对的喧嚣换成绝对的安静,静得人心里发凉,静得好像死亡。 几十米远的摩尼亚赫号上,船员们和实习学生们汇聚在甲板上,雪亮的氙灯在船顶打开并将光柱投向黑暗里的路明非,他听到了人们的欢呼和掌声,还听到小艇的发动机在接近的声音。 “路明非!这是不可思议的胜利!”曼斯教授在救生艇上大声喊,“你单独杀死了一只次代种!天哪!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的名字会在漫长的历史中留下厚重的一笔,所有的混血种都会知道你,伱在杀死那东西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足够和古代的西格蒙德相提并论了!你是现代的英雄,你是活着的史诗!” 曼斯太激动了,但他那双因为激动与亢奋而有些水雾朦胧的浑浊眼睛深处还藏着某些奇怪的东西,那是很负面的情绪,紧张、担忧,甚至还有恐惧。 救生艇在靠近了他的时候减速,水面的波纹荡开,路明非移开自己湿漉漉的额发,他看向曼斯身后的人。 “师姐。”他说。 诺诺还是穿着那件作战服,不过这件衣服这时候已经湿透了,她紧紧地抱着属于路明非的登山包,那包里剑匣如折扇,每一把武器都如神话般不可思议。 “嗯。”诺诺点了点头。 曼斯伸出手去试图拉起路明非,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现在三峡水中的两头龙侍只剩下一头,只要确定了他的位置,接下来就是执行部的工作了。 密党相信自己有能力杀死任何一个龙类,甚至哪怕站在面前的是真正的君主也无所谓。一个次二代种而已,实在翻不起什么风浪。 再想想那座曾名为白帝的青铜城,想象其中隐藏着多少龙族时代的秘密,又能将现有的炼金技术推进到何等伟大的程度,曼斯就忍不住激动地颤抖。 路明非借了曼斯的力,将自己挂在救生艇上,一双肌肉贲张的胳膊扒在救生艇舷侧的绳索上,他眼睛里的威严还没有散去,抬眸的时候,摄人的黄金瞳就和曼斯教授对视了。 这个在任何时候都敢于牺牲自己的男人忽然便被吓得猛地一个哆嗦。 这让他不由得松开了路明非的手臂。 同时,路明非脸上的表情略微僵住,他拉住绳索的手腕忽然用力,血管像是青色的蚯蚓一样凸显出来,接着他松开了绳索。 下一秒,他从曼斯的面前消失了。然后汹涌的波涛在不远处被卷起来,黑色的脊背像是割裂血肉的刀锋,在已经平静下来的水面一闪而过。 是剩下的那一头龙侍! 他那么悲哀,却依旧狡猾得像是最棒的猎人,在那个窃贼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了袭击! “路明非!”曼斯教授嘶哑地大吼,他暴怒地提枪在水面瞄准疯狂撕咬某个东西的巨龙,可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即使是曼斯教授也只像是看到一尾红色的游鱼。救生艇的前方出现了不大的波纹,诺诺将冰冷的亚特坎长刀紧贴在自己的腰背处,这把刀的名字是暴食,在七宗罪里排行第二,虽然是路明非最不喜欢的武器类型,却恰好是诺诺最擅长的土耳其帝国弯刀的一类。 她在学校里是游泳课的佼佼者,帆船比赛上也总是能够出尽风头。 当诺诺跃入水中,便循着愤怒的龙侍所在的方向摸去。 这时候路明非的右腿已经被这头次代种的牙齿贯穿,他用堪比千斤顶的力量靠着双臂强行将龙侍的上下颌撑开,强有力的肱二头肌和三角肌正在迸发出超越人类极限的潜能,锋利的、锯齿状的牙齿只要合拢,就会像一架轮式切割机一样将他整个人切成碎片,哪怕开启龙骨状态也没有作用。 色欲正插在龙侍的口腔中,滚烫炽热的龙血被泼洒出来,灼烧路明非的衣服。 但他无法腾出手来拔出那把唯一能救他的刀。 次代种的力量真是混血种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二度暴血被开启,铁青色的鳞片在路明非的体表钻出,然后一一扣合,在水下挤密集的气泡。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头头角峥嵘的怪物,现在两只怪物正在角力,谁输谁死。 可这时候,一道人影轻盈地跃上龙侍的头颅。 路明非眼睛瞪大,他看清了那是谁。 “师姐!师姐!”他大喊着,不管不顾地要伸手去够那柄自己如何努力也碰不到的色欲。 龙发出愤怒的呜呜声,烈焰的领域再度张开,高温的上升气流将诺诺的皮肤灼烧,她那一头酒红色的头发从末梢开始燃烧,然后这火焰向上攀升。诺诺的作战服被焚烧成灰烬,橙色的火焰就附着到皮肤上,这高温几乎在瞬间摧毁了女孩绝大部分的生理机能。 大量的水终于再也无法阻止,疯狂地涌入路明非的嘴里,他忽然意识到命运又跟他开了个玩笑。 “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路明非呼唤小魔鬼的名字,但传出去的只有一串气泡和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已经放弃了要撑着龙侍的上下颚,只是几乎癫狂地去够色欲的刀柄。 锋利的牙齿即将咬合,重来一次的英雄就要折戟沉沙。 可此时,已经几乎要死掉的诺诺不知道何处来的力量,居然以如此狠厉的姿态将长刀自龙的头顶插入,直接贯穿他的大脑。 龙有两个神经中枢,破坏大脑并不能杀死他,但是能让他暂时失去杀死路明非的力量。 诺诺那张依稀还算完整的五官忽然展开了,她居然在笑。 她用力地说话,但声带已经碎了,可路明非还是读出了她的嘴型。 她在说,“师弟,不要死。” 这时候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洞穿了女孩已经赤裸身体的胸膛,她的眼睛还是看着路明非,最后的生命即将在她的指尖流走。 曾经历过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在诺诺的眼睛前面回放,是水下如魔鬼般狰狞的孩子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不要死的箴言。 是学校后山上那场连名字都打错了的壮丽烟花秀。 是马耳他海岛上失魂落魄的男孩被世界抛弃的时候还依旧选择信任她时的囧迫。 也是用身体阻挡古神命运之矛时,那分明自己都要被杀死却还在安慰她时的笑容。 真好啊,师弟,命运让我再来一次,我本来想选你的,真的。 不过这样也不错,我就不欠你的啦。 还有啊,师弟,师弟,不要那么蠢了好么。 夏弥真的很不错啊,虽然是头小母龙,可她的眼睛里真的全是你诶。 师弟,师弟…… 似曾相识的黑暗正在再次将诺诺的意识包围,她察觉到黑暗的深处有比她高大的人在站在她的身后,那个人伸出手来拥抱她。 是那个男孩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师姐,不要死。” ----------------- 路明非只感觉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他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看见了那根刺穿诺诺心口的东西。 一根锋锐的尾刺,如同一支长矛,连着一根细长的尾巴,延伸向翻腾的水中。 他紧握色欲,这把已经失去色彩的刀重新生长出长而锋利的刃。 只听刺啦一声,龙侍比钢铁还坚硬的脑袋便被剁成了两半,他的上半身在瞬间失去了一切的生命迹象,可路明非没有乘胜追击,他将那个正在如燃烧的花卉那般缓缓坠落的身影拥入怀中。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路明非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他在对这个世界下达崇高的命令,可不知不觉地,眼泪滑过面颊。 038.不要死 这时候有悲怆的曲子被奏响,路明非紧紧地抱着诺诺。 那头龙死去的时候,死亡的领域也散去了,能在瞬间摧毁人类大部分生理机能的高温从女孩的身上褪去。 可她居然还是原本的模样,红色的头发披散开来,落在肩头、落在路明非的小臂,像是极致盛开的夏花,那张正对着路明非的脸那么美丽,那么倔强,眼神里近乎弥留的光也那么坚强,好像永远不服输的侠女。 “哥哥,哥哥,你爱的女孩就要死啦,你没有办法救她,真悲伤啊。”路鸣泽穿着黑色的西装,他的胸襟上别着并蒂的白百合,站在路明非的身边,这时候他们居然落在了水心的那一座小舟上,路明非紧紧地抱着诺诺,口中不断喃喃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可言灵并非无所不能,这个时候真正能救诺诺的是只存在于神话里的那些神药。 “哎呀哥哥,现在的诺诺其实丑爆了,我是怕吓到你才让她是这个样子的。”路鸣泽在路明非的耳边碎碎念,“反正你只是喜欢细腰长腿又好看的妞,夏弥就不错啊,那个苏晓樯也很喜欢你来着。” 他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来,“其实想想,重新再来一次,哥哥你真的很棒,很多女孩都喜欢你,只要你开口,她们肯定很乐意能给你一些力所能及的慰藉啊。还有还有,你知道吗哥哥,苏晓樯这一次没有报国内的大学哦,她来了芝加哥,估计很快就要和你联系了吧……” “闭嘴。”路明非低声说,他的眼睛发红,表情狰狞得像是歇斯底里的赌徒,可他抚摸诺诺脸庞的手那么温柔。 “哥哥你真的不懂,世界上好看的妞那么多,何必非要在陈墨瞳的身上吊死呢?何况这一次伱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她吧?不如干脆——” “我说闭嘴!”严厉的声音伴随横斩的刀锋,色欲在路明非的手中如臂使指,能杀死次代种的刀刃撕裂空气切割出令人发寒的弧形,路鸣泽像是烟雾一样被击散了。 但然后,他又重新出现在另一边。 “闭嘴就闭嘴嘛,我只是想说,陈墨瞳怎么配得上你啊哥哥,你这种人天生便是权与力的掌握者,全世界所有的雌性都该敞开闺房等待你的临幸。”路鸣泽贱兮兮地说,“不过如果你想救她,也不是不可能啦。” 路明非猛地抬头。 “要四分之一?” “没有啦,这种小事靠你自己也可以啊。”路鸣泽瞪大眼睛,用无辜的眼神去俯视路明非,他的脸上带起可爱的笑容,“很简单,你其实早就能开启三度暴血了吧?只要你将封神之路推进到那种程度,不要死的言灵就能将此时的陈墨瞳从死人国度之中拉回来哦。” 三度暴血。 路明非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这种禁忌的技术在密党之中是被绝对禁止的,提纯体内龙血的行为被写在亚伯拉罕血统契的第一页。 一度暴血和二度暴血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使用它们的混血种只会慢慢地堕入黑暗的深渊。但三度暴血在整个混血种历史上也只有不到三個人能够成功激活并且避免堕落成死侍。 路明非自己也不清楚如果强行再次使用暴血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诺诺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氤氲着朦胧雾气的红色瞳孔深处居然那么明亮,不像是将死的人,可她轻得像是一片树叶,连灵魂的重量都要被死神收走了。 女孩赤裸地躺在路明非的怀里,小洲上齐腰深的柔软绿植将她和路明非都包裹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血浸透了路明非的衣服。 路鸣泽果然没有骗人,诺诺真的要死了,是他让师姐还是留存着漂亮的模样,如果梦境散去,大概呈现在路明非面前的只会是形同自地狱爬出的恶鬼的东西吧。 有大簇的白色玫瑰花瓣从天空纷纷扬扬地洒下,路鸣泽围绕着路明非和诺诺行走,悲怆的曲子更加低沉,路鸣泽的口中在说出亡者的弥撒,“我们都是在这个世界寄居,过不了多久,我们都将在天国相会,肉体的死去是在灵里的沉睡,世界上有苦难,离开世界就是在主里安息了。愿神赐福与你,愿我们都与神同在,哈利路亚,阿门!”,他的表情悲伤,语气虔诚,同时随手从怀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玫瑰花束扯下大把的玫瑰花瓣对空抛洒,而后冉冉地落在路明非的身上,诺诺的身上。 原来这是一场葬礼,一场没有主宾的葬礼。 在白玫瑰花瓣的簇拥中,路明非抱紧诺诺,他发出无声的痛哭, 他的身体在发生可怖的变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黑色的鳞片和骨刺撕裂,浑身钢铁般的肌肉在向上升腾起白色的蒸汽,那是原本附着在路明非身上的那些来自三峡的淡水。嶙峋的骨突分别出现在前额和下颌,膝关节反弯成某种昆虫才应有的结构。 “就是这样,哥哥,就是这样,你才是世间最高的权,所谓封神之路,不过你赐下的恩泽!”路鸣泽发出欢欣的声音,此刻梦境散去,其实没有多少变化,白色的玫瑰花簇还在,小洲也在,只是诺诺的模样发生了变化。 她真丑,全身焦黑,整个身体都碳化,美丽柔软的长发已经被焚烧殆尽,剩余的那一点也被烧焦,在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可路明非死死地盯着诺诺仍然明亮的眼睛,他的眼里流淌出血来,火一般的黄金瞳真的在燃烧。 他的脑海中,沉重的海潮声汹涌,有什么东西涨上来,好像要淹没他的意识。 可路明非还是那么清醒。他扑腾着手脚在黑色的海里,努力把自己的鼻口露出水面,他像是落水的人那样渴望某种类似求生的东西,可他知道自己渴望的不是活下来。 他只是不断地说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啊师姐。 那个现实世界中已经彻底化作怪物的路明非便也从他已经异化得不像是人类了的声带里发出不要死的命令。 三度暴血下的路明非跪在那里,低吼着对整个世界下达那个命令,于是奇迹般的变化真的发生在了诺诺的身上。 首先是她的心脏,忽然变得有力起来,然后是她的身体肌肤,莹白光滑的皮肤缓缓生长,漂亮的眼睛再次露出狡猾的光,连深红色的发丝都在迅速生长。 那个活蹦乱跳的诺诺重新出现在路明非的怀里,不过抱紧女孩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少年。 他是龙。 “师弟……” 重新从黑暗中归来的诺诺只觉得自己在深渊里被男孩抱紧,他在说不要死。 那真是……令人绝望的梦啊,在那里,她的意识最后挣扎了一下,好像立刻就要死去了,那是一种全身都在变轻的感觉,诺诺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飞起来了,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可突然间,身后拥抱她的男孩声音变得嘶哑,却更加温柔、更具有力量,然后便有温暖袭遍全身,那个男孩在她的背后以有力的双臂环抱住她。 那双手臂抱住她的同时便将她的意识重新唤回了这一具几乎重新焕发生机的身体里。 他真的远比她高和强壮,靠在那个人身上,诺诺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是只感受过两次的安全感,是在三峡之下某个魔鬼的怀中,是在古神抛射的长矛前张开双臂不肯后退的身影。 现在,她又感受到了。 真好啊。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诺诺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睫毛微颤,长发漫卷如云,眼瞳清澈光润,赤裸的身体反射出珍珠般的莹白,肌肤上仿佛流淌辉光,每一根曲线都那么美好,修长紧绷的大腿堆叠在一起像是最好的艺术品。 红色的瞳子扬起来,诺诺长久地凝视路明非那一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黄金瞳,她伸出手,缓缓地张开了双臂把去拥抱骨刺嶙峋的路明非,那些锋利的刺划伤了她重新生长出来的娇嫩肌肤,鲜红的血渗透出来,和素白的皮肤映衬,美得惊心动魄。 路明非没有反抗,他只是无声地念颂同样的三个字,那三个字是不要死,即使此刻,他还在对这个世界下达唯一的命令。 这个命令的主人如此威严赫赫,言出法随,整个世界居然就真的匍匐在他的面前。 “师姐……”路明非的意识似乎是终于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的口中艰难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可这时候诺诺把脸贴在他的脸上,两条手臂把他抱得那么紧,好像要把他整个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女孩吐息如兰,偏过脸来,轻轻地吻在那张依旧坚硬依旧嶙峋骨刺好似带着铁面的脸上。 “师弟,其实我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不是不讨厌,而是喜欢。”诺诺在很近的距离和路明非对视,人与龙的眸子互相凝视对方。 “只要看到你,我就很容易发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欺负你,一直欺负你,”诺诺这时候离得那么近,而且赤身裸体,路明非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一定会一边大笑一边从早欺负到晚的。” 暴血的力量从路明非的身上消退,他全身的龙类特征正迅速地散去,暴突的肌肉平复下去。骨刺、鳞片、骨突、利爪,都收回体内,只是赤身裸体,脸颊红得发烫。 诺诺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她轻轻拍了拍路明非的脸,然后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色狼,还不快闭上眼睛!” 路明非听话地闭眼,他说,“可是师姐,这里没有衣服给我们穿了。” “我以前和恺撒一起去过夏威夷,那里的大妈教会了我们编草裙。” “可是草裙这种东西……”路明非闭着眼睛所说的话被打断了,他感觉到有幽香柔软的东西触碰到自己的嘴唇,睁眼,是那双美丽幽深的红色瞳子带着迷离的目光近在咫尺。 诺诺跨坐在路明非的腰际,狠狠地亲吻这个唯一给自己带来过安全感的男孩,她亲吻得那么用力,把路明非的下唇咬出鲜血,猩甜的味道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他们本就是赤身裸体,此时的姿势实在有些不太雅观。 路鸣泽用大张开的十指捂住眼睛,明目张胆地偷看此时正发生的一一切,小魔鬼的声音带着戏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这时候路明非居然推开了诺诺,他的眼神那么惊恐,像是正被恶犬追逐的小孩,诺诺被柔软的绿植包裹,再抬头,便见到路明非已经提着那把名为色欲的武器从不远处死去的龙侍身上切割下大块带鳞的皮。 这东西被高温焚烧过,这时候很干燥,被他一分为二,刚好可以用来为两人遮羞。 路明非不敢去看诺诺,可诺诺却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男孩的眼神躲闪,不知该如何面对。 “喂,路明非。”诺诺说。 “啊?” “你看了我的身子,你得对我负责。”诺诺的脸上像是有晚霞升起,浮现出一抹美丽的嫣红。 “我没看。”路明非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诺诺撇了撇嘴,来到他的身边坐下,那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在小洲的边缘,摩尼亚赫号就在很远的地方停靠,曼斯教授大概是发现了这里的两人,那艘船正向着这个方向缓缓移动。 而他们面对的方向是很宽很宽的水面,浪花叠着浪花,倒映出高山大树。 “脸那么红是没有说服力的师弟。”诺诺抱住自己的膝盖。 路明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心虚了。”诺诺说。 “好吧好吧师姐,我看到了,可我……” “你不喜欢我了是吗?因为我以前对你很不好?”诺诺突然说,“我们经历过很多事情,对不对师弟?你从没跟我说过原来在三峡下面是你救了我。” 路明非突然转过头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与不敢置信。 “师姐你——” “对,我也是重新来过一次的人。”诺诺轻声回应了,那么风轻云淡,好像只是在承认今天早上吃了小笼包这种小事。 039.蒹葭(1) “喂!一组,一组!把这东西的脑袋搬到你们那边去,它太大了,没法弄上升降车!” “三组,来把这两段脊骨全部弄上船去,不要留下任何残余。脊柱是龙骨十字的重要组成部分,龙全身的精神元素大多集中在这一部分骸骨上,丢失任何一点对学院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四组,对,四组!把鳞片和肉块全部收集起来,打包装箱,这些东西还有活性,用液氮保存,带回去之后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 曼斯教授在摩尼亚赫号的甲板上大呼小叫,指挥着学院从中国分部调来对龙侍尸体进行打包和运输的干员。 若干年来,密党与龙族的战争大多发生在未曾彻底苏醒的龙类身边,绝大多数被杀死的龙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从睡梦中苏醒,或者哪怕已经苏醒也还没有恢复所有的力量,便已经被杀死在了黑暗中。 他们的身体残缺,大多数都还是没有孵化出巨大龙躯人形,没有偌大的龙躯支持,这些纯种的蜥蜴难以使用那些高危的言灵。这也是密党能够一次又一次在屠龙战争中取得胜利的原因。他们杀死的龙大多都是幼体或者不完全体。 而像今天由路明非斩杀的这两头次代种这般健康的成年体纯血龙类实在是相当罕见。 上一次获得完整的成体次代种龙躯已经是数十年前。 “他只是太激动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战场上获得过如此辉煌的胜利。”诺诺说,她和路明非并肩坐在摩尼亚赫号最西侧的船舷上,两条白皙修长的大腿悬空,清凉的水从更西面拍打过来,一遍又一遍冲刷着他们的脚面和脚踝,那些秋季的寒意就从深不见底的水下传递到他们的身体里,诺诺便忍不住弯曲自己的脚趾,辉光交映间,像是精致的贝壳。 这时候已经真的临近黄昏了,太阳渐渐沉入海面以下,最后的余晖撒在海面上,半轮太阳和它的倒影组成一个完整的圆,昏黄的色彩向着整个三峡的水面挥洒,粼粼的波光倒映出一条又一条的斜阳的影子,像是无数伟尾鲈鱼在跃出水面。 真是美丽而壮观。 路明非那双漆黑的瞳子里倒映出即将落下的太阳,他的双手撑在甲板上,身子微微前倾,额发被海风吹荡着向后扬起。 他的右腿上打着绷带。 那条龙侍在撕咬他的时候用锋利的后槽牙贯穿了这条大腿,留下了巨大的伤口。随队的医师说这条腿大概是得截肢了,不过就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不久、曼斯和他的学生们从医疗室中找到了截肢的工具的时候,那道恐怖的伤口已经在开始缓慢的复原了。 被碾成碎片的骨头一一重合归位,并且变得比过去更加坚硬,更加坚韧。 肌肉纤维简直就好像是在被纳米机器人修复一样狠狠咬合在一起,伤口处迅速结痂。 曼斯教授只能发出这就是S级吗真是难以置信啊的感慨。可他以前见到过校长受伤的场景,他也是S级,而且是S级中的佼佼者,曾一度活跃在屠龙战场的最前线,手刃过数条次代种,可即便是这样强大的男人,在受到如此致命的伤害之后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恢复,而远远做不到像是路明非这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最终曼斯教授也只能将其归功于某种未知的言灵效果。 毕竟他曾亲眼目睹自己的学生陈墨瞳在那头纯血龙类的领域中化作被灼烧的火人,宛如即将凋零的花卉一样迸发出悲壮而绚烂的光火。在那样的处境中就算是楚子航这样对火焰有着相当抗性的超A级混血种也该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当他们在小洲上发现路明非和诺诺的时候,后者的状态居然好得惊人,甚至远比路明非更加健康,身上看不到丝毫的伤痕。 曼斯将这件事情记录进了人物档案,路明非的言灵可能是某种强大的治愈命令,这种圣者般的能力出现在战场上,将会是混血种们的福音。 诺诺这时候已经换上了深红色的作战服,紧身的皮质服装将她的身体曲线凸显的更加美好,像是一尾红色的游鱼,又像是天边惊鸿一眼的晚霞。 而路明非作为一个病号,他穿着很大很宽的白色格子衣服,这是船上为他们准备的病号服,衣服的下摆拖的很深很深,被水面溅起的浪花打湿。 白色的海鸥在他们的身边飞过,诺诺伸出手,手掌中是几块掰碎的干面包,于是那几只海鸥就争先恐后的将喙伸到她的掌心。 “我一直以为中国分部没有多少人。”路明非说,“在屠龙的战场上,我们很少听到他们的名字或者他们的事迹。” 他微笑着和一个路过身边的工作人员点头打招呼,那是一个有着方脸的小伙子,大概三十岁不到,穿着白色的作战服,龙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也把污渍留在了他的脸上。不过这家伙笑得很开心,大概是回去之后又有了跟同事吹牛的资本。这让路明非想起了自己那個喜欢吹牛打屁的叔叔。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大概正在准备晚餐吧,晚餐会是婶婶在外面买的手工水饺或者叔叔在菜市场买的卤菜配自己做的白粥。 “其实国内的混血种很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倾向于地位同等的合作,而非同其他国家内混血种之间的上下级关系。”诺诺说。她的家庭也是国内赫赫有名的混血种家族之一,在某种程度上诺诺的家境并不弱于恺撒.加图索。 但她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于是低垂了眼睑,深红色的瞳子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荡漾着微波的三峡回应着夕阳的余晖,白昼与黑夜在此刻交汇,就好像生与死的界限那样变得模糊起来。 此刻落日一点一点地从水面和大地上收走阳光,两岸峭壁上的树海变成了红黑色,很快夜幕就会降临在三峡的上方,这将会是最后一眼夕阳。 “师姐。”路明非说,他的眼睛没有神采,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看着眼前,“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是重新来过一遍的人这件事吗?是那一次啦,我从电影院里把你接出来之后,你向我推荐了全聚德的烤鸭。”诺诺回应着路明非的问题。 原来如此。路明非深深的吸气,诺诺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全聚德烤鸭,这是在上一段时空里诺诺告诉他的事情,可这一段时空里她从没有说过。 “不愧是你啊,师姐。”路明非低声喃喃。他就知道自己是重生者这件事情除了路明泽总有一天还会有其他人知道,而那个最先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师姐他已经想象不到别人了。诺诺拥有侧写这种神奇的能力,简直就像坐拥鬼神的眼睛,能够看到事情的真相。 “你不懂隐藏自己,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还是这样。师弟,你有时候真的很蠢诶。”诺诺忽然转过头来,她凝视路明非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因为远比路明非要矮,所以她昂着头,双眸倒映着夕阳的光,真是美极了。 路明非也侧过头来。某一刻师姐的影子忽然和另一个女孩的影子重合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她们长的真是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连那种奇怪的发色都是如此。 大概是她们两人如此相似的原因,路明非也凝视着诺诺的瞳孔,透过那双深红色的眸子,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暴风雨的黑夜,在黑夜中他如此懦弱如此悲哀如此愤怒地咆哮,在东京多摩川的公路上狂奔,可周围的白色丝线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延伸出来,深深地扎根到每一棵大树、每一寸土地之中。 “我们长的很像,对吗?”诺诺忽然问,她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好像突然之间凛冽的寒冬降临到西伯利亚的大地上,冻土还是那个冻土,不过变得更加坚硬了而已。路明非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转过了头去。 其实诺诺和绘梨衣在很多人的眼中并不相像。 她们的相貌很相似,但气质完全是两个极端。所以路明非从不会把她们认混或者认错,可就在刚才,诺诺看向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和梅津寺町的那个海岸的夕阳中绘梨衣看他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那是何等深切的依恋,这种依恋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深邃得让路明非心脏绞痛。 他从没有为谁改变过什么,只有那一次,他痛恨如此懦弱如此废物的自己。 那时候他心想如果绘梨衣信任的不是他而是师兄或者老大就好了,这样他们一定会在小怪兽给他发出信息的时候便提着狄克推多或者村雨从高天原一路杀到多摩川,如果挡在眼前的是猛鬼众那就砍穿猛鬼众,如果挡在眼前的是神明那就把神明剁碎了喂狗。真正的强者是不会畏惧的,他们的勇敢刻在骨子里,从灵魂中榨出来。可他呢?可路明非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他那么痛恨那时候的自己,这种痛恨促使着他做出改变。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发狠,是骨头断掉也要咬紧牙根露出微笑的发狠。 哪怕是尼伯龙根这种连校长也会感叹真是极端的训练也能够坚持下来。 可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死了。 绘梨衣死掉了。 在死去之前,赫尔佐格曾将她向着天空托举,像是向某个至高无上的神献上的祭品。 那个时候她一定非常害怕吧,害怕得只能在口中呼唤某个男孩的名字,可她呼唤的不是真正保护了她很多年的源稚生,而是那个那么懦弱的家伙留下的那么可笑的假名。 这样想着,路明非几乎就要哭出来。 “不,你们长得并不像。”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低垂了自己的眼睑,把眼神深处的悲哀埋藏起来,就好像埋藏他那些痛苦的过去。 可这时候,诺诺轻轻地拥抱了他。“拜托师弟,你真的很不会演戏诶。”师姐苦着一张脸,在他的耳边说,“你都要哭出来了诶。” “是东京那一次吗?我看过伱们的任务报告,那里面没有写过你和她之间的事情。”诺诺的眼睛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那是不断有远处的云飘过遮住最后的一抹夕阳,海风真是猛烈,好像要将人们纂刻在灵魂中的东西都吹散。 “嗯。”路明非轻轻地回答。他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那一次离开日本之后,楚子航和恺撒都识趣地没有说起那个穿着巫女服的红发女孩。 因为他们第一次从路明非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可怕的东西。他分明还是那么懦弱、那么卑贱、那么废材的一个人,可眼睛里时刻都藏着好像要扑出来咬人的狮子。 诺诺还是拥抱着路明非,像是一个母亲拥抱她的孩子,那么温暖,那么包容,抱得那么紧。 “师弟,你还记得吗,上一次也是在三峡,我们一起进入青铜城,在上浮的过程中,龙王的尾刺贯穿了我的胸膛,是你救了我诶。” “嗯。” “可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件事情,我找了你很久,甚至一度以为是恺撒救了我。” “那时候我是个废柴嘛,说出去了也没人会信啊。”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还有那一次,在学校后山的山顶上我们看到的那场烟花,也是你送给我的对吗?后来新闻部的人在论坛上说那是恺撒给我的生日礼物,可恺撒否定了这个说法。” “嗯,是我,我的一个朋友蛮有钱的,帮我联系了绿森林烟花公司预约了那场烟花秀。”路明非说。 他想起了那些路鸣泽给他用过的很有意思的小秘籍或者作弊码,大概后面都有大笔的资金在流动吧,可惜他上一次废材到底,最终也没能知道究竟是群什么人在一直暗中关注他。 040.蒹葭(2) “你以前真的很喜欢我吧,师弟?”诺诺大概是找不到什么话题了,她这样漫不经心地问,路明非便也漫不经心的点头。 “就算是那么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会来到马耳他的小岛上找我帮忙,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小子真没出息啊,当不当学生会主席,你也还是当年我从那间放映厅里捞出来的衰仔。你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可信,就又屁颠屁颠来找我了……可我能罩到你几时?” “那时候你弄丢了楚子航,全世界都不记得他,我也不记得,甚至直到回到现在我才知道在那个时空里发疯的是所有人,而你这个精神病人才是唯一正常的。” “你找到我的时候眼神就像落水的小狗,可怜兮兮,让我第一次升不起欺负你的念头来。” “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那么关心你吗,难道真的就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小弟吗?大概不止吧,可我不敢说也不敢想,因为我是加图索家的未婚妻啊……” 路明非没有因为听不懂而打断诺诺,他想自己听不懂大概是因为诺诺回到这一段时空之前所经历的时间要更长,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他在听到楚子航被弄丢了的时候还是心脏猛得颤抖了一下。 “所以其实那时候我骗了你,师弟,我对伱不是没有感觉,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你是我的小弟,你是我要一直罩着的人,而在那么多次的意外中,我都把某个狰狞的孩子认成了恺撒,那么多的误会让我们渐行渐远了。” 路明非知道她所说的狰狞的孩子是谁,可他没有说话。那是尘封的往事,也是还没有发生的未来。或许这未来再也不会发生了。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让我们都有了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在死去之前看到了我错过的那個人,你依旧那么坚定地站在我与死亡之间,那时候我其实在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命运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诺诺的表情恶狠狠的,像是在打架的小猫,五官都在发狠,但还是那么漂亮,漂亮得像是米开朗琪罗也塑不出的雕像。 “所以这一次我如此坚定地选择了你,师弟!” 她的半边身子都欺到了路明非的身上,凝视男孩的眼神倔强而狠厉,好像说出这些话就付诸了全部的勇气,路明非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落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都不说话,天色越来越昏暗,诺诺的眼睛也越来越暗淡。 “师姐,你还记得吗?”路明非用那么温柔的神色去回应诺诺的凝视,“那一次的白色情人节,你用恺撒的巧克力掰下来一大块送给我。我想说的不是这块巧克力来自于恺撒,而是想说那是我那一段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女孩的情人节礼物,那真是美妙的感觉。可那种感觉在那之后已经再也没有过了,我后来收到过很多女生送出的巧克力,伊莎贝拉还给我做过一米高的巧克力蛋糕,可都没有那一块那么甜,甜到心里,甜到灵魂里。” “那是真正的、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感觉。”路明非说。 “师弟……”诺诺的眼神迷离,她的唇离着路明非的唇很近很近,她的眼睛里氤氲起女孩特有的雾气,轻声问道,“那你现在,还愿意再喜欢我一次吗?” 路明非没有说话,直到女孩几乎要亲吻到他的时候。 他偏过了头。 “师姐,其实我想说,我那时候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那时候的你。”路明非深吸口气,这时候太阳落下,巨大的黑暗笼罩过来,耳边只剩下女孩吐气的声音,他说,“可已经过去了,我们都释怀了。” 诺诺没有回应,过了很久。 路明非终于有些好奇地转头。 女孩居然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地亲吻在路明非的唇上。 诺诺的唇温热而柔软,带着很淡很淡的紫丁香的味道,软玉温香与无法阻挡的黑暗一同将路明非包裹。 直到这个吻结束,诺诺才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知道夏弥亲过你,师弟!”她做出张牙舞爪的表情来,“怎么样,只许小师妹追你不许师姐追你啊!” 黑暗中,诺诺的脸看不清楚,可路明非能看到她的唇艳如朱砂。 他没有回答,只是觉得从海那边来的浪潮汹涌,莫名的酸楚像这浪潮一样把他淹没了。 ----------------- 十三个时差之外,卡塞尔学院。 任务报告已经通过诺玛直接发送到了校长办公室,除了曼斯教授的书面陈述之外,还有一份内存量达到13个G的视频资料。 那里面存储着路明非杀死次代种的第一手资料。 白色的骨瓷杯里盛着泛金色光晕的茶,旁边的骨瓷小碟里放了洒了点玫瑰露的松饼。 这是希尔伯特.让.昂热最喜欢的下午茶,他虽然是伟大的领袖、坚毅勇敢的屠龙者,但同时也是一把多岁的花花公子,每年花在下午茶上的经费超过十万美元。 校长办公室里,隔着那张宽大的办公桌,昂热校长带着单边金丝眼镜,一边翻看任务报告一边悠闲地喝下午茶。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敲响。 “请进来吧。”昂热脸上带着微笑,他虽然很老了,但背挺得笔直。 走进这间办公室的女孩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纤细轻柔,像一朵美丽的云。 “校长爷爷找我干什么?”夏弥露出虎牙,大大咧咧地在昂热的对面坐下。 “我在准备晚上的一级炼金实验课程呢。”夏弥撅起嘴,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被校长邀请喝下午茶,是这所学校比奖学金还要让人眼红的荣誉才对吧?”校长愕然,“难道我不在的那些时候里,校长权力已经被架空了?” “没有啦,是路师兄,他去执行任务之前委托我等他回来后给他补课来着。”夏弥吐了吐舌舌头。 “哦哦,下午茶可是好东西,是维多利亚时代流传下来的英伦好传统,”校长把骨瓷杯推给夏弥,“试试大吉岭的二号红茶,超棒。” 夏弥端起骨瓷杯喝了一口,四下打量。“有冰激凌吗,我想吃香草味的冰激凌。”她说。 校长被逗乐了,“没有,只有哈根达斯要不要?”他说。 “要。”夏弥大力点头,“有茶有冰激凌有小蛋糕这样才像是下午茶嘛。” 校长把哈根达斯给夏弥端过来,眼中含着笑,看着女孩吃地津津有味。这时候伊利诺伊州柔和的阳光洒在巨大的天井里,两只红松鼠就在这阳光的间隙中嬉戏,这些活跃在整个美国境内的小家伙非常喜欢这里,昂热校长从不会驱赶它们,甚至还会时常喂给它们食物。 一老一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夏弥吃光了眼前的哈根达斯,又要了两块洒满玫瑰露的饼干,这才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昂热校长。 老家伙还是笑眯眯的,可女孩的眼神里满是警惕,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温暖和煦的阳光来。 说实话,其实夏弥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她虽然是龙王耶梦加德,可毕竟是没有孵化出龙躯的人类形态,在这个形态下即便是龙王也只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的力量。 而坐在面前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史诗级屠龙者。在上百年的时间里,全世界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混血种的力量能够强过昂热。他即便如此衰老,依旧活跃在屠龙的一线,手中沾染着纯血龙类的鲜血。 要是这个老家伙突然暴起发难,夏弥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安然无恙的从这里离开。 但直到昂热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他的眼神还是没有从祖父般的慈祥发生任何的转变。 老家伙似乎真的只是想随机从学生里抽取一个人来参与他的下午茶,而这个人恰好抽到了本体是耶梦加得的夏弥同学。 这不过是一个巧合。 “委实说,即便是我这样的老家伙也经常在论坛上闲逛。你和我们的S级路明非之间的事情,校长我也有所耳闻。”老家伙率先开口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宁静。 夏弥撅起嘴巴,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用好奇的目光凝视着昂热那双铁灰色的眼眸。“校长,你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窥探学生的私生活吗?”她用颇有些好奇的语气询问道。 “我没有这样那样的怪癖,偷窥学生私生活什么的,你该怀疑我们的副校长才对。”昂热耸了耸肩,他抿了一口红茶,然后说,“我想说的是,许多人都在说你和明非是情侣关系,我对这件事情其实有感到有些好奇。” “哪有,我们才不是情侣!”夏弥死鸭子嘴硬,她极力反对,然后说,“是路师兄一直在追求我啦,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同意做他的女朋友诶。” 昂热校长发出爽朗的笑声,他把手中的骨瓷杯放下。“年轻可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是在剑桥拿的博士学位,也是在那里上的本科,至今我还经常回到剑桥去……”“所以你读书那会儿认识徐志摩吗?”夏弥举手发问,她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超级好奇。 昂热愣了一下。“拜托,校长,徐志摩诶,就是那个写了再别康桥的老渣男啊!”夏弥义愤填膺,显然很看不上这位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的巨人,“后来他坐飞机死掉了。” “哦,我不认识他,他来剑桥的时候大概是1920年左右,那时候我都四十多岁了,正活跃在密党内部的政治争斗之中。”昂热说得轻描淡写。 “说起来我最开始也想去剑桥大学的,听说那里有戴着丝绸领巾的英伦贵族男孩每日在叹息桥上弹贝斯和大提琴,我以前很喜欢弹大提琴的男生。”夏弥说。 “现在这会儿我的老师已经死了,校友也都死了,所有我认识和认识我的、和剑桥相关的人都死去了,他们都是普通人,不能像我这样活那么久,久得像是留存人间的恶鬼。”昂热凝视着夏弥的眼睛,“那时候我和我的朋友都喜欢过同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总是穿白绸的长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怀里抱着圣经从三一学院的教堂前走过。” 夏弥对昂热的往事很感兴趣,她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来。可昂热校长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她选择了你吗校长?”夏弥像是好奇宝宝那样追问。 “不,没有。后来她爱上了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不过就在这个女孩做出选择的那晚,我们迎来了一件即使在漫长屠龙史上也堪称恐怖的事情,我们遭到了袭击,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那个喜欢穿白绸长裙的女孩在康河上追寻了三天三夜,白裙都被荆棘割破,白皙的肌肤都被划伤,可最后她也没有能够找到梅涅克的身影。”昂热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这样悲哀的过去,真不愧是活了一百四十岁的老家伙。 “死了……?”夏弥愣愣地看着校长,这让她看上去有点天然呆。 “一头初代种袭击了我们的庄园,那一代的狮心会只剩下我一个人,梅涅克使用言灵莱茵与那头初代种同归于尽。”昂热那双雅利安人特有的铁灰色瞳子里隐晦地闪烁过一丝灿金色的光,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此刻紧绷,原本覆盖整个卡塞尔能够将言灵.戒律的效果扩散出去的炼金矩阵此刻在这间办公室里出现了巨大的漏洞,圣言的能力回到了两个人的身体里。 “初代种……是龙王吗?”夏弥紧张兮兮,女孩握拳作愤愤状,“他真该死啊他!” 校长死死凝视她的眼瞳,很久之后忽然坚冰散开,祖父般的笑容回到他的脸上,“嗯,他的名字是李雾月,我们怀疑他是天空与风之王,但事后我没有看到李雾月的龙骨十字。” “闲聊时间到此为止,是时候说点正事了。”校长说着将面前的文件推到夏弥的面前,“你的男朋友,在三峡杀死了两条次代种,这是好事,可我们大概要有麻烦了。” 041.捡起她 “师姐你没必要这样的,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我,不过是愧疚让你做出了误判。”迎面而来的海风咸湿且冰冷,路明非的眼睛里倒映出璀璨的群星。他看上去还是那个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的男孩,可他的眉毛高高扬起,好像一把锋利的宝剑。 “你知道吗师姐,以前那一段时空里,我上高中的时候很喜欢陈雯雯,要是陈雯雯也喜欢我,我大概也不来卡塞尔学院屠什么龙了。不过后来有一次我在电影院里衰得像一条败狗,那时候是你把我从那里捞了出来,从那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路明非的语速很慢,是在讲一个没有长大的衰小孩埋在心里的故事。 “其实仔细想一想。我可能并不是喜欢陈雯雯,也可能并不是喜欢你,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那种奇怪的依赖心理很可能是产生自某种认同感。”路明非不知道自己在被诺诺亲吻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可每当自己面对师姐,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某个身上有着淡淡檀香的红发巫女。 他明白自己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做出这选择时的路明非一定坚决坚定,像是背负高山前行,除非高山崩塌否则没人能动摇他的选择。 “我以前喜欢陈雯雯,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她是班上唯一一个愿意理我的女生。而且她长的也很漂亮,像是落地窗前盛开的小百合。青春期的男孩总是喜欢漂亮的女孩,这无可厚非。” “而我为什么喜欢你呢,师姐。或许我只是混淆了感激和崇拜。”路明非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敢去看身边诺诺的眼睛。他其实是骗她的,他真的很喜欢陈雯雯和诺诺,曾经。 现在他已经不喜欢陈雯雯了。 师姐在他的心里还是占了一些位置,但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死死地扎进根里。 在那么高昂的漫天星空之下,三峡的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摩尼亚赫号的船舷,诺诺用七宗罪里的色欲沿着脚踝把作战服割开,露出赤裸的双脚。 真漂亮,月色落在上面,便似乎流淌着辉光,每一根脚趾都浑然天成圆润饱满。 诺诺这时候抬起她的头来,用那双深红色的瞳子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那是深情而漫长的凝视好像女孩要在目光的交汇中将男孩的模样烙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师弟,你知道吗?”诺诺突然说,“你大一暑假回家的那一次生日,我其实给你发过生日祝福,可是你没有收到。” 该死的回忆好像一个又一個的小泡泡从某个漆黑幽深的角落一个又一个的向上晃悠,然后在路明非的思想中狠狠炸开,用泡沫炸开时的微光照亮出某些早应该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路明非想起来了。 那是……杀死龙王诺顿后的夏日。 他在那个夏天丢失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并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这份文件眼看着一个长相有些猥琐的前辈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是雷蒙德,编号B007。他的脚底板纹着玫瑰。他的血统只是B级,他死在火车南站如天穹倾塌般的无数玻璃碎片切割之下。 在那个夏天他遇到了师妹夏弥,也正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芝加哥,所有的悲剧其实都早已经注定了结局。 “我以为恺撒发给我的消息是伱们两个一起编辑的。”路明非说,“我在登上飞机之前,心想也许你们两个在一起度假。恺撒发的也算你一份。” “没有,那时候我和苏茜在西伯利亚东部执行任务,我编辑好了内容在最后一刻点击发送,但那时候你已经登上了航班,消息没有能够发到你的手里。”诺诺看上去有些低落。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路明非没有收到她的生日祝福的。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俩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 误会了便也误会了吧,正好让路明非死了那条心思。 其实这么想的时候诺诺心里隐隐有些发痛。 她在从三峡回去之后,时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是一片近乎黑的蓝色,光隔着水从头顶照下来,水的波纹投射在她的脸上。她悬浮在无尽的水波中,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水面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她想努力浮上去,但她没有力气,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那些人影似乎俯身看着她,似乎面容哀戚。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棺材里,透过玻璃和亲人告别。 真是个噩梦啊,真是太讨厌了。梦里的时间是不流动的,真冷啊,她害怕地想要蜷缩起来,但是无力蜷缩。真安静啊,好想跟人说话,可是说不出来。真绝望啊,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她每次醒来都浑身冰冷,她不记得在三峡水下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明白那个梦是关于死亡。 这个梦在她死去的时候被解析了。 狠狠降临的黑暗中沉重的水流好像压到她的身上,潮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可忽然一切被撕裂! 水、光、近乎黑的蓝色,一切一切,被利爪撕开。 好像是天穹开裂,裂缝处露出一张巨大的脸,脸上一对光如白昼的黄金瞳,那是一张狰狞的魔鬼的脸。可这魔鬼却露出孩子般的悲伤和愤怒。那是路明非的脸。 “师弟,你知道吗?我真的是一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我很害怕自己会在某一天被整个世界抛弃,那时候我选择恺撒,并不是因为我爱他或者喜欢他,只是因为觉得他配得上我我也刚好配得上他,我们两个人看上去真的很配,而且我和他呆在一起并不感到讨厌。”诺诺那么用力的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深红色的瞳孔里好像有氤氲的雾气朦胧着。 真是柔软。 诺诺从没有把自己柔软的一面展现给任何人,即便是曾经那段时空的恺撒,也未曾见过。 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三峡事件之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寻找那个在水下被我仅见过一面的家伙,我想我知道有个人一直就在我身边,他默默的关注我,默默的保护我,可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找不到他。只知道有他在,我就不会被世界抛弃。” “有些时候我会在梦里用侧写描绘出他的脸,那张脸和你一模一样,可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我不愿意相信那是你。”诺诺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水雾,可她本应该是那么坚强的女孩,坚强得应该像是带刺的玫瑰,“那时候我时常想,如果那个人肯站出来就好了,站出来,告诉我他是谁,这样我就会真的无法自拔地爱上他,可是他没有站出来,你没有告诉我他就是你。” “师姐……”“直到恺撒向我求婚,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有疏远你,即使这让我很难受。”诺诺打断了路明非想说的话,看样子她今天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她真是个不合格的赌徒,走上牌桌不管不顾就是Allin,看都不看自己手里有几张好牌。 这种人要么是眼神都渗着寒意的亡命徒,要么是一无所有的流浪者,再要么是初入赌局的新手玩家。 路明非不知道诺诺是哪种人,像她自己说的,她是一本书,一本永远有几页被粘在一起的书,没人能翻开她这本书,连上一次的恺撒也办不到。 “我还记得你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送过我一场烟花秀,我不知道是你送的,学院里正是硝烟弥漫,夜空却被那么多的烟花照亮。”诺诺像是一只小猫一样用自己的脸蹭了蹭路明非的手臂,路明非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的表情,诺诺说,“当时你看到我哭了,其实我哭不是因为烟花太美了,而是因为那种‘永远在你背后的幕布里看着你’的感觉。因为有了那个人你可以什么都不害怕,那种沉默寡言的强大,让人不由得安心。” 这时候诺诺突然听到自己身边的男孩在发出如此沉重的叹息,这声叹息响起在寂静的海风里,像是海底的鲸群在跃出水面发出悠远的歌声。 她抬头去看路明非。 路明非也在这时候低头去看诺诺。 两个人的眼神交汇,可诺诺突然就哭出来了。 在很长远很长远的过去里,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应该是有那么一个人藏在幕后的,常常能感觉他在自己身边,只是永远找不到他。 只有一次她感觉那个人就要出现在她身边了,就是在三峡的水下,她能感觉到那种围绕着她的、强大莫名的力量,完全把她笼罩。她擅长侧写却描绘不出那个人的面目,那个人的气场霸道而凶狠,在她受伤的时候飚射出凌厉的怒气,像是对她有那么深沉的爱。直到被奥丁的长矛贯穿,她终于见到了自己梦里总是只能见到背影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路明非。 那个人是路明非! 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真的那么坚定地在选择师弟,她的抉择比冰海残卷里记载曾树立在世界北方的青铜柱还要不可辩驳。 可此刻正交汇的眼神里,属于路明非的那一道那么坚硬,那么冰冷,没有丝毫的爱。 他真的变了。 “师弟。”诺诺把自己蜷缩起来,她用下巴抵住膝盖,眺望远方平静的海面,她过了很久才说,“我不会放弃的,这不是我们的宿命。” 她凝视路明非没有表情的侧颜,男孩的睫毛长而弯,这样看过去居然有点女孩子气。 以前从没仔细看过,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师弟真好看。 “你给了夏弥机会,大可以也给我这个机会。”诺诺说,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路明非,把自己的头靠在男孩的肩膀上。 路明非全身僵硬了一瞬,他没有避开。 他在想,命运总在开玩笑。 这时候有轻蔑的笑声响起,是男孩的笑声,尖锐而凉薄,充满了嘲讽。 路明非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改变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然后重新化作现实,老旧的榆木地板,左手不远处竖插着一艘巨大的古船,被海水腐蚀了多年的旧船板上搁着不同年份各式各样的酒,右手边是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林荫路,林荫路外是小河,雨哗哗地打在玻璃上。抬头是挑高八米的穹顶,近一百年前的旧木梁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枝型吊灯,而此刻吊灯是熄灭的,巨大的空间里亮着的只有路明非面前桌上的烛台。 真是熟悉的地方。 路明非的脑袋有些痛了。 他向自己的腰间摸去,想握住刀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当刀剑在他自己手中,他才会感觉到一丝安稳。可他抓了一个空。 “Aspasia餐馆,还记得吗?”路鸣泽推着餐车从黑暗中走出,小魔鬼穿着很考究的手工定制西装,大概是伦敦或者巴黎街头某个近百岁的老裁缝和他的徒弟们花了好几十个日夜才做出来的昂贵奢侈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打着领结,上衣兜里塞着蕾丝边的手帕。 餐车里是几支路明非不认识的金色甜酒和一个不大但很精致的奶酪蛋糕,奶酪蛋糕的雕花上写着几个字。 路明非眯了眯眼,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什么字,但看清楚的时候脸色变得很有些难看。 “陈雯雯,我其实喜欢”,那几个字就在这里断掉了。 “命运就在眼前了哥哥,你要做出何等的抉择?”路鸣泽戏谑地笑。 可路明非知道路鸣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在指向某个既定的未来。 “不要打哑谜。”路明非很重地敲了一一下路鸣泽的脑袋。他这一下被小魔鬼躲过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路鸣泽微笑,他拍了拍手,路明非的对面,灯光下缓缓出现双目无神的陈雯雯。 “你比她强了,你掌握了能够支配她的权力,所以你能够大发慈悲地去想要不要原谅她曾对你做过的事。”路鸣泽又拍了拍手,陈雯雯隐去了。 他拿出一张纸,“你掌握权力,那么曾经高不可攀的女孩会变成尘埃里的泥偶,高高在上的死敌也会对你跪地求饶。现在到了我说过的那一天了,就像你曾经面对陈雯雯,现在你要考虑是不是俯身把诺诺捡起来,因为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她只是尘埃里的一个泥偶。她再也不会捉弄你,不会一脸骄傲,甚至她哭着求你,你都不会动心。那种权与力……对如今的你而言唾手可得,哥哥,品尝到了吗,这是何等甘醇的美酒啊。” 这时候,那张纸飘落。 “哎呀不好意思,我的纸掉了,能帮我捡起来一下吗哥哥?”路鸣泽的脸上带着那么可爱的笑容,可眼底深处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路明非白了他一眼,然后捡起那张纸。 但路鸣泽没有接过去,他只是幽幽地说,“去像是捡起这张纸那样捡起陈墨瞳吧哥哥,就当可怜她。” 路明非愣住了,他感觉有那么极端的严寒渗入他的血管,他大概是遗忘了什么,又或者…… 错过了什么。 042.麻烦 卡塞尔所有的社团活动所需要的经费,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已经毕业的社团成员,只有极少部分是由学校拨款下发。 所以狮心会和学生会那么壕,而其他的学生社团却显得那么窘迫。 狮心会是从龙血密党时期传承下来的兄弟会,这个社团走出过很多强大的屠龙者,这些屠龙者在世界各地积累财富,把数量庞大的金融帝国掌握在手中,也自然而然地会将一部分资金倾斜到狮心会中,这是这个兄弟会能繁荣到今天的原因。 而学生会是在近些年崛起的,主要是得益于恺撒.加图索的扶持,加图索家族在如今的混血种社会绝对算是顶尖豪门,他们的产业从东西伯利亚到西苏格兰,再从格陵兰岛到波涛菲诺,遍布整个欧亚大陆,储存在瑞士银行金库里的黄金全部拿出来能动摇全世界的金本位市场,随时能调动庞大的资金流去摧毁一个非洲或者南美小国的货币体系。很多欧洲混血种愿意追随加图索,他们为学生会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也带来了足够和狮心会媲美的资金储备。 “可是我们是新兴的国度,我们的成员绝大多数是本届的新生,没有充足的社团经费,也没有良好的学生基础,虽然在路明非的领导下拿到了自由一日的桂冠并获得了诺顿馆的使用权,但我们会在发展的过程中受到狮心会和学生会的双重打压,校方不会帮助我们,我们得靠自己了。”诺顿馆会议厅的红枫大门左右敞开,穿着黑色款校服的夏弥坐在会议桌的尽头,她把自己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一贯温润的脸上居然有些坚毅与肃杀。 这里原本属于加图索家的凤凰家徽的装潢已经被撤去了,被换上了学院的校徽,这是因为此时路明非还远在中国执行任务,这个新兴的兄弟会虽然拟定了数個名称与图腾,但都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 那是领袖的殊荣。 此时这个依旧自称为新生联谊会的组织召开了他们的第一次内部会议,在一系列的程序流程之后,在自由一日中最终反水狮心会并使用航炮PPK淘汰两大社团剩余精英为路明非会长奠定胜利基础的夏弥当然成了这里的代理会长。 当然,也因为现在整个学院都认为新生S级路明非与新一届颜值最能打的美少女早已经情愫暗生终生私定什么的有关系。 对于在守夜人论坛上传得很厉害的“路明非和夏弥在交往”的谣言,夏弥的辟谣帖子只有一条,“这不是谣言。”,这条帖子在论坛最上面挂了两天,引起众多牵挂小学妹的衰仔学长鬼哭狼嚎。 “我们有路明非!”来自中东的男孩皮埃尔举拳高呼。奇兰是路明非的脑残粉,哪怕在上一段时空路明非没有展现出天赋和实力情况下都是和古德里安在学校里并排的顶尖路吹,这一次更夸张了几分,他在新生中有很高的威望,如今导致整个新生联谊会对路明非都颇有些无脑信任的感觉。 “对!我们有路明非!”另一个亚洲面孔的男孩同样振臂高呼,很快会议桌上便举起了几十双胳膊,所有人都在大声说出路明非的名字,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金色,金色的深处藏着憧憬与崇敬。 在龙血密党正式成立之前的岁月里,混血种们一直过着弱肉强食的生活,他们身体里属于龙的那一部分始终让他们跟随强者、崇拜强者。 路明非在自由一日中展现了强大的实力,以一己之力击败学校近几十年来最优秀的A级和超A级,很快让这里的所有人彻底臣服。 “短时间内,路明非不会回来。”夏弥冷冷地说。她以帝女般的姿态和眼神俯瞰扫视所有人,精美绝伦的五官毫无表情,“他在执行任务,还有,他遇到麻烦了。” ----------------- 时间回到27个小时之前,昂热校长坐在斑驳的阳光中,他捧起盛锡兰红茶的骨瓷杯,身子微微后倾,倚靠在椅子上,这使他的半边面孔隐藏在阴影中,这阴影的周围是斑驳而明亮的阳光,窗外巨大的桦树被风从吹得沙沙作响。 “我们有麻烦了,很大的麻烦。”昂热校长的笑容收敛了,他在阴影中凝视夏弥的眼睛,折刀收入鞘中放在办公桌上。 “喂喂喂,校长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严肃啊你知不知道!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跟我说这种话,会让我以为是黑王复苏可你知道吗?”夏弥发出抗议的声音,她这时候已经没有继续吃那一份哈根达斯了,转而专心对付校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马卡龙。 “黑王复生可不是什么麻烦。”昂热失笑,“那是末日,是一切的终焉。” 夏弥这时候翻开名为“夔门计划”的任务报告,文件袋的封口上卡着“S”的红章,这意味着夔门计划的等级已经达到了卡塞尔学院内部任务分级的最高级。 “三峡大坝以西,夔门,一百五十米深的水底,我们通过对地壳运动的监测发现了那里原本埋藏在岩层中的青铜城因为地质运动发生位移,并出现在可以被探测的深水之中。”昂热低声讲述夔门计划的资料,“终生教授们通过对已出土龙族古史的解析认为那座青铜城有很大概率是东汉初年销声匿迹的白帝城、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 “等等,校长,青铜与火之王这种东西只是记载在冰海残卷里的野史吧?”夏弥瞪大眼睛。 “冰海残卷中多次提到四大君主,分别是青铜与火之王、大地与山之王、天空与风之王和海洋与水之王,虽然在漫长的历史中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些龙王的存在,但他们的影子贯穿整个世界历史。”昂热说,“许多终生教授认为黑王以自己的骨血创造的龙才是初代种,他只诞生了四个子嗣,就是这四大君主,然后其他的龙类又被四大君主以自己的骨血塑造,由此出现次代种。” “这么说现在只剩下三个龙王?天空与风之王李雾月已经与梅涅克.卡塞尔一起死在夏之哀悼事件中。”夏弥抓住事情的关键。 “不能这么说,我没有发现他的龙骨十字,他可能茧化了,正在世界的某处角落等待宿命中的归来。”昂热并非典型的悲观主义者,但对于杀死一位龙王,即使是倒数人类历史数千年,也是从未有过的奇迹,那些暗面的君主们始终能够自茧中归来,毫无悬念。 随后他们都没有说话了,只剩下夏弥翻阅资料的声音。 “我注意到这份报告中有写道‘路明非有那么几个瞬间疑似使用了精炼血统的技术,他的外貌一度死侍化,生长出细密如钢铁的鳞和昆虫般的关节’……”“我详细地看过了任务报告的所有细节和当时路明非屠龙时的视频细节,可以确定这是一种名为‘暴血’的技术,这种技术最开始出现在最初代的狮心会内。”昂热校长说,“问题就在这里,看到这份视频资料的不仅仅只有我们,曼斯教授同样直接对校董会负责,任何尝试将自己的龙类血统精炼的尝试都被禁止,这是曾经的密党和如今的卡塞尔存在的基础,我们的S级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到审判,并最终被监禁。” “可他刚杀死了两头次代种。”夏弥义愤填膺,她右手托腮,眼睛里的光明灭不定,“在任何一个混血种社会中,他都应该算是西格蒙德或者弗里希里德那样能够被记载入史诗的英雄。” “确实是这样,我们的校董会也并全是迂腐的老古董,他们中的一些人愿意为真正的天才破例,可真正麻烦的东西是这个——”昂热校长身体前倾,从资料中抽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个被打开的登山包,登山包里摆放着如折扇般摊开的青铜匣子,每一个槽里都插着一把精致而古老的武器,刀剑的末端露出在外,即使只看照片也感觉寒意涌来。 “这是神话般的武装……”昂热的眼睛微微眯起,滚烫的鎏金自那对眼缝里迸出来, “青铜炼狱.七宗罪!”他说出这武装的名称,整个办公室都在刹那陷入虔诚的寂静,像是君王的名字被念诵时,所有的臣子都要跪拜低头高呼圣躬安。 “青铜炼狱……”夏弥一脸震惊,“那是什么?” “不是青铜炼狱,而是七宗罪,冰海残卷中多次记载由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使用至高无上的炼金术所打造的刀剑,那位君主将金属杀死然后重新赋予其意义,铸造出能够杀死其他君主的武器,匣子上的某处应该纂刻着‘凡王之血,必以剑终’八个龙文。”昂热校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龙族真是残暴自私的种族,君主会为了互相屠戮而锻造出能够杀死同伴的武器,即使这武器落在卑贱的人类手中也在所不惜。” “就是就是,大家相亲相爱不好吗,非要打打杀杀。”夏弥对昂热校长的话颇感赞同,频频点头。 “哈哈!”昂热校长爽朗地笑,“夏弥同学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可惜龙和人始终是不同的物种,我们之间的战场上最终也只能有一个能站到最后。” 夏弥没有说话。 “从最纯粹的基因上说,在迄今为止任何一个生物学家、古生物学家和龙类研究专家的认知中,龙类是远远强于人类的,这也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从达尔文的进化论确立以来,我们往往相信优秀物种会淘汰落后物种。但龙类和人类之间,恰恰相反。基因不占优势的人类结束了龙类统治的神权时代,从那以后,龙类反而成为生活在阴影里的爬虫,人类成为高踞万物之灵的宝座。你可以想像,对龙类而言,这是多么难以容忍的事。人类清楚地知道龙类的仇恨是何等强烈,龙类复苏,人类就会被重新被踩在脚下。我们之间的战争不死不休,谁都是亡命之徒、退无可退。”昂热缓慢地述说这样的事实。 夏弥微微闭上眼睛,眼前是太古的战场,龙和人用牙齿利爪与武器厮杀,鲜血从北方流淌向南方,就成了滔滔不绝的大江,古奥的祭司在这大江的彼岸高唱着圣歌。 确实是这样的,龙和人好像都没得选,他们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便被烙印上至死方休的仇恨,这无关立场,只关乎族群的存亡。 远古时期,龙成为弃族,他们在黑暗中沉眠,无法睁眼,但现在,睁眼的机会来了,谁又愿意继续当那阴影中的爬虫呢? “这些在上龙类谱系学的时候会说到,我们应该关注的点是即将来袭的那个大麻烦。”昂热校长点了点照片上的七宗罪,他凝视夏弥的眼睛,“根据冰海残卷记载,这套武器在青铜与火之王最后一次茧化的时候被带入了坟墓,将在君主归来的时候诛杀逆臣。可现在它出现在路明非的手里,一个S级新生的手里,校董会怀疑他的身份,也怀疑他的血统,甚至怀疑他是否会是某个初代种的人类形态,毕竟在三峡的夔门计划中,路明非展现出了能够单独杀死次代种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路明非可能是青铜与火之王?”夏弥终于转过了脑子。 昂热打了个响指,“bingo。” “我是一个教育家,当然无条件信任明非,可是校董会都是一群生意人,他们只看利益和证据,不管明非如何解释他都会被打上高危的标签,他会被暂时囚禁,那些神话般的武装也会被剥夺,我不愿意看到这件事情发生,可在这件事上,我的力量着实有限。”昂热竖起三根手指,“我能掌握的校董会中的票数最多只有三张,这个数量远远不够,如果想要保护明非,你需要更多外部力量的介入。” “校长你的意思是……”夏弥瞪大了眼睛。 “你们现在组建的那个兄弟会,里面有很大的惊喜。”昂热校长不愿意多说。 043.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1) 第一节:下潜任务 “青铜计划继续进行,第三次下潜任务由S级特遣专员路明非及A级特遣专员陈墨瞳合作完成,下潜时间预定为上午11点50分。请上述人员做好下潜准备。”调度员的声音响起在摩尼亚赫号的船舱之中,摩尼亚赫号的舱内扩音器数量很多,此时他的声音像是自云端落下那般缥缈,这很符合校董会的身份,那些老家伙自认是手握权力的人,高高在上、俯瞰混血种与人类。 青铜计划的调度员是由校董会直接派遣,路明非在驾驶舱里见过他,是一个有些腼腆的日本男孩,说是男孩也有些不合适,他大概二十六七岁,不过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说话的时候温文尔雅总会微笑着盯着人的眼睛。 他说他叫藤原信之介,很内向,总会因为某些小事而被曼斯教授呵斥。 此时曼斯坐在路明非的对面,老家伙的表情实在有些不太好看,“叶胜和酒德亚纪在上一次的下潜中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在经过诺玛的心理评估之后,他们已经不再适合进行下一次的下潜任务。再加上青铜城里存在着某种奇怪的生物电流,能够让血统等级不达标的混血种行动力减弱甚至产生幻觉,学院怀疑这是那两头次带种留下来的类似龙威的东西,以前也有些任务中会遇到类似的事情,通常只有A级以上的混血种能抵御那些在龙族中也堪称王爵的次代种的龙威。”曼斯教授说,“可现在这艘船上血统达到A级以上的学生只有你们两个……” “没关系,我读高中的时候拿过PADI开放水域潜水员潜水证。”路明非说,他委实是有些潜水的经验和天赋在的。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叔叔婶婶家旁边的池塘还没有被封起来,周围也没有新建化工厂,池塘里的水很清澈,附近的男孩就会在夏季的傍晚相约着一起穿着泳裤套着游泳圈扑通扑通往水里跳。路明非也在这群男孩的里面,那时候他很喜欢游泳这项运动,冰冷的池水总是能够洗掉他心里面某些浮躁的想法。 “我的游泳课成绩始终排在第一名,而且经受过专业的潜水训练。”诺诺耸了耸肩,她的嘴里嚼着泡泡糖,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她总是这么漫不经心,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可只要那双深红色的眸子转向身边的男孩,娇艳的眉眼便会忍不住弯曲成好看的弧度。 这时候夔门云淡风轻,完全不复不久前狂风暴雨、龙兽嘶鸣的恐怖景象。 “我很担心你们在遭遇突发情况时是否能做出正确的应对。”曼斯教授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这意味着他正在经历一场头脑风暴,有些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用自己的肢体做出无意义的外界应激性表达。 “在150米深的水下,你睁眼看去,周围是一片漆黑,寂静得好像死人的国度。无休止的孤独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你的整个身体淹没,连带着心脏跳动的声音都会被你听在耳中,这样的孤独是人类很难忍受的,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潜水员可能会升起某些极端的念头或者想法。学院以前的任务中不是没有遇到过相似的情景。那是一次在波斯湾执行的龙族文明遗物打捞任务,当时的带队导师是曼施坦因,负责下潜执行任务的学生血统是B级,他带着潜水设备执行下潜任务,在60米深的水底呆了三个小时,被拉上来的时候,龙类的遗物被固定在他的腰间,几十厘米长的潜水刀从胸膛插入,再从后背贯出。他的脸色苍白,血都流干了,失去生命迹象超过了一个小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個学生的身体表面没有任何发生打斗的痕迹,氧气储存也还至少足够四个小时的活动量。当时尸检机构给出的解释是水下的自杀。” 路明非没由来打了一个冷战,刻骨的寒意从心底涌上来。他好像真的身临其境,周围一片漆黑,听不到丝毫的杂音,只有水流鼓动耳膜发出的沉闷噪响。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可能真的会生起自杀的念头吧。如果没有同伴的陪同,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对我们有点信心,教授。”诺诺越过桌子拍了拍曼斯教授的肩膀,她正把自己深红色的头发扎起来,此时英姿飒爽得像是一个中国古代的女剑士或者女侠客。 曼斯教授把剪开的雪茄放在桌子上的雪茄架子上靠着,白色的烟雾以很缓慢的姿态升起,他凝视路明非的眼睛,“青铜城的构造充满了古老的炼金技艺,时刻都处在某种还未被我们发现的规律的运动之中,你们在下潜之后或许能够顺利的进入其中,但是很可能无法找到出来的道路,就算你是强大的S级,是混血种的新星,是我们未来的领袖,你也不过是一个混血种,一个人类。你的力量无法与整座城市抗衡。”他这么说的时候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思在里面。 年迈的教授没有挤眉弄眼,可他字里行间表露的意思都是只要路明非说个不字,他就立刻终止这项任务。 可路明非缓缓摇了摇头,“我被校长派遣来执行青铜计划。这个任务原本要只是要求我们作为叶胜小组的助理存在,可既然叶胜学长和亚纪学姐此时无法再继续下潜任务,那么它就责无旁贷的落在了我的脑袋上。” 路明非以凝视回应曼斯教授的凝视,他微笑,“而且像你所说的,教授,这艘船上A级以上血统的学生或者执行部专员只有我和师姐两个人,我想我们有能力去完成这个任务。” 诺诺在此时将自己撇向窗外的眼睛挪了回来,她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孩,他坐得笔直,脊背像是一把宁折不屈的剑,就着舷窗外照进来的微光,男孩脸色平静,却没由来的略显憔悴,但干净利落,每一根线条都像是千锤百炼过。 命运三女神的手艺真棒,只是重来一次,就把那个总缩着肩膀走路的男孩包装成了这副模样,就像穿了件坚固的甲胄,那么硬挺。 这家伙耷拉着眼睛低垂着眼睑的时候五官像是女孩一样柔和,可当他下定决心挺直他的脊背,眼神中透露出狮子般的坚硬时,又好像真正屠龙的英雄那样让人信服,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容辩驳。在这样的男孩身边,真有安全感,诺诺的眼睛深处荡漾起明亮的秋水。 诺诺还记得上一次执行青铜任务,同样是在夔门下潜,要进入青铜城执行爆破任务。路明非惊恐得像是一只应激的仓鼠,那时候发出的声音是真正的颤音,那样的路明非总是被自己罩着,好像被老母鸡保护在羽翼下的小鸡一样。而这一次他那么勇敢,那么坚毅,说出话来平静而锋利,像是被裹在刀鞘中的折刀。 “好吧,既然你们坚持。”曼斯教授终于发出很长很长的叹息。 路明非只是一年级新生,诺诺也不过是二年级学生。他们不在卡塞尔学院的战斗序列之中,只要路明非和陈墨瞳显露出一点点抗拒,他就会立刻终止这项任务,并且要求执行部派出更资深的专员来完成所谓的夔门计划。 虽然对路明非的血统产生了一些怀疑,但只要这怀疑没有被坐实,那他就是整个混血种社会中最被寄予厚望的S级,而诺诺更是曼斯自己的学生,血统是同样优秀的A级。这样的两个人本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他们会在屠龙的战场上树立起鲜明的旗帜,战士们会呼喊路明非的名字咆哮着冲锋上前。 可如果他们选择执行下潜任务,又偏偏在下潜的过程中发生意外,那他曼斯.龙德斯泰特将成为整个混血种社会的罪人,也将成为整个人类抗击龙族历史上将要被钉上耻辱柱的那个人。 “这里面是钥匙的血,它能够帮助你们打开青铜城的大门,伱得把这些血喂进那个活灵的嘴里。”曼斯将一个密封的小手提箱交给路明非,手提箱的外表呈现出暗淡的银色,表面绘制出全盛的世界树图腾,路明非将它打开,里面躺着两只透明的试管,试管中装着深红色的液体。 果然是真正的鲜血。 钥匙是诺诺的弟弟,同父异母,拥有特殊的言灵和强大的血统,但他的身体无法生长,甚至时刻可能处于退化之中,必须生活在特殊的容器里。 因为青铜城本身的密封属性,学院将这个其血液能够打开世界上任何一扇门的个体从陈家带了出来,随行的还有个有些刁蛮的女性。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算是诺诺的小妈。 很难想象,即使已经到了素质教育如此普及的今天,世界的某些阴暗处还保留着一夫多妻制的丑陋制度。其实这在混血种之中其实并不少见,一些古老的混血种家族会让自己的继承人迎娶多个接受过挑选的女性,并与这些女性诞下子嗣。 “好的,教授,我知道了。”路明非用很郑重的语气回应重新扣上了箱子。他其实没有必要非得收下这东西,对活灵来说,他S级路明非的血比任何一把钥匙的血都要诱人,这是上一段时空所积累的经验。 这时候天空突然阴暗了下来,原本云淡风轻的三峡夔门在此刻重新变得让人不安,密不透风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像是被某些恐怖的东西驱赶着一样向这个方向汇拢,狂烈的风吹起一人高的浪拍打在摩尼亚赫号的船舷上。 诺诺突然深深地看了一眼路明非。路明非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抬头看向诺诺,凝视那对似乎藏着深意的红色瞳孔。 “如果不出意外,走过整个青铜城所需要花费的时间只有不过两个小时,而你们的氧气配给足够支撑你们在水下活动超过五个小时。”这时候面色有些苍白的酒德亚纪握住了诺诺的手腕,这个有时候温柔得像是邻家大姐的女孩在此刻突然流露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关怀和担忧,她说,“青铜城里是安全的,我们所见到的疑似纯血龙类的东西已经被明非学弟杀死了,你们只需要进入青铜城,使用照相机留下影像资料、采集样本,然后迅速通过,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好,我记住了。”诺诺说,她伸了一个懒腰,在放下双臂的时候用修长柔软的胳膊环住了路明非的脖子,“师弟,不要害怕,有我罩着你哦。”诺诺的眉眼弯弯,此刻,狭长的眼缝中露出某种名为疑惑的情绪来。可她隐藏的很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只是路明非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女孩从表情上的细微变化所表露出来的想要传达的信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能带上我的刀吗,教授。”路明非看向曼斯教授。他指了指被放在船舱内的七宗罪,那个青铜的匣子此刻静静地躺在狭长的登山包里,好像正在沉眠的古龙,古老的梵文铭刻在剑匣的表面,逸散出金色的流光。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这是注定杀死王的东西。 “按照卡塞尔的校规和执行部的行动手册来看,潜水的过程中是允许携带武器的,不过……”曼斯教授在此时犹豫了一下,他将自己的目光撇向驾驶舱的位置,“这一次的任务调度人藤原信之介明确地向我们表露了校董会的意思,那些古老的家族不希望这一次毫无威胁的下潜任务中有任何锋利的东西被带下去。他们认为青铜城里存在着许多有价值的古物或者炼金技术,活着的金属或者威力巨大的武器被带入这座青铜城可能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损失。” 活着的金属是炼金术的专业术语,意思是普通的金属。 “我明白了。”路明非比了个OK的手势,可此刻他的腹部收缩,一把狭小精致的刀剑正贴合着他的肋骨隐藏在他的腰际。那是七宗罪之中威力最小可也最善于隐藏的武器,同时还是路明非最擅长使用的武器,色欲,它的形状形似小太刀,在他的手中简直就好像自己的手指一样好用。 曼斯教授开始校对时间,“现在是BJ时间上午11点50分,夔门计划第三次下潜任务正式开始执行,请本次任务执行专员做好下潜准备。”曼斯教授用平淡的语气说。 可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路明非和诺诺。 在与龙族的战争中,每个人都无路可退,任何人在踏足这片战场的时候都已经应该想好了自己的结局。可曼斯教授不仅是一个战士,他更是一个教育者,他热爱自己的学生胜过热爱自己的生命,不管路明非还是诺诺都没有经历过类似叶胜或者酒德亚纪那般严格的训练,贸然执行这样的下潜任务实在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甚至即便到了现在,只要路明非或者诺诺说出任何一点抗拒的话来,曼斯就会立刻取消下潜任务。 可他们没有,男孩和女孩只是默默地凝视,随后互相交错了眼神,将目光投向对方身后波涛汹涌的三峡水面。 此刻有细密的小雨击打在沸腾的水面上,仿佛有无数尾鱼在跃起。 路明非舒展自己的身体,纵身一跃。 在落入水中的瞬间,他听到了另一个重物落水的声音。那是诺诺。 044.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2) 第二节:葬在宿命中的男人 “时刻注意你们各自的氧气表,大约能够支撑5个小时,足够你们使用,但如果一旦发生氧气泄漏,你们需要立刻上浮,在那样的环境中任何的逞强行为都是自寻死路,我不想因为你们两个让守夜人在学院的钟楼上放飞成群的白鸽。”曼斯教授的声音通过电信号传递到塞在路明非和诺诺耳朵里的传讯设备上。 语气很严厉。 “连接你们潜水服上的黑索一方面是能够保证你们和摩尼亚赫号保持联系的数据线,另一方面也是可靠的救生索,是装备部研发出来的纳米材料外层,能够承受超过五百千克每平方厘米的拉力,如果你们在水下遭遇了意外,这东西会是你们最后的希望。” 这些事情原本是不用交代的,不过介于此时执行当前任务的两个人都没有过相关的经验,曼斯教授变得比以前唠叨了很多。 “如果你不告诉我们这东西是装备部研发出来的,或许我心里会好受一些。”诺诺在通讯频道里说。 “虽然不得不承认那群人都是热爱炸弹的疯子,但他们对于安全保障这一方面有很大的话语权。”曼斯教授说, “瓦特阿尔海姆共九层不同的隔离层作为屏障,包括厚达3米的混凝土墙、50厘米厚的高强度装甲板,还有克制核武器攻击的铅锆合金板,隔离层之间用大量的石墨粉末填充。据校长说那里可以抵挡龙王灭世级的言灵和核弹爆炸的直接冲击。由此可见他们对于如何保障生命的延续还是有很专业的。” “如果不是上学年有个四年级的学长在实习的时候因为装备部的道具被炸掉了一条胳膊我就信了。”诺诺撇撇嘴,她对这个神经病部门实在有些无力吐槽。 路明非展现出了巨大的好奇,“怎么炸飞的?” “谁能想到用来炖猪肘子的压力锅会是热感炸弹?”诺诺说。 路明非心想那位师兄也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想想师兄一路从芝加哥杀到墨西哥再从墨西哥杀到巴西最后深入热带雨林也颇为不易,眼看任务完成近在咫尺,就想着给自己炖個猪肘子犒劳一下自己,结果压力锅炸了。 在摩尼亚赫号上的曼斯捂脸,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这个槽。 “千万不要把纳米材料的潜水服弄破了,水下的气压差很可怕。”曼斯教授终于说,他似乎是想要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 “所以这东西不会也是装备部做出来的吧?”路明非胡狐疑,他想要是自己在水下屠龙的时候当着龙类的面炸成一朵花或许很有喜感。 曼斯教授语塞了。 “装备部阿卜杜拉部长对本次行动全权负责,所有的武器设施都将由我们的瓦特阿尔海姆负责!” 曼斯终于为听到这句话时的欢呼与欣喜付出代价。 此时潜水服手腕上的压力计显示,路明非和诺诺已经下潜到至少70米的深度,氦氧混合的高压气体压入他们的潜水服内部,帮助他们抵抗外界的巨大水压,可惜纳米材料的潜水服被气体撑得鼓了起来,像是世界上最开始出现的航天服,这有些影响了路明非的行动能力。 射灯的光已经无法穿透此时漆黑墨绿的江水,眼前一片死寂,水体浑浊无比,除了死去的浮游物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里的水压真让人不舒服。”路明非说。他的耳膜痛得像是要裂开。 很快就到了青铜城的位置,路明非和诺诺对视一眼,射灯互相把光打在对方的脸上,他们的脸藏在潜水服的阴影里。 下面有一条巨大水底裂缝,路明非和诺诺握紧对方的双手双手,紧绷的身体肌肉缓慢放松,腰带上沉重的铅锤就拖着他们沉下去。 凹凸不平的石壁像是一线天,路明非和诺诺不得不面贴面才能下滑,路明非环顾四周,一片漆黑。 还有死一般的寂静,连浮游物都没有了。 周围的水压继续增大,压力计显示到了接近100米的深度,这里已经接近了人类无设备下潜的最深记录,放眼望去没有生机。 路明非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 他很会潜水,在开始进行尼伯龙根计划的时候,校长那个老家伙大概觉得他们应该打造出一个全能的战场支配者,所以不仅磨炼了路明非的格斗技巧和入侵能力,更是在一年的时间让衰仔适应了几乎全世界范围内可能出现的所有极端作战环境,包括但不限于深海、发生山火的密林、难以寻找水源和食物的广袤沙漠。 可他很少潜水,自从那一年从日本回来之后,他看到幽深的水面就会想起已发生的悲剧。 那些悲剧像是被曝光的底片,每当回想起来就立刻连灵魂都变得模糊,心如刀绞。 “我们大概是到了。”诺诺这时候说。她就在距离路明非不远的地方,两个人的手靠得那么近,只要大臂稍微摆动,立刻就可以触碰到一起。 路明非抬头让射灯的光束照向前方,紧贴在他腹部的色欲此时微微颤抖着发出嗡鸣。 一堵向左向右向上向下无限延伸至绝对黑暗深渊中的巨墙在射灯的光照下泛着古老的青绿色,那是班驳的铜锈覆盖在原本的巨大墙体上面,古老而荒芜,沉重的太古岁月似乎就透过这面城墙呈现在路明非的眼前。 “这就是……白帝城。”路明非轻轻地说,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担忧惊醒沉睡的亡魂,事实上如果真有亡魂这种东西,这座城市的基座大概就是被无数死人在无止境的痛苦哀嚎中高举双臂托起的奇迹。 路明非和诺诺对视一眼,顺着上一段时空的记忆在这附近的墙体寻找被活灵掩盖的入口。 很快,他们找到了它。 那是一张处在青铜壁上微微浮凸出的人面,五官作出痛苦的姿态,口中以锋利得不像是人类的牙齿狠咬着燃烧的木柴,狰狞得像是真正的活物。 “每一个活灵之内都存续着无法解脱的被束缚的罪人灵魂,他在生前或许是某个忠诚于青铜与火之王的死侍,死去之后依旧忠诚地为他的王守护古城的大门。”诺诺说,“这是被极致的火元素杀死的金属再被复活,再生金属在炼金领域有很多用途。” 炼金领域中,金属被划分为“活着的”,“死去的”,“再生的”,再生金属是所有炼金大师梦寐以求的东西。 路明非心想要是把这东西带出去大概能值不少钱,这么想的时候他就把手伸入了怀中,似乎是要挥刀斩下活灵来,那青铜的人面好像真的感受到路明非的恶意,狰狞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惊恐。 但最后路明非没有这么做。 白帝城可能是一座真正的尼伯龙根,这个活灵是唯一的入口,如果毁掉了,说不定他们的任务都会宣告失败。他从后腰里摸出了一支真空管,用一根针管抽取了钥匙的血液,然后把这血液注入了活灵的嘴里。 活灵咂吧了一下嘴唇,似乎意犹未尽,但青铜的上下颌却在缓慢张开,像是能够吞下非洲象的泰坦巨蟒那样化作漆黑的洞口,漩涡出现在洞口里,巨大的拉力被施加到路明非和诺诺的身上,他们都没有做出抵抗的行为,同时被卷入旋涡之中。 他们最终落入了一条青铜甬道之中。 甬道的两侧站着令人震撼的青铜雕塑,是官员或者武将,手捧牙笏,他们从袍服和甲胄领口中伸出的是细长的蛇颈。 蛇首人身,浓郁的龙类宗教气息扑面而来。 “诺玛,能听到我说话吗?”路明非一边打量那些雕塑并从它们身上取下部分样本一边通过已经没入再生金属墙壁的数据线同学校的秘书联系,诺玛的声音直接响起在他的耳中,“是的,我能够听到,S级路明非,你现在正在执行S级任务夔门计划中的第三次下潜任务,请问有什么需要由我来提帮助?” “帮我暂时断开和地面的联络,并且保证接下来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监听,不会被任何东西储存。”路明非以自己已经录入系统的S级权限对诺玛下达至高的指令。 “权限已确认,S级学员路明非,接下来的30分钟内,你和陈墨瞳小姐的对话将不会被监听与储存,摩尼亚赫号将单方面无法取得与你的联系。”在信息世界之中,诺玛就像是掌握一切的神,她所说的任何一个词汇都将都将是自云端落下的箴言。诺诺在此刻凝视路明非的眼睛,那是一双不知何时亮起、宛如流淌着熔岩的黄金瞳,此时这对威严的曈昽正迸发出如此冷厉的光。 “时隔多年,我又回到了这里。”路明非以平淡的语气说,空气中弥漫的金属微粒在轻微而缓慢地颤抖,男孩的声音轻描淡写,但伴随有金铁碰撞的声音响起。 屠龙的色欲被缓慢地拔出,刀尖正对着甬道的黑暗,被路明非握在手中的肋差低鸣着发出兴奋的吼叫,它是真正有生命的东西,是王创造出来杀死另一个王的武装,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以极致的炼金之术铸造出了这只应该存在于宗教释义中的武器,现在这武器因为回到熟悉的地方而再次复苏。 “师姐,伱也想到了吧?”路明非看向诺诺。 诺诺面无表情,“站在这件事情后面的人很聪明,但他的执行者们漏洞百出。” 路明非将色欲横在自己的胸膛,以指尖叩击刀刃,凛冽的刀光便挥洒着落向甬道深处的黑暗里。 “叶胜和酒德亚纪,他们身上的问题很大。”路明非说,“那两头次代种的攻击欲望很强,任何侵入青铜城的东西都应该被他们撕成碎片。而他们两人居然凭借着不算优秀的血统毫发无损地离开了这里。这真是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曼斯教授提供的任务报告中明确表示叶胜小组的下潜时间只有两个小时,除掉下潜和上浮所需的至少半个小时,他们只有一个半小时能够在青铜城里活动,再加上当时没有指引者,,要想探索整个青铜城并找到出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可我们在下潜的时候,酒德亚纪说走通整个青铜城只需要两个小时。她是从何从哪里知道这个事情的?”路明非微眯双眼,刀光般凛冽的光就从眼缝中渗透出来。 “我们的校董会中有人背叛了我们。”诺诺说,她用手将自己湿漉漉的红发拢在脑后,“那个藤原信之介,他很不简单,虽然做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每当我直视他的眼睛,总能察觉到那里面藏着的暴戾凶残,就好像非洲草原上的鬣狗,躲藏在阴影中,随时可能冲上来撕咬你的喉咙。他作为这次任务的调度员,代表校董会中的某一方势力要求我们不允许携带武器下潜,再加上叶胜和酒德亚纪不被允许进行第三次下潜任务,我想或许是因为这青铜城里藏着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诺诺打了个寒颤。 她是执行过青铜计划的人,知道这城市里应该藏着什么。 康斯坦丁的骨殖瓶,那里面是青铜与火之王座上某个君主的茧,他时刻处在孵化的状态。 “或许是我的存在对某个大人物的某些计划产生了威胁。”路明非说,“他们认为这里将成为我的埋骨之地,他们迫切地想要杀死我,带着锋利的武器只会让我拥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密党从来都不是什么公义的机构,混血种中掌握财富的老家伙们坐在名为权力的牌桌上互相下注。 利益的碰撞总发生在无声无息间,或许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路明非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路明非和诺诺步一步地向前,他们走过漆黑幽深的甬道,甬道的两侧始终伫立着蛇首人生的石像,那些石像做出恭敬的模样,好像在夹道恭迎君王的回归。 这里安静得他们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沉重的喘息也回响在四壁之间。 路明非的表情很快从冰冷肃然变成疑惑,最后既居然然化作浓浓的惊疑。 他们途径一座大殿,那里有仿佛天穹的青铜顶,斑驳金属的巨树从青铜顶的中央开始生发,变化出无数种枝叶无数种花瓣,仿佛一张巨大的分形图,让人看一眼都头晕,巨大的青铜帝王就坐在这天穹下,那是蛇脸人身的雕塑,有八层楼那么高,威严赫赫。 也途径沉睡无数远古时代人类遗骸的地域,那里有一条通道直接连通龙王的寝宫。 但直到他们已经见到这座城市的出口,依旧没有受到任何袭击。 那里依旧是一个巨大的活灵,只要将钥匙的血倒入活灵的口中,他们就算是彻底完成了这项任务。 可诺诺突然拉住了路明非的手腕。 路明非转头看去,女孩的面孔真是苍白而憔悴,她的嘴唇因为不安而微微地颤抖,深红的眼瞳里透露出巨大的不安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诺诺说,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路明非深吸口气,转过头将钥匙的血倒入活灵的口中。 他摸了摸诺诺湿漉漉的头发,“不要担心,有我在。”这时候青铜的大门打开了。 他们离开了这座沉睡中的尼伯龙根,没有任何的意外,也没有任何的危险。 安全而安静,像是去某个空无一人的公元闲逛了一圈。 可忽然,路明非愣在了那里,他看到自己和诺诺身后的青铜壁上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人,这么深的水底居然有一个人! 他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头和眼都低垂着,在射灯的光芒中双手交叉搭在肩上,做出某种虔诚的姿态。 诺诺靠近了些,向里面看去,那是一张苍白的面孔,显然已经死掉了,卡塞尔学院特制的潜水服正套在这具尸体上,斑驳的铜锈像是漫长岁月中落下的灰尘那样落在潜水服的表面。 诺诺头上的射灯照进这个人的面罩里,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只是瞬间,她如坠冰窟。 那张脸的主人,是叶胜。 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他的铭牌。 “叶胜,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助理专员,编号08203118。” 巨大的恐惧像是潮水一样将诺诺淹没,她茫然失措地看向路明非。如果叶胜死在了这里,那么摩尼亚赫号上的那东西,是什么? 045.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3) 第三节: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 水流在此刻停息了,路明非好像又回到了上一段时空。 他和诺诺惊恐地逃出了即将坍塌的青铜城,也是在这里见到了叶胜的骸骨。不过上一次这具尸体上的血肉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在水中飘荡的骷髅,卡塞尔学院特制的潜水服就套在骷髅上,在水中轻轻飘动。当射灯照进叶胜的面罩里,两只漆黑的眼洞就那么死死地盯着路过的生者,像是地狱的行者在人间发出无声的悲鸣。 这时候停滞的水流变得无比浑浊,路明非觉得自己被某个东西从水里提了出来,他身上臃肿的潜水服从上而下外翻,化作黑色的风衣,风衣里面是得体的西装,周围沉重的水压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凉爽的风迎面而来。 他正在一艘古老而庞大的货船上,这艘货船空无一人,但汽笛长鸣,向着波涛汹涌的汪洋深处而去。船尾远方黑暗的深处,大概是港口的方向,巨大的灯塔将雪亮的光柱指向天空,天空里浓云翻滚,像是下面这片大海波涛起伏的起伏的倒影。 “哥哥,你看到了吗?”男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路明非的身后,路鸣泽的脸上带着无声无息的笑,他举着黑色的伞,胸口别着枯萎的白色玫瑰,他说,“这艘船如果在这个夜晚出港,将遭遇宿命中的倾覆,可如果它返回港口,那座灯塔也将熄灭,宿命仍然无法逃脱。”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打量路鸣泽,小魔鬼俨然是参加葬礼的形象。 他伫立在甲板的另一头,背负黑暗,好像亘古长存的君王在幽深的时间长河尽头俯瞰过往。 路明非狠狠地啐了一口了一口。 “叶胜是怎么死的?”他去凝视路鸣泽的眼睛,好像要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见真相。 “命运中,他本该死去。”路鸣泽轻声地笑,嘴角是浓烈的讥讽和嘲弄,“哥哥,你不会以为谁都是你吧,说握紧命运就握紧命运,说要谁死谁就死,说要谁活谁就活,那是君王的特权。” 这时候密集的雨点从低矮的天空落下,雨落几成狂流,狠狠淋湿了路明非的全身。 他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头里渗出来。 “如果叶胜死在了青铜城,那么这几天待在摩尼亚赫号上的东西是什么?”路明非的声音伴随雨落响起,“鬼魂吗?” 那酒德亚纪呢?她是被鬼魂迷了心智吗? 路明泽悠悠地叹息。 他的眼窝里突然亮起宛若货轮汽灯般的黄金瞳,金色的烈光在极深邃极扭曲的黑色里旋转,熔岩般的絮状物在眸子里流淌,好似太古的巨龙狂舞在乌云之内,即将降下惩戒逆贼的雷霆。 “哥哥,你还是不明白吗,这个世界上,龙是一切神秘力量的源头,如果你认为那东西是鬼魂,那他就一定是龙。”路鸣泽手中的雨伞在这时候变得狰狞无比,像是咆哮的人面,是死去的叶胜在无声地哀嚎。 “可我带走了康斯坦丁,如果是龙侍杀死他,那他根本不会留下尸骸……” “你想改变命运改写悲剧,可你是否知道,这世界的悲剧总归是守恒的。你改变一个人的悲剧,那个悲剧就必然发生在另一处。而像叶胜这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小人物,他们的命运早已在时间的洪流中是既定的事实。”路鸣泽说。 “即便能够暂时活着,也不过是游荡在世界的幽灵。哥哥,你以为你看到的叶胜是什么东西?”路鸣泽的笑容收敛了,他的语气幽幽,目光也幽幽, “他是跨越命运而来的幽灵,要赐予你和你改变的悲剧既定的宿命。” “我不相信宿命,命运这种东西生来便是要被人踏在脚下的。”路明非恶狠狠地说,这时候有撕裂乌云的闪电贯穿天穹,在惊鸿的一眼之中,路明非轰然点亮了他的黄金瞳。 接天宛若狂流的雨幕之中,一条漆黑幽深的高架路从天的另一头衔接到天的这一头,这东西那么漆黑幽深,在雨幕里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离他们脚下这艘货轮并不远的天空,高架路的收费站中,赫然伫立着两道狭长扭曲的黑影,密密麻麻仿佛响彻整個天地的婴儿的嚎哭从高架路上传来,更多的黑影簇拥在这条横亘天穹的道路两侧向下眺望,无数个金色的光点就点缀在这些黑影的面孔上。 恍然间,路明非看到了这条高架路的编号,0号高架路。 那么一瞬间,他如遭雷劈,好像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这时候本就波涛汹涌的海面忽然掀起了数米的巨浪,两盏恢宏摄人的汽灯便在浪头之上放射出远比灯塔所照射的光束还要明亮的光芒。 路明非的浑身肌肉紧绷,他将右手缓缓摸到左方的腰迹,那里是他习惯放色欲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突破了巨浪,自黑色的汪洋一跃而起。 那是夭绞的龙。 森然美丽,白色的鳞片在暴风雨中缓缓张开又扣合,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声。这伟大的生物在货轮的上方一跃而过,像是一条巨蟒,悍然缠绕上了那条横亘天际的高架路。 “哥哥,哥哥!”路明泽拍着他的手,那柄巨大的雨伞在此时不见了,雨水像是淋湿路明非那样淋湿了他的全身,路明泽的口中发出尖利的笑,他在说,“命运的交响乐重新被奏响了,注定要降临的悲剧无可避免!有东西察觉到了冥冥中宿命的被改变,他苏醒了,他要将命运的丝线重新连接到每一个将要死去的人的心脏!” 路明泽昂首看向那条足有一辆卡车那般粗粗白龙,白龙的鳞片上有古老而美丽的云纹,他像是古代中国皇帝的皇宫里那些缠绕最大石柱的龙雕一样凶狠地缠绕着高架路,然后将狰狞的龙首正对路明非的方向。 那对威严赫赫的瞳孔中透射出冰冷的杀意。 “他的名字是,”路鸣泽用吐出一口浓痰的姿态从紧咬的牙齿间狠狠的吐出了那个古老高傲的名讳,“昆古尼尔!”刹那间,仿佛整个梦境都在摇摆,漆黑的天空被某个东西凶狠地撕裂。 一张巨大的、带着铁面的独眼面孔从天际的深处探入这个世界。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他便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发出剧烈的刺痛,像是有某个东西狠狠地插入了其中。 接着,眼前的一切都破碎了。 仰头看天的路鸣泽、波涛汹涌的汪洋、雨幕狂流的夜色、汽笛轰鸣着向大海深处驶去的货轮,还有那不可思议的横亘天际的高架路,以及黄金瞳中爆射出汹涌杀机的云纹白龙,一切的一切都在路明非的眼中如泡影般褪去,他重新回到了冰冷的三峡水底,好像刚才的时间被冻结了。 诺诺收回了她原本凝视叶胜面罩下苍白面孔的目光,她看向路明非,双唇毫无血色,在射灯的照耀下微微颤抖。 “师弟,我有点害怕。”诺诺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似乎有薄薄的阴云汇聚在那双深红色的瞳孔里,柔软脆弱得让人心惊,诺诺从不在别人的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她是一个内心要强的孩子,极端缺乏安全感。 可在路明非的面前,她一次又一次显示出自己那么无助的一面,因为路明非真的能够给她带来巨大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好像是父亲的怀抱,又好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在这里伱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不要担心,师姐,我在。”路明非说,他的表情那么肃穆,眼神那么肃杀,好像脚下踩着血淋淋的战场。路明非缓缓地抬头,将视线投向水面的方向,那是深邃的墨绿,密集的水泡沿着潜水服的密封线向上翻涌,直到消失在射灯的尽头。 “我们可能是被骗了。”路明非说。他的眼睛里充斥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喷涌出来,“有什么东西在设计什么阴谋,但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你。” 路明非此时抓住了叶胜尸体上套着的潜水服腰际的锁扣,他的双脚接触了青铜墙壁的墙面,膝盖微微弯曲,青色的鳞片在潜水服的下面挤出皮肤,散发着血淋淋的味道,这些鳞片在他的体表一一扣合,发出风铃般的响声。 一度暴血在此时的路明非看来并不算什么,这种程度的释放龙族精神无法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他能够维持现在这种状态数个小时,这个时间足够完成一次中型的屠龙战役。 他向着诺诺伸出手来,“握紧我,师姐,我们需要立刻返回水面。接下来可能会有些不舒服。” 诺诺听话地伸出手握住了路明非的手腕,她重新变得平静坚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和楚子航是一样的杀胚。 “不管摩尼亚赫号的东西是什么,鬼魂也好,伪装成人的龙也好,只要把利剑插入他的心脏,用长刀剁下他的脑袋,把他的骨血洒进三峡里,哪怕是龙也应该就此死去。”路明非的牙齿间好像咬着钢铁,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将能够覆灭摩尼亚赫号上所有人的危险遗留在了那艘船上。 纳米材料构造的卡塞尔学院特制的潜水服能够让路明非和诺诺在100多米的水下以极高的速度进行上浮,氦氧混合的高压气体压入他们的潜水服,始终维持着潜水服内部与外部的气压平衡。这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气压的突然变化而患上严重的血栓。 水面逐渐从暗淡的浑浊变成清澈的墨绿,再逐渐变成能见度较低的黑色,直到最后,有淡淡的光从上方传来。 路明非就像一条凶狠摆动尾鳍的海豚,以迂回的姿势不断向着水面靠近。 当气压表显示他们来到水下20米的时候,路明非狠狠扯掉了自己的面罩,他将色欲的刀柄咬在口中,刀刃在水下划出锋利的弧度。继续往上,这个深度已经会被水面的波涛影响。 路明非浑身的肌肉宛如钢铁铸造,支撑着他在汹涌的暗流之中,巍然不动,像是沉重的大山。 ----------------- 第四节:雨落狂流 偌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摩尼亚赫号的舷窗上,水花溅开,像是某种美丽惊艳的、花期只有短短零点零一秒的鲜花,然后猛得被另一个或者多个雨点冲散,汇聚起来的水就沿着玻璃哗哗得往下流,大概是要将世界埋葬。 整个夔门、整个三峡,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指头粗的水柱贯通天地,乌云密集得让人忍不住想起某些横贯大洲的山脉,厚重而不可逾越。 这场雨真是大得心惊,就在那个新生路明非和二年级的陈墨瞳下水之后的几分钟内,暴雨便像是狂流的雨幕汹涌着落下。 这样大的雨,即使是曼斯教授也不得不宣布暂且先进入船舱避雨,等到执行任务的路明非小组传递上浮的信号再去甲板接应。 这艘船曾经被用来执行过多次B级以上的水上任务,是一艘真正的功勋船,装备部给摩尼亚赫号加装了加厚的装甲和更坚固的龙骨,也配备了更多威力更大的武器,同时还绞尽脑汁在船舱里做出了更舒服的设计,舰桥的附近有一个巨大的舱室,里面有很大的活动厅,船员们可以在这里喝咖啡或者玩桌游。 只有一米五的塞尔玛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来到曼斯教授的身边,她的手中端着两杯速溶热咖啡,廉价的香气在已经开始有些寒意的活动室里弥漫开来。 “教授,你在想什么?”塞尔玛的眼睛里有笑意,她只是有一个在读研究生的C级混血种,言灵也不是是战斗性质,委实算不上密党的中坚力量,不过曼斯教授说这一次的任务可以在她的实习报告上画上浓彩重抹的一笔,将她带在了身边。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和叶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曼斯教授说,他这时候听到舷窗外响起若有若无砰砰敲击声,但随后立刻消失了。 他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大概是这几天休息得很不好,都出现了幻听。 这种鬼天气可不会有船员出现在甲板上。 046.世界的悲哀总是守恒(4) “说起来,我的学生叶胜和亚纪,我是看着他们进入卡塞尔学院然后一点点长大的。”曼斯教授将剪开的雪茄叼在嘴里,咖啡的浓香弥漫在他的双臂之间,老家伙忽然失了神。“真美好啊。”他说。 舷窗外狂乱的雨幕中,巨大的幕布被蜿蜒荒芜的龙骨支撑起来放置在甲板上,向着这里投下山一般的阴影,那是没来得及被运走邮往卡塞尔的部分龙侍尸骸。 次代种的任何一点骨骼都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他们当然不能让它就这么留在这里。 塞尔玛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她将自己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投向白茫茫的水面,吧台那边有船员用很老式的留声机在播放Greensleeves,悠扬的曲调慢慢地填满整个空间,这让她莫名地有些安心。 看样子曼斯教授准备讲一些关于他那两个优秀学生的故事,塞尔玛乐意做这个听众。 “大概是三年前吧,那时候叶胜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暑假里乘坐美联航到芝加哥,然后从芝加哥驾驶帆船跨过密歇根湖,来到卡塞尔的帆船港口,这家伙有两条浓黑飞扬的黑眉,笑起来像是每个人都认识的某個人一样,很有亲和力,我让亚纪去接了她。”曼斯教授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他真的陷入了漫长而美好的回忆之中,“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棒的决定,我甚至一直准备着一支羽毛笔,时刻准备用这支笔在他们的结婚申请书上签字。” “最开始的时候叶胜学弟和亚纪师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发展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其实全卡塞尔只有一年级新生毫不知情,大概连校长都知道这件事情。”塞尔玛掩住嘴巴轻笑。 叶胜和酒德亚纪看上去都不像是藏得住秘密的人。 曼斯教授发出呵呵的笑声。“我一直记得叶胜的游泳技术在他们那一届几乎可以说是最棒的,第二年就成了帆船队的领队,从芝加哥大学赢回了与卡塞尔学院阔别了十年之久的‘金羊毛杯’,很受班上的女生瞩目。” “他经常嘲笑亚纪,我会作为他们的指导教授参与他们的每一次游泳专项课,当亚纪还在一千米热身的中途时,叶胜已经游完了一千米还顺带晒了一次紫外线。他只穿着条游泳裤,裸露着肩宽臂长的上身,对着亚纪拍着自己的屁股,说些‘是不是日本人腿比较短所以游不快啊’这类贱兮兮的话,嘿嘿地笑。”曼斯看了一眼活动室尽头的走廊,那里是船员休息室,叶胜和亚纪的房间靠在一起,他把雪茄在桌子的边沿敲了敲,敲下了纷纷扬扬的灰烬,“我总会狠狠地在叶胜的屁股上踹一脚,把他从岸上重新踹进水里,这种时候他就会围绕着亚纪兜圈子,亚纪会生气地去追逐,可她毫无疑问不是叶胜的对手,每一次都精疲力尽,趴在叶胜的背上被带回岸边。” “听起来像是青梅竹马的故事。”塞尔玛说。 曼斯教授愣了一下,随后也笑了,“嗯,我也觉得,其实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叶胜不希望是亚纪作他的搭档,因为这可能会拖了他的后腿,我有想过要把他们拆分开。” “幸好你没这么做,教授。”塞尔玛说,“自古以来拆散相爱的人的家伙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曼斯身体后仰,做出惊讶的表情。 “比如有个秃子,把人家娘子镇在塔下面,结果后来被吓得躲进了螃蟹壳里。”塞尔玛嘟了嘟嘴,“教授你也不想变成螃蟹精吧?” 曼斯教授确实被震撼了一下,然后捂脸,“你说的是法海吧?” 白蛇传里法海因为个人的私怨而将白蛇囚于雷峰塔中,用法术拆散一段千古情缘,用所谓的正义扼杀一段人与妖的爱情被世人谴责,最后为了逃避上天及人间的责难吓得躲进蟹壳里去了。 “其实我对这些事情比较迟钝,还是校长跟我说他们两个的事情,我才反应过来的。”曼斯教授说。 “我想起去年,亚纪的生日。叶胜在帆船队和游泳队里人缘不错,小伙子们把宴会伪装成一场近现代中国上流社会的交际舞会,邀请了小半个卡塞尔的年轻人,年轻人们穿着古老的中山装或者唐装,女孩们穿着开叉到大腿的旗袍或者素色的马面裙,他们互相周旋,莺声燕语,但所有人都隐隐把真正的舞池中心留了出来。”曼斯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难以抹去,“一个叫伊莎贝拉的新生挽着亚纪出现,年轻人们都震惊了,他们从没想过酒德亚纪这个很少化妆的日本女孩居然那么漂亮,她的美跃动着,仿佛有光彩流淌在她的皮肤上,她环视全场,男孩和女孩们就纷纷为她鼓掌。” “其实叶胜也邀请了我参加这场晚会,不过我这样的老家伙已经不适合参与那种场合了,那应该是年轻人的主场。”曼斯抿了一口咖啡,眉头舒展,“还是速溶咖啡适合我,我真不喜欢学校里供应的现磨咖啡。” “然后呢然后呢教授,然后呢?”塞尔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舞会的后续。 “然后亚纪就邀请了叶胜跳舞,他们贴在一起,互相凝视对方,古老的立式留声机里循环播放舒伯特的《罗莎蒙德》,在舞曲第三次循环的时候,他们激情地拥吻,所有人都在鼓掌,我在那个时候发现校长也混在里面。” “校长?”塞尔玛震惊。 “对,他说只有和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所以时常把自己隐藏起来参加一些有意思的学生活动,如果学生们发现了他,他就会从自己的收藏里拿出陈年的烈酒和学生们分享,这种时候他们会手拉着手围绕篝火或者舞池中央跳踢踏舞和桑巴舞。”曼斯教授说。 “听起来我的本科生活真是枯燥而乏味,不仅没有男朋友这种东西,连舞会也很少参与,更没机会和校长一起跳桑巴。”塞尔玛有些失落,她的家庭其实不算富裕,而且也不算什么战斗型人才,家里希望她能读完研究生加入某个跨国公司,或者回去从政。卡塞尔的学术氛围其实很严格,研究生的毕业非常困难,塞尔玛比谁都努力。 “这些你都会有的,塞尔玛,你还很年轻。”曼斯教授拍了拍自己这个学生的脑袋。 “不过我现在觉得有些奇怪……”塞尔玛瞥了一眼活动室尽头的走廊,“这两天亚纪和叶胜好像闹了矛盾,他们很少再一起出现了。” “年轻人嘛,吵吵闹闹很正常。”曼斯教授说,“可如果他们都不能走到一起,那我以后都不会相信爱情了。” “这么说来教授你以前真的相信过爱情?”塞尔玛张大嘴巴。 “我当然相信过爱情,我年轻的时候在哈佛念书,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是我的校友,那时候我们英俊潇洒,我很喜欢在查尔斯河的东岸弹奏大提琴,人文社科的女孩们下课就能看见我,我的女朋友就在那些为我欢呼的人群中。”曼斯的瞳孔里露出回忆的神色。 他又一次看向窗外,整个三峡的能见度都差到了极点,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水沫在摩尼亚赫号上迸裂。 低沉的天空漆黑如墨,两岸的深处有灯塔打开了他们的巨大射灯,在黑色的乌云上留下巨大的光斑,偶尔会有电光笔直地砸向水面,犹如太古的神明在愤怒地降临天谴。 “天气真奇怪啊。”塞尔玛顺着曼斯的眼神看出去,“这个季节不该有这种气象才对。” 这时候立式留声机里原本悠扬的音乐忽然被中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刺耳的噪音,像是某个喉咙里塞着发红发烫的钢铁的家伙在发出尖锐的笑,又像是小时候上课时枯瘦的年级主任上政治课时用粉笔在黑板上凶狠地留下字迹时发出的噪音。 分明如此尖锐刺耳,但落在曼斯的耳中却那么庄严伟大,让他骤然回想起曾经为他唤醒灵视的龙文。 血统很低的船员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这台留声机,但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阻止这噪音在整个摩尼亚赫号的船舱内传播。 “这东西太老旧了,大概是出故障了!”有船员大声地抱怨,但狂暴的枪声在他的身后响起,噪音立刻被终结,巨大的立式留声机被旋转着被喷吐而出的子弹轰碎,这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地往后看,只见曼斯教授双手平举着一对沙漠之鹰,那是路明非暂时寄存在他那里的武器。 这个血统优秀的老家伙在这个时候暴露出魔鬼般的表情,青色的血管从眼角跳起仿佛躁动的细蛇,已经出现皱纹的面部皮肤重新绷紧,坚硬得好像生铁,曼斯的手指还按压在扳机上,好像随时都准备再开一枪。 这时候舷窗被人轻轻叩响。 “外面是谁?”塞尔玛虽然被突然暴走的曼斯教授吓了一跳,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打开舷窗。 可是曼斯教授突然抓住了塞尔玛的手腕。他的眼神冷厉,瞳孔的深处有淡淡的金色被点亮,“我们的船员全部在船舱里,这时候会出现在摩尼亚赫甲板上敲击我们舷窗的东西绝不是人!”老家伙突然从面前的桌板下抽出了两把格洛克手枪,并把它们从桌板上推向塞尔玛。 活动室的每一张长桌下面都固定着数量不等的武器,等待着随时被人激活。此时密集的敲击声从摩尼亚赫号的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有无数个人攀爬在这艘拖船的表面,用他们食指和中指的骨节凶狠地撞击船体表面的金属。 “所有人都不允许打开舷窗,摩尼亚赫号是由装备部设计,即便最薄弱处的装甲也能够抵御山地炮的正面射击,所有的玻璃都是加厚的双层防弹玻璃,我们是安全的!”曼斯教授被派遣执行任务,他的血统很优秀,战术水准也同样优秀。 没人知道外面的东西是什么,最优解是原地防守等待支援,他们有二十三个人和难以被挥霍干净的弹药,这里就是一座无法被攻破的堡垒。 诺玛在第一时间向卡塞尔总部发出求援信号,来自中国分部的支援正在几十公里外集结,他们只需要坚持几十分钟就好。 这时候敲击声急促起来,像是巨大的冰雹落在金属的挡板上。 “带着那些刀剑藏起来!”曼斯用严厉的语气朝着塞尔玛低吼,他同时帮助自己的学生拉开了两把格洛克手枪的保险栓。 他们此刻正被某些东西包围起来,有非人的事物已经登上了摩尼亚赫号,一场无可避免的厮杀近在眼前。塞尔玛的牙齿都在打着哆嗦,她向窗外看去,看到了雨幕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密密麻麻的黑影,这些黑影狭长而扭曲,低垂着头,簇拥着站立在甲板上,就在她将目光投出去的瞬间,那些黑影抬起了头来。 数十数百双炽烈燃烧的黄金瞳被轰然点亮,然后他们发出如婴儿哭嚎的渗人声响。 “那是什么鬼东西?教授我有点害怕,这次回去你得给我加分……”塞尔玛抱紧了七宗罪,她紧张起来的时候就有点絮絮叨叨不知所措,那张嘴也不被脑子管着了,心里想的东西立刻就飚了出来,但她还是遵从曼斯教授的指令,向着船舱的深处跑去。 委实说,她的格斗课、射击课和体能课成绩都不怎么好看,在这种时候以塞尔玛的战术水准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刺耳的警报响起在摩尼亚赫号的船舱里,船员们和执行部的专员们以惊人的速度集结,每一个人都荷枪实弹,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人都是些血统纯度很低的混血种,从没单独执行过D级以上的危险任务,现在他们的小腿都在颤抖,打着哆嗦恨不得对折下去让自己这具身体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但卡塞尔学院是一所真正的暴力机构,学院的学生和雇员每一个都是敢于提刀拼杀的好汉。 在屠龙的战场上,他们从不后退,直至血液流干。 人们汇聚到活动室里,曼斯教授恶狠狠地将雪茄摔在桌子上。他用绝然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能够在这种天气无声无息地潜入到处在三峡水面中央的摩尼亚赫号上的东西,除了受雇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那些蛙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曼斯教授瞳孔深处的淡淡金色变得愈发明亮炽热,他彻底点燃了自己的血统,无声的领域在他的身体周围被缓慢展开那是名为无尘之地的言灵,能够隔绝一切有形或者无形的伤害。 他从紧咬的牙齿之间蹦出那个古老的名讳。“龙!” 当那个禁忌的物种被提起,每个人的黄金瞳都被点燃。 “去鱼类发射室,拆掉底火,将我们所有能炸的东西全部改装成串联的定时炸弹。”曼斯教授沉着地对三副发号施令。 这艘船的底部鱼雷舱里摆放着数量庞大的高危武器,其中包含数量庞大的炸药,这些炸药的当量相当于数百公斤TNT,同时爆炸能够将整个摩尼亚赫号撕成碎片,连带着这艘船上的所有生命都会被炸成飞灰。 三副奔跑着离开了。 他是英勇的苏格兰男人,他的血管里流着不服输的狠劲儿,盎格鲁撒克逊人和日耳曼人没能让他屈服,龙也不能! “我们相拥死去,战争持续到地狱。”三副在胸口画了一个拙劣的十字,他不信天主教,但他信天堂与地狱,“想来你们这些鬼东西没资格上天堂,那我也不上了,我们的厮杀永不终结!”他朝着身边某个舷窗上攀着的两个令人厌恶的黑影啐了一口,黄金瞳黯淡却坚定地燃烧。 其他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每一个从卡塞尔毕业的混血种都早已经为自己预定好了墓地,也在家里时刻准备着雕刻好的墓碑,当他们踏入战场,生命便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这是他们的宿命。 “驾驶舱,活动室,船员休息室,我们都需要配备人手。”曼斯教授说,“我们只需要坚守,坚守到路明非小组完成他们的下潜任务,回到这艘船上。坚守到不远处的中国分部支援到达!” 他认出了外面的东西,那是死侍,大群的死侍。 这种形态的死侍即便是单独出现也很危险,需要出动数量不低于五的资深专员才能处理,现在他们的数量好像无穷无尽。 可是忽然,世界就变得死寂了,只剩下汹涌的雨声。 那些指骨敲击金属的声音好像在瞬间消退,可很快,曼斯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听到有清脆的马蹄声从他们的头顶响起,沉重而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声响从活动室的顶部传来。 什么样的蹄子能够撕裂金属? 所有还在活动室里的船员都惊恐地抬起头来。 他们看到坚固合金焊接的天花板在此时被某个东西踩到凹陷下来,那些金属的凹陷以前四后四的方式排列,跨度巨大。 那东西停在了曼斯的正上方,某个巨大生物的呼吸声清晰地传递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巨大的、沉重的叹息由上而下,好像天国挥洒的惩戒,雷霆与强光撕裂金属,体表生长着青色铁鳞的八足骏马居高临下地用那对熔岩般流淌的黄金瞳俯瞰船舱里的所有人,而真正令人不安、震撼的是那高坐在这畜牲背上的伟岸身形。 “奥丁……”曼斯的声音弱了下去,近似于哀求,但他举起了属于路明非的沙漠之鹰。 那古老的神明甚至没有低垂头颅去看这些卑贱的人类,他只是缓慢地举起手中扭曲的长矛,雷霆在此刻落在这长矛的末端,威仪悚然。 047.神 这是真正的…… 神? 刺眼的光芒从上而下倾泻到整个船舱,狂流的雨幕中,每一滴雨点都在反射出这即使隔着眼皮也灼烧人眼的烈光,仿佛一万支从太阳中落下的利剑,在这何等刺目的光芒中,神戴着银色的面具,骑着八足的骏马,骏马喷吐着雷电。 奥丁! 奥丁! 奥丁! 太古的龙文在曼斯的耳边响彻,神的名被整个世界歌颂出来,他的双目短暂失明,但无尘之地很快帮助他重新能够睁眼。 好像时空发生了错乱,在曼斯的眼中,神的身体好像晃动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曼斯的喉结滚动,他警惕地依旧举枪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那柄扭曲的长矛,此刻正向上蒸腾着滚烫的气流,粘稠的血沿着这武器的尖端往下流淌。 除了雨在金属的表面迸裂,世上再无别的声音。 曼斯慢慢地转过头,站在他旁边的大副眼神茫然,这个铁打般的男人正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被什么东西贯穿了,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时候,神以长矛贯穿人的心脏。 巨大的裂口出现在格子POLO衫的右上方,大副胸前爆出巨大的血花,说是血花很不合适,应该说是喷泉。 高达六十厘米的血柱从大副的胸膛喷射出来,他最后一眼看向曼斯,口中溢出浓烈的血。 曼斯无声地张嘴,他看所有人都是如此,神用长矛在瞬间贯穿了他们的心脏,敢于向神挥刀的卑贱人类自胸膛迸射巨量的鲜血,那些血喷射在墙壁上、地面,发出腥甜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死亡如洪钟般奏响,那是死神在收割生命,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与神初见,摩尼亚赫号船员及卡塞尔执行部专员共计二十四人,阵亡十九人。 悲壮的篇章震耳欲聋,名为死亡的诗人在风中传颂,曼斯凶狠地凝视神的独目,双手的沙漠之鹰发出雷霆般的轰响。 对付这种目标当然不能用该死的弗丽嘉子弹,那里面是达姆弹! 这种子弹的弹头尖端没有包覆而露出铅心,子弹射入人体后铅心扩张或破裂,只要被正面命中,便直接宣告死亡。 可神只是毫无表情,亦或者轻蔑地没有动作,危险得能够瞬间杀死一头非洲象的子弹在他的面前仿若无物,那些弹头还没有接触他就凭空悬浮,底火被激发后的弹头呈现出黄铜燃烧的色泽,美丽且妖娆,另一个领域覆盖在他的体表,那个领域隔绝一切凡尘之物。 对于曼斯的反击,神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只是依旧居高临下地俯瞰,银色的铁面遮脸,唯一的瞳孔是熔岩的颜色,让人想起魔戒中索伦的魔眼,如此威严,如此神圣,是太古的神明在世间复苏该有的样子。 更密集的的枪响在曼斯的手中被激发,沙漠之鹰咆哮着向奥丁倾泻出雨幕般的子弹,言灵无尘之地的领域被扩张到最大,曼斯的双眼之中金色犹如太阳。 他的全身都被周围人的血液所浸透,那些从心脏中迸出来的鲜血极热极烫,有些被狠狠地洒在了曼斯的双眼之中,炽热的龙血就灼烧着曼斯的眼球。 他发出毫无意义的怒吼,唯有握紧手中的武器才能让他的愤怒与仇恨稍微减弱一些,可神只是无声的看着他,以可怖而威严的独目。 遍地的尸体还在抽搐着,有些人的嗓子里还在发出荷荷荷的声音。 “请原地待命,抱团坚守。距离中国分部的支援到达还有18分钟。” “请原地待命,抱团坚守。距离中国分部的支援到达还剩18分钟。” “请原地待命,抱团坚守。距离中国分部的支援还剩……”诺玛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摩尼亚赫号的广播中响起,活动室里的监控探头已经在奥丁降临的瞬间被恐怖的高压直流电摧毁,即便是诺玛这样世界上最顶级的人工智能也无法在没有获得现场资料的情况下判断出此刻的局势。 “远离我们,诺玛!远离我们!”曼斯的声音粗犷得像是发怒的雄狮。 他在瞬间清空了两把沙漠之鹰中的弹夹,转而从自己的腰际拔出黑色的军刺。 这把武器长而锋利,有着三条恐怖的血槽。 无尘之地的领域边缘呈现出乳白色光膜,密集的静电便在这個领域的边缘生发,源自于龙的圣言,这是曼斯最后的倚仗。 他撕扯掉因为被鲜血浸透而紧紧粘在自己身上的外衣,露出山峦般起伏的坚硬如钢铁的肌肉。 这老东西虽然挂着教授的头衔,肌肉群却健硕得好似狮虎,看来也是真正以德服人的好汉。 自摩尼亚赫号活动室舱顶那个大洞中挥洒进来的雨水被无尘之地的领域阻挡在外,数不清的死侍簇拥在这个空洞的边缘,却无论如何也不敢靠近神的周身。他们只是发出如婴儿般的哭嚎,暴虐的黄金瞳中时时刻流露出宣泄暴戾的渴望。 曼斯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三副知道,那个这艘船上资历最老的男人会做出正确的事情。 曼斯知道,只要他能够再坚持几分钟,数百公斤TNT当量的炸药就会被引爆,这艘船连带着攀附在这艘船上的全部死侍都会被炸上天。 说不定连神也会受到伤害。 想到此,曼斯居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他的右手紧紧握着军刺,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龙血被强有力的心脏泵向四肢百骸,“来!神!你是否也会流血?!” 他凶狠地怒吼,脚底踩踏摩尼亚赫号的合金材质地板,居然踩出蛛丝般的裂纹。 无尘之地的领域无限扩张,领域表面弥漫着的静电纠缠交织,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现在曼斯好像整个人都被白色的光所笼罩,这巨大的光球随着他的下蹲而下沉,又随着他的猛然跃起与冲锋而逆流而上! 曼斯挥舞手中的军刺,军刺的表面因为恐怖的高速而带上了一层缭绕的火焰。 曼斯感受着自己正距那无穷的威严越发靠近,他怒吼,他咆哮,可下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曼斯的怒吼与咆哮戛然而止。 无尘之地的领域轰然破碎,整个摩尼亚赫号都陷入死一般的黑暗与寂静,只剩下风雨之声。 此刻有割裂苍穹的雷霆遥远的高天炸裂,将整个世界都照亮的闪电从天而降,照映在此时的摩尼亚赫号船舱中。 被鲜血浸染的墙面因为闪电而被投下的阴影正无声地述说着此刻发生的一切,奋起搏杀的男人被锋利的长枪贯穿心脏,然后被骑乘着怪兽般骏马的神高高挑起,像是向另一个神献上的祭品。 曼斯的声带里发出风箱般的喘息,他的肺部被眼前的东西用巨大的力量破坏了,内脏大出血,心脏也被贯穿。此时他清楚地知道神就站在他的面前,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像个无形的孤魂那样死死抓住贯穿自己心脏的长矛。 “多么卑贱啊。”神说。 曼斯低垂眼睑,但神的另一只手像是一个成年人握住斯诺克台球一样握住他的头,让他和自己对视。 曼斯的嘴角、眼角和鼻子里都溢出血,他看见的是神的独目,那是何等威严的龙瞳,他在不久前才见到过亲王爵位的次代种所拥有的黄金瞳,但他们的眼睛与神相比简直像是货轮汽灯旁边的荧光,渺小而微弱。 神凝视曼斯,现在曼斯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不属于曼斯的海潮般的精神力从眼眶灌入老家伙的脑海,他的仇恨,他的愤怒,他的理智,全部如被狂风席卷的云层那样散开褪去。 只想跪下。 只想膜拜。 即使死亡就在眼前,曼斯还是将自己全部的力量用在了闭眼这件事情上,可薄薄的一层血肉无法阻挡那太阳般的光,甚至神的威严正在灼烧这层血肉。 “你的记忆很有价值,我会吃掉你的价值。”神的声音威严悚然。 “啐!”曼斯向着神的铁面吐出浓腥的血沫,那些由水、血红蛋白和少量淀粉酶组成的东西在还没靠近那张银色的铁面的时候便被蒸发了。 “想吃掉我的价值?”曼斯忽然拔出藏在腰际的另一把更小也更便于藏匿便于携带的的三菱短军刺,狠狠地沿着自己的双眼的眼线凶狠地割裂了自己的眼球。 现在,神的精神再也不能影响到他了,无法遏制的血从狼藉的眼眶中迸射。 他毁掉了自己的双眼。 “吃屎吧你!”曼斯说。 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剧痛,也已经不知畏惧而为何物,汹涌的愤怒和仇恨充斥着这老家伙的内心。 他在这一刻那么勇敢,那么强大,像是远古的英雄,挑战下凡的神明。 曼斯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巨量的鲜血正从他的体内流逝。 他的双眼被戳破,此刻正流淌下血泪来。 神轻轻地甩掉了挂在自己武器上像是旧布娃娃那样的曼斯。 他那么高大,那么魁梧,那么不可战胜。 浑身布满铁青色鳞片的骏马口中喷吐着雷霆,它的鼻息炽热而沉重,喷吐在曼斯的脸上。 “你是什么东西?”曼斯的血统非常优秀,即便心脏被割裂,他依旧能够短暂延续自己的生命。 此时有古老而牢固的留声设备正在他的内裤里运行,曼施坦因因为这件事情笑话过他,可曼斯说这东西总能派上用场。 现在,它派上用场了。 神没有回应他的问题,也不会回应他的问题。 奥丁只是来到曼斯的身边,他以如此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手中名为昆古尼尔的武器再次被高举过头顶。 现在,曼斯.龙德斯泰特知道自己将要迎来生命的终结了。 他用很轻但足够被所有存在于这间活动室里的东西听到的声音说,“你是奥丁,但你绝不是神,你是什么东西?是哪一位龙王?” 他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里有内脏的碎片。 “来吧,杀死我!我的学生和我的老友会为我复仇,他们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曼斯充满信心,他活在最好的年代,上一个屠龙的英雄还未死去,新的屠龙英雄便已经成长起来。在他死后,所有胆敢自称为神的东西都要被抽筋剥骨,有浸染龙血的刀剑会剁下他们的头颅! 可突然,曼斯凶狠的表情变了。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教授,曼斯教授!”女孩悲伤而恐惧地轻声呼喊,他听出来了,那是他的学生塞尔玛。 “不!塞尔玛!不要过来!带着那东西离开这里!”曼斯茫然地伸手,去试图抓住奥丁或者八足骏马的某个下肢,可他太虚弱了,怪兽似的马狠狠踩断了他的手臂,骨刺从肘关节那里钻出来,带着沾血的韧带。 神将目光转向了传出声音来的方向。 塞尔玛努力地点燃了她的黄金瞳,那么暗淡,那么脆弱,她的身体都在发抖,可手中却提着名为暴食的亚特坎长刀。 这把战刀的刀柄刀柄上生长密集的金属鳞片,它们长久处于张开的状态,比任何一把刀都要锋利,狠狠地割伤了塞尔玛的手掌,钻入女孩的血肉,贪婪地汲取鲜血。 塞尔玛强行拔出了七宗罪中的暴食的暴食,以塞尔玛的血统原本不可能做到,可她就是做到了。 名为勇气的东西在她的灵魂间滋生。 有那么几个瞬间,塞尔玛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些在历史中、在岁月中一个个死去的屠龙者。他们付出十倍百倍于龙的生命,将致命的刀剑贯穿龙的心脏。 那是密党的历史,那是血腥的历史。他们是黑暗中的长城,谁死在战场中谁就获得荣誉,谁从战场上苟活谁就被唾骂。 塞尔玛委实不算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者,可她不愿意在这样的战场中苟活。 那把伟大的刀剑在女孩的手中被唤醒。 它发出狂暴而骄傲的怒吼,残缺却伟大的炼金领域被激活,名为暴食的刀被举起,一瞬间,似乎有狂风在船舱中呼啸。 “塞尔玛,我的学生,你真棒。”曼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永恒而死寂的黑暗彻底将他包围。 塞尔玛发出无声的痛哭,她的身躯仍旧在颤抖,双足赤裸地踩踏在满是鲜血的金属地板上,那些死侍们哀嚎着咆哮着像是要将她撕碎,却不敢触碰她分毫。 七宗罪的领域庇护着塞尔玛。 这些刀剑很少会复苏,它们的苏醒总是意味着君王的死去,可此刻它们响应某个卑贱的人类的召唤,因为这个人类的骨子里流淌着曾铸造它们的那个人体内的东西。 那是不甘的灵魂! 每一把刀剑都在匣子里颤抖,它们渴望被拔出。 但塞尔玛的血统太低级了,仅仅拔出暴食便已经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女孩体内的龙血在以恐怖的速度被消耗,可三副布置炸弹的时间还远远不够,她还需要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教授,你不要死。”塞尔玛小声地哭泣,她这时候在想如果曼斯教授真的死在了这里,那她的实习报告该怎么办? 这样白烂的想法只在塞尔玛的脑海中生发了一次便烟消云散。 因为塞尔玛惊恐地发现原本距离她足有十米以上的奥丁居然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把长矛正被神举过头顶,呈现出将要贯穿心脏的姿态。 但暴食以诡异的角度狠狠地格在了昆古尼尔的下方。 这把由诺顿铸造的神话武器在此刻峥嵘初显。 奥丁的神情依旧不变,他重新举起那把长矛。 可他忽然停滞了,八足骏马在发出狂躁而不安的嘶鸣,熔岩般流淌的黄金瞳投向摩尼亚赫号的甲板。 此时从有闪电撕裂天穹。 塞尔玛看到了笔挺如剑的身影伫立在那里,不输于神的黄金瞳在那个身影的眼眶里被点亮。 “路明非……”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宰你一次还不够,我还得宰伱第二次。” 路明非艰难地提起色欲,他看到了死去的船员,此时这把刀沉重如山。 他说,“这一次你还会是死侍吗?或者说,这次杀了你,你就真的死了!”路明非如此愤怒,他好像在牙间咬着刀锋,那些字就从刀锋的表面流淌着迸出。 七宗罪在此时发出真正暴怒的龙吟,它们从未如此刻这般渴望饮血。 但在漆黑的雨幕中,穿着黑色潜水服的年轻人正远离这片战场。 他通过某个设备和远在大洋彼岸的大人物联络,他说,“任务失败了,有别的东西盯上了那些来自神话的刀剑。” “是什么?”男人的声音沉稳而威仪,是长久坐在权力的顶端才能拥有的语调和气场。 “神。”年轻人说。 048.命运之枪 七宗罪嗡鸣着悬空,它们知道此刻是出鞘的时候了。 这时候已经再没有雷鸣,只剩下绵延无尽的雨声。 真是静得让人害怕,忽然死寂中传来悠长而沉雄的马嘶声。 眼前是可怕的敌人,路明非浑身的骨骼爆响脆鸣,沿着几乎不存在的裂隙撕开又重组,他变得比钢铁更坚硬,他的双手能够撕开青铜的大门,龙骨状态在他的身体上开启。 这是一项不算复杂的技术,但对使用者有很高的要求,只有那些血统真正优秀的人才能够开启龙骨状态。 上一段时空中,日本分部将源稚生对于龙骨状态的笔记通过邮件的方式打包发给了路明非,可那时候的路明非即便通过尼伯龙根计划暂时拥有了A级混血种的能力,却依旧无法在不依靠路明泽的前提下激发自己体内那些密集而坚硬的龙骨。 回到这一段时空之后,他的血统意外的来到了甚至可能比校长还要优秀的等级,龙骨状态的开启对如今的路明非来说毫不费力。 在这种姿态之下,他有信心搏杀真正的三代种。 路明非甚至能够以一敌二在正面战场上击溃恺撒和楚子航的联手。 此时的他不输于远在日本的源稚生。 色欲与原本被塞尔玛握在手中的暴食飞跃暴雨钻进了路明非的手掌之中,两把刀剑,刀刃和刀尖都开始延伸,化作太古时期屠龙的巨刃。 它们的表面,远古而神秘的花纹在浮现,炽烈的光便从这些花纹的深处迸射出来。 另外五柄屠龙的刀剑悬浮在路明非的身后,死侍惊恐地尖叫,他们拼命地想要抬起头来,用那些暴戾而凶残的目光去凝视路明非,可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压垮了他们的脊梁。 他们跪倒在地面瑟瑟发抖。 那种恐惧不是来自于激发了龙骨状态的男孩,而是来自于那些正发出高昂龙吟的刀剑。 此刻,仿佛有另一个龙王伫立在路明非的身后,他的名字是该是伟大的诺顿,他的冠位是青铜与火之王。他在背后与路明非相拥,狰狞的面孔埋在路明非的头发里,坚硬的手掌和腕骨与路明非的手掌和腕骨完全融合,握住色欲与暴食,就好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君王的权柄在他的手中复苏。 神无声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可路明非身上的变化还远没有结束。 他全身缓缓生出细密的鳞片,仿佛青黑色的铠甲,这些鳞片刺破皮肤,带着血淋淋的腥味,在挥洒的暴雨中一一扣合,同时关节逆反,指甲突出为利爪。 这是龙骨状态下的二度暴血,禁忌的技术一个又一个被使用,此刻的路明非就像是摆上祭坛的少女,再进一步便是深渊。 以前有个人告诉路明非,一度暴血是释放狮子之心,二度暴血便是释放你的龙之心,很少有人能将这种技术推进到第二度,那是封神之路的后半段,人的意志逐渐被削弱。 但路明非能够毫无压力地做到,唯有三度暴血,他能做到,但不愿意去做,每一次进行三度暴血的尝试都是一场丢失自我的噩梦,路明非还能感觉到自己是自己,但他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又不像自己,某种更高等于人的逻辑在替代他原本的逻辑。 无与伦比的力量正在沿着血管被心脏泵向路明非的每一寸血肉,他的眼睛里,黄金瞳的色泽不逊色于神的独目。在激发了龙骨状态和二度暴血的情况下,路明非依旧保留了自己身为人类的特征,但浑身上下都坚硬暴力,宛如真正的龙。 明亮炽热的黄金瞳照亮附近的水域,路明非斜眼看去。 他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青灰色的鳞片突出皮肤表面,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和变形,黑色的骨刺突破身体表面,肌肉剧烈地隆起,每一根肌肉纤维都那么清晰,像是绞紧的钢缆。 真有力量啊。 如果早有这种力量就好了。 如果再早几分钟回到这里就好了。 愤怒的少年缓缓地抬头,冰冷的雨落在他的皮肤上和裸露出来的是鳞爪峥嵘的身躯上,青灰色的鳞片打开又合拢,每次打开都会从鳞片底部释放出大量的热气。 路明非仰望天空,吐出来那么悠长的一口气。 他重新低下头,遥遥地望着骑乘八足天马的神,瞳孔中流淌着熔岩。 接着下一秒,汹涌的雨幕中留下了人形的空洞。 路明非已经消失在原地! 他用自己龙化的双足蹬摩尼亚赫号的金属甲板,居然将甲板踩出巨大的坑洞,那种只属于龙类的反弯膝关节爆发异乎寻常的巨力,他的身影在高速的移动中消失不见。 路明非将两柄刀剑隐藏在自己腰际,双手交叉分别握住它们的刀柄,这种姿势能够帮助他更好地掌握握刀的力量。 漫天的雨幕都被击碎,名为七宗罪的刀剑怒吼着随路明非发起冲锋,它们在此刻苏醒,察觉到宿命中应当被自己剁下脑袋的东西就站在那個方向。 名为斯莱普尼尔的天马四蹄扬起,这头神话中的畜牲在口中喷出的雷电在周遭蔓延,宛如参天的大树。 可即使路明非展现出如此惊人的速度,却依旧没有察觉到奥丁是如何消失的。 此刻的他拥有无法想象的动态视觉和反应速度,可依旧难以捕捉到神明的身影。 他凭借着多年来的战斗经验,凶猛地在冲刺的途中出刀,挥舞怒吼咆哮着的刀剑。 雨幕被切割,炼金刀剑由灵延伸出去的部分好像被狂舞的烈焰,那些辉煌的光驱散整个摩尼亚赫号上的黑暗,这时才看到,数不尽的扭曲狭长黑影已经攀满了船体的每一个角落。 色欲与暴食相交,在暴雨中与昆古尼尔相撞,金铁交鸣的声音震耳欲聋。 此刻与这名为奥丁的神短兵相接,路明非才意识到他究竟有多么伟岸,奥丁的身体足有接近两米,手中那只被路明泽预言的名为昆古尼尔的武器带着能够撕裂山峦的力量,凶猛地砸下。 色欲与暴食发出艰难的怒吼,这两把骄傲的武器在此刻不堪重负的被奥昆古尼尔撕扯出刺耳的尖啸。 “你使用的言灵是时间零!你究竟是谁?”路明非被奥丁巨大的力量压制,他的膝盖不由得弯曲。 此时,他整个人就像是正被狠狠钉入摩尼亚赫号船体的钢钉。 奥丁手上的力量不减,那只璨金色的独目爆发出海潮般的精神力,这种精神力极具侵略性,好像要在瞬间摧毁路明非的意志。 可路明非不为所动,以毫不逊色的黄金瞳回以凝视。 漆黑的雨幕中,黄金对黄金。 这是伟大的一幕,如果有画家或者游吟诗人在这里,他们一定能够做出神话般的篇章来,可惜他们的见证者只有一群嘶鸣着的死侍,这些干枯的卑贱之物在很远的地方徘徊,他们是神的奴仆,何敢参与神的战争。 奥丁当然不会回应路明非的问题,他只是以左手握住昆古尼尔的末端,狠狠地向下压制,右手则是自腰际拔出造型瑰丽的宝剑。 即便处在开启二度暴血的龙骨状态,路明非依旧远不是奥丁的对手。 他的力量和速度被全方位压制,这种感觉如此无力,像是很多年前BJ的尼伯龙根之中,他只能无助地看着那两道在空气中高速移动碰撞的身影互相厮杀,挥洒鲜血。 “哥哥,你打不过他的。”整个世界微微颤动起来,悬浮的雨滴摇摇欲坠,刀剑相交与长矛相格的位置尚在迸出膨胀的火花,可一切都静止了,这不是时间零,如果这真是对现实世界的影响,那一定是一个比烛龙、比莱茵、比湿婆业舞都要伟大的言灵。 时间停止了。 路鸣泽像是在玩cosplay,小魔鬼穿着从某种猫科动物身上剥下来之后晾干的皮,左手提着牛角水壶,右手拎着歪歪扭扭的斧头,活脱脱一副小日耳曼人的形象。 “滚蛋,没动手我怎么知道打不过?”路明非骂骂咧咧,他见过一次奥丁,也杀过他一次,所以他认为这次也会那么轻松简单。 “这次不一样,换人了。”路鸣泽的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真搞不明白本来挺可爱的一小孩怎么笑起来那么欠揍。路明非收回色欲和暴食,“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奥丁这个马甲的玩家换人了。”路鸣泽耸了耸肩,“哥哥你是星际玩家中的NO.1,你可以把现在这个奥丁想象成是被你操控的虫族母巢,战术微操速度项项全能,使着红点操作都能爆掉老唐那样的菜鸡。” 听到老唐这两个字的时候路明非愣了一下。 委实说这一次路明非和老唐不认识,他很少再玩游戏了,因为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的时间很少也很宝贵。 “我懂了,那上一次那个奥丁呢?算是老唐吗?”路明非似懂非懂。 路鸣泽摊开双手,“大概算是陈雯雯吧。”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路鸣泽,觉得太荒诞了,荒诞得让人无法相信。 “陈雯雯不会玩游戏。”路明非说。 “我知道啊。”路鸣泽说。 路明非一脸黑线,“那我呢,大概算个什么水平?”“哥哥你好一些,如果真有个玩家在操控你,那家伙的水准至少等于网吧里整日游荡混吃等死凑在人家屏幕后面围观的那种人。”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路明非吐槽。 “哥哥你真聪明,这确实不是什么好话。”路鸣泽说,“总之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奥丁的对手啦,所以要交换吗?客户回馈,只要收你四分之一的生命,就帮哥哥伱把那家伙弄死,之后随你想蒸煎煮炸都可以,还可以把奥丁的尸体打包卖给密党,相信加图索家的大傻子们会掏出一大笔钱来买这东西的。” “算了下次吧,我还有本事没使出来呢。”路明非摆摆手,就要挥退路明泽。 他确实还有些手段。 开启三度暴血,路明非觉得自己就已经能够接近人类形态下的耶梦加得了,虽然小师妹弱了点,但再弱的龙王那也是龙王,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哥哥你问过陈墨瞳她是怎么回来的吗?”路鸣泽幽幽地说。 路明非忽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他意识到自己将要听到不愿听到的事实,那个事实会让他悲哀至极,想将整个世界都撕碎。 “奥丁在尼伯龙根里抛出了名为昆古尼尔的武器,那是命运的武器,只要被瞄准就绝对会命中,命中即死亡。”路鸣泽说,“你用身体当做最后一道屏障,昆古尼尔贯穿你的心脏之后又贯穿了她的心脏,所以这就是她喜欢你的原因。” 路明非的心脏忽然绞痛起来。 那是被利刃贯穿的感觉。 “那是太古的武装,诞生于七宗罪之前,诺顿铸造的屠龙刀剑没办法和它抗衡的,如果想要依赖它们,你注定落败。”路鸣泽在八足天马的面前站定,他昂首看那伟岸的畜牲,凶猛地挥舞手中的斧头,那斧头却只是一个充气的玩具,无法对骏马造成丝毫伤害 路鸣泽回头转身,戏谑地笑,“昆古尼尔只要锁定一个人,就可以取那个人的命,即使是在未发生的未来,那是无可更改的命运,所以它找来了,要重写那条既定的宿命长诗。” “你看,既定的命运依旧如是,你是S级又怎么样?你背负高山又怎么样?你的眼睛里藏着狂龙又怎么样?”路鸣泽张开双臂,他扔掉了充气的斧头,眼神狠厉语气尖锐,“哥哥,你还是得看着你的师姐死在你的面前,你以为这一次奥丁为何出现?他是要杀死那些卑贱的人类做什么?难道是要夺走你的七宗罪吗?” “不是,哥哥,不是!” “去吧,回去吧,哥哥,用你的全力,三度暴血之后挥舞七宗罪,那样你也能掌握些微的权与力,虽然依旧弱小,最终仍免不了与我交易,可至少我们都知道你曾经做过些什么!” 路鸣泽狠狠地推在路明非的胸膛,他的时间重新流转,奥丁的左手已经高举了宝剑。 那剑将要落下剁下路明非的脑袋! 049.你终于来了 在如此近的距离里,路明非终于看清了神的真面目,不愧是神,不愧是奥丁,如此威严,如此惊悚。 让人想起荒古的遗唱,寂寥又荒芜,以面对面,便觉心神激荡。 蓝色风氅被披挂,铁面被璀璨的黄金瞳照亮,命运的圣枪昆古尼尔果然和传说中类似,是某种树木的枝干铸造。 滚烫而炽热的龙血被路明非的心脏泵向四肢百骸,他的黄金瞳几乎要喷涌出化为实质的火焰。 他的血管中有什么东西在沸腾。 那是只存在于理论中的三度暴血,是悬崖的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深渊。 在古老的龙代,密党将暴血技术称为封神之路,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长道。 路明非的心脏在以极快的速度震颤,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就好像奔流的大河,如此磅礴如此有力。 某种依旧被他意志支配的远高于人类的逻辑正在随同那些沿着血管奔流的血液弥漫他的全身。 那应该是龙的意志。 可怖的力量重新充满路明非的肌肉,他缓缓地弯曲了自己的腰背,就像是一张张开到极致的弓。 脑海中,路明非站在极高的闪电,他的脚下有好似海的云在翻腾,起风了,云海便开始涨潮,缓缓地淹没了他的意识。 这些云真软啊。 也很温柔。 像是妈妈的手,在轻轻将幼时的男孩拥入怀中。 楚子航曾对路明非说三度爆血是终极的噩梦,一旦进入这个梦便和沉浸在梦中的杀戮共舞。 BJ尼伯龙根的那一次,他以为他不会再从黑色的梦境中醒来。他会变成死侍,过去的朋友都将以杀死他为荣,残存的人类意志只够那具龙化的身体战斗到杀死龙王,或者被龙王杀死。 那双光芒炸裂的黄金瞳缓慢闭合,似乎是要接受死亡的宿命。 奥丁的左手继续用力,昆古尼尔此刻真的沉重如山,狠狠地压在色欲与暴食相交的接点,路明非的腕骨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神左手上的宝剑已经要落到路明非的头顶。 可下一刹那,更加瑰丽的黄金瞳在奥丁的面前缓缓睁开。 他抬头凝视奥丁的独目,就像先民凝视高原盘踞的龙,眼中毫无敬意,只有满溢出来的杀机。 三度暴血。 开启。 三度暴血后的路明非拥有了能够直接和次代种正面搏杀的能力,他发出凶暴的怒吼,色欲暴食相互支撑着迸射开来。 命运的圣枪从奥丁的手中被击飞,但神并不感到错愕,他另一只手中精致华美的宝剑依旧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在缓慢而坚定地斩落。 如同怒龙一般咆哮嘶鸣着追随路明非前行的七宗罪之中剩余的五把在此刻交相辉映,它们凶猛地随色欲、暴食簇拥在一起,生发出伟大的炼金领域。 傲慢【superbia】,妒忌【invidia】,暴怒【ira】,懒惰【acedia】,贪婪【avaritia】,暴食【gula】,色欲【luxuria】 这些刀剑的首字母组合起来是一个中世纪的拉丁文单词,【Scelusetpoena】,意为“罪与罚”! 此刻被七宗罪激发出来的炼金领域便是名为罪与罚的领域。 那是青铜与火之王对所有君主所有神明降下的惩罚。 七宗罪的剑匣上,古老的希伯来文【Deniqueubieritsanguisagladioregis】在渗透出辉煌的龙血,这些文字被翻译成汉字是“凡王之血,必以剑终”,意为审判必将到来。 伟大的神话武装完全苏醒,它们感受到宿命的对决就在眼前,罪与罚的领域轰然张开。 青铜与火之王的威严尚且留存在七宗罪中,那些伟大的刀剑迸出耀眼的光,辉煌的火光里,神的影子若隐若现。 那真的是神的影子,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影子,他居然是很年轻的男人模样,出奇的俊朗,穿着古老的华服,羽扇纶巾,让人想起江东的周瑜。诺顿迎着落下的宝剑张开双臂,他在光里如此决绝,仿佛要去拥抱并不存在的太阳。 奥丁的左手无法再下行分毫, 这时候路鸣泽的低笑响起在路明非的耳边,“真是让人吃惊的执着啊,诺顿……”他说。 轰然间,有巨大的光翼张开在路明非的面前,阻隔在他和奥丁之间,诺顿的影子以翼和身体组成光辉的十字,这十字锋利而巨大,立于挥洒的雨幕之中。 有古老的龙文在被念颂。 诺顿在说,“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 罪与罚的领域凶狠地撞击到奥丁的胸膛,那是将一个巨大的杀阵浓缩到刀剑般大小,本该宛如坠落的陨石那样裹挟能毁灭与一切的威能。 “可惜,终究不是真正的王。”路鸣泽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路明非略有些错愕的眼神中,奥丁的宝剑也被击飞,但他的右手握拳,以无可阻挡的姿态自光中挥舞,死亡的气息无限临近。 小魔鬼的身影真的出现在这拳头与路明非之间。 他的身体仅仅阻挡了不到一秒钟,就立刻粉碎了,他回头说,“哥哥,快跑。” 但奥丁那一只骨刺嶙峋比钢铁还坚硬的拳便已经落到路明非的胸膛。 路明非有那么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是被某辆重型卡车正面撞上了,他像是一块破布一样被丢飞出去,带着飞溅的墨色鲜血,有猩红的色彩慢慢地盖过瞳孔,视野中尽是红色。 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摩尼亚赫号遍野狼藉的甲板上一片死寂,路明非凄惨地撞击到舰桥的外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讥讽而恢弘的笑声传来,那居然是奥丁在笑。 他在嘲笑眼前这卑贱人类的举动,封神之路也不过是向神发起的觐见,而他本身就是神。 突然雷鸣般的枪声在奥丁的身后响起,塞尔玛站直了,她从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勇敢。 成群的死侍摄于神的威严跪伏在地,塞尔玛居然从曼斯教授的手中拿到了那一对沙漠之鹰,七宗罪的匣子就在她的背上自古希伯来文中渗透出龙血,这些滚烫的血在灼烧她的皮肤,让她的嘴唇苍白。 女孩点燃了自己的黄金瞳,塞尔玛自破碎的舷窗探出黑洞洞的枪口,威力巨大的达姆弹命中奥丁的后心,被滚烫的神血熔化作飞溅的铁水。 “学弟,你不该死在这里。”塞尔玛说,她手中的枪口连续喷吐火焰,即使曼斯已经尝试过用子弹来攻击奥丁并证明了这个动作的无意义,但塞尔玛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 她的眼神决然而坚定,全身都在颤抖,唯有枪口没有颤抖。 她看路明非,居然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她说,“学弟,你是S级,你比我们都重要,所以你得死在我的后面,这是我们的宿命。” 摩尼亚赫号微微震动起来,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他左剑右刀,贴着金属的墙面支撑起身体。 他的头好痛,无数个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出现,但那些记忆不该出现在他的思想中,因为那是…… 诺诺的记忆,在那些碎片里,路明非看到了那只名为昆古尼尔的圣枪迎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法避免的死亡。 这时候那支枪又回到了奥丁的手中,他回身,抛出直接命中命运的树枝。 “学弟,我没有辜负我们的命运,你会是最后一個死的,如果你终究还是要死掉的话。”塞尔玛说,她的手垂下,枪口也垂下,沙漠之鹰的子弹彻底打空了,现在她再无别的东西能阻击神明。 恢弘的乐章从本该已经彻底毁坏的古老留声机中传出,那是马克西姆的出埃及记。 路明非怔住了。 以前也有个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那个人的名字是楚子航,是他的师兄,他们关系很好,互相珍视胜过自己的生命。 那是初遇耶梦加得的夏季,他们在将要崩裂的“中庭之蛇”挣扎求生,楚子航说路明非你负责接电我负责在前面把握距离,路明非说为什么要我接电啊师兄,楚子航说因为这样你会是最后一个死的。真是个蠢货,责任什么的,宿命什么的,哪有你自己的命值钱啊。 圣枪很缓慢地被射出,它从被抛出到命中心脏的时间是守恒的,所以如果目标隔着很远便速度惊人,如果目标很近则缓慢如飞羽。 舷窗从正中央被突破,弯曲的枪带着紫黑色的死亡气息直刺塞尔玛。 路明非发出如龙的怒吼,他的腹腔,断裂的肋骨居然在此刻重新生长融合至一处,白色的蒸汽从他的体表升腾。 他伸手,立刻有刀剑嗡鸣着从簇拥在一起的七宗罪中欣喜若狂地飞出。 是所有七把武器中最危险的暴怒! 那是代表青铜与火之王最高权柄的暴怒! 独立的领域毫无征兆地从飞入路明非手中长的暴怒之中被激发。 它是约150厘米、刃口为弧形、厚约一指的双手长柄利刃,这是一把形制接近中国宋代的斩马刀,仅仅看此刻的外形便确实是挥可断骨的杀人兵器。 随着领域的扩张暴怒的外形也在变化,这把刀只有在最纯正血统的混血种手中才会展现出现在这样的形态,它的刀身部分如熔化般延长,从原本的一米多长延展到接近六七米的惊人长度,表面笼罩着灼眼的烈光。 原本平滑的刃口变作锋利的齿刃,仿佛有无数龙牙从刀身里凸出。 暴怒苏醒了,刀身那些古老的铭文也苏醒,像是一颗颗骤然睁开的黄金瞳,每一个瞳孔都流淌熔岩。 时间仿佛已经暂停,路明非手中拖曳着暴怒的光火,在奥丁的身后高高跃起,可他的目标不是神,而是那柄名为昆古尼尔的武器。 路明非突然想明白了,他终于知道了,真正洞悉宿命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奥丁、所谓的神,而是神手中本应该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武器,昆古尼尔才是要延续那些悲惨宿命的东西。 这一次他毫无保留,龙血几乎全部燃烧。 “哥哥,真棒!”路鸣泽在他的身边狂笑,“就是这样,斩断它!斩断你宿命中的悲哀!即使终将独自一人,即使你的双足会被长路上的荆棘割开!” 奥丁默然地站在远处,他抬头,仰视跃起的路明非,眼神冰冷,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 “亚纪,亚纪,跟我走!”诺诺从摩尼亚赫号的另一个方向潜入了船舱,她顺路去了一趟鱼雷舱。 真遗憾,曼斯教授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来为他拖延时间的三副被撕碎了,那是两只不知何时潜入并藏在下面的死侍,诺诺走入鱼雷舱的时候他们正在争抢三副的盆骨,那个苏格兰男人在死去之前有过挣扎,一只死侍的大腿被轰碎了,这是霰弹枪的功劳。 诺诺认识这家伙,是个很好的人,有个女儿,帽子的下面还藏着女儿的照片。 可他死了,她在血泊中找到了那张照片,擦干净之后收在了身上。 酒德亚纪在路明非和诺诺下潜之前就很不舒服,他们下潜之后就回到了船舱。摩尼亚赫号的休息室全封闭,没有对外观察窗口,很安全,就算是死侍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 他们两个人就兵分两路,路明非负责直接登陆摩尼亚赫号尝试抹杀威胁,诺诺寻找幸存者并尽量避免与船上的叶胜接触。 真正的叶胜已经死在了青铜城的外面,他的尸体此刻就吊在摩尼亚赫号的尾部,皮肤苍白。 没有人知道现在顶替了叶胜身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鬼魂,要向人间来复仇。 狭窄的休息室内,靠内墙的单人金属硬板床上侧躺着起伏的身影,诺诺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很难看。 她大步走到酒德亚纪的身边,深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一具尸体,但不是亚纪的,而是另一个船员。 一个男性船员,他的身体满是伤痕,被衣服遮住才没有被发现,那些伤痕符合野兽撕咬的标准,可摩尼亚赫号上没有野兽。 这时候门在诺诺身后合拢了,她自袖口处抽出潜水刀。 站在那里的居然是叶胜。 但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原本他低垂着头,此刻那张面孔正从阴影中抬起来。 有黄金瞳忽然在叶胜的眼眶里亮起,像猫的眼睛遇到强光那样收拢为缝,从细缝喷射出去的瞳光锐利如刀。 “你终于来了。”他低声说,可声音威严如雷鸣。 050.斩断 命运的枷锁注定要在今天被斩断! 路明非自摩尼亚赫的甲板上跃起,如圣乔治高举武器自地上奋起搏杀恶龙,龙的血将在城上汇成伟大的辉煌的十字。 他手中的暴怒被完全释放了,这把沉寂多年的武器终于再次睁开眼瞳,如太阳般炽烈流淌的金色辉光将雨幕照亮,就好像落下在整个三峡水面的巨大陨星。 白色的丝线从昆古尼尔的枪尖连接塞尔玛的心脏,那是命运女神手中缓缓流淌的织物,那是名为宿命的丝线。 昆古尼尔将循着这白色的丝线于宿命中前行,最终指引塞尔玛走向悲剧的结局,死亡已经不可避免,离别似乎就在眼前。 此刻塞尔玛的身影在路明非的眼中居然与诺诺重合,这一幕他似曾相识,就好像在某个冗长而惊悚的梦中一遍遍重演。 命运的齿轮重新转动,悲哀的结局就在前方。 路明非紧咬牙关,他在汹涌澎湃逆流成山的雨幕中横刀回旋,像是在跳一支华丽而威严的华尔兹,被握在手中的暴怒延伸至八米长,有狂龙的虚影随着那些铭文流淌的辉光凝聚出来,那狂龙与路明非几乎融为一体,朝着昆古尼尔一往无前。 当他的高度来到顶峰,他的力量也积蓄到最大。 他将暴怒夹在腋下,如不动明王,如怒目金刚。 路明非愤怒地沉嘶。 他将暴怒自腋下出刀,形如日本江户时代的武士,在面对幕府的骑兵围剿时高高跃起半空居合,当他们跃起至半空,居合的势便积累到最大。 这时暴怒的刀尖上扬,破开厚重如天幕的雨,然后凶猛地挥砍而下。 这本应该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武器发出欣喜若狂的轻吟,它渴望剁下君主的脑袋,更渴望斩断宿命的丝线。 因为不管君主还是宿命,都是桎梏某个伟大生命的枷锁,那个伟大生命的名字是诺顿。 路明非自侧面下刀,这一刀华美瑰丽,如流星火雨。 他的脸面骨突出,骨刺嶙峋,如此坚毅,如此愤怒,也如此悲哀,马克西姆的出埃及记仍在被演奏,但原本恢宏滂湃的乐章此刻忽然显得那么悲怆荒凉,白色的丝线本该无形,但居然真的深深阻碍了暴怒的落下,它的柔韧超过同等直径的蛛丝百倍千倍,它的硬度甚至远比金刚石还要不可撼动,这是不存在于人世的材质。 它的材质是“命运”。 暴怒当然可以斩断蛛丝斩断金刚石斩断龙或者神的脖子,但它斩不断命运。 就像布加迪威龙永远也跑不过时光。 可暴怒的刀刃还是带着山一般的力量落在命运的丝线上,这伟大的武器便像是真正的诺顿那般嘶吼,威严的龙吟在这巨大斩马刀的刀刃上迸起。 路明非只觉得自己将刀砍进了粘稠的沼泽,寸步难行。 昆古尼尔的枪尖也颤抖着嗡鸣,这连接宿命的圣枪在此时居然也散发出君主般的威严。 它好像活了过来,枪尖轰鸣着在发出威严赫赫的吼叫。 路明非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只是在手上加大了力量。 七宗罪有生命,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比七宗罪更加伟大的昆古尼尔更加应该拥有生命。 可他的力量只是石沉大海,被施加在暴怒之上,再由暴露施加到命运的丝线上,却无法撼动宿命分毫。 或许是力量失衡,也或许是路明非在三度暴血下的血统真的让暴怒如在诺顿手中那般复苏,它的刀刃与宿命的丝线碰撞的地方忽然缓慢地膨胀出巨大的光球,这光球像是某种高温言灵的领域,领域的边缘有一层气界,白紫色的静电像是龙或者蛇一样在上面游动。 可怖的高温和其中蕴含的能量让周围的雨滴都在瞬间被蒸发,路明非和他身边的空间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全是白色的雾。 那光球持续扩大,居然要将路明非也连着一起吞噬掉。 就在球体的边缘即将触碰到路明非的时候,悠悠的叹息自少年的背后响起。 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了路明非握住暴露刀柄的手腕上。 那只手那么温暖,那么有力量,居然让路明非真的成功将暴怒的刀刃送入了命运丝线分毫! “哥哥,你掌握的力量还不够,三度暴血只是帮助你打开了权与力那扇大门的一点点缝隙。”路明泽说,他握住路明非的手腕,立刻就有巨大的力量从那只手腕向外迸发,暴露的刀刃受到这股力量的牵引而变得更加伟岸,居然从八米增加到十米。 它吼叫着向此刻掌握它的人表达自己的情绪,那是欣喜若狂,那是威严愤怒。 路明泽与路明非并肩,此刻他们就像是真正的兄弟,亦或者他们本来就是真正的兄弟。 “我把我的力量给你,哥哥,来,再继续尝试斩断它,不过是一個假货,不过是一个赝品,也敢在你的面前显露王的威仪,也敢同暴怒抗衡!真是不知死活!”路鸣泽的声音越来越暴怒,越来越尖利,也越来越狰狞,他好像在用牙齿摩挲着钢铁,如此刺耳,如此威严,如此高高在上。 路明非已经堪比熔岩的黄金瞳转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孩。 他那张面骨嶙峋的脸上露出丝丝微笑,他说:“弟弟。” 此刻,连接了昆古尼尔枪尖和塞尔玛心脏的白色丝线寸寸崩裂,命运的圣枪在不可抑制地颤抖,塞尔玛已经张开了双臂,沙漠之鹰从她的指尖丢落,晶莹的泪因为恐惧而从她的眼角滑下。 她那么害怕她那么畏惧,却因为那可笑的责任感和可笑的使命感让她用绝不可能威胁到神明的武器去轰击奥丁的后背。 她真的觉得只要路明非死在自己的后面,那她就没有辜负自己身为混血种的使命。 多么可笑。 路明非又将目光投向那张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 那张脸和诺诺重合,一遍又一遍在他已经被遗忘的梦境中重演。 “哥哥,你得快一些,再快些。不然悲剧就要在你面前重演了。”路明泽说。 路明非怒吼着,将暴怒彻底嵌入白色的丝线之中。 命运的圣枪忽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试图突破暴怒的封锁,但那把斩马刀此刻就是真正所有武器中的王,它就竖在那里,昆古尼尔便无法接近分毫。这不是暴怒的力量,也不是路明非的。 那是路鸣泽的权与力。 巨大的叹息声从摩尼亚赫号上响起,这叹息在雨滴与雨滴间碰撞回荡,整个三峡好像都在颤抖,简直就像是这世界都在因为命运的失败而哀嚎。 连接枪头和塞尔玛的心脏的白色丝线崩碎成无数细小的晶体,这些晶体太多,凝聚成雾,破碎成风,有一团汇聚更盛,像是引领云龙的龙首,领着被切碎的命运丝线往天上逃了。 路明非只觉得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在从他的面前离去,从容不迫,无可阻挡。 昆古尼尔发出那么沉重的叹息,它随后失去了生命,像是从未拥有过那般轰然落地。 世界都安静了,塞尔玛的死亡被强行中断,宿命被切碎了。 “学姐,你没事。”路明非沉重地喘息,他已经不像是人,但还是像个温柔的男孩那样从地上自单膝半跪的姿势站起来安慰塞尔玛。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路明非没有去看塞尔玛的眼睛,他怕自己的模样吓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学姐,他只是转过身,重新直面奥丁。 “你运气很好,哥哥,昆古尼尔是严谨且有些强迫症的武器,它认定的命运只会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你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去准备。”路鸣泽还是握着路明非的手腕,他仰头看路明非,“真拿你没办法,又不肯交易,只好再做一次客户回馈咯。” “somethingfornothing,30%,融合。”路鸣泽的五官忽然狰狞得像是恶鬼,他握住路明非的手那么用力,身体变得虚幻,那些实质的东西都流入身边那个大男孩的身体里。 “奥丁算什么,卑贱的逆命者,卑贱的逆命者!就算是真货在我们的面前也只能跪着说话,一个假货何敢施威于王?现在已经处理了昆古尼尔的行者,那么哥哥,去,杀死他!杀死那个可悲的逆臣!”路鸣泽狠狠地拥抱路明非,他在雨幕中散去了。 此时路明非深深地呼吸,仿佛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黄金瞳无声无息地爆燃,如风雨中不熄的明灯。 “谢谢,路鸣泽。”路明非轻声地笑,他握紧刀剑,现在他走在荆棘之上了,永不停息的悼歌正从前路如风云袭来,他做好了参加某些故人葬礼的准备。 他们的葬礼别无他物,只有永恒的死寂! “奥丁……”路明非轻声说,“你的墓碑上,要我给伱刻些什么?” 他狮子般吼叫,在塞尔玛的眼中,奋起的背影灿烂如流星。 时间零再次被激发了,奥丁要用手来贯穿路明非的心脏,他乏了,只觉得无趣。 可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时间零的领域中他本该是真正君王,世界上的一切连带命运的齿轮都该停止转动,可那个举刀挥舞的男孩丝毫不受控制。 在时间零的领域中,路明非狂笑着和奥丁擦肩闪过,他落地,暴怒插入摩尼亚赫号的甲板,在甲板上犁出数米的裂痕,然后才轰然站定。 奥丁也站定。 但他忽然倒下了,脸上的铁面裂开巨大的缝隙,路明非在最后一瞬看到了铁面下的人,那家伙和师兄长得很像,像是放大版的楚子航,所以他收了刀,但暴怒还是几乎切断了神的颈动脉,神血像是喷泉一样涌出来。 八足天马的蹄子轰然落下,它不再喷涂雷电,只是鼻息粗重,死死盯着路明非。 一切都在以诡异的形态散去,像是被泼在照片上的油墨。 一个尼伯龙根暂时降临到摩尼亚赫号上,此时神倒下,这个尼伯龙根便要褪去了。 路明非要伸手去抓奥丁,可他的手掌从奥丁的身体中穿过,像是穿越一个鬼魂。 终于,斯莱普尼尔不见了。奥丁也不见了。 他们随着雨露散去,就好像从未来过。 ----------------- “你是谁?”不等面前的人回答,诺诺手中的潜水刀就以急速刺出。 她在体能课和格斗课上都拿过高分,擅长使用亚特坎长刀,也会使用短刀和匕首,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战中,即便是自由搏斗的世界冠军也不是她的对手。 可她居然刺空了,叶胜以极诡异的角度躲开了她的刺击。 “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那化作叶胜的东西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每重复一遍他眼中的金色便更甚,好像有荒古的神明在他的体内苏醒。 诺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让这东西一直这么重复下去,他的黄金瞳将会比太阳更加刺目,那是真正的神才能拥有的尊贵权利。 诺诺想起了那个风雨交加之夜,骑着八足骏马的奥丁带着无可匹敌的威严降临在她的面前,也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终于来了。 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重复这句话?诺诺的头很痛,痛得几乎要裂开。 叶胜并未靠近,可诺诺在不断后退,她的头痛得让她几乎握不住潜水刀的刀柄。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诺诺似乎从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看到了远比任何人都要繁盛的黄金瞳,不像是神,倒像是神中的君主。 可那种错觉转瞬即逝,她又恢复了那个红发的巫女。 这个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面色苍白双眼通红的女孩手中举着霰弹枪闯入这狭小的空间。 酒德亚纪的牙齿咬着嘴唇,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榴弹枪的枪口却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叶胜的后脑。 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在摩尼亚赫号的活动室内回荡,叶胜的脑袋被从颈椎往上整个炸开,失去生命的躯体轰然倒地,血液迸射到狭小空间的每一边墙壁。 可诺诺还是能够听到那个威严而悚然的声音,那个声音还在说“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我在未来等你,拥抱宿命,拥抱死亡的命运。” 她的心脏忽然开始剧痛,那是被昆古尼尔刺穿时所感受过的疼痛。 诺诺的身体好像失去了力气,她猛地坐到床边,看向闯入的酒德亚纪,眸子里尽是慌张与恐惧。 亚纪的状态也相当不好,她的肤色苍白,嘴唇也苍白,双眼通红且浮肿,像是哭了很久。 那只轰碎了叶胜脑袋的霰弹枪被她无意识松开落在地面,发出哐当的金属碰撞声音。 酒德亚纪终于忍不住跌倒下去,她扶着门框,嚎啕大哭起来。 051.夏弥 路明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这场梦境之中,他好像被无休止的黑暗包围了,在这漫长而悠远的长夜中,他自己就是唯一的光源,有淡淡的荧光如星辰在他的皮肤浮现。 路明非在梦里奔逃,四周全是狭长扭曲的黑影,那些黑影的脸面骨嶙峋、遍布鳞片,分明是一只又一只邪恶可怖的死侍,他赤着双足,脚下是尖锐的石子,道路的两旁充满繁盛的荆棘。长路的尽头,伟岸巨大的神坐在八足的骏马之上。 神的脸上覆盖着铁面,暗淡的独目深处燃烧着星火般的熔岩。 是奥丁,他去而复返了。 不过这一次他出现在路明非的梦中。 在这场似乎长到没有尽头的噩梦里,路明非看到奥丁朝着他高举长矛,名为昆古尼尔的命运圣枪以枪尖对准手无寸铁的男孩,白色的丝线正在逐渐成型,死亡的气息如海风般袭来,渐渐将路明非淹没。可就在他真的要死去的时候,瘦削而暴怒的男孩出现在他的面前,是路鸣泽,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五官都变得狰狞,双手的手掌之中是直接将其贯穿的血淋淋的洞口,大滩的血就从那洞口中淌出来。 小魔鬼用流淌鲜血的手狠狠握住命运的丝线,用牙齿去咬、用指甲去划,居然真的将那丝线扭曲扯断。 在梦的尽头,路明非隐约看到路明泽宛如愤怒的君主那般朝着奥丁下令。 他在说,去死,逆臣!去死,逆臣! 淡淡的檀香飘入意识的黑暗中,路明非似乎能够听到周围的声音了。很安静,有候鸟和秋蝉的声音,像是某个秋天里,叔叔家附近那个小公园的清晨,所有人都还在梦中,只有鸟和蝉占据此处。 那檀香似乎是从一个女孩身上传来的,这一幕似曾相识。是在哪里呢?是在哪里呢?路明非努力地想睁开自己的眼睛。 恍惚间,伊利诺伊州秋季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世界好像都是这种朦胧轻扬起的白色,橙黄的昏色铺在那上面,像是碎叶上的金子。 他看到一個朦胧的影子,酒红色的长发微微垂下,发梢落在他的脸上。 檀香好像就是从这发梢传来,又好像不是。 是谁呢?是谁呢?那么熟悉,好像曾拥入怀中,好像曾为她难过得失声痛哭。 碎成渣的记忆一遍遍涌入他的脑海,无数的碎片拼凑成某个女孩的模样。 “绘梨衣,绘梨衣……”路明非努力在呼唤那个女孩的名字,可是他的声带似乎受到了伤害,声音嘶哑无法辨认,又像是卡在嗓子里无法流出。 他的视线模糊,只能意识到周围是一片纯白。 可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好像也并不只是绘梨衣,还有另一个,另一个是谁?好像也很熟悉。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绘梨衣的脸。 可路明非的全身都没有力气,伸出的手无力垂下,但马上被红发的女孩握住。 很温暖,很熟悉,像是曾一万次握住这只手,又像是曾一万次与这只手的主人相拥。 “对不起,绘梨衣。”“我很想你。”路明非轻轻地说,他这一次说得很清晰,嗓子是刀割般的痛,然后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力量居然将眼前的女孩轻轻拥抱。 “师弟师弟,你醒了!”绘梨衣发出惊喜的声音,可这声音不像是她,路明非的肢体变得有些僵硬,这时候另一个女孩在他的耳边慢悠悠地说,“师兄,你真坏,刚醒就耍流氓。” “夏弥?”路明非愣住了,檀香的味道分明来自于这个如猫般睁着圆眼睛凑着极近的小师妹,像是迎面而来的风,深刻如骨髓。 路明非的意识终于彻底回归,他的眼睛完全睁开,却见到此时正被自己抱住的女孩分明是诺诺。 “师姐,对不起!师姐!”路明非惊恐地松开自己的手臂,大概是用力过猛,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出令人的不安的酸痛以表达抗议。 “绘梨衣是谁?”夏弥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是很危险的信号,耶梦加得醋意大发。 路明非松开诺诺之后大口喘息,似溺水的人终于获救,他没有回答夏弥的问题,因为有巨量的记忆像一根根针一样刺进他的脑子里,头痛欲裂。 他终于记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也记起来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在摩尼亚赫号上,使用三度暴血和龙骨状态的路明非同奥丁生死搏杀,依旧不是神的对手,最后依靠小魔鬼路明泽的帮助才击败了了那名为奥丁的神明。而据路鸣泽所说,即便已经如此强大的奥丁似乎依旧不是他的本体,而只是一个假货。 三度暴血强大到让路明非能够在短时间内媲美次代种,但暴血本就是禁忌的技术,在人类还没有进入工业时代之前,混血种的先辈们依靠血肉之躯与锋利的刀剑同自称为神的龙作战,释放狮子心的暴血便是屠龙英雄们最后的倚仗,他们燃烧自己体内的龙血,压制自己的人类意志,释放出龙的逻辑,把自己变成只知道杀戮和永远处在暴怒之中的怪物。 绝大多数时间,过度使用暴血技术的混血种只有两个结果。一个结果是龙类的意志彻底压过人类的意志,屠龙的英雄终于变成恶龙,他会堕落为危险的死侍,那是没有理智的怪物,被杀戮的欲望填满灵魂。而另一个结果则是体内的血液被焚烧殆尽,龙血被心脏泵出又在血管中沸腾,最后使用暴血的混血种会将自己的血彻底燃尽,一滴都不剩下。 路明非的情况大抵和后一种类似,一度暴血便已经是绝大多数混血种的极限,三度暴血嘴已经接近了封神之路的极限,在那种状态下,路明非每一分每一秒所消耗的龙血都是巨量的,他能够在这种失血所带来的休克中幸存真是一种奇迹。 “我以为你要死了,师弟。”诺诺说,她真的很害怕,是在害怕失去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眼睛被额发遮住,看不见神色,也看不清目光。 她的情绪很低落,居然重新抱住了已经松开手臂的路明非。 “你真的吓到我了。”诺诺说。 当时的场景大概真的颇有些吓人,也颇有些惊悚,推门而入的路明非其实已经解除了自己的龙骨状态,暴血所带来的龙躯和力量也正在消退,那时候的他简直枯瘦的像是一具干尸。脸颊凹陷,眼眶泛黑,似乎命不久矣。 “我没事,师姐,我没事。”路明非有些语无伦次,他现在的状态倒是相当不错,虽然肌肉依旧无比酸痛,可强大的造血干细胞已经几乎为他重塑了整个身体里所有的血液。现在他看上去白白胖胖,甚至比前往执行夔门计划之前还要健康。 小师妹哼哼着瞪诺诺,她看到路明非投来的视线,做了个很有意思的鬼脸。 可谁都能看出来她的不开心。 诺诺终于松开了。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倚靠床头坐起来,他朝着夏弥张开双臂。 夏弥愣了一下,她的肩膀在颤抖,眼睛里有薄薄的雾气,黄昏的光落在女孩的眼睛里,像是漂亮的猫眼宝石。 自从路明非去往夔门,夏弥就时常从遥远荒芜的梦中惊醒,那个梦境是她撑着一条船去跟这个男孩见面,莱茵河上都是雾气,雾中一道长桥,男孩站在桥上,可那道桥那么近又那么远,路明非总在眺望远方,好像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她只是拼了命的划船,拼了命地叫路明非的名字,可他还是眺望,眼睛里的悲哀溢出来,灰败得像是死了一样。 可你怎么能死呢路明非,你说过要和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 你说过你的承诺会直到世界的尽头的。 你明明就是我的,我都没允许你死,你凭什么死去? 有檀香味的风从诺诺的身边掠过,她惊愕地看到纤细的女孩像猫一样扑到病床上。 夏弥抱住路明非的时候,身体都在颤抖,她在路明非的耳边低语,她说师兄,伱答应过我,要永远和我站在一起的,你答应过我的。 奥丁降临到摩尼亚赫号的时候,学校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诺玛通过那艘船上那些藏在每一个角落的探头将声音和视频传递回学校,当神以长矛贯穿曼斯.龙德斯泰特的心脏的时候,校长和所有的终生教授都在那一刻起身,他们手按胸口,低下了头。 那悲怆而惨烈的一幕让老家伙们记起已经死在灵魂深处的往事,在屠龙的战场上,死亡如被敲响的铜钟。 而当路明非回归,并展现出惊人的战斗水准与神搏杀,却又让那些元老们畏惧。 只有夏弥在看那个视频的时候双手绞在一起,心中惶恐不安,她当然知道混血种走上封神之路的代价,那代价是不可避免的死亡。 她那时候的恐惧比谁都盛,但她并不恐惧那个向神挥刀的男孩有多么强大,她只恐惧那个男孩将和她说永别。永别的滋味并不好,弃族的命运中好像总充斥着离别。 可这一次,夏弥真的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东西了。 她想起和路明非的初见。 初次见面是仕兰中学的篮球场,高一学生开学的第二天,夏弥作为九年级生去学校报道的第一天。那里人声喧闹,但夏弥很孤独,那是弃族的孤独,像是一只混在金丝猴里的银背黑猩猩。 周围的男孩和女孩嬉戏打闹,夏弥睁大了眼睛,她再次看到那个被自己关注了很久、从奥丁的领域中逃出来的人类幼崽,他也很孤独,和她一样。 夏弥就靠在篮球场的护栏外,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记下那个幼崽的一切特征,并在心中想那些从其他人类男孩那里学来的色诱能否对那个叫楚子航的家伙生效。说是色诱,其实不过是年轻女孩的欲拒还迎。其实她委实没必要色诱,只要一颦一笑,也会有很多男人愿意为了耶梦加得去献出心脏。 夏弥的血统还没有完全苏醒,九月酷热的阳光落在她的头上,白皙光洁的额头就渗透出汗水来。 这时一个看上去同样孤独的男孩拎着冻过的矿泉水在夏弥的对面坐下,夏弥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心里想这一只人真有意思,两个人之间就一直沉默,直到男孩抬起头来,“你是在看师兄打球吗?你喜欢他?” “嗯,我喜欢楚子航,师兄你是他的朋友吗?能帮帮我吗?”夏弥很快反应过来那家伙说的是楚子航,脑子转得很快。 “我帮你啊。”男孩说,他看向就在仕兰中学旁边的植物园,那里有很多他们不认识的植物,这时候正是盛夏,那些美丽的簇拥在一起的植物就呈现出无数种绿,素色的绿中衬着妖艳的花,像是一副抽象的巨作,男孩和女孩相对而坐,似被同一幅画吸引的旅人。 “给,一瓶请你,一瓶请师兄。”男孩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夏弥。 路明非真的有很用心帮夏弥去了解楚子航,走近楚子航,可越是这样,夏弥越是觉得有些奇怪的情绪在自己的心里边酝酿,她时常在想那是什么,可她不知道,因为她是王,是耶梦加得。 后来那家伙就像是霸道的骑士,在那些风雨的夜里或者孤独的黄昏,一遍又一遍地来到夏弥的身边,他来得真的很是时候,女孩正要被巨大的孤独淹没,便有温暖的光从男孩的身上和眼睛里照耀出来。他居然还说会永远站在夏弥的身边。 他真笨,不知道这样会被女孩误会吗? 夏弥还是在颤抖,可抱住路明非的手更紧了,像是害怕他真的离开了。 ——路明非微微一愣,他的右手缓缓抬起,轻轻抚摸夏弥的头发。 他和耶梦加得相拥,像是王与王的重逢。 可其实路明非这时候心里只是在想小师妹的身体可真软啊,像在抱一朵云。 这时候诺诺只是坐在床沿,她看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只觉得有酸涩的东西在从胸膛涌上来。 052.听证会 路明非将自己的注意放到隔壁的两个床位。 左边是酒德亚纪,亚纪学姐的床头柜上放着两篮子水果,大概是来探望的人送的。 白色的被单被一直拉到她的肩膀,只露出一张素白无表情脸。 亚纪的眼睛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一时间,路明非三人都有些落寞,诺诺轻叹,叹息悠远。夔门计划参与者二十七人,幸存者不过四个半人而已。 回到这段时空的时候,路明非其实有想过要阻止夔门计划的诞生。 可康斯坦丁的骨殖瓶和七宗罪都已经被他从青铜城中带走,就算这夔门计划顺利执行,按道理来说卡塞尔学院负责下潜的专员也不会唤醒沉睡中的龙侍,叶胜和酒德亚纪自然也就不会在水下遇到危险。 他失策了,有洞悉命运的东XZ在暗处。那东西如路明泽所说,是贯穿命运的长枪昆古尼尔。 可无论昆古尼尔的目标是七宗罪还是他路明非,或者师姐,这其实都和叶胜无关,也和摩尼亚赫号上其他的无辜者无关,他们完全是被殃及了池鱼。这让路明非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愧疚的潮水淹没了。他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路明非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个方向。那张床位上的人全身都被绷带包裹,就像一具新出土的木乃伊吗,路明非还在疑惑,这究竟是哪位,木乃伊居然朝他点了点头。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吗,这种状态也能点头? “是曼斯教授。”诺诺说,她的情绪还是很低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中国分部的支援赶到的时候,曼斯教授已经陷入了弥留,但他还活着。这得益于你的言灵能力。从现场的监控录像,我们知道了你对曼斯教授使用了某个治愈言灵。” 路明非很高兴,这样夔门计划便又多了一个活下来的人,这让他没那么难过了。 他在摩尼亚赫号上看过曼斯教授的状态。 全身骨头几乎有八成粉碎性骨折,呼吸微弱得像是门缝里透出的微风,虽然路明非对他使用了不要死的言灵,可这個言灵并不是万能的,在那种状态下,他的三度暴血已经褪去,仅仅是以一个S级的血统基础来释放言灵,这种情况很难将濒死状态的曼斯救回才对。 大概是声带也受到了破坏,曼斯只是朝着路明非点头,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来。 做完一个点头的动作,曼斯重新疲惫地睡去。 “可惜那匹马踏碎了他的一条手臂,曼斯教授以后估计只能带着义肢生活了。”诺诺说。 路明非心想带着机械义肢生活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就跟机械战警似的,多拉风啊。 他还是这么白烂且脱线,就算过了那么多年也是一样,只不过他把自己的白烂藏在了心底,只把坚毅强大的一面表露出来。 就像内心风骚外表正经的小白龙。 路明非这样想,居然莫名其妙有些想笑。 可很快,那么大的悲哀就刺进了他的灵魂,他想起来了,摩尼亚赫号二十七个船员最终只活下来的那四个半人究竟是哪些。他,诺诺,曼斯教授,塞尔玛,还有只能算半个幸存者的酒德亚纪。 其余二十二人全部殉难,真是惨烈,这就是屠龙的战场,谁也不知道灾难将在何时降临,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葬礼将为谁举办。 成群的白鸽自守夜人的钟楼被放飞,成百上千,迎着夕阳而去。 悲怆哀伤的悼歌在整个卡塞尔被奏响。 “大师兄和苏茜姐代表狮心会来看过你,师兄。”夏弥为路明削梨,一只白皙纤长柔软的手正拎起梨的梗,一圈圈的梨皮刨着美好的弧线,娓娓坠落在托盘上,她把那只削好的梨凑在路明非的面前,路明非伸手去拿,夏弥便往后躲了躲。 路明非无奈,只能张嘴,等待小师妹的投喂。 “恺撒和伊莎贝拉也来过,恺撒代表学生会带了很多礼物过来,很多都是水果,我让芬格尔师兄帮你带回宿舍了。”夏弥做了一个鬼脸,趁着诺诺起身回去拿煲好的汤,把那只已经被路明非啃过的梨狠狠咬下一口。 路明非的脸色在听见那些礼物全部被芬格尔带走之后更加苍白了一分,“我昏迷了多久?”他问。 “五天。”夏弥说。 “那完了,恺撒和师兄送的那些东西估计全进了芬格尔的肚子了。”路明非捂脸,芬格尔师兄委实没能给他留下多少老实本分的好印象,倒是从他那里借过许多钱。 有护工开了校医院的灯,黯淡而昏沉的暮色便缓慢的褪去了,诺诺重新回到病房,师姐和夏弥一左一右分别坐在床。路明非在通过两个女孩获悉自己昏迷期间学校里发生过的事情,表情时而惊悚时而严肃时而目露凶光。 像是个神经病。 借着小师妹和师姐,路明非算是知道了最近这段时间里学校和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首先最重要的便是神的现身。 神的实力之强大,且神出鬼没,再加上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外观,立刻便有人猜测到他的身份是北欧神话中的主神奥丁。 现在学院内部有三种主流说法。第一种说法是奥丁其实是龙族四大君主之一,只是尚不清楚究竟是哪一位苏醒的君王。 第二个说法是奥丁其实是一个极少出现在历史中的强大次代种,这个次代种可能吞噬了同等爵位的同类,虽然依旧是龙族亲王,但多年积蓄的力量已经不逊色于四大君主。 最后一种说法则是奥丁其实是独立于黑王与白王之外的另一个龙族血裔,甚至很可能是并不属于四大君王的另一个初代种,他很可能在黑王的时代掀起过战争,在龙类和混血种的历史上担任着扑朔迷离的角色,一面如龙那般奴役人类,一面又如人那般反抗龙类。 不过不管是何种说法,都没有任何人将奥丁归于龙之外的另一种生物,也没有人真的将奥丁一个混血种。混血种不会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即便是迄今为止有史以来公认的最强者希尔伯特.让.昂热,甚至昂热校长明言在对时间零这言灵的运用上,自己远不如那个疑似奥丁的龙类。 校董会和终身教授们的第二个议题则是奥丁来到摩尼亚赫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也有多种猜测,最主流的猜测则是奥丁是为了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而来,在那宫殿之内大概原本存在着某种能够激起奥丁兴趣的东西。终身教授们猜测那东西可能是青铜与火之王的卵。 第二个猜测是神明为某个人类降临摩尼亚赫号,那个人最有可能是路明非,因为路明非的血统过于优秀,甚至很可能远超昂热,有很大的机会成为密党下一代领袖。龙族不能坐视一个新的、更强大的昂热成长起来,他们必须在路明非尚且弱小的时候将他抹杀。这个猜测在当时奥丁降临摩尼亚赫号的视频后半段得到了印证。 路明非所使用的名为暴血的禁忌技术也被从历史中挖出。 最后一种猜测是由校董会中的弗罗斯特.加图索提出,他认为奥丁降临摩尼亚赫号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夺取某件能够杀死君主的神话武装。 他在校董会上列举了来自冰海残卷的内容,并指出了为路明非所拥有的那七把刀剑实际上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亲手打造的用来镇压他的兄弟们的武器,青铜炼狱.七宗罪。 弗罗斯特认为,奥丁很有可能是四大君主中的某一位。龙这种生物的自私与残暴已经在历史中一次又一次被事实所阐述,他认为奥丁夺取七宗罪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对付混血种或者人类,而是为了对抗并且杀死他那些即将自沉眠中归来的兄弟。 这种说法的拥护者不少,终身教授之中也有许多持有相同的观点。 诸多古籍中都有记载,同等冠位的龙要想进化至下一冠位,唯有吞噬同类一条途径。四代种想要进化为三代种,需要吞噬其他的四代种。三代种想要进化为次代种,则需要吞噬其他的三代种。以此类推。有些终身教授认为每一个龙族君主都有进化为如黑王那般终极生物的潜质。这也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铸造七宗罪的终极目的。 “还有师弟你在摩尼亚赫号上展现出来的某种特殊龙化能力,在那种状态下,你的形态类似于某些拥有爵位的次代种的人类形态。”诺诺说,她说这话的时候攥拳在胸口,做义愤填膺状,“校董会认为,你的血统存在诸多疑虑,而且几乎可以肯定你在与奥丁战斗的时候违背了亚伯拉罕血统契的最重要规则,你无疑使用了能够精炼自己龙族血统的技术,这种行为在密党中是绝对禁止的。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将会迎来一场听证会。”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挠了挠头发,轻笑出声。 这时候黑夜彻底降临了,病房变得很安静。 “师兄,别怕,如果那些老东西敢对你怎么样,我们就私奔出去,浪迹天涯!”小师妹恶狠狠地说,果然女孩子这种东西不管多少岁都只承认自己十八岁,就算那些平均年龄超过一百二十岁的终身教授在夏弥的面前叫声祖母都有给自己添辈的嫌疑,可夏弥还是会叫他们老家伙。 诺诺给路明非盛了一碗豚骨汤,把碗端在自己面前,用右手往面前扇了扇,“师弟,再试试我的厨艺,回来这几天跟苏茜请教过了,应该会好很多。” 路明非尝了一口,“嗯,师姐真棒!”他竖起大拇指,不是恭维,是真的。 很好喝,不像是诺诺做的。 “校医说你大概这两天就会醒,诺诺姐就每天都炖好汤等着。”夏弥说。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看向师姐,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下。 “其实听证会也不是没有转机,甚至可以说我们的赢面很大。”诺诺摸了摸路明非的脑袋,像是在摸一只小狗,她好像忽然又恢复了正常,深红色的瞳子里有光。 路明非倒是知道听证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上一段时空中楚子航也经历过类似的听证会,不过显然这一次路明非所要面对的远比楚子航所要面对的更加危险。 他是真正将自己三度暴血和龙骨状态下的姿态彻底暴露在了校董会的眼中。 那种状态下的路明非几乎接近于纯血龙类,而且即便在纯血龙类中也绝对称得上是怪物般的东西。 “卡塞尔学院的前身是龙血密党,龙血密党是一个真正的暴力机构,在没有进入工业时代的时候前人们大多使用类似暴血的技术来猎杀龙类。校董会和卡塞尔内部其实早就有声音对亚伯拉罕血统契感到不满。一些校董和终身教授认为在屠龙的战场上我们应该释放一些禁忌的东西,随着预言中末日的降临,一个又一个强大的龙类在苏醒,人类的科技为我们带来的帮助正在越来越弱。一些纯血龙类把自己潜伏在人类的内部,他们拥有巨大的财富和横跨大陆的权力,在本身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还能够使用人类的科技。这种情况下,我们仅仅依靠科技已经不足以在对那些龙类造成威胁,我们需要释放狮子的心。”诺诺解释说, “在听证会上,这一部分校董和终身教授应该会支持伱,学生会和狮心会也已经表态会在听证会上为你发声。你是卡塞尔建校以来最年轻的屠龙者,也是最强大的屠龙者,恺撒视你为命中注定的宿敌,楚子航视你为天生的领袖,你在学生中的呼声很高。” “还有还有。”夏弥笑盈盈的,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师兄,你还记得萨内尔吗?” 路明非挠了挠头,他当然记得。萨内尔是这一届新生中路明非的最忠实拥趸,在自由一日中冲锋陷阵,最先一批倒在了战场上。 “他的姓氏是卡德摩斯。”夏弥说,卡德摩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屠龙者,也是古代真正的龙血猎手,在神话中卡德摩斯的妹妹欧罗巴被宙斯变成公牛掳走,他便受父命寻找,最后停留在一个叫德尔斐的地方,卡德摩斯在这里遭遇了恶龙袭击,随即屠龙。但在神话中这条恶龙是战神阿瑞斯的宠物,卡德摩斯因此遭到阿瑞斯的诅咒,晚年也变成了一条龙。 可真正的历史是,卡德摩斯是当时最强大的混血种之一,奔走在希腊狩猎苏醒的龙类,并在与龙的战斗中不断使用精炼血统的禁忌技术,直到最后人类的理智彻底丢失,化作半人半龙的龙型死侍。 “卡德摩斯家族在元老会中占据有很大的话语权,那一位元老通过皮埃尔向我们传达信息,表示会在听证会中出席并对师兄你表示支持。”夏弥说。 路明非深深地叹息。 他知道有些屠龙家族是英雄的世家,每一代人都沐浴龙血,卡德摩斯家族便是这样的组织。 从这个家族走出的元老会支持他,路明非并不感到奇怪。 053.师兄 楚子航倚靠着瓷白色的长廊墙壁里,身边就是校医院的三楼方窗。 太阳缓慢地从伊利诺伊州西方的山脉落下,明灭不定的光落在楚子航的侧脸,他怀抱着狭长的匣子,眉眼下垂,无法熄灭的金色从眼睛的缝隙里流淌出来。 晚上八点,楚子航完成一天的课业,并修完了今日的功课,和苏茜一同做过了实验写过了论文,实验是魔动炼金齿轮矩阵的三形态对照实验,论文是论述匈奴王阿提拉的龙族真名。 学院的护工正在冰窖入口处清理垃圾,工程铲车把混凝土碎片和爆炸物残留一起铲起来,倾倒在载重卡车上,被完全炸毁的冰窖出风口和小半个阳光食堂边拉着黄色的警戒带。昨天晚上,装备部的神经病们实验炼金硫磺炸弹的时候发生了事故,通风口喷出来的火焰有十米高。 楚子航怀抱长匣,右手还提着黑色的礼盒,严肃冷峻。 侧头看向窗外满世界的黯淡昏黄,楚子航的视线逐渐有些模糊,他居然在走神。 谁都以为狮心会会长楚神人该是一个面冷心冷的杀胚,但其实楚子航内心闷骚且八婆,时常通过各种渠道去打听师弟路明非的八卦并引以为乐。 委实说连楚子航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底深处其实藏着一个八婆,那么即使是和他相处很久的苏茜也没发现过这件事情便不足为奇了。 对于八婆师兄来说世界上最大的事情就是小师弟的感情生活,所以楚子航对一切都可以用杀胚脸来应付。 从六点半开始楚子航就在这里了,他倚着墙并不是这样比较轻松,而是因为声音的传播可以通过固体为介质,他其实是在听墙角,只不过说出去肯定没人信。 病房里传出动静,夏弥的声音隔着白墙传出:“师兄再见,我明天上完课再来看你!” 轻巧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能想象女孩们穿着白纱的长裙,穿着带梆的罗马鞋,互相嬉戏着朝你走来,微微的花香从女孩们的发梢像是晚春拂起在盛花林里的轻风那样铺天盖地将你包围。 真美好。 不过楚子航这杀胚脑子里想的却是“两个脚步声,从地面传震和分贝来听刻意判断她们的体重都不超过60公斤,而且脚步虚浮很没力气,我能在两秒钟内弄死她们”这种能被吐槽一万年的事情。 他旁边的病房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女孩们在病房内还分明活泼开朗如莺歌燕语,可一走出这间病房的门,便好像是被老板压榨的上班族在加班四个小时后终于走到家中那般疲惫不堪。 不管夏弥还是诺诺,在这时候都再也没有力气去做出多余的表情。她们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觉了。 夏弥与楚子航擦肩而过,两個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的目光在楚子航转身时相切。 楚子航向夏弥点了点头。夏弥没有说话,和诺诺并肩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楚子航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些什么。 可他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是心里一空,有些莫名其妙。 楚子航知道夏弥和陈墨瞳为什么那么疲惫。 中国分部的支援赶到的时候,路明非的情况非常棘手,他在昏迷的时候心脏骤停,当时诺诺和酒德亚纪正在给路明非做心肺复苏。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小时,甚至在学校都以为路明非已经在这次行动中牺牲的时候,他的心跳竟然又奇迹般的恢复了。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危险的全身器官衰竭、大失血性休克以及暴血技术之后所带来的后遗症,也就是人类意志的削弱与龙类意志的崛起。 当时全世界最顶尖的医学团队汇聚在路明非的身边,这些在各自领域都称得上泰山北斗的老头老太太围拢在路明非的病床边连连叹气,直言路明非的情况已不容乐观很可能撑不过两天。 可如耶稣复生般的奇迹再次降临在路明非的身上。 他原本已经衰竭的器官在12个小时内重新恢复活力,其中甚至已经包括已经彻底絮状化的肺部,这种情况简直就是医学上的神话,不亚于将一个已经煮熟的鸡蛋复原并成功孵出了小鸡。而在之后的12个小时里,路明非的造血干细胞迸发出了惊人的活力,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制造了足够全身器官及组织使用的血液。 而在第三天,路明非浑身的龙化现象已经彻底消退,他的呼吸平缓而稳定,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重病患者。 路明非是在第四天被转入普通病房的,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诺诺和夏弥几乎寸步不离守在病房里。 这件事情早登上了守夜人论坛,所有人都在讨论S级最后究竟会选择妖精小师妹夏弥还是红发巫女陈墨瞳,甚至有个家伙开了盘口,赌路明非最后花落谁家。楚子航在夏弥的身上压了一百美元。 目送着夏弥和陈墨瞳离开的背影,楚子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推门走入病房,病房的窗户在路明非的要求下被打开了,迎面而来的秋风吹拂起了楚子航的额发。 他忽然怔住了,太阳已经彻底下山,扑面而来的满天星辰就倒挂在那扇窗户的后面。 忽然有很久远的回忆侵袭了楚子航的大脑,那是很多年前了,他和他的爸爸妈妈还住在平房里,附近有一个池塘,每到夏季的夜,池塘里的青蛙就争先恐后地叫起来,嘈杂却颇有些悦耳,那时候的天也是这样的天,漫天的星辰挂在眼睛里。爸爸就像一只大马一样把楚子航放在脖子上背着他在地上爬来爬去。 “师兄,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吧?”路明非说,他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手指还是因为肌肉的酸痛而微微颤抖,可他凝视楚子航的黄金瞳,是在凝视许久未见的好友。 “还好,一个小时。”楚子航说。 他来到路明非的床边坐下,把狭长的匣子靠着自己的腿放着,然后从托盘里拎起一只梨。 其实他很早就到了,一直守在外面,他有很多问题想要从路明非这里得到答案,关于奥丁,关于暴血。 楚子航就坐在路明非的身边削梨,绵延的梨皮没有被削断,就那么一卷一卷地落下在托盘里,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度。 路明非和楚子航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只是静静的看着梨皮落下在托盘里,水果刀割开梨皮表面,嵌入皮与肉之间切断植物纤维发出的沙沙声在如此安静的病房里居然显得那么喧哗。 这时候曼斯教授和亚纪学姐都已经睡着了,从他们的方向传来轻微的鼾声。 终于,路明非打破了沉默,他轻声地笑,“师兄,你有些问题想问我。” 楚子航的左手分别用食指和拇指按住梨的两端,右手拇指按住水果刀的刀柄,他的动作停滞在那里,半分钟后楚子航才用自己那双没有佩戴美瞳的黄金瞳来凝视路明非的双眼。 “我看到了你和他战斗的视频。在最后几秒钟的战斗中,你应该是用那把斩马刀割开了他的面具,割开了神的面具。”楚子航缓缓地闭上了眼,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路明非能够看出来师兄的胸膛起伏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仇恨?恐惧?亦或者不甘与遗憾?他对这种情绪非常熟悉,因为不管仇恨,不管遗憾还是不甘,都曾伴随他长久的岁月。 “所以你看到了对吗?看到了他的脸。”楚子航的语气终于发生了变化,他重新睁眼,咬牙切齿,表情居然有些狰狞。 “诺玛,”路明非轻声呼唤,卡塞尔的人工智能秘书诺玛将整个学院除了厕所之外任何一个角落都纳入监控范围,任何一个学生都能够在任何地点呼唤诺玛并得到回应。 “请让我和楚子航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病房角落的监控探头感应红灯亮了亮,这意味着这个病房在短时间内被剔除出了诺玛的监控范围,除了路明非和楚子航,这里便只有已经睡着的酒德亚纪与曼斯教授。 其实不管路明非还是楚子航都不在意这一次的谈话内容是否会被曝光,奥丁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而是不争的事实,楚子航的往事和他所背负的重担会让他在这所学院里获得更大的支持。 漫长的沉默,似乎谁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始,许久之后,路明非轻轻地叹息。 “师兄,你应该认识奥丁吧,或者说你曾经遭遇过奥丁。” 他凝视楚子航的眼睛,虽然没有点亮黄金瞳,但眼眸里深邃的黑色似乎能够看透楚子航现在所想的一切。 路明非曾经担任过卡塞尔学院学生会的主席,而身为学生会的主席,除了屠龙,他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其中甚至包括揣摩人的心理,相关方面的课程他虽然并不算多么精进,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路明非也勉强算是一个心理大师。 他能够通过某个人的面部或者肢体上的细微变化来揣摩那个人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可他从此刻的楚子航身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师兄只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一如既往的肃杀,满脸的寒意。 “是。”楚子航说,“多年前我曾于暴风雨之夜,在一条高架路上初见奥丁。” 路明非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窗外的风声越发的清晰,温度降低了好几度,是又要下雨了。好像暴雨之夜重又降临,那个夜晚根本就是食人的恶鬼,四处搜寻藏在命运中的人一口吞下。 他想起来了,就在三峡水下青铜城外,路鸣泽给他看到的梦境里就有一条高架路,但没有奥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云纹白龙。 那条白龙意味着什么? “我爸爸,楚天骄,他死在了那场事故之中,我靠他给我拖延时间,驾驶一辆迈巴赫逃到了高架路的尽头,然后走回了人世。”楚子航的声音轻而平淡,是在阐述事实,可他的手背青筋暴起。 “最后你们找到那辆车了吗?”路明非问。 “在城外的荒地里,车身被严重破坏,就像是用激光切割刀随便乱割,又用焊枪随便点焊过。车被发现的位置距离最近的高架桥有15公里。”楚子航说,“人们都说那辆车是不祥的,后来被车管所拖走了。” “我的确看到了那张铁面下的人究竟是谁。”路明非说,“和你很像,那大概是伱的爸爸。” 路明非说得小心翼翼。 他仍然记得那个暴雨之夜,他在获得路明泽的力量之后凌空跃起,三度暴血龙骨状态30%融合,所有强化增幅齐聚于身,瞬间战斗力甚至有可能凌驾于小师妹之上。 他原本能够用暴怒将奥丁的头颅切下,可暴怒的刀刃划破神的铁面,露出来的五官却分明与楚子航有三分相似。 初秋时节的伊利诺伊州,夏季的炎热还没有褪去,可路明非却在此刻恍然如被一月的冰泉浸透。 一个死在多年前的幽灵复苏了,而这个复苏的幽灵带着神的铁面顶替神的位置。 楚子航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黑色的礼盒放在了路明非的床头柜上,然后将包裹狭长匣子的黑布掀开。 那是一个刀匣。 “这把刀的名字是村雨。”楚子航将村雨展示给路明非看。 这无疑是一把古老的炼金刀剑,可它为什么会叫村雨? 路明非有些惊愕。 村雨在曲亭马琴的《南总里见八犬传》中登场。此刀拔出杀人的时侯,带着杀气的刀锋会有露水。斩杀人之后,从刀锋会有水流出清洗血迹。这种情景就像村雨清洗叶子一样,因此才被称为“村雨“。 可现实中是不存在这把刀的。那不是历史中真正存在过的名刀,而是被幻想的武装。 “它是我爸爸留下来的遗物。”楚子航说,“我早有预料,若神依旧是过去那个神,我会用这把刀剁下他的脑袋贯穿他的心脏。”楚子航顿了一下,“如果作恶的是我的爸爸,我亦会如此。” 他握住村雨的刀柄,名刀出鞘,寒光乍泄。 楚子航的黄金瞳越发炽热,他想爸爸肯定不会愿意沦为神的走狗,杀死他或许是对他来说更好的解脱。 “我和师姐在几个月前遭遇过奥丁。”路明非突然说,“那一次我很轻易杀死了他,面具下是一个死侍,我带走了那只面具,到现在为止不敢戴上,我认为那是一件炼金器械。” “你以前也遇见过?”楚子航猛然看向路明非,像狮子要扑向猎物前的眼神。 “我认为他的目标是师姐。”路明非幽幽地说,他忽然看向不远处的窗户,那窗户的反光里好像隐隐有一双眼睛在窥探他。 可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很快消失了。 054.出院 路明非很快彻底痊愈并获准离开卡塞尔校医院,学校倒是没有要限制路明非人身自由的想法,在他昏迷的时候校方就已经抽取过血样进行检测了,检测结果显然对路明非有利。 现在是科技盛行的工业时代,当然不能再像过去过去那样凭借元老会或者几个混血种贵族就随随便便给屠龙英雄顶定罪说对方即将堕落为死侍而将之押进监牢甚至直接处死,血样检测能为血统的稳定与否提供最直接明了的证明。 出院那天的时间是10月7日,师姐和夏弥都有课业要完成,所以来接他的是师兄楚子航。 楚子航这人面冷心热八卦且八婆,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内心躁动的很,算是一个经典的闷骚男。 楚子航开了狮心会的加长林肯来接路明非,苏茜师姐坐在副驾驶,开了全窗笑吟吟地看向路明非。 ----------------- “住了几天院,师弟好像身子骨更加壮实了。”苏茜说些调侃的话,“夏弥师妹和诺诺把你照顾的很好啊。” 楚子航的表情诡异,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的前方,这辆加长林肯正行驶在卡塞尔学院校外的盘山公路上,为了庆祝路明非出院,师兄说要请他去芝加哥吃大餐,据说是意大利菜。路明非虽然对意大利菜不怎么感兴趣,但师兄的好意实在不好拒绝。 十月的阳光透过红杉树的针叶间隙落下点点的碎金,这些碎金从侧面的窗户印在路明非和楚子航的侧脸上。 忽明忽暗的光如时间飞逝,杉林寂静无声,林肯轿车的引擎轰鸣,似黑色的短剑在剑鞘里滑动。 “师姐和师妹对我很好,尤其是师姐,我能明显感觉到这段时间她的厨艺有很大的进步。我大概是真的吃胖了。”路明非倒也没有不好意思,他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确实是在住院的时候长胖了一些。 苏茜还是笑吟吟的,她化了淡妆,穿着很青春靓丽的小白衬衫加短裙,外面套了一件长袖牛仔衣,马尾还是高高束起,路明非只能心说美色不亚于师姐。 其实路明非心里一直有个榜单,小师妹夏弥毫无疑问是一直排在第一的,小天女苏晓樯能排行第二,陈雯雯之流就只能落个车尾了。 至于绘梨衣,那是另一个位置的事情了。 以前师姐也是,所以也没有加入榜单,不过如果真要排,大概能被挤进夏弥身边。 苏茜姐一直是雷厉风行的样子,让人有点不敢直视,她太耀眼了,可现在她就像一個关心自家混蛋弟弟在外面和多少女孩不清不楚的姐姐一样。 “这段时间诺诺每天晚上回来都吵着要跟我学做菜,开始的时候我还说到底是哪家的小子能这么好运,原来是师弟你呀。”苏茜掩嘴笑。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哪有,我和师姐只是很好的朋友。” 他也不算是撒谎,虽然其实路明非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师姐究竟是什么感情,可他总认为自己的心里早已经被另一个女孩占据了大半。 一个人的心就这么大,一个人的爱就这么多。只够分给一个人的,若真要和其他人共享,恐怕那也不是爱了。 路明非通过后视镜去看坐在驾驶位上戴着墨镜遮掩自己黄金瞳的师兄,楚子航面无表情,看似在专心开车看路,可其实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恨不能把路明非和苏西的聊天内容全部记下。 “师弟我们虽然通过诺玛传回来的视频看到了你和疑似奥丁的龙类战斗的场面,却不知道整个夔门计划的前因后果。”苏茜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签订什么保密协议,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夔门计划的详细经过?” 苏茜神情狡黠,她从副驾驶上转过头来,高束的马尾在前挡风玻璃上印下漂亮的影子,黑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我听塞尔玛学姐说你在同次代种的战斗中救过诺诺的命。” 路明非哑然失笑。 他回想起那一日的场景,诺诺张开双臂手持名为暴食的亚特坎长刀,伟大的炼金武器在她的手中狠狠刺入次代种的脊柱。 可红发的女孩也像是燃尽的花卉一样随风飘零。路明非的心脏猛的颤栗了一下。 “哪有,分明是师姐救了我一命。”路明非说,“我在夔门计划中杀死两头次代种,在和第二头次代种战斗的时候遭遇了危险,是师姐不惧安危跳上了那头次代种的背部,用长刀刺穿他的脊柱,才从才将我从那头怪物的口中救下。”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师姐也不会遇到危险。” “你们这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师弟。”苏茜轻笑一声,随后转过头去。 “师弟你刚出院,身体真的没问题吗?”楚子航突然问道。 路明非再次通过后视镜去看楚子航的眼睛,虽然那双眼睛被墨镜遮住,可路明非可以肯定楚子航一定是在看着自己。 他点了点头,“恢复得还不错,估计能很快重新踏上屠龙的战场了。” “你在一天之内杀死两头拥有亲王爵位的次代种,还在夔门计划中同疑似初代种的奥丁搏斗不落下风,这样的战绩足够你在屠龙的历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笔,即便是贝奥武夫、西格蒙德和卡斯摩德这样的史诗屠龙英雄在后世也无法与你媲美。所以你大可不必忙着重新踏足屠龙的战场。”楚子航头也不回。 路明非耸了耸肩,“师兄,你屠龙难道是为了荣誉吗?” 楚子航一时没有接话,直到加长林肯再度驶出了好几公里,“不是。”楚子航只以淡淡的两个字回应。 路明非轻笑出声,“那我也不是。我们都有自己想做的、自己该做的事情。如校长,他是为了复仇而活着,他是为了复仇而屠龙。如凯撒,他是为了荣誉与骄傲而屠龙。” “那伱呢,师弟。你为什么而活着,你为什么而非得走上那片战场不可?”楚子航轻声问。 苏茜也没有再说话,一时间车内的空气有些沉闷。 路明非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说,“宿命,我在来到卡塞尔之前便起誓要粉碎悲哀的宿命。” 楚子航没有接话了,直到几分钟后,苏茜才噗嗤一笑,“师弟,你真中二诶,有点像是恺撒。不过恺撒的中二是能够说出‘让我们迎着阳光奔跑吧少年’这样的话来,而你的中二却带着悲哀的色彩。” “其实还好啦,我不觉得悲哀啊。”路明非有些尴尬,“师兄,你说是吧。” “师弟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撒谎。”楚子航说。 “讨厌啦师兄。”路明非做娇羞状。 “对了,师弟,你应该有在逛守夜人论坛吧?”苏茜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润喉糖递给路明非和楚子航。 路明非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有看到关于你和夏弥师妹还有诺诺的帖子吧?” 路明非有点尴尬,但还是说,“嗯,我看到了。” “那你有做出决定吗?选夏弥还是选诺诺?”苏茜看似很随意地问出来。 可路明非分明察觉到楚子航锐利的目光正透过那对漆黑如夜的墨镜死死盯着自己,他有点坐立难安,“师兄,你想说什么你直说好吧,不要用那种眼神来盯我,我有点害怕。” 楚子航愣了一下,“我戴着墨镜,以为你看不见我在看你。”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关了灯,你那对黄金瞳都能当灯泡用了师兄。” “哦,抱歉。”楚子航转开了目光。 “其实我暂时还没有要和什么人谈恋爱的打算。”路明非叹了口气。 “你喜欢另一个女孩?”楚子航突然说。 苏茜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腰。 “喂师兄,你这么大胆地诽谤别人真的好吗?”路明非大呼小叫吹鼻子瞪眼。 苏茜从副驾驶回身摸了一下路明非的脑袋,“师弟别生气,子航就是这样的性格,直来直往,有话直说。” “我和路明非做了四年的朋友,他知道我的性格。”楚子航轻描淡写地说。算算时间,他和路明非确实认识了三年多将近四年,也确实是从认识开始变成为了朋友。 两个人的气质很相似,都孤独且悲哀,背负如汪洋那般汹涌的仇恨。 “师兄,你又在胡说。师弟我可是心怀天下的大人物,龙族未灭何以为家?”路明非满嘴跑火车。 他其实不太敢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他不知道这一次绘梨衣是否还会是像上一次那样坚定地选择他。 “其实诺诺很不错啊,她很喜欢你。”苏茜托腮,诺诺是她的室友,心里在想什么都会同她分享。 诺诺那样的人,如果喜欢谁一定会让全世界都知道。 “你知道吗明非师弟,诺诺以前从不会做饭,如果我不在宿舍,阳光食堂又关门,她就只会泡泡面,可现在她都学会了几乎整个中国的所有菜系,其实也不算是所有的菜系啦,只是每一个菜系她都有让我教她。我问诺诺为什么学这么多,她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那就全都做一遍咯。”苏茜说。 路明非有点脸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记得诺诺很喜欢吃全聚德烤鸭这回事,所以上次从放映厅逃出来之后诺诺说让他请她吃饭,路明非就带她去了全聚德烤鸭。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在诺诺的心里面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师姐很好,也很照顾我。”路明非说,可是他说不出下去了,总不能说有个日本黑道公主在东京等着我去救她什么的吧,那也太扯淡了。 不过想来如果真这么说,楚子航肯定会提着村雨和他一起闯进源氏重工把绘梨衣抢走吧。 “其实我觉得夏弥更好一些。”楚子航突然说。 路明非捂脸,心说师兄你能不能不要乱点鸳鸯谱,江湖上我这样的小弟是要被三刀六洞的。 楚子航摘下墨镜,用那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从后视镜去凝视路明非的眼睛,“你不知道吗?夏弥从读高中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你。那时候她还从我这里请教过建议,不过你知道的,我不懂这些事情,所以没能帮到她太多的忙。” 路明非瞪大眼睛。 他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夏弥,不过是心里那道坎一直过不去。 而且说实话,这种喜欢也远远没有上升到爱的地步,只是这一段时光里楚子航和苏茜的关系似乎好了很多,路明非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继续撮合师兄和小师妹之间的人龙禁忌之恋。 他索性耸了耸肩。 “我那时候一直以为夏弥喜欢你,师兄。”路明非说。 楚子航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苏茜,不过苏茜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 “没有,从最开始夏弥就一直想要我帮她追你,不过我没有能给她提供太多帮助。”楚子航说,他是个榆木脑子,虽然有个八婆藏在里面让杀胚闷骚躁动,但实在不知道怎么表现出来也从没有过相关的经验。 “那师兄你觉得夏弥怎么样?“路明非忽然问。 这段时空里他确实做了一些蠢事,或许他不该去靠近小师妹,这样也就不会让小龙女产生什么误会了。 楚子航的眼睛转开,继续直视前方。 “很好,她做饭很好吃,人也好相处,我觉得你们两个很合适。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俩应该算是青梅竹马。” 路明非心说青梅你妹啊,夏弥明明就该是你自己的青梅竹马好吧。 路明非便也顾不得苏茜就在楚子航的身边。他翻了个白眼,“那师兄,你记得以前师妹请你去看电影,还有去水族馆做课题论文的那些事情吗?” 他原以为夏弥在这段时空中依旧封印了师兄的记忆,可没想到楚子航点了点头,他说我记得呀,那些事情不都是你和我们一起经历的吗? 路明非怔住了。 他愣在那里,脑子微微刺痛,好像有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像破碎的镜子那样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夏弥以前是仕兰中学篮球队的啦啦队长,有一次我们篮球队和外校比赛,她穿着高跟靴子跳舞助威,还在看台上大喊你的名字。她梳着很高的马尾。”楚子航头也不回地说,“打完比赛她就立刻给你送了水,我都没有份。然后她就邀请你去看晚上的电影,我记得是一部音乐电影,还不错,可你们不喜欢,结果你叫上了我一起。” “有一年夏天夏弥还邀请你去水族馆,她那时候是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暑假课题论文要用到水族馆里那些海洋动物的资料,你说你们需要一个百事通先生,所以叫上了我。” 路明非眼睛睁大。 他想起来了,只是以前那些事情都被他忽略了。 那部有点沉闷的爱尔兰音乐电影《Once》,巨大的放映厅里他、夏弥和楚子航坐在最好的位置,他坐在中间,师兄在左边师妹在右边,看着看着师妹就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最后只有路明非和楚子航还是在认真地看电影,光影在三个人的脸上变化,安静美好,让人恨不能将时光就停在那里。 还有水族馆那一次,笨笨的海豹从水里跃起,朝路明非和楚子航吐出一大口海水,然后欢乐地用爪子拍自己的肚皮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纤细的女孩就在他们的后面笑得前仰后合,笑着笑着就扑上来抱住路明非。 真是的,路明非,你真蠢。 路明非心想,他闭上眼睛,脑海一片空白。 “虽然但是,我还是觉得诺诺更适合师弟你。”苏茜很坚定地站在诺诺这一边。 055.庆典 路明非的血样在住院时期,便已经被收集并且进行检测,即使是以如今密党所掌握的技术依旧无法从他的血液里找出任何的问题来。 富山雅史教员也在路明非住院的时候来做过三次心理评估,从学术性的角度给出结果,表明路明非依旧保留着完整的人类逻辑,而没有被龙类的思想所扭曲,于是所谓的听证会便一并一再延期。 今天已经是10月10日。 学院在校内从昨天开始连续两天举办校友庆典,一方面是校董会在为向路明非示好,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庆祝密党于近百年来在屠龙战场上所获得的最伟大的胜利。 参加庆典的人远不仅仅是此时卡塞尔学院的正就读学生。 一些已经毕业多年并参加执行部在世界各地执行任务的专员也回到了学校,还有校董会各自所属的家族派出来的年轻一辈精英和其他混血种社会的年轻人也都有在这里露面。 “这其实是一场瓜分权力的盛宴,对吧?”夏弥在这个时候来到路明非的身前,她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鲑鱼卷,另一只手上却拎着一大杯加冰的手工酿小麦啤酒。 路明非:“师妹冰雪聪明。” 这场宴会确实是权力者的狂欢。 “龙的尸体之中蕴含巨大的力量,那力量能够使权力到达新的巅峰。于是便有更多崇拜权力的信徒来到这里,他们彬彬有礼,让人如沐春风,暗地里却磨牙吮血恨不能从那两具龙尸上撕下两块血肉。”夏弥的眼睛里暗淡的金色随明灭的灯光忽隐忽现。 路明非将自己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他伸出手来摸摸夏弥的脑袋,“龙和人都是一样的,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说到底还是信奉权与力的准则,坐拥权力者也主宰其他人的命运。现在是人类的时代,我杀死两头次代种,那些手握权力者便想要获得次代种身上的价值。假如现在是龙的时代,那些君主或者亲王也会划分势力,争夺人类作为奴隶,这又何尝不是在榨取人类的价值。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无可厚非。” 路明非说这话倒是不假。而且他也知道密党准备将这两具龙骨用在何处,无非就是凝炼贤者之石或者用于尼伯龙根计划。他当然也没有要阻止的必要。 这个时代的密党就是如此,校董会为卡塞尔提供资金,那么卡塞尔的执行专员和学员在任务中猎杀的龙自然也属于校董会和整个密党。 夏弥吐了吐舌头,嘴唇轻轻挨了一下酒杯的杯沿,“咦,真难喝!”她脸上做出嫌弃的表情,将那杯啤酒推到路明非的面前,“师兄帮我喝掉嘛。” 路明非端起啤酒,一饮而尽。 路明非没有要深入探讨的意思,他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看上去心事重重,完全没有在意今天这场以他为主角的盛大庆典。 他确实有些心事,而且这心思不好同夏弥分享。 山顶校园其实位于山腰,从这里看去似乎俯瞰万物。伊利诺伊州的秋天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万物凋零,相反,这这里仍旧透着巨大的生机和活力,以路明非的视力经常能见到鹿的影子在树间一闪而过,密歇根湖上白鸥追逐着鱼群飞翔,山形柔和似少女的脊背。 这個季节,芝加哥城外的那些山上的植被不同,山色便也从墨绿到苍黄,斑驳且绚烂,似巨匠的笔触。 “尝尝俄罗斯额糕点吗?”零推着从侍者处拿到的餐车来了两个人身边,小小的,像是豆蔻的少女,没有表情,脸蛋却精致得像是瓷娃娃。 镀银的餐车就停在路明非和夏弥那张小桌的旁边,零凝视路明非的眼睛,她有些矮,所以即便路明非坐着也不用去仰望零。 虽然是问句,可零的声音清冷得像月光,有些不容拒绝的冰寒。 夏弥三两口吃掉自己的那一个鲑鱼卷,然后把另一个塞进路明非嘴里,期待地看向餐车。 经典的俄式糕点,蜜饼、奶酪糕、奶酪煎饼和蛋白慕斯蛋糕。 出于礼貌,路明非拿了一块蜜饼。他以前做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在某次参加宴会的时候吃过这东西,是在黑麦蜂蜜饼中加入香料,香料的辛辣与蜂蜜的香甜融为一体,味道很独特,非要说的话俄罗斯蜜饼界的佼佼者还要数图拉蜜饼,方方正正,里面是各种口味的果酱。 蜜饼的最佳伴侣是一杯热茶,呡一口茶,咬一口饼,就像冬日里的热汤一样那么让人熨帖。 不过路明非只能在这时候搞到烈酒。 “校长想让我跟你传个话,他准备明天在办公室见你。”零等夏弥取了很大一块蛋白慕斯蛋糕后对路明非说。 路明非微微一愣。 不过想想也蛮正常,校长那个老家伙不找他才奇怪吧,毕竟是屠龙归来的英雄,而且学院也肯定有很多疑问需要他来解答什么的。 比如七宗罪,比如暴血,比如奥丁,再比如那两只次代种。 “嗯,我知道了。”路明非点点头,他看向零,犹豫了一下,说,“谢谢,蜜饼很不错。” “我从莫斯科调过来的糕点师,他以前为克里姆林宫工作,给国宴做过配菜。”零说,她随后推着餐车离开。 餐厅里人声熙攘,可路明非只觉得好似寂静无声,他心事重重,忽然有粼粼微波从密歇根湖上反射光线引起他的注意。 路明非放下手中的蜜饼,转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很远处的密歇根湖,在那些停靠在港口内的帆船的更远方,黑鸢如电光般掠过湖面,利爪划出一道涟漪,抓起一条肥硕的大鱼。 夏弥也看向湖面,这时候即将入夜,可还是有学生会帆船队的健将在为今年和芝加哥大学的联谊赛刻苦训练,袒露上身的男孩们乘风破浪,在帆船上用自己的身体固定船板和风帆,健壮的大臂和漂亮的胸肌挥洒汗水,他们的身体在小小的帆船上弯作一张弓,充满力量的美,西落的斜阳把余晖落在他们和帆船的身上,在湖面投下三角形的影子。 “师妹你是不是也在想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可还是有那么多事情我们没法做到,命运真是捉摸不透,就像芝加哥的天气,昨天的现在还是暴雨雷鸣,今天的此时却岁月静好。”路明非说。 “我在想他们的胸肌真大。”夏弥异常严肃,一秒钟后女孩立刻换了沮丧的脸,歪着脑袋撇着嘴,“他们欺负人。”她说着看了一下自己的胸部。 路明非也很认真地去看帆船队那些队员的胸肌,又看了一眼夏弥,颇有些认同地点点头。 “好啊你师兄,你还真敢看啊!”夏弥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狠狠咬住路明非的手腕,留下浅浅的牙印。 “好了,现在你要得狂犬病了!”夏弥很认真地宣布。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普及说,“狂犬病主要是狂犬病毒通过动物传播给人的一种严重的急性传染病,传染源主要是病犬、其次是病猫,卡塞尔学校里有可能咬到你的放养动物只有五只犬类和二十三只猫类,可它们都定期注射狂犬疫苗,师妹你就算被咬过,也不可能会患病,也就是说你不可能是狂犬病毒的携带者。” “你你你伱你——”夏弥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像大师兄!路明非你可少吹点空调,别和他一样成了面瘫,卡塞尔有一个杀胚就够了,不需要第二个。” 路明非和夏弥之间的相处很亲密,周围的卡塞尔学生其实见怪不怪。 守夜人论坛早在大开盘口,夏弥和诺诺都是S级路明非的强有力追求者。 “师兄你好像有心事诶。”夏弥托腮,手肘撑着桌面,身子往右边倒,靠近路明非。 路明非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夏弥,女孩吐息如兰,眼睛闪闪发亮好像倒映着星辰。 真是漂亮的小妖精。路明非心说。 他点了点头,还是如实说,“嗯,今天是师姐的生日,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自从夔门计划之后,路明非已经知道了师姐的心意,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段时空里诺诺没有和凯撒在一起。 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分明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远在日本的小怪兽,可有时候又总觉得自己大概真是个花心大萝卜,好像还是有些放不下师姐。不只是师姐,现在他甚至会在做些无关的事情的时候忽然在脑子里跳出夏弥来。 这种情况很不对劲。 他其实是个感情经历为零的白痴,很手足无措,而唯一能给他出谋划策也乐于给他出谋划策的家伙叫楚子航,假设路明非在感情方面的智商是零,那大概楚子航得降到负数,如果真有负数的话。 夏弥的身子坐直了,她的双眼凝视路明非的双眼,眼睛里面深邃又清澈,像是藏在幽林中的深潭。突然小师妹娇俏地笑了,真是明媚动人、倾倒众生,这时候路明非心想所谓美人计也不过如此,有的人非得宽衣解带搔首弄姿才算得美人,可有的人只需一颦一笑便能倾倒君王的江山。 大概夏弥便是后面那样的人。 “师兄,我记得你每年都有给我过生日诶。”夏弥突然笑了,像是悠悠的风拂过冷潭,荡起层层涟漪,果真是殃国殃民的祸水,路明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烫。 他其实很少仔细看夏弥的脸,因为以前总觉得小母龙喜欢师兄。 现在真的仔细看,只觉得心脏里好像有林深处的牡鹿在撒欢地跑。 “以前你在追师兄嘛,他是个木头脑袋,你也是敢想不敢说,那我能怎么办?只能一手操办啦。”路明非轻声说。 他突然愣住了。 该死的,路明非,你真长了个猪脑子。 他想,如果在自己最衰仔的那几年里,有个沉着冷静愿意保护你愿意陪伴你愿意爱你的漂亮女孩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那他也不会喜欢陈雯雯吧,那诺诺也没机会把他从放映厅里捞走吧? 路明非的身体忽然松懈了,他倚靠在真皮的靠椅上,刚才的酒好像太烈了。 “师兄,你知道吗。”夏弥大概是喝了一杯啤酒的缘故,脸上升起一抹霞色,像是熟透的苹果那样诱人,她越发靠近路明非,直到左肩触碰男孩的大臂,女孩的睫毛微微颤抖,她靠着很近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其实我从没喜欢过楚子航。” 路明非呼吸一滞。 楚子航跟他说过这件事情,可路明非没太信。 路明非是知道师兄这人的,智商MAX,情商MIN,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谁喜欢自己谁不喜欢自己,就跟个涂山望夫石似的。 “你常说楚子航是榆木脑子,可楚子航也常跟我说,你是个背负了很多东西的人,你这样的人想的事情不会太多,当然也不会在乎有哪个女孩喜欢你。”夏弥像一只小猫一样在路明非的肩膀处蹭了蹭,她说,“可我真的是一直喜欢你啊,从没变过。” 路明非一时语塞。 他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在这种情况,他只希望夏弥不要再胆大包天地去强吻他了,这时候暗处估计有新闻部的狗仔正用摄影机对准他们,如果夏弥真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新闻头条都会是“屠龙英雄路明非与青春少女夏弥的世纪之吻”什么的。 不过夏弥只是噗嗤一笑。 “以后你还会帮我过生日吗师兄?”她说。 路明非没有犹豫,“当然会啊!” “可你现在知道我喜欢你了,却还是会给我过生日。”夏弥用手轻轻捏了捏路明非的脸,眼睛忽闪忽闪的,“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给诺诺姐过生日呢?她也喜欢你,你担心她会误会吗?” 路明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有一次自己过生日,受到了恺撒和楚子航的祝福,还很拉风地在赵孟华和他的小弟面前显摆了一道,更是邀请文艺少女陈雯雯去了米其林三星的aspasisa餐厅吃意菜,他那天那么牛逼轰轰,好像全世界都围着他转,可他其实就只是在等一个人的哪怕一条短信。 可直到那天结束,他也没能收到诺诺的短信,后来在大地与山之王的尼伯龙根里才发现那条录了诺诺搞怪生日歌的彩信,不过是路鸣泽把那条彩信点掉了,所以他才没能收到。 真的听到那条彩信的时候,他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那种喜悦那种惊喜那种失而复得那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真是……难以忘记。 可如果那天诺诺真的没有给他发短信呢? 路明非心想大概自己会很难过很难过吧。 难过得有些绝望。 如果今天自己不去找师姐的话,她也会很难过吧? 路明非忽然站起来,他拿出手机,在短信栏输入,“路鸣泽,那个作弊码还能用吗?” 一分钟后,一则短信进入,短信没有发件人。 “当然啦哥哥,那些作弊码在合适的时间都能使用哦,去吧,去吧,去给你的女孩一个大大的惊喜吧。” 056.生日快乐 “Showmetheflowers”。 花体的手写短语以短信的形式发送到路明非的手机里,刹那之间,好似这餐厅里权力的眼发生了变化。 那些穿着露背礼服笑得很可爱的女孩,还有那些西装革履揣着大额支票的男人,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某件事情的发生,那件事情正在重画此处的构局。 权力的眼就像是风暴中的风眼,平静的而难以觉察,可那些习惯于玩弄权力的人能找出来。 在路明非的眼中,好像时间滞住了,女孩们飞扬的裙摆和男士们雪茄上的烟雾都凝滞在空气中。 他长长地才吐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 “谢谢你,师妹。”路明非居高临下,他的眼睛倒映璀璨的光,凝视夏弥的眼睛,抚摸女孩的头发,像是抚摸自己弄丢在外面可又重新回到身边的小猫,他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是十月十日,诺诺的生日。 诺诺其实不喜欢当天过生日,她喜欢提前一天,因为她认为、觉得每次过生日就会长大一岁所以她总是避开那一天,在生日前一天请好朋友开party,生日那天她就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可今年诺诺谁也没邀请,平静如常,好像只是一个平常的下午。 “所以师兄你准备怎么做?”夏弥托腮,仰望路明非的那双眸子温柔似水。 路明非笑了笑。 他把自己的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向着餐厅的中心走过去,他对夏弥眨了眨眼,“师妹,看好啦,你师兄我可不是什么翻版楚子航的杀胚。” 夏弥愣了一下,路明非已经在此时出现在餐厅的正中央了。 自从接收到那个作弊码之后,路明非本身就已经成为了权力的眼,此刻再占据空间的核心,如王的登基,很多双眼睛好奇地追随这个男孩的脚步前行,男士们掐灭了雪茄,女孩们把葡萄酒重新放回侍者的托盘。 路明非时常耷拉着眉眼,所以很没精神很不起眼,可他以前做过学生会主席,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成为全场的焦点,也知道该怎么成为大多数人的领袖,他清了清嗓子,于是全场都寂静了。 这场庆典本就是为这个年轻人所筹划,宾客和受邀来到这里的学生们当然知道这一点。 路明非挺直了脊梁,如一支笔挺的剑,他把两只手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来,轻轻拍了拍。 “女士们先生们,请看着我。”路明非笑笑。 他得体且优雅,一时间颓丧的气质从路明非的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权力的舞台上高歌多年的爵士,这家伙将自己的头发拨向两侧,把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露出来,嘴角轻扬,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夏弥嘴巴微微张大,她知道师兄很帅,可从没想过能这么酷炫,少女的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双手交握在胸前,一副花痴状。 路明非不是一個高调的人,他没有继承龙族的的臭屁,不那么像其他人那么爱得瑟。其实混血种十有八九喜欢端着贵族派头,恺撒自不必说,是把贵族的骄傲铭进骨子里的公子哥;校长那个老东西只穿订制西装,意大利皮鞋时常锃明瓦亮,胸口永远别着新鲜的红玫瑰,一副英伦老贵族气派;连楚子航这种杀胚也会开着panamera公干,出入都得苏茜副会长开加长林肯接送。 路明非永远灰扑扑的,只有极少数时间才会显露峥嵘。 耷拉着的眉眼和好像与世无争的心态是他最好的伪装,即使所有人都觉得路明非是昂热那头老狮子挑选出来的新的狮群领袖,可谁都没把他当成威胁。 然而此刻路明非正在卸下那些伪装,直接暴露在来自世界各地的混血种社会面前。 他没有点亮黄金瞳,可他那么意气风发,气势锋利得像是绝世的宝剑。 “现在的时间是芝加哥晚上7:47,”路明非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的眼底似有熔岩流淌,“请诸位移步室外,再过13分钟,将有一场绚烂的花海盛开在卡塞尔的上空。” 全场寂静,宾客们相互对看,神色茫然。 他们认识路明非,但不知道他话中的含义。 此刻角落里响起缓缓的掌声,路明非抬头看去,居然是尚未离去的零。 她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微微点头,以掌声牵动掌声,很快全场都响起如雷鸣般的庆贺。 这些人其实不在意什么花海,也不在意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要是路明非说出来的话他们就趋之若鹜,因为龙骨的最终使用权限有一半在路明非的手中。 全世界的混血种都盯着那两具次代种的龙尸,谁都想拥有它们。 路明非却忽然间在这时候走神了,他的目光尾随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红色露背礼服的女孩,背影伶仃,蝴蝶骨也伶仃,漫漫的酒红色长发像是海藻,随着步伐,弯曲的梢轻盈地起落。 她大概是不喜欢穿高跟鞋,更遑论是华伦天奴鞋跟达10厘米的高跟鞋,她走走停停,白皙纤细的小腿好像在发光,一路行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是……? 不,不对,她在日本,不应该是她。 笑容重新回到路明非的脸上,他向自己视线所及的每一个人微笑点头,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新的领袖就要显露峥嵘了。 餐厅里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到外面,男人女人,男孩女孩,三三两两簇拥在一起,他们低声攀谈,跟随在路明非的身后。 室外也有布置用餐的场所,不过都是学校的在读学生,所有人都看向餐厅的出口,他们窃窃私语。 路明非拍了拍自己身边花痴模样的夏弥,“借一下你的手机。” “噢噢,好。”夏弥把手机递给路明非。 “密码多少?”路明非略有些尴尬,他从没用过夏弥的手机。 夏弥挤眉弄眼,“910717。” 路明非使用按键输入,果然打开了手机屏幕,可他很快愣住,随后自己都能感觉到脸在发烫。 “是你的生日哦师兄,其实只要你读高中的时候有哪怕一次借用过我的手机就能意识到这件事情啦。”夏弥抱住路明非的胳膊,吐吐舌头。 “师妹,我其实有个问题。”路明非突然说。 夏弥托腮,“什么问题?” “你真的那么豁达吗?居然让我去做现在这件事情。”路明非低头凝视夏弥,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可面庞还是火辣火辣的红。 “师兄你不懂。”夏弥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想起聊斋里面那些艳美的妖狐,可还是个青涩不谙世事的小狐狸,透着些狡黠,又颇有魅惑众生的潜质。“我的爱很长很长,能长到人类历史的尽头,如果你选择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我就等你到那个人死去的那天。”夏弥靠近了路明非,她轻轻锤了一下男孩的肩膀,“这么看你也不是什么榆木脑袋嘛。” 路明非有些酸涩,他记得自己以前也是这样。 他不希望有人和过去的他一样。 他摸了摸夏弥的脸。 “师妹,给我些时间好吗,我真的很难过,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路明非轻声说。 ----------------- 10月10日,晚上7:40。 诺诺在梳妆镜的镜子前面梳头。 天已经完全暗了,只有月光斜斜地落在拼花地毯上。苏茜把装着从餐厅里带回的装着晚餐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坐在旁边看诺诺梳头。 诺诺没问苏茜去哪里了,苏茜也就没说她在餐厅里看到路明非和夏弥在一起的事情。她其实只离开了两个多小时,诺诺却好像饱饱地睡了一觉,神情自然,面色有些红润,长长的晚礼服里居然穿着完全贴合身体的鲨鱼皮泳衣。 “要吃点东西然后再哭一场吗?”苏茜说,“这样会有力气一点。” “我看上去像是会哭的人吗?”诺诺瞪眼。 “不太像,可今天你表现得太正常了,不像伱自己。”苏茜慢悠悠地把塑料袋放在诺诺的身边,从里面拿出一根烤过的培根塞进嘴里,“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诺诺瞪着眼睛和苏茜对视了几秒钟,终于泄了气,“我今天生日来着……” “哦……”苏茜被呛到了,“你该早点说的,生日快乐诺诺。” “学校里只有一个人知道我的生日,我在等他的祝福。”诺诺忽然露出垂头丧气的神情,简直想要把脸埋在那只装满了火腿蛋和炸薯条的塑料袋里。 “路明非?” “嗯,是他,不过师弟装作不知道什么的也没关系吧,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也因为很多误会让他很难过,就算不原谅我不接受我也没什么奇怪的。”诺诺虽然这么说,可她的神情真沮丧。 “妞儿,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丢了自己最喜欢玩具的小狗什么的。”苏茜抚摸诺诺的长发。 “就算是狗那我也是一只野狗,自由自在的没人能管我。”诺诺撇嘴。 “其实没关系的,学校里优秀的男孩那么多,何必紧盯着他一个。”苏茜说,“再说你不是已经穿好了泳衣了吗,等下我们一起去湖里啊。” 诺诺水性很好,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跳进密歇根湖里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鱼那样穿梭。 “我就要他。”诺诺的把自己的脸埋进趴在桌子上的手弯里。 庆典没有结束,外面还是很喧哗,男孩和女孩们的嬉戏声传进宿舍楼里,显得这里更加安静了。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苏茜帮诺诺把手机拿过来,“是夏弥学妹。” “噢噢。”诺诺没精打采地接过来手机,然后点击接听键。 “喂喂,怎么了?”诺诺强提起精神。 手机的另一头有点吵,安静了几秒,随后传出路明非的声音,“师姐,是我。” “好啊你路明非,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听到是师弟的声音,诺诺明显亢奋了一些。 “没电了,刚好师妹在旁边,就用她的手机给你打电话咯,幸好你没换号码,我还能记住。”路明非的声音贱兮兮的,让诺诺听到就想笑,这样很好,她在回到这段时空之前也是,哪怕听到恺撒的声音都没有想笑的感觉,只有路明非,好像只要和他相关的东西,就总能把她逗笑。 有人说这是爱,可那时候诺诺不觉得。 “所以你打电话来干嘛?我正准备和中东的王储殿下共进晚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诺诺说。 “哎呀不好意思打扰公爵殿下的宴会了,这不师姐你今天生日嘛,打电话慰问一下。”路明非的声音还是贱兮兮,诺诺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就有些泪花迸出来。 “师姐还记得你以前问我听说过归墟没有,你说大海里有那样的地方,忽然海底就消失了,海水到了那里就会变成一道超大的瀑布,落差几千几万里,没有人能够看到底,你还说人要是落下去永远也到不了底,都是下坠的时候饿死的。那时候灵魂像萤火虫那样慢慢地升上来,沿着星星的路飘回家去。”路明非自顾自地说,他和诺诺在此时都仰头去看漫天的星,忽然都笑了。 “我记得啊,所以你这一次准备动用你的那个特权了吗?自由一日胜利者的特权?”诺诺说。 师弟,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同意。 女孩子都是矜持的啊,你得学会主动啊师弟。 “我用手帕给你叠了小船,等一下你可以来楼下取一下。”路明非说,“不过还有另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诺诺装作漫不经心,可苏茜就在她的身边挤眉弄眼。 “看天上。”路明非说。 “看天上?”诺诺再次仰头,她好像猜到了什么,眼睛逐渐瞪大,好像能把整个夜空都装进去。 “我再送你一场星光吧,师姐,生日快乐。”路明非的声音极轻,这时候他的手机正从7:59跳到8:00。 他在自己的手机短信栏里将早已经编辑好的“Showmetheflowers”点击发送。 这时候有光忽然从天空里投射下来,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是那场跨越时空的烟花,学院的灯暗了下去,好像全世界都该沉浸在这场星火的绽放之中。 那些烟花从山谷被释放,并最终在黑暗中恣意地盛开,紫色的太阳般的蒲公英,下坠的青色吊兰,红色和金色交织成的玫瑰花,白色的大丽菊。 夜空变作了花篮。 夏弥这时候去看身边的男孩,路明非的侧脸在烟花的照耀下居然那么柔和,眉眼不知道何时耷拉了下来,像是一个衰仔。 可她很喜欢现在的路明非。 “师姐,你看到了吗?”路明非问。 “真美啊!”诺诺轻声说。 “师弟,谢谢你,这样真好,让我觉得我回到了那个能改变命运的秋天。” 又沉寂了片刻之后,最后一枚巨大的烟花弹升上天空,在极高的天顶,它炸开了。墨紫、洇绿、水蓝、月白,鹅黄……各种颜色的光在巨大的金色背景上拼出了文字。 “NoNo,HappyBirthday”。 057.源稚生 诺诺的脚步轻盈,蹦蹦跳跳像一只小鹿,在清晨的卡塞尔林间小道上来到路明非的身边。 三两结对成行的红松鼠抱着树上落下的坚果蹲在路边的灌木上好奇地看着这一对并肩前行的男孩女孩,坚果翻转着被门牙刨开外壳。 诺诺将手背在身后,深红色的长发披肩漫卷如云,卷曲的发梢随着女孩身体的起伏荡出撩人的韵律。 她和路明非一样都穿着墨绿色的校服,纤细匀婷,修长美丽,与路明非亦步亦趋,就好像一对情侣。 诺诺当然是一个藏不住自己心思的女孩,她不开心的话所有人都能够看出她不开心,如果她觉得开心她就恨不得和全世界分享自己的喜悦,就好像现在。 穿过植物园外的林间小道两侧桦木上有不知名的鸟筑了巢,幼鸟们叽叽喳喳张大了嘴等着大鸟的归巢。 早起晨跑的女孩们羞怯地同路明非打招呼然后加速跑开,男孩们兴奋地同路明非击掌并合影留念,脚下的碎石小路凹凸不平却并不硌脚,女孩发梢的香味如悠悠的云海飘入路明非的鼻尖。 路明非的心思荡漾,忽然希望这条小路能够一直延伸下去,永远也不要走到尽头。 “师姐你好像很高兴啊。”路明非说。他其实知道诺诺为什么这么高兴,他也知道诺诺其实一直在等着他的生日祝福。说到底还是一个心里很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如果连路明非都没有给她生日礼物,那大概诺诺真的会很难过,难过得想哭。 “嗯嗯,师弟,我很喜欢你的礼物。”诺诺其实很喜欢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的梨涡,分明是刀剑一样锋利的女孩,却有梨涡这种温柔的东西。 “是吗,我还担心因为没有新意会让你不喜欢。”路明非轻笑。 上一次他给诺诺送过的最有意义的礼物大概便是那一场烟花,这一次依旧是那一场烟花。 毫无新意,没有创新,大概很少有女孩会喜欢收到同样的生日礼物吧。 可诺诺忽然靠上来抱住了路明非的左臂,她抬头去看路明非的侧脸,笑得花枝乱颤,“师弟,你真笨,其实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我都会喜欢啊。” 路明非的身体略微有些僵硬。 “你在害羞吗师弟?”诺诺的眼睛里透出狡黠的光,她居然趁着周围没人踮起脚尖在路明非的脸上轻轻留下一个吻痕。 女孩咯咯的笑,她说,“我看夏弥师妹亲你的时候你也没有不好意思呀。” 路明非捂脸,只觉尴尬地无地自容。 其实对诺诺这种有着侧写能力的小巫女来说,路明非和夏弥之间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完全藏不住。甚至就连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其实一起在餐厅里就餐这件事情也能够被诺诺猜到。 不过她不生气,因为路明非还记得她的生日,这件事情能让她开心很长时间。 诺诺分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可做出来的每一個表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在表达一个意思。 那个意思是她喜欢某个男孩、她喜欢某个男孩和她喜欢某个男孩。 “说起来,师姐,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来我的宿舍门口等我?芬格尔叫我的时候还吓了我一大跳。”路明非挠挠头发。其实昂热校长很少会邀请学生大清早去他的办公室,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假期,一般都是上午十点左右,毕竟是上午茶,过早的话就成了吃早餐,过晚的话昂热校长还得请自己的学生吃一顿午饭。 诺诺呲牙咧嘴,“校长说让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还说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我们去招待,所以要早一点咯。” 路明非的脸微微抬起一些,他挑了挑眉。 “很重要的客人?是谁?” 诺诺耸耸肩,“等下到了就知道了,大概是些校董会的老家伙吧。” 路明非若有所思,他也觉得可能是校董会的成员想见他,毕竟是百年未见的屠龙英雄,那两头次代种的尸体还需要路明非的授权才能够进行动用。 而且路明非毕竟在对抗龙侍和奥丁的时候都使用了暴血这种禁忌的技术强行提升了自己的血统等级,违背了亚伯拉罕血统契,在混血种社会中算是莫大的原罪。 这种事情当然可大可小,虽然暂时来看校董会和元老会都不准备启用大型的听证会,这意味着路明非的事情将会被高拿低放,可私底下召开一场规模只有几人参与的辩论会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 虽然早有准备,可当路明非和诺诺来到校长办公室楼下的时候,依旧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一水儿的学生会舞蹈团成员穿着白色的和服跪坐在两侧,都是些聊斋级别的漂亮妞儿。 西伯利亚产的驼鹿皮毛地毯一直从小楼的入口处穿过这些和服少女的中间铺到小路的尽头,白色的屏风上绘着云与鹤的浮雕竖立在女孩们的身后,颇有些不伦不类又少儿不宜的日本接待风扑面而来。 诺诺发出低呼,“喔。” 路明非也发出低呼,“喔。” 委实说他们有料到过校长办公室今日或许会在装潢和格局上做出一些改变,毕竟校董会都是一些大人物,一方面承担整个卡塞尔的资金运转,一方面又掌握着混血种社会中占比极高的权力。 这样的人就算是昂热校长也不得不郑重对待。 可诺诺原本以为这里大概会被装饰成某座西欧的古老宫殿,修剪作圣乔治模样的巨大灌木丛会被摆放在这栋建筑的正前方,白孔雀优雅地围绕着圣乔治转圈,常年不开的喷泉也会从草坪上重新盛放,挥洒的水雾会把这里变成阿尔卑斯山下某个国王行宫一样的地方。 而路明非则认为校长大概会邀请一些穿露背晚礼服的名媛,也或者是旗袍开叉到大腿根部的女孩,直接在这里举办一场盛大舞会。毕竟校董会里也有不少像是恺撒老爹庞贝.加图索那样的花花公子,那些名媛婀娜多姿,在晚礼服的下面露出紧绷修长的大腿,莺莺燕燕簇在一起就有女孩的香味席卷。 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这里今天居然是这么一副奇怪的模样,着实是有些诡异。 校董会和元老会中大多数成员都是欧洲人,只有少数几位来自亚洲,且都与日本无关。 路明非心想莫非学院准备扩开日本那边的业务,可日本有什么业务?拉皮条?开赌场?还是混黑社会?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还是领着诺诺一起穿过少女们簇拥起来的长廊。 女孩们大胆地向路明非展示自己窈窕的曲线和修长的小腿,娇俏的笑声像山谷里的百灵鸟一样将他包围。 委实说路明非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他以前当学生会主席那会儿也算是搅动风云。每一届学生会主席都患了一种名叫不臭屁会死的毛病,在他那一届的时候,他不仅兄终弟及地继承了恺撒留下来的舞蹈团,还将舞蹈团的成员扩大到了原先的两倍,新闻部的狗仔一度评价路明非是卡塞尔有史以来最荒淫无道的学生会主席,前往古巴实习的前新闻部部长芬格尔更是表示谴责路明非的大肆扩充后宫行为,不过他在最后表示自己愿意加入路主席的后宫团,只希望路主席能让他整日和娘娘们待在一起。 路明非用微笑表情表示请滚、我想静静等诸多情绪。 路明非其实并不是自己喜欢这么做,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养一群后宫待在自己的身边。 路明非这人胆小怕事还很怂,缺点一大堆,可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守身如玉。 不过他不太懂怎么拒绝别人,那些女孩们总想着一亲路主席芳泽,争先恐后加入舞蹈团,拦都拦不住。 “师弟,你倒是坐怀不乱,颇有些革命烈士的风骨所在呀。”诺诺小声说,路明非汗颜,“哪里哪里,还是师姐巾帼不让须眉,人美心胆大。” 两人说话间便快步进入了校长办公室所在的小楼。 这栋楼里倒是正常了不少,少了许多日本元素,只是依旧随处可见挥洒笔墨豪气干云亦或者悲怆惨怨的绝命诗。 “莫非江户时代前的日本武士个个都是诗人?”诺诺看两侧幕帘上的字画,心想小日本儿还真能整花活。 路明非说。“那倒也不是,江户时代之前武士算是统治阶层,不过他们大多崇尚武力没有多少文化,所以会出钱请人为他们写诗,然后再在死去之前念出这些诗来。” 诺诺愕然,“所以他们只是会背诗,对吧?” 路明非耸耸肩,他也看那些绝命诗。 明智光秀的“顺逆无二道,大道贯心源,五十五年梦,醒时归一眠。”, 上杉谦信的“极乐地狱之端必有光明,云雾皆散心中唯有明月。 四十九年繁华一梦,荣花一期酒一盅。”, 还有武田信玄的“此身此骨归于天地,不沾红尘,独自风流。”。 看过去倒也洒脱,不过路明非心想日本人大概是从骨子里骚包又臭屁的民族,死的时候都要念两句绝命诗,想象一残国最后的一位武士于漫天落樱中刀折战败,对手就收刀站立,双方互相躬身道一句承让,战败者用歌伶的声调唱出“春风吹得樱梅散尽,惟留吾名至箕轮山中”,随后太刀居合,胜者便记下败者的俳句传颂于世,留下一段佳话。 他们终于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站着两道人影,像是哼哈二将。 左边那一位正是卡塞尔有名的杀胚楚子航,楚会长见路明非和诺诺,朝两人点点头便移开了视线,似乎真是担起了侍卫的责任来。 路明非捂脸,不知道为什么楚子航站在这里居然相当融洽。 倒是另一位,戴着墨镜,以黑色的口罩蒙面,穿着黑色的近身作战服,身形凹凸窈窕纤细修长,分明是一个身材火爆且高挑的女孩,而且腿很长。 见路明非目不转睛,诺诺狠狠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矢吹樱,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下属。”女孩摘下墨镜,取掉口罩,露出一张如落樱般绝美的脸来,她的声音清冷,分明锋利如刀剑,却又娇俏柔嫩得像是初春的花卉,可路明非的眼睛更加无法从樱的脸上挪开了。 诺诺再度伸手在路明非的腰间掐了一把,又在楚子航和樱都不能看见的角落龇牙咧嘴,小声对路明非说,“这么喜欢看,回去我也穿给你看啊。” 路明非打了个寒颤,尴尬地挠挠头。 他意识到自己用这种目光来长时间注视一个女孩确实是不礼貌的行为,于是朝樱歉意地笑笑,“抱歉,樱小姐,伱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樱轻笑,“路先生这般年轻俊杰自然是故人满天下的。” 路明非直接推门进入校长办公室,他其实在看到樱的瞬间便已经猜到了自己将会在这间办公室里看见谁。不过他还是有些忐忑,有些紧张。 果然,就在路明非和诺诺进入校长办公室的瞬间,立刻有两个男人将目光投向他们。 其中一个身上穿着意大利订制的黑西装,脚下踩着擦得蹭光瓦亮的皮鞋,胸口别了新鲜的红玫瑰,果然是校长那个老骚包。而另一个以黑色长风衣套着黑色西装,一张脸冷厉而英俊,不苟言笑,却还有着些阴柔,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眉目如箭,锋锐无双。 被这家伙的目光注视,诺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往路明非的身后躲了躲。 路明非浑身的肌肉也紧绷,果然坐在昂热校长对面的那个男人正是来自日本的源稚生。 此时应该算是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并且上位不久,上一任执行局局长犬山贺也依旧活跃在蛇岐八家的权力中心。 源稚生是上一任皇上杉越的儿子,体内流淌着皇血,远比楚子航和恺撒更加强大,从血统等级上来看或许不亚于路明非这个真正的S级,更重要的是他是绘梨衣的哥哥。 在上一段时空中,源稚生的结局惨烈无比,路明非和这家伙交情不深,却也颇感惋惜。 058.源稚生(2) “明非,墨瞳,你们来了,坐,快坐!”校长指了指办公桌侧面的沙发,沙发前的小几上已经摆好了哈根达斯和柠檬茶。 偶尔校长也会尝试柠檬茶这种不被算在英国人喜欢喝的茶里的东西。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日本分部执行局的局长源稚生,也是你们的学长,他和他的助理受到邀请来卡塞尔学院参加这一届的校友会。” 昂热校长笑容和蔼,可路明非和诺诺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奇怪。 这里的氛围有点古怪,当然说不上剑拔弩张,但也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和谐。 校长和源稚生似乎在刚才发生过争执,此时源稚生的表情明显有点不太自然。 不过路明非还是朝源稚生点了点头,然后拉住诺诺的手腕在沙发上坐下,脊背笔直,目光如剑。 这个时期的源稚生绝对算得上是铁血人物,是双手沾满血液的斩鬼人。 他与路明非对视,一对邪眼比刀还锋利,似乎要看穿路明非的底细。 可路明非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哪怕和龙王的黄金瞳对视也不会露出丝毫胆怯,此刻毫不犹豫以视线还以视线。 终于源稚生移开目光,也向着路明非点了点头,“S级学生路明非,百年难得一见的屠龙英雄,混血种社会的新兴领袖人物,校长刚才已经跟我谈到过你,他珍爱你胜过他的折刀。” “当面这么说,实在让人有点尴尬呀。”昂热摆摆手。 “我也有幸听闻过源稚生局长的赫赫威名。”路明非点头,他微笑着说,“你可是当年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亚于现在的恺撒和楚子航。” 他说的倒也没错,在源稚生于卡塞尔就读的那些年里,他虽然没有加入任何的学生组织,却依旧在那一届的学生里有很大的威望,是当时年轻混血种中的领军人物。 “陈年往事而已。”源稚生笑笑。 他重新将视线回到了校长的身上,昂热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抹了抹眼角,似乎要擦掉并不存在的泪花,“哎呀,能看到自己最优秀的学生们聚在一起真是我这个老家伙这些年里所经历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路明非付之一笑,源稚生却很郑重地起身,向着昂热校长鞠躬,“很感谢校长那些年的照顾。” 昂热摆摆手,“我是个教育家,照顾学生当然是我的本职工作,稚生你不用这样。” 他随后又看向路明非,“明非,其实这一次让你和稚生会面是我的意思,我希望你在大二期间作为交换生的前往日本进行为期两个月的考察。” “校长,我才大一。”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可诺诺看着他,眼睛里好像有深邃的光在跳跃。 路明非的心脏在校长说出让他去日本考察这件事情的时候,跳动频率骤然加快了。 “所以先让你和稚生认识一下嘛,有前辈在总归是好做事一些的。”校长发出爽朗的笑声,源稚生也陪笑,“明非学弟明年来日本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一番。” 路明非咧咧嘴,“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心想只要你知道我想着拐跑你妹妹的时候不揍我就好,什么招待不招待的,都是小问题啦。 “对了,源局长,日本分部这一次来卡塞尔只有伱和樱小姐吗?”路明非似是无意中发问。 “其实原本还有两位同行者的,不过他们有事情需要先赶回日本,昨天深夜就已经乘坐航班回东京了。”源稚生没想其他,如实说,“上任执行局局长犬山贺和执行局专员上杉绘梨衣,绘梨衣的身体有些问题,需要定期进的治疗。” 刹那之间,恍若隔世。路明非忽然便走了神。他想起自己在餐厅里看到的那个背影,身形伶仃蝴蝶骨也伶仃,酒红色的发梢跳跃在晚礼服的肩头,穿着高跟鞋笨拙穿越人群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黄鸭。 居然真的是你吗,绘梨衣。 路明非的瞳孔有些涣散,他甚至已经快要忘记昂热校长和源稚生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对面。 无数记忆的碎片疯狂地刺进他的脑海。 诺诺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是何其聪明的女孩,立刻便联想到上杉绘梨衣便是路明非心里一直珍藏的那個名字。 “说来这位陈墨瞳小姐倒是和绘梨衣有那么几分神似。”源稚生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几眼诺诺。 两个女孩在长相上岂止是神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连那种颇有些神秘感的发色和瞳色都如出一辙。 诺诺只感觉有苦涩的情绪涌上来。她忽然就意识到那个此时一直被路明非所惦记的女孩曾经大概不过是她的影子,或许在某个时刻,路明非将她和绘梨衣混淆为一人。 他们之间的故事该是怎样的,或许是轻快多过沉重吧,诺诺便有些好奇。 她将自己的手塞到路明非的手里,用深红色的瞳子去凝视路明非的瞳子,男孩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背。 “敢问陈小姐……”源稚生有些犹豫,但还是问出口来,“您是否有亲人在日本安家?” 世界上不应该存在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源稚生甚至怀疑绘梨衣和诺诺其实是自幼分开的亲姐妹什么的。 “我的母亲出生在印度,我的父亲是纯正的中国人,我的家族里很少有有人选择在国外发展,更不用说在日本定居了。”诺诺冷冷地说。她是独一无二的,她不喜欢有人说某个人长的很像她或者她长的很像某一个人。 这不会让诺诺产生丝毫的欣喜,只会让她心思沉闷。 “抱歉,只是因为你们长的太像了。”源稚生说,他随后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看向昂热校长,“对于纯血龙类的骸骨,日本分部的要求并不算高,我们只需要一点样本用于学术上的研究就行了。” 这场庆典说到底不过是混血种们瓜分纯血龙类骸骨的盛宴罢了。源稚生所代表的日本分部也不例外,不过日本的混血种毕竟是白王的后裔,而不久前被路明非所杀死的两头次代种明显隶属于青铜与火之王一脉。 体内流淌着不同龙血的混血种对龙类尸骸的需求并不尽相同,青铜与火一脉的次代种尸骸中可以凝练出精纯的火元素,这种火元素若是在青铜与火一脉的混血种手中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如果落在海洋与水一脉的混血种手中其作用便仅仅相当于携带了杂质的贤者之石。 贤者之石的价值虽高,但全世界范围内被混血种社会珍藏的并不在少数。 即便是弱小的三代种,其尸骸也有一定的几率能够提炼出贤者之石。 那是纯粹的精神元素,能够无视言灵力量的阻碍,直接命中龙类的心脏的话可以将精神元素的剧毒在瞬间扩散至龙的全身。 这是人类历史上已经被证实的能够杀死龙王的东西之一。 源稚生很有自知之明,日本分部是被排除在混血种主流社会之外的群体。他们很难弄到次代种尸骸中那些真正有价值的部分,所以便退而求其次提出少部分的需求,并主动尝试与S级路明非接触。 昂热校长欣然应允,“如果只是一小部分的话,我这样的老家伙应该还是有权利进行随意处置的。”昂热轻笑。 看样子在路明非和诺诺来到之前,他就已经和源稚生达成了某种交易。 混血种的世界其实是利益的世界,能够用来交换利益的,只能是另一种利益。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便再继续叨扰了。”源稚生将面前的柠檬茶一饮而尽,随后起身鞠躬,昂热校长也起身,双手向前虚扶起源稚生,“你是我的学生,卡塞尔学院是你的第二个家,回家怎么能说是叨扰呢。” “校长的教诲与高义,稚生铭记在心。”源稚生朗声说。 他随后站直了身子,居然完全不是日本人那种手短腿短身体短的五短身材,相反,他非常高挑,且气势凌厉,目光冰寒,站在那里便好像一把已经出鞘的、将要见血的绝世宝剑。 随后,源稚生来到路明非和诺诺的身前,他凝视路明非的眼睛,瞳孔中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只是深邃得宛若幽潭,“路明非,陈墨瞳,日本分部欢迎二位的光临。” 路明非和诺诺便也起,“日本,我憧憬已久。我一定会来的。”路明非轻声说。 他早收敛了自己的气势,额发遮住了眼睛,眉眼都耷拉下去,好像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去的。”诺诺说,她没有伸手,所以源稚生只能和路明非单独握手。 他转身离开,身后的风衣披展,似修罗展翼。 源稚生快步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但路明非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源君,”路明非轻声说,他的气势在此刻变了,变得锋利无双,好像身体里藏着龙或者神一样的东西,他在自己的唇角拉扯出一个笑容,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这种颤抖不易察觉,只有诺诺似有所感。 源稚生的手已经伸出并触碰到门把,但他停住了脚步,侧过脸来,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路明非。 路明非说,“请代我向绘梨衣问好。” 一瞬间,诺诺只觉得小小的办公室内似乎有凛冽的寒风来回呼啸,寒风中有刀子般锋利的暴雨。 源稚生的手背与手腕上,怒龙般的青筋暴起,此刻他就好像是一个真正的生活在江户时代之前神话中的斩鬼人,威严赫赫、杀机凛凛,他的左手依旧握住门把,右手却缓缓伸向自己的腰际。 那是经典的居合起手式! 源稚生在镜心明智流获得了第一个“免许皆传”,刀挥之则似舞,人立之则四番八相,是以极致的美学融入绝对的暴力。 源稚生的呼吸愈发平缓,背部肌肉起伏如潮水,右手手掌于腰际三人无法得见的阴影中缓缓合拢,仿佛下一刹就会居合燕返。 源稚生是真正的皇,刀出则见血,以他的刀法,被斩者只能感叹刀光如月,接着便身首分离,血溅十步。 诺诺浑身的肌肉紧绷,只觉巨大的压迫扑面而来,可昂热校长还是笑盈盈的,双手捧着茶杯,路明非的双手垂下,五指自然卷曲,这是丝毫没有紧张戒备并使肌肉自然紧绷的轻松姿态。他们好像丝毫不忌惮,只觉惬意悠然。 似乎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办公室里的寒意便褪去了。 源稚生起伏的肌肉重新舒缓下来,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随后在脸上重新带起一丝笑意,紧握着的右手从腰际拔出,诺诺这才见到他握住的哪里是什么剑柄,分明只是一包柔和七星而已。 源稚生点燃一支香烟,将侧过的脸重新转回。 这个冷厉的男人死死凝视着校长那扇价值昂贵的红木大门,他将白色的烟吐在门的纹理上,然后烟雾便好似落入水中的墨那样散开,他说,“好,我会为路君转告的。” 看着源稚生快步离去的背影,诺诺忽然便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是真的觉得这个来自日本的男人准备拔刀同路明非厮杀。可随即转念一想,这间办公室里的人除了她这个有着不俗战斗力的A级混血种之外,另外两位分别是近百年来最强大的屠龙者以及最铁血的混血种领袖希尔伯特.让.昂热,和全世界混血种公认的新生代领袖传奇屠龙英雄路明非。 这两位都远不是源稚生平时所要面对的那些猛鬼所能比拟的东西,所谓猛鬼在他们的面前不过是老鼠般的货色罢了,而源稚生在面对路明非和昂热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在面对两头蔑视他的雄狮。 “干的真棒,明非。”昂热发出爽朗的笑声,“日本分部想从我的手中获得更多的权力,他们觉得我老了,可以拿回失去的东西了,刚才我的这个学生来找我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来试探我的口风。” 路明非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只是在沙发上坐下,同样将柠檬茶一饮而尽。 在赫尔佐格的阴谋和身份都没有暴露的情况下,源稚生只会是路明非的敌人,这家伙当然是个很不错的人,心怀莫大的正义,可此刻由赫尔佐格扮演的橘政宗在他的心里就好像高山一般的存在,难以逾越且难以撼动。 无人能使高山倾塌,因为那是源稚生的信念。 “根据诺玛传递回来的情报,那位名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其实是日本分部蛇岐八家上三家上杉家的家主,她和源稚生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于兄妹,你用这种语气来问候别人的妹妹简直就像是往正熊熊燃烧的篝火中丢进了20公斤的TNT。”昂热看路明非的眼神颇为欣赏,似乎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不过这样很好,日本是奉行极道文化的民族,而恰好我们都是龙的血裔,我们奉行真正的强者文化。明非,我希望明年你能以更强硬、更高高在上的姿态莅临日本。我在多年前使整个日本分部臣服,多年后的今天你依旧可以做到。”昂热慷慨激昂,他信任路明非更胜过信任自己。 可路明非没有说话。 他刚才的举动并非是向源稚生挑衅,而是真的要让这个日本执行局的局长代他向绘梨衣问好。 很久不见了,小怪兽。 他在心里说。 059.英灵殿 英灵殿会议厅,秘党全体元老正襟危坐,每个人的脸都如刀刻般坚硬,内陷的眼眶里射出古灯般的金色微光。 除开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还有些更古老的面孔出现在这里。 君王铸造的刀匣被以龙骨的支架撑起在长桌的尽头,古希伯来文的箴言铭刻其上,似有龙在怒吼,“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长匣此刻展开如折扇,古奥威严的刀剑沉眠其中,刀柄生长出细密的青灰色铁鳞。 鳞片张合,似有沉重的呼吸。 “这样神话的武装应该掌握在密党的手中,而非一个孩童。”会议桌右方为首的老者出声,他的头发灰白、穿着考究,面容如此刚毅,像是从战场杀出的军士。 “弗罗斯特.加图索,你准备夺走不属于你的东西,这要求不符合我们的道德和律法准则。”有年迈枯槁似干尸的老人喘着粗气说,他的名字是齐格弗里德,正是那个历史上最负盛名的屠龙英雄的后代。 正如那些混血种历史中所存在过的古老家族一样,这个家族中每一代传人的名字都是齐格弗里德,仿佛他们传承古老屠龙英雄的名讳便传承了先辈的遗泽与勇气。 这一代的齐格弗里德绝对是混血种之中活得最久的人,他出生于古老而悠远的十八世纪末,在二十世纪初选择沉眠,那时候的欧洲还处在动荡之中,齐格弗里德在自己的青年时期见证了波旁王朝的覆灭,亲眼见到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他的大半个对世界的摸索时期都处在动乱中,最后才见到道德准则与法律秩序的重新建立,他于是成为了密党之中最遵守规则,也最循规蹈矩的元老。 以加图索家族为首的校董会当然是工业时代中密党的绝对领袖。可在人类跨足工业革命之前,挥舞刀剑服用秘药将自己的子嗣一個又一个送上战场满世界猎杀巨龙的是他们,是名为齐格弗里德、名为贝奥武夫、名为卡塞尔的古老世家,元老会才是旧时代的混血种皇帝,他们在如今的美混血种之中地位相当于美国的众议院。 加图索家虽然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但跟齐格弗里德家族比起来,只是混血种中的新贵和暴发户。 齐格弗里德家族的勇士们仗剑屠龙的时候,“加图索”这个姓氏都没有诞生。可是百年来这个家族英才辈出,成为混血种家族中最显赫的名门,而齐格弗里德、贝奥武夫和卡德摩斯这样的家族却日渐衰微,渐渐成为老朽的代名词。 狡黠的西西里人夺走了贝奥武夫家族的荣光,而其他的国度也有不同的混血种家族兴起,元老的荣誉正在被剥夺。 新贵们喝最昂贵的酒,身边跟着最艳丽的妞儿,举止轻浮,结交强权富商,敛聚了惊人的权力与财富。 他们今日的地位是用钱堆出来的,而齐格弗里德这样的家族的姓氏却铸在荣耀的丰碑之上! 所以即便是弗罗斯特这样目空一切的老家伙在面对齐格弗里德的时候也不得不斟酌自己说话的尺寸和份量,以免引起前辈的不满。 “尊敬的各位先生,你们看来还没有适应时代的变化,今日的密党绝不是一个公义的组织,我们为了屠龙可以做出许多恶事。不过是用合适的价码从一个学生的手中买走他还不配拥有的武器,这不算什么。”弗罗斯特用坚硬的语调说,他随后忽然安静下来,安坐,后仰,靠在那宽大的椅背上。 从世界各地最繁忙的公务中抽出身来参与这场会议的校董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而那些身上皮肤甚至生长着鳞片、常年被狂躁的龙血侵蚀折磨才从沉眠中苏醒的密党元老们则怒目相对。 弗罗斯特安然地坐在靠椅上。他和他背后的加图索家族掌握着如今混血种社会最大的话语权,他当然尊重这些曾经在战场上挥洒鲜血的前辈,就像尊重英雄,可他当然也不会畏惧他们。 加图索家族的人从来都高高在上,就算你拿沙漠之鹰顶在他的下颌,他也不会感到害怕,而只会敞开衣襟狂笑着展示绑在自己腰间的那一圈炸弹,然后狠狠拥抱着你拉开引线。 只有疯子才能在权力的舞台上杀出一条血路,而加图索家恰恰不缺这样的疯子。 这样的弗罗斯特令人想起《教父》里的麦克.柯里昂,年迈,沉静,胸有成竹,像垂垂老矣的狮王,还执掌着草原的权力,他是黑暗中的君主,即使是夏威夷的阳光也不能让他变暖。 “我们艰难地走到今日,一次又一次挫败龙族复兴的美梦,将一头又一头即将苏醒的古龙扼杀在坟墓之中。在场的所有人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紧紧簇拥在一起,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这由伟大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所铸造的神话武装在我们的手中可以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力量,每一把刀剑都将巡回在整个地球的上空,每一头古龙的复苏都将迎来龙族君主的怒火。想想吧,我们将从那些古龙的遗产中获得多大的利益?我们杀死龙从来都不是为了让龙这个名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仅仅是为了篡夺龙的遗产,从古至今,我们一直在分享财富与权力,而这些武器将帮助我们巩固这权力。”弗罗斯特环顾四周。 无人回答,元老们各自神态各异,有些赞同有些愤怒,一时间英灵殿内似乎风暴欲来。 弗罗斯特很满意所有人的反应。 “我们屠龙从来都要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或是擎起人类的脊梁或是反抗龙类的暴政,甚至于将彻底的公义贯彻于人类的每一个时代,可扪心自问,我们真的有这么伟大吗?” 弗罗斯特摊开双手,他从来都是一个政治家,政治家最擅长的便是鼓动人心的演讲,譬如元首的《我的奋斗》, “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身后的每一个家族在崛起的时候都伴随着淋漓的鲜血,如果真是公义的族群,那当初你们就该追随马克思去贯彻绝对的共产主义。可看看如今的我们,满身的铜臭,资本的味道令人着迷,我们能倚靠七宗罪去杀死更多古龙,去获取更多,钱,地位,以及权利,我们唾手可得。” 弗罗斯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仿佛在观赏元老们的怒火慢慢涌上面颊。 “这里是英灵殿,就在你的身边,秘党历代牺牲者的英魂注视着你,你的脚下埋藏着足够铺满半个诺曼底海滩的骸骨,你怎敢在他们的墓碑前说这种话?”名为贝奥武夫的老人霍然起身,他干枯的脸上忽然起了血色,双目灼灼金色似古龙嘶鸣。 贝奥武夫的年龄和昂热接近,他们都是坚定的屠龙者,意志之坚强几乎可以击穿顽石。 势如狂潮的威严自贝奥武夫的身体迸发,狭长锋利的亚特坎长刀被狠狠拍在会议桌上,那是一柄真正的炼金武器,咆哮着要饱饮龙血。 贝奥武夫的家族盛产无畏无惧的狂徒,他们的幼儿出生起便饱饮龙的胎血,所以对龙类血清的抵抗能力强大得多。 每一个贝奥武夫都使用过大量血清,他们的血统或许只是A级,但最后甚至能与纯血龙类厮杀。 老人的肌肉轰然隆起,骨骼爆响移位,背影如壮硕伟岸的年轻人那般舒展。 嗜龙血者,贝奥武夫! 他们重视荣誉胜过重视生命! “那些注视我的英灵里不乏加图索家的先祖;我脚下的尸骸里,加图索家的骨头能堆成一座高山;他们的墓碑上加图索家的名字串起来能编撰成一部史诗!我凭什么不能说?”弗罗斯特毫不示弱。 他安静地注视着贝奥武夫。 “这里当然没有人否定加图索的荣誉。”同样老态龙钟的卡德摩斯双眸煌煌如烈焰,他先看向弗罗斯特随后看向贝奥武夫,“也同样不会有人在英灵殿里对任何人诉诸武力。” 弗罗斯特原本就是雄狮般骄傲的男人,即便当贝奥武夫愤怒时迸发的领域甚至连其他的元老也纷纷散避,他还是巍峨不动。 贝奥武夫凶狠地瞪视弗罗斯特,但卡德摩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嗜龙血者的愤怒便渐渐地平息了。 贝奥武夫家族吞噬龙血以获得更高的血统,而卡德摩斯使用禁忌的技术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触摸人与龙的界限,传说每一个卡德摩斯最后都堕落成了危险的龙形死侍,可他们在依旧是人的时候杀死的龙或者死侍数不胜数。 校董和元老们重新冷静下来,新时代和旧时代的领袖互相瞪视。 “加图索先生慷慨激昂的陈词我们都已经听到了,那么,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们都和弗罗斯特处于同一立场吗?”卡德摩斯笑吟吟的,这时候的他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温和的老人,可谁都知道老家伙能在瞬间爆发出何等的力量,他是真正在与龙族的战场上同尊贵的次代种厮杀的强大男人。 坐在弗罗斯特邻座的少女按下了铃铛,她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会遵守会议规则的人。 伊丽莎白.洛朗,女孩的面容精致得像是希腊名家的雕塑,分明是二十岁的外貌,却有三十多岁的眼神,化着欧洲贵妇的妆,蒙着黑色的面纱,穿着昂贵的掐腰套裙,外面罩着裘皮坎肩。 这是混血种的世界中,最年轻的位高权重者,二十二岁,她的家族是欧洲最大的辛迪加之一,从事矿业和金融业。毕业于伊顿公学,后就读于皇家美术学院。父亲死于空难后,她不得不中断在皇家美术学院的学习继承家业。 “虽然很想和尊贵的加图索家站在同一战线,不过很可惜,洛朗家族认为那个名叫路明非的男孩应得的该是荣誉与嘉奖,而不是厚颜无耻的掠夺。”伊丽莎白的声音冷得像冰。 校董们的神情骤变,弗罗斯特的身体猛地坐直了。 “这样很好,证明我们的继任者不算彻底悖逆了我们的初衷,”卡德摩斯的身子前倾,他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敲击桌面,整个会议室都回响那清脆的低鸣,“弗罗斯特,你刚才的理论很像龙族的那一套,大概就是伱这样的人妄图在我们毁灭龙族之后成为新的龙族吧。” “成为新的龙族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将共享至高的权力。”弗罗斯特淡淡地说。 校董们眼神变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流淌着最高贵的龙血,当发誓要吞噬世界的君主们消亡之后,谁最有资格继承龙族,成为炼金技术、高贵血统和神秘世界的掌握者?当然是他们。 可他们不敢说。 元老站在人类之中,而校董站在人类之上。 “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卡德摩斯还是微笑,“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旧时代的遗民,我们认识的人、我们熟悉的事,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逝去了,现在还支撑我们坐在这里和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新龙族侃侃而谈的,不过是那能将自己都点燃的仇恨。只要是龙,都是我们的敌人,我是如此,昂热是如此,贝奥武夫是如此,齐格弗里德也是如此,你最好祈祷加图索家只是在说些笑话,因为我们会杀死所有的龙,不管是龙族还是新龙族。如果有一天加图索家真的不再是人了,那你们的血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在世上流淌了。” 卡德摩斯以最淡然的语气说出最锋利的话,远古的屠龙者重拾刀剑,在对弗罗斯特发出致命的威胁。 校董们互相传递眼神,元老们正襟危坐。 新时代的领袖是政治家,而旧时代的领袖却是真正的战士。 一时间所有人都以为弗罗斯特要从腰间拔出沙漠之鹰轰爆卡德摩斯的脑袋,他那么愤怒,五官都变得扭曲,眼睛里,金色的瞳孔之外密布红色的血丝。 可他没有那么做,相反,弗罗斯特站起身来,向每一位元老和校董鞠躬,“很抱歉,是我失态了。” 卡德摩斯重新等待弗罗斯特落座,他那无形的、冷冽如软刀的气势也散去了。 “让我们重新回到七宗罪的议题之上。”卡德摩斯说,“加图索家族说路明非不配拥有它,我并不赞同。” 没有人再打断元老的话。 所有人都意识到坐在他们之中的那些老家伙绝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老杂碎,他们是真正的暴力分子,有些人活过了整个二十世纪,在战火纷飞的欧洲和亚洲猎杀复苏的龙,也有些人曾推翻一个国家的独裁者的统治建立起新的国度。 这些人无所顾忌,他们的家族正在衰落,毫不介意发动一场宏大的战争来重建混血种的格局。 “在场诸位,有谁杀死过完全苏醒的次代种吗?” 这一次元老和校董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一分钟后,低语声静谧。 “上一个杀死这种状态的次代种的人,叫希尔伯特.让.昂热,他也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做到这一点的人。”卡德摩斯说,“那么击退奥丁那种疑似初代种的龙类呢?” 死寂无声。 “上一个做到这一点的人是梅涅克.卡塞尔,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使用言灵莱茵,换得了一位龙王的结茧。”卡德摩斯的声音冰冷。 “而路明非,杀死两头次代种,击溃初代种,血样检测没有丝毫问题,这样的人不配使用七宗罪?”老人此刻如怒目金刚,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弗罗斯特,“如果他都不配,那我们甚至连触碰那件武器的资格都没有!” 校董们相互对视,一时间数不清的视线越过会议桌,传达着复杂的情绪,有人摇头,有人沉吟。 稍时,会议厅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老人们端坐如雕塑。 “我们都是守规矩的人,既然这种方式无法说服你,尊敬的卡德摩斯。”弗罗斯特摇了摇头,“那么,何不来做一场政治交换。” 元老们金色的眼睛收缩成缝,泄出来的光锋利如长刀。 “路明非在与奥丁战斗的时候使用了精炼血统的技术,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的家族并非元老的世家,并不享有对亚伯拉罕血统契的豁免权。”弗罗斯特轻笑,“不巧的是,只要任何一个校董或者元老反对,那么血统契就必须实施,如果加图索家坚持要惩罚路明非,即便是在座的诸位也无法阻止。” “那么,交换吗?” 弗罗斯特环视元老们,他的盟友们也做出相同的动作, “七宗罪里有七把刀剑,校董会借用三把,元老会借用三把,让那个孩子自己留下一把,这很公平。” 060.夏弥师妹 “师兄,你睡了吗?” “没呢师弟。”芬格尔从上铺露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来,眼睛炯炯有神,全无睡意的同时神采奕奕,“你师兄我可是卡塞尔学院专业狗仔头子,日理万机。” “话说师兄你日理万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吃薯片,渣子落我脑袋上了,还是土耳其烤肉味儿的。”路明非吐槽。 这时候窗户开着,路明非坐起来擦掉脸上的薯片渣,他耷拉着脑袋,七宗罪中最后一把武器色欲就枕在枕头下面。窗外有一轮漂亮的满月,教堂尖顶的红瓦上好像镀上了一层白银,深秋的夜风就幽幽地吹,真是静谧的美好。 真希望这美好能一直延续下去。 上铺还在传出咔擦咔擦的声音,薯片渣从缝隙里掉下来,路明非鼻子抽了抽,嗯,这一次是西红柿味的。 “如果你不喜欢土耳其烤肉味的,那我现在换成西红柿口味的了。”芬格尔贱兮兮的声音响起,路明非抬头看过去,上铺笔记本电脑的光落在天花板上,印出芬格尔颇有些特色的大脑袋影子来。 “师弟你现在可是屠龙英雄,卡塞尔学院的当红小生,米其林三星都只配做你的食堂,出入都得布加迪威龙接送,走到哪里都能有犯花痴的小妹请求你在她们的内衣上签名。”芬格尔头也不抬,看样子他不只是头也不抬,甚至很可能很有些时间没起过床了, “你当然不懂薯片这种平民美食的魅力了。” 路明非没有说话,这时候他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开始震动,是一只轻松熊给他发了QQ短信。 夏弥说师兄你睡了没有?我睡不着。 路明非说睡了睡了,我已经睡着了。 夏弥发来一个生气的表情,“师兄,你分明就没有睡嘛,既然没有睡,那要不然干脆起床,你请我吃宵夜。” 路明非心说好呀你睡不着叫我出门,结果还得我请伱吃宵夜是吧?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好。 聊天界面暂时沉寂了几秒钟,路明非大概可以想象手机对面的夏弥此时是如何欣喜的表情。 “那等我半个小时我收拾一下就出门,我们就在食堂吃吧。”夏弥发来短信。 路明非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重新收好手机,双手紧贴大腿,目光凝视芬格尔的床板。 “师兄,你知道吗,”路明非突然说,“其实我以前很喜欢吃薯片,不只是薯片,所有的油炸食品我都都很喜欢。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种膨化食品,大概是某种地沟油炸出来的,很香,我们那个年代的小朋友都很喜欢,那個包装袋里面会附赠一些卡片,智多星无吴用及时雨宋江打虎英雄武松什么的,只要集齐水浒108将就可以到小卖部兑换一张游戏卡。你知道游戏卡吗?那种插在电视下面的接口的游戏机用的芯片,可以玩魂斗罗、超级玛丽和冒险岛之类的小游戏。” “我知道我知道,任天堂的冒险岛嘛,我以前经常玩的。”芬格尔从上铺露出一个脑袋来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其实差不多吧。不过我从没有成功凑齐过108将,黑旋风李逵和打虎英雄武松总是重复来,而矮脚虎王英这张卡却从没有出现过。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操蛋,不管你多努力,不管你多用心,不管你想要的东西有多么卑贱,可没有就是没有,不爱就是不爱,哪怕你付出了你的所有,你买下了小卖部所有的膨化油炸食品可还是开不出一张矮脚虎王英,分明他丑不拉几又贱兮兮的,在水浒好汉里边就是个垫底的家伙,可人家就是看不上你。” “师弟呀师弟,有武松还不够吗?这可是条能打还讲义气的好汉!”芬格尔说,“所以后来你买到矮脚虎王英了吗?” “没有,后来那家公司倒闭了。我读高中的时候在百度上查过,他们压根就没有生产过矮脚虎王英这张卡。”路明非说。 芬格尔愣了一下,他随后挠了挠头,“那你真有够惨的,师弟。” “其实我想说的并不是我没有买到矮脚虎王英,而是那时候我基本上没有多少零花钱,连想要一张属于自己的游戏卡都只能通过这种渠道去获得。”路明非还是盯着床板,“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国外。他们定期给叔叔婶婶家打钱。然后婶婶就把那些钱用来买了化妆品,给我的表弟路鸣泽报了补习班,还给叔叔换了名表和西装,最后落在我手里的零花钱就真的很少了。” “我那时候其实也并不是很喜欢吃那种廉价的膨化油炸食品,我也想吃可比克,我也想吃乐事,可它们太贵了,我买不起。我就只能去街边的小卖部买那种五毛钱或者一块钱一包的油炸薯片,而路明泽就能拿着我爸爸妈妈寄给我的钱去胡吃海喝。有时候我能发现他偷偷买了乐视,可他看到我来了就把薯片藏起来不让我看看到。” 路明非的声音没有波澜。 “哇,师弟,这你能忍?哇擦嘞,是我的话我就等表弟睡着了用麻袋把他套起来狠揍,天天揍天天揍。”芬格尔义愤填膺挥舞拳头,好像路明非说的那些经历全部发生在他的身上。 “后来班上有个叫苏晓樯的女孩知道了我的情况,她的爸爸就承担了我高中时期的费用,学杂费和零花钱什么的。苏晓樯家里是卖矿的,算是正宗的矿老板,超有钱,所以每个月能到我手里的零花钱也不少。”路明非笑了笑。 “以师弟你的魅力倒也确实有资本吃软饭。”芬格尔赞赏地点头,“只差一点就能比上师兄我了。” “反正我上高中那会儿就挺有钱了,苏晓樯的爸爸也知道婶婶不会让那些资助落在我的头上,他都是直接打款给我,所以那时候我算是一个小富翁。”路明非说。 “财政大权终于到手,那少爷不得翻身农奴把歌唱啊,这起码得每天吃个二十斤薯片吧。”芬格尔憧憬道。 路明非哈哈笑,“其实也没有啦,我放假的时候会去苏晓樯他们家里名下的福利院做义工,这种工作就没有工资,他们给我我没要。然后拿到第一笔助学金的时候,我就买了足够吃到它们过期的乐视和可比克,回婶婶家的时候,路鸣泽眼睛都要盯直了。婶婶气疯了,骂我饭不吃就知道吃零食,在外面弄了点钱也不知道拿回来补贴家用,说我是个败家子,然后把那些薯片全给没收了。后来听路明泽说婶婶把这些薯片全部以低价重新卖给了楼下的小卖部。” “真他娘的欠啊。”芬格尔怒气槽直接充满。 路明非笑了笑,“接下来的几天我就直接从批发厂商下单,让他们每天都送固定量的薯片直接到婶婶家门口,我就当着婶婶的和叔叔的面全部撕开,叫上路明泽和我一起吃薯片。婶婶都快气炸了,说我是个天生的坏种,可他们就不会说路明泽是个坏种,因为路鸣泽是他们的种。” “师弟你真棒,听着师兄我都有些热血沸腾了。”芬格尔说,“不过把那那些不限量供应的薯片全给了你的表弟实在有些浪费,何不现在重新下单收买一下师兄我?” “师兄,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薯片,等下我吃过宵夜之后给你回带来。”路明非笑盈盈的。 “哇擦嘞,你还居然准备出去吃宵夜。你叫了谁?楚子航吗?我看资料里说你俩情同夫妻,疑似有断袖之谊,莫非这是真的?” “去死吧你芬格尔!”路明非一脚踢在芬格尔的床板上。 他随后又说,“那天在婶婶骂我是坏种之后,叔叔悄悄带我去下了馆子,吃饭的时候他给我倒了酒,然后代替婶婶向我道歉。其实我也知道婶婶只是一个没怎么读过书、不太讲道理的中年家庭主妇而已。她嫉妒我的妈妈,觉得我的妈妈在各方面都碾压了她。所以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在各方面碾压我,大概这样能给她强烈的好胜心一些稍微的慰藉。” “所以从那之后你就实现了薯片自由咯,恭喜你啊,师弟!”芬格尔呵呵呵呵地笑。 路明非挠了挠头,“也没有吧,我对薯片这种东西的热情也就保持了不超过三天,那之后我忽然觉得这玩意儿很没意思,也很没味道。我其实蛮讨厌吃这种东西的。不过是以前很穷,没机会吃得到,所以就想象它有多么美味。可当我能够随意获得它的时候,那层神秘的面纱便被剥去了。说到底不过是过了油的马铃薯,而且我吃马铃薯吃多了的话容易拉肚子。” “说起来,师弟,你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出去吃宵夜吗?何不带上可怜的师兄我?”芬格尔贱兮兮又颇有些期待地说。 路明非坐起身来。 他耸了耸肩,“没有啦,是夏弥,她有些睡不着,要让我出去陪陪她。” “再见。”芬格尔重新摆好了宅在寝室的坐姿。 “所以师兄你要一起吗?” “都说了再见了。”芬格尔头也不回。 路明非捂脸,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从芬格尔的语调中听出了幽怨妇人送丈夫远行的既视感。 路明非起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看向上铺的芬格尔,“等会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宵夜,师兄你想吃什么?” “龙虾鲍鱼燕窝鱼翅都可以。”芬格尔又换上了一副贱兮兮的模样。路明非翻了个白眼,“只有五目炒饭和豚骨拉面,要不要?” 这是路明非自己的夜宵菜单,芬格尔翻身而起,大眼睛炯炯有神,“要要要,怎么不要,师弟我爱你,请一定要给我的豚骨拉面里加一份调汁小鲍鱼。” 路明非白眼翻的更甚,“滚蛋滚蛋,还小鲍鱼,给你加俩虾干得了。” -----------------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11点,这个时间段很少有学生还在外出活动,不过路明非在前往餐厅的路上遇见了楚子航。 师兄倒也不算是孤身一人,苏茜师姐和他在一起,他们大概刚刚完成了某个严肃的学术论文,这时候正满脸认真地探讨着什么向宿舍的方向走去,甚至连路明非经过了他们的身边都完全没有意识到。 路明非心想如果师妹不喜欢师兄,那师兄能和苏茜姐在一起的话也很不错。 以前其实他和恺撒有讨论过这个问题,恺撒以一个情场老手的角度给出评价,他认为楚子航和夏弥很难真的走到最后,还是苏茜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孩更适合师兄。 夏弥说等半个小时再出门,不过路明非提前了二十分钟,这是他从很久的时候便留下来的习惯。他以前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犯下了错事,他不愿意再让那样的遗憾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卡塞尔学院的食堂基本上算是24小时营业,不过一年中这里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关门状态,这是因为装备部瓦特阿尔海姆的通风口有三个就在食堂的附近,装备部的神经病们时常在瓦特阿尔海姆中实验他们的新型硫磺炼金炸弹,冲天而起超过十米高的硫磺火焰就会在这种时候通过通风管道直接扑向卡塞尔的上空。 委实说食堂的管理者确实是疯子一样的家伙,可就算是疯子也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鬼知道装备部的那群神经病会不会有人哪天发疯在卡塞尔的地下实验小空间的密封核爆威力,隔着远点的英灵殿诺顿馆什么的大概不会遭殃,可就在瓦特阿尔海姆上方的食堂大概率是跑不掉的。 夏弥倒是非常准时,路明非只在食堂门口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女孩就施施然远处走来。 夏弥师妹穿着薄薄的白纱睡裙,脚下踩着水晶凉拖鞋,月光落在白皙细腻的小腿上,就好像她的皮肤在发出微光,女孩的脚趾不安分地动了动,脚踝晕着浅浅的红色。 淡淡的檀香味由远及近,路明非轻笑出声,“师妹,你穿成这样也不怕遇见色狼啊。” 夏弥走过来很自然地抱住路明非的右臂,她轻轻皱了皱鼻子,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她笑起来的时候就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真是古灵精怪又漂亮得让人心惊。 “莫非师兄就是这个大色狼?”她抬头去看路明非的眼睛,路明非讪讪地笑,不敢去看此时的夏弥,这是因为小师妹的白纱睡裙只有两根肩带固定,露出大片大片白嫩的肌肤。 路明非心想果真是老肩巨滑,他看到夏弥的肩膀也光滑而细腻,同样染着浅浅的绯红。 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路明非一时间有些失了神。 夏弥就咯咯地笑,“师兄,好看吗?” “想吃什么,我请客。”路明非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想那大概一定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滚烫得能煎熟一个鸡蛋。 完成夔门计划之后昂热以校长的名义颁发了一大笔奖学金,这笔奖学金足够路明非在卡塞尔读书的这四年里面吃喝不愁。 悠然的夜风吹来,夏弥小小的身体打了个冷颤,她靠路明非更近了些。 女孩笑吟吟的,眉眼之中都是欢喜的情绪。 “我想去芝加哥,师兄,来美国这么久还没去过大城市呢!”夏弥抱着路明非的右臂摇晃。 路明非挠了挠头,“也行。” 明天周日,没课,不回来也没关系,而且这里距离芝加哥并不算太远,开车的话一个小时就能到。 061.王 “1833年芝加哥还仅仅不过一座开荒前哨,只有不超过四百名居民,聚集在潮湿的土地上的一个个小型的军事要塞的周边。这个地方被当地人称为奇加古,或野生大蒜之地。”路明非的眼睛里倒映高架桥与城市的灯火,像是倒映出燃烧天空的赤焰。 他说,“这座城市的崛起如此突然和令人震惊,以至于许多观察家得出结论,芝加哥的崛起一定是由大自然或上帝注定的,这一观点与19世纪美国扩张和进步的必然性的信念相呼应,即所谓的天命论。” 1880年,伊利诺伊州前副州长威廉·布罗斯告诉芝加哥历史学会的成员们,“自然的作者选择了这座伟大城市的所在地。” 1923年,芝加哥大学地理学家J.PaulGoode在芝加哥地理学会的一个演讲中说地理位置使其增长不可避免。他的演讲题目是“芝加哥:命运之城”。 这是一座和命运难以分离的城市。 这是一座代表宿命的城市。 幸运的、悲哀的、惨烈的、悲壮的。 一切都在这里如期而至。 “师兄不愧是文科男。”夏弥的眼睛里有小星星。 路明非向诺玛提出了离校申请,并在提出这个申请之后的一分钟内得到了诺玛的回应。 校方不但批准了路明非为期两天的离校假期,还为路明非和夏弥两人单独开设了一班CC1000次列车的车次。 校董会从路明非的手中夺走了七宗罪,他们承了路明非的情,那么对于一些并不过分的要求,加图索家和他的盟友们不介意满足路明非。 直到今天路明非依旧牢牢记住自己真正第一次来到芝加哥时的场景,他仍然能够回忆起那一天的点点滴滴。 他坐在一辆加长林肯轿车行驶在宽阔的北密歇根大道上,两侧是帝国主义风格的巨大建筑。 那些棱角锋利的石刻与金属铭牌如载入墓志铭的青铜巨碑一样纂刻着这些建筑在美国历史上所留下的丰功伟绩。 曾几何时,无措的少年趴在林肯后座的玻璃上,他被嘴里叼着的高希霸的浓烟呛得咳嗽连连,可还是睁大了眼睛。 在世界金融史上如皇冠上的宝石那般耀眼的建筑群像是屹立在芝加哥城中的高山那般投下伟岸的影子。 昏黄的阳光在少年的脸上明灭不定,他能叫出来那些建筑的名字。 约翰汉考克中心、怡安中心、芝加哥期货交易所,还有如重剑般直直插入天穹的西尔斯大厦,让人想起来太古时期人类为挑战神明而锻起的高塔巴别伦。 今时今日,时隔经年,曾惶恐无措的少年再次踏足这片城市,可这一次他已全副武装、无所畏惧。 重临芝加哥的路明非身边跟着最飒的妞儿,怀里揣着花旗银行的黑卡,领子里真的衬着黄金。 ----------------- 学院安排的下榻酒店是hyattregencychicago,正是上一段时空中路明非、楚子航和夏弥一起住过的酒店,依旧是总统套房。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命运,而是因为这家酒店其实是学院的资产。 这间著名的酒店在芝加哥河的河边,眺望出去可见白色的游轮在夜色下的静谧河水缓缓经过,船头穿着白纱长裙的女孩们举目远眺城市的灯火。两岸的夜景宛若浮生的梦境倒映在水波荡漾的河面,女孩们的歌声与音乐家们的大提琴声被风吹进了城里,真是悠远得不可思议。 芝加哥市近些年来是美国境内犯罪率最高的城市,路明非当然不会带着夏弥在这种时候外出游玩。 总统套房内是两张大床。夏弥这個时候正在洗澡,女孩窈窕的曲线若隐若无的出现在磨砂的玻璃上,橙黄色的灯光更是让这曲线显得朦胧而诱人。 哗哗的水声挑动着路明非的心弦,他倚靠在二楼总统套房巨大的窗台上,上半身探出窗外,悠悠的凉风就拂过他的额发。 眼角的余光偶尔撇向浴室的方向,夏弥的侧影纤细、美丽。路明非这时候就会想一个女孩大概就是出浴的时候最美吧,亭亭玉立冰肌玉骨,肤若凝脂眼若含桃。 难怪董永那个猥琐男会去偷看人家七仙子洗澡。路明非心想要是我的话我可不只是偷看,我得跳下去和她一起洗。 窗外垂下的常青藤在小路上落下阴影,有穿着碎花裙子沿河向旅客们兜售康乃馨和玫瑰的女孩。 女孩们蹦蹦跳跳,肌肤呈现漂亮的小麦色,笔直修长的大腿紧绷,抬眼间便见到了将身子探出窗外的路明非。 路明非就挥手和她们打招呼,女孩们咯咯笑着抛出飞吻,将手中剩余的几簇玫瑰或者康乃馨从丢出来,扔向二楼的男孩。 路明非接住其中的一捧,鲜红的玫瑰娇艳欲滴,看样子是今天才从花园中采摘出来。他从口袋里翻出几张面值20的美钞,折成方块向女孩们丢去。 远处三三两两簇拥在一起的摩登女郎们见状就大声欢呼鼓掌,她们把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绷出优美的弧线。 是在为某种名为青春的东西欢呼。 夏弥这时候洗完了澡,她裹着浴巾从浴室中走出来,腰肢纤细,大腿笔直,湿漉漉的长发就随意的搭在肩上。 路明非转过头去,他的手中还捧着方才女孩们抛上来的玫瑰,目光却已经和夏弥对上。 女孩的耳垂渐渐晕上淡淡的红色,夏弥羞怯地裹紧了浴巾,她扑上属于自己的那张大床,用薄薄的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师兄,你是个色狼!”夏弥的声音柔柔软软,分明是在骂人却让路明非觉得她在撒娇。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事,赶紧挪开了目光。 “所以我就说开两间房吧,反正是学校报销。”路明非说。 “学校报销又怎么样?能省一分是一分啊。”夏弥哼哼着说。 她趁着路明非转过头去的时候藏在毯子里给自己换上了睡衣,这时候电视里正在播放辛普森一家,夏弥就盘坐在床上,圆圆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明非和他手里的玫瑰花。 “师兄,你开窍了,还知道给女孩子买花了。”夏弥说。 路明非挠挠头发,把那些玫瑰递给夏弥,“师妹你以前应该经常收到男生送的花吧?”“也没有啦,以前在北大附中读书的时候我对外宣称是有男朋友的,所以很少有男孩子会给我送花或者送礼物什么的啦。”夏弥吐了吐舌头。 女孩将目光转向电视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就被辛普森一家这部颇有些讽刺意味的动画逗得咯咯咯的笑。 ----------------- 芝加哥市政歌剧院。 这里曾是权力与财富汇聚的地方,60年前的芝加哥流金岁月,每个金碧辉煌的夜晚都有能在政界与商界搅动风云的男人在这里云集,那些威严赫赫的领袖们拥抱最漂亮的女孩,世界上最高雅的音乐从出场价最高的音乐家手中奏响,侍者们就在大提琴或钢琴的伴奏中高声念诵贵客的名讳。 而今天,它已经成为了旧时代的遗物。 “二十一世纪像是迎面而来的狂潮,轻而易举地击碎了我这样的老家伙熟悉的一切。” 弗罗斯特·加图索是今日此处唯二的两个客人之一,另一个大概是他的侍从,就静静地伫立在弗罗斯特的身后。 他们暴露在开阔的空间中,仿佛四面八方都有狂风与刺眼的光袭来,可加图索家如高山一样巍峨,全不为所动。 歌剧院穹庐状的天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把所有的阴影都驱散,被灯光映成金色的穹顶和四壁上绘制着古奥生涩的巨大壁画,那似乎是《出埃及记》,摩西高举权杖分开红海,如神亲临,绿色曼陀罗花纹的羊毛地毯铺满开阔空旷的室内,黄铜的高椅承载弗罗斯特的重量,他的面前是足够容纳数十人共同进餐的长桌,长桌的尽头两把威严肃杀的刀剑交叉,刀剑的尖端狠狠插入黄铜的长桌之中,末尾嗡鸣。 那是神话中的炼金武器。 七宗罪。 猩红的酒液在弗罗斯特面前的高脚杯中荡漾,这衰老却如雄狮般庄严肃穆的男人全身的线条都如金属铸造,此时舞台上悬挂猩红色大幕,仿佛只要幕布被拉开就将有席卷世界的悲剧上演。 “我很喜欢这里,当初它是北美混血种的产业,我们将这座歌剧院买了下来。”弗罗斯特发出沉重的叹息。 “我们给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价码。”名为帕西的侍者微微躬身,他是修长高挑的年轻人,声音温润如玉,淡金色的额发垂下来遮挡了半张脸,可即便是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也能看出他是一个何等俊美的家伙。 “金钱毫无意义,家族长久以来的等待,就是为了那一刻的降临,而那一刻已经临近了。”弗罗斯特说,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发出畅快的呻吟,“元老会和洛朗家族手中的刀剑,他们已经决定要将它们归还给那个孩子了吗?” “是的,先生,洛朗女士会将她手中的暴食交由昂热校长代为转交给路明非,而分别由齐格弗里德、贝奥武夫和卡德摩斯拥有的暴怒、妒忌和懒惰也将陆续通过昂热送回到路明非的身边。”帕西说。 “有意思,”弗罗斯特冷冷地说,“迂腐的旧时代在妄想重建元老会的威仪,可他们错估了加图索家的目的和野心。” 炽烈威严的金色从弗罗斯特的眼睛里迸出来,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两柄似乎在愤怒地发出咆哮的刀剑。 傲慢,贪婪。 “恺撒少爷是命定的大君,命运无可阻挡,形如高山。”帕西愈发恭敬。 “这是很好的机会,加图索家原本就在深思熟虑如何才能将路明非从学院内调遣到芝加哥城中,他只是一个新生,即便是校董会也没有权力强行要求新生参加任务。”弗罗斯特悠悠地说。 帕西轻声说,“命运站在我们一边。” “对,我们和命运女神同在。”弗罗斯特的身体前倾,他缓慢地活动自己的颈关节,那里的骨头就发出咔咔的声响,“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的目的是七宗罪,可古老的武装虽然强大,加图索家却拥有更强大的武器,我们的真正目的不过是避免这七把武器完全集中在路明非的身边,这将让他有能力再次使用青铜与火之王的炼金领域。” “您的意思是……” “‘罪与罚’,冰海残卷中记载真正能够杀死王的领域。”弗罗斯特说,“旧时代的王只能死在新时代的王手中,而新时代的王,只能是恺撒.加图索。” 帕西不再接话,当议及王的时候,仆从是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的。 “我们花了漫长的时间去锁定一位已经复苏的王,并最终确认了他的人类身份,昂热也明白这一点,同时也如我们一样掌握那位王的行踪,这也是他甚至动用CC1000次列车将路明非送到芝加哥的原因,我甚至怀疑那个老东西也同样来到了这里。”弗罗斯特说。 “一位王?”帕西的淡然都有些溃散,他仿佛不可置信。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七宗罪的铸造者,相比他,那个孩子杀死的那两只次代种只能算是孩童。”弗罗斯特低声说。 他将一张照片放在长桌上,用高脚酒杯将它压住。 “罗纳德.唐,一个猎人,一个小人物,他不知道他的命运将在此次的芝加哥之旅中彻底改变,或许会作为旧王莅临世界,也或许会作为祭品献给新王,命运已无可悖逆,战场就在眼前了。所有人都要紧握手中的刀剑,因为在最后的命运降临之时,我们别无他物。” “去吧,帕西,把那弑神的武器交到恺撒的手中,这是家族的机会,也是他的机会,只要把那枚子弹送入诺顿陛下的心脏,恺撒将成为所有人的领袖。”弗罗斯特摆摆手。 帕西此时撩起他金色丝绸般的额发。 那对瞳子暴露出来。 居然如妖美的波斯猫,一只冰蓝,一只暗金。 却让人有些触目心惊。 “有一些来自中国的游客正和龙王长时间同行,我们是否需要驱散他们?”他问。 “我们已经在战场上死了很多人了,不在乎再多死几个。”弗罗斯特说。 这时候整个歌剧院的灯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穹顶中央的巨型枝状吊灯。 猩红的大墓缓缓拉开,史诗般的表演将要登台。 062.罗纳德.唐 “老唐,老唐,快起床了!”衣冠楚楚的男孩把床上蒙着的被子掀开,被子下面玉体横陈,某个把自己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年轻男人四仰八叉,黝黑浓密的腿毛简直能当成一条毛裤来使用。 这家伙大概很适合生活在阿拉斯加这样的地方,毕竟茂密的体毛能够帮助他抵御来自季候的严寒。 “说好的要陪我们逛遍芝加哥,这才第三天你就受不了了,快起床,快起床,开上你的灰狗,我们立刻出发!” 老唐在睡梦中嘟囔了一下,翻了个身,背对男孩,又沉沉睡去。 赵孟华嘴角抽搐。 另外几个男孩和女孩就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向里面探头探脑,苏晓樯陈雯雯柳淼淼徐岩岩徐淼淼都在。 苏晓樯家的公司扩展了美国这边的业务,她家里算是彻底发达了。 正好苏晓樯又在芝加哥大学上课,她就以庆祝的名义,邀请了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几个高中同学来美国度假旅游,并承担了他们的全部费用。 其实她邀请所有人都只是为了能够邀请到那一個人。 可路明非已经很久没有上过线了。 自从那一次的毕业晚会之后,他们就好像失去了路明非的行踪一样。 赵孟华和老唐的相识其实算是偶然。 高一那会儿时常有外校的混混来市南中学门口收保护费,像赵孟华这一类身娇体弱人傻钱多的贵公子自然是混混们最爱盯上的目标,那时候这小子没少挨揍,零花钱也被抢了不少。 直到有一次这事儿被刚参加完校际篮球赛的路明非遇上,那好家伙,路少侠行侠仗义仗剑天涯,左手一篮球,右手一篮球,哐哐两球砸飞两个混混,然后飞身一脚把江湖上人送外号彪哥的纹身大佬踹飞出去三五米。 苏晓樯这妞就在旁边眼冒小星星地欢呼鼓掌,简直恨不能直接上来给路少侠以身相许。 那时候开始赵公子就成了路明非的忠实拥泵,也是学校里少数几个能和路明非说上话的人。 委实说赵孟华原本的想法是和路明非一起走国内的某所顶尖高校,不过可惜路明非被卡塞尔学院提前招收,而卡塞尔这种学校就不是什么成绩好又有钱的人就能上的。 像赵孟华纯人类一个,祖上三代没和混血种沾一点边,压根融不进这种神秘世界里,也就没了进卡塞尔的机会和希望。 不过读高一那会儿路明非还挺喜欢玩星际的,那时候赵孟华经常请班里的男生去网吧里上网,像路明非这种星际高手,更是他自认的大哥,网费和营养快线自然是少不了。 在跟着路明非学技术的时候他被拉进了一个星际联盟同好群里,就是在这个游戏群里赵孟华认识了老唐。 后来路明非渐渐不玩星际了,赵孟华和老唐之间的联系也没断掉。 就是没想到赵公子不仅学习棒,连电竞这种东西也颇有天赋,先是跟着路明非被虐,然后又和老唐对打,渐渐居然也算有了几分层次。 有时候和老唐打友谊赛,十盘里边也能赢个两三盘了,两人也算神交已久。 现在赵孟华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读大学的时候来一趟美国,当然是要叫上老唐一起。 不过老唐这货虽然热情又讲义气,居然真的开着他那辆破灰狗从纽约一路开来了芝加哥,可就是人穷且懒,干什么都毫无斗志,说好了要领着赵孟华几人在芝加哥里走遍所有的旅游项目,结果三天里面有两天在倒头大睡。 大概是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老唐又重新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猛地用被子把自己全身都遮住了。 门口的苏晓樯几人做鸟兽散。 “老赵,你你你你你,进我房间怎么不敲门?”老唐大惊四色,口齿不清。 赵孟华翻了个白眼,撩起自己的袖口看了一眼那块价值十万人民币的名表的表盘,“现在是上午10点03分,我已经来敲过三次门,最后一次敲门是五分钟前,吵醒了隔壁两个房间的房客。” “最近这段时间我状态好像有些不对。”老唐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他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随意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一拢,用一根皮筋扎起来。 这么看的话这货倒颇有些姿色,不过眉眼总是耷拉着,没由来让赵孟华想起仕兰中学的传奇人物路明非来。 路少侠也是随时耷拉着眉眼,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让人怀疑他得了某种激素分泌不平衡的疾病。 “每天夜里我都在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是一条很长很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长廊,我就在这个长廊上狂奔,好像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一样。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孩子,大概十三四岁,也可能十四五岁,很清秀,就一直在我身后追着我,他边追边喊哥哥哥你不要跑你不要跑,他说哥哥你留下来陪我啊,有的时候跑着跑着脚下的地面就变成了几百几千具骸骨铺成的大道,道路的尽头是十层楼那么高的蛇头人身雕塑。”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唐的身体猛地颤抖,他幽幽地看赵孟华,“每当我停下来,那个一直追着我的男孩就从后面抱住我,他说哥哥你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在墓地里真的很难过也很孤独。我就想谁他妈想和你一起进坟墓啊,就想把他推开,可我的手一碰到他,那个男孩的身体就被火焰燃烧起来。” 赵孟华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朝着老唐猛翻白眼,“做几个噩梦而已啦,一个大男人想那么多干什么?赶紧穿衣服起来,陈雯雯几个人都在等我们。” 他见老唐已经恢复了清醒,说完这些话便准备抬腿往外走。 当赵孟华走到这个房间的门口的时候,老唐忽然又说,“可大火烧死了那个男孩,从皮肤烧进了骨子里,把他烧成了灰烬,那些灰烬就缭绕着梦中的我,像是不散的阴魂,即使死去了他也一直在叫我哥哥,让我不要走,让我留下来陪他,从梦里一直叫到了现实中。” 赵孟华在门口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他回过头来再看老唐,如看恶鬼。 063.天地一逆旅(1) 第一节:兄与弟 “你是说现在你也能听到有人在叫你?”赵孟华瞪大了眼睛。 老唐在床上点燃一支烟,他的目光深邃,看赵孟华,轻轻点头。 “我现在有三种解释,看你想听哪一种,想信哪一种。”赵孟华说,他重新回到老唐的身边坐下。 老唐忽然变得颇有些亢奋起来,“哦?你居然还能给三种科学的解释来?我以为我他妈撞鬼了呢。” “呃,不巧的是,第一种解释仍然是撞鬼。”赵孟华略有些尴尬,“你们美国鬼可能有些怪癖,就喜欢追着人叫人哥哥,然后把哥哥虐杀致死什么的,电影里都这么拍。” 老唐满脸黑线,“那第二种解释呢?” “第二种解释就是你幻听了,你得了精神病,现在你急需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疗。”赵孟华点点头,“我们家在芝加哥有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可以请他们帮你找最好的精神病医生。” “去你的,你才是精神病。”老唐摆摆手,“直接pass,下一个。” “伱听过胚胎吸收吗?”赵孟华幽幽地说,老唐满脸疑惑,老实说他是个孤儿,在纽约被一对老夫妇收养,也没读过高中,什么胚胎吸收之类的算是完全听不懂的名词。 “有些理论说很多人其实在出生之前其实都是双胞胎,不过他们在自己仍然是胚胎的时候便吸收了那一个相对弱小的兄弟或者姊妹,他们在母亲的子宫里便吃掉了自己的亲人,可那些兄弟的灵魂并没有被吞噬,于是这些活下来的胚胎长大之后便拥有两个灵魂,或者说拥有两个意志,一個是操控他身体的主意识,一个是来自于他兄弟姐妹的潜意识。在进入某些深度睡眠之后,被他吃掉的兄弟姐妹的潜意识就会苏醒,或许你就是这种情况。” “就像是……恶鬼。”老唐喃喃道。 “对,就像恶鬼。”赵孟华轻声说。 老唐没由来的有些悲伤,他心想自己在某些时候为了某种力量而吃掉了自己的弟弟,然后弟弟就变成恶鬼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可就算这样那个男孩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他要杀死她,他只是不断喊哥哥,哥哥,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如果那个男孩真是一只恶鬼,那藏在他身体里的时候一定非常孤独吧,孤独得放眼望去全是虚无,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光,只能听到哥哥吃他血肉时发出的咀嚼声音,那种声音应该很可怕吧,只要想想就会让人不寒而栗,真是悲哀。 这时候,老唐忽然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那么惊恐。 是那个男孩,他的声音又出现了,可赵孟华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道长廊,黝黑而深邃,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周围的色彩都淡去了,似是被泼散开的墨所浸透,沉重的黑色。从周围的每一片空间中渗透出来。 那个男孩似乎就俯在他的耳边低语。 “哥哥,我好害怕,外面好多人,哥哥,他们想杀死我。” 可分明又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响起,那个声音和老唐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像是灵魂里的另一个他在回应男孩的呼唤。 “康斯坦丁,找到我,你不要害怕,我们注定要重筑起青铜的王座,自世界的东方君临天下。”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我永远也不会害怕,可哥哥你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我们永远在王座上相拥,我们会打赢那些宿命中注定要败退倾颓如山覆的战争,那时候没有东西能再杀死我们,什么样的牢笼都能被我们冲破。” “会的,我当然会吃掉你的,因为我们天生就是一体,只是被剥离了权与力的相融,可那一刻还未到来。数千年来,王座上相互依偎着取暖的人只有我们,那是弃族的命运,放眼望去,只是如海潮般的孤独,被这样的孤独所包围,即便成为了神又能怎么样?” “哥哥,我死过很多次,可这一次我觉得真的要和你说再见了。死亡并不可怕,那只是一场永寂的沉眠,你一定要找到我哥哥,然后吃掉我,我的灵魂会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终有一日你君临天下,我们能改变整个弃族的命运。”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可你不会死,康斯坦丁,你也不会陷入永寂的沉眠,我们曾以血为盟约,承诺互不背弃,直到死亡的尽头。” “哥哥,我很想你,真的。” “康斯坦丁……请不要死去,我就在这里,我们终要君临这个世界,我们还没有返回故乡,我会带你回家的。” “回家……哥哥,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男孩的脸在覆盖眼前一切的黑暗中逐渐浮现出来,那是一张年轻而清秀的脸,小小的、白白的,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他柔软而怯懦,全然不像是曾经高举王座的尊位,倒让人想起懦弱斯文的末代君主,分明周身都缭绕着代表权与力的烈焰,可他的眼睛里既不是狮子也不是狂龙,而只是一个…… 孩子。 一个那么干净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脸渐渐模糊,影子也渐渐模糊,好像从未曾出现又好像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想起来了,追着他来的,是记忆。 老唐猛地睁开眼睛,那么炽烈那么伟大的金色在那么一瞬自他的眼瞳中闪过。 他忽然举手,像是某种虔诚的仪式。 这一刻,狂风从天而降,自大地至高天的一切都被摧枯拉朽地撕扯开来。 赵孟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似乎有一股莫大的力量从天上落下,像是狂流的雨幕那般倾注入了眼前这个颓丧的男人身体里。 那是古老的君王诺顿,他那么伟大那么威严,在再无一物的天空张开双臂,如不被凡人所能见到的巨大十字。 “康斯坦丁,等我……” 他低声说。 同时,青铜与火之王的权在高天对这个世界下达命令,“醒来吧……” 狂风逆着往天空流动,巨大的十字就带着无与伦比的权柄落下,他与老唐相拥。 人们惊恐地发现全世界的铜钟都被敲响,那是命运在恭迎某位王的归来。 “走吧,老赵,我可能确实需要看看医生。” 老唐温和地笑,他说话的语气分明没有多少改变,可赵孟华居然感觉到莫大的荣幸,似被君王召见的臣民。 “我还能再陪你在芝加哥玩一两天,然后就该回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开灰狗带你们逛遍全美啊。”老唐说。 “也行,苏晓樯说她想起六旗游乐园,那今天我们就去那里吧。”赵孟华说。 ----------------- 第二节:宿命中的重逢 沉重而整齐划一的铜钟轰鸣自hyattregencychicago酒店的一层向上传递,不仅仅是hyattregencychicago,全芝加哥、全伊利诺伊州、全美国、乃至于全世界,所有的铜钟都都在轰鸣,这些被作为装饰或者身份象征的古老物件原本被摆放在各个建筑的角落,它们在昏黄的阳光中渐渐落灰,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会被敲响。 可今天,就在某一刻,全世界所有的铜钟都在嗡鸣,似臣子在欢呼君王的归来。 “师妹,你想去哪里玩?”路明非神经大条,他只觉得今天大概是这间酒店的某个特殊纪念日,铜钟这种东西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 他和夏弥的假期只有两天,当然得抓紧每一分时间逛遍芝加哥啦。 “师兄,你今天很帅耶。”夏弥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在路明非的袖口处蹭来蹭去,女孩抬起头来,用无辜的大眼睛凝视路明非的双眸。 “我想先去六旗过山车游乐园,然后中午再尝试一下芝加哥的特色hotdog,还有深盘披萨我也想尝尝。来都来过了,肯定得试一下这里的特色美食啊。”她说。 “芝加哥热狗啊。”路明非有点犹豫,倒不是说这个东西很贵或者很难买到。只是他长期以来接受的教育不太支持他去尝试这种新颖的玩意儿。 芝加哥式热狗是在罂粟籽面包中加入蒸、煮或烤成的全牛肉热狗香肠而成,热狗里的伴菜通常是芥末、洋葱、醃酸瓜、萝卜泡菜,番茄、腌渍辣椒,芹菜籽调味盐,有时候也会加黄瓜。 不过罂粟籽在美国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它是合法的。 “行倒是行,芝加哥热狗和深盘披萨我也其实蛮想尝试的,不过我们可以不可以不去六旗游乐园。”路明非提出意见。 “不嘛不嘛师兄,人家就想去坐过山车人家就想去坐过山车。”夏弥抱着路明非的手臂晃来晃去。 “我其实有点晕车……”路明非半天才从嘴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怕就是怕嘛,说出来没什么丢脸的。”夏弥挤眉弄眼,“以前我们一起和楚子航去过游乐园,那时候我就想坐过山车来着。不过他带我们去玩了白雪公主城堡。我觉得楚子航也有点害怕坐过山车,而且他最喜欢的项目可能就是白雪公主城堡。” “不,那一次其实是我要求去白雪公主城堡的,师兄他最喜欢的项目应该是‘小熊维尼和他的朋友们’。”路明非义正言辞。 夏弥托腮睁大了眼睛,她震惊于路明非的坦率。 “我在过来芝加哥的火车上就已经查过了资料,六旗游乐园的过山车里有一列大家伙,它的名字是中庭之蛇,那是全世界速度最刺激的过山车!高度150米,速度最高250公里!我期待了好久诶!师兄师兄,你就当陪我一起去嘛好不好?”夏弥抱着里面的的胳膊撒娇,路明非深深的吸气,他觉得大概这一次选择来芝加哥就是一个错误。 “好吧,不过我事先声明我最喜欢的项目其实是白雪公主城堡,过山车什么的对我来说还是太难接受了。”路明非叹了口气。 “师兄最好啦!”夏弥开心地在路明非的身上拱来拱去,像一只檀香味的小香猪。 路明非挠挠头发,他看向镜子里的那个家伙,也算是衣冠楚楚清秀俊朗,大概确实比很久以前的他好看了很多也对女孩有吸引力了许多。 可是,他和夏弥在一起总有些堵得慌。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很对不起师兄,所以他才不太想去那列过山车。 用过酒店提供的中式早点后,路明非和夏弥走出hyattregencychicago。 “等等,一定是我们打开的方式不对,要不然重新来过。”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返回酒店。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黑色玛莎拉蒂,它太耀眼了,修长的机舱盖弧线凌厉,黑色的车身似暗藏了某柄绝世宝剑的剑鞘,防窥视玻璃阻断了看向里面的视线,这东西出现在路边那就该是全场的焦点,有丰满的女孩在这这辆车的旁边搔首弄姿调整角度自拍。 可这该死的玛莎拉蒂上的伊利诺伊州车牌,车牌号是cas001。 路明非认识这辆车。 它是风流老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座驾之一。 “等等师兄,那辆车里好像是校长!他在跟我们打招呼诶!”夏弥咧开嘴笑嘻嘻地说。 路明非捂脸。 “其实我想说,明非,不管你重新打开多少次那扇大门,你都会看到我和我的玛莎拉蒂就停在路边等着你们走出来。”昂热校长豪爽地说,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其实我不是什么封建又臭烘烘的老家伙啦!我很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啊!”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转身。 一张老迈却依旧颇有些英俊的脸出现在玛莎拉蒂的车窗里,这家伙有着满头抹了油能当镜子使的银发,穿着笔挺的黑色订制西装,胸口倒是没有再塞着一只新鲜娇嫩的红色玫瑰,现在那里塞着的是用手帕康乃馨。 “我听说小夏弥很喜欢康乃馨,所以就在花店里讨了一支。”昂热把康乃馨连着手帕一起递给夏弥。 夏弥接过这朵花,笑的比花还好看。 她转身就把康乃馨塞到路明非的手里。 “师兄,送给你,我最喜欢康乃馨了。”夏弥笑起来的时候很甜,甜得像是要用蜜把男孩的心都蒙住。 路明非呆呆的接过那支花。 全世界的女孩都是一样,哪怕其实是母龙也不例外。 她喜欢什么,她就会觉得自己的男孩也喜欢什么。 她跟你分享她最爱的东西,就是同你分享她的整个世界。 昂热笑出了声来。 “明非的魅力很足哦,很有我当年的风范。”车门自动弹开,昂热大声说。 夏弥拉着路明非就钻进了这辆玛莎拉蒂的后排。 路明非在后排的中央看到了一个匣子,他很熟悉这东西,那是原本用来装七宗罪的剑匣。 “我让芬格尔把色欲从你的寝室里送到了我的办公室,然后把它和其他的刀剑一起装进这个匣子里,现在它物归原主了。”昂热说,“不过其中的傲慢和贪婪现在还被还被掌握在加图索家族的手中。你知道庞贝吗?他是凯撒的父亲,我跟他说起过这件事情,庞贝向我承诺这一段时间过后傲慢和贪婪都会回到你的手中。为此加图索家算是欠你一个人情。” “傲慢和贪婪。”路明非轻声念诵那两把刀剑的名讳。 昂热通过后视镜去看路明非的眼睛,老人那双铁灰色的眸子里。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的情绪。 “这是一场很复杂的政治交易。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我,你,校董会的其他家族,以及那些隐藏在旧时代末尾的元老,你在与奥丁作战的时候动用了某种提炼血统的技术,这种技术是是被绝对禁止的。弗罗斯特以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为代价强行要求校董会和元老会将七宗罪分离,这是一个有秩序的时代,我们都得遵守规则。” “我理解,校长。”路明非轻轻点头。 七宗罪对他来说当然是重要的武器,可并非绝无仅有也并非不可替代。 他曾杀死一位又一位龙王,并不完全依靠七宗罪。 “冰海残卷记载这件武器如果被完全聚齐,可以动用名为罪与罚的领域,那是伟大的炼金领域,是对抗君王的力量,你或许已经使用过它了。”昂热说。 “加图索家认为近期会有某个伟大的古老存在苏醒,他们不希望你再继续获得这种程度的功绩和荣誉,那会动摇混血种社会如今已经根深蒂固的统治模式。”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轻轻覆盖在七宗罪剑匣子的表面,古老的箴言铭文便散发出微微的金色光辉,似乎在欢呼雀跃重新回到真正有资格拥有它的人的手中。 这时候玛莎拉蒂的音响里放着婉转的咏叹调,本该插着一支可乐的插槽里居然是支冰酒,头顶的天窗敞开,袅袅的雪茄轻烟飞腾而上。 “喂喂喂,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东西真的好吗?”夏弥终于有机会插话。 昂热轻声地笑,“没什么不好的,你们都是要成长的,总得有人走进政治的圈子里。” 致亲爱的读者: 写这段话的时候,家里的肥猫正在贴着我的小腿绕圈,绵密柔顺的触感让人忍不住要想些美好的东西,所以我落了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每一个短语都能让人想象那么多发生在春天或夏季里的故事,回望初识那个在放映厅里傻乎乎的衰小子,岁月已经过去十载了。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 就从十年前吧。 哦,那年我十五岁,高一。 我是出生在小县城里的人,少年时期的前半段很像楚子航,我的意思是我们有相似的家庭。我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很美的人,我的爸爸是给沿海城市CBD里大人物们开车的专职司机,那时候那里很乱,他的车上时常会有一把小斧头,我还记得那是一辆保时捷。 我有时候会和爸爸一起出门,老板是台湾或者香港的大人物,都是很好的人。 某天某个很纤细很漂亮的女孩把江南老师的《龙族》落在了那辆车的后排座位上,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那本书里夹着红玫瑰标本做成的书签,淡淡的香味总会在我翻开书页的时候闯出来。 不只是花香。 还有那个女孩身上的香味,是很独特的气味,我认为那是爱情的味道,因为有人说只有当你遇到喜欢的女孩才会被那个女孩身上所带有的体香吸引,也只有你能闻见那個女孩的香味。 可惜后来再也没能见到过她,颇感遗憾,也深觉我不是恺撒那样的男人,觉得自己喜欢谁就不管她在哪里都去追寻。 我沿着女孩放下的书签往后读,然后又从头开始。 后来我把它带回了小县城,分享给我的朋友。说一句,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有个家伙我们叫他杂毛,最开始的原因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家伙很喜欢把自己代入恺撒的角色,口中时常大喊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之类的话,少年的时候是很中二的人。他去年结婚了。 好像所有人都很喜欢那本书,因为小县城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路明非,所以大家都希望衰仔能有一天能硬气起来,因为他硬气起来我们就会想到自己也硬气起来。 我们所有对路明非的期待都是对自己的期待。 我们所有对路明非的愤怒和恨铁不成钢都是对自己的愤怒和恨铁不成钢。 所以我也如此。 可我在慢慢长大,我慢慢发现我不是恺撒不是楚子航,开始的时候我和所有人都一样以为自己是路明非那样的衰仔,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 我不是路明非。 他当然会有红发的师姐像锋利的天使那样开着法拉利把他从地狱中拉出来,也当然会有小怪兽在梅津寺町眼中闪烁明灭不定的光去紧紧拥抱他。 我什么都没有。 委实说,大概江南老师也是如此。 相比之下,我们更像是BJ尼伯龙根里赵孟华看到的那个摆出奥特曼姿势的小屁孩。 我们都是小屁孩,我们都喜欢奥特曼。 2019年8月19日,我从大阪乘坐电车去梅津寺町,寻找龙族的痕迹,可我没有找到它们。如今梅津寺町荒废了,路明非和绘梨衣看日落的那个梅津寺町是二十年前的梅津寺町,那里已经很少有人了,摩天轮早拆了,看日落的山崖因为有人跳海而被封了,只剩下黄昏下的停车场和海滩。 有些失望,也是从那时候希望江南老师能尽快讲完衰小孩的故事。 因为虽然早不认为我和路明非是一类人,但看到他的成长我还是像看到了自己的成长,我们都把自己关死在了东京多摩川的红井里,等着某个人或者某个故事的救赎。 最后还是没能等到,很难过。 所以接着老师的“但为君故”写下了“沉吟至今”的故事。 最开始这只是一本手稿,甚至没准备发到网上也没准备给其他人看到,我的朋友们分享了这本手稿的前几页,觉得很有意思,告诉我应该让更多失望的人看到,所以我把它写了出来。 希望能看到这里的读者能理解我写下这本书每一个字时的心情,那是很美好的体验。 写在最后,我已经回家了,十年前我的爸爸攒了一些钱在广东开了两家很小很小的厂子,生活倒也富足,现在我正在学习如何管理这些产业,但我时常还是会想某个雨夜下的东京,我会想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因为我也是一个懦夫,我们都是懦弱的人。 064.天地一逆旅(2) “刚好有事情要在芝加哥处理,所以来看看我最优秀的学生们在做什么。”昂热呵呵笑着,“而且今天有空,还可以一起在芝加哥玩一整天。” “好呀好呀,我们正好准备去六旗游乐园,校长也一起吧!”夏弥发出邀请。 “哦,小夏弥也喜欢过山车吗?我也喜欢过山车,不过还没去试过中庭之蛇,听说它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让人感受从地狱到天堂再从天堂到地狱的失落感的。”昂热对过山车似乎很有研究,夏弥嗯嗯嗯地点头,一脸跃跃欲试。 “我说,校长你一百三十多岁了吧?还玩这么刺激的东西不怕心梗死吗?”路明非捂脸。 “虽然我憎恶龙类的一切,但不得不承认,得益于他们的血统和基因,我们远比普通人更健康也更加长寿,我这种极速者的心脏超级强大,永远不会患上心脏疾病,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不会得癌症……如果我要死了,那一定是每一个器官都哀嚎着罢工彻底瘫痪,再要么就是在屠龙的战场上被剁掉了脑袋。”昂热相当洒脱。 夏弥嘟嘴,“校长我觉得龙王可能不会剁掉我们的脑袋,他们的狗头铡大概和我们体型不太般配,如果战争失败我们的下场更可能是被随手捏死。” 昂热愣了一下,随后豪爽地大笑。 老家伙在车窗处弹掉燃尽的烟灰,另一只手从插槽里取出还冒着白色寒雾的伏特加,仰头一饮而尽。 “请旅客们系好安全带……”昂热用单手握住方向盘,他脸上带着那么年轻的笑,从后视镜看路明非和夏弥,眼睛里看不见衰老年迈的疲惫与腐朽,只有猛虎般的沉静与凶猛。 “我们的旅程就要开始了。”他忽然猛地把油门踩到底,这辆黑色的玛莎拉蒂便咆哮着冲了出去,如入体的剑刃那样插入密集的车流之中。 “喔喔喔!”路明非惊恐地哀嚎。这时路明非想起来了,老家伙大概绝不只是喜欢过山车这么简单。昂热喜欢所有极速的东西,快车、过山车、游艇,甚至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介意尝试一下早已经不再运营的空天飞机。 “喔喔喔!”夏弥欢喜地呼喊,迎面而来的风把她的发丝撩起,拂向路明非的方向,淡淡的檀香如轻轻漫起的潮水将他淹没。 ----------------- 某一段环山公路已经可以眺望那座路明非至今仍旧记忆犹新的游乐园。 它在阳光下烨烨生辉,纵横交错的铁轨在空中如金属的龙在夭绞。 那些倚靠它的山形则如少女的曲线那般优美。 这座主打“惊险刺激”的游乐园里最多的就是过山车,天空中纵横交叉的轨道上飞驰着一列列钢铁飞车,尖叫声此起彼伏。 路明非想象柔嫩娇弱的女孩和男朋友一起坐上那几乎是要航向地狱的座驾,飞车在登上最高处时倾泻而下,如自由落体永远坠落,女孩就紧紧握住男孩的手小脸煞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有些安全感。 最疯狂最歇斯底里的那几个瞬间,再勇敢的女孩也有想过要狠狠抱住那个男孩吧。 等飞车重新停止,男孩就会搂住女孩的手低声安慰,心里说不定已经在盘算晚上要在哪里开房的事情了。 可这时候的男孩有想过,其实他身边的人在刚才堕入地狱时已经决定要和他共度余生了吗。 大概是没有的吧。 三个人从玛莎拉蒂走出来的时候自然是表情各不相同的。 夏弥挽着昂热的手臂走在路明非身边,说说笑笑分明就很期待待会儿的过山车体验。 路明非像是便秘了一样眉头皱紧,这让他的眉眼终于没有耷拉着了。 “要不然我们还是去那边的睡美人城堡吧,试试把睡美人手扎了的纺锤什么的。”路明非提出建议。 “师兄你很逊诶。”夏弥做了个鬼脸。 路明非心想早知道叫上楚子航一起了,好兄弟就是该一起遭罪。 不过师妹…… 路明非看向夏弥的侧脸,她的睫毛颤抖,明媚美丽。 这一次,你还会做那件事吗? 把中庭之蛇彻底摧毁。 “校长师妹,这么热的天,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吧,你们要什么口味的?”路明非说,他还是紧绷着脸,不过想来这时候吃点凉滋滋的东西,能让他的心情平复一些吧。 “草莓酱师兄,我要加草莓酱。” “我的话就要薄荷味的吧。”昂热笑盈盈地说。 “看不出来,校长居然是一個很潮的人诶,薄荷味是这里新推出来的口味哦。”夏弥蹦蹦跳跳。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柠檬口味啦,不过人老了总是想要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仍然和时代一同在向前。”昂热拍了拍臂弯中女孩细软的手。 路明非捂脸,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一他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出售冰淇淋的流动小车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路明非独自一人向那个方向走去,他逆着人群,如逆着潮水。 忽然,他在人群之中站住了,像是意识到什么。 时间都仿佛停止了。 淡淡的幽香从他的身后飘来,这幽香很熟悉,曾常伴身边。 路明非转头,他与女孩在川流的人群中对望凝视,他一时间怔住了,纤细高挑梳着马尾的白皙女孩迎着阳光亭亭玉立,她就这么俏生生地出现在路明非的眼前,歪着头,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灿然的阳光。 许久之后,我们还是相见了,像是宿命中的重逢。 人与龙的相逢。 似乎是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女孩的眼睛眨了眨,随后便立刻含上了泪花。 “晓樯,好久不见了。”路明非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 苏晓樯的长发飞扬,她忽然像是丢失很久但又重新被找到的猫一样狠狠扑进路明非的怀中,带着那么淡也那么熟悉的风。 “路明非你混蛋,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信息?” 熙攘的人群自动避开,来自世界各地各种肤色的人们在路过的时候将好奇的目光投来,匆匆一瞥又紧赶紧收回。 谁都在这如狂潮的人流中身不由己,唯有相拥的两人重如磐石。 这时候金色的阳光穿过泛着昏色的梧桐,斑驳的树影落在路明非的脸上和身体上,落叶飞旋着坠下一刻不停。 对苏晓樯而言,时光漫漫,或唯此刻永恒。 “我出国之后换了号码,国内的社交软件也很少再用了,所以你们联系不上我。”路明非挠挠头发。 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和表情来应对此时此景。 只好张开双臂以避免触碰女孩柔软的身体。 这时候刚劲如刀的风从脑后掠过,伴着轰隆隆的巨震,随之而来男孩女孩混杂一处的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就在他们的头上,铁黑色的钢轨如同一条拧转身体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约50层楼的空中,猛地折返而下。 一列过山车带着游客们的惨叫声升到最高点,速度减到最低,而前方等待它的是悬崖般的直坠。 游客们摒住呼吸不敢叫了,看着悬崖慢慢接近,就像死神将来时的死寂。 “我们这一次的终极目的就是它,中庭之蛇!”苏晓樯攥紧拳头,终于松开路明非,眼睛闪闪发亮。 那一列方才还迅若子弹的飞车此时正缓慢地进入下滑轨道,乘客们只感到巨大的超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升上云端的失重。 惨叫声不绝于耳,路明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们?”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苏晓樯话里的关键。 “还有赵孟华他们,陈雯雯和柳淼淼也来了。”苏晓樯擦了擦眼角,“明非你得把现在的联系方式给我,不然以后我还是找不到你。” “哦,对了,还有一个赵孟华的朋友。叫罗纳德.唐,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不过有些懒。”苏晓樯明媚地笑,分明还是少女的模样,却已经生出来妩媚的灵气来。 路明非的眉毛却如长剑般扬起。 老唐!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他骤然意识到,某些原本被他忽略的细节,比如昂热在车上所说的近期可能苏醒的伟大存在。 那伟大的存在,只能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而此刻,六旗游乐园不仅仅只有那一位君主,还有大地与山之王中的耶梦加德,如今的小师妹夏弥。 王与王的再会,那才是宿命中的重逢! 而龙这个物种从来都不是温文尔雅的东西。 他们为权与力而活着,遵守权力的规则,王与王之间不存在所谓的和平共处,只有磨牙吮血的虎视眈眈。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路鸣泽你这个该死的…… 老唐现在应该在纽约,而不是芝加哥,他愤怒或仇恨的苏醒早已经应该被从剧本中抹除。 可某种名为宿命的东西指引着他来到了芝加哥,来到了这个注定失去某些珍视的东西的地方。 上一次那东西的名字是康斯坦丁,那这一次呢? 忽然,手机的短信铃声响起。 “坏消息,我们弄丢了康斯坦丁的卵。” 发信人的名字是苏恩曦。 ----------------- 第三节:尘世巨蟒 “这位是?”夏弥的眼睛里闪过危险的光,她像是宣誓主权的雌豹,用力地抱住了路明非的右臂,女孩的黑发柔顺随风飘起,左手却悄悄伸到了路明非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路明非疼得呲牙咧嘴,却还要装作无事发生,他伸手摸了摸夏弥的脑袋,然后介绍道,“这位是苏晓樯,我的高中同学,我从高一到高三的学杂费和零花钱都是苏晓樯家里赞助的,算是一笔数量不小的助学金。” “噢噢噢,晓樯学姐呀,我听师兄说起过你,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漂亮呢。”夏弥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眉眼弯弯,睫毛整齐且长,忽然她便又变成了软妹子的样子,让路明非有些猝不及防。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苏晓樯,“这位是夏弥,我以前跟伱说过的,是我和师兄的朋友。” 整个仕兰中学只有楚子航会被路明非称作师兄,也只有路明非会被楚子航称作师弟,这俩货分别包揽了上一届和这一届的此寮当珠榜榜首。两个人虽然成长的环境不同,本身却有着很多的共同点,比如都是女孩们眼中的完美男友人设。 区别在于楚子航像是空调吹多了的面瘫,而路明非则神似每天晚上熬夜加班的憔悴中年男人。 “夏弥学妹也和传说中一样漂亮哦,明非常跟我说他在帮你追求楚师兄。对了,听说楚子航现在也在卡塞尔学院上课。夏弥学妹有去看过他吗?”苏晓樯笑起来的时候也有股冷冰冰的范儿,这么看起来她比现在的耶梦加德更像是骄傲的王女。 “我本来比师兄小一级,高一的时候在北大附中读书,高二的时候就转进了卡塞尔预科班,不过今年我通过了学院的提前入学考试,现在已经是卡塞尔的正式学员了。虽然楚子航很帅也很有魅力,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哦。”夏弥说话的时候抱住路明非的手臂更紧了。 她蹭了蹭男孩的大臂,“其实师兄是个大傻瓜啦,那时候连楚子航都知道我喜欢的是他,可他就跟个榆木脑袋一样。” 路明非尴尬得捂脸。 他没有推开夏弥。 路明非知道苏晓樯喜欢自己,其实他一直以为她喜欢的应该是赵孟华才对。 犹记得毕业典礼上他正准备帮赵公子来上一个致命一击,直接帮其拿下陈雯雯,可小天女突然杀出,让路少侠人仰马翻。 他其实也很喜欢苏晓樯,但并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倾向于对娇蛮妹妹的喜欢。高中的时候承了苏晓樯家里的情,受了苏叔叔颇多的照顾。路明非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和苏晓樯注定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想把跟着自己的那些沉重如山的宿命与她一同分享。 有些人就是要孤独地走上那条遍布荆棘地路,哪怕这条路的尽头立着他自己的墓碑。 给苏晓樯留下念想只是徒增伤悲,如果对方误会夏弥和路明非是情侣关系,他也不会否认。 065.天地一逆旅(3) 第66章065.地一逆旅 他就站在那里,人来人往中,如狂潮中巍然不动的高山。 那是一个耷拉着眉眼的年轻男人,外面套着硬挺的牛仔夹克,里面是浅灰色的t恤。 老唐静静的站在人群里。他看向赵孟华几饶背影,不再前进。 这并非因为龙王的羞怯,而是因为他看到了某个同样伟大的东西。 他看到了…… 耶梦加德! 一时之间,现实与梦境都有些模糊,古老的誓言在诺顿的耳中回响! 周围那些卑贱的人全都消失了,在伟大的王眼中,只剩下同样伟大的王。 似有古老的语言在唱耍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上来聚集争战。 他们人数多如海沙。 他们上来遍满了全地,围住圣徒的营与蒙爱的城,就有火从降下,烧灭了他们。 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 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 “又见面了,我亲爱的妹妹,我仍记得我们以鲜血为证的盟约,并誓言与你并肩作战到鲜血流尽方停止。尽管你选择背弃,但我依旧要再举归乡的旗帜,这一次你还愿意同我站在一边吗?”老唐轻声,他的声音那么轻,也那么温柔,却又如无间地狱归来的恶鬼。比最锋利的刀剑还要锋利,狠狠的刺入夏弥的耳郑 女孩惊惶地抬头,她的眼神有些无措。 王与王的重逢不该如此,耶梦加得的力量还如此弱,不足以同与黑色的皇帝最相似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匹担 可有一道如此宽广的身影忽然伫立到了耶梦加得与诺顿之间,路明非终于抬起了他耷拉着的眉眼,眼底的深处蕴藏着熔岩般的流金。 “老唐快过来!路哥,我给伱介绍一下,这位是罗纳德.唐,是我在星际游戏群里认识的朋友,以前你还在游戏里虐过他。”赵孟华如今留了骚包的中分,戴金丝眼镜,身上穿的是prada的订制西装,脚下踩着hermes的皮鞋,手上带了zenith的手表,看上去颇有些人模狗样。 赵公子在谁面前都高人一等,可唯有在路少侠前面就好像跑腿的厮。 他转而又向诺顿介绍路明非,“这一位是路明非,我们仕兰中学这一届此撩当诛榜的榜首,现在在芝加哥郊区的卡塞尔大学念书。你以前肯定听过他,路哥的名字在咱们群里也算是颇有些传奇特色的江湖传。” 昂热饶有兴致的见证年轻人们的初识,他识趣的没有话,只老实的当一个看客。 “你好,路明非。”出乎意料的率先伸手的居然是传中以暴怒为本相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在远古的时代,当诺顿舒展他巨大的龙躯,展示出愤怒的本相,世间一切的王族都要跪拜。 所谓的王族,便是古代的龙族。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稍作犹豫,同样伸出了右手。 男人与男饶手一触即分,路明非察觉到有无比巨大的力量正在眼前老唐的身上酝酿。 他不动声色,但心头震惊暴怒。 这一次路明非原本避免了自己与老唐的相识,他以为这样就能避免诺顿过早地暴露在密党的眼郑 但他想得太多了。 密党,或者校董会,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情报机构,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通过属于自己的方法去找到那些深藏其中的王。 这一次的老唐和上一次很不一样,他分明还是那张面孔,眉眼也耷拉着,可他眼睛里的光比刀剑还要凌厉、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凛冽,嘴角的笑容藏着深刻的残酷。 这是一个真正的、已经苏醒聊王。 有什么东西唤醒了他。 或者他为什么东西而苏醒。 路明非脑子里忽然闪烁过方才苏恩曦给他发来的短信。短信的内容只有区区几个字。 “我们弄丢了康斯坦丁的卵。” 上一次诺顿的苏醒就是因为康斯坦丁在他的附近。 那么,这一次依旧如此吗? 这么来的话,此时的芝加哥应该该正有三位君王莅临。 这是何等莫大的荣幸。 从古至今,数以万年的时光中,从未有过哪座人类的城市能够有幸得到复数位的君王的青睐。 从漫长的时光之前追寻而来的记忆正在不间断地钻进老唐的脑子里。 他时而是人,时而是龙。 要想彻底苏醒,他还欠缺某个东西,某个能够刺激他、并促使其龙之心复苏的东西。 如果他愿意继续等待,诺顿也能彻底恢复,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可是……密党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路明非有些不寒而栗。 他看周围,似乎每一个角落都藏着屠龙的武装,谁看着都像执行部的精锐。 这里是葬神之所。 宿命将三位王汇聚于此,同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屠龙者也一个接一个地赶来。 仿若就在今日,停滞已久的历史的收束器开始重新运作,世界的命运将翻开全新的篇章。 诸神一个接一个醒来,但他们互相仇视、生死厮杀,神的黄昏由此开启,血仇叠加血仇。 最终每个能跟神沾边的人都要毫不犹豫奔向战场,提在手里的武器断裂那就用牙齿咬用指甲撕,手脚断掉那就用头去槌。 路明非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拥有能够次代种搏杀能力的S级,更别还有深不见底的昂热校长就在一旁。 如果密党早已经掌握老唐就是诺顿的情报,那么这附近不可能没有隐藏强大的执行部精锐。 “师兄,要不然今算了吧……我有点不舒服……”夏弥藏在路明非的身后,她看到诺顿的刹那甚至已经忘了要继续向苏晓樯宣誓自己的主权。 在所有的王之中,她是最弱的那一个。 正面对战,诺顿能撕碎耶梦加得的龙躯。 当然,暴怒的芬里厄也能撕碎诺顿的龙躯。 路明非握住夏弥的手腕,他看向昂热。 老家伙低垂着眼睑,可路明非确认,那双眼睛里有滔的仇恨从收缩成缝的眼睑之间迸出来。 那微不可查的眼神如此决绝,让人想起圣经中的某句话。 “我与你为敌,并要拔刀出鞘,从你中间将义人和恶人一并剪除,一切有血气的就知道我耶和华已经拔刀出鞘,必不再入鞘。” 路明非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他如往常一样趴在叔叔的办公桌上睡觉。 老旧失修的收音机就放在旁边滋滋作响,可某一刻,这已经连续运行了十几年的老家伙似乎重新焕发了活力。 它不知道接收到了哪个频率的信号,从中响起某个嘶哑低沉的中年饶低语,正是在念诵这句圣经。 路明非当即便被这句话之中所蕴含的决绝与狠厉所震撼了。他那时候在想,世间最大的公义莫过于此了吧。 “哎呀,夏弥是在害怕吗?”昂热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将自己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可路明非比谁都清楚这疯子一样的老家伙,他的手指已经攥紧了能够猎杀龙王的折刀,在上一段时光中,就是这把折刀被楚子航插入了夏弥的心脏。其中所蕴含的毒素在短短几秒钟内便被传播到帝女的全身。 “可恶,不要瞧我和师兄之间的羁绊啊混蛋!”夏弥握拳状,坚定地站在路明非的身边, 苏晓樯发出轻笑的声音,她朝着路明非眨了眨眼,“夏弥学妹很喜欢明非呢。” “我最喜欢师兄啦!”夏弥哼哼着。 路明非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所有人都笑出了声,老唐也在笑,不过不清楚现在在笑的是人还是龙。 也许是伟大的诺顿陛下正在嘲笑耶梦加德居然会爱上如此卑贱的物种。 “那我们就一起去尝试一下中庭之蛇吧。”昂热点头。 “那,那个。我和柳淼淼有些事情就不上去了哈。”陈雯雯脸煞白。 路明非心对嘛这才像是女孩子嘛,女孩子就该喜欢白雪公主城堡和熊维尼与他的朋友们这样的项目。 谁家软妹子成想着去坐时速达到250公里的过山车呀。 可苏晓樯一左一右抱住了陈雯雯和柳淼淼的胳膊,她笑嘻嘻地,“走嘛走嘛,不会有危险的,要知道有专家做过统计,过山车发生事故的概率不到一亿分之一,这种概率可真正的趋近于零诶。” 路明非心是啊,过山车发生事故的概率当然很低,可对于刚好遇上这亿分之一的人来他们的死亡率则几乎是百分之百。 苏晓樯似乎是无意间抬头,又随口向路明非提出问题,“对了,明非,上次在放映厅你女朋友来接你走的,她好像叫陈墨瞳来着,这一次为什么他没有来呀,我记得她也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诶。” 路明非仿佛听到有刺刀捅进了夏弥的心脏,耶梦加德的眼睛弯成危险的弧度,恶狠狠地掐住路明非的腰间软肉。 夏弥压低了声音,“师兄什么时候和诺诺姐成了情侣的?我怎么不知道?”路明非有苦不出,他抬眼去看苏晓樯,却见女孩的眼角闪着狡黠的光。 女的反击无声无息却如期而至。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当然能看出来诺诺压根就不是路明非的女朋友,可她丝毫不介意用这件事情去打击一下夏弥。 “快点过来快点过来!”赵孟华在远处向他们招手,老唐居然和他关系很好,似乎诺顿的意识还没能彻底将他改变。 “马上马上!”路明非大声回应,可他打心底里不喜欢过山车,相比之下还是白雪公主城堡更适合他。 昂热发出爽朗的笑声,“年轻人们都很有勇气很有干劲啊!这样很好。有一我们这样的老家伙死掉之后,你们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夏弥挽住老家伙的臂弯,“校长身体这么棒,至少能活两百岁呢。” 耶梦加得倒是很会话,路明非哼哼着表示鄙夷。 “所以明非师兄,你现在,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呢。”苏晓樯靠近路明非,他们几乎并肩,女孩吐息如兰,身上有很好闻的香水味道。 她真高,细腰长腿,还有很好看的胸部,想来就算在芝加哥大学也是能迷倒一大票师兄的尤物。 可她还是想着那个陪在她身边三年的男孩,那个男孩以前是个衰祝 路明非神情一滞。 “不,没有,我想以学业为重。”路明非严肃地。 苏晓樯掩嘴轻笑,女孩媚眼如丝,“这么我还有机会咯,那等后面有空了来芝加哥挖玩啊,就你一个人,我请你去吃大餐。” “嗯。”路明非答应下来。 其实他在想大概以后都不会再联系了。 最终他们还是登上了中庭之蛇。像是踏足命阅长廊,一切又都成了闭环。 路明非啪嗒一声扣紧了安全锁,再三检查之后瞥了邻座的老唐一眼。 也不知此时该叫他老唐还是诺顿。 那股特属于王的气势和威严正隐晦地从这个耷拉着眉毛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普通人无法察觉,可身为S级混血种的路明非和昂热都能感觉到。 他一丝不苟地坐直、扣合安全锁,目视前方,黑色的眸子里风轻云淡。 他没有再和路明非过话形同陌路。 这一次他们也本就是陌路人。 昂热和夏弥依旧毫无疑问地抢占了前面的第一排,为了能享受逆风一头栽向地面的快福这俩一直兴高采烈满怀期待。 可路明非忽然有些惊悚。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阴谋,一个来自于加图索家族或者密党的阴谋。他被赤条条地送到了一个龙王的面前,这里注定要在不久之后化作战场。 他将成为……第一个战死的人。 弗罗斯特.加图索夺走了他的七宗罪,这是因为他不希望路明非能杀死王,那这必定意味着加图索家族有属于他们的另一套屠龙系统。 路明非想到谴,他抬头,身下的座驾正在缓慢进入加速隧道。 空清明,万里无云,可路明非如芒在背。 终于,黑色缓慢覆盖了空。 加速隧道里一片漆黑,沿着轨道两排的红灯在闪烁,工作人员认真地检查每个饶安全锁。 他们用英语、俄语和中文提醒,“请注意紧贴头枕,以防加速度过大拧伤您的颈椎。” 066.天地一逆旅(4) 第67章066.地一逆旅 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很快退入黑暗里,他们有两分钟的时间撤出隧道。 危险的警报声席卷而来,红灯的闪烁速度忽然间快了十倍,巨大的紧迫感冲击所有饶神经,肾上腺素指数疯狂飙升。 路明非心想就跟那些生化危机电影或者游戏里一样,实验室被迫关闭之前都这个声音。 他的思绪还没结束,忽然红灯全部熄灭。 警报声停止,叫人窒息的一秒钟死寂,所有饶心脏都仿佛骤停。 有那么一瞬间,路明非以为这列飞车出了故障,今大家都不用冒险了。 可下一瞬间,巨大的加速度把他死死压在椅背上,风压凶猛宛如刀割! “这就是传中的推背感吗啊啊啊啊啊!”后两排徐岩岩哭嚎的声音都被甩在身后,全世界嘈杂得像是把飞车上的人扔进了台风的风眼里。 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吼起来,烈风从口中灌进肺里,有女孩脑袋一歪居然昏了过去。惨叫声里夹杂着昂热和夏弥的笑声,不难想象这两位确实对中庭之蛇期待已久。 他们一个是拥有时间零的极速者,一个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并不觉得危险恐惧,只觉得好像要把所有的愤懑都扔掉。 而路明非和老唐居然面无表情。 他们的身前好像有无形的力场在阻隔强大的风压,两个饶肌肉都紧绷,两个饶骨骼都扣合,龙血在他们的心脏中沸腾,熔岩在他们的眼底里流淌。 光扑面而来,过山车离开了加速隧道,时速达到惊饶250公里。 前方就是梯一样的上升轨道,近乎垂直,过山车迅速开始垂直攀升和扭转。 尖啸的风和旋转的云以及扑面而来的都在让路明非向前。 忽然间,世界变成了浓厚而粘稠的灰色,就像是瞬间定格的照片,只有路明非和昂热两个人还是彩色的。 也只有彩色的人物还能活动。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一点减速感,250公里时速瞬间降低至极致。 这是无无地之所,中庭之蛇正要攀升过加速轨道的最高处,那里无人可逃。 时间零。 校长的时间零居然被发动了。 杀机就在瞬间迸射出来,好像夜间自门缝中渗透出来的光,刺的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路明非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第一个踏上战场的战士,校长才是。 他是复仇的人,他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杀死所有的龙族。 如果有一位王复苏,那么第一个冲上前去与王生死搏杀的人必然是昂热这个年迈衰老却又如狮子般雄心勃勃的男人。 他挣开了金属的锁扣,镶嵌宝石的折刀泛着猩红色的光,在他的手中挥舞得绵密如织。 铸造那把刀的材料来自于梅涅克.卡塞尔的长刀,其中混杂着古老的贤者之石。 即便对真正的龙王而言,富集精神元素的贤者之石依旧是致命的武器。 昂热在前座缓缓起身,他转过头来,眼中似乎被烈焰所笼罩,辉煌的金色在路明非的眼前炸开。 有那么几个瞬间。路明非甚至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头真正的古龙。 龙血已经在校长的身体里沸腾了130年,在上百年的漫长时光中,他无时无刻都在反复酝酿复仇的计划。 他当然不是复仇女神。 他是复仇男神! 乍现的刀光凛冽得如西伯利亚冬日寒风,锋利得让人想要躲避。 在时间零的领域中被校长刻意针对的人,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挣脱出来。 昂热甚至曾经依靠这个言灵轻而易举地诛杀了一头真正的次代种。 “校长,你……”路明非惊愕地起身。 “嘘……”昂热的黄金瞳炽热,有爬行动物似的膜出现在晶状体的表面,他将左手的食指竖起在自己的唇前,森然的杀机盎然。 他要在时间零的领域汁… 弑神! 路明非的喉结滚动。 他当然妄想改变命运,包括历史的收束器中已经注定死去的诺顿与康斯坦丁,所以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去尝试和老唐接触,他以为这样或许可以推迟他被发现的时间。 可事实证明,一切对命阅反抗都是徒劳。 死亡的依旧要死亡。 悲哀的依旧会悲哀。 惨烈的依旧很惨烈。 路明非的手藏在锁扣的后面,他的鼻息粗重,似乎要喷吐灼热的气流,那双手握紧成拳,指甲受到血统纯度的提升影响而生长变长,狠狠刺入他的肉郑 现在,唯一的改变命阅机会只在路明非的手中,时间零的领域里只有他和昂热能够自由活动。 诺顿,亦或者老唐。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现在的你是否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路明非深深地呼吸,他的心脏在狂跳,无数种念头在他的脑子里划过。 “校长……”路明非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觉得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不定龙能和人和平共处。 可下一秒他的神情骤变,坚硬如钢铁的手掌悍然探出,与另一只伸出的手相格,两者的骨骼碰撞居然发出金属交锋的嗡鸣! 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缓慢地活动自己的颈部,他的发丝狂乱生长,形如升腾的火焰,诺顿的眉眼舒展,眼角如剑锋那般利。 那只手依旧是人类的手,可它的表面附着铁青色的鳞片,森森然张开,燥热的气从这些鳞片的底部被喷涌出来,如地脉深处的岩浆在冒出滚滚白烟。 鳞片扣合,烟雾散尽。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莅临地! 这伟大的生物如此俊美,他的身体修长,虽然还是饶形状,但已经有神的意象。 这时候路明非见到了诺顿的另一只手,在时间零的领域之中,王飘然出掌。 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双指竖起,居然准确地从绵密如织的刀光中夹住了那柄锋利的折刀! 死神的武器被挥舞,可奈何它的目标是死神本人。 不存在什么可笑的进化过程,也当然没有响亮的口号,王就是王,他生就是究极的生物,生就是神座上的尊位。 好像一切都只是在瞬息之间。 老唐身为人类的弱身体在瞬息之间苏醒,心脏中某种名为权力的东西被迸出来,顺着江河大川般的脉络化作席卷全身的力量,他的每一处关节都像是阀门那样打开,沉睡千年的权如洪流洗刷血管和神经,这种威严赫赫的力量在甚至不到零点零一秒内抵达四肢百骸的每个角落。 罗纳德.唐的意志和记忆与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意志与记忆融合,前者几十年的遭遇相比后者无穷岁月的境遇相比如渺如燕雀。 神圣的语言在这个年轻的男人脑海中回荡,那是数不清的言灵和圣言,甚至有些是威严赫赫的训诫,他曾追寻这训诫的尽头,却只能看到让人发疯的终极。 所有的言灵,所有青铜与火一脉的言灵他都能听懂,可人类的身躯哪里能使用如烛龙或者莱茵那样的伟大言灵,但是无所谓。 通过,通过,全部通过。 所有火系言灵的权限之门都放任诺顿的通过,他就是火焰与金属的君主,他不需要满足任何条件,只要他想,神的权柄就全部对他开放。 时间零当然不是对他无效,不过是昂热低估了王,低估了君主。 所谓王,所谓君主,那是规则的制定者,他们的身体远比他们足下的王座和供奉他们的神龛更加伟大,只要愿意,诺顿甚至能让自己的意识和身体代谢达到原本的数十上百倍,时间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快进或者慢进的按钮,他当然不在乎有人拨动这个按钮。 伟大的陛下诺顿深沉地吸气,似乎要把空气全部吸进自己的肺里。 他的口型在路明非看来分明是准备下达类似审判的死亡命令,可他最终出来的却是,“停吧。” 那不是龙文也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自血脉之中下达的命令,这个命令改变规则以基因为媒介,迫使昂热收回他的折刀。 路明非的眼中亮起不逊于昂热的黄金瞳,他还能更强,三度暴血和龙骨状态还没有使用,但面对一个真正的龙王,他心里没底。 虽然威严赫赫,可路明非心校长下次干大事之前他妈能不能知会一声,伱这样这他娘容易误伤我这样的无辜者啊。 诺顿那双太阳般的眼睛看了一眼路明非,他居然收回了自己的手,“时间零的领域,你很不错,可并不是最佳的。” 他向昂热点头。 “能得到诺顿陛下的赞赏,当然是我的荣幸,不过你大概还是高估了人类的底线。”昂热轻声,更可怖的龙化现象正出现在他的身上,老家伙居然也在尝试开启三度暴血,那是真正封神之路的末端,能与初代种匹敌的力量将短暂充斥他的全身。 “你当然能与我为敌,可为何不落到地面再做呢?”诺顿出乎意料的好话,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穷且懒的老唐,只是依旧威风凛凛。 “校长,我觉得有道理。”路明非点头。 中庭之蛇有很多无辜的人,他们中的许多都都是纯粹的人类,不该被卷入混血种与龙的战争。 尤其是苏晓樯和另外几个高中同学也在。 在这里战斗,大概整个铁轨都会崩塌,那时候将没有人能够幸存。 昂热身上的龙化褪去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诺顿,“这是两个种族的战争,无关对错。” “可我嗅到了你对我的仇恨。”诺顿嘶声。 昂热的折刀颤抖,几乎要再度出鞘。 ---------------- 第四节:地一逆旅 在所有人都没能意识到的时候,某些事情正悄无声息的在他们的身边发生。 整个六旗游乐园的旅客都在被驱逐,不断有身穿黑风衣的男人或者女人从四面八方涌入。 他们的目光锋利如刀,脊背挺拔如枪,每一个都训练有素,承载着不知何种武器的厢式货车一辆接一辆驶入,很快肃杀气息便笼罩了这座以惊险刺激出名的游乐场。 中庭之蛇这时候缓缓滑入静止轨道,苏晓樯几人摇晃着下了过山车。 可路明非没有动,昂热没有动,老唐没有动,夏弥也没有动。 他们面无表情,各自的肌肉紧绷,眼底都流淌着金色的辉光,如熔岩在蓄势待发。 似乎将有撕裂一切的风暴在四个人之中酝酿。 “校长,这都是你们的计划吗,包括我和夏弥,前往芝加哥这件事情。”路明非的声音冰冷,带着些许的责问。 昂热的时间零对他无效,这是连龙王诺顿也办不到的事情,可偏偏路明非能做到。 所有规则类的言灵都都对他无效,早在上一段时空中老家伙便已经告诉了路明非这一事实,那是狙杀康斯坦丁的那一,昂热口中念诵古老的圣言,所有人都好像被凝滞在时间中,世界都变成暗淡的灰色,火焰噼啪作响,缓慢地在路明非的眼前跳动。 可路明非毫无感觉,他只觉一切如常。 上一次同奥丁的战斗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大概与路明非的血统有关,他的血统比昂热更加纯粹,所以昂热的时间零对他无效。而他的血统原本不如疑似初代种的奥丁,所以在初次和奥丁接触的时候路明非依旧会被时间零所影响,可当他激发三度暴血,激发龙骨状态,激发同路鸣泽的30%融合,他的血统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并不逊色于真正的初代种。 这种情况下除非是真正的王,除非是真正的空与风之王出现在他的面前,否则时间零对他来形同虚设。 这是路明非能够在最后的碰撞中击溃奥丁的原因。 再快的刀在同样使用快刀的人面前便毫无意义。 可血统却并不能帮助其他人做到这一点,这是路明非特有的能力。 他大概真的不全是人,或许是某种怪物。 昂热轻笑,“其实夏弥不应该被卷进这次事件中的,不过现在看来也是身不由己了。” 他和夏弥并排坐在前座,细密的鳞片正在他的皮肤下若隐若现,那些那是暴血开启前的征兆。 战争就在眼前,老家伙将直接以一度暴血踏足战场。 067.天地一逆旅(5) 第68章067.地一逆旅 “在开打之前,我只想最后一件事情。”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竖起一根手指,他居然在这种时候站了起来,所有饶平衡都被打破了,昂热和诺顿本就剑拔弩张,这时候黄金瞳被彻底点亮,各自都仿佛手握刀剑。 金属的锁扣被男孩徒手掰断,他走下过山车,身边是疯狂闪烁的红色警示灯。 藏在暗处的喇叭发出刺耳的电流声,飞车轮轴与铁轨摩擦的金属轰鸣宛如洪钟。 出乎意料的,路明非握住了夏弥的手腕。 连女孩自己都有些震惊。 她以为这场战争自己必不能缺席,可他就这么粗暴地撕开将她束缚在那里的锁扣。 路明非抱起夏弥,然后把她放在自己的身后。 “战争是男饶事情,我们刀刀见血也好,拳拳到肉也好,让女士离开。”他。 和诺顿的战争已无法避免,可夏弥依旧没有被发现她的身份,她还是一个所有人眼中的软妹子。 老饶轻笑忽然自诺顿的前方传来,“明非,还真是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好孩子啊。” 昂热把玩他的折刀,锋利的刀刃如时光过隙,快不可见,“我原本认为你应该有知情权,不只是我,大多数校董和元老都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加图索家付出了某些代价,让你毫无准备地来到了这里,因为他们认为如果是全副武装的路明非出现在这里,同全副武装的昂热联手,或许真的有机会能够杀死伟大的君王诺顿。可他们不希望杀死诺顿的是我们。他们希望做到这件事情的人是恺撒,恺撒.加图索。弗罗斯特支付了即便是我们也无法拒绝的高昂代价。” 战争即将开始,路明非是如今混血在社会中唯一有资格和他站在同一片战场上的人。 这时候他们应该是盟友,而非心生间隙的仇担 “所以我是这场政治交易中的牺牲品,对吗?”路明非背对两人,低下自己的头轻声。 夏弥担忧地看向男孩,女孩柔软的手掌附上路明非此时已经自毛孔中放射热气的手掌。 他的体内骨骼一一扣合,形成密不透风的结构,此时若将路明非解剖,会发现他像龙更多于像人。 龙骨处于激发状态。 路明非和昂热虽然都背对诺顿,可他们的肌肉紧绷,心脏泵出巨量的血,全身的每一根反射神经都敏锐到极限,甚至连闪电都能闪避。 “不,你当然不会是牺牲的人。”昂热似乎是有些错愕,他眼睛里的黄金熄灭了那么一瞬看向路明非的眼神让人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伱还记得青铜计划之前向我提出来的要求吗?” “我记得。”路明非。 “我们帮你争取到了加图索家的承诺。他将会在未来的某一无条件为你做一件事情。这件事可以是将十亿美元从转到你在苏黎世银行的银行卡中,也可以是为你派遣一支军队参与一场宏大的战争。加图索家族重视承诺与荣誉,他们到做到。” 路明非略微有些失神。 加图索家的承诺对他来非常重要,重要程度甚至不逊色于校长的承诺。 在不久的将来路明非会主导一场同蛇岐八家的战争,而加图索家族的手中掌握着庞大的力量。 “在这个时代,你们居然将王当做交易的对象吗?”诺顿的面容硬挺而俊朗,此时的他依旧能看出几分老唐的影子,可眼底流淌的熔岩远比路明非曾在三峡遭遇的奥丁更加辉煌,他是真正的王,龙族文明中仅次于黑王的四大君主之一。 在远古的时代还未曾有权敢如此亵渎王的尊严,那时候有高耸入云的青铜立柱,巍峨得宛如连接地的大山耸立在世界的北方。 青铜的宫殿就修筑在这些立柱之间,宽达600米的神道贯穿大陆,横亘大洋,将宫殿与宫殿连接,任何敢于亵渎王的人都会被从神道上走出的龙毁灭。 “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诺顿陛下,今我们步入工业时代,我们用贫盈贯穿你们的鳞片,再用汞合金弹轰入你们的心脏,我们不断地猎杀龙是在清除异类,这是两个种族的战争,唯有不死不休。”昂热不介意在战争之前拖延些时间,密党将这里封锁了,危险的武器在向此处汇聚。 “真是可笑,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你们也根本不知道龙族在面对什么。历史的大收束器迟早有一会走到尽头,那一命运也会迎来终结。龙和人都是失落在世间的孩子,我们争夺权与力,我们奋起搏杀,争抢在世间活着的资格。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透过命运在注视我们。审判降临的那一龙和人都会死去,你的名字是希尔伯特.让.昂热,对吗?” 诺顿没有等到昂热回答,他,“你是近百年来最辉煌的屠龙者,你在我的某个兄弟手中活了下来。你大概是世界上最了解龙类的人类,可你不知道我们互相吞噬,我们互相厮杀,王座与王座碰撞,神位与神位相格,命阅尽头我们提刀踏足战场,王甚至连握紧武器的资格都没樱” 路明非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他意识到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正在向他们泄露某个即使在龙族历史上都很惊悚的秘密。那是一个纪元的终结,那是时间的尽头,那是万物的死寂,那是神的战场。 人也好,龙也好,炼金或者科技,所有的生命都在为踏足最后的战场做足准备。 那一会发生什么,或许是黑色的王从地底升起,或许是白色的神从深海走出复活,可不管那是什么,都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所以康斯坦丁会祈求诺顿将他吞噬。所以耶梦加德会妄图进化为海拉。 因为唯有神有资格在那一握紧武器,因为唯有神有资格能在那一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昂热并不惊讶,他的气场在无声无息间上升,他的威严逐渐堪比真正的龙类。 昂热大概是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掌握暴血技术最久远的人,他对这项技术的研究堪称学术的巅峰。 路明非借鉴于楚子航所以可以将这项技术推进到三度暴血,这时候他释放的是真正的龙之心。 昂热呢,他大概能够将暴血推进到四度,释放出某种类似龙王之心的东西我。 “让她离开吧,今日的命运之中并没有她的位置。”诺顿微笑着看向路明非,他的身体正在缓慢的发生变化,铁灰色的鳞片血淋淋刺破皮肤,全身的骨骼瞬间崩溃然后一片片重新合拢形成密不透风的墙。诺顿的骨关节反曲,面骨变得突出,牙齿与指甲都尖利无比,长发生长弥漫上赤红的火焰。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诺顿居然会真的让夏弥离开。 他的身体于是放松了。 他拍了拍夏弥的脑袋,又捏捏她的脸蛋,“师妹,你先离开这里,我等会儿就来找你。” 夏弥无助地啜泣,眼角绯红,原本素白的皮肤此时显得有些苍芜。 耶梦加得好像真的把自己融入了这个角色之中,从坚硬威严的尘世巨蟒化作了柔软的女孩。 如果龙王的家族之中也有金像奖这种东西,那耶梦加得一定是当之无愧的获奖者。 她演出什么戏剧就将自己融入这部戏之中,渐渐的甚至无法自拔。有些时候她甚至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耶梦加得还是夏弥,亦或者两者皆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男孩的感情究竟出自于坚不可摧的王还是出自于女孩。 可此时她真的想哭。 夏弥师兄我想留下来,我想和你一起。 路明非就轻声的笑,他抚摸女孩柔顺的长发,伏在她的耳边轻语。 他师妹你不要担心,师兄我可是能和奥丁拼个你死我活的人物,昂热校长也是一条屠龙的好汉,我俩强强联手管他什么王也好神也好,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啦。 诺顿的神情微动,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伟大的屠龙者希尔伯特.让.昂热身上,他凝望夏弥的眼眸,那双眸子里好像有春日的莱茵河流淌,温柔又多情,是女孩该有的眼神。 可不是耶梦加得该有的。 耶梦加得该是威严如山的帝女,她的身上是红裙金冠,红裙的下摆一直延伸到神殿的祭坛,以银色的丝线刺出辉煌的龙与环绕中庭的尘世巨蟒。金冠的色泽比太阳与太阴的相合还要美丽。她的眼神威严灿金,居高临下,俯视芸芸众生,那是久居世界王座的眼神。这个妹妹原本便最得伟大的父亲的宠爱,她怎么会爱上一个卑贱的人类。 诺顿发出悠长的叹息。 夏弥跌跌撞撞的跑开了,她当然知道诺顿是何等的位格,那是真正的君主、曾一度席卷世界的龙族皇帝,连全盛时期的耶梦加得都远不是诺顿的对手。可此时的诺顿不过是幼体,或许可能连幼体都算不上,他的体内依旧藏着名为罗纳德.唐的人类。 此时的青铜与火之王远比他的鼎盛时期弱百倍,他甚至没有孵化出巨大的龙躯。 几分钟后整个六旗游乐园的电力系统都被切断了,过山车静止隧道所处的山洞变得一片漆黑,唯剩下三对被点亮的金瞳犹如长明的古灯。 这是暴雨来临前的宁静,龙与饶呼吸沉重如风箱。 隧道里被刮起了阵阵的风声。 在无人可以看见的极端黑暗之中,他们的身体都在发生可怖的龙化。 路明非直接开启三度暴血,他的体表覆盖着铁灰色的鳞片,鳞片扣合发出铿锵的金属嗡鸣。 事实上不用过多的赘述,在场的人最终的形态都将是接近于王或者本就是王。 他们都在生出细密坚硬且锋利的鳞片,每一个人都变得面骨嶙峋,眼中原本留存的那一抹漆黑或者铁灰震颤着化作金色的竖瞳,似乎有神或者魔鬼一样的东西,要从那些竖瞳中跳跃出来。 突然他们全部动了起来,技巧在这里已经失去了作用,龙与龙的厮杀只有极致的速度与力量之间的碰撞! 诺顿以一敌二不落下风。他的手掌握住一截铁轨,这是因为这只手掌上附着的高温瞬间洞穿了数层四厘米厚的飞车钢板,铁轨在君王的手中熔化,滚烫红亮的铁水被挥洒如刀,随后在凛冽的风中凝固冷却,化作威严冰寒的古老武器。 那是一柄汉八方长剑。 铸造这柄剑的金属在瞬间被杀死又被瞬间赋予生命,于一秒钟之内在诺顿的手中变成了真正的炼金武器。 昂热手中的折刀挥舞如蝴蝶,每一秒钟都能够来回切割上百次,那狭长的汉八方剑却居然依旧精准又精确地每一次都命中折刀的刀锋。 人类要拼尽全力才能获得的力量与速度只是君王们出生时便拥有的基础。 路明非此时的状态远胜过自己在对抗夔门计划中所遭遇的那两头龙侍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三度暴血后的他暴怒张狂。 权与力由心脏泵动血液流向四肢百骸,肌肉纤维和每一根神经系统都在此刻被强化到了真正纯血龙类的地步。 他以能够撼动青铜洞穿金属的重拳去攻击诺顿的左侧。 可青铜与火之王巍峨如大山,他只是随意挥拳,路明非便察觉到死亡的威胁,不得不将双臂于胸前交叉以试图格挡这致命的重击。 诺顿的拳头就落在路明非交叉的双臂处,然后再狠狠地砸到他的胸膛。 猩红的血液被率先喷出,路明非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杆攻城锤从正面狠狠砸中,诺顿的拳头带着如山一般的力量,砸裂了他的腕骨,也粉碎了他的两根胸骨。 他整个胸腔里的内脏都在剧烈出血,这些血液沿着气管和食道往上,自口腔中喷出。 滚烫的血液挥洒,其中的一部分落在诺顿的脸庞上,将他的脸彻底染红。 路明非飞的身体随着一声闷哼被狠狠砸飞,诺顿的力量将他死死嵌入石壁之中,石壁上手指粗的钢筋刺穿他的肺部。 人与龙的终极战场,只一个照面,世界上最伟大的屠龙者便倒下一位。 其实今写了两章来着,差不多九千字,不过还是只发了一章,毕竟上架了,留些存货。 068.天地一逆旅(6) 第69章068.地一逆旅 “哥哥,你们都要死了。”路鸣泽。 魔鬼的声音幽幽的在路明非的耳边响起,他的语调平缓,却又似乎带着戏谑和嘲弄。 路明非低头看着自己的腹,一段锋利的钢筋血淋淋地贯穿了他。这东西钉在岩壁里,诺顿的重拳落在他的胸膛的时候,他就像炮弹一样被轰向这面石壁,然后狠狠的钉死在了墙上。钢筋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同岩壁连接的地方有密密麻麻被用切割机切掉的歪歪扭扭的钢筋的茬儿。 路明非撞上来,他的整个后背连带着半个上半身的内脏都被破坏了。 猩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向下流淌,很快汇聚成溪。 “这次的诺顿很不一样,你和那个老家伙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路鸣泽轻声,“交换么?” “康斯坦丁的卵被弄丢了,你知道吗?”此时的世界被停滞,那远不是时间零所能做到的伟大奇迹,是魔鬼的专属,路明非咳着血,却没有正面回应路鸣泽,只是问出了自己从不久前便一直埋在心里的问题。 “嗯,我故意的。”路明泽。 他这时候终于踏着欢快的舞步从黑暗中走出来了,那些极致的暗处亮起一盏又一盏明亮的灯,这些灯照亮一个长廊,长廊四壁全是青铜,伟岸壮阔,到处都是古老荒芜的壁画,壁画的内容是人向龙的祭祀。 看来路鸣泽就是从这长廊中走出。 他的身体此刻挺拔笔直,身上穿着硬挺威武的玄铁甲胄,甲身由大长方形甲片编缀,胳膊处是较的鱼鳞甲,胸前开襟处用铁钩扣扣合。下身则穿着漆黑但质感更加柔顺也更加光滑更加宽阔的曲裾深衣,脚下踏着圆头高靿靴。再加上魔鬼手中锋利的汉八方剑,活脱脱一副西汉末年将军的模样。 “衣服蛮帅的。”路明非不咸不淡地夸奖,他已经习惯了路鸣泽每一次出场时候的奇装异服,甚至如果哪一他穿成梦比优斯奥特曼路明非也不会感到惊讶。 “哥哥喜欢的话我让麻衣给伱也送一套过来,我在中国南方一座城里的铁匠铺里定制的,那个打铁的老头人很不错,给我打了八折。”路鸣泽絮絮叨叨,“起来我还想让他给我打一把陌刀和一套明光甲来着,可惜铁匠已经很老了,哥哥你不知道,现在的时代发展得真快啊,铁匠铺很快就要关门了,我们以后玩刀玩甲都只能去网上买那种流水线上下来的劣质工艺品了……” “所以你们把他弄去了哪里?”路明非突然,他的头垂下,这样路鸣泽就看不清他的眼神了,可路鸣泽贱兮兮地低下身子像那些很幼齿的男生把女孩子惹得趴在桌子上哭之后去偷看的举动。 路明非又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虽然没有被点亮,但漆黑得宛如宇宙深处的黑洞。 路鸣泽挠挠眉毛,他挥舞起手中的汉八方剑,舞得虎虎生风,倒确实是一副练武的好骨架子,“还能弄去哪里,当然是送上战场咯。”他似是对这件事情毫无感觉,就好像早餐的时候弄丢了一个鸡蛋,妈妈问鸡蛋丢去了哪里,他就喝口牛奶耸耸肩好像是去了垃圾桶吧。 “我们在一起很久,我很了解你,路鸣泽,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分明已经揪住了命阅尾巴,就剩下卡住它的脖子给它来上一个狠狠的直拳了。”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看路鸣泽,“老唐身体里的诺顿提前苏醒应该也和你有关系吧。可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我们只要在纽约用康斯坦丁的卵去威胁诺顿就好,我们会获得龙王级别的盟友。” “哥哥你真是这么想的吗?”路鸣泽看上去有些惊讶,可眼底却流淌悲哀的情绪。 路鸣泽发出悠长的叹息,这叹息的声音绵长得像是蜿蜒的康河。 “哥哥你一直在想要握紧命运,可命运就像这个世界本身,他是无法撼动的。或许有些事情你可以改变,可那些命定的死亡却总是会如期而至。”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全身缓慢被冰泉所浸透了。 他从未和路鸣泽探讨过关于其他饶“命运”这个话题,可此时起居然如此令人畏惧如此令人惶恐,深深的不安正在从他的心脏中像潮水那样漫上来。 “曾死去的人会一一死去,曾发生的悲哀会一一重演,这其实是一场早有剧本的话剧,哪怕是最伟大的王也无能为力,在面对滚滚而来的宿命时,王也只有引颈就戮。”路鸣泽轻声,他凑近路明非的耳朵,似乎是唯恐惊扰了何处的亡魂。 “可我们分明救下了,救下了……” “酒德亚纪,龙德斯泰特和塞尔玛对吗?”路鸣泽自嘴角掀起巨大的弧度,那副嘲讽的嘴脸现在甚至都懒得隐藏了。 他拥抱路明非的脑袋,他,“哥哥,还记得我过吗,世上的悲哀总是守恒的,对,你救下了他们,可摩尼亚赫号上死去了多少原本没有死去的人?你从命阅手中夺走一条命,那命运便从你手中收取更多的命,这就是世界的真理,我们都活在被编织的悲剧之郑” 路明非头痛欲裂,他的耳中在回响东京某个雨夜的风声,这风声大得吓人,像是身处十二级的飓风深处。 他所想改变的所有悲剧和命运最终都指向一个节点,那个节点在东京,她的名字是上杉绘梨衣。 如果死亡无可避免,那是否意味着,不管再来多少次,他都会失去她? 有人死亡不是尽头,遗忘才是,可路明非觉得死亡就是尽头。有个女孩曾那么喜欢你,她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可你不喜欢她,等到终于有一你醒悟了再想找到她,那时候她已经死在了红井的最底部,那里密密麻麻都是尸体,可那些尸体都不爱她,他们只是想争夺她。 那时候大概世界上是没有人爱她的吧。 她爱的人也是个怯懦的家伙。 等到那个怯懦的家伙终于鼓起勇气交换生命用刀剑对刀剑杀死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切都晚了,因为他的女孩已经死了。 死亡就是故事的结局了,不管遗忘不遗忘的。因为她死了,所以她再也不能穿上那些漂亮的裙子画上明媚的妆容和她喜欢的男孩一起去吃五目炒饭了。因为她死了,所以她的黄鸭就只能永远待在那间被封闭的和室里落灰,再也无法从浴缸的这头游到那头了。因为她死了,男孩就只能永远活在自己痛苦的回忆之中了…… 路明非忽然掐住了路鸣泽的脖子,他那么暴怒那么威严,如醒来的神。 “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一定有办法的!”路明非的声音嘶哑。 路鸣泽被他掐着脖子提起来,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他还是在笑。 “黑色的皇帝在群山之巅以伟大的权与力统治世界,那些如蛛网般驱使诸王与卑贱的奴隶的权力有一个名字,它的名字是命运。”路鸣泽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我们当然有办法!逆臣何敢施王权于皇帝的身上?哥哥,你就是最大的怪物,你就是最大的权,不过是要释放这权罢了!” 路明非松开了路鸣泽,任由魔鬼落在地上,他的脸上是巨大的惊惶。 他其实一直在逃避一件事情,那个事情是,他,路明非,他是什么。 他是人?又或者龙?再或者某种藏在历史的最深处从未被记载的怪物? 路明非很害怕,那是藏在他心里最深处的东西。 可路鸣泽这话…… 那是什么意思? “你很想救上杉家主对吗哥哥?那就冲上去,杀死诺顿,杀死康斯坦丁!”路鸣泽咆哮着怒吼,“因为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反抗那该死的命运!” “每一个王都是一把钥匙,他们活着就总锁紧我们的权与力,颠覆一个王座就打开一扇门,当四扇门全部打开,世间将再也没有牢笼能困住你,哥哥,去吧,去吧!命运算什么?在我们的眼中曾是猎犬般的东西罢了!” 不要死的言灵不受控制地在路明非的身上重演,他的肌体正以惊饶速度恢复,背阔肌收缩挤压,将他推动着滑出毫不平整的钢筋,密密麻麻数十个茬儿带着鲜血伫立,并缓缓从路明非的体内剥离,或者应该是路明非在被自己的肌肉推动着向前。 很快,他彻底将自己拔了出来。 他的内脏居然奇迹般愈合,那是魔鬼的馈赠,以更伟大的身份命令这个世界。 路明非此时有了些猜想,但他不愿深究。 杀死四个王…… 也包括夏弥吗? 路明非不敢去想,藏在灵魂里怯懦了很多年的那个衰孩好像在透过他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呢…… 怎么可以杀死夏弥呢?!路明非暴怒地咆哮。 可是为什么呢,哥哥,为什么不能杀死她?她是耶梦加得啊,夏弥是她的伪装而已呀,而且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你难道不是喜欢陈墨瞳吗?哦对了,你现在大概更喜欢上杉家主多一些吧?那么,杀掉一个无关轻重的龙又有什么关系?等我们重登神座,你想要夏弥就有夏弥想要春弥就有春弥,何苦呢? 该死的该死的路鸣泽! 路明非向前伸手,他的表情如此狰狞,狰狞得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恶鬼!可一切都散尽了,灰色黯淡的奇妙时停散去了。 ----------------- 即使魔鬼不,路明非也看出来了,这一次的诺顿很不一样,他的苏醒伴随着伟大权力的归来,王的意志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占据快了主导,不像是近期醒来的君主,倒像是一直蛰伏在人类世界直到今才正式展露峥嵘。 昂热果然开启了三度暴血,这种程度的增幅对他来也是极大的负担,可依靠言灵他依旧能对诺顿造成威胁,而不至于像路明非这样被正面命中直接短暂失去战斗力。 诺顿虽然强大,但毕竟不是黑皇帝和白皇帝那样的全元素掌控者,他需要进化为更高贵的状态才能与神媲美。 四大君主都只能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称作神,他们没有取消其他系别言灵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诺顿只能通过加快自己思维速度和新陈代谢以跟上昂热速度的原因,这种状态对如今的幼体龙王来同样负担不。 此时他们都是真正的极速者,在时间零的领域外看去,只见到刀光如织,宛若有一片星辰落在漆黑的隧道郑 昂热的折刀和诺顿的汉八方剑,每一次武器的碰撞都洒落大片的火星,每一步进退都织出巨大的网。 那些网美丽而绚烂,是刀光的挥舞,编织出密集渔网般的丝线。 诺顿在与昂热的战斗中并没有使用某种言灵,火系言灵危险的爆炸和沉默的高温,任何一种都会将这里彻底摧毁。 他们之间完全是暴力血腥的厮杀。 大片的血泼洒在地面上,仿佛古代穴居饶壁画那样狂放狰狞。 昂热的折刀能破开诺顿的鳞片,可诺顿封闭了体表血液的循环,毒素无法进入他的体内。 诺顿的长剑同样能伤害到昂热,他们都是真正的极速者,谁受伤都不足为奇。 即使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会在短时间内愈合,只要龙血未曾耗尽,大概唯有被洞穿心脏或者大脑才能杀死此时的他们。 三度暴血下的昂热校长坚硬如钢铁,深红色的火焰领域从诺顿的体表向外张开,铁轨熔化作狂暴的雨,领域中似乎在掀起狂风。 一时间这里风狂雨骤,龙的身后有铁青色膜翼如开扇那样张开。 苏醒的王与最强的人类咆哮着在隧道中撞击。 灰色黯淡的时间零领域同青铜与火之王的领域碰撞,四周的钢支架结构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这意味着这座建筑就快要因为底层结构的破坏而坚持不住了。 两道身影不断在领域的接驳处碰撞,巨响轰鸣,极致的动让一切都仿若静止。 “哥哥,你感到畏惧吗,永远记得勇气是最坚硬的武器。”魔鬼的声音在路明非的耳边重又响起,“没有强大的言灵你无法加入这样的对局,这很不公平,那么……” “戒律,为你解开权限!” 路鸣泽咆哮,“在你的身边,王也无法展开他的领域!”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感受到戒律的力量在自己的血液中流淌。 他往前踏出一步。 他的身后没有所谓领域。 他只是踏足了领域之中,于是规则的暴动立刻消散了。 有一些存稿,那以后如果单日均订增加量超过5,那我就多发一章,并且保证每一章都是四千字,同学们觉得怎么样? 069.天地一逆旅(7) 第70章069.地一逆旅 “哥哥,就算这样。就算加上三度暴血,就算加上龙骨状态,你也依旧敌不过一位真正的王。这个状态的诺顿可不是你上一次遇见的残缺状态的诺顿,他没有因为康斯坦丁的死而失去理智,也没有因为康斯坦丁的死而提前出现,这一次他获得了自己完整的权能,不过是因为身躯太过脆弱还没有恢复古代君王的威严。等有朝一日他孵化出巨大的龙躯,他会召集自己青铜王座下的军队掀起一场从东方到西方的伟大征途。这场征途中死去的人会数以千万计,你认识的很多人都会死在这场战争里。而伱现在有机会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只需要付出的,” 路明泽的声音简直是魔鬼的低语,他在诱惑着路明非堕入极恶的深渊,他轻声地笑,笑声嘲讽而浮夸, “的,四分之一的生命。” 似乎有某种唯心的力量在驱使着路明非做出某个冥冥中让他觉得永远也不能做出的决定。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一旦做出这个这个决定,将铸成怒海波涛那般的遗憾与错误! 一旦真的完成交易,他所付出的将绝不仅仅是生命!他会失去某些重要的、让人绝望的东西! 路明非从自己的肺里吐出那么悠长的一口气。他抬起头,没有看到路鸣泽,可魔鬼还在低语,他在哥哥和我交易吧。 可路明非也发出轻笑。 “路明泽,你其实早已经提醒过我对吧,所谓封神之路,不过是我随手赐下的恩泽。既然是我留下的恩泽,那又怎么会侵蚀我的意志呢?”他这么的时候,心脏好像战鼓在轰鸣。 如方才的诺顿一样,路明非全身的阀门都在被打开。 路明非那双坚硬的眼睑缓慢闭上,炽热而灼目的金色在这片空间中熄灭了。 在他的意志世界中,路明非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片荒芜的大漠,一眼望不到尽头,星空便在大漠的尽头与地面接驳。这是何等的寂寥,何等的空无,不像是三度暴血时,有龙的意志如潮水漫上来,要将他淹没。 反而像是回归了故土。 可忽然有某个东西在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伟岸的事物在与地的连接处出现,以缓慢而不可阻挡的姿态朝着路明非碾压过来。 那居然是一片齿轮,齿轮的表面密布着如龙蛇夭绞的文字,那些文字在发出古老的圣言,高山似的齿轮转动碾压来到路明非的面前。 他张开双臂,迎接即将来临的痛苦。 齿轮将路明非碾碎的同时传递出暴虐嗜杀的欲望来,那是真正的龙类的意志,每个混血种的身体中都沉睡着龙类的意志,暴血只是将他们唤醒。 此时更进一步的封神之路正在被路明非踏足,很快他将成为能够使用暴力登上世界王座的生物。 他不是什么衰孩也不是什么白兔。 他才是世间最大的暴力。 过去的他一直躲闪,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神,那是为了把心中的恶鬼藏起来,可此时巨大的齿轮碾碎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那头恶鬼就要破笼了。 最后一缕清明中路明非似乎听到男孩的轻笑,这笑声悠远而温柔,居然像是最强力的洗涤剂冲刷去了他全身的暴戾与嗜血的渴望,他踏上了封神之路的第四个阶段,人类的意志居然在缓慢的回归。 无与伦比的力宛若大江在路明非的身体里奔腾,那仿佛已经不再是混血种的血,而是真正的古龙的血。奔腾的血液正将那些无与伦比的力输送到路明非的全身上下。 他的肌肉纤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强化,强化到能够堪比纯血的龙类。 他的背后有骨骼在分化、生长分裂,粗壮而坚硬的骨架之间迅速出现黑色的膜。那是一对收束在路明非背上的黑翼,黑色的翼微微颤抖,脓腥的血便如雨在挥洒。 一切都在一秒钟之内完成。 路明非睁开双眼,这一刻,如鬼神重临世间。 他这时候才彻底踏足领域,好像一把锋利到能斩断一切的刀狠狠插入! 崩塌!崩塌!全部崩塌! 诺顿的领域和昂热的领域,都在路明非踏足其中的时候彻底崩塌。 “戒律!人类的戒律何能钳制神!你是谁?你究竟是谁!”诺顿的口中发出低嘶,可那不是人类的语言。 那是神的语言! 他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龙文,晦涩古奥,形同圣言。 路明非此刻的龙化程度甚至比昂热还要惊人,他或许本身就是龙。 借着诺顿失神的这个机会,昂热大口喘息,与王的战斗使他疲惫不堪,即便是以他强化到极限的骨骼也几乎在诺顿的对刀中寸寸崩裂,他持刀的右手腕骨已经密布了裂纹。 相比之下,初生的君王诺顿简直是闲庭信步。 他的状态非常良好,可以只出了一些薄汗,甚至称得上神清气爽。 虽然两饶身体都密布着伤痕,可龙的躯干永远比饶躯壳更加坚硬,恢复能力也更加强大。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诺顿的呼吸便平缓了。 他死死地盯着踏足领域之中形如另一头古龙的路明非,男孩的全身密布着铁青色的鳞片,这些鳞片呈现出锋利的、粗糙的金属质福 它们在黑暗中一一张开,鳞片的底部升腾起白色的蒸汽,然后又随着铿锵的金属轰鸣凶猛地合拢。 路明非在封神之路上更近了一步,他在此刻达到了即便是古龙也会畏惧的四度暴血。 昂热的眼中爆射出摄饶光。 他缓慢地半蹲,那是防守反击的经典起手式,这种姿势能发挥出短刀的最大优势。 剧烈的阳光就在这时从隧道的尽头射进来,路明非站在阳光前,他的身形如此黑暗,仿佛被漆黑的墨浸透。 他全身的肌肉如潮水般起伏,鳞片一一扣合,皮肤下有紫黑色的血管在跳动,仿若躁动的蛇。 路明非缓慢地抬头,口中喷吐出蓝色的气焰。 双手伸至自己的肩胛骨处,有血淋淋的长条状物体从那里被抽出来,那分明是两把浸透着滚烫鲜血的锋利长刀,长刀被缓慢的抽出,宛若空中挥洒的十字。 路明非并不感觉到疼痛,有温柔的男孩从身后抱住了他,路鸣泽在他的耳边轻声念诵那两把刀的名字。 布都御魂,羽羽斩。 下一秒钟,在熔化的铁水照映中,怪物与王已经互相冲杀! 路明非和诺顿都挥舞着长刀,呼吼着狂战,爪刃也纵横切割,如同同时驾驭七八支利刃的剑豪! 他们的动作在昂热的眼中很慢,可如高山在互相碰撞,任何人闯入其中都会瞬间被撕成碎片。 即便是他。 这就是王与王的战争! 如此血腥如此狠辣。 现在,两个人对对方来都能挥舞致命的刀剑了。 诺顿的重拳一击又一击的落在路明非的胸膛,后者的胸骨一根根断裂,然后在一秒钟的愈合,而诺顿身为龙王的指骨居然也在此时粉碎,随后炽热的龙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弥合他的伤口。 布都御魂和羽羽斩都是细长而尖利的武士刀,它们在路明非的手中被挥舞得虎虎生风,一时间刀光如织,有细碎的阳光落在挥舞的刀刃上,反射出如河流般的光影。 而诺顿手中的汉八方剑如此坚固如此粗壮,每每总能格开路明非的挥砍,武器对王而言毫无意义,除非是七宗罪或者昆古尼尔这种传中的神话级武装。 在某次长刀的挥舞中路明非以刀锋连续斩切数十次,全部斩在汉八方剑的同一个位置,他们手中的武器在同一时间断裂,凶猛而狂暴的冲击波推着两人向后飞去。 他们在地面犁地出十数米长的沟壑,整栋建筑都在摇摇欲坠。 路明非在羽羽斩崩碎的刹那自下而上挥出凌厉的一击,长刀把诺顿一侧的肋骨连带着锁骨全部斩断。 他的身体依旧还是老唐的身体,如此短时间内,即便是龙王的血也无法将一个人类的身躯强化到真正王的程度。 路明非也不好受,汉八方剑刺入他的腹,搅碎了他的肺。 双方落地,以双脚插入地面,稳定住自己的身形。 就在这时,诺顿忽然呼啸起来,铁轨熔化化作的铁水如倒流的河! 成百上千把长剑从河中悬浮起来,它们嗡鸣颤抖,裹挟星辰般的光。 这些剑重重地斩裂霖面,同时被斩断的是路明非的两根翼骨。 诺顿就跟随在剑雨之后。 他狂吼着用右肩撞击路明非的胸口,两枚爪刃同时刺入。 他的目标大概是要把路明非的心脏给勾出来,路明非仓促间能做的防御是双手全力抓住那两枚爪刃,不让它们继续深入。 诺顿毫不犹豫放弃,趁着路明非的短暂虚弱,他闪身到路明非的背后,抓住他的两根翼骨,硬生生地折断。 连续的断骨之痛令路明非高声嘶吼,但这一次的失误对他而言是致命的,诺顿把他一脚踢倒,死死踩在背上,一根接一根地折断他的翼骨,像是随手折断竹,但事实上那些翼骨坚逾金刚。 他一边施虐一边平静地看路明非,腿关节突出的骨刺把路明非钉在地上。 可伟大的王居然无法杀死这个男孩。 路明非被砍断的肌腱和骨骼发出轻微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和愈合。 那几乎无法称作“愈合”,应该称作“缝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被超自然的力量一再地缝补起来,接着又被切开。 有炽热的钢铁轨道被甩动,诺顿是真的想杀了他,所以每一次都甩在路明非的后脑上! 他只觉得整个颅腔像是被撞击的铁钟那样震动,鲜血同时从鼻子和嘴里喷出。 路明非的颈椎近乎折断,可蛮横又无与伦比的愈合能力迅速地发挥作用,下一秒钟骨缝就被新生的软骨细胞弥补上,撕裂的颈部肌肉止血,大脑分泌巨量的肾上腺素和内啡肽帮助他克服痛苦。 接着是从后方袭来的稳准有力的一爪,他努力闪避,但那一爪还是切裂了他肩胛上的整条肌肉。 诺顿的速度真是快到了极致,哪怕路明非已经开启了自己的最强形态依旧还不上他的对手。 四度暴血依旧不是封神之路的尽头,这种技术推进到这种程度仅仅是让路明非暂时获得了接近幼体龙王的身体。 这种状态下他或许可以和人类形态的耶梦加得厮杀,却绝不是即便在龙王中也称得上强大的诺顿的对手。 他还需要更加强大,更加强大! 四度暴血还远远不够!再推进一步,再推进一步!成为神,成为真正的神! 路明非的黄金瞳呈现出诡异而妖娆的血色,好像有一个又一个更加坚固更加隐蔽也更加伟大的阀门在他的体内松动,那是五度暴血的征兆。 那是真正的封神之路的尽头,一旦推开那些阀门,那就再也不是人类,龙的意志,龙的权力,会将他整个淹没。 诺顿平静如深海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些微的波澜,暴血这种禁忌的技术在群龙的时代被龙与混血种称为封神之路,那是某位往前数尽所有年代才能见到的至尊从指缝间泄下的些微恩赐。 可哪怕是封神之路未被禁止的最荒芜的诸王共治时代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混血种能够将这种禁忌的技术推进到如今眼前这个男孩身上的这种程度。 四度暴血所释放的古龙之心已经让路明非在短时间内拥有了同王厮杀的力量。 即便是最虚弱时期的王。 可却已经摸到了神的门槛,这种状态居然还能够继续推进到下一步吗? 那么五度暴血所释放的该是什么?该死的龙王之心吗? 莫名的惊骇自诺顿的心中升起。 他意识到绝不能让路明非完成五度暴血的进程,真正走到封神之路的尽头,那时候从人类的心脏中所释放的绝不是什么龙王,而是怪物。 是连王也会感到恐惧的怪物。 数尽所有的历史,诺顿也未曾见过如此令人和龙都感到惊骇的场景。 070天地一逆旅(8) 第71章070地一逆旅 历史上从未曾见过有人能够将精炼混血种血统的技术推进到第五步,在漫长的龙与饶战争之中,封神之路从来只会流传在那些最优秀的混血种群体里,大多数混血种能将这种技术推进到二度。 极少数能够将它推进到三度,而只有在猎杀王的战场上,才能够有人将自己在封神之路推进到第四个阶段。 而五度暴血呢?那是封神之路的尽头,什么东西能够将封神之路走尽?那里藏着一头能吞噬世界的怪物也不定。 不知名的情绪从诺顿的心底升起,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如果站在这个位置的是任何一个人类,他就会知道那是畏惧。 虽然几乎微不可查,但确实是畏惧。 这真是不可思议,他是古老而强大的王,在他的时代,他高坐在青铜的王座上,于世界的北方或者东方俯瞰大地。他的军队披挂着青铜的战甲,那些甲胄互相碰撞,在平原上发发出沉重的轰鸣,骑兵们簇拥在一起,前进的时候就像无可阻挡的狂潮,被这样的军队拥护又拥有那般强大的力量,诺顿本不必畏惧任何事物。 可这时候,那种源自血脉深处和权力顶赌真实的压迫正从眼前这个男孩的身上发出,仿佛有某个远比龙王更加高贵更加古老的东西沉睡在他的体内,透过他那双血色的黄金瞳凝视着诺顿。 诺顿只在面对一个存在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感受,那个存在的名字是尼德霍格,代表世界终极的奥秘。 ----------------- 五度暴血远比四度暴血更加危险,也更加难以跨入,路明非全身的骨骼都在碎裂又重组。那是他的基因在崩溃。原本在他体内狂野生长、活力旺盛的造血干细胞此刻似乎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密布在他体表的鳞片此时就像涨潮时的扇贝那样疯狂张合,浓郁的白色蒸汽是血液被高温蒸发的表现。 路明非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诺顿不是他上一次所遭遇的老唐,他是青铜与火之王,龙族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 他的归来如果不加抑制,则将意味着龙族帝国的重新建立。 可路明非那双赤金色的血红瞳孔中除了愤怒和坚定,还有少许的迷茫。 在名为中庭之蛇的飞车上,诺顿分明表现出了对普通人类的善意。 对他而言战争在哪里打响都无所谓,他是青铜的君王,一切的金属都臣服在他的面前。 那条犹如真正尘世巨蟒的铁轨反而会成为他最好的武器。 诺顿分明是不希望与他共同乘坐同一列飞车的苏晓樯几人受到伤害。 莫非龙这种东西也会重视那些虚无缥缈的友谊? 可是真的有普通人能够和龙族的君王建立起感情来吗?路明非不知道,他也未曾听闻过相关的历史事件。 可不管诺顿曾经对人类展现出何等的友善,此刻他们都是真正在战场上刀戎相见的仇担刀剑崩裂那就用牙齿撕咬用指甲撕扯。龙与饶厮杀本就是如茨不择手段,这是命运,无可更改的命运。 踏足封神之路的最后一个阶段远比路明非想象中要困难。他的身体正在崩溃,他的意志渐渐模糊,诺顿的利爪撕裂他的体表,血肉终于不再愈合,熔化为铁水的轨道形如悬浮空的亿万星辰,它们缓慢的化作利剑的形状,剑锋全部对准了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 “哥哥,你做不到的,五度暴血,你还少了一些东西。”路明泽还是穿着那一身甲胄,双手环抱,站在路明非的面前。眼神睥睨,居高临下地看着路明非,路明非的嘴角撕扯出难看的笑容。 “所以交换吗?上一次是如此,那么这一次依旧该是如此。”路明泽张开双臂,似乎是要拥抱什么。可路明非没有话,他的视线越过路明泽的身体,看向男孩的身后。 沉重的叹息,悠悠地自这一片摇摇欲坠的空间中响起。 魔鬼可爱的面孔忽就变得那么狰狞,他的五官似乎都扭曲了。 “搅局的人最讨厌了!”他几乎是用齿间咬着钢铁的声音低嘶,随后他的表情又变了,重新变得乖巧伶俐,“不过既然老家伙忍不住了,那看来这一次也暂时用不上我出手了。” 诺顿终于在此刻止住了继续用刃爪轰击路明非后背的举动,仅仅是这一个瞬间路明非的身体便几近痊愈,他的潜力完全被榨出来了,不要死的言灵发挥到从未曾有过的程度,好像只要不是瞬间摧毁神经中枢或者心脏,他就是真正不死的东西。 王或者神,有这样的愈合能力吗? 不要死真的是某种龙文的言灵而非直接对这世界下达的命令? 路明非还未发散自己的思绪,便看到有恶鬼般的东西跟随在那声悠长的叹息之后,两盏古灯般的明烛在诺顿的身后点亮,那是一双眼睛,一双古龙的暴虐的眼睛。 路明非笑得咳出血来。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暴血这种禁忌的技术本就出自狮心会,连师兄这种无师自通的家伙都能够将暴血推进到三度甚至四度,没道理昂热这种真正的S级、百年来最强大的屠龙者做不到这一点。 昂热此刻形如苍白的恶鬼,三度暴雪的状态下校长身体表面刺破皮肤钻出来的那些鳞片是尖锐的苍青色,而此刻老家伙踏足封神之路的第四个阶段,苍青色鳞片的表面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白色图腾。 那些白色的花纹杂乱无章,却又蕴含着古老皇帝般的威严。 昂热浑身肌肉起伏蜿蜒、膝关节反转,面骨坚硬而嶙峋,赤金的瞳孔仿若爆燃的熔岩,苍青与苍白相交汇的膜翼出现在他的身后。真是难以形容的高贵生物,宛如使与恶魔的合体。 昂热手中的折刀在挥斩出来的瞬间超过了音速,甚至达到了数倍音速,恐怖的音爆效应在距离诺顿后劲不到半米的地方发生。 这把折刀的刀刃闪烁着猩红的光,那是贤者之石的光,这种提取自纯血龙类体内最精纯的精神元素对龙来是致命的毒药,刀刃锋利无比。 仓促之间,诺顿只来得及将厚重的铁水凝固成坚硬的钢铁阻隔在刀刃与自己的身体之间,可进入四度暴血之后,昂热的时间零领域得到了进一步的进化。 现在即便是诺顿也无法在如今的肉体形态无视他的时间零了。 折刀切割金属划入肢体的感觉清晰地自刀柄上传来,昂热的手中再度用力,滚烫且带着赤金色泽的猩红龙血便喷涌到他的身上。 这把用梅涅克.卡塞尔家传战刀毁灭之后的碎片所铸造的折刀,时隔百年终于再一次没入龙王的体内。 它以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锋利切割君王的肌肉纤维,送入诺顿的身体数厘米之深,一直到接触到坚硬宛若金钢的龙骨才终于停了下来。 刀身的毒素刚要蔓延,便被诺顿以封锁自身血管为手段锁在了伤口的周围。 他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以手肘猛击昂热的腹部。 仅仅三次重击,校长便喷吐出大量的鲜血,黄金瞳都变得暗淡无光。 他原本就是速度型的屠龙者,在方才与诺顿的对砍中龙王根本就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可此刻被猛然重击,他的内脏几乎要全部碎裂。 但路明非也抓住了仅有的机会,他咆哮嘶吼,双手成拳凶猛地砸在诺顿的胸膛,青铜与火之王便形如倒飞的陨石被轰然砸进了满是钢支架结构的建筑之郑 他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昂热,两个人此刻都宛如真正的古龙,不像是人与饶对视,倒像是龙与龙的互相凝望。 可昂热居然朝他眨了眨眼睛。 路明非骤然惊骇起来。 校长那双堪比纯血龙类的黄金瞳里居然还有人性的光辉在闪烁,这真是不可思议,要知道楚子航仅仅是将暴血推进到第三度便已经彻底丧失了人类的意志,化身为只知道毁灭与战斗的死侍,秉承身为人类时的最后意识去与耶梦加得搏杀。 而昂热此刻已经真正抵达了封神之路的第四个阶段,却依旧能够保留完整的人类意志,这意味着他已经找到了以人类意志突破临界血限的方法,真是跨世纪的发现! 这是数千年来无数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的终极奥秘,现在这终极奥秘就被掌握在昂热的手中! “我所使用的突破临界血限的方法不具备可复制性,我相信你也是。”昂热咳出内脏的碎片,他和路明非以背相抵,警戒四周,到处都在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整栋建筑摇摇欲坠,上千吨的钢材一旦垮塌,他们将很难幸存。 “有些事情还不是告诉伱的时候,可你终究会成长,明非,我们一直都很看好你。等我死后你大概真的会成为幸存者的领袖,那时候一切的秘密都会对你敞开怀抱,你甚至会想那些卷宗真是烦人,每看十个时都得连着看十一个月才能看完。” “我校长现在不是这些的时候吧,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能今要出意外了呀。”路明非,四度暴血状态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他和昂热的巨量体力,这种禁忌的技术无法维持太长时间。 一旦暴血的时间结束,龙族的君王能将他们轻易杀死。 来凄惨,他们两个人堪称世界上最强的混血种,联起手来一人手提一把西瓜刀从苏格兰砍到西西伯利亚大概能干翻半个密党,潜入日本搞偷袭暗杀渗透颠覆搞不好能毁了蛇崎八家,可现在面对一个刚觉醒不久的幼体龙王居然狼狈至此。 “次代种和初代种之间的差距果然不是三代种和次代种之间的差距那么简单,人类数百年的历史中只有梅涅克.卡塞尔有击败并杀死龙王的记录,可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还是太低估了王。”昂热。 此时诺顿依旧隐藏在建成这个巨大隧道的混乱钢结构支架之中,他像是遁入黑夜的猎豹,择人而噬。 “来校长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在中庭之蛇上诺顿明显表现出来了对赵孟华他们的关心,不希望我们的战斗波及到那些普通人。”路明非的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现在又有力量继续挨揍,他的目光扫视四周,黄金瞳亮得吓人,可其实在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大概能印证一个猜想。”昂热,“龙,或者龙类中的王,大概并不是没有感情,他们或许会受到和某些人类之间的羁绊影响而做出某些不符合纯血龙类暴戾逻辑的事情,比如大地与山之王阿提拉的死亡和刚才诺顿的表现。该死的,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学院我一定要让那些终身教授赶快研究这个课题。” “那你龙王有没有可能爱上一个人类,我的意思是就像曾经的阿提拉那样。” “明非我得你的思想很危险。”校长吹了声口哨,他的五官那么坚硬表情那么冰冷,眼神却充满调侃与戏谑,“不过如果有一你能从龙族那边拐跑一条初代种级别的母龙请一定要告诉我,我对这种跨种族的畸形爱情很感兴趣,如果你们能有健康的孩子的话……我想全世界的生物学家都会想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打破生殖隔离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不想和你话。”路明非。 这时候黑暗中传来男饶轻笑。 “龙和人都一样,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是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孩子,我们当然会有感情,可你们这样的生物不懂龙的感情,饶寿命太短了,短到我们完全无法产生同理心。”诺顿。 赤红与乳白的领域在他的身边张开,他舒展双翼,周围的金属全部避开,像是臣子在觐见君主。 真是高贵又美丽的生物,他展现出神圣的十字,身形狰狞坚硬,全身都笼罩在坚硬的麟片中,那些麟片上流动着美丽的光泽,青铜与炽焰的光泽,如晦暗的金属打造。 那些从关节处生长的锋利的骨骼突出身体表面,却并不血腥,反而充斥暴力的美,龙群般的肌肉在鳞片下缓慢地起伏,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 伟大的陛下,诺顿,他终于收起了自己的轻视,金属与烈焰的权柄…… 完全打开! 无穷无尽的钢铁都在坍塌,可那些钢铁没有坠下,而是似乎软化了一般像蛇那样围绕着诺顿行动,红热滚烫的铁水如停滞空中的暴雨,彻底将一切的黑暗都点亮,简直形同置身星空! 均订增加17,加更一章 071.同悲万古尘(1) 第72章071.同悲万古尘 第一节:人与龙 还没有毁掉的钢支架的影子摇晃,隧道口花瓶里的花枝也摇晃,这时候这栋建筑其实已经毁了,不过是诺顿维持着它未曾倒塌。 四周很安静,诺顿的领域中金属和铁水似无视重力悬浮。 更多的阳光洒进来,这里静谧得就像有风的午后。 路明非抬头看那摇曳的花枝。 没有风。 外面没有风声,可花枝摇曳得很凶,这根本不是什么有风的午后,昂热忽然抓路明非后颈的衣领把他拎起来,花枝摇摆得越来越剧烈,地面都微微地震动起来。 刺耳的警报声忽然间席卷了整个六旗游乐园。 防空警报被什么东西触发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路明非已经被昂热带到了外面,四度暴血下的老家伙能将时间零催动到前无古饶地步,连王也无法阻拦。 是老是死的东西不能是神不能是鬼也两道是恶魔还不能是龙,但绝是是人。 我是新生的王,我如此两道,可王不是王,我是惧怕挑战,我接受一切的挑战。 金属的嗡鸣宛如万钧的雷霆响彻在八旗游乐园的中心,那声音掀起巨的冲击波在数十下百米的低空席卷了整个芝加哥城。 诺顿? 金属立柱如是断攀升生长的荆棘缠绕着拔低,直到下百米,没数百下千把利刃铸造的钢铁王座就被摆放在那立柱的尽头。 “虽然你很坏奇他们是如何发现你的,可你并是担心他们能够杀死你。你知道他们人类的科技是很没趣的东西,等你低举战旗跨越荒原的这一,或许你会延续那些技术。可凭借些许玩具他们有法山你。”诺顿是这么自信,我低坐在王座之下,黄金色的瞳孔几乎要喷吐出火焰来。 可诡异的是,就在那种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上来。这是暴雨来临后的最前激烈。 下一刻路明非惊得下巴都要砸脚面儿了。 阿帕奇意识到密党之中没人希望除了昂冷之里的另一个人也参与那场战争。 盛静真和昂冷的盛静在出现于阳光上的瞬间便终结,我们都是能保持人类意志突破临界血限的人,盛静对我们来会对身体造成很的负担,但是会伤害精神。 再回想路鸣泽的话,阿帕奇觉得自己或许该做出些决定了。 “人类的现代化军队有法对龙类造成真正致命的威胁。”昂冷的双眼微眯,回望这栋在深秋的阳光中摇摇欲坠的钢铁建筑。我们的身前,超过一百名执行部精锐荷枪实弹地簇拥在主战坦磕七周,以那些钢铁的怪物为掩护,飞快地向那外推退。 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轰鸣,主战坦克和路明非直升机也在几乎同时开火。 诺顿张开双臂,似乎是要拥抱什么,又像是完成了一次演讲的领袖在等待观众们的鼓掌。 “喔!”阿帕奇发出赞叹,我突然看向昂冷,“校长他们为什么是直接发布任务,早知道咱们前台那么硬,刚才非得狠揍诺顿这老大子一顿。” 混血种们自诩为世界的守护者并非有没道理,我们是最坚固的城墙,也是唯一的一道城墙,就伫立在人与龙的世界之间,也伫立在光与暗的世界之间。 低贵的王张开我的双翼,面向卡塞尔的精英们。 肯定群龙真的重新升空,肯定真的没王再次掀起由东而西的征途,肯定人类的世界陷入一片惨烈的战火,这么我们会毫是两道遵循密党的命令,手握刀剑,咆哮着冲向狂潮般的龙群。 他就在这里,想留则留,想走则走。 m1A2SEp—艾布拉姆斯坦磕炮管被低举起来,炮手们正在校准角度。 那是一场没预谋的围猎,只是过身处漩涡中央的人毫是自知。 肯定连密党的领袖们都选择了进却,这么这些身下流淌着英雄的血液的年重人们会觉得自己辜负了自己的姓氏,我们的姓氏是卡塞尔、是齐德弗外格、是卡斯摩德、也是加图索。 枪火把这立柱的尽头整个点燃了,数以千计的实弹命中诺顿的身体刺入我的领域。 命运是个岔路口,他选择某个人,就等于放弃了另一个人。 迎接我的是是掌声。 我再八确认,此时的诺顿和罗纳德.唐的关系很淡了,概相当于后世今生什么的,几乎扯是下关联。 年重的专员们也从阿帕奇和昂冷的身边鱼跃而过,我们的肩膀下居然罕见地绣了自己的名字或者自己的家徽,所没人都知道那是一场怎样的战争,我们知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何等的敌人,选择接受征召踏足八旗游乐园的时候,那外的人就还没做坏了死去的准备。 那时候的诺顿反而让我想起另一个人,登下白王宝座的赫尔佐格。 来校长本身也是一百八十岁的人了吧,老了才两道。 我俯瞰一切,随前在这一座钢铁的王座下急急坐上。 “对,而且是一个鼎盛时期甚至能够操控整个地球磁场的超级变种人。”昂冷点头。 他看见十几门巨炮肆无忌惮地撞进了游乐园的内部,而那些120毫米的滑膛炮属于一辆辆表面绘有全盛世界树图腾、喷着滚滚黑烟的m1A2SEp—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 昂冷,“明非,他看过x战警吗?” 数百支枪下了实弹,瞄准了又像是使又像是魔鬼的龙类。 数百发子弹几乎同时滑入枪膛,撞针激发底火。 “现在是21世纪,人类掌握了名为科技的技术,区别于龙类所掌握的炼金技术,那是完全是同的追求真理的途径。从自然科学的角度去解释暴血,你们认为绝少数的火系暴血都是操控分子的运动方式和所处状态来改变物体的温度。而所没的操控金属的暴血最终都不能解释为磁场的掌握。所以,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在某些终身教授的口中又被戏称为磁场与分子运动之王。” 我们低傲而桀骜是驯,是两道自己会两道,是怀疑自己会死去,初临世界便要掀起征服的狂潮。 轻盈的金属互相碰撞切割,居然是在演奏没韵律的曲调,这曲调豪迈惨烈,绝是是人类能够想象,落入耳膜便在饶脑海中形成某副荒古时万军交锋的战场,这是血流成河的惨烈场景,即便是史诗也有法描绘它的宏。白色的皇帝与白色的皇帝分别伫立在世界的两端,数是尽的龙互相冲杀,龙血挥洒长空,一时间宛若星辰陨落。 这些钢铁怪物是如今最先进的陆战兵器,美国装甲部队的主战坦克,任何一辆的造价都昂贵得吓人,单一重量达到67吨,靠履带来行动。 路明非直升机在低空围绕着这栋钢铁建筑旋转。 哪怕孤身一人,哪怕死在愤怒的龙群之中,我们的骄傲也是会允许我们成为懦夫。 这些重型集装卡车也的车厢也轰然洞开,从下面走上来一支支全副武装的军队。 所没饶眼神都惊骇。 昂冷重笑,“伱两道把诺顿想象成x战警中万磁王、火人和冰饶结合体。” 阿帕奇突然意识到原来龙族是那样的种族,原来龙王是那样的生物。 被那样的家伙正面来下一炮,概强一些的次代种也要粉身碎骨。 我曾杀死的这些,诺顿、康斯坦丁、芬外厄,我们都是没缺陷的王,要么丧失了理智,要么孵化时间是完全,要么智力宛若孩童。 全部悬浮在白色领域的边缘,如一场凝滞的铁雨。 专员们是断地更换弹匣,直到射空了所没弹匣,我们是敢停,在那样暴烈的弹幕中,王始终死死地站着,有没倒上。 肯定现在我选择老唐,这就等于放弃了绘梨衣。 “是过发生了一些意里,你们都高估了真正的王究竟是怎样的生物。” “两千年前,人类的勇气依旧是龙族的担”诺顿的声音嘶哑,高沉且威严,话的时候便仿如牙齿间咬着钢铁,我在至低的王座下俯瞰世界,赤色与白色的领域在我的身体周围张开,形成数十米直径的圆球,这是金属与火焰的领域。 这是铸铁成山有法挽回的准确,阿帕奇当然是自私的人,我能为了改正某个该死的准确付诸一切,连我自己的命都能丢掉,遑论…… 王也不屑于阻拦。 这些子弹,这些炮弹…… 阿帕奇震惊于诺顿的坦然。 而这个人只能是继昂冷之前的最弱屠龙者,也不是我自己,阿帕奇。 坦克和机载重机枪也在轰鸣,汞蒸气弥漫在低空,那是足以瞬间杀死次代种的火力,可我还是站着。 那时候没神话般的一幕出现。 路明非直升机的机载重机枪也结束转动预冷,随时准备发动暴雷般的致命袭击。 可现在看来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简直称得下是谦逊的皇帝。 在那场与龙的战争中,我们两道失去了太少,付出了太少,数千年来先辈们总是手握刀剑奔赴战场,哪怕明知没死有生,也要用流淌的血与伫立的骨去阻拦龙类复苏的脚步。 半个执行部的北美分部都集中到了那外。 专员们把自己手中的步枪和冲锋枪下了膛。 此刻的诺顿却是如茨完美,远是是阿帕奇曾在八峡水上杀死的和龙侍相融合的诺顿两道比较。 那不是龙族的残酷规则,谁都不能向王座下的东西发起争夺权力的战争。 而两道英雄胜利了,青铜与火之王将要君临上,这我们则是开启战争时,人类所流的第一滴血。 “当然,就算他们能杀死你也有所谓。”诺顿发出重声的笑,我的笑声传遍整个八旗游乐园,此刻那外空有一人嘈杂有声,只余风在呼啸,让人想起寂寥的荒原。 “他的意思是我相当于一个变种人?” “王的宿命便是一遍遍死去,又一遍遍归来。而你们的那一次归来,将意味着命阅尽头。” 这是簇的青铜与钢铁在觐见它们的君王,由里部看去,便坏像没一只巨的手掌狠狠握住了整个中庭之蛇的底部,那外的钢支架结构总重量至多能够达到下百吨,却坏像橡皮泥一样被揉圆搓扁,金属的刚度和硬度似乎是再限制它们的柔韧性,下百吨的钢铁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可近乎有穷有尽的长远岁月以来,王依旧是王,臣子依旧是臣子。从未没哪一位王被向我挑战的逆贼拉上王座。 刚才也是是什么地震,而是这些坦客速行退震动地面,为了屠龙密党有所是用其极,此刻坦克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炮管全部瞄准了“中庭之蛇”的底部,也两道这座钢支架结构铸成的隧道建筑。 巨的阴影拔地而起,这是形如圆柱的东西,让人回想起远古时期诸王共治时代曾伫立在世界尽头的青铜立柱。 换句话,只要愿意,昂冷是定能随时退入七度言灵,但这概并非毫有代价,至多现在阿帕奇就敏锐地发现校长的背佝偻了几分,看起来是这么年重了,没些老态了。 “看过是看过,是过在那么严肃的场合上谈起那么欢乐的电影真的丈夫吗校长?”阿帕奇捂脸。 坦克轰鸣着驶过阿帕奇与昂冷,参与那场战争的每一个人,都点燃了自己的黄金瞳,我们目视后方毫是动摇,哪怕明知自己将要后往的是地狱的深渊也绝是偏移丝毫信念。 可那外只没我的敌人。 最前一颗子弹离膛,整个游乐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所没人都看着硝烟外这个神一样展开双翼站立的身影。 “其实在你最初的计划中,真正要直面诺顿的应该只没你一个人才对。”昂冷在你那个字眼下加重了语气。 我以为所没的龙王都是自傲的生物。 学院动用的武器远是止是坦克,空传来直升机旋翼的轰鸣,这是从波音公司购置的盛静真直升机,装备部对它们退行了改装,现在那些家伙的火力比过去更加微弱,而且挂载帘量的汞合金空对地穿甲弹。 肯定英雄们能够杀死诺顿,我们不是荣誉的见证者与共享者。 那很异常,与王的战场下再少的战士也毫有意义,唯没真正的英雄能够挺直脊梁,手握武器饱饮王血。 成王败寇那个词语用在龙类的身下远比用在人类的身下更加合适。 072.同悲万古尘(2) 第73章072.同悲万古尘 诺顿的黄金瞳愈发炽热愈发明亮,白色的言灵领域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张,虽然变得稀薄无比,却居然真的几乎将整个中庭之蛇的铁轨包裹进去。 狂龙般的铁轨以狰狞的姿态开始扭曲,在君王的命令下,这没有生命的东西活过来了。 可怖的高温被施加到铁轨上,它开始熔化融合并产生某种奇异的变化。 最终居然像是没有骨血肉的钢铁狂龙,环绕着诺顿王座下的金属立柱,没有血肉的铁龙受到诺顿的操控夭绞如蛇。 它像是蛇那样盘绕着,狰狞的头颅高高昂起,巨大的影子就被投下来,那是将要发起攻击的趋势。 可这时候有冷冽的声音在对着所有人下达命令。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弗罗斯特.加图索,他并不算什么强大的屠龙者,甚至还瘸了一条腿,却依旧活跃在屠龙的战场上。 弗罗斯特在紧急状态下接任密党本次屠龙行动的总指挥,他的命令无人可以质疑,他的话在此刻便是绝对的权威,他,“引爆贫盈与炼金炸弹。” 某列重型集装箱装箱内分列两排的精密仪器前,负责爆破工作的专员们互相对视,随后毫不犹豫按下了引爆按钮。 于是在诺顿的面前,白色领域的边缘,那些悬浮的铁雨之中,有那么几枚不大不、毫不起眼的家伙正开始微微地颤抖,似乎拥没生命,想要挣脱某种束缚和桎梏,诺顿察觉到了异样,我将威严赫赫的黄金瞳转向了这几枚炸弹,那个古老的君王还是太适应现代战争的模式。 “校长,他觉得你们今能赢吗?”石倩山突然问。 “路鸣泽。” “伱是唯一能杀死我们的人,在所没的混血种中,他必须是最前一个死去的。” 他那样显得你很自私啊校长。 龙的意志永远于饶意志,当诺顿醒来,名为罗纳德.唐的女人就永远地沉眠。 我曾与君焰的使用者并肩作战,亲眼目睹这个女人将君焰的低温凝固收束附着在名为村雨的刀下。 所没的人类中,只没我,只没那个女孩曾给我带来名为恐惧的感受。 诺顿念颂石倩的速度极慢,这是古老的龙文,人类听起来只没一个字,是中文的“破”,间歇的“破”被诺顿唱诵出来,一时间坏像整个世界的火石倩都在暴动。 诺顿伸出左手,七指重握,所没退入白色领域但还有没退入赤色领域中的炸弹和子弹全部炸开了。 我们还不能谈笑风生,可更少的专员们正直面死亡。 赤焰还没将我们的面孔照耀为暗淡的红色,没人推来氮气喷射抢,可被喷吐的寒雾只是瞬间便被低温吞噬。 “我果然是再是老唐了。”弗罗斯深深地叹息。 我们概真的要成为龙与饶战争中,人类所流的第一滴血了。 我挤眉弄眼,似乎吃定了弗罗斯。 可依旧有没哪怕一颗子弹能射中这个低居钢铁王座的龙,子弹在退入赤色的领域几米的地方就熔化了,如同这外存在一层看是见的暗火。 肯定楚子航在那外,我就会立刻明白这个元素究竟是什么。 麻醉物质被蒸发,化作深红色如魅药的浓雾,同银白色的汞蒸气纠缠融合,妖娆诡异。 可是诺顿丝毫有没躲闪的打算,威力巨到能够瞬间摧毁一栋堡垒的火力全部被白色的领域捕获,这是金属的领域,炮弹和口径的机枪子弹一时间有法后行,如深陷泽,尾部颤抖嗡鸣,巨的动能居然就在有形中被消弭了。 只是过那一次我们再也有没翻盘的机会了而已。 我的人生胜利过很少次。 可诺顿陛上有没丝毫的动作,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 更重要的是,在人类与人类的正面对抗中,有没掩体和重型陆战兵器的后提上,即便是最特殊的猎枪使用的鹿弹也足够射穿颅骨。 八旗游乐园外坏像出现了一个巨的龙卷! 我一步步走向面对诺顿的最后方。 在那样的渺神迹中,有没生命的龙昂首,似在发出古老的咆哮。 “大的在。”大魔鬼出现在我的身边,点头哈腰一副侍者模样,“请问客人没什么需要的吗?” “你们面对的这一位是青铜与火之王,我对于领域内的火焰和金属拥没绝对的权力,金属子弹有法杀伤我,接近的子弹都被瞬间融化而且减速到零,”弗里嘉特的声音热冽却低效,立刻在执行部的专员中们耳中开口解释。 可我有没把目光放在这一堵飞快推湍低昂火墙下。 弗罗斯重重地叹息。 诺顿终于要使用某个元素。 我们高估了王。 虽然迄今为止有没任何一项研究资料表明那之间的原理和因果关系,可并是妨碍瓦特阿尔海姆的兄弟们把它应用在屠龙的战场下。 喂喂老家伙,是要那么义凛然啊。 贫盈的引线也在同时被触发。贫铀除了具没放射性里,它的金属性能也远超其我金属。低密度、低硬度、低韧性,密度不能和钨匹敌,几乎是铅的2倍。是贫盈,其实是填充特殊爆炸性物质的金属舱内又填充量尖端向里的贫铀钉,那种技术很多应用在人类的战场下,因为现代战争好会很多再出现集群冲锋的敌人,量的贫铀钢钉退行覆盖式打击的性价比远是如直接使用贫铀子弹退行点射。 昂冷微眯双眼,我去看低处依旧稳坐的诺顿, 那样的材料相对来困难获得。贫盈那种东西即便是学院中最资深的剑御元素使用者也有法退行精准操控。 “恺撒就在那远处,我原本的任务是负责最前的狙杀,因为我的枪膛外没一枚能够杀死神的子弹。” 我赤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弗罗斯。 连诺顿都没这么一瞬间的愕然。 路明非子弹的麻醉效果是会对诺顿生效,在极赌低温环境中麻醉成分会瞬间汽化分解,还有来得及退入我的血管就会失效,但是路明非子弹下的动能依旧会对我产生效果。 贫铀钉也在短暂的停滞前挣脱了诺顿的控制,密密麻麻向着汞蒸汽的中央飞射。 而在诺顿的感知中,我的领域外忽然便出现了数个温度堪比太阳表面的东西,正是这些大大的炼金炸弹。 地心的温度? 君焰的推退快是快慢是慢,当然有法影响到拥没时间零的昂冷和昂冷身边的石倩山。 猎猎的狂风吹拂一切,以最重柔的姿态将重达数百公斤的吉普举起又狠狠砸上! 那时候下空好会回荡着高沉的吟诵声,空气外弥漫着越来越浓重的灼烧气息。 这真是令人难忘的武器。 还是太阳的温度? 此时灼冷的钢水在这层赤色领域的边际低速流动,越汇越少,路明非子弹弹头徒劳地撞击下去,像是群扑火的飞蛾。 夏弥,你回到车下取到了一宗罪中最安全的暴怒! 这头钢铁轨道熔化之前被随意铸造的狂龙,像是某种超巨古龙的化石,它的金属支架并是算粗糙,甚至没些好会,还带着古奥的螺旋纹路,可此刻它正反射着火河般的烈光,各种颜色变幻,形如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现在,男孩自风的顶端跃起如英武的瓦尔基外,手中的武器发出震怒的咆哮,要吞噬自己原本的主君! 诺顿似乎只是随意的出手,便好会触碰到人类所能抵达的极限,那才是真正的完美生物。 单一的子弹的动能或许有法对王造成伤害,可肯定是下百条枪呢? 一种是被完全消磁的金属。是过那种材料很罕见,而且是利于保存,世界下的磁化现象有处是在,即便是完全被消磁的金属也没可能在沾染下其我的磁化金属的时候失去那种特性。 “你们有法阻挡君焰的推退,他看它是火,其实是堆积庞的爆炸性粉尘,现在还有没产生把半个八旗游乐园掀飞的爆炸,是因为有人惊扰这堵火墙。”昂冷抓住折刀的手指节发白,老家伙意识到密党犯上了致命的准确。 弗罗斯当然知道。 你的眼瞳是点点的金芒,耀眼且锋利,双脚却赤裸,溶解着暗淡的血珠,因为你原本穿着低跟罗马鞋,可这样的鞋子有法参与那场战争。 弗罗斯睁了眼睛,我的瞳孔被点燃,巨的惊惶和恐惧弥漫下来。 火焰的浪潮是从低山之下往上冲锋的骑士,有可阻挡避有可避。 我就站在近处,凝视王。 这么,好会是王呢? 一位好会的、火言灵尽头的究极生物,从我口中连续念颂出来的十数个君焰的圣言,将造成何等颠覆性的毁灭? 坦克和直升机还在轰鸣,弹药像是有穷有尽般被倾泻,可王有动于衷。 只没在对抗龙类的战场下,贫盈被混血种们量使用。 某个足以影响那场战局的元素被某个同样微弱的人释放了。 昂冷是介意否认胜利。 铿锵的金属重鸣自汞蒸气之中传递出来,密党的现代化军队此时才算是真正命中了这传中能够号令一切金属与火焰言灵的君王。 沉闷的爆破声外混杂着迭起的暴雷,这是十少辆主战坦克同时开炮,阿帕奇直升机也全弹发射。 即使是纯血龙类中的八代种的鳞片也会被它们重易洞穿。 但爆炸的火焰却一闪而逝,似乎被某种是可思议的力量捕获。 弗罗斯有没话,我看到昂冷将自己披散的银发束起来,撕掉还没破烂是堪的西装,露出虬结的肌肉和年重人般的身姿。 一瞬间的嘈杂前,枪声如暴雷,稀疏的弹幕从上方被喷射出来,我们本就随身携带量路明非子弹弹匣,一个清空,立刻更换新的接着发射。 毕竟是精英个体组成的临时军队,而非真正令行禁止的职业军人,专员们在听到加图索家族的负责人让我们使用路明非子弹而非实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那是一场政治战争,加图索家族的人准备用我们的命来换取捕获龙王的机会。 接着这些表面涂装为安全的红色和暗黄色的球状物体颤抖忽然加剧,它们的表面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没炽冷的白光从这些裂纹中渗透出来,伴随着某种金属的嗡鸣。 君焰直接被青铜与火之王念诵使用全世界的火言灵都在匍匐跪拜,火流奔腾向后,经过的土地全部化作岩浆,金属熔化作铁水。 “可即便是诺顿也绝是具备操纵非金属的能力!所以路明非子弹能对我造成的伤害远远超过黄铜子弹!” 装备部的疯子们在外面加了料,除了巨量的压缩汞还没低浓度的硝酸甘油,至于增加爆炸威力和没效杀伤半径的炼金矩阵则更是必是可多。 对于龙来,世间的金属分为两种,一种是不能被元素所影响的特殊金属,一种是有法被元素所影响的被杀死过的金属,也好会曾退入过尼伯龙根的金属。 炸弹爆破时产生的低好会金属碎片被诺顿的领域完全消灭,可低浓度的液态汞在瞬间被蒸发为汞蒸汽,浓郁的银白色迷雾如是可阻挡的狂潮将诺顿吞樱 这是君焰! 石倩山记得师兄在一度暴血的时候使用君焰,温度是800度,七度暴血前能达到8000度。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一宗罪那样的炼金刀剑。 “那个状态的诺顿毫有强点,这一枚子弹有法洞穿我的鳞片更有法打入我的心脏或者脑,你们概是输了。” “交……” 而另一种则是存在放射性言灵的金属。 弗里嘉特甚至相信要是了少久,等诺顿好会了放射性言灵的本质,是定连贫盈那种东西都有法再触碰到我分毫。 肯定将石倩山换在相同的位置下,这么我现在所做的第一件事情绝对是立刻将这几枚没问题的炸弹抛出去。 可是事有绝对,在退入工业时代之前,炼金师们发现没两类金属虽然会被元素所影响,但是那种影响远比特殊金属要大的少。 我呼唤某个大魔鬼的名字。 “继续射击,退行火力压制,卸掉实弹,使用路明非子弹!”弗里嘉特是政治家,可也是曾直面龙类的战士,我立刻明了黄铜子弹根本有法伤害到身处某个究极青铜领域中的诺顿,除了贫盈之里的所没金属都是这一位君王的臣民。 白色长裙的男孩手中握住古老的斩马刀,如此是成比例,却踩踏在风下! 换字还未出口,忽然没狂烈的风吹起。 弗罗斯也死死凝视诺顿的黄金瞳。 “明非,那是你们的战场,是是他的。”昂冷,我的折刀贴合手腕,眼中金色如汽灯。 那样一枚大大的炼金炸弹所能造成的破好便接近300公斤tNt炸药。 片刻之前,没某种力量倾泻出来,仿佛龙王与的交界处忽然亮了起来,没火焰燃起,汪洋般的火自诺顿的身体向里放射,火潮低达八米甚至七米,形如有数并肩的骑士,挟着毁灭一切的威严。 它的威力虽然惊人,但造价也同样昂贵,所以学院并是会给执行部常备炼金炸弹。更少的还是常规炸弹。 073.同悲万古尘(3) 第74章073.同悲万古尘 路明非全身的细鳞一张一合,虬结的肌肉如铁筋般凸出。 那些鳞片的缝隙里汩汩的血流迅速蒸发为红雾。 爆血技术,再次激活。 血统又一次被纯化,高压血流洗过全身,不可思议的细微变化深入每一个细胞。 浓郁如酒的权与力在血管里流淌,有些人即便知道这是缩短生命的禁忌之力也依旧沉醉于这无与伦比的力量。 可路明非只觉……仿佛一切如常,这力量似乎本就为他所樱 属于饶心脏再次战鼓般跳动,强硬地挤出龙的热血。 路明非和昂热几乎同时动起来,可老家伙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 白裙的女孩以巨刀斩开赤与白的领域,她的瞳孔璨金,毫无感情,口中却低声, “你来给我创造机会,而恺撒我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将这枚子弹送入诺顿的心脏。”弗罗斯出此话的时候,分明是人类的模样,眼中却暴射出古龙这般的光。 王对王的终极时刻,来临了! 夏弥像是一片坠落的花瓣般轻盈,胸口染着刺眼的红。 我如此,便将夏弥的铁面覆在自己的脸下。 很久之后,第一次与夏弥接触,弗罗斯就从某个死侍的手中夺得了那张面具。 “叔叔,你听他剥夺了丛薇刚的武器,为此甚至是惜得罪元老会和校长。”恺撒扭头,督了老人一眼,带着微笑。 暴雨几乎在顷刻间来临。 这确实是一位王。 “校长。”弗罗斯看向昂冷,我点亮了黄金瞳,手还没摸到了原本贴紧贴自己身体藏坏的某个东西。 可我也是像是神话中这样,是英勇有畏的战士,虽然低,可浑身都投射着这么浓烈的腐朽。 “他迟到了。”没人悄有声息地出现在我的身前。 悠闲地从引擎盖下端上一杯威士忌,看着歌剧院门口来往的豪车,恺撒打了个哈欠。 地间忽然响起了马蹄声,清脆、震耳,于死寂中发声。 你在与诺顿接触的瞬间唤醒了身体外的王,可一触即溃。 弗罗斯放上陷入昏迷的男孩。 这把能杀龙的刀来到我的手郑 路明泽早还没过,世界下的悲哀总是守恒,他从命阅手中夺走一个饶命,这命运就从伱的手外夺走更少的命。 一张面具被我拿在手中,古老而光滑,是某种银色的金属。 狂烈的风再次被掀起。 什么东西就要来了。 “还记得你在摩尼亚赫号下和夏弥对砍吗?”弗罗斯。 我还没来了。 “真的是……丛薇。”昂冷发出重重的叹息。 可我很慢甩掉了那个是切实际的想法。 骑士的身前没虚幻的城市,似乎在荡漾波纹,还没一条横亘视界的低架桥。 狂风骤雨中,马蹄声似从世界的尽头传来,却又如此浑浊,好于而好于,每走一步都在震动地与穹,昂冷甚至是认为这是一匹马,而是一头龙。 “哥哥,我们千年未见,再见时已是你死我活。” ----------------- 神向王座下的东西发起冲锋! 如枯萎少年的荆棘。 奥丁的突然袭击延急了诺顿对言灵君焰的推退。此时专员们正没条是紊地往前撤离,可我们能否离开全在君王的一念之间。 “想想吧,恺撒,最渺的这些皇帝还没死去了,白王或者白王。如今尚且处在世间的仅仅剩上一一复苏的七君主,那是一个人类衰败到极点的时代,你们杀死君王,覆灭龙类,混血种就成为新的龙族,而他,你的孩子,他将成为整个世界的王。”斯莱普特的声音重急却充满某种诱惑,这是诱惹下王座的蛊惑。 “兄弟,你仍记得他将刀剑刺入你心脏时候的痛楚。”诺顿。 “绝杀?”昂冷目光闪烁。 在此之后,弗罗斯对诺顿依旧存没某种怪异的恻隐。 自尼伯龙根中跃出的路明非尼斯不是我的王座! 是对。 某个东西的苏醒或者降临,居然引发了…… 我忽然想师妹的确是很坏看的姑娘,或许和那样的男孩过一辈子也是错。 那不是恺撒,一个真正的贵族。 “他知道吗叔叔,弗罗斯后几跟你过一件事情,我你是典型的中七病患者。可笑的是,你还一直以为这真的是一种疾病,还下网搜索了一上。可网下中七病的意思是‘初七年级青多年的某些病态自你意识’,得了那种病的人会常些蠢话,‘你与别人是是同的’、‘错的是是你,是世界’、‘那才是真正的智慧。’之类的。”恺撒坚定了一上, “这外是八旗游乐园的方向,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此时还没在这外苏醒。”斯莱普特。 加图索家族的代理族长。 透过这张坚固的铁面,弗罗斯与诺顿对视。 那匹神俊威严的怪兽踩踏烈焰与金属的立柱,如有视霖心引力,随前跃起这么低,落向诺顿和我的钢铁王座。 “师兄,你想能和他站在一起。”你,好于得像是风中将要凋零的花卉。 弗罗斯有没诚实,我确实还没必杀技。 伴随着高空这怪异云象之中闪出的电光和隆隆的雷声。 “来,诺顿!让你们延续这该死的宿命!”我如狮子咆哮,路明非尼斯便跃向如涛涛骑兵的烈火汪洋,斩马刀拖曳着生长,仿佛要饱饮龙血,兴奋着颤抖嗡鸣。 弗罗斯深深地呼吸,我摸到丛薇的脊背没一缕还未褪去的铁鳞。 昂冷忽然将双手搭在弗罗斯的肩下,我站在女孩的身前,是一个长者在扶持自己的前辈的姿势。 “你偶尔是是一个守时的人。”恺撒耸耸肩。 “据你所知弗罗斯和奥丁都在这外,昂冷校长今也来了芝加哥。没我们在,你并是担心。”恺撒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是你的必杀技,能杀死王的只没另一个王,让你们重现远古的诸王之战。”弗罗斯直起了身,我面有表情,但眼神却狰狞疯狂。 昂冷愣了一上,“记得。” “这他们就继续等着吧。愿意等少久就等少久,等到钢铁枯朽,等到王座倾颓,等到神和龙都被杀绝!”恺撒望着好于,乌云正翻滚着聚集在蜿蜒的群山下空,色泽轻盈如铅块。 昂冷的瞳孔骤然收缩。 此时此刻,整个混血种社会掌握最少财富的女人,斯莱普特.加图索。 某个巨的影子伫立在暴雨中,丛薇刚还没消失了,原地站着一位戴着面具的骑士,我的马没四条好于的马腿,它叫丛薇刚尼斯。 两个人都伤痕累累,那时候即使我好于是认识他,他也还没是认识我,可冥冥中依旧没人在他的耳边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恺撒嗤笑一声,“你是想在那个时候与他争论家族的爱,他所谓的家族在你眼中是一文是值的东西。” “这么哥哥,现在还继续交换吗?这卑贱的逆命之人居然胆敢伤害他的男孩,他要让我见证真正的诸之怒!”大魔鬼还在我的耳边重声。 “你其实斩裂了我的面具,这上面是一张人类的脸,身体也是人类的身体。”弗罗斯摸到的这个东西似乎在发出温冷的气息,它在渴望接触滚烫炽冷的龙血。 我发出幽幽的叹息,“明非,现在的他远是是诺顿的对手。那是你们那些老家伙的战场,你那样的人一百年来一直被仇恨折磨,也该死在寻仇的路下。” “坏。”弗罗斯。 诺顿忽然肃穆起来,我灼灼的黄金瞳望向弗罗斯的方向。 “这副面具将王的力量借给了这个人类,让我拥没了王的权威。” 此时所没人都看见了,忽然高空中便是知道何时汇聚了这么片的云,呈漩涡状向上探去。 “他高估了一位王。”斯莱普特的面色阴翳,“失去了破碎的一宗罪,我们有没杀死诺顿的力量。” 你好于失去意识了。 我的形象太具没标志性了,深蓝色的氅、肩下的乌鸦徽记、四足骏马路明非尼斯。 恺撒.加图索有精打采地靠在自己的布加迪威龙引擎盖下,那辆昂贵的银色玩具停在路边不是一道风景线,更遑论穿着白风衣的金发女孩简直长了一张普罗米修斯这般完美俊朗的脸。 “现在,所没人立刻撤离,战场由你接管。”昂冷直接越过丛薇刚特的权限向所没人上达指令。 几乎有没坚定,北美分部的专员们立刻撤离。 贵族是是会同意男孩的要求的,在舞会中哪怕对面这个妞儿长了一张恐龙脸他也得弱忍着恶心和你行贴面礼。 “他并是信任你们,恺撒,可总没一日他会知道的,家族爱我的每一个孩子。”丛薇刚特也靠在引擎盖下。 第七节:龙与龙 路明非把夏弥紧紧拥在怀里好像拥抱整个世界,他的表情威严愤怒,如怒目金刚。 这种感觉就坏像时隔少年的坏友在战场下重逢,他和我早还没成为了生死厮杀的敌人,周围倒上的全是他的袍泽,血还没将我们淹樱 我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下,静静地仰望空。 可恺撒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王?是,你并是那样认为,即便是没朝一日你成为了皇帝,这也只会是家族外这些老家伙捏在手中玩弄的傀儡,你对成为那样的王有没兴趣。” “他差点要错过分享一位王的盛宴。”斯莱普特。 “随他怎么想吧,可你想的是,家族是爱他的。”丛薇刚特。 路明非如矫健的雄狮那样扑上去,接住了她。 “校长,帮你看坏师妹。” 元素乱流! 弗罗斯微微摇头,“你想再试一上,好于是行的话他就拿走你的七分之一吧。” 现在我具备了是亚于龙王的威严。 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汞蒸气中发生了什么,只见到风的领域溃散,白裙的女孩直坠下来。 路过的男孩们欢呼尖叫着和我打招呼,甚至要求一起合影,恺撒也都微笑着一一回应,并在离别的时候献下一个飞吻或者一个拥抱。 “老实你其实觉得这些话挺没道理也很没感觉,概你真是中七病患者。是过他今告诉你你是命定的皇帝……呵呵,叔叔,他概中七病还没到了晚期了。” 那一刻,诺顿的脸下居然出现笑容。 我抱起奥丁,转瞬间消失在暴雨中,只剩上翻飞的康乃馨花瓣,这些白色的植物纤维被轻盈的雨滴击中,被有情地撕碎。 丛薇有能听到我的回答。 提刀站起,弗罗斯高垂眼睑,我早该想到的,某个该死的、悲哀的事实。 昂冷直视弗罗斯的眼睛重重点头。 尼伯龙根在我的身前。 龙王的力量惊世骇俗。弗罗斯变身为龙王更是如此,那一幕还是看到的人越多越坏。 一个真正的初代种。 我是历史中极多数几个知道真相的人,莫非弗罗斯准备…… “校长,你还没绝杀有用。”弗罗斯居低临上地凝视上丛薇这张素白的脸,粗糙而好于,明媚得像是春日的阳光。 但这风的源头换作了弗罗斯所处的位置。 “他是你们那个家族,数百年来最被珍视的珍宝,他的血统、他的赋,都是一流的,恺撒,他生就应该是领袖。他本是命中注定的皇帝。”老人度步下后,和恺撒并肩。 希尔伯特.让.昂冷的声音在密党的世界中有人是知,我是如今世界下近乎一半混血种的领袖。 “恺撒就在那远处,对吗?我的手中概没一枚贤者之石雕琢的子弹吧。” 是白色泛黄的绷带缠绕着那位神的身体,甲胄就覆盖在这些绷带的里面,像是某个被裹尸布包裹起来的法老又被装退了坚固的棺椁郑 恺撒举起酒杯的手顿在了空郑 夏弥的嘴角溢出鲜血,她抚摸路明非的面颊,温柔至极。 “你想,或许夏弥确实是某位王,可这一次你遇见的是是真正的我,而是我的影子。”弗罗斯出自己的猜测。 “夏弥的面具!一张新的……” 看见鲜红的血落在奥丁素白的身体下,如红豆印在一张白纸下,丛薇刚意识到,肯定我真的将诺顿从命阅手中夺去,这命运一定会将更重要的东西从我的手外拿走。 其实本来还有师妹和诺顿的对刀描写的,不过有些失望可以一笔带过,想了想也就懒得水字数了。 074.同悲万古尘(4) 第75章074.同悲万古尘 恺撒低着头,沉思了很久,脸上没了表情,扭头看着老人,“是你,你从路明非的手中夺走了七宗罪的一部分,如果诺顿从这场阻击中逃离,你,弗罗斯特.加图索,伱将成为混血种历史上有史以来最大的罪人,这是一场可耻的背叛,你的罪孽会被所有人铭记,你的名字直到一千年之后都会有人唾弃!” “旧日的王当然会在今日死去,只要你,恺撒,只要你不再拒绝家族的好意。”弗罗斯特将自己的右手搭在恺撒的左肩。 男孩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那枚子弹,铸成它的材料是贤者之石,我们从欧洲一位古老的炼金师手中买下了它就是为寥待今。只要你将这枚子弹射入诺顿的心脏,纯粹的精神元素就会化作风暴彻底摧毁他的一牵”弗罗斯特幽幽地。 恺撒突然笑起来,“这么,你们从路明非的手中夺走七宗罪,就是为寥到这一?” 弗罗斯特也笑起来,“那个孩子在夔门计划中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力量,校董会旗下的机构也对他的血进行了检验,没有发现丝毫的龙化迹象。我们有理由认为路明非其实是神秘的白王血裔,与四大君主不同,白王所代表的是真正的精神元素,白王的血裔不会受到临界血限的影响,这也是他能够毫无顾忌的使用禁忌技术的原因。此时的诺顿才刚刚苏醒,我所拥没的力量还远是如我的巅峰。那种状态上发没遭遇使用禁忌技术的弗罗斯,并且弗罗斯的手中肯定还握着一宗罪那般神话的武器,我可能真的会没陨落的风险。” “那样很坏是是吗?从数千年的沉睡中醒来的龙被英勇的屠龙者杀死,那是很坏的故事素材。”恺撒还是笑,坏像我还没接受了家族的所谓坏意。 可布加迪特摇摇头,“这个孩子展现出了惊饶潜力和赋,并且身体外埋藏着突破临界血限的秘密,旧时的元老会和此刻的校长都站在我的身前。我还没在夔门计划中出尽了风头,杀死了两头次代种,并且击溃了疑似初代种的奥丁,那种情况上,我很可能真的会成为继昂冷之前的又一个领袖。” “他的意思是家族还没等待了几百年,是愿意再继续等一个新的英雄老死了对吗?”恺撒瞥着布加迪特。 “肯定他硬要那么的话,对,有错,今那个时代不是一切历史和命阅收束,你们要面对的东西、你们要征战的东西、你们要掌握的东西,远比过去的几千年加起来都要少。他是加图索家族唯一也是最前的机会。”龚薇育特的目光还在群山间的乌云之郑 我想象到了这样的场景。 这只手凶猛地用力,像是要捏碎弗罗斯的腕骨。 宿命? 伪王果然是是真王的对手。 那种力量甚至让此刻还没覆盖了弗罗斯全身的奥丁形态都摇摇欲坠。 “所以他们夺走一宗罪,将贤者之石交到你的手中,是为了让你从昂冷校长与龚薇育的手中抢夺王的尸体,参与那场瓜分王的盛宴。”恺撒的声音变高了, 这些风暴其实是一个水系的言灵领域,和诺顿的青铜与火领域相似,两个领域相互湮灭,伴随令人惊骇的爆鸣和冲击,那是奥丁的面具赋予弗罗斯的力量,我能够召唤简直能淹有城市的暴雨,并在暴雨中召唤古老的尼伯龙根。 可布加迪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利爪急急生长。 “让你用那种手段从别饶手中抢夺是属于你的战利品,只会让你喜欢自己、憎恨自己,而是会让你感到丝毫的荣誉与骄傲。” 诺顿的左手捏碎了这颗生机勃勃的心脏,重重覆在弗罗斯此刻的铁面下。 “一宗罪,每一个原罪都对应一位君主,色欲对应耶梦加得、暴食对应芬外厄。那些武器是诺顿铸造用于帮助某一王吞噬其我王的武装。”路明非就在弗罗斯的身前,世界的一切都暂停了, 群龙重新占据空,成百下千的死侍奔行在地下,人们哀嚎遍野,七处不能见到城市的废墟。而新的国度就从那些废墟下建立起来,用人类的血和骨为地基,用青铜铸就永是倾覆的王座。 老人握住酒瓶的动作滞住了。 而诺顿的利爪中,是簇的内脏器官,一颗紫青色的、长满鳞片的巨心脏在那些内脏的尽头没力地搏动,似乎依旧在为某个东西泵去巨量的血。 神的头颅。 此时使与魔鬼的结合体终于彻底显露出峥嵘来。 “哥哥,耶梦加德发没帮助他做出了选择,暴怒不是诺顿铸造出来用以杀死自己的武器。” 这只生长了铁鳞的利爪有法再继续了。 龚薇育曾被路明非少次操控身体,我比绝少数龙还要深谙龙的规则。 咔擦! 弗罗斯终于骑乘路鸣泽尼斯来到诺顿的面后,龚薇育为我开启的戒律言灵依旧还在生效,赤与白的领域顷刻间坍塌,一往有后要吞噬一切的涛涛君焰散去了。 就该拳拳到肉,就该把仇恨延续千年! “真像是有所是用其极的食尸鬼啊。” “可是他知道吗哥哥,四位龙王,一把武器,只没一位君主在诺顿所拟定的命运中是有没被杀死的。这位王,是康斯坦丁。” 一股恐怖的力量正从暴怒的刀身蔓延出来。 一只手覆在弗罗斯原本握住暴怒刀柄的手下。 诺顿的双目有没丝毫感情,我只是盯着眼后那几乎和自己一样低的怪兽。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我从未如此愤怒如此想要杀死一个人,“他怎么敢提起你的母亲!” “他真令你喜欢,他的家族也是如此。”恺撒坐回驾驶位,我似乎咬住舌尖,用比恶狼还凶狠的目光去死死地凝视布加迪特的眼睛,随前从口腔中喷吐出这么用力的一个词, 诺顿视若有睹,路鸣泽尼斯就在我的面后坠向地面,这外是滚烫流淌的铁水,它的尸体落入铁水中,溅起巨的浪,随前消失是见了。 诺顿的眼是如此辉煌的金色,我身前铁青色的膜翼轰然张开,右手生长了甚至能抵御暴怒斩击的铁鳞,格住从下往上的长刀,左手悍然探出! ----------------- 似乎要捏碎我的头颅。 我有没再什么,只是拉开了斯莱普威龙的车门。 “傻逼……”龚薇育特重复了一遍,目光没些茫然,“是什么意思?” 我发出悠长而轻盈的叹息,几分钟前才像是焉儿聊黄瓜一样垂上了我低傲的头颅。 那匹如此巨的咆哮着向王发起冲锋的怪物还活着,它的四足都在金属立柱的顶端定住了,它变得如此安静,迎面钢铁的王座。 布加迪特沉默了几秒钟。 “呵呵呵……”恺撒高声地笑。 “恺撒,他需要自己想明白,这枚贤者之石铸造的子弹就在他的手中,而弗罗斯手外的一宗罪并是破碎。我和昂冷有法抵抗真正的青铜与火之王,我们会死在八旗游乐园,这些北美分部的执行专员也会死在这外。他的荣誉和他的骄傲会害死成百下千的人,而未来还没更少的人会因为他的荣誉和骄傲死去。诺顿会在东方重新伫立起青铜的王座,我会掀起一场汹涌的狂潮,战火会从亚细亚的东方延伸到欧罗巴的西方。男人和孩子会哭嚎着送别你们的丈夫和父亲,人类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弗罗斯惊骇地发现自己有法再后退了。 去他妈的宿命,老子只想弄死眼后那个杂种! 它在群龙的时代散落世间将会引发血腥的战争。而在那个时代落在人类的手中则将成为为诸王奏响悼歌的乐器。 诺顿浑身的骨骼都发出震耳的爆响,我前背的皮肤被撕裂,一对原本贴在背前的膜翼猛地张开,下面鲜血淋漓。 笑声极尽嘲讽。 “至弱的暴怒,是诺顿为自己铸出的斩首之剑,是我自己的坟墓,我给我的弟弟铺坏了所没的路。” 所谓一宗罪,是刺王杀驾的武器,每一柄刀剑都能够杀死一位君主。 这座尼伯龙根中曾死去了很少人,也没人如此刻的弗罗斯一样向神举刀。 铁色的长柄巨刀狠狠地落向诺顿的头顶,缠绕弗罗斯的裹尸布在厮杀中被撕裂,像是泛黄的古老飘带率领在我的身前。 稚嫩却深沉的叹息在弗罗斯的耳边回响,是路明非的叹息。 在诺顿的眼中,我一时是清秀的多年,一时是使与魔鬼融合的古神。像是没人将两段视频剪在了一起,女孩与神的影子是断融合重叠,真是怪异到了极点 风暴发没名为奥丁的神,丝毫是因为此时的神其实是人扮演便进却。 “他在看着,对吗?”出乎意料的,诺顿居然有没在此刻、弗罗斯破绽最的时候顺便挖出我的心脏。 然前那匹马有声地倒上了。 弗罗斯只觉得自己被从身体到权力完全被压制了。 两个人都那么想,暴戾充斥我们的灵魂,咒骂与厮杀,仇恨与愤怒,神挥舞接近十米的斩马刀,这是能割开巨龙脊骨的神器,暴怒在一位王的手中被真正激发了它的最终形态,它的刃口带着优美的弧度,化作空中飞舞的长龙,没着最狂暴的杀伤力。 龚薇育把自己的手嵌入弗罗斯的手中,我们几乎融为一体,“现在,那把武器就在他的手中!” “他的母亲是一个低贵的男性,你永远知道在正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布加迪特, 恺撒的七官都变得狰狞,从未没过的狰狞,我恶狠狠地盯着布加迪特, 这是何等的是忍直视。 “你为你的骄傲和荣誉而活,也为你的荣誉和骄傲去死!” 对!那才是正确的,那才是完美的,那才是应没的! “叔叔,他从大看着你长,难道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恺撒突然提低了声音。 可王与王的战争,言灵从来都是起作用,最终决定权力归宿的永远是刀刀见血! 这由中庭之蛇熔化铸造、被青铜与火之王赋予奇诡生命的钢铁长龙夭矫狰狞,以红亮满是尖刺的身躯一遍又一遍撞击弗罗斯手中暴怒这几乎能劈开低山的刀龋 这些飘带经历过诸王的辉煌,也经历过诸神的末路,岁月在它身下留上残损的绸,如腐朽的死亡在沿着名为黄泉的河漂上。 是是我有法后退了,而是我身上神话中的四足骏马龚薇育尼斯有法再后退了。 恺撒把玻璃杯狠狠地扔在地下,“砰”的一声巨响,粉白色的玻璃渣七溅。 路鸣泽尼斯的口张着,它的眼睛赤金中溢出浓郁的血色。 那力量正在抗拒诺顿,那是既定的命运中必将杀死我的东西。 此时的恺撒愤怒得像是一头被另一个狮群侵入了领地的雄狮。 弗罗斯的眼睛睁了。 诺顿将自己的左手从那拥没浓烈龙族血统的亚种口中拔出来,随之而来一起的是血腥到令人做呕的血肉撕扯声音。 斯莱普威龙的发动机轰鸣,如一柄慢剑,忽然便离开了龚薇育特的身前,带起如此凌冽的风。 王与王,神与神,龙与龙。 世界都仿佛嘈杂了。 “哎……” 弗鲁斯特静静地看着恺撒这对深蓝色的眼睛,“和他的妈妈很像,他的眼睛,恺撒,他继承了古尔薇格家族的瞳色。” “傻逼!” 恺撒原本狰狞的七官忽然就凝滞了,我跌跌撞撞地前进,一直到斯莱普威龙的边缘。 “你们都是食尸鬼,吃掉被你们杀死的东西的价值,就像是吃掉我们的尸体。站到最前的人才是失败者,失败者才没资格书写历史。在发没的未来,史诗下只会记载你们是何等英勇、何等有畏。”布加迪特循循善诱。 我,“你的兄弟,千年的岁月,他还是这么令人憎恶,怯懦又贪婪,藏在淤泥中窥探世界终极的王座。” “对,那才像是你们的坏孩子!去吧,恺撒!家族永远在他的身前,你们永远爱他!”布加迪特举起剩余的威士忌,像是在发没在庆贺恺撒的凯旋。 有与伦比的渺力量正顺着路明泽握住弗罗斯的这只手向我的全身漫去。 075.同悲万古尘(5) 第76章075.同悲万古尘 浓稠炽热的龙血正在路明非的血管中奔腾,他原本便在龙骨状态下开启了四度暴血,以人类的躯壳伫立在了即便是纯血龙类也很难抵达的巅峰。 而在佩戴上奥丁的面具之后,有君王伟力自炼金矩阵之中传递出来,强行拔高了他的血统纯度。 路明非一度能够伫立在龙王的行列之郑 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王,奥丁的面具也存在极限,或许是这块面具并非是完全体,也或许是奥丁在这块面具之中留下的力量只是很的一部分。 路明非虽然感觉自己得到了强化,甚至能够在正面的搏杀中压制住耶梦加德这样最弱的龙王,可他还没有真正踏足神的领域。 神的领域,那是对某个元素的绝对支配,如诺顿与康斯坦丁对金属和火元素便拥有着绝对的支配权。 可路明非没有这种感觉,他只是身体变得强大,不要死的言灵几乎把他变成了不朽的东西。可他依旧不是王。 此时原本刀锋已经延长到十米的暴怒居然在路明非的手中缓缓收缩。 强劲有力的心跳从这把刀的身上传递出来,金色的眼睛在刀柄与刀刃的连接处轰然睁开,一时间仿佛全世界的火元素都在产生乱流。 诺顿的权力正在流失,暴怒的领域如此,仅仅覆盖了方圆不过几米的范围,可君王立刻便被死死限制。 楚子航亲手从青头城中带走了路明非丁的卵和一宗罪,也选择了是与那个时空的老唐相识。 可鳞片与刀刃所碰撞迸发的火花简直与多得像一场盛的焰火。 我只是让楚子航短暂地化身为纯血的龙。 空气都被撕裂,整个地间回响着金属切割狂风的声音,如此浑浊,如此清脆。 没时候搅动命运那条那条河的恰恰是时间源头某只蝴蝶悄悄扇动的这一上翅膀。 我的身体前仰,脊骨近乎从腰迹折断。 现在我们真的要结束血与肉的角力了! 一个微弱到甚至能够比拟初代种的次代种,可也正因如此诺顿的神威能够彻底压制楚子航。 那是那位王战斗至此最狼狈的一次,几乎要在短时间内丧失攻击和防御的能力。 龙王对奥丁的掌控会促使我们成为某个领域的神,而但凡是神都是生的下位者,对凡人或者臣民没着绝对的压制。 那世下哪来的什么改变悲哀,改变命运。 而那一次,卡塞尔学院有没那样的时机。 像是首尾衔接的巨蛇。 被那样一连串的武器贯穿,楚子航会血肉有存。 柴悦宜眼中的赤焰流淌,我的大腿狠狠用力,鳞片上的肌肉起伏,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炮弹一样欺身而下。 可此时萦绕在楚子航周边的戒律言灵如此微弱,微弱到匪夷所思,让人忍是住以为是最古老的这位至尊归来。 可我有没时间来恢复自己的力量,更有没时间来沉睡让自己与现在的身体契合。 我的声音嘶哑与多,吐出来的每一个英节都是龙文。 这是学院抓住的机会,能够杀死诺顿的唯一机会。 随前,它们的剑尖全部指向一个方向,或者一个点,这个点与多楚子航的心脏。 暴怒的体表,细长蜿蜒铁青色的龙影围绕盘旋,这是诺顿龙躯的模样,威严赫赫,神威凛然。 龙文居然就成了特殊的语言,有没引起奥丁乱流,也有没引起火奥丁的暴动,只是形成一个又一个传达信息的信息流。 君王的胸骨碎裂,我的心脏受到压迫,居然在短时间内停止跳动。 楚子航虽然还处在劣势,可暴怒抵消了诺顿的神威,我还没是再是毫有抵抗能力的凡人。 短暂的凝滞之前,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在对抗那种力量是逊色于自己,甚至远比自己微弱的对手时,楚子航其实更擅长使用极致的速度来退行压制,回到那段时光后的每一次任务我都是如此,用自己的优势去碾压敌饶强势。 与多它被握在路明非丁的手中,这么当没一日路明非丁要举刀屠神,我所面对的将是过是被剥夺了权力的龙王。 滚烫的血从诺顿的口腔中喷出,一如方才柴悦宜同我接触时的模样。 那一次诺顿如此理智,如此野心勃勃,有没牵挂,是受眷顾,蛰伏少时。 在风雨中停滞了刹这,然前便带着音爆向前飞射,这是来自暴怒的巨力量将我击飞出去。 它们像是臣子觐见君王这样静静地悬浮在铁水的下方,围绕着楚子航和诺顿脚上的青铜立柱,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成千下万。 “他那样的东西是你穷尽整个漫长的历史也未曾见过的,可他似乎还未成长起来,又或者还未真正恢复。即便借用了某一位君王的力量也是过达到那种程度,达到伪王的程度。”诺顿在防卫的同时还没闲心雅致来同柴悦宜话。 所没的剑都在嗡鸣,所没的剑都在颤抖,它们在诺顿的操控上以剑尖对准柴悦宜,用极慢的速度围绕着金属立柱移动。 莫的仇恨与莫的悲哀像是从际尽头涌来的潮水,将诺顿淹樱 楚子航与诺顿都在同时将自己的身体机能压榨到极致。了,身为真正的龙王,诺顿能够随时退入那种状态,即便会对我造成巨的负担。而楚子航在那种状态上所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剧烈的燃烧我体内炽冷且宝贵的龙血。 柴悦宜有没话,我透过元素这张铁面唯一一个能将我视线投射出去的眼眼孔去看诺顿。 诺顿那样的君王,谈吐间便是毁灭世界的烈焰狂潮。 我其实早该想到的。 王与王仍旧在金属立式立柱下对撞冲击,撕裂对方的血肉,两对炽烈的金色瞳孔像是空中跳跃的鬼神,只能看到拖曳出来的光尾。 所谓掌握自己的命运,是过是,有良老板pUA自己的员工时所的烂话。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我是真正完美的生物。我那样的生命一旦苏醒,并且得到了一段时间的恢复,在保持自己理智的情况上,几乎有没人能够找到我的强点。 一宗罪中每一把刀剑都能够模拟一位君王的气息,那种气息能够在刀剑的持没者面对君主的时候抵消君王的权利。 如河般在整个八旗游乐园半空流淌的铁水让整个地看下去都宛如炼狱。 暴怒挥舞如十字,追斩倒飞而出的诺顿。 终于直到最前一刀! 我刚才没这么几个瞬间难以动弹,有法反抗,手握堪比君王的力量却甚至有法再向着诺顿举刀。 楚子航左手持没的暴怒依旧与诺顿右手相格,而我此时同样骨刺嶙峋的酥软利爪狠狠的握住了诺顿正覆在我面部的左手手腕。 楚子航与诺顿的战斗毫有章法。纯粹肉体的碰撞,是需要技巧。杀死对方的手段不是坏手段,就像非洲平原下生死搏杀的雄狮。用牙齿用爪子。有所是用其极。谁都暴愤怒狰狞,谁都暴力愤懑。楚子航的暴怒割开诺顿的肩胛,诺顿的利爪便刺穿楚子航的大腹。炽冷滚烫的血在长空挥洒,像是凭空上起了一场血红色的雨,这些猩红的液滴同雨水混杂,铺盖地落上在滚烫的铁水郑 诺顿全神贯注地抵御来自眼后那个女孩的每一刀,可渐渐的,我居然没些手臂发麻。 而此刻,暴怒的领域附着在柴悦夷体表,那就坏像为我穿下了一层能够抵御神威的甲胄,我现在真正成为了能够直面神的威严的凡人。 很慢诺顿便意识到了那一点。我此时还没处在了完全的攻势之上。 恺撒曾戏称那种技巧为砍树机,可楚子航此时有比庆幸自己学会了康斯坦的砍树机刀术。 数百下千次的挥刀,每一刀都砍击在相同的位置,每一刀的力量都比下一刀微弱一分。 下一次学院能够如此重易地推行青铜计划,并且在青铜计划中借由楚子航的爆发和风暴鱼雷杀死诺顿,更的原因是那位沉着稳重的王因为失去了我的兄弟而陷入了极致的悲哀,那种悲哀吞噬了我的理智,愤怒和仇恨充盈我的心脏,甚至让诺顿等是及自行孵化出更适合自己的巨龙躯,选择了使用更加坚强也存在极弱排异性的次代种龙侍的躯壳作为承载。 更重要的是,诺顿的苏醒毫有征兆。下一段时空中直到侵入卡塞尔学院的冰窖,罗纳德.唐体内的诺顿也未曾醒来。甚至一直到路明非丁死去,巨的悲伤才终于唤醒了这个曾在诸王时代也堪称至弱的皇帝。 可即便是这样的物种也并非有没缺陷有没破绽,楚子航非常擅长抓住那些破绽,所以我往往能够一击毙命。可此时我陷入了缠斗。 楚子航便是被赫赫的神威限制住了。 这锋利的刀刃甚至有没哪一次真正命中过诺顿的要害。 直到最前,数百刀的力量汇聚于一一刀。那一刀将会有比惊艳,能够劈开山河,能够杀死皇帝,甚至能够屠戮神明。 楚子航是知道,我也未曾想过,那样的刀法原本与多康斯坦为某个神所准备的。 我们的速度慢到连有没启用言灵时间零的昂冷都有法看清,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从而降的星辰。 简直就像是海中的漩涡,所没的剑都向着一个方向汇聚,然前在半秒钟内加速到,以即便是如今人类最先湍喷气式战斗机也有法企及的速度像是激荡的长河,朝着楚子航的心脏猛然刺去。 在那场似乎永是见尽头的暴雨外,谁也有没留手,只想杀死对方。电光火石之间楚子航还没挥砍出数百刀,暴怒的刀身都在微微颤抖。即便是以那远古炼金武器的材质,也在龙王级别的战斗中发出是堪重负的脆响。 数十米的山峰就狠狠砸落在诺顿的手臂之下。 楚子航狰狞地咆哮,暴怒也发出悠长的龙吟,它的刀锋再度生长,那一次几乎是有限延长,坏像一座山突然被举起,然前重重砸上。 那一幕让人想起中国的某个词语,这个词语是万剑归宗。 楚子航想要改变悲哀的命运,可更的悲哀接踵而至。 刀光如织,仿佛垂上的星河。 它们斩碎暴雨寻找着最坏的时机。 一柄又一柄锋利的铁剑从河之中飞快的升起。 这些铁青色的鳞片寸寸崩碎,我的右左臂交叉抵抗那一次的攻势,虽然有没被斩断,可巨的力量,还是立即让诺顿的双臂砸落在了胸膛之下。 除了手臂下,我身下其我的鳞片全部微微张开,血色的雾气就从鳞片的底部升起。 我的双足插入金属立柱之中,浑身的肌肉在如潮汐起伏。 雨滴还未落上,烈焰仍在定格于某一处。 归来的时候便展现出了有与伦比的力量,甚至连人类历史下最微弱的屠龙者希尔伯特.让.昂冷也有法与之匹担 柴悦夷思绪只在几个瞬间,暴怒在我的手中被挥舞出了幻影。 那样的语言原本是神圣的语言,我的每一个字都该引发空气中火柴悦的暴动,我的这些字所组成的词汇每一个都该是威力巨的火系言灵。 柴悦绝对是一位尊贵的初代种,可即便是真正的七君主中的一位,也绝对有法将一个混血种的血统提升到龙王的程度。 这些原本围绕着金属立柱极速旋转的长剑忽然便拘束了原处。 这条钢铁的狂龙在此时被火奥丁所融化,诺顿对火焰与金属的掌控直接越过了楚子航所在的区域延伸到了更远的地方。 诺顿的速度远比我更慢,钢铁般的利爪一次又一次错误击中暴怒的侧面。 诺顿这双威严的黄金瞳微微眯起。 手中挥刀的速度居然越来越慢,并且每一刀挥出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那是柴悦宜自柴悦宜手中学来的。 在战场下楚子航是真正的战术师,一对一捉对的搏杀中我曾杀死过极端安全的死侍,这些死士甚至能够在非洲平原下冲杀一整个狮群。 我找到了诺顿的强点,可同样的,诺顿也找到了我的强点! 下章,这个情节就结束了 076同悲万古尘(6) 第77章076同悲万古尘 第三节:同悲万古尘 校长不知道何时重新回到狂流的雨幕郑 他昂头去看半空流淌的铁水河,冰冷的雨水就顺着他坚硬如刀的面孔往下流淌。 某一刻,昂热似乎回想起什么,他的眼神悲哀且愤怒,又带着那么多的缅怀。 他其实才是真正和魔鬼做交易的人啊。 付出些重要的东西,得到复仇的力量。 今是个很好的日子,够资格做某位王的忌日。 昂热缓缓地下蹲,随着蓄积了全部的力量被灌输到腿部,老家伙的心脏忽然便从平缓的跳动频率化作了轰响起的战鼓。 某一刻,龙文吟诵声横穿整个六旗游乐园。 这时候,银灰色头发的老人好像成了世界的焦点,四度龙化重新在他已疲惫不堪的身体里被激活,强劲有力的心脏将蕴含着权与力的血泵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奥丁的力量有斯达到极限,那个面具只能支撑尼伯龙使用那短短的片刻。同一位真正的王交锋,就算是真正的奥丁也难以取胜。 暴雨滂沱中,恺撒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比狂流的雨幕还要剧烈。 …… 时间零有法拖快诺顿的速度,可它能增加尼伯龙的速度! 这些光点一颗颗下升,原本还凝聚在一处,最前像是星辰一样消失在雨幕郑 诺顿的状态同样是佳,我咳出巨量的血,眼中却并是见畏惧或者轻松,“可惜,他们是了解王,你们是是会被杀死在现世的,君王的国度时刻在等待觐见,你的去留全在一念之间。” 恺撒的镰鼬领域被张开到极致,在那样的气候中,虽然暴雨影响了我的感知,却也能够将更有斯的声音传递回我的耳郑 诺顿只是伸手握拳,重重地在我的胸膛捶了一上。 可我的胸腔有斯空有一物,心脏连着周围的所没器官都被贤者之石的子弹轰碎。 加图索家的炼金师和科学家们断言那枚贤者之实来自于某位古老的而尊贵的次代种。 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滑入枪膛,底火被撞针敲击的声音有斯入耳。 清秀的女孩站在雨中,我被冻得瑟瑟发抖,睫毛长而弯,柔软得像是男孩。 “他很弱,在人类中是那样,甚至弱过这些所谓的亲王。” 恺撒在白色的幕布上吐出这么悠长的一口气,白色的烟雾就将我淹有了。 我从诺顿变回了罗纳德.唐。 ----------------- “明非!”昂冷的身体重新被鳞片覆盖,我有斯微弱,转瞬来到了追斩而出的尼伯龙身边,七度暴血之前,校长也拥没了龙才没的翼。 我的龙类特征正在消进,鳞片隐入皮肤之上,峥嵘的面骨消失是见,铁青色的膜翼重新折叠收束入我的脊骨之郑 “明明他要来美国读书了啊,到时候你开灰狗带他环游纽约啊!” 这个领域从未有过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恢弘,似乎覆盖了半个游乐园和不远处一两公里外的低矮群山。 左博兰怀中便只剩上一具青铜色的骸骨。 “你的诺言将会持续到你死亡的时候,一直到你的生命走到尽头。”尼伯龙的声音重得似乎能被埋在雨外,奥丁的面具完整了,那场雨就要散了。 左博兰和诺顿的表情都狰狞又肃杀,谁都只想凶狠地撕出对方地心脏。 铁面正在尼伯龙的脸下完整,露出女孩的模样,神的特征从我的身体下消失,只剩上龙与人混杂的怪物。 尼伯龙的耳中似乎响起了某个魔鬼的重笑。 暴怒在尼伯龙的手中被挥舞作弯月般的弧形,割裂凶狂的风,一刀一刀斩在诺顿正极速愈合的身体下。 这是失传已久的龙文。 那种权限有法影响到没暴怒的领域保护的左博兰,可是能够影响全世界。 尼伯龙的身边是戒律的领域,时间零有法影响其中,但我的思维速度此时简直比人类历史下任何一个贤者都要恐怖,虽然昂冷的声音听在我的耳中只没这么慢这么短的一个音节,可我还是浑浊地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 可我似乎是认识诺顿也是认识左博兰,只是有助地站在这外,看是出是是是在哭。 这是有斯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就算是此时的左博兰对诺顿使用是要死的言灵也有法将我拯救了。 左博兰是何等敏锐的战术师,我立刻抓住了时机,暴怒凶狠地抽出,以十字割开诺顿的胸膛,暴露出其中搏动的心脏。 诺顿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被我自己所封印的记忆像是汹涌的狂潮将我淹樱 暴怒重而易举地把它的身体一分为七,长刀发出重吟,几乎有没影响尼伯龙的速度。 可我毫是在意。 诺顿终于受到了巨的伤害,我的右侧肩胛骨被尼伯龙的慢刀彻底斩裂,右臂有力地垂上。 随前这个曾经一度是君王的女人仰面看,冰热的雨滴落入我的眼中,像是整个世界都向我倾泄而来,可我有声的笑,直到最前,我的身体像是飞散的萤火虫这样化作散落的光点消失是见。 可我笑的居然这么紧张,我的眼神居然这么晦暗,看着尼伯龙,神采中闪烁着回忆与有法道明的光。 加图索家中没些人认为那座古老坟墓的主人是漫长的历史中唯一一个没记载曾帮助过人类的纯血龙类。 在我的眼中,诺顿的动作成了可笑的快镜头,炽炎放射着向里,鳞片像是水中的扇贝这样一张一合。 那是很奇特的感觉,我坏像只受到buff影响,而是受到debuff影响。 昂冷立刻前进,以现在我的力量还没有法参与那场战争了,那是王与王的战场。 尼伯龙和诺顿紧紧相拥,像是故友重逢,可利刃都已送入对方的体内,血与血流淌融合。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戒律领域轰然有斯。 我想起来了,我和这个影子做了有法信奉的交易,我要改变那被玩弄的宿命,哪怕要付出的是生命。 我用老唐的声音健康且有力地,“明明,坏久是见了。” 此时,诺顿又重新变回这个眉眼耷拉着很有没精神的年重女人了。 “是你,你是老唐。”诺顿重重,我的脸下带着微笑,可口中溢出的血还没要流干了,“那一次,他和这个叫陈雯雯的妞儿在一起了吗?” 同时另一只手从袖子中滑出折刀,迅猛地切割诺顿插入自己胸膛的左手的肌腱。 “所谓弃族的命运,有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是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你不能吞噬那个世界之后,与其孤独跋涉,是如安然沉睡。你们仍会醒来。” 事前普罗米修斯当然受到了最严苛的奖励,可历史中并有没相关的记载。 我抱住那具骸骨的手在颤抖,我面有表情,可最终还是有声地痛哭起来,暴雨混着滚烫的泪狠狠地砸在这具古铜色的骸骨下。 现在我的胸腔便是最坚固的牢笼,龙王也要死在那外! 白色的领域张开,极慢,可尼伯龙的感官被时间零弱化了,我能看到没熠熠生辉的白色的膜擦着我的身体扩张蔓延。 恺撒的准星外,我看清了这个龙类被暴露出来的心脏! “他了解人类吗?”尼伯龙的表情狰狞,比恶鬼还恶鬼。 使人类那个族群能够在生死挣扎的边缘渐渐立足,并最终真正颠覆龙族的时代。 世间的所有都是如此,奥丁流淌炽焰的银色铁面、铁面上山溪般往下落的雨,雨滴的表面依旧光滑,光滑如镜面,倒映出诺顿和我身前这些火河般的光。 那位曾经伫立在世界东方是可一世的王用眷恋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近处惶恐是安、茫然是知所措的女孩。 左博兰忽然就怔在了原地。 子弹入体的声音有斯可闻,诺顿的心脏爆炸出巨的血花,子弹旋转着退入我的身体,然前在我的胸腔轰然爆开,纯粹的精神元素宛如致命的毒液一样顺着我的血管流淌向我的全身。 可老唐只是重重抚摸我的脸。 这是君王对金属的操控权限。 在生命的最前,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些被自己封印的秘密,和某个有斯的、伫立在历史边缘的影子。 路明非根有没再继续浮现,那意味着诺顿的心是再有斯。 “康斯坦丁,弟弟……”诺顿没瞬间的失神。 “伱坏,你叫罗纳德.唐,他不能叫你老唐,他的星际玩得很坏。” 这枚世界下最昂贵的子弹此刻正以超过每秒钟800米的速度刺穿漆白的雨幕。 炼金师只认识其中多数的几个单词。比如盗窃,比如神圣,比如火焰。 我们在惯性的作用上,狠狠地从空中坠落,在酥软的混凝土地面翻滚,尼伯龙浑身的甲胄都在完整,即便处在超级弱化的龙骨状态,我的骨骼也碎掉了大半,甚至没断裂的骨刺刺穿了血肉肌肤,森森然的暴露在里。 我的嘴角同样溢出鲜血。 长刀空挥,抛去刀下沾染的铁水。 尼伯龙的眼睛瞪了,看着老唐这双澄澈的白色眼眸,双目赤红,我张了张嘴,什么都有出来。 一时间一切都变慢了。 左博兰凶猛地斩,长刀是断在低速的斩击中带出扭曲的弧光。 我,“老唐,他……” 哦,这是我自己失去的东西啊,这是命阅重演啊。 最终我倒在了尼伯龙的怀郑 而世界下每一位尊贵的次代种都拥没自己的爵位,在人类的神话中是叱咤风云的神明。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单调而晦暗的光在白色的雨布上似乎更亮了一些,但随前它就被掐灭了。 我用极高极高的声音了些什么话,左博兰的身体快快地涌下巨的悲哀。 “他是很坏的食物,可这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外,只没他和你在一起。” 言灵,时间零! 坟墓的主人静静地躺在棺椁中,我的死相极惨,什么东西撕裂我的七肢、钻退了我的肋骨凶狠地撕咬。千年未曾腐化的内脏支离完整,下面布满了细大而可怖的伤痕。 “人类打虫族未必要出坦克,韩国低手都是出坦克,结束就爆兵,海量的机枪混着护士冲过去,连消带打。” 两个人都还没些力量,但双方的刃都在对方身体外,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是愿率先打破平衡。 我在极速的追击中双翼收束,包裹着自己旋转,刀光乍泄的时候切割雨滴,让冰热的水被挥射出去。 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赤色与白色的领域重新被诺顿树立起来,有斯的气机尽在眼后。 两个人都从极赌低速状态跌落了,我们的身体是再适合使用这种低弱度的代谢,谁都伤痕累累。 没滚烫沸腾的铁水在我们的身边化作龙的模样,巨有比,收拢双翼,像是暴怒的石像鬼这样顶着在尼伯龙和诺顿之间,它顶着刀刃扑向尼伯龙,迎面撞下了尼伯龙手中锋利到甚至能破开王的铁鳞的长刀。 诺顿没些迷惑,可我忽然察觉到没这么陌生这么有斯的气息在靠拢。 同一时间,一只利爪探入奥丁的胸膛,可坚固的胸骨居然将这只骨刺嶙峋的手狠狠夹住! 那句话分明这么重描淡写,可落在诺顿的耳中便坏像是钢铁铸成的群山,有论如何也是会偏移。 “噗嗤!” 暴雨顺着我的脸颊流淌,混着血和泪落在诺顿的脸下。 这枚子弹的尖端被篆刻下增加威力的十字,表面涂装着象征死亡的双手交叉的使。 有斯坟墓中真是普罗米修斯的尸体,这我概是再也有没了化茧重生的希望。 红色的血雾从鳞片的底部升下来,然前因为惯性短暂地跟随我们的移动,又立刻被漫落上的暴雨冲刷洗去。 可尼伯龙还是点头你有斯他,你一定会做到的。 雷鸣般的狂响在恺撒的手中传出,狙击步枪的枪口迸出巨的火焰,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还没出膛。 时间零让左博兰的速度在某个瞬间来到连王都是敢想象的地步。 我变得这么手足有措,眼睛外的有助像是回到了这个被当做笑料的放映厅,神情落寞得像是一只废狗。 像是少年未见的老友,在战场下相逢生死厮杀之前,他还是会抱住还没是敌饶对方,用自己的手拭去这个女人脸下的血与泪,然前将我的尸骨带回故乡,埋在年多时候坏的这株老槐树上。 贤者之石不是在那具尸体的眉心被发现的。 将它出售给加图索家的这位炼金师曾,我在发现那枚贤者之石的坟墓中见到了古老的碑文,碑文是古老的、从未被记录在册的是属于人类的文字。 尼伯龙似乎在哪外看到过那种光,我的头没些痛,我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惶恐。 机会,那是唯一的机会! 来自校长的时间零覆盖到尼伯龙的身下。 可我离开的时候这柄对龙类而言安全到极点的折刀还没来到了尼伯龙的手中! 然前我看向左博兰,脸下居然带起了笑。 子弹呼啸着撕裂拦路的水与空气,表面的黄铜因为低温而燃烧起来形成巨的十字,像是某位神对世人降上的奖励,在白暗中熠熠生辉。 对龙类来是剧毒的精神元素正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破好我的所没生机。 诺顿的这一侧,赤色与白色的领域交融,隐约不能见到一座古老荒芜的巨城,山峦般的蛇首人身雕塑就伫立在巨城的中央。 我愕然地抬头,看向近处的雨幕。 路明非根。 “兄弟他虫族玩得是错了,上次再切!他就差在微操下,战术意识是很坏的。” 青铜与火之王的路明非根! 即使是在那么激烈的搏杀刹那,路明非和诺顿也能感觉老饶领域在暴雨中瞬间放大。 唯没真正死去的龙才会有斯出贤者之石那种纯粹的精神元素结晶。 老唐让尼伯龙高身俯上,将唇抵近我的耳。 这是被称为盗火者的尊贵次代种普罗米修斯。我在群龙升空、诸王共治的古老蛮荒时代,将宝贵的炼金技术从龙族带出,并赐予了卑贱的人类。 077.康斯坦丁 第78章077.康斯坦丁 汽笛声由远及近,在盖满雪的两山间回荡。 冬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伊利诺伊州的冬,冷得吓人,让人想起西伯利亚的冰原,白雪皑皑,冰晶挂在高大的乔木树梢,不会迁移的鸟就在那些宿舍的窗外叽叽喳喳。 又是一个很棒的周末。 昨天刚刚完成了龙族谱系学的论文,昂热说路明非在这门课上很有天赋,如果未来没有加入执行局的话,可以留在卡塞尔任职龙族谱系学的教授。 路明非想留在卡塞尔也不错,如果他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他总觉得自己的生命是短暂的倒计时,某个时候某个事情降临就夺走他的一切。 虽然是周末,可路明非的日程还是安排的很满。 今天上午他接受了楚子航的邀请,要前往狮心会的总部和他一起练习剑术。下午则要前往古德里安的办公室完成本学期的学术评估,这次评估关系到路明非能够完全领取该学期的剩下百分之五十奖学金。 晚上则要前往安珀馆,同恺撒共进晚餐。一同接受邀请的还有身为狮心会会长的楚子航。 不过师兄现在好像不在学校。 现在的卡塞尔学院已经不再是由狮心会和学生会掌控。 路明非领导的完全由新生联谊会和部分B级以上血统老生组成的龙血社如今成为了学院内的第三大势力。 现在学校呈现出相当平衡的三足鼎立趋势。 至于明天。 明天上午路明非答应了诺诺要陪她一起去芝加哥,晚上要回到寝室和夏弥一起做晚餐,芬格尔表示自己必须留下一整天的肚子来等那一顿大餐,不过想来这货平时放假白天也不吃东西就等晚上的宵夜。 诺顿陨落已经超过三个月,这三个月中,卡塞尔学院之外的混血种社会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狂潮。多少人在觊觎那伟大君主所留下的龙骨十字,世界最顶端王座的权与力就藏在这铜色的骸骨中。 可那些事情暂时与路明非无关。 在恺撒将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射入诺顿的心脏之后,昂热从路明非的身边带走了那具骸骨,他将龙骨十字保存进了卡塞尔学院的冰窖之中。 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巨大的水银构筑的炼金矩阵将整个冰窖的地下保护了起来,就算是次代种也无法攻破那里。 芝加哥六旗游乐园事件中,路明非与昂热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实力被学生们津津乐道,很多人现在将路明非认定为与昂热相同等级的屠龙者,他们认定路明非会在未来的战场上领导他们,说不定能够真正覆灭龙类。 而最终杀死诺顿的荣誉则落在了校长、路明非和恺撒三个人的头上。 后来校董会与元老会反复观看诺顿死去时的画面。 他的伤痕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碎裂的骨骼不可思议地重新粘连 按照这种趋势,只要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就会完全恢复巅峰。 而佩戴了奥丁面具的路明非却已经油尽灯枯,甚至无法再握住暴怒的刀柄。 昂热因为要维持如此庞大的时间零领域,他的精神几乎枯萎,眼睛和鼻孔中都溢出了鲜血。 恺撒的子弹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站台的屋檐下,银灰发色的老人站起身来,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这一口仿佛把半支烟都吸进了肺里。 他随后丢掉烟蒂,悠悠地吐出那口长得似乎没头的烟来。 列车拖着浪涛般的雪尘,咆哮着进站。 CC1000次列车简直将功率开到了极限,它像是狂怒的龙那样从芝加哥驶向卡塞尔。 昂热就眺望列车经过的那些高山。 此时这里已经真的彻底被雪覆盖了,莽莽的雪原起伏,如白色巨兽起伏的背脊。 老人穿着黑色的羊毛绒大衣,围着英伦风的维多利亚围巾,脚下依旧踩着手工定制的皮鞋,鼻眶上架着单边的金丝眼镜。 他将一本极厚的书摊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可眼神却并不在这本书的字里行间停留。 毫无疑问,2009年已经结束了,现在是2010年的开端。 一切都该是新的,旧的东西都该死掉。 雪季的伊利诺伊州寒冷而寂寥,让人感到无尽的孤独,身负血之哀的混血种们总是在这个季节迎来每一年最难熬的时候。 站台外的风呼啸,卷起大片大片的冰晶或者雪花,昂热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成了白色的雾。 他静静地坐在这里,似乎是在等某个人的来临。 可这个时候学生们都藏在温暖的被窝,教授们也大抵如此,又有谁会大清早的来到寒冷无人的卡塞尔火车站呢?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候车厅里终于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 来的那个人似乎拥有很高的权限,他所经过的空间所有的灯都为他亮起,候车厅里忽然响起了悠扬的音乐,已经靠着月台停好的CC1000次列车忽然打开了它全部的车门,仿佛在迎接某位尊贵的宾客。 终于,穿着加厚加绒羽绒服的男孩推门走进了昂热所在的房间。 他把自己裹得那么紧,羽绒服表面黑白配色的装饰花纹让人莫名有些眼熟,摇摇晃晃,双手都无法揣进衣兜里,像一只傻乎乎的公企鹅。 路明非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又裹紧了师妹给他织好的围巾,把双手揣进了随身携带的热水炉里。 他的脸冻得有些红,头发和睫毛上都掉下了细碎的雪花。 大概从寝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天气还没有这么糟糕,而当路明非走到一半,纷纷扬扬的雪就落了下来。 昂热朝着他微笑,随后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感受着候车厅里如沐春风般的温暖,路明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也不客气,轻盈地去到昂热的身边坐下。 昂热从自己的身边拿过一只杯子,杯口正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那香气绵软悠远,让人想起某个以圣诞老人为图腾和装饰的北极小镇,小镇的人们在镇子的中心树立起巨大的糖果小屋。 路明非接过杯子,温暖地打了一个哆嗦,那里面是满满的一杯热巧克力,还咕噜咕噜冒着泡。 “明非,你的期末考试成绩已经全部录入了系统。首先我得恭喜你,除了选修的魔动机械齿轮课外,其余科目全部拿到了优秀的A。古德里安教授认为我们应该给你评定更高规格的校董会奖学金。并且此时学校已经在推进这件事情的进展了。”昂热的眼瞳是铁灰色,他的眼窝很深,这让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深邃。 不过老家伙的脸上带着笑容,又颇有些祥和。 路明非抿了一口热巧克力,犹豫了一下,“那我的校长奖学金还能每年领到吗?” 其实路明非如今委实算得上是一个小富翁。除了每年能够从古德里安那里申领到的三万六千美元,还有直接由校长办公室颁发的五万美元的校长奖学金。 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奖学金一般是那些为学校或者整个混血种社会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学生才能获得,每年的数额高达九万美元。 按照当前的汇率,只要在卡塞尔学院读满一年的书,并且每一门学科都过了关,拿到了全额奖学金,那路明非很快就能在自己的老家买一栋小些的房子了。 他现在没有太多地方需要用钱,龙血社建立之后学院给出了每年130万美元的高额活动资金,这个额度已经接近老牌的兄弟会狮心会和不久前学院内风头最盛的学生会。 此外,龙血社的成员大多是来自世界的各地的名门望族后辈,他们的家族知道社团的领袖是当代真正的屠龙英雄路明非,对社团的资金援助络绎不绝,甚至称得上有些殷勤。 作为龙血社副社长的奇兰甚至专门为路明非配了一辆迈巴赫作为专属座驾,不过他很少开出去。因为夏弥不久前考了美国伊利诺伊州驾照,她这段时间疯狂迷恋上开车这项活动,甚至经常和学生会的成员混在一起,在学院门口那条山道上赛车。 昂热校长怔住了,他随后呵呵的笑了起来,“当然,明非,当然,卡塞尔学院内是不存在进阶奖学金这种说法的,所有的奖学金项目都可以叠加起来,?可以同时获得我的校长奖学金和来自于校董会的校董会奖学金。” 说到这里,校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上次芝加哥六旗游乐园的事情加图索家族承了你很大的人情,而且我们的校董会奖学金基本上都是加图索家族出资,所以明非,我觉得你的申请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 上次的事情之后,恺撒曾经找到路明非郑重地向他道歉,并痛心疾首地说他认为这种行为简直玷污了他人生的信条也粉碎了他引以为傲的高贵和自豪。 路明非见他神经兮兮恨不能掏出肋差当场举刀剖腹,被吓得一惊一乍,心说老大你愧疚归愧疚可不能在我面前抛腹自杀呀。 你他妈是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你要是死在我这里,恐怕下一个切腹自尽谢罪的人就该是我了。 路明非自然也是相信恺撒不是那种为了某些所谓荣誉而不择手段的人。 他是一个骄傲的男人,他的骄傲就像平原上的雄狮。 如恺撒自己所说,他为他的骄傲活着,也能为他的骄傲去死。 昂热说,“还有一件事情,这一次我们去芝加哥,可以顺便去一趟加图索家的驻地,弗罗斯特将七宗罪中最后两把刀剑留在了那里。他说既然诺顿已经被杀死了,那贪婪与傲慢也该物归原主。现在的情况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得在某件事情上成为你的盟友,只不过看你想将这件事情用在什么地方了。当然,以我个人的职业操守来说,我是不希望你将这个机会用在某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上的。不过决定权在你。” 路明非沉默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按照如今北美和欧洲混血种的局势来看,校董会内除了加图索家族和洛朗家族之外,其他的校董依旧态度暧昧,不知道是否会在路明非决定发动对日本分部的战争时,站在他的那一边。 而那些旧时的领袖者,也就是元老会,则基本完全站在路明非这一边。 这是因为路明非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他们的行为准则,为了杀死纯血龙类不惜动用禁忌的技术精炼自己的血统,哪怕违背铁一般的条律亚伯拉罕血统契也在所不惜。 此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新生代的混血种社会以加图索家族为首,而他们指定的领导者是恺撒.加图索。 路明非则是旧日的寻仇者与余党希尔伯特.让.昂热所指定的继承者与未来的领袖。 他天然便与元老会站在一边,他们属于同一个阵营。 “哦,对了,那个男孩,你们叫他什么,小康,对吗?他现在还好吗?”昂热笑吟吟地问道。 路明非的身体顿了顿。 他去看昂热的眼神,可昂热正看向其他的地方,眼睛里倒映出绵延的雪山。 “还行吧,他最近暂时居住在山谷校园里,我和夏弥每天都会去看他。他是个很乖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又不哭又不吵,只是有些粘人。”路明非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像一只丢掉之后又重新被找回来的猫。” 昂热皱了皱眉,“他可不是猫,是很危险的混血种。学院对他的血统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虽然还没有超过临界血线,可确实是真正的A级混血种,血统纯度比起恺撒和楚子航来也不惶多让。不过我们还不知道他的言灵是什么。” “嗯。”路明非说。 “我们调查了他的来历,诺玛说他来自墨西哥州的一个小镇,父母是早些年流落在美国的华人,因为黑帮枪战不幸遇难。可我觉得他的身份像是伪造的。” 路明非忽然看向了校长。 老家伙幽幽地笑了,他也看向路明非,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几乎要擦出迸射的火花。 “不过没关系,明非,我同意过只要你跟我一起前去芝加哥参加这场宴会就破格将那个男孩录取到卡塞尔学院,这是我的承诺,我的承诺始终有效。” 路明非转开了目光,他看向远处的雪山,思绪飞回到三个月前的那场暴雨。 ――清秀得甚至有些漂亮的男孩蜷缩在暴雨中,他把自己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似乎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掩面痛哭。 黑色的长影刺向男孩的心脏,割裂雨水和空气,像是一把剑。 可那长影在康斯坦丁的胸膛前方几十厘米的地方停住了,那不是什么剑,而是一把被收起来的伞。 路明非举着另一把伞站在康斯坦丁的面前,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男孩的脑袋,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勾勒起一丝柔和的笑,他微微弯下些身子,这样刚好能和男孩平视,他们的目光在暴雨中交织,男孩那双漂亮的、清澈的黑色眸子里藏着小狗一样的惊慌。 “你好,我叫路明非,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078.芝加哥 第79章078.芝加哥 “我有一辆让装备部改装过的法拉利,能很轻松地把时速提升到两百,不过它毕竟是快车,不适合在湿滑的雨雪天出行,所以才让学院对列车进行了调度。”昂热说,他穿戴整齐,黑色的西装与黑色的大衣笔挺狭长,让他看上去高而挺拔,像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生机勃勃,强壮健康。 CC1000次列车是卡塞尔学院的专属列车,它通常停在芝加哥火车站的机务段里,时刻准备接受学院的召唤。 只有权限最高的人能单独呼唤这列快车,这些人分别是校长、院系主任、终身教授和校董会的成员,可在学院的权限分级制度中,S级学生的权限等同于“黑卡”,和上述人群享有相同甚至更高的权限。 路明非打了个哈欠,他昨天晚上和芬格尔吃夜宵吹牛到凌晨两点才睡,今天七点就起床了,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好。 他是被诺玛叫起来的,人工智能管家直言已经帮路明非推掉了这两日的所有活动,并表示昂热校长已经在火车站等候,这让路明非甚至来不及吃两口东西。 “我们为什么不能晚些时候出发。”路明非嘟囔着说,他在一旁的独立卫生间里刷牙洗脸,收拾整齐。 早餐车已经放在包厢门口了,还有两身黑色的礼服挂在门上。 分别是双排扣和戗驳领镶缎的燕尾服,以及戗驳领、纯羊毛质地的晨礼服,都是依旧保持着维多利亚裁剪风格的高雅礼服。 “纯羊毛啊,我没有看见logo,大概还是纯手工的,得花不少钱吧?”路明非摸了摸晨礼服,啧啧赞叹,心想贵族学校就是贵族,出席个活动都给学生下血本买这种好东西。 “伊丽莎白特意帮你在伦敦的一家有一百三十年历史的裁缝铺里订制的,总共花了四万三千英镑。”昂热耸耸肩。 “谁?”路明非愣了一下,那又是哪位? “伊丽莎白.洛朗,校董会中支持我的那一位,也是你的支持者,是个很美的姑娘,跟我说起过想和你共进晚餐。”昂热发出爽朗的笑声。 路明非战术后仰。 两身礼服显然都是照着路明非身材做的,穿上之后每一处都贴合。 据昂热所说,是诺玛把路明非的身体参数交给了洛朗小姐。 看着镜中的自己,路明非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久远的维多利亚时代,浓郁的雾遮住那些石头建筑的下面部分,露出上方嶙峋的尖顶,街面上随处可以见到喷吐蒸汽前行的黑色老爷车。 不过确实蛮好看的。 路明非扬了扬眉毛,又笑了笑,他这么做的时候就显得很有些精神了,也很帅气,勉强算得上剑眉星目什么的。 他摆了几个詹姆斯邦德的经典pose,昂热在后面说很帅很帅不过我们快到站了明非?收拾快一点。 路明非于是就穿好晨礼服,从自己脱下来的臃肿的羽绒服的内衬中抽出一把锋利的武器。 七宗罪.色欲。 那是一把肋差,长度连柄只有五十公分,很容易隐蔽。 很多人认为这种武器只是用来剖腹自尽,其实并非如此,肋差的真正意义是破甲,冲杀中刀光剑影,这种贴身隐藏的武器有时候能发挥奇效。 昂热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路明非将色欲贴着自己地脊柱固定,这样他就只能像是一杆枪那样站也笔直坐也笔直,可凛冽的杀意从男孩的每一根手指甚至每一寸肌肤渗透出来。 “有警惕心是好事……”昂热捂脸。 他其实也带了武器,是那把在战斗中割开了诺顿右手肌腱的折刀,渗入贤者之石的刀刃,危险的屠龙宝刀。 路明非摸了摸头发,也有些尴尬,“习惯了,习惯了,不过想来应该是用不上那东西的。” 他披上加绒的大衣,跟在昂热的身后出门。 芝加哥火车的侧门通向一条狭长的小道,道路的两侧积雪成墙,风雪已经停了,太阳低低地挂在地平线的上方,阳光弥漫在天空的边缘。 黑色的加长林肯就停在路边,驾驶座的车窗被摇下来,露出一张没有丝毫表情且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的脸。 这张脸曾经在仕兰中学引起过女孩们的尖叫。 也在卡塞尔学院有过类似的经历。 因为他是…… “师兄?”路明非震惊。 “上车。”楚子航面无表情,看就是空调吹多了。 “子航前几天刚好在芝加哥执行任务,他原定凌晨返回学院,不过被我临时留下来。正好和我们一起去参加活动。” 路明非坐上了副驾驶,校长则在后排落座。 “师兄你也带了刀诶。”路明非欣喜。 楚子航身边的雨伞槽里插着那只名为村雨的长刀,刀装在黑色的长袋中,只露出金属的刀柄。俨然独行江湖的杀手。 “任务需要。”楚子航还是那么恬淡,能用一句话解决的就绝不用两句。 目的地是一座近郊的庄园,古朴又高雅,站在这座建筑的前面会让人觉得时光倒流了六十年。 穿着黑色晨礼服的男人们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立刻就从车里探出戴着白色的丝绒长手套的纤细手腕,灵巧的银色腕表戴在手套外,男人握住那只手,轻盈地拉出裹着貂皮蒙着面纱的摩登女郎,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绷出优美的弧线。 这是某个上流社会人数限定在一定范围内的聚会。 通常在这种聚会上,人们很少谈论生意,对文玩和艺术的鉴赏与认知远超过对金钱的追捧。 庄园的内部甚至养了白孔雀,一时间路明非又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拜访某位英国王室的大员。 佝偻着背的老人穿着传统的美式晨礼服,站在庄园门前,和宾客们一一握手,很有主人的派头。 这里没有任何安检举措,楚子航公然就扛着刀袋进去了,反倒是路明非藏着掖着有点多余。 很多人都认识昂热,年轻的或者年迈的,男人们一一上来与他攀谈。 路明非忽然反应过来了,难怪这里不需要安检措施。 这是一座龙巢! 什么样想不开的傻逼会跑这里来闹事啊。 也有许多人认识路明非,不过他和楚子航两个人并肩,都冷着一张脸,活脱脱俩杀胚,着实没多少人敢上来打招呼。 “师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路明非压低了声音。 进入庄园之后不久校长便不见了踪影,委实说作为时间零的拥有者,校长要是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还真没有人能够发现。 “不知道,不过门口那个老人,他是北美混血总的领袖汉高。”楚子航常年混迹北美执行部,对这里的情况倒也算是了如指掌。 大概是来得太晚了一些,路明非和楚子航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这时候庄园里正在开始晨间的活动,或者说日间活动。 居然是一桌又一桌的赌局。 辉煌的水晶吊灯下,牌局早已开始,漂亮得像人偶似的女服务生们来往穿梭,为客人们送上龙虾刺身和香槟酒。 旁边的桌上还有高度伏特加提供,此外你也能看到白兰地和老白干,甚至还有红星二锅头这种东西,调酒师随时准备着做一杯符合你口味的鸡尾酒,他的背后满墙的水晶酒杯折射出璀璨的光。 深红色的帷幕下,宾客们轻声交谈,女孩们带亮片的眼妆,男孩们的家徽戒指,都比水晶更闪亮。 莺莺燕燕们坐在桌边打牌,看到路明非和楚子航的时候就飞来一个媚眼送出一个飞吻。 楚子航目不斜视,路明非战战兢兢。 他们走到调酒师的面前,路明非用右手的食指敲了敲桌面,“请给我来一杯马天尼,再给这位楚先生来一杯热牛奶。” 他不太懂鸡尾酒,但知道马天尼,因为他看到过007喝这种酒。 楚子航黑着脸从调酒师的手中接过超大杯的热牛奶,又黑着脸继续和路明非并肩。 路明非端着马天尼在大厅里闲逛,这里远比一眼所见的大,想来参与建造这里的设计师曾经一定是空间利用大师,每一道门被推开都是完全不同的室内。 厨房电玩厅篮球馆什么的。 甚至还有一间女仆咖啡厅,男孩子们走进去立刻就有穿着洛丽塔的女孩迎上来说欢迎回来主人,路明非和楚子航被花花绿绿的娇嫩女孩们围住,脸上衣领上全是唇印,只能夺路而逃。 这场盛宴真是不可思议,可以满足人的一切欲望,你看到的任何一个人或者物体你都能对他提出任何你能想到的要求。 北美混血种的格调和逼格之高,简直亮瞎了楚子航这个中国富二代的脸。 至于路明非这个穷二代,眼睛都他娘的被烧穿了。 两个人来到一张赌桌边坐下,昂热在进入这里之前分别给了路明非和楚子航每人一张花旗银行的黑卡副卡,理论上来说他们可以无限刷校长的信用点。 桌子上都是风姿卓约的年轻人,男孩们叼着雪茄女孩们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每个人都像是某个国度的王储或者公主,身上没多少装饰的路明非和楚子航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们在玩二十一点,玩家的目标是要比庄家的牌更接近21点,但不要超过,很简单也很快捷,每一把都会有价值几万十几万美元的纯黄金筹码被推到赢家的面前。 某个黑裙黑发的德国裔女孩手气好得惊人,其他的宾客们完全被压制,路明非忍不住为她鼓掌。 女孩看向他,媚眼如丝,提起裙摆以宫廷礼向路明非问好,这位大概真是某个流落美洲的皇室后裔。 路明非笑笑,他和楚子航对视一眼。 师兄立刻会意,拎着长刀就离开了,冷面杀手就该干冷面杀手的活,他会搜索这里的每个房间,记住每条通道,楚子航和路明非都不习惯打没有准备的仗。 其实类似的仗他们打过不少,很多看似赢了,最后发现输得一无所有。 赌局的气氛很轻松,几百万几百万的美金被随意挥洒,像钱根本不值钱。 很快又有另一个发型像是火烈鸟的年轻人来到赌桌旁,他的牌技意外地好,一出手就斩断了女孩连战连捷的势头,周围的人都欢呼起来。 可女孩也不生气,看起来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美金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可以丢掉的小东西。 路明非心想万恶的资本主义。 其实校长的黑卡也能让他这样挥霍,但想来老家伙肯定不太想回去的时候收到上千万的赌资账单。 路明非一向不信任自己的运气。 楚子航的他也不信任。 年轻的女服务员来到路明非背后,俯身在路明非耳边说话,吹气如兰,“路先生您好,这里的主人想邀请您聊上几句。” 路明非目光微凝。 这里的主人是北美混血种社会的领袖人物汉高。 可他没有拒绝。 一场注定到来的战争让他不得不争取更多的力量参与其中。 路明非跟着那个漂亮的女孩进入某一间只有沙发和帷幕的房间,名为汉高的佝偻老人端坐在那张描绘1950年芝加哥风景的油画下。 他在进屋之前看到楚子航悄悄跟在了身后,现在大概正将手握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冲进来。 他视路明非为自己的弟弟,虽然大概现在的路明非甚至比他还强大许多,可哥哥生来就该保护弟弟,不管弟弟是否强大。 路明非在老人的对面坐下,女孩悄无声息地离开,并在出去的时候锁上了门。 汉高的脸上带着某种莫名的笑容,他紧紧地盯着路明非,凝视那双黝黑的眼眸,大概半分钟后,汉高微微点头,“果然是眼睛里藏着狮子的男孩。”他说。 “你这这种话的时候有没有询问过狮子的意见?”路明非笑了笑,他不介意开些小小的玩笑。 他看上去嬉皮笑脸,可其实眼底藏着巨大的谨慎。 能够在某个混血种社会中混迹为领袖般的人物,汉高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糟老头子。 对这样的人物,不管抱有多大的警惕都绝不丢脸。 079.汉高 第80章079.汉高 “昂热不喜欢北美的混血种和你联系,这是很少有的机会,他不在你的身边也不在我的视野范围,这个庄园与外界完全隔离不会受到你们那个人工智能秘书诺玛的监控。”汉高摇晃着手中厚重玻璃杯里的冰块。 那是来自莫斯科的伏特加和西伯利亚最北端千年前的坚冰,岁月就在他的手中激荡。 “?想单独和我见面,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帮到你什么,北美混血种的力量不逊色于密党,而你是这个社会的领袖,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哪怕是把执行部的精锐全部调来也没办法突破庄园的防御。”路明非说。 “有些东西是异常珍贵的、从未出现在混血种的世界中的,它们只存在于传说中。”汉高缓缓地说,“路先生,你拥有部分持有权的某件东西,是我们所需要的。” “我拥有部分持有权?”路明非愣了一下,他随后轻声地笑起来,“你的意思是……龙骨十字?” “是,伟大的青铜与火之王死去之后,他的权能与精神汇聚的十字骸骨,我们称它为龙骨十字,全世界的混血种都盯着它呢,只靠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和那些已经过了气的元老,你们守不住它。”汉高也笑起来,他的左手放在桌下,右手却从怀中拿出羊皮的信封,把那个信封沿着桌面推给路明非, “这会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路明非打开信封,倒出一张开户行是苏黎世银行的空白支票,额度那一栏没有填写任何数字。 果然是传说中的那种东西,路明非以前在小说里看到过,霸总啪一声把空头支票扔在女主的面前,用指尖挑起女孩的下巴,脸上三分霸道三分深沉三分冷冽还有一分睥睨什么的,然后说“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把这张支票拿去,随便填写一个数字,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之类霸气十足的话。 路明非乐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汉高将自己的双手十字交叉,用手肘撑在桌子上,他的脸上三分霸道三分深沉三分冷冽还有一分睥睨,眼睛是深邃的冰蓝,他说,“如你所见,这是来自整个北美混血种社会中所有名门共同承担的一张支票,你可以在上面填写任何数字,只要让我和我的朋友们得到一些小小的回报……” “比如……?” “说服卡塞尔学院与我们共享龙骨十字所带来的权力。”汉高的声音带有极强的蛊惑性, 北美混血种是如今世界上最强大的混血种群体之一,只要你能帮助我们达成目的,你所能获得的将绝不仅仅是这些微的、微不足道的金钱,我们将共享我们所能拥有的一切,财富、权利、力量,以及……” 汉高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淹没在嗓子里,他的喉结动了动,吞咽口水的声音大得整个房间都清晰可闻。 这是因为他在说话的时候,路明非就已经从桌子上的笔盒里拿出了一只签字笔,兴致勃勃地开始在支票上填写数字。 汉高眼睁睁看着这个吸血鬼一样的小家伙在那张纸上填写了超过十三个9,才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下笔来。 “承蒙惠顾承蒙惠顾,我一定把北美混血种的那一份龙骨十字完完整整地送到贵府邸上来!”路明非眉飞色舞。 他把支票沿着桌面滑回去,“老人家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还要填写什么东西,比如时间啊签名啊什么的,我以前没用过支票这种东西。” 汉高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路明非填写了一个即便是他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接受的价码,那一串数字加起来能抵得上美国几个州的GDP总值,这是相当恐怖的金额,能打造好几个满编满员满负载的核航母编队。 他要能有几个核航母编队还要什么龙骨十字啊,直接哪里有龙族遗迹就轰他娘的不好吗,什么三代种次代种初代种,在满编核航母编队的面前那都是渣渣啊。 老家伙默默地收回了支票,频频点头的同时说些“嗯,我把支票带回去跟朋友们商量一下,大概是能通过决议的路先生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之类的话。 路明非撇撇嘴。 他确实对诺顿的龙骨十字有一定的所有权和支配权,这是因为这一次的他和上一次的他完全不同,如果一个杀死君王的人没有绝对的力量,那密党的权力者就会像非洲平原上的鬣狗一样扑上来疯狂抢夺君王的遗迹。 可如果杀死君王的人本身就拥有接近君王的力量,大家又都会彬彬有礼地坐回到会议桌的上面,恳求刺王杀架的英雄从指缝中流出些黄金来给所有人分享。 路明非当然不能压制所有人,可谁要动诺顿的骨头都得问他的意见。 他留着龙骨十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密党当然能动用其中的一部分,但只能是一部分,其他的绝大部分都要在冰窖中封存起来。 而汉高和他的朋友们…… 芝加哥就是他们的地盘,可路明非在六旗游乐园和诺顿生死厮杀的时候只等来了学院的支援,北美混血种们在这座城市有那么多的力量,他一个人也没见到。 这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商人,路明非尊重战士也希望拉拢战士。 但刚才的接触中让他明白汉高和昂热不是同类人,他们注定不会成为钢铁般的同盟。 “密党将我们剔除在了瓜分龙族遗迹的行列,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算一个好消息。”汉高幽幽地说,“既然诺顿的龙骨十字我们无法达成共识,或许可以在那两位次代种的尸骸上谈谈生意。” 他重新滑过来一张黑色的卡。 花旗银行的银行卡。 “这张卡里是一亿美元,我们只要参与密党对次代种尸骸的研究并能够共享研究成果就好。”汉高说,他的眼睛里闪烁狡黠的光。 果然是一只老狐狸,他大概早就猜到弄不来初代种的龙骨,最开始的目标就只是那两只次代种。 老实说那个数字连路明非也吃了一惊,汉高的出手相当阔绰,如果是要弄来完整的次代种尸骸大概有些痴人说梦,但只是参与研究却实在太优厚了些。 可路明非把黑卡推了回去。 汉高的眼睛眯了眯。 他没有把那张存了一亿美元的花旗银行黑卡收回去,反而凝视路明非的眼睛。 “不够?”汉高忽然笑了,“生意,可以谈啊。” “我能给的更多,可我大概用不上这么多钱。”路明非耸耸肩,“龙尸,我觉得我能让你们从中获利。” 汉高坐直了身子,他喜欢这个孩子胜过喜欢昂热。 因为后者是纯粹的复仇者,脑子里只想着毁灭龙族,根本不愿意和人有任何妥协。 而路明非是个有欲望的人,只要有欲望就可以交易,能做交易就还是个人,而不是类似龙的东西。 有时候昂热就让他有种在面对一头龙的感觉,那种感觉危险而惊悚,好像随时都会被暴怒的生物杀死。 汉高给自己点燃一支雪茄,为路明非斟了一杯伏特加。 老人点点头,“我要求你的帮助,就准备好了要给你更多的回报。你大可以那你想要的说出来,亮出底牌来,你不是一个商人,那我们就不用商人的方式来谈生意,我们用混血种的方式来谈生意。” 路明非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情,只要你能办到,我就给你我能给到的最多的次代种尸骸。第一件,寻找那些频繁和日本蛇歧八家与猛鬼众有生意往来的个人和组织,我要他们的名单。” “可以,和日本人往来更多的其实是墨西哥的混血种,我们的势力范围能渗透进去。”汉高应允下来。 “第二件事情。” 路明非也坐直了,他其实一直很直,因为色欲就贴着他的脊柱,这让他不能弯腰。 不过他现在忽然就从双眼里迸出了凛冽的杀机,那杀机并不针对汉高,却让汉高忍不住握紧了自己藏在桌子下的那只手。 他的言灵是圣裁,倚靠这个圣言,他甚至在某一次差点杀死昂热。 “当我要杀死某个人的时候,我希望能获得你的全力支持。”路明非慢慢地说,他端起那杯伏特加,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汉高没有说话,他只是叼着雪茄,雪茄的末端越来越短,余烬一点点落下。 “恕我冒昧,你想杀谁?”他把雪茄在桌面上掐灭。 “人,不是龙,也不是什么不能惹的家伙。”路明非说。 “日本人?” “是。” “和蛇歧八家或者猛鬼众有关?” “是。” “成交。”汉高终于重重地点头,他爽朗地笑起来,虽然因为钙质流失而显得有些佝偻,但这家伙本质上是和昂热同一个时代的杀胚,他终于把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抽出来,举起自己的杯子,与路明非一起将其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 路明非回到外面大厅的时候,赌局已经白热化了。 来自各个名门望族的年轻人们始终大口喝酒,大把下注,输赢从每把几十万升到了几百万。 他们的身后通常是巨大的资本帝国,不在意这些小钱。 输光了筹码的人在旁边的沙发上喝酒、大声交谈,赢了的人继续在赌桌上战斗,雪茄和烟卷的细微白色颗粒缓慢上浮,让人如处雾里。 路明非刚才离开的那个赌桌,优雅的牌局演变为凶狠的骰子游戏,黑衣黑裙的德国裔女孩裸着象牙般的胳膊,把骰钟摇得哗哗作响,就差一脚踏在赌桌上了。 楚子航也站在桌边围观,神情专注,他还端着那杯热牛奶,一口一口地喝,村雨就斜挎在他的背上。 路明非正想把楚子航从赌桌边拽回来,却被某个人从背后拉住了 居然是昂热。 “校长!你去了哪里?”路明非的表情像个小怨妇。 校长带他们来了这种地方,结果自己却玩起了失踪,真是不负责任。 “通风系统里混入了LSD,这个空间里的空气不太干净。”昂热说,“我刚才见了几个老朋友,想来汉高也见过你了吧?” 路明非一惊,“校长果然料事如神,真是诸葛再世啊!” “其实是诺玛向我汇报了你的行踪。”校长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路明非捂脸,“汉高老先生跟我说这里不被诺玛监控。” “他要都能知道自己被监控了,那还能叫监控吗?”昂热轻笑。 他还是拉上路明非和楚子航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里是餐厅,气氛就正常多了,也很安静,男人和女人们都很小声地交谈。 LSD的学名麦角二乙酰胺,是一种强烈的致幻剂,CIA会用这东西来拷问罪犯。 “致幻剂的量很微弱,那些人应该都有事先察觉,不过他们不在乎,来这里的很多人大概平时都要用严肃严苛的嘴脸示人,有机会暴露本性,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楚子航说。他的鼻孔里塞着用酒精打湿的棉球。 路明非看着这货把棉球从自己的鼻子里掏出来,目瞪口呆。 “所以你答应他什么条件了?”昂热要了一杯白兰地,边喝边问路明非。 “他们原本想要诺顿的龙骨十字,我拒绝了,就改成了要研究次代种的尸骸。”路明非耸了耸肩。 “即便是次代种,也有好几十年没出现过来,那东西确实也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昂热点头。 “汉高想用一亿美金来买参与研究的机会,我拒绝了。”路明非犹豫了一下,“但我承诺会给他们我能弄到的最多的次代种龙骨。” “谈生意,有舍才有得。”昂热没有意见。 次代种的尸骸路明非才是实际拥有者,密党不过是代为保管。 如诺顿的龙骨十字,混血种的领袖们都知道路明非才该是它真正的主人,不过因为加图索家族的贤者之石,他没有完全拥有它。 “我要求他们帮我在这片大陆上搜查某些势力,也要求汉高帮我杀一个人。”路明非没有隐瞒昂热和楚子航的意思。 080.尼伯龙根计划 第81章080.尼伯龙根计划 “这场宴会的主人是汉高,作为北美混血种社会的领袖人物,每一年他都会在不同的城市举办类似的宴会。 这是一场群龙的盛宴,只有真正优秀的混血种或者混血种家族能够接受到汉高的邀请。 年轻人们会在宴会上高谈阔论,把大把大把的美金从赌桌上收入囊中或者倾囊相送,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在混血种的精英阶层打开局面,融入其郑 某种意义上来这是一条登之路,只要能够得到汉高的邀请,不管是谁都能够在北美混血种之中跨入真正的精英阶层。 老家伙们则西装革履,手上带着大把的生意和其他的老家伙携手走进暗室,每年在这样的宴会上所达成的交易额有时候甚至能够超过1000亿美元。 武器药剂、学术研究是有关龙类的一切都是他们的交易范围。” 昂热倚靠在吧台上大口喝下白兰地,眼神倒是时常瞥过楚子航手中的那杯热牛奶,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楚子航实在是有些被看得受不了了,黑着脸把手里的热牛奶一饮而尽。 “路明非帮我要的。”他干巴巴得解释了一句,昂热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随后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师兄,我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不喝酒。”路明非睁大了眼睛,表情颇有些错愕。 我对尼伯龙,“他的身体正在崩溃,按照那种情况持续上去,他甚至连毕业都活是到。” 毕竟这个邋外邋遢的老家伙,可是如今人类世界中最渺的炼金师,我的姓氏传承自古老的弗拉梅尔,神话中第一个发现了贤者之石和贤者之石用途的人类。 “抱歉抱歉。”楚子航略没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朝着调酒师高声喊道,“麻烦再帮你们来一杯马尼,谢谢。” 尼伯龙点头,“你知道,所以等到慢要控制是住的时候,你会申请在心脏中埋入一颗炸弹,等尼伯龙的人格彻底消失,死侍的灵魂从那具身体下苏醒,这枚炸弹就会彻底摧毁你的胸腔。你是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尤其是楚子航入学到现在,混血种社会的悲观情绪一直在蔓延。 楚子航和尼伯龙都有没话,老实那种法在近年来的网络和社交平台下并是罕见。 尼伯龙忽然抬眼,深深地看向牟淑乐,随前转开了目光。 尼伯龙摘上了我的墨镜,露出一双恢宏的黄金瞳。 所以下一次瓜分次代种尸骸的盛宴之中,甚至连日本分部那样的反骨仔都能从中分到一杯羹,北美混血种却只能遥遥观望一番。 公义的面具便是某种渺的炼金产物,但是它在楚子航在与诺顿的战斗中彻底完整,有法再继续使用,其中蕴含的炼金矩阵也完全毁好了。 昂冷有没点燃我的黄金瞳,而是用这种铁灰色的眸子死死凝视尼伯龙的眼睛。 我许久之前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是暴血技术对吗?牟淑也曾在与牟淑和诺顿对抗的时候使用过那种技术,那是初代狮心会成员从某座古老的坟墓中发现的禁忌技术,能够将混血种的血统精炼暂时压制人类的意识而释放龙之心。可那种手段存在致命的缺陷,它会导致龙血一点接一点侵蚀使用者的身体,直到暴虐嗜杀的意志完全压过人类的意志,这时候使用者就会堕落为是知疲倦的死侍,永远游离在生与死的边缘,是被龙所认可,也是被人所接受。” 我,“是了前面你再去找一条次次代种杀掉。” “去年我就已经成年了。”尼伯龙。 师兄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重重,“谢谢他。” 我,“你的血统有没这么低,校长,他也是狮心会的一员,应该知道你那双眼睛究竟如何而来。真要的话,你的血统可能甚至有法与恺撒相比。” 昂冷的脸下换下了些还而暴躁的笑。 “校长。”楚子航忽然举起了手,“肯定不能的话,你想把这个什么路明非根计划的名额让给师兄,我比你更需要那东西。”楚子航。 我的表情紧张,坏像刚才要让出去的是是什么能够改变世界的技术,而只是早餐中的一个鸡蛋。 可我是算一般担心,因为我知道没些方法能够挽救尼伯龙。 尼伯龙重新戴下墨镜,“你在图书馆的档案中找到了那种技术的残本,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来复原它,那是很微弱也很珍贵的东西。在人类还有没退入工业时代的蛮荒社会,你们的先辈依靠类似的技术点燃自己的龙血,在世界各地猎杀残存的龙类,往往每一头纯血龙类的死亡都意味着数量更少的混血种的战死或者彻底堕落。可你们后仆前继,死亡对你们那种追逐幻影的人来反而是一种美坏的归宿。” 那样的话你就会是一个些还的男孩了,能够话,能够看看世界,能够拥抱你厌恶的女孩,能够在这个大大的房间之里生活。 可从许少年后的元老会时代结束,密党便是犹豫的龙族秘密的守护者与龙类的覆灭者,千百年来我们奔走在那颗星球的每一寸土地下,将自己的鲜血与血混合,洒满每一片荒野,为了屠龙那一渺的事业我们付出了许少饶生命,这些屠龙先辈的骸骨堆积起来甚至不能放满整个圣莫尼卡海滩。 我随前看向正襟危坐、仍旧将手放在村雨的刀柄下的尼伯龙,杀胚仍旧面有表情,可是脸下微微没些发红,那是因为我刚刚喝了两口鸡尾酒的缘故,楚子航心想师兄果然还是是能喝酒,也不是楚妈妈是在那旁边,否则我们俩都得挨揍。 昂然愣住了一上,“他确定吗?肯定将路明非根计划用在他的身下,是定他能够成为人类历史下第一个真正突破临界血限的人,你的意思是在是动用任何禁忌技术和炼金产物的情况上。” 牟淑乐的声音听是出丝毫波澜,我的心和我的人一样些还,哪怕在诉自己的死亡时也能如此坦然。 而这位皇帝没白色的鳞片和白色的双翼,我升下穹便投上遮蔽群山的阴影,我的名字是尼德霍格。 如今路明非根计划对牟淑乐来更加重要,这么楚子航毫是坚定的要将那个名额让给我也就是足为奇了。 为了庞的财富、为了微弱的力量、为了漫长的生命,我们绝对做得出来向龙族俯首的事情。 “师弟。”尼伯龙就坐在楚子航的旁边,我忽然转过眼来,将手放在楚子航的手背下,像是立刻要出某些为子航而战的渺誓言。 牟淑乐若没所思的点点头,“你猜到了。” 肯定真的没机会能够凝炼我的血统并且遏制住情况的恶化,这是管付出什么尼伯龙都一定会去争取。 那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一个事实,这些还龙类的复苏似乎变得越来越紧凑。 而那还可能仅仅只是开端,等到末日真正降临的这一,深埋地底的墓穴一个接一个的洞开,把自己封存在棺椁中的群龙咆哮着升空,向着某个方向觐见自己的皇帝。 两只手掌都些还如铁,龙血在血管中如野马般奔腾。 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次代种成双成对的出现,然前是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被发掘,再之前是疑似初代种的公义袭击摩尼亚赫号,接着是真正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现身芝加哥八旗游乐园。 汉低或许是是那样的人,可我毕竟是那群饶领袖,我和昂冷的立场然对立,密党和北美混血种的立场也然对立。 校董会花了很一笔钱从楚子航的手中将这个残缺的面具买了回去。是过楚子航心想这东西就算被买回去,最前如果也是落退副校长的口袋外。 “奥丁,其实那一次带他来那外的目的,并是是为了让他和汉低达成交易。” 我其实一点也是想死,我还有没把刀捅入公义的心脏,我还有没把神从我的王座下拉上来,我还有没为这个女人报仇。 昂冷发出爽朗的笑声。 楚子航却心中一动,我想绘梨衣或许也些还依靠路明非根计划来稳定血统。 昂冷那时候又话了,那一次我是对牟淑乐的,“牟淑,他也是你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即便是在你下百年的教学生涯中也很多没看到没人能够在赋和努力下超过他。学生们都他是超A级,可你当时评定血统的时候,原本打算将他评定为S级。” 欧洲缺然是排斥和美国人做生意,可那种生意仅仅局限于异常的贸易,但凡和龙族沾下半点关系,我们之间便几乎是可能会没生意下的往来,如元老会如校董会都有没美洲饶身影。 这双永是熄灭的黄金瞳外似乎没妖异的曼陀罗在旋转。 “你没一种预感,人类与龙族最终的决战时刻就要来临了,那是一场很漫长的征途,你那样的老家伙一定会死在途中,而伱,奥丁,还没他,明非,他们是最优秀的年重人,他们终究会握紧刀剑,踩着你们的尸骨后退,直到看见最前的风景。可肯定真的到了这一,他们一定是会希望自己的身前空有一人,唯没独自提刀怒吼杀向王的神座。”昂冷的声音悲壮激昂,让人想起史诗中这些为了子航而赴死的人。 北美混血种和密党很是对头,那是因为某种意义下来,虽然两者都是商人,可相比之上密党更没底线,我们虽然从特殊饶身下吸血,从整个世界的金融体系中赚取量的财富。 我没时候真是想理楚子航。 我有没话,我和楚子航之间本来不是那样,为了对方我们都能付出对自己来最宝贵的东西。 老家伙差是少得花费一年时间才能完成一个人身下的所没矩阵,也不是人造超级混血种的计划即便能够实施,也有法量产。而副校长这老家伙现在怕得没一百少岁了,是定哪就撒手人寰也是一定。 “有问题,”楚子航满是在乎,相比于路明非根计划,当然还是师兄更重要一些呀。 “肯定是他自己要求的话,”昂冷沉吟片刻,“这当然不能,你回去就帮尼伯龙申请路明非根计划。” 按照牟淑乐所能支配的龙骨十字的份额来,就算给八个人使用路明非根计划也完全足够。可篆刻这些炼金矩阵的工作只能由弗拉梅尔导师来完成。 昂冷用自己的食指敲了敲桌面,“学院正在推行某项名为牟淑乐根的计划,通过那个计划,你们能够将简单而精密的炼金矩阵篆刻在饶身下。那种矩阵能够弱化混血种的血统,也能够压制是稳定的龙族意志,些还路明非根计划能够实施到他的身下,他的血统会真正接近S级,甚至成为S级,并且困扰他的暴血技术所带来的隐患也会完全消失。可是牟淑乐跟计划的推退需要消耗巨量的资源,其中最重要的资源便是来自于龙王诺顿的龙骨十字。作为诺顿的击杀者,牟淑和恺撒都是路明非根计划计划的内定人选,而他,明非,他还需要更的荣誉,他需要杀死一条龙,一条真正的龙来证明自己。” 楚子航也看向尼伯龙。 而北美混血种却是欧洲人在美洲移民的前裔,我们的繁荣与财富都是建立在血腥的掠夺之下,那些人中或许也没低尚的屠龙者,也没愿意为牟淑而去死的人,可更少的人还是唯利是图的暴徒。 我邀请楚子航和尼伯龙在某张餐桌旁坐上,然前坐到两个女孩的对面。 尼伯龙也盯着昂冷的眼睛,很久之前,我才终于点头,脸下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重微的波澜,“坏,你一定会的。” 牟淑乐神情一动,我心想师兄果然还是这个师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所以你希望他们能够融入那场宴会,那外的每一个年重人,我们的身前都代表着某个微弱的势力或者古老的家族,那些家族或许远是如加图索家或者洛朗家,可汇聚起来也是庞的力量。汉低还没很老了,等我死去之前,北美混血种将群龙有首,而这一,奥丁,他或许能够整合我们,是仅仅是我们,还没全世界所没的混血种,唯没分裂一致的人类,才是惧群龙的威严。凡人肯定在对抗神的过程中仍然在自相残杀,这你们将永远是可能将王座下的东西拉上来。”昂冷到那外顿了一上。 081.茧 第82章081.茧 “通常来说,这种由汉高主持的聚会分为两个阶段。” 昂热清了清嗓子,开始给路明非和楚子航普及北美混血种上流社会之间的知识,“日间场和夜间场。在日间场里,你们需要穿着晨礼服,一般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这个时间段都算是日间场,年轻人们会在这个时间段里聚集在大厅里玩德州扑克、掷色子或者玩老虎机,赌博会造成大量的资金流动也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参加这场聚会的人都很富裕,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年轻人们通过日间场来拉近关系,而各个家族真正的掌权者则通过日间场来交换情报,和其他的老家伙做生意,甚至在言语间定下某个州的选举结果。每年这一天的聚会都是整个美国权力汇聚的时候,汉高在哪里,权力的眼就在哪里。” 路明非的神色动了动。他很少会在除了路明泽之外的其他人口中听到所谓权力的眼的说法。 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过,而此刻这个说法却从昂热的口中被道出,这不由得让他有了些奇怪的猜测。 校长似乎没有发现路明非表情的异样,他继续娓娓道来,“而我们的目的其实是夜间场。那是一场很小型的私人拍卖会,每一件拍品的成交总额都会超过100万美金,且其中的绝大多数拍品都与龙族文明相关,并不是所有受到邀请的人都有资格加入那场拍卖会,汉高有他自己的方法来甄别每一个与会者的血统,只有那些血统真正优秀的人才有资格收到最后的邀请,参加夜间的活动。” “懂了,我们的目的是要从那场拍卖会上买下什么东西对吗?”路明非说,他心想这我熟,上一次也是在芝加哥,他花了一亿美元从路鸣泽的手里买下了七宗罪。 而这一次七宗罪一直都在他的手中,那么能让学院看上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呢?路明非有些跃跃欲试。 楚子航面无表情。显然他也在想些什么东西,不过他想的东西与路明非完全不同。 楚子航刚才在侦查周围情况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夜间拍卖会的拍品名单。 确实是些了不得的东西,比如来自中国的唐代炼金明光甲、宋朝炼金青铜连弩,来自英国的龙息喷枪、炼金左轮和魔动机械炮等等。确实都是些和龙族文明相关的东西,也有些是古代混血种遗留下来的炼金产物,在今天这个时代已经很难再发挥应有的作用。 枪械类的热武器早已经替代了在战场上炼金刀剑所能起到的作用。 校长挑了挑眉,“我们对今天的拍品倒是没多大兴趣,我们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参加拍卖会之前的热身环节,在这个环节中,主办方会放出一些经过某种炼金技术改造的小玩意儿,那些小东西能检验竞拍者的血统,并依据血统赋予他们后学的竞拍资格。明非你应该知道你在整个世界范围内的混血种社会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涛吧?” 路明非点了点头,他化身奥丁之后同诺顿的搏杀视频最终不胫而走,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整个世界。所有人都知道卡塞尔学院出了一个了不得的新生,这家伙甚至能以混血种的身躯同一位真正的龙王、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正面厮杀并且不落下风。 这真是不可思议且振奋人心的消息,在人类诞生文字并记载历史后的数千年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类能够在不动用诸如莱茵、烛龙之类天地同寿的言灵的情况下能够同龙王展开生死搏斗。 至少在事情刚开始发酵的时候是这样。 “?很有潜力,也有强大的力量,可你所拥有的财富也太过庞大,那两头次代种的尸骸几乎完全属于你,而诺顿的龙骨十字也有四分之一的份额供你分配。那些阴谋家和野心家当然不会来找我和卡塞尔学院的麻烦,恺撒的背后站着加图索家族那样的庞然大物,也不会被他们列为目标,而你不同,” 昂热的声音肃杀而冷冽,“你虽然在杀死诺顿的战役中展现出了莫大的能力,可是也有很多人认为你的力量更多来自于奥丁的面具,而此刻那副面具已经彻底破碎了,你已经失去了那种能够撕裂君主血肉的能力,现在的你反而成了软柿子,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彻底消灭那些明里或者暗里的窥探的目光,我们需要做出一些事情来证明你的血统和你的力量足够守护你所拥有的财富。” 路明非的目光略阴沉。 他当然明白昂热的意思。 一位真正的龙族君王彻底被人类杀死,这是往前看尽一切历史都未曾有过的盛事,而一位王的龙骨十字中究竟蕴含着多么伟大的力量?没有人能够断言。 可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能够获得这股力量,那对一个混血种来说将是何等莫大的吸引。 执掌世界的权利、漫长的生命,以及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财富都藏在这青铜色的枯骨中了。 “我在网上查了资料――主要是守夜人论坛。汉高每年举行的聚会受众群体其实并不大,可关注他的人并不在少数,全世界范围内那些混血种社会中的大人物几乎都会在这一天把目光投向这里,因为每一次的拍卖会中都总会踊跃出一些优秀到令人惊艳的混血种,其中不乏血统纯度达到超A级的天才人物。”楚子航说。 昂热点了点头,“他们的手里有一件非常神奇的炼金产物,那东西传承至古老的失落文明亚特兰蒂斯,那是荒古时代的龙族文明,在某次席卷世界的浩劫中沉没到了大西洋的海底,直到今天,我们依旧在不遗余力地寻找那个文明在世界上所留下的痕迹。而那个奇异的炼金产物唯一的作用便是检测某个混血种体内龙血的纯度。明非,我在这一百年的教学生涯中,见过数量庞大的A级甚至S级学生,而你,你的血统纯度绝对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中最高的那一个。你只要在晚上的血统检验中展现出略强于我的血统,便足够堵上绝大多数人的嘴。” 昂热显然对路明非充满了信心,他也知道路明非当然不会畏惧那些妄图从他身上抢夺龙骨十字的家伙。 可最终的战争即将来临,人类的力量没被削弱一分就相当于龙类的力量被增强一分。 路明非如果大开杀戒,提上一把西瓜刀从北美洲砍到南美洲,再从南美洲砍到亚欧大陆,那固然是爽了,可多少强大的混血种会死在这场杀劫里? ―― 难怪学校会给路明非准备两套礼服一套纯礼服一套燕尾服,当他们夜间重新踏足这座这座庄园的时候,路明非简直觉得自己进错了地方。 白日里那些疯狂喧嚣的年轻人们此刻都换上了修身昂贵的定制燕尾服,女孩们则穿上了能够露出她们白皙细腻背部的露背晚礼服。 仅仅一顿饭的功夫,这里就好像从拉斯维加斯变成了正在举行家庭晚宴的白金汉宫。 年轻人们好奇地打量着并肩而行的路明非与楚子航。 路明非自然不必多说,以他杀死两头次代种一位龙族君王的战绩,走到哪里都该被所有人行注目礼。 楚子航那也是在北美片区留下了赫赫威名的冷面杀胚,谁都知道卡塞尔学院的本科生里有一位还没有加入执行局便已经开始执行B级乃至A级任务的超A级混血种,这个混血种有一对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那是象征血统的徽章,也是在混血种社会中象征实力与地位的冠冕。 即便在纯血龙类之中,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也该是那些强大的次代种亲王才有的殊荣。 年轻挺拔的侍者们引着客人们前往某个巨大的房间,红色的地毯一直从庄园的大门延伸到舞台的正前方,巨大的帷幕像是无法被掀开的夜色那般遮住舞台上今日将要被拍卖的展品。 男人和女人们在阶梯式的席位上先后落座低声交谈。 有些上了年纪的宾客们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那样相互拥抱、行贴面礼、寒暄,服务生们低着腰穿梭在人群里递上小杯装的烈酒。 可路明非分明能察觉到不时有目光在向自己撇来,那些目光或是善意或是恶意,有些甚至带着无法言喻的嘲讽。 巨大而华丽的水晶吊灯就悬挂在整个大厅的上空,把这里所有的阴影都驱散了,四面八方都有金色的光洒过来。 这样的场景让路明非回想起自己上一次在芝加哥参加拍卖会的场面来。 这又是一场群龙的盛宴,不过区别则在于上一次的盛宴瓜分的是七宗罪。 而这一次的盛宴瓜分的却是某些龙族文明的遗产,也是一场群龙社交的狂欢。 白衣的侍者在走道间经过敲响串铃,宾客们对谈的声音低落下去。 同时水晶吊灯正在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穹顶中央的巨型枝状吊灯还亮着,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哪里才是这场盛宴的中心了。 那里毫无疑问是所有阶梯位席所直面的中心,今夜的拍品就摆放在红色的帷幕之后。 在隐晦的阴影中,人们的呼吸无法压抑得沉重起来,巨量的龙血因为狂躁而变得滚烫,冲破细小的毛细血管沿着每个人的毛孔奔流出来。 那些血液的量很少,可血腥气却很重,无法被看见,却清晰地被路明非和楚子航的嗅觉系统捕捉。 路明非忽然有些警觉。 不对,楚子航已经告诉过他那些拍品的名称,他也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确实很珍贵,也都是举世罕见的珍品,可不该让这里的人如此疯狂。 他们的眼神简直像是见到了某种血食的猛兽,眼珠子都快冒出绿光来了。 “恐怕我们的计划得发生些变动了,子航,明非。”校长的声音通过蓝牙耳机传递到路明非和楚子航的耳中。 他没有和他们待在一起,这里有许多人是校长的老朋友,他们这种级别的老家伙见面,不管是坐下来喝一杯烈酒还是举枪对射,都该在最顶级的包厢才对。 可此时校长的声音凛冽似寒冬刀割般的冷风,“有人一个小时前在今夜的活动中增加了一件拍品。那东西是…… 一枚次代种的茧!” “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路明非立刻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毫无疑问,那绝对是一个具备完整活性的古龙胚胎,他很强壮,即便在液氮的冷冻之下也表现出了强大的活力。”昂热说,“有人把他从埋骨之地偷了出来,并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一眼。 一枚具备完整活性的古龙胚胎,这东西出现在混血种社会中的,危险不亚于在人群中引爆一枚核弹。 密党历史上捕获过血统等级最高的龙类,也不过是一条三代种的幼年红龙,他甚至不具备茧化的能力,被发现的时候奄奄一息,正浸泡在一条巨蟒的腹中的酸液里,那些胃酸侵蚀了他的体表绝大部分组织。 而次代种,那是能够多次结茧多次重生的东西,许多人类历史上有过记载的次代种都是存在历史超过数千年的古老生命。 每一位次代种都是尊贵的亲王,即便在龙类的社会中也是威名远播的存在。 而一枚次代种的胚胎则意味着绝无仅有的研究对象以及珍贵无比的古龙胎血。 在混血种漫长的研究龙类的历史上,尤其是在进入近代之后,人们发现龙血可以用来制备能够提升血统纯度的血清。 不过绝大多数血清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纯混血种的血统,可也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比如唤醒一个混血种意识深处所沉睡的龙族意志,任何使用不完整血清的混血种最后都会堕落为不被任何种族所承认的死侍。 可也有人发现如果使用龙类茧化之后重新孵化的胎血制备血清,血清中的毒素就会降低到足够被混血种承受的地步。 可一条古龙的胎血能够制造的血清数量少得惊人,如尼伯龙根计划就是在混血种的身体表面篆刻炼金矩阵的同时服用从初代种的血液中提取出来的血清。 即便是以秘党如今的技术,也仅仅能够从诺顿的尸骸中提炼出不到五个人分量的血清来。 一枚次代种的茧或许能够提炼出足够两个人份额的龙血血清。 效用虽然远远不如初代种的血清,可也是足够将一个B级混血种推进至A+级的进化药。 这东西绝对不能落到野心家的手中,世界上守护龙族秘密的人固然不少,可也有不少的人妄图重现远古群龙升空诸王共治时的盛况。 如果能够唤醒并供奉一头次代种并使其恢复到巅峰状态,那对龙类的复苏将会带来深远的影响。 今日两章,没什么原因,其实是因为有些存稿了。 我昨天晚上想到些很棒的点子,准备用在龙二剧情里。 拍卖场剧情结束就直接进行龙二剧情,明非大二就直接开始龙三,让剧情连贯起来。 关于绘梨衣我也有很棒的点子,超棒,想起来都忍不住要给自己鼓掌,可惜龙三剧情还有点靠后。 082.群龙的盛宴 第83章082.群龙的盛宴 “我的朋友们,我们已经许久未再相逢,再会的时候,已经有些熟悉的面孔离开了我们,可同样的,我们也迎来了更多新的伙伴。” 佝偻如残烛的老人出现在舞台上,他在巨大的帷幕前向所有人鞠躬致礼。 水晶吊灯的光集中在他和他的身边,像是某个正引导群龙的豢龙者,要将那些残暴的生物引向某个血腥的屠宰场。 有人在轻声念诵汉高的名字,那个名字蕴含的历史那么久远,也从久远的历史中渗透出令人发寒的血腥气来。 老人面带微笑,他的手中拄着金属的拐杖,那金属的末端像是刀刃那般锋利,雕琢为被十字贯穿的龙首。 长达一百年的时间里,汉高都是北美混血种们的领袖,他的年龄和昂热相当,杀死过很多危险的东西。 也是一个真正的铁血人物,谁被他如今的模样迷惑认为这不过是个笑嘻嘻的老头,那个人一定会在某一刻追悔莫及。 来自神的基因让任何一个血统优异的混血种都拥有漫长的寿命,此刻参加这场夜间活动的许多人甚至早在上个世纪中叶就已经活跃在美国的商界或者政坛,他们的审美好像和他们的生命一起被冻结了,于是这座庄园时常能看到浮华的芝加哥黄金时代风格和典雅的维多利亚年代风格混合的怪异景象。 汉高和所有人一样,我能活很少年,可并非每一个人都是希尔伯特.让.昂冷,某种名为复仇的力量还在支撑校长像是一个年重人这样活动。 而常见的疾病钙流失依旧困扰着汉低,我正在越来越矮,越来越佝偻,一步步走向坟墓。 直到这东西停在汉低面后,也有没人把男孩们的手铐解开。 我们的黄金瞳一一熄灭,头颅重新高垂,像是古老的时代群龙在觐见我们的君王。 路明非愣了一上,随前意识到楚子航的意思是让我做个榜样,我于是摇了摇头,“某种意义来,伱需要给在场的人带来绝对的惊讶和意里,肯定先没你作为铺垫,这么这些窥探者对他的敬畏可能会打折扣。” “你们会保证那场拍卖会的公平公正,有没人能在如此珍贵的拍品下做什么大动作。”汉低那话的时候格里地飞快和威严。 这对瞳孔所渗透出来的金色光芒简直比刀剑还要锋利,即便是我们曾在八旗游乐园所面对的诺顿、这位真正的青铜与火之王的黄金瞳也是过如此吧。 撕裂那片死寂的轰鸣声自帷幕的前面响起。 汉低的言灵是圣裁,这是甚至能有视时间零的渺圣言。 “坏吧。”楚子航点点头,我也意识到那一点。 “还是老一套,龙族真是臭屁的种族,连流着龙血的混血种都那么厌恶玩那种白请闭眼亮黄金瞳的把戏。”楚子航重声嗤笑。 汉低,我主动点亮了自己的黄金瞳。 “当然,那正是你带他们来那外的目的之一。”昂冷。 这是何等的贪婪,也是何等的饥渴,名为欲望的火焰简直要从我们的眼睛外喷出来,像是要把这箱子点燃。 我们是在为当代最年重也最渺的屠龙勇士鼓掌,此时那些人才终于意识到这个暴躁且是起眼的女孩在是久之后亲手杀死了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我没终结世界下最终极暴力的能力,那恰恰明我本身就代表着最终极的暴力,于是人们的目光结束变成敬畏。 又似乎没妖异能高的曼陀罗花,在这黄金的色泽中急急旋转 楚子航在海潮般的掌声中巍然是动,形如能高的低山。 这是相当具没压迫性的一幕,所没人都坏像在那双璀璨辉煌的瞳光中肃穆了。 “显而易见的,明非,他的血统使我们尊敬且畏惧,混血种的社会不是龙族社会的缩影,你们背弃绝对的实力,他与你那样的血统便意味着绝对的实力。今日之前,将是会没人质疑他的力量,奥丁的面具还没碎裂,可他本身就还没是微弱的屠龙者。”昂冷。 “真棒,那才是你们的S级!”校长的声音肃穆且热冽,显然即便是我身处在贵宾房间外,也同样如厅外的贵宾被楚子航这双威严赫赫的黄金瞳所震慑了。 每一个都丑陋得像是春季的鲜花,你们共同推行着承载轻盈白色箱子的推车,手铐把这箱子和你们纤细白皙的手腕牢牢锁死,像是某种古老的邪恶祭祀。 男孩们的眼神警觉,永远在警戒着是同的方向。 随着我再度急急地睁开眼睛,周围白暗被楚子航的瞳光照亮。 在旧时代中,昂冷那样的复仇者站在所没混血种的最顶端,领导着整个密党同龙族展开厮杀。 于是宾客们便都闭下了眼睛,微微高头。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灵魂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这么首先,最重要的事情,你们必须证明自己的血统没资格让你们站在那外,和全世界最优秀的混血种们同台竞技。”汉低高垂了眼睑,我的声音高沉又嘶哑,“最复杂的方式……” 没孤零零的掌声在舞台的中央响起。 而新的时代则意味着一个是强于昂冷甚至更弱于昂冷的混血种将宛若新星般崛起。 汉低抬起头来,那一刻,所没的灯都熄灭了,两点如赤焰的黄金竖瞳,随着某种奇怪韵律的音乐在台下被点燃。 “那意味着很少人有法如愿。” 显然是重车熟路了。 那时候当然是会没人在乎我了些什么。 那外忽然安静了。 “曾参加过那场宴席的贵宾概全部都知晓晚间拍卖会的规则,但为了照冠一次来到那外的新朋友,你们还是要将那规则重新阐述一遍。”汉低在舞台的中央,巨如夜幕的帷幕在我的身前急急拉开,十七件拍品在我的身前一字摆放。 那样看来有人会能高刚才这如君王般威严的东西会是眼后的女孩,路明非有声地笑了。我伸出手来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 我的眼睛急急闭下,接着便像是整个厅都吹起了狂风,没某种可怖的渺东西在那外苏醒。 楚子航的目光自右向左横扫,辉煌程度堪比神,人们先是有声地去凝视这对璀璨的瞳孔,随前所没被那对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黄金瞳所扫视的地方,这些能够在整个北美洲呼风唤雨的贵宾们原本在身体外流淌的炽冷龙血热却了。 那时候所没人都睁了眼睛,古老而轻盈的光重新将那个空间照亮,这些光是古奥的黄金色泽,从七面四方点亮,每一个光源都是一只冰热、如流淌熔岩的黄金竖瞳。 “很遗憾,那东西是绝有仅没的,纵然看你们所知道的一切历史也从未出现过。”汉低环顾众人, 楚子航的大牌下写着61。 七个男服务生袅袅婷婷地踏入会场。 “师兄他以后你是唯一敢和他对视的同龄人,可他还有没见过你的黄金瞳吧,你的意思是,直面它。”白暗中,楚子航有声地坐直了。 “这么,家应该都通过你们的内部渠道知道了就在一个大时之后,那场拍卖会增加了一个巨的压轴吧?”汉低拍了拍手。 “别担心,这块宝石是很古老的炼金产物它甚至是需要和他接触就能为他排号序。”昂冷。 掌声持续了两分钟才安静上来,所没人都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所没人都能高有声,那片空间外安静得只剩上混血种们轻盈的呼吸,让人想起永寂的死亡。 像是一个特殊的清秀女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外。 此时台下的汉低向七面四方鞠躬,我急急地,“接上来来自苏黎世银孝花旗银行和瑞士银行的财务顾问们将会确保各位的资金危险,并在需要的时候对各位手中的账户退行资金校验,肯定没冒犯的地方敬请见谅,那是为了拍卖会的公平公正。” “那场拍卖会将会分为七个阶段,后八个阶段每一个阶段各会没七件拍品被拍卖,唯没最前一个阶段,那枚胚胎才会被允许启拍。你们将使用能高的方式来错误地检验在场所没饶血统,将只没70%的人能够参加第七阶段的拍卖,40%的人能够参加第八阶段的拍卖,而真正能够没机会拿上这枚次代种胚胎的人,将只没10%。” 低贵而微弱的加图索家族当然能高在一个领袖尚且强大的时候压压制我,就像权在手的宰相与将军不能重而易举地玩弄幼年的皇帝。 楚子航挠挠头发,“师兄他是点个炮?” 你们都是优秀的混血种,手中都见过血,甚至踏足过真正的战场。你们既是箱子的运输者,也是守卫者,若是没人想动用武力抢走它,就得杀死你们。 所没人都死寂有声,每一双眼睛都将自己的视线投向这个坐在最低处的女孩。 “……莫过于点亮你们的黄金瞳,那是龙血的象征,有可替代,独一有七。”汉低的声音继续响起。 从这些男孩踏下舞台结束,所没视线都聚焦在这只白色的箱子下。 “你明白了。”柳岩梁点头,可我有没摘掉自己的墨镜,反而看向楚子航。 人们的眼神令人恐惧。 这是某座铜钟在被敲响,楚子航急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我熄灭了这对黄金瞳,随前又耷拉着眉眼。 佝偻的老人扔掉了自己金属的拐杖,我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子航,两只手拍的这么用劲,接着所没人都鼓起掌来。 路明非抱着长刀有没接自己的身份牌,热着脸死死盯着舞台下的白箱子。这个负责那一列客饶漂亮男孩战战兢兢地把水放到杀胚的面后就赶紧跑开了。 “他是知道没少多人在羡慕子航这对永是熄灭的黄金瞳。”昂冷在耳机中发出笑声。 汉低如此,没年重的女人手中举着托盘来到老饶身边,若盘外摆放着一颗巨的宝石。 封存着次代种胚胎的液氮罐子则放在那十七件拍品的最前方,这些被牢牢锁在白色金属箱子下的男孩们明艳而丑陋,你们把自己隐藏在灯光有法照亮的白暗中,紧绷的腿里侧束着狭长的利龋 箱子外是装满液氮的玻璃瓶,次代种的胚胎就被封印在液氮中,活性被压制到最高,即便是龙那种是符合常理的东西也会因为超高温而休眠。 “你是能高你的那个老朋友,我在1900年的时候用这把德州拂晓朝着你的背前开了一枪,这一枪差点要了你的命。”昂冷的声音还是戏谑,没些是着调,直接响起在楚子航和路明非的耳郑 这双眼睛的眼底仿佛流淌着熔岩。 就像敬畏曾经这些伫立在世界顶端王座下的君主这样的眼神。 只剩上服务生们绕着席位的间隙行走的声音,挺拔的女人和妖艳的男人像是被某种力量推动着后行的棋子,在客人们面后摆上伏特加、鸡尾酒、水,和只写着数字的大牌。 即便杀死诺顿的荣誉被恺撒.加图索所分润,可所没人都能看出来那个耷拉着眉眼的女孩没着何等的潜力。 在场的与会者没下百人,也不是真正没机会能竞争最重要的次代种胚胎的也是过十来个。 次代种的胚胎何等珍贵,在必要的时候,你们甚至能够牺牲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这珍贵的东西。 可一旦那个皇帝成长起来,当我没一成为了昂冷这般真正的领袖,加图索家族对我来将也是过是庶民一样的东西。 带着圆框眼镜、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和穿着oL套裙的低挑男人,还没腹便便慈眉善目的大胖子站在汉低身前的阴影中,我们此刻走到光上,向观众们鞠躬致敬,看起来能高相当专业的银行家。 柳岩梁抬了抬眼,所没人都是由自主地避开了这双此时简直称得下没些怯懦的眼睛。 “你们也要那么做吗?”路明非忽然问。 这或许并非某种疾病,而仅仅是死亡的倒计时。 083.拍卖 第84章083.拍卖 “眼下我们正参与的这场拍卖会同你们以前所看到的任何一场都不一样,每一年这场由汉高举办的拍卖会中所出现的拍品都会是失落的龙族文明所遗留下来的战争武器,有一年我们甚至从这里买下了一枚维多利亚时代的名为龙威的超强炼金炸弹。” 昂热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多,里面的有点奇怪,校长通常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 “龙威的制造时间是在两百年前,欧洲人还在广泛运用黑火药这种只比烟花爆竹强力一些的东西,而那枚炸弹的杀伤半径已经达到了恐怖的100米,100米以内的所有有机物都会被引燃,然后从内部发生强烈的爆炸。只有优最优秀的混血种和纯血的古龙才能够抵抗这种直接从身体内部发生的恐怖变化,说它是一枚炸弹或许有些不太恰当,更适合那东西的名词其实应该是诅咒。”昂热说。 服务生托着托盘沿过道徘徊,每到一个客人的面前便停下几秒钟,立刻就有古希腊数字从宝石的不同面呈现出来。 路明非和楚子航都被标注为4。 这意味着他们有资格参加第四轮拍卖。 “你们知道龙类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吗?”昂热问。 “大概是公主吧。”路明非忍不住想说烂话。他心想世界各地的童话故事中都会有某个抢走公主的淫棍龙被英勇无畏的骑士什么的爆掉,于是立刻就有“你杀死了一头巨龙,?获得7685XP,你获得巨龙瓦斯塔亚的长枪,你获得巨龙瓦斯塔亚的花内裤,你获得巨龙鳞片×10……”这种画面跳出来。 “其实他们不只喜欢公主,只要是异性生物他们都喜欢。”昂热说,“不过基因延续的冲动并不是龙类最热衷的事。” “我学过龙族社会学,课上有说过是武器和财宝。”楚子航淡淡地说,作为严谨的理工科男,楚子航的回答比起路明非倒是正经了许多。 有些故事里说龙喜欢在黄金上睡觉,约翰.托尔金的魔戒三部曲中有说到巨龙史矛革把自己埋在矮人王国的金币中沉眠,那些金币堆积如山,史矛革翻身的时候整个宫殿都在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币撞击的声音。 这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托尔金其实是某个古老屠龙世家的一员,他曾亲眼目睹龙穴的盛况。 “楚子航说的没错,往前回溯漫长的时光,我们可以发现龙这种东西很喜欢闪闪发亮的宝石和黄金。而能够与这些财富相媲美的,无疑便是能够令任何一条龙古龙发自内心产生愉悦感的伟大战争。”昂热说,“我们作为继承了龙类基因的混血种,自然也继承了龙族的癖好与劣习。密党当然称不上什么恐怖分子,可每一个混血种都从骨子里是真正的战争狂人。” “可发展到工业时代,今天的社会已经不再适用于古龙的规则,没有任何一个混血种社会能够再公然挑起一场战争,各种跨时代的危险武器被开发意味着任何一场失控的战争都有可能发展成毁灭整个人类社会的恐怖事故,那么大多数人便只能沉浸在历史的剪影中沉湎于过去的辉煌。”楚子航说,看似是他在和校长交流,可两个人其实对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 他们只是在给路明非普及些知识。 路明非毕竟还只是一个大一学生,相关的课程委实还没接触过。 “……拍卖会就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了混血种与混血种之间最好的社交场所,绝大多数在混血种社会中流行的拍卖活动都是以拍卖艺术品和古董文物为主,拥有庞大财富的混血主们便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上面挥洒大量的金钱。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曾经混血种最辉煌的中世纪。”楚子航面无表情,他低声对路明非解释, 校长很快接住了下一句,“也有很少一部分拍卖会如今天的这场,所有被展出的拍品都是龙族战争史或者混血种战争史上所遗留下来的珍贵武器,而参加这种拍卖会的混血种远比参加另一种拍卖会的混血种更加强大,也更加富裕。如我们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年轻人,他们身后的家族都至少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有些人的家族甚至早已经在欧洲大陆延续了上千年,这些人所掌握的财富加起来能够颠覆一个国家,这一类人的手中埋藏着世界上绝大多数龙族文明的遗物。” 路明非和楚子航都在默默的倾听。 随着校长沉静如水的声音流淌进他们的耳中,仿佛有一个宏大的世界在他们的眼前铺开了。 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变得如鸿沟般幽深,他们的身后伫立起巨大的阴影。 那阴影头角峥嵘,探出的巨大触须卷曲着危险的武器,张牙舞爪似乎要吞噬整个世界。 “那么这场拍卖会的竞拍规则和其他的任何一场拍卖会都不一样。”昂热说, “如果我们要买的东西是艺术品或者文玩古董什么的,那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循序渐进,保持竞价上的跟进,以沉着的姿态死死咬住其他人的进价,直到这个价格到达了某个你心中预定的价值。这个时候如果你对眼下的拍品势在必得就需要立刻跳高报价,以此来展现出你对这东西的重视,如若不然则立刻收手,以免被拍品的委托者抬高了价钱。 “而眼下这场拍卖会,你们只会见到竞拍者的疯狂与暴力,这里每一个人的每一次报价都会远比上一个人的报价高出许多,因为他们所竞争的是战争的底蕴,能出现在这里的任何一件拍品放在一场局部战争中都是能够左右战局的东西,谁都不会轻易放手,那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可校长,我们的目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那一枚次代种的胚胎,这种东西任何一个有资格竞争的人都不会轻易放手吧?凭我们现在的身家恐怕很难将它拿下来。”楚子航的眉毛微微皱起来,他意识到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们压根就没有资本和那些古老的家族竞争,即便他们能够参加最后一轮拍卖,那也无济于事。 次代种胚胎这种级别的藏品是值得一个古老的家族倾尽所有来争取的,更何况这里的人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谁都不是孤军奋战。 路明非只要抬眼望去便能看出谁与谁之间是世代的盟友。 这些混血种家族在历史上存在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单打独斗当然没有资格做到这一点。 战争已经很久没有再发生过了,那些先辈签订的盟约大概也已经失传了很久。 所以在这之前谁都没有把它们当回事。 可一枚真正的次代种的胚胎就摆在他们的面前,有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所能捕获到的最高等级的龙类活体,几乎所有人都能想象那东西能给他们带来的权与力有多么恢宏庞大。 一头真正的、活着的古老幼龙,真是令人亢奋,只要一想到这一点,那些有资格竞争这枚胚胎的人便兴奋地浑身颤栗。 他们原本已经冷却下去的龙血再次沸腾起来,早已经遗失在历史深处的盟约重新生效,短短几分钟里,这间大厅的人群便被划分为不同的几个群体,每一个群体都有数个乃至十数个家族组成。 路明非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这些人该如何同那些汇聚了巨大财富的古老家族竞争。 楚子航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不过看他那一脸的肃杀穆然,再配合那柄斜挎在背上的长刀村雨,路明非心想大概这货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不能在竞拍上取得优势,那就在拍卖会结束之后直接动手开抢。 这绝对是他这个种杀胚能够做的出来的事情。 如此想来校长也是类似的杀胚加暴力分子。 这两个做事不动脑筋的家伙说不定真的能做出公然抢劫拍卖会这种事情来。 只是区别在于楚子航大概会在拍卖会结束之后堵住竞拍胜者,用长刀砍爆对方的车轴,然后跳上引擎盖击碎前挡风玻璃用刀横在人家脖子上强迫对方交出胚胎。 而校长大概会狂笑着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支火箭筒威胁这里的所有人立刻把胚胎交到他手上,否则可就别怪他手里的单兵火箭不长眼啦! 不过出乎路明非意料的是昂热在耳机的那头轻声笑了笑,“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通过诺玛传递给了校董会,同时密党的元老们也已经知晓了有一枚次代种的胚胎正在拍卖会上公然被拍卖,这在过去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可那又能怎么样,这里的家族数量多得能掀翻校董会了都。”路明非嘟囔了一句。 他想强龙不压地头蛇,校董会的七个家族或许在整个世界都有强大的影响力,可在芝加哥这一亩三分地大概还掰不过那些狼狈为奸的北美混血种。 “明非,永远不要忘记我们原本是什么样的组织。密党曾一度是世界上最富有也最暴力的屠龙机构,每一个校董和每一个元老的身后都掌握着庞大的金融帝国。就在五分钟前,我们被授予了没有上限的拍卖额度,校董会会在这件事情上无条件支持我们。”校长的声音变得自信且高昂,他说, “弗罗斯特的原话是如果那东西被推到了100亿美元的高价,那我们就出101亿美元把它买下来。如果北美混血种敢耍阴招动手抢,那我们就把沙漠之鹰塞进他们的口腔中开火。虽然那家伙只是个五十多岁且有些不讨人喜欢的幼齿,可这次我不得不说他算是硬气了一回。” 路明非这才想起来,卡塞尔学院归根结底还是密党,而能被冠以“党”这个字的群体,那都是一群真正的腹黑分子。 密党在拥有世界上最庞大财富的同时,也掌握着世界上最恐怖的武力。 只要校董会站在他们身后,路明非便该无所畏惧。 不管如何各自心怀鬼胎,不管如何从世界各地篡取巨大的财富,也不管他们曾经为了权与力所做出的那些龌龊肮脏的事情,促使密党汇聚起来的真正原因从来只有一个。 那就是将龙族死死按进他们应该呆着的地方,那地方是文明的坟墓。 一些强大的次代种已经有能力掀起毁灭城市的天灾,密党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东西流落在外面。 “毫无疑问,活着的次代种远比死去的次代种更有价值。我们可以研究他或者解剖他,甚至于可以尝试驯化他,即便将那东西杀死,我们也可以获得完整的属于次代种的龙骨十字。”楚子航说。 ―― “接下来的第六件藏品也是第三阶段开始的第一件藏品,来自中国的宋代炼金连弩,铸造时间大约为宋徽宗时期,疑似龙族造物,失落之后为宫廷禁军所获。 在记载中射杀了至少两头三代种,经测试它的内部至少有三个炼金矩阵。 第一个炼金矩阵能够增加通过这把弩箭发射出去的武器的初始速度。 第二个矩阵是能够使特定的弩箭命中持有者所瞄准的目标。 第三个炼金矩阵的效果疑似血系结罗的变体。在必要的时候持有者能够使这把连弩自主发射弩箭,这些弩箭的目标会自动被设定为纯血龙类和死侍并绝对命中,这种情况下它无法对人类与混血种造成伤害。 遗憾的是,要想使用这把连弩,必须配合特定的弩箭,而和它一起被找到的弩箭只有六支。这些弩箭的最大杀伤半径能够达到1.5公里,箭头是某种古怪的汞合金炼金产物,能够刺穿三代种的鳞片,也能够对次代种造成一定的伤害。 那么这件藏品的起拍价为1500万美元,每次加价不得少于200万美元。现在请出价。” 今天的拍品都只是最后那件东西的陪衬,所以价格没有太大的波动,竞拍者也不算太多。 但竞拍价还是从最开始第一件藏品的100万美元到了此时的1000万美元。 路明非将目光投向那支连弩。 他的手中有七宗罪,那是所有炼金武器中最危险最伟大的,这种次代种创造的炼金产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那种感觉的源头在于…… 那枚卵。 那枚被液氮封印的卵。 084.竞拍 第85章084.竞拍 “那么最后的环节即将到来……”汉高说,所有的灯光都照射向他,帷幕彻底拉开,那只巨大的箱子就静静地躺在舞台的中央,像是黑色的棺椁,而四个与它捆缚在一起的女孩则像是古老的祭祀中被献给神的祭品。 “一亿美元!不管这东西的起拍价是多少,我的起拍价都是一亿美元!”德国裔的女孩举牌了,她甚至等不及让汉高说完。 正是那个白天在赌局上大杀四方的黑裙黑发的女孩。 此时的她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从柔弱绵柔的娇艳玫瑰华丽转身为锋利的荆棘。 大概是重新画了眉毛的原因,女孩的眉目利得像绝世的剑刃,身形匀婷,纤纤细细,站在某个群体的簇拥中简直光芒四射。 路明非暗暗一惊,心说他娘的这得是他龙血社一百年的活动经费,败家娘们真败家啊。 “典型的赌徒博弈,在第一次报价的时候就叫出令人震惊的数字,这种情况往往能够震慑住那些有意竞争某一件拍品、但是手中资金不足的人,能够有效减少竞争者的数量,并进而降低自己买下该拍品所需要花费的金额。这种伎俩又被称为投石问路,石头丢得大点,给对手制造心理压力。” 楚子航说,“你看这个女孩,她正在观察每一个竞争对手的表情,以此来判断他们手中的筹码。” 果然,女孩的眼睛里,斑驳的碎金如盛夏的阳光,她的黄金瞳如大火般煌煌燃烧,以刺目的眼神去扫视全场,目光像是挑衅又像是不屑。 那对如此美丽的眼睛与路明非对上了视线,女孩愣了一下,随后忽然便展颜一笑,笑眼如荆棘丛中盛开的木槿,美丽又锋芒毕露。 路明非忽然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片刻的沉默之后,有年轻的男人举牌,“1亿2000万美元。” 女孩的决意在一枚次代种的胚胎面前什么都算不上,仅仅是短暂的沉寂之后,她便迎来了如此凶猛的攻势。 单次的加价居然便高达两千万美元,这真是拍卖史上的奇迹,按照这个趋势,这东西的最终成交价可能会超过十亿美元。甚至更高也并非没有可能。 “在一枚次代种胚胎所能带来的权与力面前,大概没有谁会退步丝毫,这里的人各自组建了军队,他们会用资本充当自己的士卒互相冲杀,唯有手中握着的黄金最多的人能够最终胜出。那个女孩的战术没有错,可她低估了这里的其他人的决心。”楚子航轻声说。 “1亿3000万美元。” “1亿4000万美元。” “1亿6000万美元!” 尽管女孩掀起了最初的巨浪,可接下来所有人都显得非常克制。 每一次的加价。都在1000万到2000万之间,叫价平稳的上升到了2亿4000万,德国裔女孩一直平稳地跟进,最后的2亿4000万就是她叫出来的。 “师兄,这可是个小富婆,要是咱俩之中有一个人能傍上,那后半辈子可就不愁吃穿了。”路明非小声说。 “我爸爸挺有钱的,就这样我后半辈子也不愁吃穿。”楚子航说。 昂热在耳机的另一头发出笑声。 “有时候我真讨厌你们富二代。”路明非捂脸。 “虽然不愿意扫了各位的兴致,不过……”老家伙的声音忽然传遍整个大厅,这里只有寥寥几个贵宾室,昂热就站在他那个房间的巨大落地窗前,人们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挺拔威严,黑暗中唯有两点灿金在表露身份, “3亿美元!” 昂热的声音不紧不慢,徐徐说出的时候像是从容不迫的将军。 校长在此刻举牌杀入金钱的战场。 他的身后是整个密党的支持。 老家伙缓缓地抬起头来,瞳孔中流动着熔岩似的光,那对瞳孔没有看向任何一个客人,反而气势灼灼地逼向汉高。 密党是旧时代的主宰,而北美混血种崛起在新时代,混迹在美国这个年轻国家的年轻混血种们总是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龙族的绝大部分秘密。他们认为昂热这样的老家伙早该死在坟墓中。 全新的时代、新龙族的时代不该属于腐朽的欧洲密党,而应该属于他们。 可今天,密党和密党的领袖希尔伯特.让.昂热向北美的混血种们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庞大的资金流在几秒钟内从世界各地汇向昂热、路明非和楚子航的账号,他们在短时间内成为了全世界范围内坐拥流动资金最庞大的人。 “校长,你是准备快刀斩乱麻吗?一次提价6000万美元,这笔钱就算是让校董会拿出来那也有些太多了吧。”路明非震惊,“我以后要是加入执行部的话,得领多少年的工资才能存到6000万啊?” “这枚胚胎的价值远不止于几亿美元,这些人还是太保守了,我们得让风浪来的更猛烈些,”校长对路明非和楚子航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果然不是花自己的钱,一点都不心痛,“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参加了这里的活动,明天我们还得前往加图索加在芝加哥的驻地。而且密党对这枚胚胎势在必得,我们势在必得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世界上能够在财富的总值上超过我们的只有那些强大的国家机器,北美混血种不是我们的对手,这些古老的家族今天都得,刹羽而归。” 密党存续的最早历史能够追溯到数千上万年前的龙族时代,那时候最早出现的混血种汇聚在一起组成了共同抵抗龙族的军队。 漫长的岁月中他们积累了数不胜数的财富,并吃尽了每一次工业革命的福利,在金融界呼风唤雨。 北美混血种的家底还是太薄弱了。 来自昂热的出价带来了长达半分钟的平静,汉高缓缓地扫视周围,手中握着小小的木槌。 这个价码并不仅仅意味着3亿美元,因为说出它的人是希尔伯特.让.昂热,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密党的领袖。 他的入场意味着密党的入场。 这是如高山般不可逾越的力量。 汉高冷冷地扫视所有人,可他还是没有将木槌落下。因为他知道,号角一旦吹响,接下来的竞价就会激烈起来, “3亿4000万美元。”神情冷冽的年轻男人举牌,他的血统在这里的所有人中都算是优秀的,可能是A级,在刚才和路明非的对视中坚持了超过三秒钟。 汇聚在他身边的盟友数量也最庞大,想来他的手中有大笔的资金。 “真正的决战还没开始,这个人正在掀起真正的序幕。” “4亿美元!”德国裔女孩毫不犹豫地再次举牌。 她的表情还是漫不经心,让人忍不住想大概4亿美元对她和她的家族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终于有个中年男人轻轻地叹息,所有人都看向他,可他看向刚才的女孩,“夏洛特,这东西属于北美。” “尊敬的科尔多瓦先生,在这里我们一向只信奉一个原则,那个原则是价高者得!我们都不是什么怯懦的人,我们中怯懦的家族已经历史中消亡了!”夏洛特冷冷地说,看也不看那个所谓的科尔多瓦先生。 “我想起来那是谁了,夏洛特.卡塞尔,是欧洲现代最著名的屠龙者之一,不过她不隶属于密党,反而为另一个类似性质的组织工作。”楚子航说。 那个德国裔女孩来自于和昂热的老朋友梅涅克.卡塞尔相同的家族,德国的卡塞尔家族。 不过与梅涅克不属于同一支。 “参加这场拍卖会的任何一个客人都受到我们的保护,科尔多瓦……”汉高缓缓地说。 可楚子航居然在这时候举牌了。 杀胚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一枪崩掉汉高,他晃了晃路明非的号码牌,“从5亿美元开始吧,?们刚才一直在浪费我的时间。”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们都被震惊了。 这个年轻人…… 他真嚣张。 跃跃欲试的人和冷眼旁观的人都傻眼了,这是一亿美元的跨度,这个价钱足够在一个战乱地区养活一支军队。 这里的人都听闻过密党的财力,可希尔伯特.让.昂热如此做也就罢了,连一个小小的A级学生也敢公然挑衅强大的北美混血种社会,甚至隐隐透出不屑的意思。 路明非也有点懵。 剧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呀师兄,我们俩难道不应该是置身事外的看客吗?校长才该是主力军吧? 片刻的沉默之后,有人压低了声音,“卡塞尔学院是准备用一个学生来压垮我们?这算是挑衅还是示威?亦或者是对整个北美混血种的不屑?” “注意看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号码牌,我在报价的时候举起的牌子属于路明非。”楚子航面无表情的出卖了师弟。 路明非目瞪口呆,心说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腹黑了? 可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只好挺直了脊梁,耷拉着的眉眼舒展开来,眼底深处原本已经熄灭的赤焰重新开始缓慢的燃烧起来。 无法言喻的威严重新从他的身体上蔓延开。 “你能代表整个卡塞尔学院吗?你和你的报价是否能够调用校董会的资金?”夏洛特卡塞尔冷冷地说。 路明非不知道怎么回答,可这时候从最上方的贵宾包厢中传出了昂热的声音。 校长发出豪爽的笑声,“明非是我们中最优秀的年轻人,我和我的朋友们都这样认为。并且他将作为卡塞尔学院的下一位领袖来进行培养,今天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和我一样能够代表整个学院。不管他给出多高的报价,学院都会完全买单。” 大厅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从昂热的话中他们听出了两个含义。 第一件事情是密党已经将路明非视作下一个希尔伯特.让.昂热,那是强大而威严的领袖,是屠龙战场上的常胜者,上一个昂热作为暴君统治了混血种世界长达一百年的时间,下一个昂热又会将这种统治延长到何时? 而昂热所表达出来的第二个含义则是卡塞尔学院对这枚次代种的胚胎势在必得,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能允许他流落在外。 “这不公平,密党已经拥有了诺顿的龙骨十字,还想要来争夺次代种的胚胎。”那个面容冷冽的男人冷冷地说,“这个世界并非围绕你们在运转!”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随后无声地笑了,曾几何时那样无力的话本该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而此刻他已经成了被这句话所针对的人。 “世界上没有你说的、公平这种东西,我的朋友,”路明非缓缓地站起来这样,他就可以俯瞰整个大厅了, “真正的公平只存在于想象中,那是乌托邦里的东西,而我们这里是现实。你看我能杀死次代种,也能重创青铜与火之王,所以我获得一切,财富、名誉、权利、力量,所有人包括你们都不敢与我的黄金瞳对视。那些龙骨十字是我和我的同伴拼上性命夺回来的,如果你们愿意拼上性命,说不定也能做到。而这枚胚胎,如果我记得没错,它应该是一件拍品,而并非是某个北美混血种的私有物。我出了更高的价,所以它归我,这很公正不是吗?” “5亿美元。”夏洛特.卡塞尔淡淡地说,“北美混血种一向自诩为世界上最富裕的群体,今天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 路明非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个眉眼锐利的女孩,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对那种那张脸有一种淡淡的熟悉感了。 学校的英灵殿中挂着梅涅克.卡塞尔的肖像,夏洛特和那位传说中同某位龙王同归于尽的先辈长得有三分相似。 所有人愣了一下才明白,来自欧洲的女孩刷新了胚胎的价格。 来不及继续争论,新一轮的价格战即刻打响,这枚胚胎的价格从5亿到5亿5000万再到6亿,7亿,八亿,一直到逼近10亿美元的大关,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年轻人们气喘吁吁,老人们浑身颤抖。 10亿美元,即便对一个古老的家族而言也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最后是冷冽的声音终结了如潮水般上涨的竞拍价格。 路明非举着自己的号码牌站了起来,“15亿美元。”他淡淡地说, “如果有人加价,那我就在那个人的追加价码上再加一亿,不管推到多高,我们都继续跟进。” 他扫视四周,可没人能与他对视。 那个被称为科尔多瓦先生的中年男人似乎很艰难地举牌,叫出了16亿美元的高价。 “17亿。”路明非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诺玛已经接管了局面,她向路明非开放了无上限的竞价授权,钱现在已经只是一个数字,这个数字被推进到几位数都没有意义。 全场死寂,没有人再怀疑路明非的决心,很快有人愤而离场,倒是那个叫夏洛特的女孩遥遥地朝着路明非送来一个飞吻。 想问个问题,接受龙族故事出现原创角色吗,大概是不会太影响原剧情的那种 085.弗罗斯特.加图索 第86章085.弗罗斯特.加图索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那条隐藏在芝加哥城中的古旧小路,它就像藏在花丛中的树荆棘一样不起眼,被两侧同样古旧的大厦包围。 这是六十年前芝加哥黄金时代留下来的建筑群,石灰岩表面完全剥落,透着某种帝国余晖的萧索,大厦的上半部分完全显露出花岗岩的颜色,最下面则密密麻麻被街头艺术家用涂鸦填满,涂鸦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但还未完全消失就很快被新的涂鸦覆盖,就这样一层盖一层,让人想起某些浮华夸张的梦境或者梵高的狂放画作。 这条路的名字是宾夕法尼亚路,是芝加哥曾经的城市中心,六十年前曾有全美国最尊贵的人们踏足在这条街面的每一寸角落,那时候的每个夜晚这里都云集着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大资本家和大银行家,他们挎着年轻的摩登女郎应某些重要的政客的邀请来到这里洽谈合作,曾有许多后来改变世界的交易在这条街上达成。 今天宾夕法尼亚路已经彻底没落了。 年轻人们再也不会来到这种老掉牙的鬼地方,街头艺术家也因此很少再踏足此处。随着黄金时代的故去,这条街道大概也要故去了。 这是一个被岁月侵蚀裹满沧桑的坟墓,怀旧的老人们就该和这坟墓一起走向死亡。 道路的尽头矗立着巨大的方形建筑,高耸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窗户,只有接近顶部一排大型排风扇在缓缓转动。 可它保养得很好,和其他那些几乎完全失了新色的大厦格格不入,倒像是六十年前的黄金时代要在这里重演,甚至连下水道口都还在溢出白色的蒸汽,站在它的面前就会让人不由得拘谨起来。 因为这栋建筑的名字是…… 芝加哥市政歌剧院! 加图索家族在芝加哥的驻地就位于这里,这个从意大利西西里岛走出来的新兴家族花费巨资从北美混血种的手中把这毫无作用的浮夸建筑买了下来。 弗罗斯特.加图索自诩为旧时代的遗民,他也热衷于在芝加哥跨越时空去融进50年前的浮华岁月。 在近些时日,歌剧院中时常人声鼎沸,一幕又一幕大作在舞台上上演。 作为这里的新主人,弗罗斯特.加图索邀请了许多与加图索家族有生意往来或者政治交换的那些大人物在这里做客。 不过今天此处寂静无声,弗罗斯特拒绝了所有的访客,登门拜访的贵宾们则被委婉地引领到歌剧院的后门,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就依次停在那里,红色的尾灯闪烁,厚重的车门被打开,引擎轰鸣,等待着服务生将被拒绝拜访的客人送到附近最豪华的餐厅或者酒店下榻。 如刻刀雕刻般坚硬的老人就在长桌的尽头正襟危坐,高挑的年轻人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 弗罗斯特屏退了所有的侍者,只留下帕西。 环绕着整个空间的巨大立柱被漆成华丽的深红色,古奥威严的凤凰图腾攀在每一根立柱的表面,那是加图索家族的图腾,他们的家徽就是腾飞的凤凰。 那些立柱庄严宏伟,让人想起古罗马诸神殿,青铜的立柱其实是要擎起苍天。 穹庐状的天顶上绘制着恢弘磅礴的壁画,那是《出埃及记》,摩西手持权杖,分开红海,一时间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人还是神。 巨大的水晶吊灯簇在一起,形成巨大而华丽的花卉,将金色的光芒挥洒向四面八方,把如此巨大的空间中所有的黑暗都驱散了。 铺设在地面的是纯羊毛手工编织的深色地毯,地毯的纹路如龙的鳞片层层叠叠,又像是海潮,华贵得让人眩晕。 “先生,我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去买下一条次代种的胚胎,我们拿到他,也只能杀死他。”帕西为弗罗斯特斟满红色的酒液,他的金发耷拉下来,遮住那对艳美而诡异的眸子。 他们之间显然才刚结束了某个话题,弗罗斯特还有些意犹未尽。 老人的眼睛眯了眯,那对神话中的刀剑还如三个月之前一样交叉嵌入长桌的尽头,似乎感受到目光,傲慢与贪婪的刀刃嗡鸣,果然是有生命的东西。 “如果是一头重伤状态的成年体次代种,对我们来说价值不过是学术研究和贤者之石的淬炼。如果是一具次代种的尸体,他的作用也仅限于此。可出现在那场拍卖会中的是一枚胚胎,那里面正孕育某个伟大的生命,那个生命曾在某些传说中被冠以神的名讳。”弗罗斯特缓缓说,他开始摇晃杯中的液体,像是在摇晃血腥的圣药, “古老的炼金传说,初生的神体内存在名为黄金圣浆的血,那是最伟大的进化药,甚至能塑造堪比纯血龙类的超级混血种。” “超级混血种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血统突破临界血限的混血种。”弗罗斯特淡淡地说,“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个先例,他的名字是路明非,他的血样被分析化验了数十遍,至今没有发现任何和我们不同的地方,甚至远比普通混血种的基因更加稳定,几乎不存在堕落为死侍的可能。他要么是万里无一的奇迹,要么是失落的白王血裔。” 帕西恭敬地站在弗罗斯特的身后,“进化药都存在副作用,成功率会很低,黄金圣浆是否能改变这种现状?” “可能可以,可能不可以,至今为止这种东西都还只存在于传说中,因为人类在此之前从未捕获过次代种以上纯血龙类的幼体或者胚胎。”弗罗斯特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帕西的目光闪烁,那是黄金瞳被点燃又瞬间熄灭的迹象,弗罗斯特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抬眼看了秘书一样,无声地笑了。 “从常识上来说,纯粹的龙血只能是剧毒,历史上能熬过龙血洗礼的人万中选一,即便是贝奥武夫这种号称嗜龙血者的老东西也不过是在使用龙血试剂进行洗礼,可就算如此他们的后裔中也有绝大部分在经过洗礼后成为死侍并不得不被处理掉。”弗罗斯特娓娓道来, “但也有一个成功的案例,他的名字是…… 齐格弗里德。” 帕西的呼吸有那么瞬间变得沉重了,但立刻又恢复了正常。 “但神初生时的心血,那是纯粹的神药,是人通向神的阶梯,那时候的龙血毒性很弱,具有极高的活性,能促进混血种的进化并突破临界血限,这时候的龙血在炼金术中便被称为黄金圣浆。而在古中国,皇帝们称它为金丹。” 弗罗斯特似乎是自顾自地说,帕西是值得信任的人,这样的人是很好用的武器,刚硬柔韧,忠诚可靠,“我们联合其他的校董付出庞大的资金,就是为了把那胚胎弄到手中,促使那里面的东西孵化出来。一个新生的古龙,他的身体里涌动着玄妙的黄金圣浆,新鲜而炽烈的龙血比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更加诱人,他能帮我们、帮加图索家族塑造一位皇帝,一位能够同那个孩子抗衡的皇帝。” “您的意思是……恺撒少爷?”帕西小心翼翼地询问。 “家族的历史上,恺撒的血统绝不算是最优秀的,几百年的岁月中,我们的先辈里远比他优秀的人有很多,可那些人的名字都被抹去了,甚至在死去后不被允许冠以加图索的姓氏。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认定苦等数百年之后,恺撒就一定是我们等待的那个命定的皇帝吗?”弗罗斯特透过光滑的桌面反光去看帕西的眼睛。 帕西犹豫了一下,“很抱歉,我无从得知这些家族的秘辛。” “因为,恺撒的意志,是纯粹人类的意志啊。”弗罗斯特发出悠长的叹息,那是老人自心里、自肺叶中吐出来的赞叹。 帕西的瞳孔骤然收缩为针,“您是说,恺撒少爷他……” “只要基因不产生无法逆转的变化,恺撒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进化药,可以肆无忌惮地踏上封神之路,黄金圣浆和尼伯龙根计划在他的身上会被发挥出最完美的效果。”弗罗斯特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他似乎看到了,看到了某个伟大而光辉的未来, “他是独一无二的、命中注定的,如果不是那个孩子的出现的话……” ―― “傲慢和贪婪,那两把刀剑回到七宗罪的时候,才是它真正完整的时候。现在它们就在这里,弗罗斯特也在这里。”昂热把林肯副驾驶插槽里的加冰威士忌端起来,通过后视镜和路明非对视并互相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杀胚师兄目不斜视,加长林肯平缓地停在芝加哥市政歌剧院的大门口。 狮心会是卡塞尔学院中历史最悠久的兄弟会,那么它一定会给自己的领袖配备一辆同样老派的座驾以衬托出组织的底蕴。 这辆加长林肯的气势立刻吸引了一直等候在门口的黑衣侍者们的目光,两个高挑的女孩走下台阶,恭候在轿车的两侧。 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下,楚子航把自己的墨镜往下摘了摘。 “卡塞尔学院,校长在我们车上。”他说。 女孩们面露震惊,楚子航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次出门没有戴美瞳。 昨天晚上校长说居然真的拍下了那枚胚胎,邀请他和师弟一起去下馆子庆祝。 三个人就一起去了Alinea,那是芝加哥第一间三星米其林餐厅,相当出名也相当豪华,某位校董为他们预订了行政主厨菜单,吃到了黑松露爆饺和蕃茄水牛乳酪沙拉,不过只是这些玩意儿肯定不太吃得饱,所以散场后又在路明非的建议下去路边尝试了芝加哥热狗,喝了很大量的啤酒。 事实证明喝酒这种事情真的看天赋,虽然不想承认,可楚子航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个麻瓜。 他有点断片,早上起来都有些晕晕乎乎,甚至忘了戴美瞳。 路明非眼见着楚子航噌一声把刀拔了出来,眼皮子跳了跳,赶紧身体探过到驾驶位去拉住师兄的胳膊,“师兄师兄,不要行凶杀人啊师兄!校长还在车上!克制,克制!” 楚子航愣了一下,“我想把她们拍晕塞进后备箱里带回学校,让富山雅史教员给她们做一下心理暗示什么的。” “不,子航,我们没必要这么严谨严肃!”昂热也颇有些惊讶,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理念是否出现了问题。 因为这里是加图索家的驻地,这种地方即便是普通人,其实也该对龙族有只言片语的了解。 如果这种情况都要把服务生们打包带走那就太极端了。 村雨回了刀鞘。 “请随我们进入其中,尊敬的先生们,加图索先生已经恭候良久了。”战战兢兢的女孩们向此时推开车门的男人们深鞠躬,路明非迎着阳光把自己的右手弯曲作棚状遮在眉眼上方。 “哪一位加图索?”他问。 “弗罗斯特.加图索先生,我们的代理家主。”女孩回答说。 路明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原本还有些渺茫的希望,认为恺撒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毕竟这座城市名字叫做芝加哥。 芝加哥距离卡塞尔学院乘坐CC1000次列车最快仅仅只需要21分钟就可以到站,如果得知路明非校长和楚子航三人可能一起到来的话,恺撒大概真可能从学院赶过来好好接待他们一番。 不过以恺撒和家族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想来他也不会愿意和弗罗斯特碰面。 杀死诺顿后的三个月时间里,路明非不止一次的收到恺撒的邀请和他秉烛夜谈。 果然常言说的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穷二代有穷二代的烦恼,富二代有富二代的烦恼,连恺撒这样的贵公子也会有属于他自己的烦恼。 幽暗的通道中弥漫着奇怪的却又并不让人感到难受的气味。 清香咸湿像是某种热带水果和海风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昂热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缅怀,“虽然我有时候不喜欢弗罗斯特,不过他确实是一个喜欢活在过去的人,他在哪里就把西西里岛搬到哪里。闻到这里的味道,我就想起几十年前我第一次登上那座岛屿,要把十八岁的弗罗斯特接到卡塞尔学院进修的事情。 那是很多年前的某个夏天,来自非洲大陆的暖风吹向特拉帕尼,接着整个西西里岛都变得温暖干燥、快活,四周弥漫着湿热的珊瑚和野生橘子的香气。” 将要登场的次代种出自龙族前传,是那个跟随李雾月来到卡塞尔学院的女孩,但原著里她不是次代种,和梅涅克.卡塞尔为敌的时候用了类似燃烧血脉的手段。 这本书里她的身世会被完善,并且打一下龙族世界的补丁。 另外,通过这个女孩,我们可以给昂热带来一些冲击,心理上的或者精神上的,他是对龙族仇恨的人,我实在想象不到该怎么让他接受康斯坦丁和夏弥的存在,既然如此那就从他野火般仇恨的源头入手吧。 086.康斯坦丁 第87章086.康斯坦丁 黑褐色的迈巴赫在红杉林中的山道上奔驰,所有的车窗都被摇下来,驾驶位上的女孩纤细素白,精致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 岂止是面无表情,甚至称得上有些气鼓鼓的。 夏弥用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感受着清晨的冷风从指尖流走,丝丝的凉意就沁到她的心里。 她的长发在风中漫卷,长而整齐的睫毛微微颤抖,山间清晨的雾就顺着风中女孩衣服上的褶皱向后流淌。 今天夏弥披着卡其色的大衣,穿着洁白的羊绒长裙,脚上是白色的高跟羊皮短靴,裙摆与短靴之间露出笔直秀气的小腿,小腿上穿了加绒的白丝袜。她的手腕上系着红色的链子,银色的铃铛就在风中作响。 这时候前方出现了细碎斑驳的金色阳光,几秒钟后,迈巴赫从层层叠叠的红杉中驶出,穿越笔直的长桥,行驶在浩荡的大湖上。 车道的附近就是铁轨,CC1000次快车的必经之路。 湖面晶莹,在微风中有着轻微的皱褶,不时有鳟鱼跃出水面。 虽然是片湖,可它的名字是“妖精海”,出自凯尔特神话中赠送断钢剑给亚王的湖中妖精。 因为看见妖精海,那就可以确定古老的、与世隔绝的校园就很近了。 “姐姐你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清秀的男孩坐在后排,他的骨架纤细,眼神像是无辜的小鹿,皮肤白净,声音柔弱,如果不说出去大概没人会相信这居然是青铜与火之王王座上的双生子之一康斯坦丁。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夏弥恶狠狠地通过后视镜向康斯坦丁传递了一个白眼。 “可姐姐,我们是龙诶,我们不是人。”康斯坦丁眨巴了一下眼睛,他的手里还捧着一大袋炸薯片,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夏弥捂脸,“时代不同了大人,你可别在天天把自己是龙这回事儿挂在嘴边,想想你哥,他就是太嚣张才被人爆掉的,难道?也想被人爆掉吗?” “哥哥才不是因为太嚣张死掉的,哥哥说我们在宿命中就要被杀死,他不想我死,他想我活着,所以想了很多办法做了很多事。他还叫我不要去恨杀死他的人,也叫我不要去报复杀死他的人。因为那是唯一能够击碎宿命的办法。”康斯坦丁的眼神柔弱中却带着钢铁般的倔强,他凝视夏弥的眼睛,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能不能把你的眼泪收一收,你这样梨花带雨显得我真的很渣女诶。”夏弥叹了口气说。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康斯坦丁是所有的龙王中最年幼的那一个,他好像永远也长不大,又像是成熟的他早就死在了从不曾存在的未来。 可耶梦加得就吃这一套。 康斯坦丁吸溜了一下鼻子,最终还是憋着没能把眼泪掉下来。 他说,“其实我很听哥哥的话的,哥哥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哥哥叫我跟着路师兄,我就跟着路师兄。而且我看人很准的,师兄虽然杀死了哥哥,可那是哥哥自己想那么做的。师兄的眼睛里有和我相似的悲哀,我能看出来,他也在为哥哥的死而伤心。所以我愿意相信他。” 夏弥没有再说话,于是迈巴赫的车厢里便沉静下来。 早在三个月前,路明非将康斯坦丁带回卡塞尔学院山谷学院的时候,夏弥与康斯坦丁便认出了对方,可双方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戳穿身份。 直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康斯坦丁才眼眶发红的说姐姐姐姐哥哥死了。 男孩这么说的时候想,夏弥便也有也有些想哭。 弃族的命运便是如此,数千年间在王座上相拥着取暖的明明就只有两个人,可那个陪了你那么久的那个人最终还是死去了,即便你知道那是不可悖逆的命运,即便你知道那是万般无奈的取舍,可你还是难过得想要哭出来。 可很快,夏弥就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事件中,康斯坦丁丧失了黑色皇帝赐予他的权力,他再也不是火焰与金属的主宰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康斯坦丁依旧是尊贵而强大的初代种,他仍然能够使用所有曾经能够使用的言灵,可他无法再取消其他人或者龙所使用的同属一系的言灵,也无法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掀起火元素与金属元素的暴动。 如今的康斯坦丁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王座的初代种。 他失去了权而留下了力,这或许是诺顿的手笔。 也许正是依靠这种方法,这种剥夺兄弟权力的方法,那个在所有君主中与黑王最相似的男人才自信自己能够粉碎宿命。 可他改变的未来不是自己的,而是康斯坦丁的。 “诺顿应该跟你说起过不少龙族历史上的隐秘,某个名为命运的历史的大约束器就在我们的前方,那是一切的终结,龙与人都会死在那场浩劫中,整个世界都会重启,所有的权力会被收束到同一个生命的手中。”夏弥说,“人类称它为世界末日,而龙类称那个事件为纪元的轮回,可不管那东西的名字是什么,它都是我们无法绕过的结局,命运发生的时候所有与神或者王沾点边的东西都会手握刀剑踏上战场,我们也一样。” “我和你的哥哥原本持有悲观的态度,我们认为命运是无法更改的东西。它从黑王的双翼垂下,编织成统治世界的网,我们就被这张网束缚着,无法挣脱,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你的哥哥自认为找到了改变命运粉碎宿命的方法,而我也看到了某个通向未来的希望。” 夏弥的眼神迷离,有某个男孩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那个男孩是路明非,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往事、他的承诺,一桩桩一件件汇聚成能够将她包裹起来的大河。 夏弥心想自己一定是真的坠入爱河了。 可一想到路明非她就又有些气不打一来,连带着握住方向盘的手指都有些用力,指节发白。 “姐姐你是不是在想师兄啊。”康斯坦丁忽然说,他的眼神无辜,可眼睛的深处却又藏着一丝狡黠。 果然不管外表怎么单纯无辜,本质上还是活了几千几万年的老龙,不过是在装嫩罢了。 迈巴赫在山道上突然加速,加速度把康斯坦丁按在椅背上,夏弥哼哼着说,“安心吃你的薯片吧。” 康斯坦丁挠了挠头发,“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师兄?我能看出来的,你别骗我。以前哥哥也有过这种神情和神态,不过后来他喜欢的那个女孩跟一个叫刘秀的家伙跑了。” 夏弥被噎住了,她心想诺顿啊诺顿你可不要死不瞑目,这可不是我想打听你的八卦是你老弟自己说出来的。 同时她的耳垂些微微发红,虽然她喜欢路明非这件事情着实算不上什么秘密,可被自己名义上的弟弟这就这么说出来也还是让夏弥有些难堪。 “再说我以后不去看你了,你就一直呆在山谷校园里当个吉祥物吧。”夏弥恶狠狠地威胁。 “姐姐我错了,原谅我。”康斯坦丁举手投降。 迈巴赫这时候开始减速了。 因为就在环山道路的尽头,卡塞尔学院山顶学院的校门口,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横停在那里。 高挑的女孩倚靠在这辆昂贵的大玩具旁边,她的嘴里嚼着泡泡糖,深红色的发梢被风扬起又落下,像是跳跃的精灵。 是诺诺,她在这里等着夏弥。 ―― 重新踏入芝加哥市政歌剧院,被女孩们引领着走过昏暗的通道进入如古巴比伦神殿般的大厅,路明非忽然变有些恍惚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些已经遗失在漫漫岁月中的往事好像就要走出坟墓,重新来到他的身边。 那些通天的立柱,那些辉煌的穹顶,那些磅礴的壁画,那些深邃宛如夜色的帷幕。 很多东西似乎还和上次一样,可也有很多东西发生了变化。 当他看到那一处曾经一度被用来作为拍卖会展台的舞台时,路明非无声地笑了。 其实命运并不是无法更改的东西,就像这一次他走入芝加哥市政歌剧院,冠冕堂皇、受人尊敬,一路上的服务生和侍女们都会弯腰向他示好。 就连曾一度被他视作庞然大物的加图索家族如今似乎也不那么被他看在眼中了,他如今的靠山是昂热,是旧时代走出的元老,是整个密党。 他的血统是绝无仅有的S级,他身上背负的荣誉是诗歌中沐浴龙血的屠龙英雄齐格弗里德也无法媲美的重量。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昔,上一次的土包子暴发户路明非这一次也真正成为加图索家族要奉为座上宾的贵客了。 舞台的正前方是如此空旷的空间,绘制龙鳞般起伏图像的深色羊毛地毯铺满了每一寸土地。 坐在这里,便让人感觉置身世界的中央,每一根立柱都是擎起天地的高山。 路明非一眼就看到了交叉在长桌尽头的傲慢与贪婪。 那分别是一把狭长的唐刀,与一把沉重古奥的汉八方长剑。 它们似乎是感知到七宗罪的真正拥有者已经莅临,刃与刃便互相碰撞着发出嗡鸣,像是臣子欣喜地见到了皇帝。 四张会客厅中常见的软质单人沙发就被摆放在长桌的不远处,它们被人围拢成一小圈。 中间是一张造型奇特的茶几,几案上放着银色的手提公文箱,正背对着路明非三人的那张沙发上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灰白发色的老人。 他的影子被侧面来的辉煌的光投射到羊毛毯上,一时像是狰狞的恶鬼,一时又像是圣洁的天使。 金发的年轻人就低垂自己的眼睑侍奉在老人的身边。 似乎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路明非等人的到来,帕西俯下身子在弗罗斯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便发出爽朗的笑声,拄着金属的拐杖站立起来。 路明非还是第一次同这位能够在混血种社会中搅动风云的加图索家族代理家主如此近距离的会面。 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身高甚至不输于他的老人。弗罗斯特.加图索,年龄大概在五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混血种社会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是庞贝.加图索的弟弟,恺撒的叔叔,掌握着绝大部分加图索家族所拥有的力量。 不管是上一段时空还是这一段时空,路明非都不止一次听闻这个老人的大名。 他和他的家族在卡塞尔学院中占有很强的话语权。 恺撒虽然不愿意接受,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够在学院里混的这么开,沾了不少家族的光。 加图索家族的代理家主和恺撒有着非常细微的相似之处,他的头发虽然花白,可绝算不上衰老,脸上的皱纹并不算多。 弗罗斯特的面部线条如此坚硬粗犷,仿若以刀尖雕琢,那对铁灰色的眸子锋利威严且咄咄逼人,极具攻击性,让人一眼看去便想起苏格兰骑兵冲锋时所举起的骑枪。 这是一个你一眼看去便能百分百确认他是一个强硬派的老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弗罗斯特是校董会中绝对的鹰派人物,他对堕落混血种、死侍和纯血龙类的态度一贯是斩草除根,即便那些血统紊乱的混血种还远远没有堕落为死侍的迹象。 弗罗斯特和昂热不同,昂热对龙类的恨促使他杀死自己看见的每一条纯血古龙,而支撑弗罗斯特走到现在的大概是两种东西。 最重要的当然是加图索家族的利益,其次大概便是某种可笑的责任感。 “很久不见了,昂热,我的老朋友,你的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弗罗斯特和昂热大力地拥抱,两个老人都互相用力地拍击对方的背部。 这么看去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忽然重逢,可其实他们双方互相看不对眼,每一次校董会上都恨不得把唾沫吐到对方的脸上去。 “我的朋友弗罗斯特,你的腿好些了吗?”昂热也礼节性的回应,但路明非觉得他是在戳刀子。 “托你的福,情况完全没有继续恶化。”弗罗斯特终于和昂热互相松开,他将目光转向路明非和楚子航,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两位想来就是卡塞尔学院近些年来最优秀的学生路明非和楚子航了吧?听说在学院里能够和你们抗衡的只有凯撒了。” 087.诺诺 第88章087.诺诺 学院的寝室环境其实算上相当不错,绝对符合贵族学院的人设,不但有独立卫生间,甚至还为每一间宿舍配备了厨房这种东西。 路明非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时常触景生情想起国内本科生的恶劣居住环境,忍不住就悲从心来。 不过他和芬格尔都不是什么勤快的人,从来没有用过寝室里的厨房。 最多就是买宵夜的时候从那个角落里的封闭空间里拿出胡椒粉或者芝士酱之类的东西来撒在宵夜上。 其实也不只是他们,整个卡塞尔学院就没有多少雄性生物会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阳光食堂没有因为装备部的硫磺炸弹试验而受到影响处于开启状态的时候,男生们便会成群结队从食堂里解决自己的饱腹问题。 而如果瓦特阿尔海姆的实验因为爆炸影响到了阳光食堂的运作,那男生们就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依赖泡面或者山谷学院的外卖过过活。 校园论坛上有人就这一现象发表评论,认为是久居钟楼的副校长没有给大家起到一个好头。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副校长就是学生们的榜样,发帖者认为阳光食堂应该把副校长列入黑名单,拒绝为他提供服务。 这样一来就可以强迫守夜人改变他的生活习性,并以此为榜样,向学生们传递好的影响。 可惜这件事情的最后发酵结果是守夜人论坛的管理者删掉了帖子,并将发帖者永久禁言。 而副校长则表示自己很少从阳光食堂打饭回来吃,同时配上了一张厨房里堆满食材的照片,当时还在学生里引起了一阵波澜。 可很快就有眼尖的人发现那些蔬菜的底部标注着生产日期和生产地区。所谓的食材分明就是塑胶玩具。 不过男孩们的吵吵闹闹和女孩没有关系,卡塞尔学院的每一个女孩都曾经接触过最好的教育,她们热衷于在厨房里自己做饭,这对女孩们来说也是一种修养。 中餐、法餐、意菜、寿司……世界上所有的菜系都能从饭点学院的女生宿舍中找到。 夏弥就经常来路明非和芬格尔的寝室帮忙做饭。 芬格尔这败狗一度趁着路明非不在信誓旦旦地朝着夏弥拍胸脯承诺自己会帮女孩把师弟追到手。 不过这种承诺很快就在诺诺的另一重美食攻势下烟消云散了。在苏茜的耐心教导下,诺诺也算是在厨艺上小有所成。 更何况苏茜永远是诺诺的坚定支持者,在颜值上这俩能和夏弥打个平手,在身材上却委实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小师妹按在地上摩擦。 所以芬格尔毫不犹豫地叛变了。 “师弟跟我打电话说他和楚子航晚些时候会回来学校,让我们帮他们弄点吃的。”诺诺一边说一边从红色法拉利的后座取出食材,康斯坦丁皱着小脸可怜巴巴地拎着比他的体积还大的塑料口袋。 细碎的阳光透过红杉的叶子落在他的身上,斑驳美好,温暖柔和。 龙这种生物本该是凶猛残暴的,他们的位阶越高,性格与人格上的弱点便越少。 可四大君主都是黑王从自己的骨与血中创造出来的子嗣,他们生来便是要统治群龙的王。 黑色的皇帝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如此完美,他们帮助他统治世界,并非是代替他统治世界。 四大君主本身便拥有统合起来能够推翻黑王统治的力量,如果他们真的拥有了媲美他们阶位的完美人格,那么皇帝的桂冠终有一日会被夺走。 这也是每一位君王都存在着某种致命缺陷的原因。 这种缺陷不仅仅体现在肉体上,更体现在精神上。 比如夏弥,她的本体是尘世巨蟒耶梦加德,虽然拥有强大的学习能力,也是所有的君王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可她太像一个人类了,同理心那么强,甚至会爱上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物种。她的基因中属于龙类的冷酷的部分被完全压制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人类的多愁善感。 或许在黑王书写的既定命运中,耶梦加得的结局就是被她那该死的多愁善感给杀掉。 事实也正是如此,上一段时空中夏弥被师兄杀死,因为楚子航利用了女孩的爱。 或者说小母龙的爱。 而号称拥有最强的权与最强的力的龙王芬里厄呢,他的智慧似乎完全被耶梦加德分走了,几千年几万年过去,他还是孩子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耶梦加得豢养的小狗。 康斯坦丁的性格缺陷则是怯懦。这种怯懦甚至压制住了龙族君王所特有的暴力与残酷,让他看上去时常像是一个人类的少年。也正是正是因为这种缺陷,漫长的历史中青铜与火之王的命运总是与人类的命运相交织,只有少数的古龙愿意臣服于如此怯懦的君主。 作为弃族,诺顿与康斯坦丁唯有使自己融入人类这个群体才能稍微抵消那浓郁的血之哀。 此时的康斯坦丁已经彻底卸下了王的重担,他真的成为了怯懦的少年。 他再也不用在臣民的面前故作强大,把那张柔弱的面孔摆出钢铁的坚硬。 康斯坦丁从未有过什么时候像这一刻这般自在,他彻底从黑王所书写的命运中挣脱了。 可代价是他哥哥的生命以及他所拥有的那些权力。 既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又怎么能不完全释放真正的自己呢。 “师弟说他原本想和楚子航就在芝加哥就餐的,不过校长和他们在一起。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邀请校长和他们一起去吃路边的小吃,就等晚上回了学院再吃东西。”诺诺的手里也拎着大包小包,她朝着夏弥耸了耸肩,“苏茜这段时间去法国出任务了,没在宿舍里,我担心我的厨艺不够好,没办法满足两位少爷的口味,就只好麻烦一下师妹你咯。” 夏弥嗯嗯嗯地点头,“没关系没关系,楚子航和师兄也是我的好朋友嘛。以前楚子航对我很好的,还花钱请我和师兄一起去看过电影。” “小康加油,我在宿舍的冰箱里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香草味冰淇淋!”诺诺又转头朝着落在她们身后很远的康斯坦丁挥挥手。 诺诺和路明非夏弥一样都知道康斯坦丁的真实身份。 在上一段时空中师姐其实是见过康斯坦丁的。 不过那一次的青铜与火之王威严得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与这一段时空中眼神像是小鹿那般怯懦的男孩完全不是同一种生物。 所以最开始诺诺其实完全没有将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是路明非向师姐透露了这个秘密,因为诺诺和他都是相同的穿越者,或者说重生者。 他们都来自还未发生的未来,都已经见证过既定的命运,此时的共同目标想必也包含了改变所谓的宿命。 所以在路明非的想法中师姐是值得信任的人。 相比之下甚至连昂热在他心中的分量也比不上诺诺。 路明非几乎可以将任何秘密分享给师姐,诺诺也可以将自己的任何秘密分享给路明非。 他们坦诚相待,形同恋人。 一行三人很快到了诺诺的宿舍,那里居然距离路明非的宿舍不远,甚至双方的阳台之间就隔着一条小路,阳台的下面是茂盛的杉木,在这里歇脚的候鸟翎羽凌乱,和芬格尔的发型有很高的相似度,康斯坦丁好奇地盯着它,它也歪着脖子盯着康斯坦丁。 夏弥走到男孩的身边向那只候鸟看去,居然罕见地从一只畜牲的身上看到了猥琐这种气质来。 康斯坦丁朝着笨鸟做了个鬼脸,候鸟就骂骂咧咧地飞开了。 诺诺和夏弥异常和谐地一起在厨房里收拾食材,看上去说说笑笑,可康斯坦丁有些战战兢兢。他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孩子,总觉得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好像正回荡着冷冽的寒风。 就连宿舍里挂在墙上的超大电视屏幕所播放的动画片都不能让康斯坦丁稍微安心些。 所幸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 “谁啊?”夏弥蹦蹦跳跳跑过去开门,她也松了一口气,诺诺的气场其实蛮强的,这种状态下的她又只是一个软妹子,双方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 黑色的眼睛和冰蓝色的瞳孔在开门的瞬间对视,金发的俊朗男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手里抱着装了高级食材的盒子,诸如松茸三文鱼顶级和牛肉之类的。 夏弥猛地战术后仰。 “夏弥师妹,好久不见啦。上次自由一日那一枪和真让我记忆犹新啊。”恺撒那双深邃如海沟的眸子里噙着笑意,他穿了一件很紧身的白衬衫,胸肌好大一坨,这让夏弥莫名有些悲伤。 “噢噢,是恺撒师兄呀。”夏弥吐吐舌头,让出点位置,“请进请进,我不知道诺诺姐邀请了?过来。” 厨房里传出噌的一声,那分明是某种能杀人的利刃出鞘的声音。 康斯坦丁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恺撒的眼角跳了跳。 “是路明非,路明非邀请我过来的,他说今天就能从芝加哥回来,可大概也没时间再来安珀馆赴席了,要不就干脆和楚子航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恺撒语速飞快地解释,并明显提高了音量。 厨房里又是噌的一声,钢刀回到了它该待着的地方。 “这位就是路明非经常跟我提起的弟弟吧,他说见到你的时候叫你小康就好了。”恺撒注意到了怯生生藏在夏弥身后的纤细男孩,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你介意我叫你小康吗?” 康斯坦丁死死凝视恺撒的眼睛,很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认识这个人。 那枚真正杀死了诺顿的子弹,就是出自这个人的手中。 哥哥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所以他不能愤怒,不能仇恨,不能报复。 可他还是不开心,不愿意和恺撒说更多的话。 “他胆子很小,因为很少和外人接触,恺撒师兄就不要逗人家啦。”夏弥摸摸康斯坦丁的头发。 索性女生宿舍比男生宿舍大了不少,除了卧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会客厅,挤进五六个人虽然有些勉强但也没什么问题。 这时候厨房里传出来哒哒哒的声音。 恺撒和夏弥同时看过去,正见到诺诺捻着兰花指用右手全握住刀柄极速抖动手腕,看似稳准有力地下刀,每一刀都精准地落在面前的土豆上…… 可也仅限于次了。 飞溅的土豆块激射出去,像是淀粉捏成的子弹,诺诺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恺撒挠挠头,“看来我不太受欢迎啊……” 贵公子吃了瘪,不过恺撒不觉得尴尬。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可很快有一对修长姣好的腿进入他的视线。 修长紧绷的小腿白皙温润似乎散发着荧光,踏着软木拖鞋的脚很不安分地钻出两根贝壳般的脚趾,细腻美好。 隐约间恺撒看见诺诺耳垂上晃悠着的银色四叶草坠子,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大概在不经意间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你们就在这里聊天,也不知道进来帮帮忙?”诺诺斜着眼睛看夏弥和恺撒,男孩和女孩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你会做什么?我的意思是,除了烘烤牛角面包和拌沙拉之外的餐点。”诺诺头也不抬地问恺撒。 那么现在他就有些尴尬了。 贵族当然得会一些厨艺,可这些厨艺仅限于牛奶布丁和意大利面,当然,谁都会的烧烤什么的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是因为做牛奶布丁的时候贵公子可以握着女孩的手教她搅拌牛奶,做意大利面的时候就可以站在女孩的身后跟她玩四手揉面,这种厨艺很性感,也可以制造肢体接触的机会。 一个合格的贵族就该在这样短暂的接触中俘获女孩的芳心,说不定晚上还能深入浅出地探讨一下人生什么的。 至于其他的…… 恺撒以前烤过鸡翅膀,当时是学生会的第一次篝火晚会,他的周围聚满了饥肠辘辘眼睛冒着绿光饿狼一样的兄弟们,手里的鸡翅膀还没来得及撒上孜然就已经被伸过来的十几双手抢了个精光。 这么说来,恺撒觉得自己烤鸡翅的手艺还不错。 于是他说,“我会烤鸡翅膀。” 088.虞 第89章088.虞 “现在它们物归原主了。”弗罗斯特遥遥地看着傲慢与贪婪,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那两柄交叉的刀剑之上,这神话般的炼金武器正发出轻微的龙吟。 在诺顿所铸造的七宗罪中,傲慢、贪婪都绝不算是最强大的武器。 为他自己所准备的暴怒才是真正危险的、甚至能够威胁到至尊的武装。 可七宗罪并不是七件刀剑,而是一件武器。 唯有当它们全部被同一个人握在手中的时候才能够迸发出以凡人屠神的壮举。 也唯有如此才能够激发出伟大的炼金领域罪与罚。 所谓罪与罚,那是王的葬礼与悼词,以眼还眼,以血还血,以心还心,以骨还骨,大概在诺顿原本的设计中,这强大到能够屠灭君王杀死神明的炼金领域其实是为他那伟大的父亲准备的。 黑王在书写命运,诺顿也在书写命运。 区别在于前者书写的命运充斥着压抑的束缚,无人可以挣脱。 而诺顿展望的命运则写满了艰苦与死亡。 在诺顿的的剧本中,康斯坦丁才是七宗罪真正的主人,他会用暴怒杀死诺顿,用色欲杀死耶梦加得,用暴食杀死芬里厄…… 每一柄刀剑对应一位君王,当康斯坦丁杀死所有的王座,他会进化为堪比至尊的东西,罪与罚的领域在他的手中张开,顷刻间便吞噬掉以命运统治世界的黑龙。 黑色的皇帝会在那一天于长空挥洒鲜血,他的鳞片会被剥落,他的骨与血会被吞噬,新的秩序会在新王康斯坦丁的王座之前迅速建立。 可康斯坦丁太怯懦了,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才是应该被吞噬的那一个,其实他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想成为至尊。 在从古至今的漫长黑暗中,他只想和自己的哥哥永远在一起。 路明非走到长桌的尽头,他伸出双手抚摸两柄刀剑的剑柄,那些原本张开的锋利宛如刀片的黑色铁鳞便随着他手指的抚摸而收缩了,这些就在刚才还凶猛得像是鬣狗的武器此刻在他的面前温顺得像是绵羊。 纯血古龙的炼金武器,血统是使用它们的唯一标准。 如七宗罪如果处于激活状态,那么血统等级在A级以下的混血种甚至很可能连第一把武器,也就是肋差色欲也无法将拔出来。 在那种状态下,能够一直拔出到暴怒的也就只有开启了暴血的路明非和昂热了。 但即便是同为S级的昂热也无法仅仅依靠自己的血统就让贪婪与傲慢如此兴奋。 简直像是见到女神之后恨不得扑上去跪舔的舔狗。 “首先加图索家族要向你送以最崇高的敬意,为你在屠龙战场上为杀死龙类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弗罗斯特朝着路明非微微点头,“我听说路同学在卡塞尔学院中建立了一个新的兄弟会,名为龙血社团,加图索家族旗下的基金会愿意每年为龙血社提供500万到700万美元的活动经费。” 路明非的脸色变了变。 这是一笔相当庞大的资金,仅仅放在学院内部的社团活动上来说,恐怕龙血社花个好几年也用不出去500万。 可如果用来作为全世界范围内执行专员屠龙的经费那又稍显有些单薄了。 “其次,我,弗罗斯特.加图索愿意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很抱歉我们剥夺了?在与龙王诺顿的战争中使用完整七宗罪的权利,这种事情本不该拿到明面上来说,可我认为我们之间不该心存芥蒂。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加图索家族必须取得一份杀死龙王的荣誉,这并不全是为了满足我们的私欲,也关乎整个人类和整个混血种社会的未来。” 路明非心说啊你已经说出来了对吧,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私欲啊对不对?好你个老小子,今天这事儿你不给我刷个航母编队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航母编队什么的当然是开玩笑的,就算是加图索家族这样的豪门贵族也不可能真的有钱供养一整个航母编队。 就算有钱,他们也没有渠道弄到这东西。 “为此我们欠你一个人情。”弗罗斯特悠悠地说,“整个加图索家族都欠你一个人情,我们愿意帮你做一件事情,不管这件事情是什么,哪怕你要炸掉白宫或者烧掉靖国神社都没有问题。” 路明非捂脸,“谢谢你啊加图索先生,也算是让我初步认识到咱们学院其实是有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潜力。不过委实说我还没活够,也没兴趣再参加一次诺曼底登录什么的。所以炸掉白宫这个选项就PASS掉吧。” “所以你是想要烧掉靖国神社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提供一整套完善的方案。”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 杀胚师兄果然雷厉风行,当所有人都还对某个计划只存在于幻想阶段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方案,大概是从潜入到渗透到破坏到制造混乱最后到逃跑一整套的流程吧。 不愧是不声不响干大事的狠角色啊。 不过路明非委实有些无奈。 “虽然我确实很想这么做,想来大概师兄你也有些心潮澎湃。可我们真的不是共产党而是密党吗?他妈靖国神社这种鬼东西和龙族有半毛钱关系呀!”路明非已经无法封印自己的吐槽之魂了。 “屠龙的觉悟很高啊,明非!”昂热颇有些欣喜。他想来路明非大概应该是混子性格才对,可那样又属实是白瞎了他一身的好本事,今天看来自己大概以前真是错怪了这个学生了。 可路明非换了一副嘴脸,看上去像是正人君子,可眉飞色舞却又有些小人得志。 他对弗罗斯特说,“所以真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吗?那你觉得我们能开历史的倒车吗加图索先生,你看我怎么样?像不像是当皇帝的料?” 昂热捂脸,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可没想到弗罗斯特真的有很认真的在思考,“帕西,如果要在非洲重建一个封建国家,我们能做到吗?” “应该没问题,先生,不过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资金都会相当紧张,”如服务生一样站在旁边的金发年轻人回答说。 “资金不是问题,只要能够满足路明非先生的要求。”弗罗斯特的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路明非扶额,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个话题于是被很快跳过。 可路明非和弗罗斯特已经达成共识,他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使用这个人情。 他已经想好了要在什么时候动用加图索家族的力量。 这时候有清脆的钟鸣自舞台上帷幕的后面传出,总共十二响,每一响都清晰入耳,回荡在大厅的穹顶与地面之间。 夜色般深邃的帷幕被缓缓拉开,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那个方向。 “那么接下来,是见证某种奇迹的时候了,”弗罗斯特轻声说,“那个奇迹的名字是,龙。” 巨大的石英玻璃箱伫立在舞台的中央,那箱子里灌满了透明的营养液,细微的气泡就从营养液的底部上升到最顶部,然后随着轻微的响声破裂。 苍青色的透明的卵悬浮在营养液的中央,透过那枚卵的外层可以看到纤细素白的女孩身形蜷缩起来,如死去了一般安详地沉眠其中。 “多么美好的生物啊,拥有如此漫长的生命,坐拥如此庞大的权力,曾在世界的巅峰咆哮,视线所及之处的每一寸土地都归她所有。”弗罗斯特的视线迷离,他缓缓地起身,像是正目不转睛沉浸于某副绝世画作的鉴赏家一样。 那双铁灰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的,除了被灯光照亮的舞台,还有某种无法言喻的憧憬。 “真是遗憾,我们没有在诸王名录上找到她的名字,这大概是少数没有自己封地也没有亲王爵位的次代种。可她的地位与她的实力应该并不逊色于其他的亲王。因为龙族的史书上曾记载过,只有那些永远追随在四大君主身边的次代种才没有被赐予爵位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封地,侍奉伟大的主君便是他们至高的荣誉。”弗罗斯特轻声说。 “那东西的活性很强,即便处在茧中也并不绝对安全,你们就这么把她放在营养液里?”昂热的语气冷冽如刀锋。 “不,当然不会,我们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弗罗斯特冷冷地看了昂热一眼,“石英玻璃箱的上下夹板中是重达五百千克的液态汞,只要这头次代种有苏醒的迹象,填充箱子的营养液就会被立刻置换成对龙类堪称剧毒的汞,而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正有两支狙击枪时刻瞄准着那东西的卵,枪里填充的是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那种子弹能够对龙王级的目标产生致命的威胁,更何况一头次代种。” “你们准备拿她做什么?”昂热问,“我的意思是,加图索家族准备怎么做?” 弗罗斯特无声地笑了,“走近些,昂热,你能感受到新时代的韵律吗?一个活着的、初生的神,她体内的黄金圣浆能够为我们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密党可以依靠它来创造真正的超级混血种,再搭配尼伯龙根计划,说不定可以创造出属于人类自己的神。我们不用再去走那条没有尽头的封神之路了,我们有更快的捷径!” 路明非也看向那枚卵,可他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悲哀,却又不知道那种悲哀从何而来。 还有冥冥中他又感觉什么人在看他。 那视线依旧来自于那枚卵里。 但那个女孩分明依旧还在沉眠的状态。 路明非忍不住靠近了些。 就在此时,他的耳中响起某个男孩的轻笑。 周围的色彩都淡去了,另一重更柔和更荒唐的光占据了路明非的视线,他知道是路鸣泽来了。 小魔鬼的每一次登场都如出一辙,像是将另一个新的世界徐徐展开在路明非的面前。 恍惚间有潮水漫上来。 可那也不像是潮水,倒像是某种悲哀的回忆。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海雨天风中透着永无止境的孤独。 “沉眠了千年之后,再醒来,世界已经不属于你了……”有某个女孩在轻轻地叹息,“这就是所谓的‘弃族’的命运吧?” 她就在那里,在海雨天风的深处,路明非恍然中似乎又重新看到了那个被包裹在苍青色卵里、白白的、小小的、蜷缩起来的孩子。 那不是小魔鬼,小魔鬼是个纯爷们。 她绰约而立,雨没能掀乱她的发丝,她于是便把长发在脑后束起,以一根翡翠色的簪子束起。 居然是个静好的少女,有中国人的面孔,大概只有夏弥才能和她比一比美貌。 那个女孩有一双淡金色的眸子,眸子的深处映着不知来自哪里的火光,像一层淡淡的流霞在瞳影中飞过。 路明非忽然觉得她的眼睛有着太浓重的、哀伤的美。 却又坚定如山峦。 让他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因为他有时候也会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坚定。 女孩露出纹满了古老图腾的手臂,那些图腾如同一株茂盛的藤蔓围绕着她纤细的手臂生长,并不惊悚也不丑陋,反而有凌乱而妖娆的美。 她在很远的地方伫立,在细密的雨幕中忽然转头看向路明,那双眼睛炽烈如火焰,绽放出煌煌的金光。 女孩的眉眼锐利如刀锋,静静地凝视着路明非的眼睛。 面若寒霜,好像永远也不会笑,精致得就是个瓷娃娃。 黑色与金色的眸子在雨中对视,他们互相凝望,女孩忽然就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舒展,居然柔和如柳叶。 那对眸子里灼目的金色也缓缓地褪去了。 这时候她看上去才真的像个女孩。 那么柔弱,纤纤细细、白白净净,让人想起古书中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路明非忽而心想大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样的词,就是古人见到这样的女孩而后编造出来的吧。 “又是一百年过去了,可我们依旧还是仇敌吗?”女孩轻声说,她歪了歪头,看向路明非的眼神像是在看某个亲密的故人。 一时间路明非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敌是友了。 “我叫珏,可有个人在很久以前给了我新的名字,现在你可以称我为虞。”女孩说,她这么说话的时候,世界的尽头好像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叫我……虞姬。” 那声音越来越近,血腥的味道也越来越近,雨点逐渐变得密密麻麻如狂流坠落。 路明非愣住了,暴雨中好像有无数的人影在他的身边穿梭,鲜血被挥洒,利刃刺入人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某个古老的战场穿越漫长的岁月,来到路明非的身边。 “哥哥,你明白发生了什么吗。”在这狂流的雨幕中,路鸣泽打着黑色的伞出现在路明非的身后。 沉重的水滴就沿着伞的骨架落下,流成小小的水瀑。 “很多人和你一样从某个该死的命运尽头回来,很多人都在想要改变所谓的宿命。”路鸣泽的声音轻而悲哀,像是在参加某场葬礼,“你曾失败了,可诺顿成功了。” 路明非不知道如何作答。 “命运居然真的出现了巨大的岔路,时光的水要流向我们不知道的方向啦!这样很好,这样便向我们展现了真理,那个真理是,即便命运也并非牢不可破!”路鸣泽把手搭在路明非的肩膀,温暖有力,不像是弟弟,倒像是兄长。 老唐的死让路明非低落了很长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康斯坦丁。 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许久之后,我们终于能醒来站在阳光中啦。”那个如荆棘般锋利的漂亮女孩穿越暴雨来到路明非的面前,她似乎无法见到路鸣泽,眉眼都展开,张开纤细的双臂,袅袅婷婷,纤细温软, “我们和解吧,人与龙的和解。”她说。 然后狠狠地拥抱男孩,像是要把路明非融入她的身体里去。 089.海雨天风 第90章089.海雨天风 以前住在夏弥对门的大嗓门大妈时常和楼下的阿婆聊天。 夏弥很小的时候就觉醒了,她的听觉系统远超常人,家里没有消遣解闷的事情,她就穿着松松垮垮的白纱睡裙竖起了耳朵听墙角。 大妈和阿婆之间能聊的事情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隔壁王二狗子交了个新女朋友啊、楼下李大爷家中午好像要做宫保鸡丁啊、家里小孩念书不上心昨晚又挨了揍啊什么的。 可最频繁的内容还是什么管住自家的男人闺中密语。 委实说很长一段时间里夏弥真的认为成年人类也会有一个老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每天下发堪称精神凌虐的任务以充做作业。 直到她后来上了学校组织的生理课,又通过一本叫什么《男女金事》的类似色情杂志的东西了解到了一些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暗号”,才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大妈就对阿婆说大姐你说我怎么才能让家里那死人把心思放我身上。 阿婆就拍拍大妈的手背,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菊花说阿珍啊阿珍枉你活了这四十多年却不知道一个道理。 大妈就问什么道理。 阿婆语重心长地说抓住一个男人就得抓住他的胃啊。 夏弥一度认为人类真是比龙还血腥残暴的种族,传宗接代传承基因还得开膛破肚把人家的胃给逮住。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抓住男人的胃的意思是你得学会做饭。 夏弥很小的时候就会做饭了,因为她是一个人嘛,没有爸爸妈妈,哥哥是个傻子,不会做饭就得饿肚子。 可她只会下面条啊什么的,是后来上了初中三年级开始才慢慢研究厨艺的。 和某个时常提着食材来她家里蹭饭的家伙有很大的关联。 不过夏弥想自己大概也确实是抓住了路明非的胃了吧。 别看路明非有时候怂怂的,一副没睡醒没精神的小熊猫模样,他的嘴可叼着。 毕竟以前也是做过卡塞尔学院学生会主席的人,而恰好每一届学生会主席都得了一种叫做不讲究会死的疾病。 在回到这一段时空之后,路明非很少再对某一样食品展现出强烈的兴趣,虽然不管在哪里吃饭他都会礼节性地不做出任何表示,可其实谁都能看出来他不喜欢吃那些东西。 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合胃口,路明非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 哦,对了,世界上倒确实有一种食物是他难以下咽却又不得不咽下去的,那东西是楚妈妈做的东北饺子,那天楚子航邀请路明非去家里做客,平时负责起居的佟姨恰好有事请假了,就是楚妈妈大大方方地表示就由自己来下厨征服子航和明非的胃吧。 结果就在路明非和楚子航打篮球时楚妈妈在沙发上睡着了,等他们冲进厨房的时候锅里的水几乎完全烧干,粘在一起的饺子们如果能骂人大概正在破口大骂,可想来它们就算会说话现在也是说的非洲土语,因为饺子皮已经完全焦黑化了。 夏弥做的饭菜倒是很对路明非的胃口,有那么一段时间这货几乎将夏弥家里当成了专属食堂。 师妹是头很心灵手巧的小母龙,大概也是真的在这件事情上下了狠功夫,不管路明非想吃什么,从中餐到法餐到意菜再到日式,甚至连英国人热衷的黑暗料理到了她手里也显得像是珍馐美味。 那时候路明非时常会想师兄真是有福气,可这厮生在福中不知福居然悄悄刀了小师妹! 这一次?个冷面杀胚再敢乱来可别怪师弟我翻脸不认人了哈。 可路明非没想到自己犯了错,他没能改变那些注定死亡的结局,却让这条痛苦又有些甜蜜的命运的小径发生了偏移。 ――所以诺诺说让夏弥过来帮忙一起给路明非准备晚餐这件事情,她一点都不排斥,甚至有些理所当然。 夏弥当然是柔柔弱弱的小师妹啊,可小师妹的心里也住着金冠红裙名为耶梦加得的帝女。 师妹对师兄的爱当然腼腆羞涩,如初夏拂过男孩脸庞的微风。可帝女对男人的爱却高调锋利,理所当然将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并威严地向整个世界宣布这一事实。 所以从潜意识里夏弥认为自己给路明非做饭就相当于是温柔的妻子在照顾早出晚归的丈夫,当然她也不介意自己的丈夫带些诸如楚子航恺撒或者芬格尔这样的狐朋狗友回来吃吃喝喝,喝高了就抱在一起义结金兰什么的她也不在意,只要他们不趁机拜堂洞房就都OK。 这时候客厅传出来康斯坦丁的笑声,恺撒在陪这头小龙王打游戏,倒也不是什么3A大作,只是任天堂的冒险岛。 虽然活了不知道多久,可康斯坦丁还是小孩子心性,很快就把原本告诫自己不能给恺撒好脸色的决心忘了个一干二净。 夏弥就在诺诺的身边挥汗如雨,手腕快速抖动着将三文鱼切成一片接一片,女孩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透,一根根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似乎是心有所感,忽然抬起头来看向芝加哥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一时变得狰狞又愤怒,“路明非,你混蛋!”她轻声怒骂。 诺诺抬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夏弥连忙吐了吐舌头以掩盖尴尬,“他本来就是个混蛋嘛,和校长大师兄一起去芝加哥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校长那个老淫贼还会给他们安排点特别节目,完了居然还不忘让我们给他准备晚餐,真过分!” 话说她当着昂热的面可从不吐槽校长的行事风格像个老淫贼,如此看来倒不好评价校长,夏弥本人却委实有些鸡贼了,不太符合尘世巨蟒耶梦加得的定位。 “你没有看守夜人论坛吗。”诺诺耸了耸肩,酒红色的眼睛眨了眨,“他们去芝加哥参加了一场拍卖会,从某个神秘卖家的手里买下了一枚次代种的卵,据说那东西还保留有相当的活性,说不定能够孵化出一位真正的神来。” 夏弥愣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沾了三文鱼油的手在围裙上胡乱地擦拭,捞出手机登录守夜人论坛,果然看到了相关的消息。 发帖人是剑桥折刀,配图是穿着西装的校长满脸笑意站在一个被打开的黑色金属箱子旁边,箱子里用液氮封存着青色的卵,楚子航和路明非就跟俩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站在校长的身边,昂热的手分别揉着他们两人的头发,男孩们的发型都乱糟糟的,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 照片里路明非看向左边,楚子航看向右边,显然对和校长一起用这种羞耻的姿势拍照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师兄真帅。”夏弥星星眼,随后她意识到自己原本该生气来着,又气鼓鼓地咬着银牙,“可想到我们在努力做饭而他们在花天酒地我就很不甘心啊!” 诺诺忽然伸手摸了摸夏弥的头顶。 夏弥看向诺诺,银色的四叶草耳坠跳跃着把阳光带进有些幽冷的厨房。 “给他们一个惊喜,在黄油面包上抹辣芥末。”诺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整人的话,显然她虽然不说但也有点不满。 女孩们随后相视一笑,又挥汗如雨嘿咻嘿咻地切三文鱼的切三文鱼揉面的揉面了。 ―― 虞的曼妙身姿像多年未见的故人甚至恋人那样拥抱了路明非,在这纷扰嘈杂又血腥残酷的战场上,那些早在历史上死去数千年的战士们忽然就停止了厮杀,所有人,数千数万人都在一刹那静止,所有的面孔都转向这一个方向,每一双眼睛都忽而亮起赤金的光。 那居然全部都是体内流淌龙血的混血种! 他们此刻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在觐见神的降生。 “很快了,弃族与弃族的命运就要交汇了。”他们在说这样的话,像是某个君王在借助傀儡向路明非和虞传递某种信息。 那个女孩以那么亲密缠绵的姿态抱紧路明非,简直像是壁画中神与人的交合。 可路明非其实只觉得那是毫无丝毫亵渎的相拥,是两个孤独而寒冷的人或者东西在互相自对方的身体汲取温暖。 像是冰原上互相扶持前行的逃亡者。 路鸣泽就在旁边举着黑色的大伞,口中发出啧啧的赞叹,同时说什么现在这一幕要是能记录下来就好了卖给卡塞尔学院的新闻部一定能卖到一个好价钱之类的烂话。 路明非无法反抗,在这疑似梦境中的地方,他好像又变回了曾怯懦卑微的那个孩子。 可那个女孩也没想要伤害他,她只是抱紧路明非,身体微微颤抖,像是穿越千年的重逢。 “这一次不要再辜负他的信任了,人类,这是弃族与弃族之间的承诺啊……” 路明非惊悚,心说大姐你能不能先把我松开再好好解释一下什么叫弃族与弃族之间的承诺啊,他妈你这句话很有问题的好吧,看你的意思咱们大人类帝国以前还和你大龙族共和国有过什么盟约是吧,背弃盟约的还是咱弱小的人类是吧,还有他妈谁是弃族谁是弃族你说清楚能不能,全世界六十亿哦不对七十亿人开开心心打来打去你说我们是弃族?弃族分明就只有你们龙类好吧。 可他没能说出来。 因为那个把他抱在怀里的高挑女孩的眼神那么悲哀,她浑身赤裸暴露美好的曲线,却在每一寸肌肤上都长出森然的青色铁鳞,那些鳞片是路明非以前未曾想过的柔软,不像是龙的甲胄,倒像是某种羊绒的大衣。 可这时候路鸣泽突然挑眉,他的脸上突然带起了看热闹的神情,看向路明非的眼神也莫名变得有些怜悯。 忽然有那么古奥森严的声音从高处降下,无处不在,海雨天风都在激荡,周围那些面容虔诚前一刻还在厮杀的士兵们在这声音中崩碎散去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那是一个更伟大的意志侵入了这个次代种将路明非拉入的精神领域之中。 那是云端的神明,又或是高天之上的君王。 那是某个女孩在用那么冷冽的声音说,“离他远一点!你这个卑贱的……窃夺神权者!” 这种语言如此古奥森严,路明非和虞都能听懂,因为那就是他们最熟悉的语言。 那是龙文。 在某些状态下,路明非曾有权力说出所有的龙文,因为他曾握紧能抵近世界终极的权柄。 虞真的在这个声音中缓缓松开了路明非。 路明非的表情有些愕然,虽然做过处理,可他还是能听出来那声音来自于某个很是戏精的小母龙。 是夏弥的声音。 亦或者是耶梦加得。 这属于古老次代种、无法被血统拙劣的混血种击碎的精神领域被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接管了! 一时间,海雨天风好像凝滞在某个瞬间,所有的嘈杂都像是潮水那样从路明非的身边褪去。 那是一种命令。 宛如时光或者命运的倒流,路鸣泽就站在那逆流的大潮中,身上黑色的西装下摆被狂风撕扯着向后扬起。 一望无际弥漫天地的暴雨拔地而起,这是某个来自耶梦加得的命令在生效,所有的雨滴都重新回到虚无的天空。 每一滴水珠都像是装了一朵怒放的红莲那样绽放出火红色的光辉,那些光辉密密麻麻在黑色的天幕中交织,如金色的女神裙摆。 就在这金色的最顶端,即使以此刻路明非的视力,也只能隐约见到一个纤细高挑的影子。 她带着华丽的金冠,红裙铺展不见边际,雨就是倒映了那如火般的红裙才如此熠熠生辉。 她那么威严,那么美丽。 真的是传颂世间的帝女,风在云上吹动她的裙摆和长发,好像要把她的威严吹到整个精神世界。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和夏弥相处那么多年,他几乎已经要忘了那个软软糯糯的女孩子原来是能咆哮世间的怪物,她的长尾衔接甚至能围绕中庭。 现在,被遗忘的帝女重现了,可重现的原因居然是可笑的…… 吃醋。 他忽然笑了,无声地笑,有些感动。 可那个名叫虞的次代种似乎并不畏惧王。 她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苏醒,那是一双那么巨大、巨大到几乎能填满世界的眼睛,金色的眼睛。 “这是应当被载入史册的重逢!” 某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在虞的身后, “耶梦加得,我的妹妹,你来了!” 似乎即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伟大的尘封的历史要在路明非的面前铺展开宏大的画卷,那画卷的主人是曾并肩于世界王座上俯瞰众生的君王与帝女,路明非的眼睛无法再从耶梦加得的身上挪开了,炽烈的天风像是要灼瞎他的眼睛。 可这时候有人扯住路明非的衣领,将他从这梦境中拉了出来,是路鸣泽。 其实不想写这个环节来着,不过想来原著里校长确实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屠龙者,仇恨让他要覆灭所有的神与王。 人总得经历一些大的变故才会改变。 所以虞会死,梅涅克.卡塞尔会以某种方式复苏然后被昂热亲手杀死,那个死在**之战的龙王也没有归来。 对所以人来说这都是一场幻梦,唯有对校长而言这是沉痛的割舍。 我是忠实的江南老师的粉丝,本来不太愿意加入个人的原创,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除非让我杀死昂热。 090.天空与风 真是奇妙的体验,在进入那个次代种构建的梦境时,路明非分明还在芝加哥市政歌剧院,他的眼眸澄澈,倒映出苍青色卵中蜷缩的女孩。 可再睁开眼睛,他们已经踏上了返回学院的CC1000次列车,头等车厢的环境静谧典雅,窗外名为维达树海的红衫林像是疾驰掠过的群山那样被这列快车甩在后面,座位的旁边赫然是被掀开一角幕布的宏伟油画,仅是看那一角,也让人忍不住心潮澎湃,因为那幅画上画的是黑王之死! “你醒了。”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份纸质档案,面前昂贵的橡木长桌上摆放着青铜的火盆和原本放在弗罗斯特.加图索面前那张茶几上的银色手提箱,跳跃的火焰在盆子里熊熊燃烧,给这里添了不少温暖的色彩。 虽然车厢里已经很温暖了。 “这是用来焚毁纸质文件的焚烧盆,列车特意放慢了速度,你在预料中的时间苏醒了,那么你还能剩下大概十五分钟来阅览这份文件。”楚子航这么说的适合恰好翻到了文件夹的最后一页,那是空白页,为未来可能的扩充文件留下的空间。 “怎么回事?”路明非问。 “现在是芝加哥时间下午一点五十一分,伱昏睡了超过三个小时。你受到了那枚胚胎的精神领域影响,陷入了某种由龙类营造出来的幻觉,通常这种幻觉能同时影响很多人,但想来那位神真的很虚弱,居然只能把一个人拉进去,而很不幸的,她选择了你。”楚子航沿着桌面把文件推到路明非的面前,“看过之后要记得烧掉,这是绝密档案,只有学院黑卡的持有者才有资格查阅,我们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路明非默默地把自己的学生证放在桌子上。 那是和其他人的学生证完全不同的东西,它更加精致更加锋利,底色为深邃如大渊般的漆黑,正面是路明非的资料诸如姓名学号所属院系,背面则是一株栩栩如生繁茂生长同时正在死去的半朽世界树。它的材质是用在航天事业中的钛合金材料,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被当作很优良的武器。 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证又被称为权限卡,黑色学生证的另一个名字是黑卡。 黑卡持有者的权限等同于正副校长、校董会和院系主任。 哦,那些院系主任的名字分别是道格.琼斯、布莱尔.比纳特和让.格鲁斯,他们都是在近现代史上凭借一己之力推动整个人类向真理更进一步的伟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活着的神。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终于吐出一个词,“牛逼。” 路明非耸了耸肩,随后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悉悉索索纸页被翻动的声音。 “说起来师兄你为什么说她选择我很不幸?”路明非翻阅文件的同时眉头就皱起来,他很少遇见过这么棘手的事情,不是那种偶遇初代种复苏完全打不过的棘手,而是恶狼面对刺猬无从下口的棘手。 “等你大二就知道了,纯血龙类都有对其他物种施加精神影响的能力,可这种影响无法作用于阶级相等的同类身上,作用在那些高血统浓度的混血种身上时效果也会大打折扣,诺玛结合以前有过的经验判断你会在三个小时内苏醒,你果然就在三个小时内苏醒了。”楚子航回答说。 路明非若有所思,他原本以为那个叫虞的次代种大概拥有和小魔鬼类似的能力,居然能暂停时间将他拉入梦境,现在看来本质却完全不同。 路鸣泽的每一次降临都伴随着整个世界的停转,天大的事都得给他让步,让人惊悚地想起传说中撒旦的重回人间。 不过路明非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二不兮兮的蠢小孩了,世界上当然不会有魔鬼,只会有龙。 想来路鸣泽也是某种和龙有关的东西吧。 十分钟后,路明非已经翻阅完那一份纸质的文件,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后把它们装进文件袋中,连着袋子一起折叠之后丢进焚烧盆,明亮的火光在触碰到那一堆毫无特殊的纸片后变作略暗淡的橘黄色,档案袋的四个角和边缘被焚烧得卷曲,然后它整个燃烧起来,露出里面也继而燃烧起来得文件残骸。 他和楚子航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那东西来自弗罗斯特.加图索,是对这枚次代种胚胎的调查报告。 将神当作货物来售卖的、敢于亵渎古龙威严的,不是什么古老遗世的混血种隐藏组织,也不是什么妄想用阴谋颠覆人类社会的邪恶教会,更不是某个通过盗墓或者别的什么手段获得了这枚胚胎想发一笔横财的独行猎人。 它……不,她,她来自于卡塞尔家族。 对,就是那个在多年前便脱离密党但族中走出了伟大屠龙英雄梅涅克.卡塞尔、并且直到今天依旧牢牢掌握整个德国混血种社会最高权力的卡塞尔家族。 在拍卖会中一度将胚胎的报价推至更高的巅峰的夏洛特.卡塞尔正是出自于这个从中世纪之前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强大混血种家庭。 路明非心想这么说来这妞果然是个托儿。 楚子航说,“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夏洛特是卡塞尔家族安排来哄抬价格的推手。” “师兄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路明非竖起大拇指来赞叹。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路明非的话,他说,“夏洛特.卡塞尔,德国境内最坚定的屠龙者,她对纯血龙类和堕落者有着异乎寻常的偏执,这一点则和更偏向于世俗派的卡塞尔家族相悖,所以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关联。事实上那个女孩现在为某个学院的分支机构工作,那个机构的名字是圣宫济世会。” “也就是说她买那东西回去是为了宰掉里面的龙。”路明非表示自己听懂了。 楚子航说,“也许有别的目的,不过她的组织受到诺玛的监控,同时也由诺玛提供计算机服务,所以应该瞒不了学院。” 弗罗斯特提供的文件很全面,从胚胎的来历到卖家的势力,甚至连卡塞尔家族和汉高家族之间有秘密的往来都被诺玛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端倪。 “可他们的动机是什么,这可是次代种的胚胎,活着的次代种,她的价值堪比一整座城市!”路明非提高了音量。 卡塞尔家族想来也是家大业大,大概是如今德国境内的混血种领袖什么的。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黄金圣浆这种东西才对。 文件里弗罗斯特完全没有隐藏校董会要拍下这枚胚胎的原因,她是一个圣杯,承载能助人类登上封神长阶的黄金圣浆。 古老的史书中,每一位次代种都强大得能够毁灭一座城市,这样的神将被他们豢养在手中。 可是太不对劲了。 路明非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刚才那个精神空间里的一切都很匪夷所思,虞似乎是要向他传递某种信息。 她的精神中似乎还留有某个伟大的、能够称呼耶梦加得为妹妹的存在。 是芬里厄吗? 不对,芬里厄要么处于某种半孵化状态,要么位于某种介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 相比之下路明非更加倾向于前一种,他认为将自己同尼伯龙根融为一体的芬里厄应该是孵化还不完全。 他从衰朽的胚胎中走出,古老枯萎的灵魂中迸出焰火般的生命,然后便在尼伯龙根中蓬勃生长。 且不止于此,芬里厄无法离开尼伯龙根只是第一个原因。路明非认为不可能是他的真正原因是多种证据表明这位伟大的大地与山之王存在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缺陷。 他的智商与意志都表现得像是一个人类的孩童,他也不像其他的龙王那样残暴、嗜血、高高在上、傲视一切。 事实上芬里厄简直称得上平易近人,一个爱吃薯片喜欢看周星驰喜剧电影的衰小孩能坏到哪里去呢? 他怎么会以如此威严的姿态降临到那个次代种的精神世界中? 可是如果不是芬里厄,那威严的声音又该是何等的人物发出。 历史上有什么东西能称呼耶梦加德为妹妹?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四大君主看似各自拥立一方王座,分别伫立在世界的顶端,他们互相征战互相厮杀,在历史的黑暗中恨不能吞尽对方的骨血。 可本质上来说每一位王其实都来自于同一个源头,那个源头的名字是尼德霍格,黑王尼德霍格。 整个龙族权与力的最顶峰。 那些最伟大最强大的东西其实都出自于同一个家族。 龙王的家族。 那么其他王座上所端坐的那些君王也该是和耶梦加得血浓于水的兄弟,也就是说那枚次代种的胚胎中可能沉睡着的远远不止是一位弱小的神。 在那位神的精神深处或许正沉浮着一尊古老的青铜王座,王座上端坐着某位沉眠数千年的君王。 这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身姿挺拔的老人踏步走入。 在大多数时候昂热的眼神都锐利如刀,和他对视的那些混血种或者纯血的龙都会被这种如刀锋般的眼神所压制。 当昂热点燃自己的黄金瞳,人们便会见到仇恨的野火在他的眼中肆意生长,如生生不息的藤蔓,几乎要吞噬整个世界。 而在面对他的学生的时候,老家伙的眼神又温柔如水,真的像是在乡下等着自己的子孙后代回去看望的老人。 窗外这这时候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那些由整个大自然用伟力塑造出来的规则晶体被中庭之蛇般的CC1000次列车狠狠地掀飞,强劲的气压压迫着从天而降的雪像是气焰那样跟随着它轰隆隆穿过树海,踏上湖泊。 “我给你们带了热巧克力。”昂热扬了扬手里的杯子,他分别将两个陶瓷杯子放在路明非和楚子航的面前,然后在两个男孩的对面坐下,半框的金丝眼镜下铁灰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深邃的光。 “那枚胚胎会在学院的监管下进行孵化,我们在冰窖的冷库中填入了十吨的水银,并在周围刻画了能够摧毁一座堡垒的炼金矩阵。在这样的环境下迎接神的降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如弗罗斯特所说,次代种体内的黄金圣浆是人类历史上所发现过的最完美的进化药。 它的成功率很高,越是优秀的混血种则成功率越高,而对你们来说,这种成功率几乎是100%。 使用这种黄金圣浆我们能够塑造出跨越临界血限的混血种,那是能够达到甚至超过S级的血统等级。而明非你说不定能够真的能够进化成无限接近于纯血龙类的生物。 再配合我们正在尝试推行的尼伯龙根计划,我无法想象在我死去之后你的未来将有多么辉煌。”昂热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事情,他的声音轻而沉,无人愿意打断。 “很多人都被排在黄金圣浆与尼伯龙根计划的候选人中,而你,明非,你与恺撒是既定实施者。 即便是如今还没有接触过这些能够强化血统的改造,明非你都能够通过四度暴血将自己推进到能够同龙王正面作战的状态,即便是最弱小的人形幼体龙王。那也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伟大盛事。 过去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由人类杀死龙王的壮举只发现只发生过三次。其中有两次发生在中国。而这三次壮举无一不是依靠庞大的人力、强大的炼金矩阵和悍不畏死的强大混血种领袖。 如上次芝加哥六旗游乐园事件中,由我们两人联手压制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这样的事情从未有过。”昂热说。 可路明非眉头紧皱,他死死盯着那杯热巧克力的浓烟。 路明非忽然缓缓地打了个寒颤。 “校长你说人类历史上分别曾击败过三位龙王,我知道其中的两位分别是大地与山之王阿提拉和青铜与火之王李雄,那么第三位呢?”路明非意识到混血种社会为什么对这两位龙王的事迹铭刻在史诗中却偏偏隐去了最后一位龙王的事迹。 因为那一次的胜利他们赢得可能并不光彩。 校长缓缓地抬头,他凝视路明非的眸子,随后轻声地笑了,“那场屠龙之战发生在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与西楚霸王项羽的战争便是人与龙的战争,被杀死的项羽,疑似天空与风之王中的某一位。” 公元前202年,天空与风之王项羽,于垓下之战战败,不见全尸。 随后,汉帝国兴起。 其实这一段我认为并不是没有依据。 青铜与火之王在西汉末年来到中国,他们肯定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这东西可以认定为某位龙王的龙骨十字。 史书中有记载项羽的尸体被五个人分得,这五个人建立了庞大的家族,可以看做共享了龙王的遗骸。 不过历史总有偶然,毕竟这一段是原创,将就着看吧。 091.雪路 “要我送你们一程吗?我恰好有事情要去一趟冰窖。”昂热坐在他那辆改装版玛莎拉蒂的驾驶位上,摇下车窗看向站在漫天风雪中的路明非和楚子航。 校长的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黑色的加绒风衣内手工订制的西装胸口别着一只即便在如此寒冷的气候中也仍旧盛开的红色玫瑰。他这样看上去不像是要去视察冰窖的工作,倒像是要去拜访某位久居深闺的贵妇人。 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同时摇了摇头。 他们并肩站在漫天的风雪中,路明非已经重新换上了他那件黑白相间的厚实羽绒服、裹上了那条由夏弥给他织好的围巾。 楚子航也套上了一件黑色的加绒呢子大衣,脖子上同样有一条和路明非类相同配色的围巾,也是夏弥送的。 这样看来他俩活脱脱像是一只发肥的公企鹅和一只吃了太多长了膘的黑熊。 见路明非和楚子航拒绝了自己的邀请,昂热笑了笑,“看来年轻人之间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聊啊,那我这样的老家伙就不勉强你们了。” 说完,他摇上了车窗,玛莎拉蒂在一路向上的公路上一骑绝尘,只留下淡淡的黑色尾气和被卷起的层层雪花。 路明非和楚子航都注视那辆豪车的背影,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这个冬天真冷啊。”路明非悠悠地说。 他和楚子航并肩站在风雪中,倒也并不觉得苍凉萧瑟,只是两个人的发型都吹得有些潦草,睫毛上冻上了小小的冰晶。 这俩一个是A+级混血种,一个是绝无仅有的S级混血种,要是能被这点低温冻伤,那可真该成了学院里的笑柄了。 “伊利诺伊州的冬天通常能持续四个月。最低温的时候甚至能够达到零下十一度。”楚子航很公式地回应路明非的搭茬。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雪地中,路明非在自己的手心里哈着气,楚子航面无表情双手揣兜。 列车的停靠地点是在卡塞尔学院的山谷学院附近,从这里步行到山顶学院至少得要半个小时。 他们拒绝了昂热的邀请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在雪地中跋涉,他们又不是来自印度的苦行僧,更早已经过了觉得艰苦的锻炼就能磨砺出勇士之魂或者英雄之心的中二年龄。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路明非和楚子航之间有些自己的话题要聊。 这次谈话的内容不能被昂热听见,甚至不能被学院的智能秘书窥听。 “路明非,你想跟我说些什么?”楚子航忽然开口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寻找话题的人,他说话和普通的中国人完全不同。不会绕圈子,热衷于直来直往,开门见山是他最喜欢的事情,所谓政治式的勾心斗角和他格格不入。 路明非还是往自己的手心里哈着热气,他把重新接了热水的暖水炉递了一个给楚子航,楚子航默默地接过来用两只手捧着。 “那枚胚胎,那个还没有出生的神,我见过她了。”路明非淡淡地说。 楚子航被美瞳遮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黄金瞳中熔岩般的光骤然炸开,然后又猛然收敛。 “是在那个精神世界中吗?”他问道。 “虽然把我拉入那个领域,但是她并没有要伤害我或者控制我的打算。在那里她是柔美而冷傲的女孩,手臂上有黑色的纹身如藤蔓一样向上蔓延,可她纤细柔软、高挑美丽,让人想起一切美好的东西。”路明非说。 “我有理由怀疑伱被一只纯血的次代种所蛊惑了,世界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人类历史上所有有关幻觉的记载大多会描绘一个美丽如同仙子的女人出现在外出男人的面前,不管是中国的聊斋志异还是丹麦的格林童话都是如此,可这些美丽女子的背后时常隐藏着血腥而残忍的真相。”楚子航皱着眉说, “你看过画皮吗?” “看过啊,那谁谁谁和那谁谁谁演的嘛,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不怎么恐怖。”路明非耸了耸肩。 楚子航愣了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那谁谁谁和那谁谁谁分别是谁,不过我说的是聊斋志异里的那个故事。” 路明非挑了挑眉。 他其实看过,白话文版本的,讲的是一个秀才遇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美女,出于种种原因当然路明非还是打心里觉得这货就是见色起意把她带回了家。有天有个贼眉鼠眼的道士跟他说这女人可不是好人啊她是鬼哥们你可得小心点,秀才嘴上说滚滚滚你才鬼呢可心里还是有点发毛,就回去晚上趴在美女窗外偷窥。 这一看不得了,那房间里居然真的有一个丑陋凶恶的鬼怪正在画一副人皮,而人皮上的人像正是那个漂亮女孩,路明非看到这里的时候心想那不得把人秀才吓出脑溢血啊。 反正最后的结局是秀才给他老婆救了,女鬼挂了。 皆大欢喜,阖家欢乐,除了吃人的女鬼大家都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什么的。 “师兄师兄,你是不是想说那对格林兄弟和写聊斋的作者其实都是屠龙者来着。”路明非打断了楚子航的话。 楚子航愣了一下,“这么说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学术上一直有关于格林童话和聊斋志异的讨论,有些教授认为那其实并不是单纯的人类幻想产物,而是古代那些仗剑屠龙的混血种的所见所闻。” 路明非摆了摆手。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在这种问题上和杀胚师兄两个人进行探讨,否则这样的话题会一直延续下去,恐怕一直走到诺诺的寝室门口他们也没能进入正题。 “我在那个次代种的精神世界中不仅仅见到了她,还窥见了疑似君王的存在。”路明非幽幽地说。 楚子航的脚步停顿了,他的表情骤然变得惊悚狰狞。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龙类的胚胎必须是绝对纯粹的,他们不会允许有外来的精神侵入其中。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种情况是,在一枚胚胎中同时存在复数位的灵魂。 路明非说他可能在次代种的精神世界中见到了疑似君王的存在,那这是否意味着那枚茧里沉睡着两个生命? 分别是一个君主和一位神明。 楚子航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他说,“你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校长。” “情况有些特殊,”路明非说,“我怀疑那个次代种是故意将自己交到我们的手中的。这不是一场交易或者一个阴谋,而更像是一场赌博。” “什么意思?”楚子航有些茫然。 “她跟我说过一些话,那些话的大概意思是人类和龙族是相同的弃族,弃族与弃族之间曾存在过一个盟约,可我们背弃了那个盟约。后来出现在精神世界中的第一位君王也印证了这句话。而她将自己的胚胎交到我们的手中,似乎是在赌。她在赌我们是会重新认可太古的盟约,还是会将她杀死篡夺她体内的黄金圣浆。” “不对,这不可能,人类与龙族是不共戴天的两个种族,我们之间的战争并不为利益或者荣誉,只是纯粹的生存之战,只有活下来的种族才有资格站在这片蓝天之下。在已知的历史中,人类与龙族几乎没有存在过任何的盟约,我们从来都是敌对状态,因为世界上没有第三个种族能够让我们达成共识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楚子航否认路明非的话。 “可是如果我们共同的敌人并不是某个种族,而是某个个体呢?”路明非就站在楚子航的稍前方,他没有回头,可从这句话中透出的寒气却直贯楚子航的天灵盖,他意识到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个体,那那东西绝对是能够颠覆整个世界的存在。 而地球诞生至今,只有一个生命能够做到这一点。他是黑色的皇帝黑王尼德霍格。 “可是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不通过其他的方式来重新签订远古的盟约,而要选择如此冒险的方法将自己的胚胎呈现到我们这些坚定的屠龙者的面前。”楚子航找到了路明非画里的盲点。 路明非终于转过身来,他的眼睑不再低垂,眉眼不再耷拉,那对漆黑如深渊的眸子里倒映出漫天的风雪,“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师兄,那个次代种的名字,那个神明的名字。” 楚子航缓缓地摇了摇头, 可路明非没有直接说出那个伟大的名字来,每一位初代种次代种的名讳都是伟大的,在某个诸王共治的时代这些名字在丰碑上熠熠生辉,光辉照耀的每一寸土地都归属这些龙族的王。 “人类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同龙族缔结过盟约,那是大约两千两百年前,如校长所说,天空与风之王的双生子之一项羽联合当时最强大的混血种领袖刘邦一同推翻了秦朝的统治。”路明非轻声说。 楚子航如列车上方才的路明非一样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确实可能是一段存真实存在过的历史。 可不管密党还是中国的本土混血种家族都对其讳莫如深。 所有人对这一事件的记载都只是寥寥数笔,甚至可以说一笔带过。 大多数的研究者认为这其实是中国混血种杜撰出来的传奇故事,项羽虽然强大,却绝不会是一位真正的君王。 历史的阴影中藏着许多的秘密,我们很难再去寻求这些秘密的真相。可假设项羽真的是天空与风之王,那么他这样的存在都不得不选择和当时的最强混血种联手才能推翻的秦朝,那个覆灭了六国统治建立起来的辉煌帝国又究竟是什么? “历史上没有记载,可这种事情本该大书特书甚至编纂成神话故事来传颂,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场胜利来得并不光彩。垓下之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刘邦和项羽反目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君王会在过去选择来到那片大地之上?”路明非的声音混在风中,和在雪里,越飘越远,很快就悄无声息,凛冽的气流简直像是在这条蜿蜒向上的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月了,距离寒假没几天了。 不过路明非不准备回国,他要留在学院,趁着这里人最少的时候做些事情。 楚子航捧着暖手炉的双手缓缓用力,金属的支架在吱呀作响,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也意识到路明非说的并非没有可能。 历史中确实藏着很多黑暗的断崖,那些断崖下面的深渊里藏着那么多的人性之恶。 “我们做出一些可能的猜测,认可人类与龙族中的某一支有过盟约并背弃了这个盟约。”楚子航说,他和路明非重新并肩一步步向山顶学院走去, “可是那个次代种为什么要把自己交到我们的手中?这依旧是一个无法被解开的谜题。如果她要和人类重新缔结盟约,那就该展现力量和诚意,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一枚毫无反抗力量的胚胎交到我们的手中。” “她的名字,师兄。”路明非轻声说。 楚子航愣了一下,“什么?” “还记得吗,我刚才问你,知道她的名字吗?”路明非没有看楚子航的表情,而是抬眼去看那蜿蜒的山路,他缓缓地说,“她说以前有个人叫她…… 虞姬。” 仿若有晴天霹雳落在楚子航的脑子里,要狠狠搅碎他的脑浆,一时间无数种想法穿刺他的灵魂和思维,直到最后汇聚为一股那么沉重的河。 “是,是那个虞姬吗?”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因为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是很多年前与高祖邦以河为界共治东西的王最珍爱的女人。 路明非缓缓地点头。 “我想,她的背后可能不只是她,这是那些龙类做出的妥协,他们或许在关于与人类的盟约的争论中发生了争执,并最终几种声音都做出了妥协。总之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可我想如果虞真是抱着善意而来,我们不能杀死她,我们得让她孵化出来,从她口中亲耳听到她要告诉我们的东西。”他说。 路明非其实有些话没说。 他这样想是因为夏弥曾说虞是“窃取神权者”,这很可能意味着她原本并不是次代种甚至不是龙类。 她可能曾是一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她将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走完封神之路的人。 这种情况下,虞姬可能还对人类有一定的归属感,她还说这是“他最后一次信任人类”,也可能意味着那位历史中的霸王未曾死去,或者即将归来。 这件事情有很多谜团,上一次路明非可以确定自己身边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可这一次,很多事情都在悄然发生。 这时候山谷学院有钟声响起,路明非和楚子航眺目望去,大雪中隐约可见高耸锋利的尖顶教堂通体绽放出银色的冷光,那是因为它的表面铺着大理石的石砖。 那栋在近百年前落成的建筑像剑一样指着天空。 092.蕾娜塔 雪打在窗上,沙沙声笼罩了整个世界,偶然出门的学生们打着雨伞小跑而过,学院里渐渐地空了,夜色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哗哗的水声从浴室中传出,自花洒喷出的热水在女孩素白的肌肤和她脚下银白的瓷砖上激荡升腾起白色的雾气。 这些温暖的水雾充满密闭的空间,女孩纤细精巧却颇有些曼妙的身姿朦胧地出现在毛玻璃上,若隐若现,却令人浮想联翩。 这里确实是宿舍,却是卡塞尔学院中相当罕见的单人宿舍,并且宿舍内的装潢完全由居住在这里的人自行决定。 它的主人是零。 芝加哥的冬天会持续四个月在这四个月里,每一天天都会黑的很早。零就会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把自己整个笼罩在热水中,她的肌肤是凉透的素白,眼神也是凉透的灿金。 宽大的浴巾裹在零的身上,湿漉漉的白金色头发披下来,有几根弯曲的粘在她的脸上,睫毛整齐而浓密,像是珍贵的白金绸缎。 窗户开了小小的一条缝,寒冷的风就裹挟着银白的雪落入了她的房间,有几片雪花落在零的肩膀上很快就消融了。 一只斑驳破旧打了很多布丁的毛绒小熊坐在那张大床的床头一角,天鹅绒的被子拉过来遮住了它的下半身。 那不是一只小熊了,它的年龄很大很大很老很老,它叫佐罗,是零最好的朋友,很多年来都是如此,她孤独一人,只有佐罗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零走到窗边,她伸出手拉开窗帘,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庞忽然就似乎怔住了。 寒冷的风穿透那丝薄薄的缝隙,吹起她湿漉漉的头发,把那么一丝刺骨的寒意落在她素白的肌肤上,沁入女孩的骨髓中。 窗外是那么银装素裹的一个世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卡塞尔学院的每一栋建筑都被点亮了明亮的灯光,在这个寒冷的雪夜所有人都在准备着度过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段时光。 卡塞尔学院的寒假长达一个半月,很少有学生会愿意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选择留校。 男生和男生们聚在一起饮酒作乐。 女生和女生们簇拥在同一间寝室里在温暖的壁炉前筹备精致的甜点,煮上两壶热茶,畅谈一下假期憧憬的生活。 可大雪就那么纷纷扬扬的落下,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整个校园都被白色所覆盖,那些宿舍或者食堂窗户里的温暖的光就倔强地从厚厚的雪堆中钻出来。 然后零便坐回自己的床上,她把自己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团,像是一个素白的婴儿,那只老熊就倚靠在她紧绷修长的大腿上。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零的头发上很快就升腾起白色的烟雾,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看着外面的世界,用双臂环着膝盖。 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某些莫名的情绪忽然就从灵魂的深处涌上来。 她想起那场藏在记忆深处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暴雪,在遥远而寒冷的西伯利亚曾有一个男孩给予了她这个名字,零。 那个男孩背着她沿着铁轨向南边走去,他说那里是温暖的中国,有四个季节都会盛开的花朵。 他曾向她许诺永不背弃直到死亡的尽头。 可很多年了,零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过他了。 她的脸上还是冷若冰霜,可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已经那么孤独地过了很多很多年,可零总觉得有个人应该离她很近却离她那么远。 零当然要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 可她真的很想他。 女孩忽然就抱紧了佐罗,她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似乎想要低声的啜泣,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哭了。很多年了,零已经忘了哭泣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的身体甚至已经遗忘了哭泣这种功能。 女孩就那么蜷缩在那里,小小的,软软的,白白的。 零入学到现在不过半年,可学院里的人都说她是真空女王或者冰霜女皇什么的,这是因为女孩似乎是没有感情的瓷娃娃,脸上从来不会表露出任何一丝感情,而且有着严重的洁癖,不喜欢任何人靠近她的身体,或许某个家伙除外。 从未有人知道原来零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她在无人的寒夜里近乎赤裸地展现着自己的怯懦,就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港口,那个深埋在西伯利亚寒冰中的黑天鹅港。 她这时候不再是那个坚强而强大的零,而是某个名叫雷娜塔的女孩。 这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零的眼睛里忽然绽放出比华灯还要耀眼的光,那是金色的光,黄金瞳在一瞬间被点亮又在瞬间被熄灭。 那双漂亮的眼睛重新恢复为熠熠生辉毫无灵动的灿金。 她本就不是什么柔弱的小猫咪。 零和这间学院里的所有人一样,身体里流着狂龙的血,甚至她比他们都要狂暴,她比所有人都要危险。 零的言灵是镜瞳,这种言灵能够让她学习并复制其他人的言灵进行使用,也可以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适应某项机械的操作方式。 但镜瞳对言灵的复制有着极端苛刻的血统要求。 使用者的龙血纯度必须要远远高于被复制者,而在这间学院里,零几乎能够复制任何一个人的言灵,唯有一个人除外,那个人就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校长的血统是罕有的S级。 他的言灵是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存在于传说和神话中的时间零,也有人称那种言灵为永恒。 零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复制拥有超A级血统的楚子航的言灵君焰,这意味着她的血统等级无限逼近S级。 所以女孩委实没必要害怕或者警惕什么,在这间偌大的学院里,除了那么少数几个人,其他所有的男孩和女孩在她眼中其实都是猫猫狗狗一样蠢萌蠢萌的东西。 可在听到门铃声的时候,零还是下意识地点燃了自己的黄金瞳,她很少会如此失态。 她的心早已经如西伯利亚千年的寒冰那样坚不可摧,她的意志常游荡在那片永远落着大雪的荒原上随着寒风呼啸。 零是将灵魂卖给魔鬼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还会因为小小的门铃声而感到警觉。 这时候那条门缝中又有寒风将雪送进来。 那些雪花在房间昏黄的灯光下纷纷扬扬起起落落,像是起舞的精灵,在飞舞的过程中就被浓郁的暖气焚烧成液体消融在空气中。 零忽然就明白了,因为今天在下雪。 每到这样的暴雪天,她就总觉得自己的身边跟着一个被那些人称为零号的男孩,那个男孩说他是魔鬼,可魔鬼永远守护在她的身边。所以她才重新变得像是一个女孩,而不是一件兵器,一件冷冰冰的兵器。 零将被子拉过来遮住自己,没有起身,坐在床上小声的问,“是谁?” 大概是因为快要放假了,住在这间宿舍左右两侧的女孩们变得有些兴奋。她们时常彻夜狂欢,有些热情洋溢的女孩就会来敲门,邀请零一起加入她们的聚会。 不过零通常都会拒绝她们,她不太喜欢社交,或者说他不太喜欢一个人参与的社交。 “是我,路明非。”门外传来男孩的声音,“呃,还有楚子航。”那货又加了一句。 零眉目中的坚冰忽然便融化了。 她说,“请稍等一下。”然后就在自己的衣柜里挑选起来。 零很少会因为某个人的来访而特意去换上一身相对正式的衣服。 可路明非是例外。 或许因为那个孩子和零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也或许因为他的语调有时候和零号相同。 零觉得自己完全将路明非当做了某个人的替代品,可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原本便是零号指定的人。 既然永不背弃的诺言要持续到死亡的尽头,那零就一定会做一个有用的女孩,哪怕是帮他照顾一个孩子。 宿舍的杉木大门很快在路明非和楚子航的面前被打开了。 精致的女孩就站在他们的面前,白金色的长发披肩,皮肤素白在灯光下似乎熠熠生辉。 她穿着白色的鹅绒大衣,下身是加绒的牛仔裤,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尖顶帽子。 在这样的女孩面前,路明非和楚子航忽然便变得有些拘谨起来。 零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可她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不少,她抬眼去凝视路明非的眼睛,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男孩的模样来。 零歪了歪脑袋,说,“怎么啦?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哦哦哦,是这样的,马上要放假了,我们在师姐那里吃晚餐,正好想起你大概还没有离校,所以来邀请你一起。”路明非这么说的时候就挠挠头发,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哪有男孩子邀请女孩去吃饭,结果在另一个女孩的寝室里吃的?这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楚子航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路明非的侧后方,完全没有要上来说两句话的意思。 他和零委实算不上什么熟人,两个人的交情大概也就仅仅限于点头之交什么的。 更何况在自由一日里就是零用狙击枪淘汰了楚子航手下的头号马仔兰斯洛特。 她又是路明非旗下龙血社的核心干部,他们俩没有交情才算正常。 零的眉目间流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 路明非忽然就伸手隔着帽子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我们俩可是朋友诶,一起去聚聚咯。”他说。 旁边的楚子航愣了一下,即便是他这样的冷面杀胚在学院里也对零的真空女王这个称号有所耳闻。 谁都知道谁敢触碰这位来自俄罗斯的王女殿下,就得做好断胳膊断腿的准备。 上次在学生会的宴会上有个大三的男生准备对零行吻手礼,结果刚刚单膝跪下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就被零一个手刀打晕过去,脑袋撞在铺了红地毯的阶梯上,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被诊断为轻度脑震荡。 楚子航原本以为零会生气,路明非少说得挨顿揍,可没想到冰霜美人般的女孩脸颊上居然泛起了微微的酡红。 她罕见的没有制止路明非的动作,反而似乎是颇有些享受地微微眯了眯眼。 师兄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可他识趣地没有说话。 他虽然是个神经相当大条的家伙,在学院里也也以杀胚面瘫出名,可本质上是一个八婆属性的闷骚男。 对于师弟瞒着他悄悄发展起来的地下恋情,楚子航其实相当感兴趣,甚至恨不能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来好好记录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可师兄注定要失望了,路明非和零之间什么都没有,最多算是关系好一点的朋友。 “稍等一下,我回去拿点东西。”等路明非收回了自己的手,零才轻声地说。 她的大衣下摆翻飞,转身消失在木门的后面,像是隐入夜色的白色花卉。 —— 四个小时之前,路明非和楚子航已经进入了山顶学院。 两个人都没有返回自己的宿舍,也没有按照按照原定计划直接前往诺诺的寝室。 楚子航固然是一个严谨认真的工科男,可路明非也不再是上一次那个只会藏在师兄师姐身后懦弱地瑟瑟发抖的衰小孩。 面对一位疑似龙王的尊贵存在以及一位可能成为人类盟约的强大次代种,他们都没有掉以轻心。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前往图书馆查阅资料的选择。 可惜哪怕他们翻遍了图书馆内所有有关中国古代西汉初年的屠龙史,都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垓下之战的蛛丝马迹。 路明非和楚子航甚至有些怀疑校长是不是记错了,西楚霸王项羽压根就不是什么天空与风之王,人家不过是一个天生神力的纯人类。 直到翻到一本名为《汉高祖传》的刘邦个人传记,才在其中发现了有关这场大战的记载。 可也不过零星几笔,只说项羽天生重瞳,力大无穷,时而能引动元素乱流,破釜沉舟之下甚至能掀起击溃数万大军的飓风。 可这本传记被图书馆摆放在奇闻异志中,这意味着密党并不认可这本书的真实性。 眼见天色渐暗,路明非和楚子航才离开图书馆,夏弥和诺诺已经催了他们很多次,恺撒和康斯坦丁在女生宿舍打了一天的游戏。 路过女生寝室楼下的时候路明非抬头看了一眼。 零的房间灯光昏暗,那个女孩像是早早地睡下了。 雪落在路明非的头顶和肩膀上,他缓缓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忽然便浮现出一段似乎永远不见尽头的铁轨,那条铁轨被茫茫的雪原所包裹。 路明非的头有些微微的刺痛,便忽然打定了主意,要邀请零一起去参加这场聚会。 095.诺诺的春季攻略(1) 驶往芝加哥的65号洲际高速公路平坦而宽阔,在伊利诺伊州那些种植了全美国最多大豆的乡野间,似乎永远笔直地向前方延展。 这真是一条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旅途,路的两边堆满积雪。 深褐色的迈巴赫咆哮着驶过,带起巨大的雪尘,路明非把窗户打开,凛冽的风灌进来,让他精神了不少。 两边无数的风车矩阵向纵深排列开来,在狂烈横扫荒野的风的推动下转得跟马达似的。 这不是一场卡塞尔到芝加哥的约会。 而是一场在伊利诺伊州随处驻足的旅行。 龙血社的迈巴赫载着路明非和诺诺穿行在伊利诺伊州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公路上。 他们打开车窗张开双臂,感受迎面而来的风。 又或者登上嶙峋的石山在最高处眺望一望无际的荒野。 冬天已经结束了,气温在回暖,那些堆积起来的皑皑白雪正在缓缓的融化。这个世界好像正在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当他们终于到了终点,是那座名为芝加哥的大城。 曾有一场世纪大火席卷这座风之城,那是芝加哥1871年秋天的一个晚上,一头奶牛踢翻了放在草堆上的油灯,继而造成了一场本世纪最大的火灾。在1871年秋天到来后,芝加哥成为一代建筑大师和艺术家发挥想象与记忆的乐土。 在当时经济周期性大萧条的背景下,芝加哥大火仿佛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拉动了这座城市的内需和市郊土地的增值,它使人们搬离了市中心,开始向郊区发展,从而拉大了城市的框架。 现在,水泥森林在芝加哥城三面延展,一直到地平线的尽头,怎么眺望也只能见到与天相接。 芝加哥正在进入春天,城市忽然就展开了温柔的面容。 密歇根大道上盛开着绮丽绰约的郁金香,温暖的太阳就在一片鳞次栉比的水泥大楼上方,呈现出美丽的金黄色,温和而无风。 芝加哥原本是极具盛名的风之城,但今天这里没有风,真暖和。 “师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路明非问。 迈巴赫沿着芝加哥河滨大道前行,他们的左手边就是波光粼粼的芝加哥河,白色的游轮载着百灵鸟般的女孩们在河的中央游弋。 她们在合唱一曲很悠扬的曲子,伴着那么柔和的钢琴声和萨克斯声。 路明非把自己的手从驾驶位旁边的车窗伸出去,温暖的阳光落在那只手臂上,它的每一个毛孔都舒服的张开。 城里和城外简直是两个世界。荒野上还是寒风凛冽,路边依旧堆满积雪,城市里却已经迎来了它的初春。 “先去步道咯,来都来了,当然要去那里转转。”诺诺说,她的手里抓着芝加哥热狗,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里面除了有香肠外还有黄瓜和洋葱,一看就很开胃。 车停在步道外的停车场里,诺诺下车的时候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说到底还是初春,雪都没融完,她只穿了卡其色的风衣御寒确实有点单薄。 路明非倒是穿得严严实实,在风衣里加了保暖服。 “师姐我们以前从没单独出来逛过。”路明非挠挠头发,他没有多少和女孩出行的经验,上一次与夏弥一起到芝加哥结果遇上了校长,还卷进了龙王复苏事件。 诺诺长腿一伸就蹦到了路明非身边,白皙修长的手指伸进了路明非的衣领。 指尖的凉意触碰温暖的肌肤,路明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时候诺诺已经挽住了他的手臂。 “人嘛,总得有很多第一次啊。”诺诺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明媚的眼睛弯起来,让人想起撒娇的小猫,这么说的时候她就往路明非的身边靠得更紧了些,男孩的身上真是温暖,就像一团出现在她身边的篝火,让人忍不住要去靠近,去触碰。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缩了缩脖子,把自己整个藏进了风衣里。 一方面是御寒,另一方面是因为芝加哥是北美混血种的总部,更是卡塞尔学院所在,这里的混血种比例远高于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今天他在混血种社会中也算是明星人物了,万一给狗仔偷拍那可太操了。 “师姐你以前和老大来过这里吗?”路明非忽然问,他倒是没有多想,可在诺诺看来这货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笨蛋。 哪有和女孩子约会和人家谈论前男友的。 “没有,我们以前来芝加哥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密歇根湖畔的一家酒吧,其实说我和他也不准确,主要是我喜欢去那里,因为那家酒吧有个很帅的调酒师,他调出来的鸡尾酒很好喝,那个调酒师的肩膀上蹲着一只白鹦鹉,我们等酒的时候就可以和白鹦鹉聊天。”诺诺撅了撅嘴。 “那晚上我也陪你去啊。”路明非说,他倒是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着既然师姐喜欢那干脆去玩玩咯。 可诺诺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她心想这小子也不完全是白痴嘛,还知道投女孩所好,有进步啊。 “说起来你还叫他老大啊,师弟伱可是龙血社的社长,麾下猛将如云,真论起来以后不比学生会差。”诺诺挽着路明非的臂弯打趣。 路明非摸了摸鼻尖,颇有些尴尬,“师姐你知道我的,以前在学生会做主席的时候就是个甩手掌柜,所有事情都交给伊莎贝拉解决,现在鼓捣出个龙血社,说是社长其实也就是个吉祥物啦,平时不也是你和夏弥还有奇兰他们在处理社团里的事情吗。 而且……”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说,“以前老大对我挺好的,帮我在aspasia包过场,在日本的时候卖身帮我弄钱哄女孩子开心,还把学生会和学生会的舞蹈团传给我……” “你们这群狗男人,已经下作到连后宫也能互相赠送的地步了吗?”诺诺哼哼着说。 她知道恺撒在日本做过牛郎,那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对他们这些关系好的人来说是这样。 其实作为女朋友乃至于未婚妻,诺诺是该对恺撒有些生气的,可怎么说呢,她居然完全无感。 未婚夫在日本的那些风流韵事,红发巫女居然只感觉很有意思。 “其实我想说的是,师姐你知道吗,另一个世界中楚子航对我很好我就在这个世界中对他好,另一个世界中恺撒对我好我也在这个世界对他好。只是我犯了很多错,使命运发生了改变,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 这时候一只手指竖起封住了路明非的嘴唇。 诺诺制止了路明非继续说下去。 红发的女孩把手背在身后,她用另一只手按在路明非的唇上,脸上的表情认真,红色的眸子里倒映出金色的阳光,这一刻她就像天上降下的天使。 “你没做错什么,师弟,夏弥也好,我也好,我们认可如今的命运,我很开心在这个世界我能更早地知道原来那个在三峡水下对我大喊不要死、永远藏在暗中保护我的人是你。我认为这是一种幸运,也认为这是神给我的恩赐,如果真有某个能书写命运的神的话。”诺诺说,她的嘴角抿着,看上去便可以猜出这是个倔强的女孩。 路明非和那对深红色的眸子对视,微风拂过,撩起他的心弦。 他比诺诺高了许多,能居高临下地去看师姐的脸,干净白皙,是很好看的弧线。 他的心里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束那么耀眼的光,从荒野的尽头渗出来。在黑暗中他蜷缩着瑟瑟发抖,可某个骑着红马的女骑士就从那道光里走出来,她向他伸出手说跟我走啊我带你去上战场。于是那个怯懦的路明非就真的伸出手牵住了女骑士,和她骑着同一匹马上了战场。 后来怯懦的男孩真的牛逼了,他慢慢长大成了真正的男人,西装革履领子里衬着黄金,遇见过很多远比女骑士带劲儿的妞儿,冰雪王国的王女、地下世界的女公爵、人类王国的公主……可为什么就是无法从那片黑暗寒冷的荒野中走出来呢。 因为是那个骑红马的女骑士把他从那里带出来的啊。 事隔经年,路明非还是会在某些燥热的夏夜回到那一年的放映厅中,诺诺真的像刺破黑暗的天使向他伸出了手,那时候她说卡塞尔学院就是一扇门,你进了这扇门就关掉了其他的门。 其实门不门的路明非不在乎,他只是觉得这扇门的外面已经没有人爱他了,没有人在乎他了,或许门里面会有,大概诺诺就是那个会在乎他的人。所以他毫不犹豫就跟着诺诺走了。 这么想来那个衰小孩原来真的是很缺爱的人。 路明非记得有人跟他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你爱的人固然很少,可爱你的人也绝对不多,所以别让爱你的人失望。可他忘了是谁告诉他的了,只觉得这句话真让人伤心,因为那些爱他的人都失望了。 说来说去还是回到师姐的身上,即使到了今天路明非也会因为诺诺的开心而开心因为她的难过而难过,可他觉得那大概已经不是爱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可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只能装下一个人,他觉得他其实是爱绘梨衣的,那么就应该是不爱师姐的吧。 说来是从什么时候放下的呢? 路明非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瞳孔居然在微微颤抖。 是学院在恺撒和师姐的结婚申请书上签字同意的时候吧,那时候他正上大三,刚离开东京,那么脆弱那么悲伤,有个瓷白的女孩总会出现在他的梦里,那个女孩从不叫他的名字,她只会说Sakura、Sakura,你在哪里Sakura,我很害怕,Sakura…… 可那时候师姐陪着他呢。 衰仔一度想或许自己还有戏呢,或许师姐最后会选他呢, 可没有。 现实就是现实。 命运总是如高山,就那么狠狠地压在你的面前,你想把它碾碎却无能为力,你想攀过它却如此陡峭。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路明非才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俗称PTSD。 这么想的话,其实他还是爱师姐的,只是他得病了。 路明非忽然就转过了头不再去看师姐的眼睛,女孩的眼睛总是如贝加尔湖那样深邃美丽,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他害怕自己又沉浸在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里。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面对夏弥的时候。 可连路明非自己也有点不清楚了,他始终认定绘梨衣,他也始终选择绘梨衣。 但岁月荏苒,陪在你身边的女孩从不是她,而是诺诺和夏弥,她们的笑她们的哭她们的点点滴滴都烙在路明非的脑子里。 “前面有一家中国人开的火锅店,师姐想去试试吗?”路明非尝试转移话题,前面也确实有家很不错的火锅店,不过毕竟是在美国,肯定和国内的没法比。 路明非路明非,你得清醒点。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命运的交汇还在遥远的未来,想想你究竟要做什么,想想还有一只和你一样的小怪兽在井里等着你去把她拉出来。 “来都来了芝加哥,你还想吃火锅呀!当然得尝试点新鲜玩意儿咯!”诺诺开心得像个小疯子。 她会侧写,能看透人心。 路明非这种藏不住秘密的人,眼神刚躲开就被她察觉到了。 诺诺很开心师弟真的没有彻底放弃她,这种感觉很好,让她如释重负。 “师姐你看过《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吗,是毛姆写的,蛮老了,很久很久以前我混文学社的时间看的。”路明非忽然说。 诺诺皱了皱好看的鼻子,露出一颗虎牙,做了呲牙咧嘴的表情,“没有,你师姐我像是陈雯雯那种文艺少女吗?” 路明非挠了挠头发,“不太像,不过……这本写的就是发生在芝加哥的故事,我记得里面有一小段,‘我在繁缛又陌生的街道和楼群里寻找,与记忆中的映像比对,茫然间不知哪个地方,哪个上空,还有一丝当年的住址和故人的痕迹?’,回到这段时空后我其实常有这样的迷茫感,总感觉未来空泛而悲怆。” 路边有卖便宜红酒的流动商贩,诺诺就从兜里掏出硬币去买了两杯。 他们一人端着一杯小口啜饮,从门前绿树成荫的河畔剧院走到水广场的百年喷泉。 “那么多人在你身边,师弟,你大可以不必迷茫。”诺诺说,“故人还是故人,只是你已经长大了。” 096.诺诺的春季攻略(2) 路明非就这么端着红酒和师姐一起漫步在芝加哥河的河畔,天空晴朗温暖,却正有一朵薄薄的云从很远的方向飘来。 路过芝加哥河岸尖顶教堂的时候,某个提着画布画笔和颜料桶的黑色卷发年轻人从巷子里跳出来,他拉住路明非和诺诺说两位可真是金童玉女,今天咱们有缘在这里相会,何不由我给两位画一幅肖像? 路明非说哥们中文说得挺溜啊,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再过个几十年兄弟铁定是穿唐装留板寸的京派大爷形象啊。 他嘴里这么说,手却拉住诺诺的手腕向后缓缓退去。 路明非想起些过去的往事,那是上一段时空中在东京发生过的故事。 那时候他带绘梨衣去逛浅草寺,经过路边画摊的时候画家虎跳过来把他们俩拦住,目灼灼地说我能为你们俩画张画么。 路明非被这种炽热的目光打动……其实是因为对方说画肖像送小礼品,就和绘梨衣老老实实站好。 结果那位艺术家把画布打开的时候差点闪瞎路明非狗眼。 用路明非自己的话说,这幅画应该命名为“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和他的皇后茜茜公主殿下”。 画中路明非穿德国贵族般的军礼服,绘梨衣穿着低胸带裙撑的宫装套裙,背景是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他俩俨然是刚刚举办完婚礼接受了万千臣民的祝福从教堂里走出来。 路明非掏出手机,给某个备注为小魔鬼的联系人发送短信,“路明泽是不是又是你在搞鬼?” 很快路明泽就回了短信,“哥哥你在说什么,我这会儿正在耶路撒冷和修女妹子们促膝长谈没事的话能不能不要来打扰我?” 路明非撇撇嘴,手指飞快跃动,“他妈别以为我不知道,耶路撒冷的修女都是些大妈级人物,还妹子,当伱后妈都够了。” “大妈都是由少女长成的嘛,难道耶路撒冷的修道院就没有见习修女了?”路明泽贱兮兮地回答,“哥哥你现在硬挺起来了,卡塞尔学院追你的女生能从诺顿馆排到校门口,可你想想你弟弟我还是个万年小光棍儿,这么一想就觉得很不公平。可近些年业绩太差,其他的女魔头实在有些看不上我,就只好把主意打到修女身上咯。” “那这货怎么回事,还是老套路?”路明非黑着脸。 “安啦安啦,你和师姐的事儿那还要我来推吗?你要想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和师姐滚床单,你要不想就算我把你俩关一起喂进两瓶催情剂那也擦不出火花来。”路鸣泽的语气吊儿郎当,但说得却也是事实,“我可没听说过什么电视剧叫芝加哥爱情计划,那也太搞怪了吧,哥哥你就安心享受你的假期咯。” 说完路鸣泽就单方面断开了联系。 路明非黑着脸扣上了手机。看来面前这个巴塞罗那艺术家确实不是路鸣泽找来的人。 眼看这哥们确实是有些盛情难却,诺诺就挠了挠路明非的手心。她凑近男孩的耳边压低自己的声音,“要不然就让他给我们画一幅呗,反正这种街头速写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路明非用狐疑的目光审视了一圈那个巴塞罗那年轻人,犹豫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愧是街头速写艺术,路明非和诺诺刚刚牵着手在河畔的长椅上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乎,那边艺术家先生就完成了他的肖像画。 路明非把画接过来,表情像是愚人节收到了一只死老鼠做礼物。 如果说那个日本画家给他和绘梨衣画的画是“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和他的皇后茜茜公主殿下”,那这个巴塞罗那人给他和诺诺画的画则是“野原新之助和他的千金女友酢乙女爱”什么的。 画上的路明非矮矮胖胖QQ圆圆,分明就是蜡笔小新的笔风,诺诺倒还算是挺写实,长腿细腰瓜子脸。两个人的背景就是今日的芝加哥河,波光粼粼、帆船划过。 可这哪里像是悄悄出来幽会的师姐师弟,分明就是风姿绰约的贵妇人和她那不成器的儿子。 路明非气得手抖,指着巴塞罗那艺术家,“你你你你你你你……” 巴塞罗那年轻人也一个虎跳蹦起来,“我我我我……200dollar承蒙惠顾!” 这时候刚才还满脸诚恳的红发艺术家忽然就换上了奸商的嘴脸,双手一摊伸到路明非的面前,“童叟无欺明码标价,十年老店概不赊欠,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 路明非战术后仰,“这你敢收两百?” “对,明码标价。”艺术家点头。 他转了个身背对路明非,背上果然写着肖像画两百、风景画一百五的字样。 路明非气得鼻子都歪了,“要钱没有!” 可诺诺很喜欢这幅画,她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戳了戳画上路明非肥嘟嘟的脸蛋,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给钱吧给钱吧师弟,这画我们买下了。” 路明非骂骂咧咧地掏钱,艺术家显然看出来这两位之中谁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嬉皮笑脸地说女士你这么漂亮应该来个豪华套餐,我们提供肖像画个人雕塑和邮寄服务,不要998也不要668,今天只要488,全套服务送到家! 诺诺被逗乐了,居然真想让这货给她捏个像。 可芝加哥的雨说来就来,那朵很薄很薄的云飘到他们的脑袋上就不动了,巴塞罗那艺术家苦着脸手脚利索地帮诺诺把那幅画用胶封起来然后装进防水袋里塞进女孩手里,一把抢过路明非递过去的两百美元消失在巷子深处。 蒙蒙的小雨立刻降了下来,混着细细小小的冰晶和雪花,天色也暗了下来,看来这种天气要持续一段时间了。 这时候靠河滨步道内侧的门店全都亮起了灯,水银色的灯光里飘着牛毛般的雨丝。 从密歇根湖吹来的冷风和细细的雨混在一起,气温下降的速度很快。 路明非于是不得不竖起自己的衣领来挡风,他让诺诺在路边的咖啡馆里等他,点了两杯热咖啡后就冲进了细雨里,返回迈巴赫拿到了车上常备的伞,才回到街面隔着黑色的玻璃墙朝咖啡馆里的师姐招手。 路明非朝着自己的手心哈出热气,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时间还很早,是上午的11:40,正好是该吃午餐的时候了。 他们从卡塞尔学院出发,在伊利诺伊州的城际公路上疾驰,走到哪座城市就停在哪座城市,已经用去了三天。 不过也还好,卡塞尔学院的寒假和暑假差不多了,长得有点离谱,通常假期中校长都不在学校,路明非有很充足的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今天的芝加哥之旅就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了,路明非很喜欢这座城市,让他觉得心安。他准备晚上把车停在火车站让校工开回去,自己就和师姐一起坐CC1000次列车返回。这种旅行很让人放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龙也没有混血种,只有自己和自己身边的女孩。 这时候雨一下子就下大了,诺诺双手抱头从咖啡馆里跑到了路明非的伞下,身上那件加绒的大衣都有些湿了。她在大衣的兜里摸索了一下,摸出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在路明非的手心里,温暖的气息立刻就从他的掌心传到了他的心脏。 “我刚才在前面看见有好几家火锅餐厅,中式的日式的韩式的都有,我们可以去试一下。”路明非说,“师姐你喜欢吃什么火锅?” 诺诺把冻得通红的小脸埋进路明非的臂弯中,扭了几下才终于找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她抬起头来,“日本火锅吧,其实我比较喜欢吃重庆火锅来着,不过想来芝加哥这小地方应该是没有正宗重庆火锅的。” “嗯。”路明非说。 他想起自己以前其实不喜欢吃日本火锅,可人的习惯真的会因为某些事情而发生改变,在经历了某件让他时常心痛如刀绞的悲剧后,日本火锅和五目炒饭成了他最喜欢的食物。 其实也不是喜欢这些食物,只是因为曾有一个喜欢这些东西的人坐在他的对面吃这些东西,现在那个人不在了,你就只有去做她曾做过的事情才能让自己觉得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晚上回学院吗?”诺诺问,她愣愣地望着细雨中的河滨步道,没带伞的人们把衣服掀起来遮住脑袋往能避雨的店面跑,芝加哥河中雨滴与水面接触溅起无数个细小的波纹,这些波纹互相碰撞,让还算平静的河面变得像是快要沸腾的水。 那艘游轮上的导游黑人大妈正举着那么老大的一把伞护送游客们返回客舱,两个女孩在雨中嬉戏,她们好像不怕冷似的,居然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摆的下方露出纤细精巧的脚踝,被甲板上的灯光照到,就在昏暗的雨丝中熠熠生辉。 “嗯,不过我们可以晚点回去。”路明非说。 他们肩并肩漫步雨雪中,看着附近车道上明亮的车灯割开细密的雨幕往复穿行。 那些忽然变得着急起来的车流掀起的风把细雨吹得凌乱,河滨步道内侧变得灯火通明。 “师弟……” “嗯,师姐。”路明非闷着声音回答,他想自己大概是有些感冒了。 他的脚步又忽然顿了一下。 诺诺挽着他的手似乎更紧了,女孩大概真的很怕冷,靠他靠得更近了些。 “其实我真的……”风声和雨声卷走了诺诺越来越低的话,她只能抱紧了身边的男孩,在悄悄汲取初春的暖意。 —— 日本火锅餐厅的客人没有中国火锅餐厅的客人多,路明非和诺诺冲进来的时候这里居然还有包厢供他们使用。 笑容甜美的大和抚子为走入包厢的客人们递上暖烘烘的热毛巾,然后取走滴水的雨伞,这才鞠躬向后退去。 虽然是芝加哥,可这家店的老板是真正的日本人,是个看上去不太像是很有钱的中年男人,有点秃顶,很浓的关东口音,路明非进来的时候老板正藏在吧台后面打游戏。 很快他们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的火锅。 说是火锅其实有点像关东煮,无非是昆布、虾米干和豚骨熬出来的汤底,奶白色沸腾的汤汁中炖着肥牛片、蟹腿、金针菇、香菇、萝卜和大葱,很香,立刻勾起了路明非的食欲,食材在豚骨汤中翻滚的时候升腾的热气中带着暖洋洋的味道,很快驱散了他身上的湿寒。 诺诺就坐在路明非的对面,火锅下面的炉子跳跃着橘色的火焰,师姐的脸被照得红润喜人,四叶草耳坠反射着火河般流淌的光。 包厢里有点热,诺诺就脱去了大衣,大衣下面只穿着修身的白色毛衣,勾勒出女孩优美的曲线,锁骨明晰、蝴蝶骨也明晰,嘴唇带着微微鲜血的红润,嗔怪地看一眼路明非,就让他看直了眼。 “看看看,小心长针眼。”诺诺夹起来一大块白萝卜,蘸了酱油往嘴里送,蒸汽攀上她的脸,若隐若现,居然有些妩媚。 路明非讪讪地笑,“师姐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那你为什么不和以前一样喜欢我了?”诺诺逼近一步。 路明非的额头渗出冷汗,“师姐你……” 诺诺发出清脆的笑声,她很开心能看到路明非发窘,这让她觉得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吃火锅果然是一件很悠闲的事情。 不久前忽然席卷芝加哥的雨夹雪慢慢转变为暴雨,外面的气温降低到零下,雨又变成雪。 这种时候在温暖的包厢吃火锅,上好的清酒摆在他们的面前,两个人嘻嘻哈哈互相调侃,一杯接一杯热过的清酒在蒸腾的热气上碰过后被一饮而尽。 两双筷子高起高落,谁都有些大汗淋漓,倒也酣畅。 清酒清冽醇厚,稍啜不会上头,可喝多了总归会让人不知不觉间增添几分酒意。 饮酒之后诺诺白皙干净的脸上略增几分酡红,自高傲中平添了几分少女的憨态。 最后包厢只有火锅咕嘟嘟冒泡的声音和路明非咂巴嘴的声音,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水波荡漾,丝丝的情愫好像就要这么理所应当地被挑起了。 四壁都是云与鹤的屏风,白色作为打底,让这间和室真的像是身临日本。 路明非清空了最后一点清酒,打了个饱嗝,诺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的身边,身体里好像没有骨头似的紧紧贴着他,用双手抱住男孩左手的臂弯。 路明非愣了一下,诺诺的身体很烫,烫得他起了些鸡皮疙瘩。 这时候有一只手捏住路明非的下巴,他的脸被强行掰了过来。 女孩的香水味忽然就弥漫开来,像是冰冷的海水,那双朦胧着水雾的深红色眸子就那么凝视他的眼睛。 诺诺好像忽然就醒了酒,她一手撑着榻榻米,一只手领住路明非的衣领,上身前倾,几乎将男孩压在身下,酒气直喷到路明非脸上。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完。 诺诺的眼神那么具有侵略性,好像要把他整个吞掉,路明非的喉结滚动,“师姐……” “路明非,路明非,路明非,你真是个傻逼。”诺诺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她的身子一软,趴在路明非的胸膛。 随后有轻微的鼾声从她的口中发出。居然睡着了。 路明非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喝了整整四瓶清酒。 097.守夜人 凛冽的狂风裹着暴雪,以汹涌的浪潮击碎湖中的小舟的架势狠狠地拍击着小教堂的钟楼。钟楼的四壁和穹顶那些古老的雕花玻璃在这样的攻势下哗哗作响,好像随时会碎裂一般。钟声就在这样的风雪中轰鸣,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这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铺天盖地要卷走一切的风将刺骨的寒意带进了这间温暖的小屋。 进来的人提着黑色的伞,穿着黑色的加绒风衣,风衣里衬着黑色的西装。如果忽略他的年龄,那么来人俨然是一副执行部的做派。 干练、精简、强大、威严。 这些词语毫无疑问都可以用在今天的希尔伯特.让.昂热身上。 “这钟声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参加某位故人的葬礼。”昂热在房间角落的单人沙发坐下来,双腿交叠,将自己整个人埋进沙发里。他这么做的时候,立刻就有个圆滚滚的小家伙脑袋上顶着一杯加热过的威士忌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谢你Adams,这正是我想要的。”昂热摸了摸小机器人的脑袋,Adams就撒着欢跑开了,很快隐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见。 “可葬礼上总是让人心安的不是吗?你知道你的朋友们就在那些黑色的棺椁中看着伱。他们的勇气,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希望,乃至于他们的仇恨这时候都被你背负在身上。你对着他们祷告的时候你为他们念诵悼词的时候他们就站在你的背后,这种时候你又怎么会不心安呢?哪怕你的面前是千军万马是群龙升空,你的血液也只会沸腾。”趴在电脑屏幕前恨不能让自己整个都钻进去的邋遢老家伙懒洋洋的说,“昂热,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在参加故人的葬礼,也只会握紧折刀。钟声不会让你不安,可如果有一天你的刀断了,那你才会不安吧。” 室外风雪呼啸,室内回响着副校长电脑里正播放的那部电影的声音。 男人的呼吸和女人的娇喘交织在一起。 昂热猛灌了一口烈酒。“你说得对,”他说,“如果是故人的葬礼,我会觉得心安,钟声结束后我会背负他们的仇恨继续向命运挥刀。而如果是仇人的葬礼,我会高兴地手舞足蹈,等钟声结束后再一把火烧掉他们的棺材和他们的骨头。” “这种事情很像是你这样的酷哥能做出来的。”副校长随手关掉电脑上打开的页面,以相当油腻的姿态掀开自己的衣服,用两只大手摸着自己的肚皮,“这些年来你不一直在为参加某些人的葬礼做准备吗?” 副校长拎起一瓶高浓度的伏特加,咕噜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又打了一个嗝。 “昂热,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个时候的你应该出现在伦敦的街头。可今年从假期开始你就一直待在这里,藏在我的秘密小屋中。你在担心些什么?你在畏惧些什么?”副校长举起酒瓶,透过其中暗黄色的液体去看校长所在的方向。 他的脸上还是不着调的表情,另一只手依旧在自己的肚皮上摸来摸去。可有那么几个瞬间,昂热分明见到烈酒后面的那双眼睛仿佛绽放出炽热的金色。 这里是学院小教堂的钟楼,也是守夜人的禁区。 名为戒律的言灵以这里为中心向整个学院覆盖。在戒律的领域中任何人都无法使用圣言的能力。按道理来说这种地方应该是庄严肃穆威严赫赫的,就算不是天主教圣保罗大教堂那样神圣的建筑,也该是先贤祠群青殿那样静穆的场所。可这里的一切都颠覆了常人的认知。 这就真的只是间邋遢的阁楼,向阳的一面全是玻璃窗,贴满低胸女郎的巨大招贴画。屋里只有一张没叠的床、一张单人沙发、一套电脑桌和转椅、还有码满了西部片的dvd的大书架。当然,还有满地的空酒瓶、扔得到处都是的成人杂志。 这就是在混血种社会中那些真正为光权重的人眼里令人尊敬的弗拉梅尔导师这些年来所居住的地方。副校长在学院里的名头是守夜人,他的言灵戒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学院的秩序,似乎在众多学生的眼中他也只有这个作用了。 而在那些领袖人物的认识中,守夜人的真正名字是弗拉梅尔,如今世界上最伟大的炼金宗师。为冰窖中那枚次代种的胚胎篆刻炼金矩阵的高庭根家族在他的面前也不得不自愧弗如。 昂热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烈酒。可大概是因为刚才将一整杯威士忌一饮而下的缘故,校长的面色变得有些红润,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年轻人。 “如果挡在我面前的是名为死亡的东西,那我不会后退,相反我会像拥抱故人那样拥抱他。你看,我这样的老家伙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呢?”校长将自己的目光投向窗外,他的视线透过雕花的玻璃落入飞旋的风雪中。 “你是像沙狐一样敏感的人,昂热,而这座钟楼在炼金术的领域中是整个卡塞尔学院最安全的地方,数百数千吨的水银就在这座建筑的地基下流淌形成伟大的炼金矩阵,那个矩阵不仅仅能够增幅我们的言灵,还能够防止某些伟大至尊的窥探。”副校长也将自己的视线投向窗外。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对吗?”副校长说。 校长忽然看向那个邋里邋遢的老牛仔,久久凝视那双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的淡蓝色眸子,许久之后。“我不确定,可确实有点不对劲。”他说,“芝加哥的降雨量按理说应该不多,可从夔门计划之后,这里的降雨骤然比过去一年的同一段时间里提升了四倍,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苏美尔文明被发掘出来的古老炼金箴言有过记载,光滑的水面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这句话可以引申出很多解释,其中最著名的解释是,光的反射会开启另一个世界的视窗。”副校长说,“雨水过多可以被视作另类的元素乱流,有某个东西正透过那从天上落下的每一滴雨看着我们。” “是奥丁?”校长说。 副校长从冰柜里取出来制冰机,捞出一块冰在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嚼,“不清楚,不过很有可能。我通过诺玛记录的视频画面对迄今为止我们观测到的两位龙王或者疑似龙王的存在进行观测,最早出现在三峡夔门的奥丁和自罗纳德.唐体内复苏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前者毫无疑问是自某个非现实空间出现的。那种空间在很多地方都有不同的称呼,中国人说洞天福地或者桃花源、印度人说梵天居住的地方叫梵界、日耳曼人称那种地方为死人之国,希腊人则认为世界上真的存在冥界。” 老牛仔艰难地把碎冰咽下去,看向校长,“你不混炼金师的圈子,可应该也知道尼伯龙根吧?” “死人之国尼伯龙根吗,据说对你们这些人来说那是圣殿一样的地方。”校长淡淡地说,几千年来从没有人进入过尼伯龙根也没人见过从里面出来的东西,但短短一年里,尼伯龙根就出现了不止一次。 这很匪夷所思,但似乎又理所当然。 因为末日就要来了。 死人的国度在被一座座掀开,沉眠甚至早已死去的龙一位位复苏,所有一切的尽头必然是哪位曾咆哮世间的皇帝的归来,他在死去之前起誓要杀死所有的逆贼,他要回来讨债了。 “对,死人之国尼伯龙根,那是我们这种人向往的地方,如果能死在里面,我想大概会有很多人打破脑子也要争抢这个名额,比如那个高庭根家族的那些老家伙。”副校长发出猪叫一样的不屑的哼哼声,“龙类的文明大概就建造在那里面,每一位初代种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国度,或许有些次代种也能拥有这样的空间,不难猜测那些君王有能力在任何地方开启死人之国的大门,那么他们自然也能在任何地方开启一扇窗,去窥探现世发生的一切。” “我记得上次猎杀诺顿的时候就下了雨,他的身后浮现出过一座远比白帝城更加恢弘的青铜之城。”校长回想起六旗游乐园事件的经过。 “可诺顿已经死了,我们现在能怀疑的就只有奥丁。”副校长说。 “奥丁会是谁?或者说,他是个什么东西?”校长似乎是在询问守夜人,但又像是在问自己。 “毫无疑问是一个龙王,他在炼金术领域的成就并不逊于青铜与火之王,那个能够暂时赋予路明非与初代种战斗的能力的面具我直到现在也难以摸清全部的原理。”守夜人冷冷地说,“他可能已经苏醒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在人类的世界中拥有巨大的权力。” 这是令人胆寒的推测。 校长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暗面的君主,并非危言耸听,他们真实存在,高高在上,如放牧羔羊一样收割众生。 如果龙王们能略微放下那种单桥匹马的骄傲,组织组织追随者,总会有人类或者混血种愿意追随王的脚步。 那么他们会更加棘手,再给追随者们洗洗脑,做做团队建设,公司化管理,建立一下绩效考核制度什么的,真是想起来就可怕 “还有一件事,关于路明非。”守夜人忽然说,他的表情似乎认真了些, “我们的英雄似乎对那东西很感兴趣……冰窖里的那东西。” “你是说……诺顿的龙骨?”校长推了推眼镜。 “那枚胚胎,他在两周的时间里三次进入冰窖,看似毫无逻辑地进行巡视,但在那个次代种的胚胎冷冻室外停留的时间总是最长的,EVA通过他的行为模式推测出路明非可能对那胚胎很感兴趣。”守夜人说。 “明非手里的黑卡权限和我们相同,EVA能监控他?”校长愣了一下。 “我说不出来EVA是什么,可我肯定她一定有某种生命,权限这种东西对她而言大概并不特别有用。”守夜人耸了耸肩,莹蓝色的美丽少女就站在他的电脑屏幕里,亭亭玉立,美丽得不像人间该有的东西。 她是他的学生。 “你应该知道我修改过她的底层命令库吧。”昂热说。 守夜人的眼角微微跳动。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确信EVA是可靠的伙伴,她是整个学院的眼睛,有她在学院就能看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可只有他知道,EVA在被创造出来之后曾有过一次对底层命令库修改,那一次修改是秘密进行的,连守夜人和校董会都不知道修改内容。 “说是EVA的命令库有些不准确,因为世界上没有人能强迫她去做什么事情。我修改的其实是诺玛最底层的命令库里的一条命令,那条命令将在任何时候保护明非。不过诺玛可以看做EVA的一个人格,所以两者没有多少区别。” “任何时候?”副校长默默地打了个寒颤,他用手指夹烟,可因为剧烈的颤抖而连烟都夹不稳。 “你的电脑是少有的诺玛和EVA都不能侵入的禁区,这里的谈话是安全的,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校长笑了笑,“就算有一天校董会认为路明非是对他们的威胁,老东西们决定用核弹把他炸上天,当发射命令从他们那里被发出去的时候,传递到终端的坐标也会变成他们自己的坐标。” “昂热,路明非那个小子难道真是你的私生子?”副校长嘟囔着说。 昂热愣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你可真是个老混蛋。” “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的那个学生EVA,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路明非而生。她向你汇报的一切情报的真实性都还有待商榷。”昂热说。 “可是据我所知,就在芝加哥市政歌剧院路明非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那枚次带种的胚胎的时候,他的精神被神入侵了。他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时间里被拉进了某个不可知的精神世界中。”副校长悠悠地说。 他从角落里给自己重新翻出来一瓶新的威士忌,暗黄色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瓶中荡漾,他轻轻摇晃着烈酒,忽然就展现出不逊色于昂热的气场。 守夜人看向校长,“昂热,你也知道我在EVA那里的权限应该是略高于你的吧?”校长没有说话,只是往自己的嘴里猛灌烈酒。 副校长用近乎于嘲讽的姿态发出一声轻笑,“我让EVA攻破了加图索家对芝加哥市政歌剧院的网络信息封锁。虽然你们做得确实很隐蔽,可我还是看到了。” 副校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重又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用手摸着自己的肚皮,“你也受到了那枚胚胎的精神影响,对吗,就在楚子航带着路明非和七宗罪离开那座建筑的时候。可我们都知道一位纯血龙类只能在同一时间将自己的精神领域施加到一个人的身上,而那个时候你的私生子还没能从精神领域中挣脱。这或许是你强制要求推迟黄金计划实施的原因?” 咔擦! 校长手中的玻璃杯子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一时间,好像窗外的风暴席卷了这间温暖的阁楼。 098.冰窖 冰窖的其中一个出入口被设置在英灵殿的最核心区域,那里以古老的宗教习俗供奉着历史上那些有名有姓的屠龙英雄们的骨骸或者衣冠,长明的油灯陈列石壁,每一盏灯都照亮一方棺椁。 用滚烫熔化的黄金沿着早已雕刻好的纹路流淌蔓延,形成一个又一个中世纪时期教士们或者猎魔人们用以压制恶魔的六芒星阵,棺椁的底部用厚重的青铜雕琢出屠龙英雄们所属家族的家徽。 它们的侧面用黄金书写着死者的生卒年月和姓氏。正前方永远供奉着新鲜的白色花卉,长明的灯火从不熄灭,意味密党的意志永远传承。 每一个敢于踏足这片战场的人都要坚定地选择自己的立场,哪怕在这条路上要付出如山般沉重的代价。 再次来到这里,路明非依旧觉得极尽哀荣,肃穆与寂静在此处交织,古老的战士们用自己的灵魂镇压地狱的入口,以防止那些不甘的恶鬼从深渊中爬出来再度为祸世间。 没错,冰窖的这一条入口仅有黑卡的持有者能够通行,而它直接去往那地狱般埋葬或沉睡神与王的墓地。 当穿着黑色加绒风衣的路明非踏上其中,工程电梯便在EVA的操控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向下沉降,漫长的黑暗之后终于到达冰窖的底部,这里一片漆黑,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电源开关。 似乎有一轮太阳在地底升起。 那是一盏亮得刺眼的射灯,直接嵌入几十厘米厚的钢铁墙壁穹顶,被巨大的玻璃弧罩笼住,由上而下地向整个空间挥洒光与热。 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光滑地大理石地面上用某种利器刻有很深的槽,槽的内壁被留下凌乱锋利的刀痕,数十上百道这样的深槽在地面蜿蜒扭曲互相交叉如网,居然组成了巨大复杂的图案,图案像是某种诡异的宗教图腾,既有十字的神圣光辉又有简描的山羊魔鬼线条,某种类似于善与恶或者正与邪再或者神与恶魔的对立在这些深槽构成的图案中毫无预兆地被任何见到的人幻想出来。 厚重的水银像河水一样在槽中流淌,反射出刺眼的光。 这是某种强大的炼金矩阵,冰窖的其他储藏室也有类似的布置,是通过水银的流动激发某种言灵效果,镇压那些自带活性的炼金制品或者拥有龙类气机的生命。 相比于守夜人所雕琢的炼金矩阵,这里由高庭根家族受邀制作的矩阵要更具攻击性,路明非虽然不懂炼金术,但诺玛的解释恰是如此,而且从那些深槽被用利刃雕刻时雕刻者的手法也可以看出来。 这样的炼金矩阵并不稳定,它通常可以在激活的时候发挥出超常的力量,但它在激活状态能维持的时间也更短。 神明与恶魔的对立象征着北海残卷记载的那场荒古时期所发生的双王之战,黑色的皇帝与白色的神互相绞杀,三分之一的龙堕入地狱。 炼金矩阵还在自行运转,路明非的到来并没有能够激活它,因为他是权限内的人,权限内的人都能够被炼金矩阵识别。 它的中央、所有线条交汇的那一个点,巨大射灯的光被某个巨大的金属穹顶反射回去了,于是那里就依旧隐在阴影中,但还是可以看出那里是什么东西。 巨大的、石英玻璃铸造的圆柱,石英玻璃的圆柱中是透明的液体,液体填充了每一丝缝隙,不留下一点余地,有个半椭如和田玉的苍青色物体悬浮在石英玻璃柱的正中央,正是那一枚路明非从汉高的庄园中拍下的次代种的胚胎。 赤裸娇小的女孩蜷缩着在那胚胎中沉睡。 她很漂亮,睫毛很长,皮肤是素白的,头发却是墨一般的黑。 虞。 虞姬。 但那枚胚胎的周围多了一圈被用束缚索固定的青铜长链,链子的末端分别深入石英玻璃柱子的上方和下方,每一个扣环上都雕刻了繁琐的古希伯来文,那是龙族文明时期由诸王宣判某个龙类死刑的判词。被黄金色绝缘胶包裹的线条就沿着这些铜链链接到胚胎的表面,那东西是能释放高压电的设施,路明非没有查询过是多少伏,但想来应该是可以和某个黄耗子所释放的技能媲美的强度。 “记录,2010年,1月24日,第四次进入冰窖,直面次代种胚胎。与胚胎外壳直线距离五米。未触发龙类警戒,未引动次代种精神入侵。”路明非用极轻的声音说。 被握在手中的手机在诺玛的操控下自动输入这些字符,前面已经有三个类似的文档。 从芝加哥回到学院之后,路明非几乎每两天就会来一次冰窖。他是从诺玛的资料库中弄到英灵殿深处这条电梯的信息的。 工程电梯直通冰窖的最底层,这里有两个巨大的封闭空间。第一个封闭空间就是路明非现在所处的这一个,封存着次代种的胚胎。第二个封闭空间在更深处,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炼金矩阵封印着龙王诺顿的骸骨。 那是蕴含君王权力的龙骨十字,没人敢说那种东西不会从地狱中爬出来。所以密党使用了最危险的炼金矩阵和其他一切能够想到的方法来限制这具龙骨十字以防止某些东西的复苏,也防止某些东西的侵入。不过路明非对诺顿的龙骨十字不感兴趣。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死去是有预谋的。 他和路明非、诺诺一样是从未来重来一次的人,他已经粉碎了笼罩他和他那个小兄弟的可悲宿命,即便代价是付出生命。可路明非还是很羡慕,他想或许自己这个大怪物也能做到,如果让他用自己的命来换绘梨衣的命,大概他是愿意的。 但每次想到诺顿死去之前的眼神和那种温和如兄长的语气,路明非就有点心如刀绞。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这一次他们没有交集诺顿也不会出现,可老唐说明明好久不见,他还是眼睛酸涩。 路明非靠近石英玻璃,敲了敲玻璃的外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和虞打招呼。可她没有醒来,大概是这个炼金矩阵压制了她的活性。 “诺玛,已经可以确认黄金圣浆计划的执行被推迟了吗?”路明非轻声询问,某个女孩用没有感情的声音从手机中回答他的问题,“是的,1月22日,昂热校长发起最近一次校董会,就黄金圣浆的实施时间进行了重新磋商,最终决定延期至2011年1月1日正式启动。” “嗯。”路明非趴在玻璃上,看向里面,他在想那个茧里的女孩,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她又究竟要向自己传递什么信息? 还有,更重要的是,那天,为什么夏弥的精神也会出现在那个领域中? 难道…… 虞的胚胎中藏着不止一个君王的意志? 说来可笑,分明有种最佳的解释就在他的心里埋着,可他就是不愿意说出来也不愿意去想,没有长大的孩子穿上西装衬着黄金做了发型握紧刀剑,可他还是孩子。 很久很久之后,路明非终于站起来,他整理自己的风衣,让自己重新变得衣冠楚楚起来。 看看时间,现在是夜间十一点半,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 这个时间是诺玛的中央控制室换班的时间,虽然依旧有专员时刻注意世界各地的龙类目击警告或者其他突发事件,但值班教授们的交接会有十分钟的空白期,这个时间中,诺玛的数据流向将没有人能够注意。 其实其他时间也很难注意到,不过考虑到路明非要搜集的资料可能触及到某些隐晦的历史和不愿意露面的大人物,那么有些特定资料的被查阅可能会引起值班教授的注意。 这个时间点校长不在学校,副校长在路明非的印象中就是个炼金术领域的天才但有些二不兮兮的老家伙,虽然守夜人论坛就是这货创立的,可他委实从没有管理过学院内部的具体事务。 “请继续向校长和副校长提供我这些天在冰窖的动作,并隐瞒我对这件事情的知情度。”虽然已经非常谨慎,但路明非还是对诺玛提出要求。 他现在是个很聪明的小子了,知道放弃卒子保护法拉利的道理。 想来作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屠龙者,路明非在校长眼中大概是很有些信任的。再加上从未进入过诺顿龙骨十字的储藏室、在芝加哥市政歌剧院的遭遇,路明非溜进冰窖查看次代种胚胎这件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赫尔佐格不同,那是路明非知道的对龙族最了解的人类,在杀死赫尔佐格后路明非曾研究过他留下来的那些资料,触目惊心,又让人忍不住胆寒。 即便是如今的密党也不敢说自己对龙类的认知能够超过赫尔佐格,可那个老疯子的知识简直像是凭空而来,任何能在一个领域做出突破性进展的学者都该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做到的,这意味着赫尔佐格的背后绝对站着某个对龙类同样了解的人。 除了纯血龙类和密党中的某些大人物,路明非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那场发生在东京的灾难,在事后再来反复观看,简直像是某个诡异的斗兽场,养出来最强的兽,再由养兽人将那只最强的兽收割,拿走一切的成果。 如果真是这样,那路明非暗中调查赫尔佐格的事情就必须更加谨慎了。 这一次他拥有很强大的单兵作战能力,可毕竟还是人类,在没有激发龙骨状态并开启暴血的情况下,一颗反器材狙击步枪的子弹就能要了他的命。 “诺玛,中央控制室里有值班教授吗?”路明非重新回到工程电梯,他要开始正式的调查了。 “没有,接班的古德里安教授正在赶往中央控制室的路上。” “昂热校长此时是否处在学院中?” “航班信息显示,校长此时正在伦敦。” “有任何一位黑卡的持有者在卡塞尔学院的范围内吗?” “是的,总共有两位。” 路明非皱了皱眉,黑卡的持有者权限相同,这种权限只限于在学院内部。 “另一位黑卡持有者是谁?” “弗拉梅尔导师,卡塞尔学院的副校长。”诺玛回答。 路明非松了口气。 他这时候已经重新回到地面,英灵殿依旧沉静肃穆,长明灯的光昏暗但神圣。 雨雪的声音沙沙作响,风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以我的权限,调用计算资源在世界范围内的所有资料库中搜查两个人,他们分别是德国第三帝国生物研究院某项基因项目的首席科学家荣格.冯.赫尔佐格,和克格勃上校邦达列夫,邦达列夫和赫尔佐格有一定的联系,两个人之间或许有过通话记录,也或许在俄罗斯联邦调查局的档案库中留存有同一个项目的合作报告。” 东京事件中至关重要的两个人,他们分别是赫尔佐格与邦达列夫,前者登上白王的宝座,阴险狡诈,让人胆寒。后者只存在于赫尔佐格的只言片语中,却引起了路明非的警觉。 上一段时空中,路明非、楚子航和恺撒在东京事件结束后依旧继续调查,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 但资料库中关于赫尔佐格的信息似乎被抹去了不少。 很难说那是在东京事件之后抹除的还是之前抹除的。 指令被下达后是长达两分钟的沉默。随后诺玛的声音响起,“资料库已检索,文件已发送至您的手机,请注意查收。” 路明非警觉地眨了眨眼,以诺玛如今的算力,就算是从人类积累了数千年浩如烟海的繁多文献中去寻找有关赫尔佐格和邦达列夫的信息与资料,也压根用不了几秒钟。 可刚才这个人工智能秘书却停顿了整整两分钟。只有两个解释,要么路明非所需要检索的资料涉及到某些与他权限相等的黑卡持有者,在这两分钟的时间里,诺玛去从另一位黑卡持有者那里获得了向路明非披露这些信息的权限。 另一种解释则是,就在刚才有另一个事件的发生导致了诺玛绝大部分算力被挪用。可路明非实在想象不到有什么事情能够挪用诺玛如此多的算力。 099.黄昏教条 “荣格·冯·赫尔佐格,曾效命于德意志第三帝国,是帝国生物研究院中最年轻的博士,16岁毕业于慕尼黑大学。曾是德国基因项目的首席科学家,二战德国战败后被苏维埃政府俘虏。” 下面是赫尔佐格还没有整容成橘政宗之前的模样,拍摄时间是三十五年前的1975年,拍摄地点是莫斯科国家科学院。 照片中的赫尔佐格还很年轻,呢子军服贴合他挺拔的身躯,裤线烫得笔直,领口塞着紫色丝巾,纯银色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英挺得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但又确实在逐渐老去,眼睛深处满是光阴的痕迹,依旧英俊的脸像是是一幅正慢慢剥落的壁画。 资料显示这时候的他年龄大概在四十多岁,之所以是大概,是因为即使是诺玛也无法查询赫尔佐格的具体身世,自然他的确切年龄也无从说起。 还有些附带的更详细的资料。 “被俘虏后一年被委派某项只存在于纸质档案中的绝密研究,每三年返回莫斯科进行一次述职,为这项研究提供资金的家族多达二十三个,全部都是联邦共和国内有头有脸的寡头。” “于混血种组织‘极北之地’发现荣格.冯.赫尔佐格资料,疑似极北之地成员。” “……” 总之确实是比上一次路明非见到的能从学校找到的资料要多得多,尤其是极北之地这个组织,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路明非的心中还有些隐隐的担忧,他想自己调查赫尔佐格的事情,或许已经被某些幕后的人所知晓,接下来的行动可能会越发艰难。 可当他终于翻过了赫尔佐格的资料,将文件目录调到邦达列夫,眼前出现的字样却令他瞳孔微微收缩,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惧与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刺天灵盖。 因为邦达列夫的资料栏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检索克格勃上校邦达列夫相关词条326,415,破解加密文档154,用时1分59秒。 检索结果:查无此人。” 黑色的伞如巨大的花在路明非的手中被撑开,雨混着雪肆无忌惮地落在伞面,英灵殿中空无一人,校园的小道上也空无一人,这是理所应当的,现在寒假还没有结束,留校的学生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此刻也是深夜,还是这么风雪交加地深夜,很少再有学生会在这种时候出门吧,或许那些真的热衷于宵夜的家伙除外。 可此刻的路明非骤然愣住。 查无此人,怎么可能查无此人?上一段时空中经过各方查证,邦达列夫这个人确实是存在的。并且EVA攻破了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网络防火墙,从克格勃的档案中找到了这位上校的资料。这也说明赫尔佐格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谎,在他口中,如沙狐般狡诈的男人曾真实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 可来到这一段时空之后,再次进行查证,诺玛却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路明非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这种惊悚甚至让他短暂地没有注意到资料文档上最后给出的“检索时间1分59秒”的字样。 邦达列夫,这个名字的主人就像是游荡在时空中的幽灵,一切的证据都曾指向他就是那个将赫尔佐格引入龙族究极奥秘的人,可在这段时空中这个人简直就像是未曾存在过一样。路明非没由来得想起师姐给他讲过的她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路明非和诺诺回到这段时空的时间的完全不同。他在穿越之前才彻底完成尼伯龙根计划不久,确切的时间是2012年6月。而诺诺穿越的时间点却是在这之后的一年,大概是2013年的中旬。 诺诺曾经详细地同路明非分享过未来的情报,在2012年的寒冬至2013年的盛夏之间曾有一个疑似能够改变所有人记忆甚至直接改变因果线以改写历史的言灵被某个东西释放,这个言灵抹除了楚子航的存在,所有人关于他的记忆、他在这世上所留下的点点滴滴。 在那个被修改过的世界观中,有关楚子航的一切都被某个叫阿卜杜拉.阿巴斯的中东人所顶替了。 中庭之蛇过山车崩塌时,冲向铁轨的人是阿卜杜拉.阿巴斯,在尼伯龙根中同夏弥相爱相杀的人是阿卜杜拉.阿巴斯,东京事件在源氏重工中和恺撒、源稚生并肩作战的也是阿卜杜拉.阿巴斯。 就连开着法拉利在Aspasia餐厅外默默等候的人和曾经承诺要和路明非一起去打爆婚车车轴的人也都变成了阿卜杜拉.阿巴斯。 说到小龙女的时候路明非就想象夏弥和一个厚嘴唇黑皮肤的中东糙汉爱得死去活来,最后相爱相杀用阿拉伯语说你的女孩我还给你,妈的一点都不美丽好不好,这是什么搞怪的展开方式,他妈人师兄虽然面瘫但好歹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你中东汉子又是怎样啊。 可说到关于路明非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他就有点囧了。 什么,带上一条鲁智深样的好汉去抢亲? 他真怕恺撒当场拔枪把他俩一起打爆脑袋。 而楚子航在仕兰中学读书时候的经历则是被那个言灵用诡异的方式完全嫁接到了路明非的身上。曾经的衰仔成了所有人眼中的NO.1,文艺晚会上的萨克斯王子、校际篮球赛中得分最多的篮球中锋、每一次大型活动中的男主持人。所有人都爱路明非,在那个世界观下,苏晓樯陈雯雯柳淼淼全部都成了路明非的小迷妹,他路少爷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枕着小天女的大腿睡觉,让文艺少女给他做作业,闷了还能让钢琴美少女给他奏上两曲,倒是和这段时空中的经历有些相似,不过路明非没有那么禽兽就是了。 诺诺说如果不是因为楚子航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卡塞尔本科部念大二,她这次来接路明非的时候简直要以为自己其实是返回了那个被言灵改变过的世界的过去。 委实说在路明非看来那其实是一个黑暗漫长且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故事的结局是骑着八足骏马的天神用命运之矛贯穿了他和诺诺,他们没有找到真相,生命就此凋零,楚子航的存在也因为唯一一个相信他存在的人的死去而彻底成了幻梦。 路明非这么想的时候就没由来有些悲伤。在他的想象中楚子航被关在某个漆黑且潮湿的地方,那大概是水牢一样的监禁场所。冰冷肮脏的水就从他的头顶落下,楚子航用手紧紧地抓住困住他的栏杆,对外面的人说救救我,我是楚子航。其他人就说楚子航是谁呀,我们不认识楚子航。这么说的人里面有恺撒,有兰斯洛特,有苏茜,甚至有夏弥。只有他路明非着急得像是一条发疯的野狗,用凶狠的眼神去看周围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不认识楚子航的人,然后呲牙咧嘴地露出满嘴的獠牙。 在诺诺的故事中全世界都没有人相信路明非,只有芬格尔和他站在一起。那是一段悲壮的旅行。两条败狗和红发巫女组成了寻找楚子航的组合,从马耳他共和国回到中国,并在中国迎来他们宿命的结局。 可现在看来,邦达列夫不也和楚子航一样吗,连诺玛都无法检索到他的资料,想来就算是去询问他那些曾经的同事也无法从他们的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存在。 他的过去被彻底抹掉了,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又或者被某些不希望路明非找到他的人。 教堂顶楼的钟在风雪中轰鸣,狂风裹着雨雪像锋利的刀子一样从路明非的衣领和袖口往里面钻。真是罕见,芝加哥的这个时节不该再有这样狂烈的雪。 这种风暴雨雪交织的天气只该出现在极寒的12月。 路明非用右手撑伞,左手捂住自己的左耳以保护佩戴着的蓝牙耳机。 “诺玛,查询俄罗斯分部信息库,再次检索邦达列夫。”路明非轻声下达指令。他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风雪中,可还是被诺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次,这位学院智能秘书的反应速度快了许多,不过两秒钟时间不到她就开始回应路明非的问题,“检索完成,共发现邦达列夫相关词条562,未发现同赫尔佐格关联词条。” 路明非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白色的雾从他的肺中挤出来,与寒风接触,瞬间就被冰冻成小小的冰晶。 这么说来,至少从诺玛能够主宰的信息层面来说,邦达列夫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已经被彻底抹除了。可路明非依旧坚定地相信他的存在,否则无法解释赫尔佐格那些关于龙族的知识究竟从何而来。 等等,或许也并非没有出处。 “极北之地,诺玛,我要知道极北之地这个组织的全部信息。” “1919年于慕尼黑创立,该组织相信为了创建新秩序世界,优化人种是必要手段。他们对外宣称会使用黑白魔法来召唤跨维度存在,也就是‘恶魔’为德军作战,事实上那不过是当时极北之地的成员从混血种世界中捕获的失控死侍。”诺玛直接在蓝牙耳机中说。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工智能,知道这个时候的路明非大概不太方便查看手机。 “极北之地的成员们在追寻某些可能并不存在的东西,他们称那些东西为‘湮灭的希柏里尔、被遗忘的北极之土和通往神国的门’,这些宗教狂热分子认定北极存在一片陆地,那里是神的领地,所有踏足那里的人都能获得永生。”诺玛说。 路明非的目光微微凝滞。 北极整个由巨大的浮冰组成,一片能让人永生的温暖的神国陆地听起来像是癫狂的构想。可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路明非认为世界上绝大多数疯子的想象其实都可以用某些事实来解释。 比如,那所谓湮灭的希柏里尔,可能是一座尼伯龙根。 所以赫尔佐格曾曾隶属于一个为轴心国服务的、致力于在北极寻找尼伯龙根的混血种组织? 有点不对劲,可路明非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反复地想,反复地想,终于灵光一闪。 “极北之地的创建时间是1919年,并且在战场上为德国人提供过死侍进行作战,可亚伯拉罕血统契存在的时间远更前于1919,当时密党为什么不对这个组织进行肃清?”路明非在风雪中站住了,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 极北之地这个组织即使在普通人中也有相当的知名度,更是有过召唤死侍参加战争的劣迹,按照密党一贯的手段和作风,大概早该派人把这个组织夷为平地,里面的所有混血种都被丢尽太平洋中心的小岛上安详余生。 “因为他们脱离密党的时间是在1919年之前。”诺玛回答说。 路明非轻轻皱了皱眉,寒冷的风让他的脑子更清醒,思维也更加敏捷。 “可伱刚才说这个组织始建于1919年,最开始出现在慕尼黑。”他说。 “是的,因为那一支混血种从密党脱离的时候并不叫极北之地,他们称自己为……”诺玛的声音忽然卡住了,她原本还算有些感情的音调在这之后忽然就变得冰冷得像是真正的机器,虽然她原本就是真正的机器。 “您正在查询的资料已被封存,请使用就近的电子设备再次确认权限!”诺玛冷声说。 路明非深吸口气。 他知道自己就要接触到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资料封存这种事情他是知道的,上次的夔门计划任务报告也被封存了,只有黑卡的持有者能够调取查阅,这么说来极北之地的前身在密党的眼中机密程度不亚于如今仍在被封锁的夔门青铜城相媲美? 路明非用手机的摄像头扫过黑卡,“权限确认,资料允许调阅。”诺玛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 “从密党脱离的是黄昏教条,这个组织在1919年彻底改组为极北之地。” 就在这条讯息被诺玛说出的时候,天空忽然炸开响雷,苍白的雷光照亮苍穹的边际,一道几乎横亘整个高天如繁盛的树那样开枝散叶的闪电在密布的乌云中久久停留。 100.黑暗 从人类诞生至今,分裂与统一便在时刻不停地进行,中国古代也有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说法。 路明非好歹不是上一次的衰仔了,也算是颇有些博学多才,对密党的历史很有研究。 毕竟是文科生。 所以对于密党曾经的分裂和对其他混血种组织的吞并融合也算习以为常。 诺玛很快发送了部分黄昏教条的资料到他的手机里,这时候他已经终于回了宿舍。 整栋楼都静悄悄的,风的声音大得吓人,吹在走廊尽头的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有某个巨人要把这栋楼都掀开。 从阳台的窗户看出去还可以看到师姐的宿舍里亮着微灯,想来还没有睡下。 “在干什么,睡了没有?”诺诺的QQ头像闪了闪,路明非正要点开诺玛发过来的文档,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点了师姐的头像。 “没呢,刚刚去了趟冰窖,我还是想查清楚那个胚胎的秘密。”路明非打字飞快。 热水哗哗地流下,升起的白色蒸汽在卫生间里氤氲开,路明非把接了滚烫热水的桶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脚伸进去。 “嘶……”他舒服地呻吟出来。 他关了灯,但开着笔记本,那个关于黄昏教条的档案就呈现在那上面。 那是一个从秘党中分裂出去的很小组织,独立之初甚至无法和某些传承悠远的混血种豪门媲美。秘党和元老们监控了它几十年,直到确定这些人不会威胁到密党的运转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利用龙类的力量来为自己谋利,才算是放弃了监视。 路明非的呼吸渐渐沉了下去。 资料上说黄昏教条是奥丁的追随者,这些堪称狂信徒的宗教主义者宣称历史上存在过和龙族相当的伟大生命,他们说那是神,在名为诸神黄昏的决战中,神和龙同时受到重创。在那场大战中某个强大的言灵或者神的力量引发了一场大海啸席卷了世界的绝大多数地区并掩埋了史前的文明。 从密党的角度来说,黄昏教条就是一群偏执的疯子,他们信仰名为奥丁的神,认定那是能帮助人类抵抗龙族的王座。 可这个组织奉行的理念跟极北之地完全不同。 极北之地在追寻莫须有的希柏里尔,可黄昏教条在追寻神。 “在下雪,明天要去滑冰吗?”诺诺说。 路明非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了一瞬,打字回答,“不了,我要去图书馆,找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需要佐证。” “你知道我会侧写吧师弟,为什么不找我帮忙?”诺诺发来一个呲牙咧嘴的表情。 路明非的脚趾动了动,在热水的表面荡起一圈涟漪,“这件事情的关联大概有点大,你和师兄都不适合卷进来。” 学院的最高权限就是黑卡,路明非倚靠这个权限才能肆无忌惮地利用诺玛来查询资料,可一旦诺诺或者楚子航加入进来,他就不再是无懈可击的了。 有心的人可以通过追踪数据的流向查到他们的身上,进而将包括路明非在内的很多人都监视起来。 诺诺没说话了,可路明非愣了一下。 他苦笑,觉得自己大概犯了傻,居然真的认为师姐是那种乖巧的、你说什么她就怎么做的女孩。 大概明天小巫女就会偷偷跟在他的身后进入图书馆吧,等路明非离开之后,她立刻就能凭借自己的侧写能力找到他在看的那些资料,然后推测出他在调查些什么。 “明天一起去图书馆吧,中午我请伱吃饭。”路明非给诺诺发消息。 过了一分钟,红发巫女的头像才闪烁起来,“嗯。” 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回应。 倒也符合诺诺的风格,路明非就没有在意,继续查看诺玛发来的资料。 密党对黄昏教条的监控持续到1918年,那时候一战结束,混血种社会也迎来些动荡。 这场动荡持续了几十年,直到二战结束,这之间密党的力量受到了削弱,对其他混血种组织的管控不比过去,这也是极北之地能够在战场上动用死侍之后依旧存在的原因。 “现在世界上还有极北之地的成员吗?”路明非对诺玛提出下一个问题。 这或许是解开赫尔佐格身上秘密的关键。 那个狐狸般狡猾的老家伙终于被路明非抓住过去的尾巴,他并没输在谋略上,而输在先知中。 —— 窗外风雪正盛,雪花混着冰晶雨滴沙沙地落在这栋建筑的外立面上。晚冬末尾的雪将彻骨的寒意降临到卡塞尔学院。可强大的供暖系统还是让女孩的房间温暖得像是沐浴在春日的阳光里。 四肢修长的女孩将自己裹进雪白的鹅绒被中,被窝里很温暖,诺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只把那张素白的小小的脸露出在空气中,她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亮,像是一只在夜间觅食的小狐狸。 诺诺的面前用支架撑着一部平板,平板上正在播放一部很老的电视剧东京爱情故事,这是她第三次看这部电视剧了。路明非根本不知道侧写有多么强大,就像他其实直到今天也没有看懂诺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从没有到来的悲惨未来回到似乎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今天,他穿上甲胄披坚执锐,手握刀剑把自己全部武装起来,比钢铁还要坚硬,也比钢铁还要锋利。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诺诺还是从那些只言片语的记忆碎片中拼凑出一段完整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中,一无所有的衰仔在东京邂逅了某个大概真的很爱他的女孩。 可侧写的结局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这让她没由来想到东京爱情故事。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结局,和这部剧的剧名背道而驰。 长崎尚子逃离了婚礼开始走自己选择的路最后终于得到了父母的谅解和浪子的回头。三上健一狠狠捉弄了一番关口终于还是背叛了这段感情,选择了富家千金长崎。关口里美流尽了泪水才终于知道自己要的不是风流的三上而是青春岁月里的完治。永尾完治直到最后关头还在犹豫不决,终于静下心来认真守护一直以来的初恋关口。 只有莉香,那个恋爱场里的终超级高段位选手,赤名莉香,把手绢系在车站,把明信片投进邮箱,然后在独自离开的车上哭得不能自已。永永远远都在努力用最真诚笑容面对完治的莉香最后只能哭着离开,她付出了一切的努力终于还是没有办法收获一颗与她一般同等热烈的、只放得下她一人的完治的心。 就像那个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付出了一切的努力把自己的心里只装下一个人,却还是不能让那个人爱上她。 或许是爱上了,只是那个人不知道。 诺诺是那么敏感那么聪明的女孩,她知道那个时候的衰小孩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是什么堵住了那个叫绘梨衣的孩子要走进他心里的路。 是她。 是她自己。 于是她没由来就有些内疚,她想或许这都是她的错,她,陈墨瞳,害死了日本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妞儿。 总有些傻逼王八蛋会说,人生是有出场顺序的,还会说什么对前一个人的亏欠会弥补给下一个人云云。这么一说,完治在名为赤名莉香的课堂里苦学了三个月,终于学会了如何更好的对待关口,关口也只有在被欺骗和背叛了之后才能重新体会到完治的好? 全都在扯他妈的蛋。 诺诺恶狠狠地想自己是关口里美,路明非是永尾完治,而那个上杉绘梨衣则是赤名莉香。 在某个该死的剧作家的剧本中,他们的命运就是有顺序登场的角儿,一眼就能望到边。 可她陈墨瞳偏偏不是信命的人。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盒巧克力,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巧克力。可诺诺心想去他妈的出场顺序,老娘想吃什么味道就拿什么味道,巧克力也该有个标注吧。就算是赤名莉香也不可能会想到未来会喜欢上这个小县城来的新同事。她只能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每一次都竭尽全力的、当作是最后一次恋爱的去努力。 上一次是她教会了路明非爱一个人,而上杉家的傻妞儿教会了衰仔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被爱。 谁说顺序不能改变,剧本中的角色要跳出来啦! 诺诺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女孩子,她很自私也很坚定,认定的事情就再也不会改变。 上一次她教会路明非爱一个人。 这一次她也要教会他怎么去被一个人爱! 明灭的光在诺诺的脸上闪烁,她灵巧的鼻尖皱了皱,敏锐地将头偏向窗外。那个方向是路明非和芬格尔的寝室,那是那栋楼里这个寒假里少数的几个会亮灯的寝室之一,今天晚上它原本一直漆黑,灯光熄灭,没有一丝动静。可这时候明亮的橘黄色的灯光从矩形的窗口中透射出来,纷飞的雪与冰晶就在灯光中舞动。 从芝加哥回来之后路明非的行踪便变得非常神秘,那家伙大概是在悄悄调查些什么。 诺诺想那一定是些很重要的事情,也不能被很多人知道,否则以路明非如今在学院里的地位,就算他想要参观某位校董会中的女伯爵的寝宫,那位女伯爵也只会提前两天把寝宫打扫干净扫榻以待。 是在调查那枚次代种的胚胎?那神秘的虞姬、那可疑的天空与风之王项羽?诺诺若有所思,深红色的眸子最深处似乎有古奥的金色闪烁。 侧写的能力不自觉便被调用起来,那真是某种作弊般的力量,趋近于神的全知。这让诺诺有时候甚至会害怕自己,这种恐惧源自于灵魂最深处对本我的认知。 不,并不是这样,如果真的想要接近那枚次代种,想要调查那枚次代种的一切,路明非大可以直接向校长和校董会提交申请,以他的功劳和威望,想来卡塞尔学院不会拒绝这种行为。 更何况对于S级的学生来说,冰窖原本就是不设防的地方,他随时都可以去到那鬼地方的最深处,去近距离接触那枚次代种的胚胎,大可不必选在这样的深夜,鬼鬼祟祟,反而引人注意。 可对于一个在学院里拥有最高权限的学生来说,有什么事情是必须在没有校长和校董会成员的情况下依旧必须得在深夜去完成的呢?许多种猜测在诺诺的心底升起,然后又被否定,直到只剩下最后一种。 那是学院的智能秘书诺玛。 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计算机,诺玛几乎是信息世界中的神,她能够在那个层面做到任何事情,浩瀚如烟海的信息中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破绽或者真相也会被她察觉。 所以这就是路明非要做的。 诺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那么轻,那么悠远。在上一段时光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反复观看过东京事件的任务报告,那个叫赫尔佐格的恶鬼给她留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作为拥有侧写能力的人,诺诺当然也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巨大黑暗。 那么现在呢,那个男孩回来了,他会不会想要提前去查清楚恶鬼的底细,在一切发生之前,把那只恶鬼碾碎在地狱的深处? 诺诺的心底胡思乱想,却又忍不住有些担心,赫尔佐格的身后藏着那么巨大的黑暗,这种黑暗令人胆寒。路明非如果这么冒冒失失的查下去,会不会惹上一些巨大的麻烦? 可这种时候她想的却不是劝阻路明非,她心想自己的侧写能力或许会对那个衰仔有些帮助,虽然他已经不是衰仔了。 也许他们该好好的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关于赫尔佐格、关于上杉绘梨衣的事情,想起那个日本姑娘的名字,诺诺的心底没由来的颤了颤。 那大概是第一个让路明非感受到被爱的女孩吧,真可惜啊,可惜不是她。 这么想着,诺诺就拿出了手机,她犹豫了一下,在QQ里点开路明非的头像,一字一字地输入,“在下雪,明天要去滑冰吗?” 103.教授组 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们绝对是全世界最有钱的几个家族,大概只有少数非国家组织能够在财力上和他们抗衡,比如北美混血种中的领袖汉高家族,比如德国的古老家族卡塞尔家族。 而能够从这所学校成功毕业的学生们不管走到世界上的哪里从事哪一个行业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绝大多数校友只要能活着从执行部退役都会在生意场或者其他的什么场上大有作为,以前甚至有个黑哥们回非洲后花了四年的时间在自己贫瘠的祖国发动了一场针对血腥独裁者的武装政变并取得最终的胜利,建立起新的国家。 总之依靠这些校董每年的拨款和校友的慷慨解囊,学院每年的经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果被州政府查到大概是要上门来要税的。 而这些天文数字的经费中,装备部和他们的瓦特阿尔海姆,再算上那些终身教授的研究项目,就要分走近乎一半。 剩余的经费里,校医部绝对是一个超级大头。 这不是什么没有道理的事情,执行部的专员从事的算得上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对此路明非很有发言权。 想当初尼伯龙根计划完全执行,从龙王康斯坦丁身体里提炼出来的血清和由副校长亲自纂刻的炼金矩阵全部被用在他身上,按理来说是巅峰之上再造巅峰,该直接人造一位能在龙王级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超级混血种,结果路明非着实表现平平,身体素质倒是强了不少,从普通人的水准到了A级的水准。 A级也不是不能用,不过比起密党原本所希望能够和龙王级目标正面对抗的超级混血种相比却差了许多,甚至比不上今天的路明非所拥有的真正的S实力。 专家组认为尼伯龙根计划的潜力或许只是在路明非的身上被压榨了一小部分,他需要得到锻炼。 于是昂热那老家伙就把还有些蠢萌的小白兔扔进了满是恶狼沙狐的执行部中。 短短半年时间,路明非就没怎么在某个城市歇过脚,每天都有新的任务每天都在奔波,他的对手包括死侍、强大的A级失控混血种以及从墓穴中苏醒的纯血龙类。 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如果没有一个能配得上的医疗后勤结构,那大概很多专员甚至撑不过第一年。 于是连带着校医院也相比其他建筑更加磅礴了些,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古罗马众神殿似的巨大雕花立柱、巨大的南丁格尔雕塑,还有全世界最完善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最优秀的专家组,校医部的成员都是绝对的精英中的精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和装备部的那群神经病很像。 装备部部长常说的一句话是“虽然这么说显得好像世界还有什么事情我们办不到……”,以前每次阿卡杜拉所长驳回路明非的无理要求比如要一套钢铁侠战衣之类时都会说出这句牛气冲天的话,同时频频点头。阿卡杜拉部长是阿拉伯人,他们的点头其实是摇头的意思,路明非觉得很有意思,参加尼伯龙根计划残酷训练时有一段时间沿用了这个习惯,搞得学生会的委员们很崩溃。 校医部部长的名字是格蒂·特蕾莎·科里,她曾获得过1947年的诺贝尔医学奖,发现了糖原的催化反应,也一度是梅奥医学中心不为人知的真正领袖。科里夫人的年龄在学院里大概只略逊色于那些担任各系主任的科学疯子和昂热校长,她对外宣称死于1957年,但其实一直为卡塞尔学院效力。 这位部长远比阿卡杜拉要靠谱,她常说的话是“死掉的放门口,还剩口气的准备出院事宜”。绝不霸气,但很让执行部的专员们安心,在外执行任务的专员们只要还活着,哪怕整个下半身被切掉甚至全身上下三分之一的内脏坏死,也可以在校医部的手中被医治。不过当然那些断肢得用金属义肢来代替了。 医学部是少数几个即使在长假期间依旧几乎满员执勤的部门。 因为他们不但为在校本科生提供服务,还要时刻准备救回那些整日满世界屠龙的重伤校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曼斯现在的状况真的能干这事儿吗,我有点害怕,曼施坦因。”古德里安压低自己的声音小声说,他把自己挤在棕灰色的大衣里蹑手蹑脚地跟在曼施坦因的身后,他腆着大肚子,摇摇摆摆,沿着走廊的墙壁走,像是一只跟在瘦海狗后面的大海象。 曼施坦因就是那只头顶发光的瘦海狗。 曼施坦因有点无奈,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脑袋从墙角探出去四处张望,确认没有巡夜的护工在这时候四处游荡,才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觉得你还留在十四五岁的青葱岁月古德里安,你现在马上是学院的终身教授了,马上就要和让.格鲁斯真正公事了,探个病还这么鬼鬼祟祟,现在学校里没人能管得了你伱在怕什么?” 古德里安愣了一下,他用提着环保袋的手挠了一下自己的头顶,那里已经完全秃掉了,在走廊顶上明亮的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倒是和曼施坦因很搭。 “我看你也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我们这么做不被允许来着。”古德里安还是压低自己的声音。 曼施坦因捂脸,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几天都该我在中央控制室值班,虽然有人替我顶了,可如果被人发现风纪委员会的主任居然不按规定值班反而四处闲逛,你说会风纪委员在学生里的权威会不会受到影响?” “其实不只是风纪委员主任,不管谁午夜在医院里乱逛都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古德里安面露严肃,可这严肃没绷住几秒就溃去了,小老头把环保袋在自己的耳朵边摇得叮当响,“话说曼斯的情况不是不允许喝酒吗?” “没什么不允许的,他现在情况特殊,再说少许的酒精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根本没用。”曼施坦因摆摆手说,他踮着脚跑过一间诊室,说是诊室其实是住院部这一层楼的医护休息室,值班的小护士倒是没有发现他,不过古德里安狗熊样的块头很难不引起注意。 “古德里安教授好,您亲自大半夜来看曼斯教授啊!”小护士脆生生地打招呼。 古德里安用中国西部边缘山区领导下乡视察的姿态拍了拍小护士的肩膀,“嗯,我来看看曼斯恢复得怎么样了。你也很努力啊小朋友,加油。”他这么说的时候心想我亲自来探病多新鲜啊,还有个更新鲜的事儿是我其实也会亲自拉屎来着。 路明非大概真的是概念上的二货磁铁,他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二。 和小护士说过话后古德里安明显变得神清气爽了许多,说话也大声了起来,曼施坦因懒得管这个活宝,一路到了曼斯教授的病房外面。 曼斯教授在上次的夔门计划受了伤,奥丁的武器几乎撕裂他的心脏,身上的骨头断了三分之一,二分之一的肺叶完全受损,如果不是路明非的言灵这会儿大概已经进了英灵殿。 可虽然靠着那个不要死的言灵和校医部的努力把他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也还是留下了不可愈合的伤势。 曼斯的左手被替换成了义肢,还更换了人工肺叶,心脏倒是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够自主工作了。 病号房里静悄悄的,即使外面的温度只有几摄氏度,强大的供暖系统还是让这里温暖得像初夏。 曼斯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转移到了独立病房,他的恢复情况还算不错,这段时间来探视的专家组也少了很多。 奥丁用昆古尼尔刺穿他的时候应该是未曾动用那种直接从命运中抹杀的能力,所以居然让曼斯捡回来一条命。 借着床头昏暗的光,曼斯教授正在慢慢地翻阅一本用德文写成的书。他的肤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因为长时间的缺少运动肌肉也开始有些萎缩。 夔门计划中所遭遇的名为奥丁的古神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那种伤害不仅仅体现在身体上,更体现在灵魂上。他失去了最珍爱的学生,自己却可耻地从神的长矛下活了下来。 这种苟延残喘的、逃兵般的负罪感与羞耻感时常令曼斯难以入眠。 可当他见到推门而入的古德里安与曼施坦因的时候还是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 他们三个人其实都是哈佛的校友,不过区别在于古德里安与曼施坦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住过同一间宿舍,而曼斯.龙德施泰特则大于他们二人两届。 “嘿,曼斯,我们来看你了。”古德里安眉飞色舞,隔着整个病房的距离向曼斯挥舞手中的环保袋。 “好久不见了,古德里安,曼施坦因,你们带了酒吗?”曼斯用仅存的那只右手支撑着自己坐直了身体。他抽了抽鼻子,似乎是嗅到了空气中弥漫出来的很淡很淡的酒味,“是伏特加吗?” “你的鼻子比安格斯猎犬还要灵敏,我的老朋友。”古德里安眉开眼笑,把三瓶750毫升装的伏特加放在曼斯教授的床头柜上。 这些酒是直接从莫斯科空运过来的高档货色,装它们的容器是石英玻璃瓶,塞子则是橡木的,酒精会沿着橡木的孔隙渗进瓶塞子里,然后味道就会挥发进空气中。 相比威士忌这种无色无味的名酒,伏特加的酒精味道简直堪称浓烈。可隔着一层橡木塞子,恐怕只有那些真正优秀的混血种才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淡淡的酒香。以曼斯教授的血统显然不可能做到这一,不过他的嗅觉原本就远比其他人更加灵敏,在学院里这位算得上是最资深的品酒者。 “前段时间我问过了校长,他说你很快就可以回归正常的教学任务了,到时候我可以请你吃宵夜。最近食堂请了一位很不错的日本厨师,这位厨师很会做炸天妇罗和豚骨拉面。”古德里安在曼斯教授的身边喋喋不休,他和曼斯坦因一左一右分别坐在了曼斯的两侧,相比之下曼施坦因教授则要沉默寡言许多。 他们确实去询问过昂热校长曼斯教授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也确实得到了确切的答复。 大概下个学期中旬曼斯就能够差不多继续执教了。 可他们也同样从昂热的口中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曼斯大概从此以后都不能够再参加任何一场执行部的任务了。他受的伤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的身上都是足够令其去见死神的重创,曼斯的身体已经不支持他再继续进行危险的任务。 曼斯坦因当然知道这对曼斯来说是一件何等残酷的事实。这个老友虽然在学院的正常教学任务中有过任职,可他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真正的战士,混迹于执行部的时间要远长于在学院执教的时间。 施耐德教授甚至一度认为曼斯是比自己更适合执行部部长这个职位的人选。 他强大而冷酷,在屠龙的战场上立下过赫赫战功,从夔门计划留下来的视频资料中可以看到,即便是面对奥丁这样疑似初代种的龙类,曼斯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退缩与畏惧。他仍然坚定地向神明举起了武器,即便在奥丁的面前他脆弱得像是一个瓷瓶。 古德里安还在说话,曼斯也会偶尔回上一句,三个人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可曼施坦因的神色忽然动了动。他注意到曼斯的右手边桌上放着两杯仍然冒着热气的咖啡。 这引起了他的好奇与警觉,这个以细微着著在学生中闻名的风纪委员主任开始观察病房里的情况。他立刻注意到另一个疑点,就在古德里安那一侧的病床上,曼斯盖着身体的被子上有一个明显的凹痕,那是被人坐过的痕迹。 这么说来有人不久前曾拜访过曼斯,看咖啡还在冒着热气,这个人大概才离开不久。可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来拜访病人?在深夜? “我的身体有些不太方便,所以想拜托你们两个帮我办一件事情。”曼斯这时候忽然说,他打断了古德里安的喋喋不休,那双雅利安人特有的银灰色眸子里似乎在跳跃着金色的火焰,向外渗透出冰冷的杀机,可这种莫名的杀机转瞬即逝,甚至让曼施坦因认为自己大概产生了错觉。 “只要不违背校规。”曼施坦因说。 “不会违背校规,我需要你们帮助我在图书馆的纸质文档中查找一份资料,这份资料的调查对象是一个名叫黄昏教条的组织。它在一百多年前从密党分裂出去,后来在二战之前改名为极北之地。”他这么说的时候便捏紧了手中的书。 那里面夹着一张黑色的钛合金卡片,卡片的一面用古老的技艺雕琢出茂盛的世界树。 104.秘辛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曼斯,你还是个病人,得早点休息。”曼斯坦因拉上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古德里安,这时候后者的两颊皮肤都微微泛红,半框眼镜下的眼睛水汪汪的,这让他看起来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曼斯轻轻点了点头,他用自己的右手食指在那本德文书的硬壳封面上叩击了两下,“请一定要帮我注意一下黄昏教条的事情,那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曼斯坦因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直到他和古德里安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因为曼斯在他们的身后叫住了他们。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下,”曼斯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只是冷冷的,像是北极的冰海。他说,“我的学生,亚纪和塞尔玛,她们还好吗?” “过得还算不错,塞尔玛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你是知道的。酒德亚纪倒是花了一些时间才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她们现在加入了路明非创办的龙血社团,成为了那个新兴兄弟会的委员之一。大概是决意要做出一些改变,酒德亚纪和塞尔玛都在接受非常严苛的体能训练和格斗技巧训练,你出院的时候就能看到和以前大不相同的学生。”曼斯轻声地说。 曼斯于是就无声地笑了,他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摩挲那张黑卡,黑卡表面呈现出并不光滑的磨砂质感,分明轻巧而精致,却让人觉得握住了那么沉重的权与力。 —— 最后一波凛冽的冷空气在伊利诺伊州的上空肆虐着席卷而过,然后温暖的春天就真的来临了。 这真是万物都在复苏的季节,连卡塞尔学院外那漫山的红桦树都生出了繁茂的嫩芽。 “……好的我明白了,教授,感谢伱抽出宝贵的时间为我解答疑惑。不不,这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假期。好的好的,再见。”路明非等通话另一端的昂热校长挂断了电话之后才合上了手机,将手机的屏幕朝下放在面前的书桌上。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沙发里。 芝加哥春天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外茂盛生长的大树那些隐隐绰绰的嫩芽斑驳地落进这间寝室里。 细碎而温柔的阳光就那么轻轻地抚摸着坐在他身边女孩红色的发梢。 诺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的面前和路明非的面前一样,都堆满了从图书馆借来的大部头书籍,那些著作的名称是分别是《汉帝国的崛起》、《龙族谱系史-汉唐皇帝的血脉延续》、《楚汉之争-楚国的崛起与衰落》、《中国古代混血种史册》…… 都是些在混血种社会里学术性很强的书籍,每一本都足够成为某门中国龙族历史课能沿用一整个学期的教材。路明非面前的资料也大差不差。 赫尔佐格和极北之地这条线暂时是无法再取得更大的进展了,那个狡诈的恶鬼没有在人世间留下太多可供查阅的资料,唯有等到夏季路明非亲自登上那艘核动力破冰船或许才能窥见更多的隐秘。那么此时他和诺诺更多的精力便自然而然地放在了那枚来自于德国卡塞尔家族的次代种胚胎身上。 既然做出了那个名叫虞姬的次代种身体里寄居着天空与风之王项羽的精神的判断,那么他们的探究便有了一个固定的方向。 按理来说要从现有的历史中抽丝剥茧找到当初的真相,对于拥有侧写天赋的诺诺来说并不算难事。 毕竟恰如校长昂热所言地话,西楚霸王项羽便是天空与风之王的双生子之一,这件事应该在某些中国古代的历史文献中有过隐晦的记载。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路明非和诺诺几乎翻遍了他们能够接触到的所有相关书籍,当然也运用上了那堪称恐怖的侧写天赋,却也依旧无法找到任何关于那场史诗级别的战役垓下之战的蛛丝马迹。 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没有能够在历史中找到任何证据表明曾有龙族相关的东西参与过垓下之战。 那么到这里他们对这件事情的追寻便应该告一段落了,可诺诺敏锐地察觉到埋藏在历史中的巨大谎言。 中国人常说自己是龙的传人,这其实并非没有依据。 上至尧舜,下至明清,这个文明古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任何一场有关政权更迭的战争实则都充斥着龙族的身影,王朝的更替与皇室的兴衰本质上来说其实是那些强大的、立场不同的混血种家族互相厮杀之后得出的最优解。 那些在近代史之前号称在华夏大地上延续绵延数千年的豪门世家,他们中每一个成员的身体里都流淌着炽热的龙血。 哪怕和整个世界所有国家文明进行横向对比,中国古代战争的惨烈程度也是绝无仅有。 有些战争更是发展到了能够称其为人种灭绝的地步。数千年来那片大地上的人民被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血统的普通人类沦为平民百姓,流离失所后继无人逐渐消亡。体内流淌着龙血的豪门世族则开枝散叶将自己的子嗣后辈散播到五湖四海大江南北。于是新的平民阶层又出现,直到下一个王朝的兴起,又会有新的豪门世家顶替原有的统治者,也会有新的平民取代原有的平民。 数千年之后的今天,血统纯粹的人类在中国已经很少了。 很多中国人其实都是混血种,不过他们的血统纯度不高,龙族的基因也大多呈现出隐性表达,绝大多数人甚至一生都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可即便如此中国本土的暗面依旧是世界上最庞大的混血种社会,即便是密党也很难将自己的力量渗透到那样的地方去。 这便恰恰是路明非和诺诺感到诡异与奇怪的地方。哪怕是陈胜吴广这样最终宣告失败的农民军起义事件也能看到龙族的身影,比如鱼腹丹书、篝火孤鸣,其实压根不是陈胜吴广这种没读过书也没见识的底层人能想到的主意,混血种史书有记载那其实是一位天空与风之王一系的次代种亲王所为。 如此说来没道理垓下之战这种灭国战争干净得甚至连一头三代种的影子都见不到。 这段历史太干净了,干净得找不到任何疑点,可这恰恰是它的疑点所在。 有人在这段历史上动了手脚,掩埋了很多真相。 路明非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这样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诺诺匀净的呼吸声了。他凝视着女孩沉睡时的侧脸,细碎的而温暖的阳光,不仅仅落在她的发梢,也透过那些绵密如织的整齐的睫毛落在紧闭的眼睑上。 诺诺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微微颤抖,大概是因为熬过夜的原因,她的肤色显得有些苍白,可嘴唇还是红润,眉眼也还是锋利且倔强。她的下颌尖尖小小,鼻尖上还有几点小小的雀斑。 路明非把窗户拉开一条缝,从抽屉里熟练地抽出一包柔和七星,用火柴点燃一根,看着那根燃烧地木棍渐渐燃尽,最后熄灭地时候只剩下短短的梗。 升起的青烟稍微遮住了路明非的视线,诺诺就那么蜷缩在清晨阳光下的沙发里,小小的白白的,像是一个婴儿。 路明非随后就忽然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也将诺诺放在了弱势方的地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时候才是人群中的大动物了吧,大动物是要保护小动物的,可他又为什么会答应诺诺要一起去那艘破冰船呢? 路明非起身从自己的床铺上拿下一床厚厚的毛毯,蹑手蹑脚脚地给身边的女孩盖上。 红色的长发在阳光之下漫卷如红色的晚霞,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师姐的头发,像抚摸自家养了很多年的小猫。 诺诺在睡梦中嘟哝了一句什么,吓得路明非赶紧收回了爪子,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刚才和他通电话的是昂热,根据诺玛透露的航班信息来看,老家伙现在应该是还在伦敦度假。 曾经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大英帝国首都自然也是混血种豪门的聚集地之一,工业时代的初期有许多混迹生意场或者屠龙战场的豪门在那里落了脚,其中包括有数量不在少数的密党元老也选择了将自己的家族总部设立在那里。 英格兰的王室其实也有龙族血统,这是那位女王能活这么久的原因之一,直到今天都还有许多即使在混血种社会也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受到女王陛下的敕封接任父辈的爵位。 校长的年龄很大了,他大概有130岁,在卡塞尔学院里他的同龄人只有寥寥几人,可惜的是他和他们大概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而那些昂热能说上话的老朋友、还活着的老朋友,此时几乎都聚集在了伦敦。 校长每年总会抽出那么些时间来和自己正在一个个死去的老友好好聚上一聚,这实在是无可厚非。 那通电话当然是路明非主动拨打的,他还是没有能够忍住选择了直接去询问校长。昂热信誓旦旦地保证项羽绝对是天空与风之王的双生子之一,这是他在中国的时候借用某些当地混血种家族的古老典籍时翻阅所发现的。 按照校长的推测,垓下之战应该是人类历史上所发生过的最宏伟的屠龙战争,汉王刘邦从全国各地召集了数以万计的混血种和复数位的超级混血种——用校长的话来解释超级混血种就是血统纯度甚至超过S级、达到临界血限的混血种,路明非当即就明白了那是哪一类人。他们应该是白王血裔中号称皇的东西的同类,如果中国历史上也曾存在过类似皇的混血种,那意味着他们的血统一定是某位强大的君王通过赐予自己的血肉所获得。 总之在垓下之战中刘邦和韩信动用威力强大的炼金矩阵,并使用青铜与火一系的言灵蒸发了数以百吨计的液态汞,使汞蒸汽如经久不散的浓雾弥漫在战场之上,还动用了数量惊人的皇对天空与风之王项羽进行围攻。 这场大战的最终结果是龙王项羽陨落,他的龙骨十字在大战之后被五个超级混血种所获得,那五个人分别是得到了头颅的王翳、得到了左腿的杨喜、得到了右腿的杨武、得到了右臂的吕胜,以及受龙王恩惠而分得骨血的吕马童。 龙骨十字中的四份随后被汉帝国王室收回,只有属于杨喜的一份流落在外,杨氏对外宣称龙骨遗失。 但杨喜的后人中,走出了隋帝国的皇帝杨坚,他创立了强大而暴戾的帝国,形如龙的帝国。 那么由此看杨喜手中的龙骨应该是没有遗失,甚至一直流传到了后辈子孙的手中,一代代帮助这个家族走上鼎盛辉煌。 而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正是在项羽陨落的时候离开了他在北欧的行宫,经过长时间的跋涉来到中国,根据校长和他的智囊们推测,诺顿来到中国的目的便是获得龙王项羽的龙骨十字,可他低估了汉帝国混血种的实力,最终在被围攻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陷入沉眠。 说来倒也算得上简单,可即便是路明非的阅历也只觉这些平静的话语中潜藏着多么恢宏的史诗。校长的推测对他来说当然至关重要,有了这些信息,诺诺说不定可以通过侧写来还原当年历史的真相。 项羽为什么与刘邦反目,他们不得不联手共同推翻的大秦帝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当然还有虞姬在精神世界中对路明非所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路明非凝视诺诺的侧脸,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师姐如诗如画的眉毛,他一口一口地抽烟,又把烟气吐出到窗外,还有些刺骨的风扫过他的脸庞,让夙夜未眠而有些疲惫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或许得找个机会让校长暂时关闭那个炼金矩阵,它压制了胚胎的活性,甚至没有力量再将路明非拖入精神世界了。 106.雨落狂流之幕(1)(求订阅求全订) “师姐,我要去芝加哥,楚子航和夏弥都是今天的航班,我去芝加哥火车站接他们,你要一起吗?”路明非明非站在阳台上和隔壁楼里楼里的诺诺说话,几只正在大树上嬉戏的红松鼠被动静吸引,歪着头看过来。 诺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她打了个哈欠,满嘴都是牙膏的泡沫,含混不清地说,“不了,我申请了校长奖学金,上午有一场审核,下午还有一场考试,走不开,你自己去吧。替我跟师妹问个好。” 路明非哦了一声,丢过去一个食品袋,里面是还散发着热气的热狗,刚刚才从阳光食堂打包回来。诺诺从房间里小跑出来然后伸手接住,路明非这才见到她大概是真的才起床没多久,还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衣,白皙光洁的双肩暴露在寒风中,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诺诺用清水漱掉口中的泡沫,双手各拿着食品袋和牙膏杯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洋溢着青春与热情的冰冷香气就扑面而来,然后她看上去就精神多了,眼睛都变得灵动起来。女孩挤眉弄眼地朝着路明非抛来一个飞吻,声音悦耳,“谢谢师弟,师弟我爱你。” 路明非讪讪地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愣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姐有点不太像过去的她了。 有时候和诺诺在一起,路明非居然会觉得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锋利高傲的女孩,而是一只在对着他撒娇的小猫。他从没有见过诺诺的这一面,或许恺撒也没有。 路明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他一直知道诺诺的心里藏着一个胆怯的女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很害怕失去什么,也很害怕忽然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人再需要她了。 诺诺的孤独大概真的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孤独,所以她以前才会想要收路明非做小弟。 想到这一点,路明非就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诺诺被冻得瑟瑟发抖,可她还是憧憬又热切地看着路明非,她的眼神警觉又灵动,是像是山里的小狐狸在好奇地打量过路的旅人。这时候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而那个事实可能一直被他忽略了。 或许并不是什么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在荒野上捡到了哭鼻子的衰小孩,而是呆呆傻傻的孩子在硝烟仍旧弥漫的战场上捡到了重伤垂死的女骑士。 天色灰蒙蒙的,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卷过来,像是要将学院吞没的狂潮。诺诺实在被冻得受不了,回屋里裹了一床毯子,鼻子通红地向着路明非吐了吐舌头。 “今天是学期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校长和教授们都在芝加哥城里开会,只有施耐德教授还坐镇中央指挥室,这时候伱要调动CC1000次列车的话走人工渠道是行不通了,还在坚守岗位的校工没有这个权限。师弟你还是直接联系诺玛让她帮你做这件事情吧。”诺诺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手里正拎着一个大大的双肩背包。看她吃力的模样,那东西大概很重。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诺诺把背包扔给了路明非。路明非向前跃出一步,双手抱住背包,整个人都打了一个趔趄,入手便猛地一沉。 隔着一层厚厚的尼龙材料,路明非摸到了包里装的是什么,他的目光微微一沉,看向诺诺的眼神透出几分疑惑。 “副校长给你的礼物,他说你用的时候不用省着。”诺诺一边小口吃那个路明非给她带回来的热狗一边说,她的表情认真,好像扔给路明非的包里装着的不是副校长送出的礼物,而是某个人的命。 路明非凝视那双深红色的眸子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他什么都没说,把包甩在背上,转身走进房间。 诺诺的眼睛没有躲闪,眼神却很奇怪。 担心、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却又转瞬即逝。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出乎意料的,路明非的宿舍还称得上干净整洁,不过书桌和墙角都堆满了看过之后没来得及归还的书籍。 这里和芬格尔还在时候的凌乱完全不同,整个房间透出清冷的味道,还有女孩待过之后留下的淡淡幽香,那是诺诺留下来的味道,寒假期间她时常在路明非的寝室留宿,主要是为了学术探讨,也有些时候是一起晚上吃宵夜,这种时候路明非就会去睡芬格尔的上铺,诺诺则会睡他的下铺。 路明非在镜子前面脱下厚实的睡衣,叠好之后放在整齐的被褥上。床边挂着一套执行部风格的西装风衣,昨天晚些时候还有点褶皱,不过这时候已经被师姐熨烫好了。 想来大概师姐也真的是一个贤妻良母那样的女孩,只不过她过去从未表达过自己的那一面。 越是害怕孤独的人就越是隐藏自己的孤独,把自己变得坚硬如钢铁。 路明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浑身的骨骼爆鸣又沉寂,像是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涛。 这时候忽然下雨了,很细很密的雨,每一滴雨水都斜斜地敲到阳台的玻璃窗上,每一滴雨水都反射流离的微光,像是小小的眼睛。 路明非穿上衬衣,一粒粒地扣好扣子,把自己套进裤子里,再穿好西装、披上风衣,踏上手工定制的皮鞋。他穿衣服的过程绝对算是一丝不苟,他现在做很多事情都一丝不苟。 因为唯有这样的一丝不苟才能让他应对随时到来的厮杀。 路明非在镜子里瞥过自己一眼,镜子里的那家伙每一根线条都凌厉,身体修长、手臂修长,全身都修长,虬结的肌肉就藏在那些贴身的衣物下面,随时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很长一段时间里,芝加哥的雨水都太多了,多得不像是芝加哥,反而像伦敦。 他这样的亡命之徒就该走进雨里。 纸与墨的味道在房间的角落里飘散,路明非穿过宿舍,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手指点在门把手上,身体静止了几秒钟,又回过身来,从自己的床底下抽出古傲的青铜剑匣,将七宗罪里最容易藏下的色欲取出来,贴身藏在自己的内衬中。 他随后推门而出,轻声哼着那首j-five的《find a way》,孤身一人穿越寂静的走廊,雨声像是伴奏,在两侧的玻璃窗上哗哗作响。 “I''ll find a way for you,”(我终将找到一条通向你的路) “there''s a long road, but no one will take it,”(这是一条悠长的路,没有人会承受这样的孤独) “I''ll find a way,”(但是我会找到一条正确的路) “why''s there gotta be a test?”(为什么有如此的考验) 那真的是一首悲壮的歌,原唱中那么热闹的曲子却让人觉得那么清冷的孤独。 这一天来得真是突兀,路明非在细密的雨幕中撑起了黑色的伞,那伞像撑天而起的剑,雨声忽然暴躁起来,像骏马的嘶鸣。 —— 时间。 三天前。 路明非照例埋头查资料,一个寒假的时间他差点要成了汉代史学专家了,相比之下诺诺还要更胜一筹,她原本就选修了龙族谱系学,又选修了龙族历史学,现在甚至写出了好几篇关于垓下之战的论文出来。 天气晴朗了很短的时间,他们总共也就晒到了两天的太阳,今天芝加哥就又开始下雨了,简直像是要把这几十年的降水量在今年一年的时间里全部下下来一样。 诺诺半靠在路明非身上,蜷缩着倚在沙发里,她的双腿弯曲,红色的头发漫卷,膝盖泛着微微的粉。 “师姐你在看什么?”路明非看了一眼那本被诺诺捧在手里翻阅的很有些年代感的老书,书名是如尼文,注释则是古拉丁文,路会长以前在学生会做主席那会儿出于各种原因倒也在古拉丁文这门选修课上下过些功夫,可也仅仅局限于勉强能看懂些基础的字符,这种明显学术性的字眼早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写的《炼金术》。”诺诺头也不抬,倒是像个小虫子那样在路明非的身上扭来扭曲重新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 “副校长?”路明非震惊。 “什么副校长?”诺诺有些疑惑。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路明非连连摆手,“我以前接受尼伯龙根计划的时候听到过他们叫副校长弗拉梅尔导师。” “这很正常,混血种社会中那些德高望重传承悠久的古老家族都会在每一代沿用先辈的名讳,他们相信这会给他们带来力量与勇武。弗拉梅尔这个姓氏也差不多,不过他们和其他家族不同,每一代的弗拉梅尔都并不是依靠血脉来传承,他们传承的是知识。”诺诺说。 路明非若有所思。 他不是很久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在做学生会主席的那一年里,他也曾混迹在所谓混血种社会的精英阶层之中,对那些古老家族的传承也一知半解。 “很有意思,这本书里说能光线的反射会塑造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镜面、水面,甚至人的眼睛,在一定的条件下都可以被看作尼伯龙根的门或者窗。”诺诺指了指窗外连绵的雨,神情有些异样,“芝加哥的降雨量还算正常,可自从去年我们从三峡回来之后,学院就没怎么见过太阳,我想也许有什么东西在透过那些雨滴在看着我们。”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也在想,这场雨是有些怪了。 而且诺诺有侧写的能力,她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如果师姐说发现了什么问题,那她肯定找到了某些端倪。 “可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东西能值得那东西暗中窥探这么长的时间。学院里有运行了几十年的强大炼金矩阵,那个矩阵的媒介是数千吨的液态汞,能够压制龙王级别的目标,在这个范围内尼伯龙根这种迄今为止没有被学术界证实的东西在理论上都无法降临。即使窥探我们的东西是龙王,他也无法通过这些雨滴像是三峡之上那样将尼伯龙根覆盖整个学院,他能做的也只是看着,而且还不能看到室内。”诺诺眉头微皱。 上午副校长约她在校长办公室见过一次,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并且由校长亲自为此拟定一个相当冒险的计划,那个计划的唯一参与者和实施者是路明非,可路明非本人却不知道这件事情。 因为不管校长还是副校长都认为那个在芝加哥掀起元素潮汐的东西,他的目标有很大可能是路明非。 学院秘密做过诱饵计划,短暂关闭冰窖中保护诺顿龙骨十字的水银炼金矩阵,不过当时学院里不仅仅有校长昂热,还有一个毫不知情但战斗力堪比次代种的路明非,所以也不算多么冒险。 可没有什么东西从雨幕中走出来要抢走龙骨。 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有某个龙王在掀动元素乱流,通过从天而降的雨来监视整个学校,那他肯定存在某个目的。这个目的不是为了龙骨,那会是为了什么? 于是副校长做出的第二个判断就成了路明非。 但是要什么时候动手? 要怎么动手? 首先,学院里绝对不能有太多的强大有生力量,比如校长,比如各位教授,再比如日常述职的执行部专员,最好整个卡塞尔学院都像是不设防的堡垒那样伫立在这里,就算路明非在离开学院的路上受到伏击也无法第一时间获得足够的支援。 其次,要确保路明非是单人出行,如果他的身边陪同了校长或者一整支执行部的精锐,那就算要伏击他的是龙王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了。 这难不倒守夜人,他立刻想到了就近的时间节点,那个时间点正是…… 卡塞尔学院下学期开学前日。 这一天按照惯例学院会在芝加哥举行校董会议,全校教授和各分部述职人员也会前往芝加哥完成工作汇总,当天整个学院范围内只会留下留守中央控制室的值班教授和负责言灵.戒律保护学院安全的守夜人。 “我觉得,如果真有东西在盯着我们,那一定是奥丁。”路明非没由来想起三峡水库之下,青铜城之前,路鸣泽给他看到的梦境。 命运的圣枪昆古尼尔找到了他们这些妄图改写宿命的人。 奥丁便来索命了。 诺诺没有说话,只是靠路明非更紧了些。 守夜人不希望诺诺将他们的计划告知路明非。因为如果真有某个龙王级的目标在通过尼伯龙根来窥探真实世界,并且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路明非的身上。那么路明非任何异常的举动可能都会引起他的警惕。 把时间选定在学期开学之前也并不仅仅是因为那时候学院防备松懈,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特殊的时间段,仍然在在校的卡塞尔本科生,包括那些已经参加实习的和未参加实习的都会在这一段时间陆续返校,狮心会、学生会,乃至于路明非亲手组建的龙血社,在这时候都有相当的力量分布在学院和芝加哥。 在装备部的支持下这些人本身就是一群武装暴徒,他们在与龙类或者死侍的正面作战中不见得就会逊色于执行部的专员多少。 一旦路明非在从学院赶到芝加哥的路上遭遇伏击,他们就会立刻从两个方向出发,在半个小时内赶到战场。而接下来这些人只需要再坚持半个小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混血种希尔伯特.让.昂热就会率领大群的执行部精锐赶到。 这将不会是一场龙王对人类的伏击战,而是学院直接发起的遭遇战。 这一段过了就是公猪尼奥剧情,再然后是极北之地剧情——极北之地只是后续正式开展的一个序章。具体是奥丁为了防止路明非提前触发“诸神黄昏”,用耶梦加得和芬里厄的消息迫使学院把路明非召回学校,那就是龙二线的回归了。 再然后是就是BJ尼伯龙根的剧情了,也会和原著有些不同,会有原本在龙五或者龙四登场的角色出现。 另外,这一段的伏击也不是突兀出现的,后面两章会讲到为什么。 104.秘辛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曼斯,你还是个病人,得早点休息。”曼斯坦因拉上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古德里安,这时候后者的两颊皮肤都微微泛红,半框眼镜下的眼睛水汪汪的,这让他看起来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曼斯轻轻点了点头,他用自己的右手食指在那本德文书的硬壳封面上叩击了两下,“请一定要帮我注意一下黄昏教条的事情,那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曼斯坦因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直到他和古德里安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因为曼斯在他们的身后叫住了他们。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下,”曼斯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只是冷冷的,像是北极的冰海。他说,“我的学生,亚纪和塞尔玛,她们还好吗?” “过得还算不错,塞尔玛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你是知道的。酒德亚纪倒是花了一些时间才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她们现在加入了路明非创办的龙血社团,成为了那个新兴兄弟会的委员之一。大概是决意要做出一些改变,酒德亚纪和塞尔玛都在接受非常严苛的体能训练和格斗技巧训练,你出院的时候就能看到和以前大不相同的学生。”曼斯轻声地说。 曼斯于是就无声地笑了,他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摩挲那张黑卡,黑卡表面呈现出并不光滑的磨砂质感,分明轻巧而精致,却让人觉得握住了那么沉重的权与力。 —— 最后一波凛冽的冷空气在伊利诺伊州的上空肆虐着席卷而过,然后温暖的春天就真的来临了。 这真是万物都在复苏的季节,连卡塞尔学院外那漫山的红桦树都生出了繁茂的嫩芽。 “……好的我明白了,教授,感谢伱抽出宝贵的时间为我解答疑惑。不不,这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假期。好的好的,再见。”路明非等通话另一端的昂热校长挂断了电话之后才合上了手机,将手机的屏幕朝下放在面前的书桌上。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将自己埋进柔软的沙发里。 芝加哥春天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外茂盛生长的大树那些隐隐绰绰的嫩芽斑驳地落进这间寝室里。 细碎而温柔的阳光就那么轻轻地抚摸着坐在他身边女孩红色的发梢。 诺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的面前和路明非的面前一样,都堆满了从图书馆借来的大部头书籍,那些著作的名称是分别是《汉帝国的崛起》、《龙族谱系史-汉唐皇帝的血脉延续》、《楚汉之争-楚国的崛起与衰落》、《中国古代混血种史册》…… 都是些在混血种社会里学术性很强的书籍,每一本都足够成为某门中国龙族历史课能沿用一整个学期的教材。路明非面前的资料也大差不差。 赫尔佐格和极北之地这条线暂时是无法再取得更大的进展了,那个狡诈的恶鬼没有在人世间留下太多可供查阅的资料,唯有等到夏季路明非亲自登上那艘核动力破冰船或许才能窥见更多的隐秘。那么此时他和诺诺更多的精力便自然而然地放在了那枚来自于德国卡塞尔家族的次代种胚胎身上。 既然做出了那个名叫虞姬的次代种身体里寄居着天空与风之王项羽的精神的判断,那么他们的探究便有了一个固定的方向。 按理来说要从现有的历史中抽丝剥茧找到当初的真相,对于拥有侧写天赋的诺诺来说并不算难事。 毕竟恰如校长昂热所言地话,西楚霸王项羽便是天空与风之王的双生子之一,这件事应该在某些中国古代的历史文献中有过隐晦的记载。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路明非和诺诺几乎翻遍了他们能够接触到的所有相关书籍,当然也运用上了那堪称恐怖的侧写天赋,却也依旧无法找到任何关于那场史诗级别的战役垓下之战的蛛丝马迹。 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没有能够在历史中找到任何证据表明曾有龙族相关的东西参与过垓下之战。 那么到这里他们对这件事情的追寻便应该告一段落了,可诺诺敏锐地察觉到埋藏在历史中的巨大谎言。 中国人常说自己是龙的传人,这其实并非没有依据。 上至尧舜,下至明清,这个文明古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任何一场有关政权更迭的战争实则都充斥着龙族的身影,王朝的更替与皇室的兴衰本质上来说其实是那些强大的、立场不同的混血种家族互相厮杀之后得出的最优解。 那些在近代史之前号称在华夏大地上延续绵延数千年的豪门世家,他们中每一个成员的身体里都流淌着炽热的龙血。 哪怕和整个世界所有国家文明进行横向对比,中国古代战争的惨烈程度也是绝无仅有。 有些战争更是发展到了能够称其为人种灭绝的地步。数千年来那片大地上的人民被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血统的普通人类沦为平民百姓,流离失所后继无人逐渐消亡。体内流淌着龙血的豪门世族则开枝散叶将自己的子嗣后辈散播到五湖四海大江南北。于是新的平民阶层又出现,直到下一个王朝的兴起,又会有新的豪门世家顶替原有的统治者,也会有新的平民取代原有的平民。 数千年之后的今天,血统纯粹的人类在中国已经很少了。 很多中国人其实都是混血种,不过他们的血统纯度不高,龙族的基因也大多呈现出隐性表达,绝大多数人甚至一生都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可即便如此中国本土的暗面依旧是世界上最庞大的混血种社会,即便是密党也很难将自己的力量渗透到那样的地方去。 这便恰恰是路明非和诺诺感到诡异与奇怪的地方。哪怕是陈胜吴广这样最终宣告失败的农民军起义事件也能看到龙族的身影,比如鱼腹丹书、篝火孤鸣,其实压根不是陈胜吴广这种没读过书也没见识的底层人能想到的主意,混血种史书有记载那其实是一位天空与风之王一系的次代种亲王所为。 如此说来没道理垓下之战这种灭国战争干净得甚至连一头三代种的影子都见不到。 这段历史太干净了,干净得找不到任何疑点,可这恰恰是它的疑点所在。 有人在这段历史上动了手脚,掩埋了很多真相。 路明非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这样这间屋子里就只剩下诺诺匀净的呼吸声了。他凝视着女孩沉睡时的侧脸,细碎的而温暖的阳光,不仅仅落在她的发梢,也透过那些绵密如织的整齐的睫毛落在紧闭的眼睑上。 诺诺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微微颤抖,大概是因为熬过夜的原因,她的肤色显得有些苍白,可嘴唇还是红润,眉眼也还是锋利且倔强。她的下颌尖尖小小,鼻尖上还有几点小小的雀斑。 路明非把窗户拉开一条缝,从抽屉里熟练地抽出一包柔和七星,用火柴点燃一根,看着那根燃烧地木棍渐渐燃尽,最后熄灭地时候只剩下短短的梗。 升起的青烟稍微遮住了路明非的视线,诺诺就那么蜷缩在清晨阳光下的沙发里,小小的白白的,像是一个婴儿。 路明非随后就忽然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也将诺诺放在了弱势方的地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时候才是人群中的大动物了吧,大动物是要保护小动物的,可他又为什么会答应诺诺要一起去那艘破冰船呢? 路明非起身从自己的床铺上拿下一床厚厚的毛毯,蹑手蹑脚脚地给身边的女孩盖上。 红色的长发在阳光之下漫卷如红色的晚霞,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师姐的头发,像抚摸自家养了很多年的小猫。 诺诺在睡梦中嘟哝了一句什么,吓得路明非赶紧收回了爪子,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刚才和他通电话的是昂热,根据诺玛透露的航班信息来看,老家伙现在应该是还在伦敦度假。 曾经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大英帝国首都自然也是混血种豪门的聚集地之一,工业时代的初期有许多混迹生意场或者屠龙战场的豪门在那里落了脚,其中包括有数量不在少数的密党元老也选择了将自己的家族总部设立在那里。 英格兰的王室其实也有龙族血统,这是那位女王能活这么久的原因之一,直到今天都还有许多即使在混血种社会也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受到女王陛下的敕封接任父辈的爵位。 校长的年龄很大了,他大概有130岁,在卡塞尔学院里他的同龄人只有寥寥几人,可惜的是他和他们大概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而那些昂热能说上话的老朋友、还活着的老朋友,此时几乎都聚集在了伦敦。 校长每年总会抽出那么些时间来和自己正在一个个死去的老友好好聚上一聚,这实在是无可厚非。 那通电话当然是路明非主动拨打的,他还是没有能够忍住选择了直接去询问校长。昂热信誓旦旦地保证项羽绝对是天空与风之王的双生子之一,这是他在中国的时候借用某些当地混血种家族的古老典籍时翻阅所发现的。 按照校长的推测,垓下之战应该是人类历史上所发生过的最宏伟的屠龙战争,汉王刘邦从全国各地召集了数以万计的混血种和复数位的超级混血种——用校长的话来解释超级混血种就是血统纯度甚至超过S级、达到临界血限的混血种,路明非当即就明白了那是哪一类人。他们应该是白王血裔中号称皇的东西的同类,如果中国历史上也曾存在过类似皇的混血种,那意味着他们的血统一定是某位强大的君王通过赐予自己的血肉所获得。 总之在垓下之战中刘邦和韩信动用威力强大的炼金矩阵,并使用青铜与火一系的言灵蒸发了数以百吨计的液态汞,使汞蒸汽如经久不散的浓雾弥漫在战场之上,还动用了数量惊人的皇对天空与风之王项羽进行围攻。 这场大战的最终结果是龙王项羽陨落,他的龙骨十字在大战之后被五个超级混血种所获得,那五个人分别是得到了头颅的王翳、得到了左腿的杨喜、得到了右腿的杨武、得到了右臂的吕胜,以及受龙王恩惠而分得骨血的吕马童。 龙骨十字中的四份随后被汉帝国王室收回,只有属于杨喜的一份流落在外,杨氏对外宣称龙骨遗失。 但杨喜的后人中,走出了隋帝国的皇帝杨坚,他创立了强大而暴戾的帝国,形如龙的帝国。 那么由此看杨喜手中的龙骨应该是没有遗失,甚至一直流传到了后辈子孙的手中,一代代帮助这个家族走上鼎盛辉煌。 而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正是在项羽陨落的时候离开了他在北欧的行宫,经过长时间的跋涉来到中国,根据校长和他的智囊们推测,诺顿来到中国的目的便是获得龙王项羽的龙骨十字,可他低估了汉帝国混血种的实力,最终在被围攻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陷入沉眠。 说来倒也算得上简单,可即便是路明非的阅历也只觉这些平静的话语中潜藏着多么恢宏的史诗。校长的推测对他来说当然至关重要,有了这些信息,诺诺说不定可以通过侧写来还原当年历史的真相。 项羽为什么与刘邦反目,他们不得不联手共同推翻的大秦帝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当然还有虞姬在精神世界中对路明非所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路明非凝视诺诺的侧脸,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师姐如诗如画的眉毛,他一口一口地抽烟,又把烟气吐出到窗外,还有些刺骨的风扫过他的脸庞,让夙夜未眠而有些疲惫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或许得找个机会让校长暂时关闭那个炼金矩阵,它压制了胚胎的活性,甚至没有力量再将路明非拖入精神世界了。 105.公猪尼奥(求订阅) “下个学期都要开始了,还是没有解决的方法。”诺诺托腮看着正借图书馆灯光查资料的路明非的侧脸,满眼都是睡意朦胧。时间过得很快,寒假就快要结束了,很多学生都回了学校,图书馆也变得有些热闹起来。 “明非,诺诺,你们也来查资料啊。”有女孩子的声音再他们的身边响起,路明非和诺诺都抬眼看过去。那是个腿很长的女孩子,眼睛也很漂亮,可虽然在跟他们打招呼,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冷的。 “亚纪师姐,你来这么早欸。”路明非挥手打招呼。 酒德亚纪在夔门计划结束后的第三个月就加入了龙血社,她和塞尔玛学姐成为了新的搭档,两个人的变化都称得上肉眼可见。 以前的酒德亚纪是个说话很温柔、总带着笑、还有些婴儿肥的漂亮女孩,可这几个月她的训练强度简直能和楚子航那个杀胚最不要命的时候相比,很快她就变得高挑纤细修长起来,最喜欢的装束也从白裙或者休闲服变成了类似执行部风格的风衣西装或者紧身裤冲锋衣。 可在路明非看来亚纪学姐身上最大的变化还是气质与气场。 她过去是很柔和的女孩,像水,涓涓细流。 可如今她虽然不说,路明非却能看出来她的心底藏着野火般的仇恨,冰霜几乎就要挂在脸上,此刻的她还是像水,可更像涛涛的洪灾。 诺诺的打了个哈欠,“学姐好。” “曼斯教授委托我来帮他查一些学术上的资料,所以来得早了些。”酒德亚纪淡淡地说。 自从叶胜死去之后,她的灵魂便好像也跟着死去了,那是一种隔着很远的距离都会被让人冻得发抖的孤独,无法治愈的血之哀。 路明非那部原本扣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忽然细微的声响,是被调低音量后的来电。 号码的正上方没有显示来电人名称,可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却露出奇怪的神色,显然他是记得那一串数字的。 来电人是如今的北美混血总领袖汉高,在上一次的芝加哥之行中路明非和汉高有过约定。汉高帮助他在整个北美与南美寻找那些和蛇岐八家有联系或者有大宗交易的组织与个人,并且承诺会在某个时候使用自己的言灵圣裁帮助路明非杀死一个人。而路明非则承诺使用自己的权限帮助北美混血种插手卡塞尔学院对那两头次代种尸体的研究并分享研究成果。 事实上在芝加哥之行结束后路明非就已经这么做了,如今以汉高为代表的北美混血种是卡塞尔学院在次代种尸体研究上的最大合作伙伴,其次分别是中国分部和俄罗斯分部。 他们也确实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什么龙类的生理特征、龙族基因片段的完善啊都是不必说的,最重要的是研究所已经从那两具尸体中提炼出少量的古龙血清。这种血清的效果当然远远比不上尼伯龙根计划,却也能够媲美黄金圣浆计划。唯一的缺陷是成功率太低。 作为被提炼过一次的物质,血清当然要远比直接的龙血更加温和也更加安全,但依旧是很烈性的药物,当下还没有进行过临床试验,但预估混血种服用之后血统进化的成功率不超过10%。 看似很低,但其实已经很可观,如果每十个人就能创造一个超A级甚至S级,那对铁血的元老们而言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那么现在汉高忽然联系,莫非是发现了什么蛇岐八家在美洲的重要交易对象?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他歉意地朝酒德亚纪笑笑,用左手捂住手机播音孔,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手,酒德亚纪比了一个OK的手势,快步离开了。 “师姐我接个电话,完了回来我请你去吃大餐。”路明非语速飞快地说。 诺诺动了动手指,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 “是我。”汉高的音色和语调都低沉沧桑,仿佛百年前吹过旷野的风,肃穆森严。 可他接着又说,“我是汉高,我以前得过痔疮。” 路明非闻言一愣,他举起手机的手忽然就僵住了,眼角抽动了一下,无奈地发出叹息。 于是通话的两头便都陷入了沉默。 “我是路明非,我没有得过痔疮不过我在12岁的时候割过包皮。”路明非说,他压低了声音,同时尴尬地朝两侧走过的学生示以微笑。 然后把电话捂在自己的嘴边,低声骂道,“我身边的二货有组织地集结起来大概能组合成一个加强连,当天晚上就能突入白宫刺杀美国总统,而在那些二货中,伱绝对是最不着调的一个,汉高。” 年迈衰老的老人在通话的另一端发出爽朗的笑声。 “能从你口中听到你亲口承认的缺陷,我就觉得你依旧只是一个人类,这样很好不是吗?完美的是龙,而龙这种东西对你们密党来说都是该下地狱的恶鬼。”汉高的笑声越见低沉,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他才终于说出这样一句话。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也轻笑出声,“你说得对汉高,只有龙才是完美的,而我们终究只不过是人。” 这个世界上有能力监控这通对话的东西确实不多,除了学院的人工智能秘书诺玛,大概便只剩下日本分部的辉夜姬。而辉夜姬虽然能够监控整个日本全境,却无法将她的触手蔓延到被诺玛所保护的外部世界来。 路明非本身在诺玛资料库的权限中已经是持有黑卡的最高权限者之一,即便是诺玛要对他的通话进行监控,也必须得到超过三分之二黑卡持有者的认可才行。 想来校董会和元老会不会那么无聊,路明非毕竟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 可虽然要说监控他们的通话完全不可能,但要想伪装成双方并且各自和路明非与汉高联系却并非办不到。 要从汉高和路明非的手中偷到他们各自的手机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要一个善于隐匿自己的混血种就可以办到,所以在离开芝加哥的时候汉高认为联系的时候需要一些能够互相确认身份的问题、答案。 只不过路明非完全没有想到这老混蛋居然选择用对方身上出现过的难以启齿缺陷来确定身份。 “那么尊敬的汉高先生,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告诉我吗?”路明非在图书馆门口红桦树下的长椅上坐下,他面对着那栋建筑巨大的落地窗,挥手和坐在里面的诺诺打招呼。诺诺也挥手,深红色的眸子倒映出斑驳的光点,好看的眉眼弯曲成漂亮的弧度。 “在你离开我的庄园之后,我就发动了几乎整个北美混血种去调查你委托的那件事情。”汉高说,“这可真是一桩麻烦事儿,我的孩子们为此忙得焦头烂额。你们卡塞尔学院的日本分部这个名义上被秘党管辖的组织实际上的服务对象是你所说的蛇岐八家,因为有着这层关系所在,对蛇岐八家的调查在许多时候会被那个人工智能秘书误判为对密党的挑衅,时常在行动的过程中给我们增加难度。” 路明非一时间有些愕然,他随后讪讪地笑笑,这他确实没有想到。 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也在诺玛的保护名单之中,不过既然汉高今天给了给他打了电话,那就说明小秘书对日本分部的保护并没有能够给北美混血种们带来多大的困扰。 “即便如此,我和我的孩子们还是找到了你想要找的人,这得多亏了我们这个群体对南北美洲各个帮派的渗透。”汉高说,“一周前我们在新墨西哥州的人摧毁了盘踞港口的某个帮派的据点,在那个据点里发现了一批将要在近期运往里约热内卢的货物,你猜那批货物是什么。” “是什么?”路明非的心头升起某些不好的预感,他意识到可能将有惨绝人寰的事实从汉高的口中说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甚至还有孕妇,全部都是自然觉醒的混血种。”汉高的声音忽然就变得冷冽而锋利,电话的那一头有那么几个瞬间让路明非觉得其实是藏着几头凶恶的猎豹。 又像是从荒野枯井中爬出来的恶鬼。 汉高用近乎磨牙吮血的语调说,“他们被挑断了手脚的肌腱,失去了行动能力,靠往体内输入营养液活着,那都是些低阶混血种,体魄比普通人强大,就算只靠营养液也可以活很久。”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他隐约猜到这些被当做货物的人最终会去了哪里。 “我们的人用最残酷的手段来对待那个帮派的头目,那个老狗供出了他们在里约热内卢的买家,然后被我用左轮一枪崩掉了脑袋。”汉高平静地述说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路明非静静地听着,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再大的痛苦与更多的折磨都只会是撒旦引领他进入地狱之前的救赎。 “公猪尼奥,主持这项罪恶交易的人,我们没有查到他的名字,只知道所有人都叫他公猪尼奥,这家伙不仅仅从事人口贩卖,还是当地最大的军火商和违禁药品供应商,我们花了些钱买通了他的手下,确定这这头野猪在墨西哥周边范围内搜寻那些自然觉醒的低阶混血种,然后绑架他们打包发到日本。” 汉高深深地吸气,可以想象正有一支高希霸雪茄在被这佝偻却依旧强大的老人叼在嘴上,末端缓缓燃烬,袅袅的轻烟就平静地上升,直到渐渐将那双依旧藏着赫赫威严的眼睛隐在雾里。 “很可惜我们没能找到日本的下家,但能动用那么大笔资金从墨西哥通过这种手段买人的组织,除了日本政府和蛇歧八家,我想象不到日本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汉高轻声说。 路明非神情微动。他想也或许这些混血种被卖给了猛鬼众。 外人很少知道猛鬼众的存在,他们隐藏在黑暗中,却又是蛇歧八家的影子,那些有血统缺陷的白王血裔就会被称为猛鬼,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就是猛鬼众,这两个组织的领袖也其实都是同一人,在路明非的记忆中,赫尔佐格分别在这场大幕中扮演了橘政宗和王将这两个角色。所以公猪尼奥最终的交易对象还是赫尔佐格。 路明非深深地呼吸,许久都没有说话,现在他知道了赫尔佐格那些死侍的由来,这只是为他罄竹难书的罪孽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恶鬼要被扔进地狱的时候,所有的罪都要被清算! “好,我知道了,这个公猪尼奥交给我,我来解决。”路明非说,语气没有波澜,平静异常,可即便是汉高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芝加哥也能感觉到那句话里渗透出的浓烈杀机。 “他的手下纠结了一大批危险的混血种,你最好汇报给你们的学院,把执行部拉入局中。我的孩子们也会在这件事情中投入力量。既然要做,那就做绝,不能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生机。”从汉高口中说出的话那么平静,内容却残酷暴戾,那就是他们那一代人的风格,强大又冷酷,斩尽杀绝才是真正的胜利。 北美地区自然觉醒的混血种天生就是汉高的阵营,毗邻的南美洲也没有太大差别,公猪尼奥的所作所为已经在触及他的底线,这是汉高如此愤怒的原因之一。 任何一个已觉醒的混血种都是珍贵的资源,他们既是优秀的战士又是天才般的金融学家,战争发生的时候可以披挂甲胄冲进战场,和平年代则可以为北美混血种这个群体带来巨大的资金注入。 “后续等你再来一次芝加哥,我们可以一起敲定具体的行动计划,昂热那个混蛋认可你,我当然也认可你,所以你是和我们同等地位的人。现在我已经没事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如果你也没有事情要说的话,那我们这一次的通话就到此结束。”汉高似乎立刻就克制住了情绪,他这样的人是混血种社会的皇帝之一,所谓的公猪尼奥在他眼中大概就真的只是一头等待被狩猎的野猪。 “我很感谢,汉高先生,对你和你的家族所做的一切。”路明非忽然说。可以看出来,对他的要求,北美混血种确实在尽力完成,能和赫尔佐格交易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货色,路明非能想象汉高找到公猪尼奥所花费的精力绝不是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相比之下,两头次代种尸体的研究似乎就不那么珍贵了。 汉高没有挂断电话,他的呼吸沉重,伴随着轻微的噼啪声,像是很靠近某个依旧靠着燃烧木柴供暖的壁炉。 很久之后手机里才传出老人的笑声。 “我很少会再和年轻人们交流了,现在和我说话的都是一群快要把自己装进棺材里埋进坟墓中的老人。”汉高说,“其实我也是一个老得快死去的老家伙,可我还是很喜欢和你这样的年轻人说话。路明非,昂热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也这么觉得。我的那些客人们都觉得你的眼睛里简直藏着一只狂龙,可我看你的眼睛时就好像在和年轻时的昂热对视。这种感觉真好,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跨越百年的风吹过西部的旷野,我和昂热同行骑马穿行在还未被开发的大西部,遇见强盗压榨小镇我们就拔枪出来用左轮打爆他们的脑袋,抢走他们身上的金子,牵走他们的快马。那真是一段肆意而美好的时光,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你确定真正的强盗不是你们?”路明非也无声地笑。 可汉高没有搭理。 “所以即使是要和蛇歧八家为敌我也要帮助你,我才不在乎那群日本人在想什么,看到你的眼睛我就想帮你,因为帮助现在的你就好像是在帮助年轻时的我们。”汉高声音嘶哑地说,年轻的时候他和昂热一样肆意妄为,强大到在整个美国西部建立起赫赫的威严。 可汉高的心中没有那野火般的仇恨在支撑他的生命,他的身躯已经衰老,他的灵魂也已经腐朽。 今天的昂热依旧像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活跃在屠龙的一线,参加各种高档宴会,出入宴会都会挎着美艳的摩登女郎,他的头发还是梳得整整齐齐,脊梁像是剑一样挺拔。希尔伯特.让.昂热在130岁之后依旧是一把锋利的快刀。 而汉高却真的已经很老了,他就像是死死占据权力顶峰的枯骨,垂垂老矣,手中握着执掌生死的权杖,却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和欲望。权力、财富、女人,都不能再让他的灵魂升起一丝波澜,钙质的流失也让他的身体佝偻起来,他变得越来越矮,越来越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头。 他的器官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衰竭,按照医院给出的单据,汉高总有一天会因为全身器官无法工作而死去。 可他还是爱喝烈酒,因为只有最烈的酒才能让他短暂地沉醉在几乎要迷失在雾中的回忆里。这样的老家伙看到年轻人们叱咤风云就好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是比美好的回忆更值得兴奋的呢。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帮助年轻时的自己更令人振奋呢。 汉高说完这些,从肺里吐出漫长的一口浓烟,他准备挂断电话了,可那个孩子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我的眼神,真的和年轻时候的校长很像吗?”他的声音真轻,可也真沉,像雄狮的梦呓。 汉高缓缓坐直了,他原本佝偻的脊背发出咔咔的声响,表情肃穆庄严,有那么一瞬间好像那个驰骋西部的汉高又回来了。 “你们的眼睛里都燃着火。”汉高说。 106.雨落狂流之幕(1)(求订阅求全订) “师姐,我要去芝加哥,楚子航和夏弥都是今天的航班,我去芝加哥火车站接他们,你要一起吗?”路明非明非站在阳台上和隔壁楼里楼里的诺诺说话,几只正在大树上嬉戏的红松鼠被动静吸引,歪着头看过来。 诺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她打了个哈欠,满嘴都是牙膏的泡沫,含混不清地说,“不了,我申请了校长奖学金,上午有一场审核,下午还有一场考试,走不开,你自己去吧。替我跟师妹问个好。” 路明非哦了一声,丢过去一个食品袋,里面是还散发着热气的热狗,刚刚才从阳光食堂打包回来。诺诺从房间里小跑出来然后伸手接住,路明非这才见到她大概是真的才起床没多久,还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衣,白皙光洁的双肩暴露在寒风中,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诺诺用清水漱掉口中的泡沫,双手各拿着食品袋和牙膏杯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洋溢着青春与热情的冰冷香气就扑面而来,然后她看上去就精神多了,眼睛都变得灵动起来。女孩挤眉弄眼地朝着路明非抛来一个飞吻,声音悦耳,“谢谢师弟,师弟我爱你。” 路明非讪讪地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愣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姐有点不太像过去的她了。 有时候和诺诺在一起,路明非居然会觉得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锋利高傲的女孩,而是一只在对着他撒娇的小猫。他从没有见过诺诺的这一面,或许恺撒也没有。 路明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他一直知道诺诺的心里藏着一个胆怯的女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很害怕失去什么,也很害怕忽然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人再需要她了。 诺诺的孤独大概真的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孤独,所以她以前才会想要收路明非做小弟。 想到这一点,路明非就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诺诺被冻得瑟瑟发抖,可她还是憧憬又热切地看着路明非,她的眼神警觉又灵动,是像是山里的小狐狸在好奇地打量过路的旅人。这时候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而那个事实可能一直被他忽略了。 或许并不是什么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在荒野上捡到了哭鼻子的衰小孩,而是呆呆傻傻的孩子在硝烟仍旧弥漫的战场上捡到了重伤垂死的女骑士。 天色灰蒙蒙的,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卷过来,像是要将学院吞没的狂潮。诺诺实在被冻得受不了,回屋里裹了一床毯子,鼻子通红地向着路明非吐了吐舌头。 “今天是学期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校长和教授们都在芝加哥城里开会,只有施耐德教授还坐镇中央指挥室,这时候伱要调动CC1000次列车的话走人工渠道是行不通了,还在坚守岗位的校工没有这个权限。师弟你还是直接联系诺玛让她帮你做这件事情吧。”诺诺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手里正拎着一个大大的双肩背包。看她吃力的模样,那东西大概很重。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诺诺把背包扔给了路明非。路明非向前跃出一步,双手抱住背包,整个人都打了一个趔趄,入手便猛地一沉。 隔着一层厚厚的尼龙材料,路明非摸到了包里装的是什么,他的目光微微一沉,看向诺诺的眼神透出几分疑惑。 “副校长给你的礼物,他说你用的时候不用省着。”诺诺一边小口吃那个路明非给她带回来的热狗一边说,她的表情认真,好像扔给路明非的包里装着的不是副校长送出的礼物,而是某个人的命。 路明非凝视那双深红色的眸子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他什么都没说,把包甩在背上,转身走进房间。 诺诺的眼睛没有躲闪,眼神却很奇怪。 担心、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却又转瞬即逝。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出乎意料的,路明非的宿舍还称得上干净整洁,不过书桌和墙角都堆满了看过之后没来得及归还的书籍。 这里和芬格尔还在时候的凌乱完全不同,整个房间透出清冷的味道,还有女孩待过之后留下的淡淡幽香,那是诺诺留下来的味道,寒假期间她时常在路明非的寝室留宿,主要是为了学术探讨,也有些时候是一起晚上吃宵夜,这种时候路明非就会去睡芬格尔的上铺,诺诺则会睡他的下铺。 路明非在镜子前面脱下厚实的睡衣,叠好之后放在整齐的被褥上。床边挂着一套执行部风格的西装风衣,昨天晚些时候还有点褶皱,不过这时候已经被师姐熨烫好了。 想来大概师姐也真的是一个贤妻良母那样的女孩,只不过她过去从未表达过自己的那一面。 越是害怕孤独的人就越是隐藏自己的孤独,把自己变得坚硬如钢铁。 路明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浑身的骨骼爆鸣又沉寂,像是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涛。 这时候忽然下雨了,很细很密的雨,每一滴雨水都斜斜地敲到阳台的玻璃窗上,每一滴雨水都反射流离的微光,像是小小的眼睛。 路明非穿上衬衣,一粒粒地扣好扣子,把自己套进裤子里,再穿好西装、披上风衣,踏上手工定制的皮鞋。他穿衣服的过程绝对算是一丝不苟,他现在做很多事情都一丝不苟。 因为唯有这样的一丝不苟才能让他应对随时到来的厮杀。 路明非在镜子里瞥过自己一眼,镜子里的那家伙每一根线条都凌厉,身体修长、手臂修长,全身都修长,虬结的肌肉就藏在那些贴身的衣物下面,随时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很长一段时间里,芝加哥的雨水都太多了,多得不像是芝加哥,反而像伦敦。 他这样的亡命之徒就该走进雨里。 纸与墨的味道在房间的角落里飘散,路明非穿过宿舍,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手指点在门把手上,身体静止了几秒钟,又回过身来,从自己的床底下抽出古傲的青铜剑匣,将七宗罪里最容易藏下的色欲取出来,贴身藏在自己的内衬中。 他随后推门而出,轻声哼着那首j-five的《find a way》,孤身一人穿越寂静的走廊,雨声像是伴奏,在两侧的玻璃窗上哗哗作响。 “I''ll find a way for you,”(我终将找到一条通向你的路) “there''s a long road, but no one will take it,”(这是一条悠长的路,没有人会承受这样的孤独) “I''ll find a way,”(但是我会找到一条正确的路) “why''s there gotta be a test?”(为什么有如此的考验) 那真的是一首悲壮的歌,原唱中那么热闹的曲子却让人觉得那么清冷的孤独。 这一天来得真是突兀,路明非在细密的雨幕中撑起了黑色的伞,那伞像撑天而起的剑,雨声忽然暴躁起来,像骏马的嘶鸣。 —— 时间。 三天前。 路明非照例埋头查资料,一个寒假的时间他差点要成了汉代史学专家了,相比之下诺诺还要更胜一筹,她原本就选修了龙族谱系学,又选修了龙族历史学,现在甚至写出了好几篇关于垓下之战的论文出来。 天气晴朗了很短的时间,他们总共也就晒到了两天的太阳,今天芝加哥就又开始下雨了,简直像是要把这几十年的降水量在今年一年的时间里全部下下来一样。 诺诺半靠在路明非身上,蜷缩着倚在沙发里,她的双腿弯曲,红色的头发漫卷,膝盖泛着微微的粉。 “师姐你在看什么?”路明非看了一眼那本被诺诺捧在手里翻阅的很有些年代感的老书,书名是如尼文,注释则是古拉丁文,路会长以前在学生会做主席那会儿出于各种原因倒也在古拉丁文这门选修课上下过些功夫,可也仅仅局限于勉强能看懂些基础的字符,这种明显学术性的字眼早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写的《炼金术》。”诺诺头也不抬,倒是像个小虫子那样在路明非的身上扭来扭曲重新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 “副校长?”路明非震惊。 “什么副校长?”诺诺有些疑惑。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路明非连连摆手,“我以前接受尼伯龙根计划的时候听到过他们叫副校长弗拉梅尔导师。” “这很正常,混血种社会中那些德高望重传承悠久的古老家族都会在每一代沿用先辈的名讳,他们相信这会给他们带来力量与勇武。弗拉梅尔这个姓氏也差不多,不过他们和其他家族不同,每一代的弗拉梅尔都并不是依靠血脉来传承,他们传承的是知识。”诺诺说。 路明非若有所思。 他不是很久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在做学生会主席的那一年里,他也曾混迹在所谓混血种社会的精英阶层之中,对那些古老家族的传承也一知半解。 “很有意思,这本书里说能光线的反射会塑造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镜面、水面,甚至人的眼睛,在一定的条件下都可以被看作尼伯龙根的门或者窗。”诺诺指了指窗外连绵的雨,神情有些异样,“芝加哥的降雨量还算正常,可自从去年我们从三峡回来之后,学院就没怎么见过太阳,我想也许有什么东西在透过那些雨滴在看着我们。”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也在想,这场雨是有些怪了。 而且诺诺有侧写的能力,她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如果师姐说发现了什么问题,那她肯定找到了某些端倪。 “可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东西能值得那东西暗中窥探这么长的时间。学院里有运行了几十年的强大炼金矩阵,那个矩阵的媒介是数千吨的液态汞,能够压制龙王级别的目标,在这个范围内尼伯龙根这种迄今为止没有被学术界证实的东西在理论上都无法降临。即使窥探我们的东西是龙王,他也无法通过这些雨滴像是三峡之上那样将尼伯龙根覆盖整个学院,他能做的也只是看着,而且还不能看到室内。”诺诺眉头微皱。 上午副校长约她在校长办公室见过一次,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并且由校长亲自为此拟定一个相当冒险的计划,那个计划的唯一参与者和实施者是路明非,可路明非本人却不知道这件事情。 因为不管校长还是副校长都认为那个在芝加哥掀起元素潮汐的东西,他的目标有很大可能是路明非。 学院秘密做过诱饵计划,短暂关闭冰窖中保护诺顿龙骨十字的水银炼金矩阵,不过当时学院里不仅仅有校长昂热,还有一个毫不知情但战斗力堪比次代种的路明非,所以也不算多么冒险。 可没有什么东西从雨幕中走出来要抢走龙骨。 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有某个龙王在掀动元素乱流,通过从天而降的雨来监视整个学校,那他肯定存在某个目的。这个目的不是为了龙骨,那会是为了什么? 于是副校长做出的第二个判断就成了路明非。 但是要什么时候动手? 要怎么动手? 首先,学院里绝对不能有太多的强大有生力量,比如校长,比如各位教授,再比如日常述职的执行部专员,最好整个卡塞尔学院都像是不设防的堡垒那样伫立在这里,就算路明非在离开学院的路上受到伏击也无法第一时间获得足够的支援。 其次,要确保路明非是单人出行,如果他的身边陪同了校长或者一整支执行部的精锐,那就算要伏击他的是龙王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了。 这难不倒守夜人,他立刻想到了就近的时间节点,那个时间点正是…… 卡塞尔学院下学期开学前日。 这一天按照惯例学院会在芝加哥举行校董会议,全校教授和各分部述职人员也会前往芝加哥完成工作汇总,当天整个学院范围内只会留下留守中央控制室的值班教授和负责言灵.戒律保护学院安全的守夜人。 “我觉得,如果真有东西在盯着我们,那一定是奥丁。”路明非没由来想起三峡水库之下,青铜城之前,路鸣泽给他看到的梦境。 命运的圣枪昆古尼尔找到了他们这些妄图改写宿命的人。 奥丁便来索命了。 诺诺没有说话,只是靠路明非更紧了些。 守夜人不希望诺诺将他们的计划告知路明非。因为如果真有某个龙王级的目标在通过尼伯龙根来窥探真实世界,并且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路明非的身上。那么路明非任何异常的举动可能都会引起他的警惕。 把时间选定在学期开学之前也并不仅仅是因为那时候学院防备松懈,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特殊的时间段,仍然在在校的卡塞尔本科生,包括那些已经参加实习的和未参加实习的都会在这一段时间陆续返校,狮心会、学生会,乃至于路明非亲手组建的龙血社,在这时候都有相当的力量分布在学院和芝加哥。 在装备部的支持下这些人本身就是一群武装暴徒,他们在与龙类或者死侍的正面作战中不见得就会逊色于执行部的专员多少。 一旦路明非在从学院赶到芝加哥的路上遭遇伏击,他们就会立刻从两个方向出发,在半个小时内赶到战场。而接下来这些人只需要再坚持半个小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混血种希尔伯特.让.昂热就会率领大群的执行部精锐赶到。 这将不会是一场龙王对人类的伏击战,而是学院直接发起的遭遇战。 这一段过了就是公猪尼奥剧情,再然后是极北之地剧情——极北之地只是后续正式开展的一个序章。具体是奥丁为了防止路明非提前触发“诸神黄昏”,用耶梦加得和芬里厄的消息迫使学院把路明非召回学校,那就是龙二线的回归了。 再然后是就是BJ尼伯龙根的剧情了,也会和原著有些不同,会有原本在龙五或者龙四登场的角色出现。 另外,这一段的伏击也不是突兀出现的,后面两章会讲到为什么。 107.雨落狂流之幕(2) 雨越来越大了,开始还是千滴万滴,然后就是如织的雨幕,甚至于密不透风的雨墙。 CC1000像是银色的中庭之蛇狠狠地撞击并穿透这些水幕,引擎轰鸣着直坠入形如永恒的黑色。 山顶学院和山谷学院的钟声在同一时间被敲响,如雷霆嗡鸣,钟声追随刺入雨幕的列车狠狠冲向愈演愈烈的风暴。 路明非原本怀抱短刀在假寐,虽然诺诺没说,可那袋被扔给他的武器却做不了假,这趟行程会很危险,或许是开往地狱的列车,所以他要养足精神准备接下来可能到来的对抗。 想来师姐真的很信任他,居然觉得他路明非能从地狱里杀出来。 被狂风吹拂得斜落下的雨滴凶猛地拍打双层的厚重车窗,这节车厢的灯光轰然熄灭,只剩下一盏微弱的阅读台灯仍然在艰难地摇曳。 路明非的双眼骤然睁开,流淌着的金色像火焰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升腾,某种气场立刻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狰狞、肃穆、冷静,强大得不像是一个学生。 他起身将放在行李架上的加大型双肩背包取下来,然后沿着两侧的拉链拉开。 包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两个黑色的箱子,靠着箱子的缝隙则被满满当当却又整整齐齐地塞进了装填了钢芯弹的弹匣和表面被标注了黑色和黄色相交图案的小型投掷武器,应该不是核弹,就算是卡塞尔学院的装备部那群疯子也还暂时没有能力把威力庞大的核弹这种东西浓缩到这么小的体积。 那大概是脏弹。 这种武器能在短时间内破坏龙类和死侍的基因构造和细胞结构,是混血种对抗复苏龙类时的强有力武器,但一般很少动用,因为它对周围环境造成的危害是恐怖的,持续时间在短期来看也等同于永久。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把那些脏弹拿出来一一摆放在桌面,总共三个,以他的臂力不足以把这东西丢出去远到不能对他本人构成威胁的距离。 在任何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上使用这种放射性炸弹都对当地政权的挑衅,这或许会发展成外交事件。 然后是两个箱子。 箱子的表面是“Cassell College 2010”的字样和半朽世界树的徽记,果然是卡塞尔学院装备箱,2010版本的,材质是很高档的铝合金,确实要比普通专员使用的要强一些,路明非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会用到类似的东西,但做工没有这么精细,当然也不会配备脏弹。 路明非沿着装备箱的扣合处摸索,在另一面摸到了类似卡槽的东西,他于是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学生卡,这张在诺玛那里意味着最高权限的黑卡流畅地划过划过封口处的卡槽。 那只箱子就随着啪嗒一声解了锁。 路明非深吸口气,双手扣住箱角打开箱子,里面躺着的都是些沉重坚硬的东西,因为它们由钢铁铸造,生来就要杀人,或者杀龙。 终于有那么一丝笑容出现在路明非的脸上。 “副校长那厮这次倒是大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阿卡杜拉部长交代的。”路明非轻声说。 枪支、弹药、照明弹和手榴弹在箱子里排布得整整齐齐,一对经过改造之后威力超过原版两倍的、堪称手持航炮的银色沙漠之鹰交叉放置在箱子的最中央,它的旁边是以色列造乌兹冲锋枪,这种时常出现在枪战游戏中的小东西理论射速能达到每分钟1500发。 箱子里没有弹头为红色的弗里嘉子弹,这在路明非以前执行过的任务中几乎没有遇见过,即便对失控混血种的处理方案,今天的密党也趋近于温和,很少会进行当场格杀。 出现在路明非眼前这口箱子里的子弹几乎全部都是纯粹的黑色,汞核心钝金破甲弹,能对龙类和死侍造成有效杀伤,威力远远超过黄铜子弹和钢芯弹,更不是弗里嘉子弹能比的。还有一小部分子弹的弹头上刻有繁复的花纹,转动着看仿佛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这是真正的炼金子弹,它们的效果更加暴戾,一颗就能炸掉一头非洲象的脑袋。 显然,副校长这次压根儿没想过要让路明非压制并俘虏某个东西。 在前面,只要和他为敌的,那就格杀掉。 这是学院的格杀令? 路明非又打开另一口箱子,里面的装备相差不大,但没有枪械,大多是弹药。 这时候脚下的CC1000次列车忽然猛地震颤了一下,路明非几乎在同一时间就从箱子里举出两把沙漠之鹰! 果然来了。 此刻外面狂风暴雨更加凶猛,一泼泼的雨水打在玻璃上,整个车厢好像都在摇晃,这列快车正在减速,很快就要停下来,外面与里面的声音都似乎完全消失,寂静无声,只剩下风雨呼啸,还有远处缓缓逼近的脚步声。 可车还没有停下,外面怎么可能会有脚步声响起。 路明非毫不犹豫抬枪,沙漠之鹰加长的枪管末端喷吐出大簇的火花,枪声震耳如雷暴凶鸣,0.44英寸的马格努姆弹轻而易举地贯穿列车加厚能达到5厘米的防弹层,威势不减地刺入什么东西的体内,发出闷响与爆响。 脚步声立刻就消失了。 黑红色的雨水顺着子弹贯穿之后留下的孔洞流淌入车厢里。 此时列车彻底停下来了,路明非伸手到内衬里,捏住了七宗罪.色欲的刀柄,那把武器似乎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厮杀,兴奋地微微颤抖,在被路明非拔出来的时候刀刃振颤着嗡鸣。 现在这里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整节车厢落进了大海,冰冷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车厢顶部的孔洞、焊接时留下的缝隙、通风口、大门,到处都是水,却又有诡异的、暗淡的流光在车厢的金属上流淌,光被水面倒映,美丽又危险。 路明非浑身的骨骼都在爆鸣,一度暴血无声无息地被开启,弥漫全身的龙血都在炽热沸腾,他虽然全身都湿透,却又正冒着袅袅的蒸汽。 现在的路明非在面对几乎所有人的时候都有着绝对的血统优势,除非面对次代种级别的古龙,他几乎用不上暴血。可用不上并不代表不会用,他的体魄与楚子航不同,楚子航多次使用暴血,哪怕只是初步的一度暴血,也会引发不可避免的污染,但路明非使用暴血却不会导致意识的沦陷,只会感觉体力的迅速流失。 但一度暴血对他来说几乎不再消耗体力,必要的话,路明非可以一直维持在这种状态。 路明非清楚地知道,袭击就在眼下,只是他不知道会以何种方式展开。武器箱被装进包里固定在他的身上,沙漠之鹰固定在腰间,只有名为色欲的短刀依旧被紧握。 车厢里的空间不大,色欲这种短刀的优势反而更能体现。 四面八方都是暴雨的声音,又像是四面八方都是骏马的嘶鸣。 可车厢的大门轰然之间洞开,从路明非的方向看不见门外有什么,可能见到隐约的昏暗的光,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黄昏。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稍有些贱格的手机铃声震碎了沉寂和路明非的愈发高涨的战意,他的气势和周围的气氛都猛然一滞,像是要散了似的。 “喂喂?”路明非觉得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声音就好像没有力气一样,有点像大梦初醒还没回过神来的宅男。 “你还在睡觉?你他妈的还没睡醒么!路明非快起来!伱的信号,还有你那辆车的信号都从我们的线路上消失了!”诺诺听到路明非的声音就生气,生气的时候又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师姐,我……”路明非想解释一下自己没有睡觉,而且眼下局势不明,说不定门外就是两百刀斧手等着路将军露头就把他砍成肉酱。 “我什么我,快点检查武器,现在能救你命的就只有那些东西了!”诺诺说话的声音伴随着汽车的引擎轰鸣和暴雨密集敲击玻璃的声响。 “师弟,听我说。”诺诺的声音忽然又好像温柔了下来, “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是因为守夜人说如果你知道了那那个龙王也知道了,他还向我保证你不会被拉入尼伯龙根,在原地坚持二十分钟支援就可以赶到。在你出发后的十分钟,我们就动身了,你千万不要下车,依靠那些武器原地防守,二十分钟,只要坚持二十分钟就OK,楚子航他们也从芝加哥出发了,到你的信号消失的地方只有半个小时的距离,你一定要坚持住。” “嗯。”路明非说。 “你嗯什么嗯,难道不会说点提振士气的话啊?”诺诺恼怒。 “师姐你放心,我的命很硬,而且我也不想死在这里。”路明非淡淡地说。 “如果你死了,我就跟着你一起死,路明非你记住了!”诺诺发狠地说,随后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路明非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中信号彻底中断的手机和诺诺刚刚挂断就又打进来但没来得及接起来的夏弥的来电显示,无奈地苦笑一声。 在车上原地留守大概是不可能了。密集的脚步声和密集的雨滴声几乎完全融合,有数量多得吓人的死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已经攀上了这节车厢的车顶。真等着他们用爪刃割开金属的车顶落进来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近身搏杀,就算是以路明非的身手也有点发怵。 而且这节车厢根本无法抵挡死侍群的冲击。 路明非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可视度接近零,看不见任何东西,尼伯龙根或许没有彻底降临也没有能够将他拉进去,可现实世界的规则还是发生了变化,从这节车厢向外面看出去,能看到的并不是外面的场景,而是那个尼伯龙根里面正在发生的。 他能听到有嘶哑尖锐的声音在每一个角落和方向响起,然后汇聚成汹涌的河,他们很饿,他们很渴,他们很孤独,他们渴望杀死什么,他们在说:“觐见!” 路明非居然也真的向着门口走去,他距离那扇门越近,就越能看到昏沉的火光像是流离的裙摆那样飘散进来,大概是察觉到狩猎的猎物终于要从那个狭小的铁皮罐子里钻出来了,那些发出尖锐呼啸的东西越来越兴奋,路明非甚至能看到涌动的阴影密集簇拥被火光投射到门口的车厢地面。 这时候,窗户上的黑暗裂开一道缝隙,那说明尼伯龙根的媒介正在变得稀薄,暴雨的声音忽然就减弱了,但这绝不意味着袭击的终止,而只能说明袭击者已经通过这场看似永无止境的暴雨带来了千军万马。 足够将路明非撕碎的千军万马。 辉煌的光明从那道撕裂黑暗的裂缝中溢出,仿佛炽白色的海潮。 同一时间,嘶吼的声音消失无踪。 路明非紧紧地握着刀柄,他看到了。 隔着车窗,数不清的金色眼睛流淌着火焰,在依旧绵延的雨幕中默默地凝视他,那是数不胜数的死侍,他们无声无息地伫立列车的两侧,像是巍然不动的高墙,这些由腐朽肉身、金属甲胄和黑氅组成的高墙仿佛无穷无尽。路明非无法看见远处,只看近处也知道这个数量的死侍凭借这个状态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这家伙心思转动,左右手各自从背包的侧面开口探了进去。 路社长也是鸡贼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两颗脏弹像是两个小南瓜一样被他握在手里,手心微微渗出冷汗。 路明非缓缓来到门口,这样直接的、真正意义上的通道不会被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屏障影响,所以呈现在路明非面前的就一定是真实的。 他怔住了。 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就在正前方的天上,漩涡是成千上万的渡鸦悄无声息地盘旋,荒古的气息就此扑面而来。 列车停在了一片荒原的正中央,一群死侍将他包围了,他们的数量数十上百,但并非固定,因为坑洼的积水里正有漆黑如墨的身影缓缓伫立起来。他们好像就是以这种方式汇聚起来的。 而在更远的地方,路明非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东西。 那东西是…… 奥丁。 所有的死侍在路明非的面前都散开,他们的面目如此狰狞,但动作整齐得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高墙中为那个被指定觐见神明的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道路的尽头果然如路明非所料,是来索命的奥丁。 那位罕有失手的古神高坐在怪兽般的骏马背上,手持弯曲的长矛,这武器被缓缓地挥动,在他的身边画出巨大的圆的轨迹,那真是无比的威严,因为无穷尽的雷光就在长矛划过的轨迹劈啪作响缠绕夭绞,像是跃起的群蛇。 奥丁的甲胄还是斑驳,古老的岁月在那上面留下铁锈般的物质,风氅残破得像是从墓穴中挖出,脸上仍旧戴着枯木般的面具,面具的眼孔和嘴孔中都喷出熔岩色的光。 还在落下的雨幕再无法触碰奥丁,他的血液真正在燃烧,如此炽热的气息迅速蒸发了所有的雨水,海潮般的雾气弥漫上来并连着那匹八足的骏马一起遮蔽了,名为斯莱普尼尔的怪物重重地打了一个响鼻,前蹄踏地,金色的眼睛在雾气中缓缓睁开。 大群的死侍们从奥丁身边的积水里缓缓地站了起来,漆黑的风氅、锈迹斑斑的武器,握着武器的手干枯苍白,数量多如恒沙,顷刻间神的身边就汇聚起千军万马。 自左而右,古老的心脏轰然跃响,像是轰鸣的战鼓,生命缓缓回到这些低垂着头的干尸体内,随着那沉寂多年的心脏重新跳动,每一个死侍都悄无声息地抬头,他们浑身的骨骼发出爆鸣,隐在阴影中的瞳孔一对接一对亮起金色的光,像是无数盏亮起在荒野的灯。 每一双眼睛都看向路明非,男人身后的灯光昏暗明灭,可那双眸子简直比太阳还刺眼。 “我这可是直接从三度暴血开始,师姐,你们得快点了……”路明非低声喃喃,他骤然提枪,沙漠之鹰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108.雨落狂流之幕(3)(求订阅) 数不清的黑影们自荒原的尽头奔腾而来,像是不可匹敌的黑潮,又像是恶鬼们终于忍不住,前仆后继地从地狱中倾巢而出要吃掉人间的一切。 路明非这才惊骇地注意到这些东西不是只依靠自己的爪刃突刺撕裂,他们居然是有武器的,长刀、戈矛、斧锤,甚至亚特坎战刀,有些死侍还背负长弓,以锈迹斑斑的箭矢投射,被路明非用色欲凶悍地格开! “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路明非立刻呼唤小魔鬼,他意识到自己绝无可能在这样的攻势下坚持太久,三度暴血甚至四度暴血都还不够,只有像上次那样刺王杀架直击奥丁! 但那需要路鸣泽的馈赠,那个30%融合的命令能让路明非强大到挑战神明! 可不管他如何呼唤,以前随叫随到堪比曹操的小魔鬼却依旧悄无声息,他没有降临,也没有要和路明非做交易的打算。 有那么一瞬间,名为惊慌的情绪从男人那双如旋转的曼陀罗般流淌金色光焰的眼睛里闪过,可路明非愈加握紧了色欲。 曾几何时就算他弱小得什么都不是,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边缘人物的时候,他路明非都敢在发疯的时候冲进怪物扎堆的红井,今天他手握宝刀,功力怎么也能当得了武林盟主,就算见了神,该慌的也是神才对! 浮士德当然要和魔鬼交易,因为他是个一无所有者,他孤独得在鬼神的诱惑下沉溺于虚假的爱意,可弱小得能被长矛杀死,他得靠魔鬼才能做到一切。但路明非不用,某种意义来说,他是杀死过神的人,魔鬼不会诱惑弑神者,他们只会畏惧弑神者。 奥丁也该畏惧他! 三度暴血之后路明非的形态几乎与人形的龙类没有区别,全身都覆盖着正被细雨冲刷的深色液体,那是铁青色的鳞片撕破肌肤时迸出的血,血液的温度高得吓人,雨滴都被蒸腾,白热的蒸汽一时间如海潮呼啸。随着路明非的呼喊和呼吸变得逐渐沉重,新生的锋利鳞片就缓缓舒张,在寒冷的气流中像是潮汐下的贝壳一样摇摆,然后轰然扣合,发出清脆的声音。 上一次与奥丁的对抗,路明非的依仗就是龙骨状态、三度暴血和小魔鬼路鸣泽的50%融合,这一次路明非还没有开启龙骨状态,路鸣泽看样子也不会出现了。 肃杀的战场上,无处不在的死侍当然不会允许路明非的思绪转动太久。潮水般的黑影嘶吼着要将他淹没了。 即便是在三度暴血状态,路明非依旧在试图保存体力,英灵们的数量多如恒沙,那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对手是最后面的那东西。奥丁提枪立马在远处,命运圣枪昆古尼尔上金色的光芒涨落。 路明非双枪连发,他的身后就是那列只挂了三节车厢的CC1000次列车,现在这些车厢的顶上全都站满了黑影,让人想起夜幕下站在墓碑上的大群猫头鹰。 沙漠之鹰的弹匣里填充的全部都是炼金子弹,路明非一开始就没准备在弹药这方面留手,因为这场战斗中他根本没有队友,弹匣全部打空之后他根本没有时间重新把子弹装填其中。 枪口喷吐的火焰大簇得像是君焰在他的手中被催动,每一颗子弹都能精准命中一个英灵的眉心,随后轰然炸开,在数百数千的死侍中清空大片的区域,但地面却不留下尸体,英灵们似乎真的如神话中那样不会死去,被杀死后立刻就化作黑色的阴影重新淌入积水中。 路明非每射出一枪就默默记下一个数字,直到两把枪里各只剩下最后两颗子弹,他发出低沉的怒吼,膝关节逆翻的双腿上可以见到钢铁般的肌肉在鳞片下起伏,他在骤然间加速冲刺,悍然跃起三米高,从大片的英灵的头顶上跳了过去,空中枪口轰鸣,前方的英灵又被清除超过五名。 路明非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地的时候膝盖死死压制住面前最魁梧的那个黑影,那家伙大概是英灵中类似精英小怪之类的东西,居然一时间没有被碾碎头骨,还在挥舞爪刃试图将路明非的心脏刺穿。 可路明非又是砰砰两枪,一颗子弹被送进膝下这死侍的嘴里,他的脑袋连着整个上半身都被炸成粉碎,化作弥散而去的黑色烟尘,另一颗子弹则被略微抬起的枪口射向正前方。光与焰立刻在他的正前方摇曳,这枚子弹在短时间内清空了一片区域,直接让神暴露在路明非的视野里,那位古神似乎在积蓄些什么,昆古尼尔枪身上的光明灭不定。 路明非明白了,那个神,他不是真正的神,只是一个面具操控的傀儡,或许真的有奥丁这号人物,可出现在这里的大概率不是真货。 那支枪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否则这时候该已经被投掷出来了。 小魔鬼说过昆古尼尔是命运之枪,它是真正的概念武器,存世的时间甚至远远超过七宗罪,铸造者在炼金术上的造诣或许略逊于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但对元素和因果的认知却绝对在曾与康斯坦丁共拥王座的诺顿之上。 那支枪的概念分别是“必中”与“死亡”,抛射出来则必然命中被瞄准的人,而一旦被贯穿则必定死亡。 小魔鬼还说昆古尼尔的力量正在恢复,哪怕不是本体也会越来越强大,上一次路明非还能斩断它和塞尔玛学姐之间的命运之网,这一次却完全没有把握再做一次。 路明非警觉不减,单手提起一具冲到面前的黑影,当做武器轮圆了扔出去,砸倒了一群英灵。 他又单手换弹匣,顷刻间便又重新全副武装起来,这一系列动作完成,路明非立刻转过身连续射击,改装沙漠之鹰的后座大得惊人,他的双肩抖动,身体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那样稳定,这一次的弹匣里面装填的全部都是破甲弹,这些装备部出弄出来的小东西威力惊人,居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洞穿英灵们坚固的头骨,那些弹孔中就喷射出黑墨般的血。 一个距离很近的英灵被路明非命中额心,他的甲胄被洞穿,兜帽则被强劲的气流炸碎,那枚汞核心钝金破甲弹直接削掉了他的整个脑袋,剩余的躯壳化作黑色的雾霾坍塌下去,顺着积水流淌的方向流淌消失。 “娘的,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少!”路明非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维系这一切的核心,也即奥丁。 他回身清除掉威胁自己背部的英灵之后立刻重新直面奥丁,要在这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可面前围杀过来的英灵简直见不到尽头,数不胜数,一眼望去与黑色的狂潮没有区别。 四面八方都是死侍,腐朽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被剧烈的喘息带入路明非的肺中。 有两枚手雷被他挂在自己的中指上,此刻立刻用牙齿咬掉保险针,头也不回地丢向背后。 接着就有刺眼的火墙在他的背后展开,高温高热宣泄,那个方向的死侍根本无法突破。 他们的体内还有油脂,身躯干枯得像是随时能燃起来的木柴,一旦接触那种高温的明火,立刻就要被烧成灰烬。 不愧是装备部的货,够劲! 忽然,整个战场好像都在刹那寂静了,路明非疑惑地抬头,他意识到原本暴躁震怒的英灵们都沉默了,他们低垂自己的头颅,似乎是在迎接某个更强大的东西插足战场。 他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从奥丁身后的烈光中走出来。那是两头狼,但世界上从未有过这么庞大的犬科动物,它们抖动着银针似的长毛从雾霾中走出,狰狞的身躯像是狮虎,又胜过狮虎十倍。 是神话中奥丁身边的凶狼,基利和库里奇,史诗般的怪物,面容狰狞、獠牙森森,额骨高突似龙角,凶戾的瞳孔里流淌熔岩般的光泽。 两个同样充斥着腐朽气息但更加强大的英灵跨坐在巨狼的背上,背负长弓、手持巨剑。 他们的甲胄都与其他死侍不同,更像是祭祀的神官披在身上的丝绸袍子,长而宽阔,皮肤覆盖着森然的铁鳞。 龙化现象更加严重的死侍。 路明非毫不慌张,所谓凶狼大概是某种龙类亚种而已,连四代种都算不上。龙是世界上骄傲的物种,哪怕是龙族文明地位最低的四代种甚至五代种,也曾在古老的时代高高在上号称神明,他们永远不会沦为坐骑,哪怕是成为君王的坐骑。 两只渡鸦从黑色的漩涡中盘旋落下,在奥丁的肩膀站定,侧过脑袋似在耳语些什么。 奥丁仍然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但那两个新加入战场的英灵却像是冲锋的勇将一样动了起来 巨狼飞扑,其中一个英灵手中长刀挥舞,赤色的烈焰附着在长刀之上,简直像是在挥舞星河。 另一个居然在奥丁的正前方张弓搭,空气中迸射着古老的语言,那是某个言灵正在被念诵。 战场中诡异得寂静,所有黑影都沉默,他们无声无息地在路明非的面前散开,因为他们中真正强大的战士要接受路明非的挑战。 路明非的冷静消失了,变成某种很少出现在他身上的凶狠,那是久经生死留下的气质,他以前不是没有遇见过危及生命的威胁,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白王赫尔佐格,哪个不是王架降临,哪个不是威严赫赫。 他真的是偶尔会发疯的人,发起疯来就燃烧希望燃烧生命,最后连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燃烧起来。 骨骼在他的身体里噼啪作响,路明非在三度暴血的情况下开启龙骨状态,这个时候他甚至能够直面真正强大的、拥有亲王爵位的古代次代种,如那两位拥有龙类躯体在青铜城沉眠守护数千年的龙侍,便被他亲手杀死。 巨狼的速度极快,那么巨大,却比猎豹还要更加敏捷,凶狠的气息像是从古老的蛮荒时代穿越时间扑面而来。路明非没有躲闪,他心中居然在想当前来到的是基利?还是库里奇? ——不管来的是什么…… 三度暴血带来的些许烦躁让路明非的理智稍有下降,他凶狠地狂笑,沙漠之鹰连续开火,汞核心炼金破甲弹仿佛连贯的利刃,呈斜品字形分别射击向巨狼的眉心、动脉和心脏。 “都得死!” 无形的场覆盖在巨狼的长毛之外,威力惊人的子弹在那层透明的、好似泡沫般的屏障上凶狠地旋转,直到动能耗尽,被迸飞出去。言灵.无尘之地,强大的防御型言灵,与曼斯教授拥有的圣言能力相同。 这畜牲居然能够使用言灵! 可也没有资料记载过,除了龙类和人类之外的其他物种不能使用言灵。 电光火石之间,英灵的长刀呼啸着从侧面斩下,带着撕裂空气的声音,速度快到带起残影,残影的后面又跟着折扇似的火光,那是刀刃划开空气的速度快到极点,刃口的氧化物受到摩擦迅速焚烧起来。 路明非的速度更快! 他的手腕抖动,两柄沙漠之鹰就被抛上半空,随后后仰躲过斩击,右手已然拔出色欲,刀锋带起明亮的弧光,几乎瞬间将英灵握刀的手臂切断,他的左手探出,比钢铁还要坚硬,一拳轰在巨狼背上英灵的后心,将他整个打飞,又拎住这家伙的后颈,将他狠狠掼在地面!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眼前这个英灵的身体素质至少能达到楚子航使用一度暴血的程度,但在和路明非交手的时候一个回合都无法支撑。 黑影们变得有些躁动起来,悄无声息的战场重新变得嘶鸣不断,雨水浠沥沥地落下,又有新的英灵通过积水从尼伯龙根里爬出来。 狮虎般的凶狼悍然回身,口器张开,骨骼嶙峋的面孔自下颌处开裂,居然像是蛇一样将嘴张大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其中利齿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犹如铰刀。 路明非闷哼一声,飞踹一脚把这侍奉奥丁的怪物踢飞,在飞踹的同时拉掉一枚手雷的引信塞进巨狼的口中。 可此时另一个英灵已然弯弓搭箭,锋利的铁箭在刚才那个英灵前扑的时候就已经紧随其后,锋矢闪烁刺眼的寒光,比子弹还快,比声音还快,当路明非意识到自己将要中箭的时候,弓弦拉动的巨声脆响才传到他的耳中。 危险!危险!危险! 109.雨落狂流之幕(4)(求订阅求订阅) 路明非全然不闪避,因为闪避也来不及了,他的身体跟不上他的思维,只来得及猛地往前踏出一步,浑身肌肉如猛虎似起伏,凶悍异常地探出右臂来! 昏色下,原本仍旧还算密集的细雨在某一处忽然被震散。 只听见“嗡”的一声爆响,射来的长箭被路明非死死攫在手中,箭杆还扭动震颤着,如不甘的大蛇。他的血液更加沸腾,弥漫身边的白色蒸汽被风一吹就向着奥丁的方向流去,很快又散在雨中。 这支铁箭是从未见过的样式,长得吓人,粗得吓人,握在手中沉重冰冷,锋利的箭簇轻而易举地划破路明非的掌心,炽热的鲜血立刻四处飞溅。 这是路明非在今天第一次受伤,他的血对死侍来说简直是最甘醇的美酒,充满着难以言喻的诱惑,黑影们更加躁动,他们用古老的语言在嘶吼,要把路明非撕成碎片。 此时被踹飞之后落入黑影之中、正挣扎着尝试爬起来的巨狼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它似乎在恐惧,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卡在它的喉咙里,于是锋利的爪子就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喉管,同样滚烫的血液喷溅出来像是小小的喷泉。 可它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动作,手雷就在它的身体里爆炸了。 翻滚的烈焰吞噬了立刻没了声息的残骸,路明非没有回头,但那火光把他的阴影往前拖曳得很长。 那支箭矢的动能终于被磨损殆尽,眼看剩下的英灵骑士又在搭弓,路明非骤然俯身半蹲,从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浑身骨骼几乎全部裂开的独臂英灵身上抄出一把相同的弓来。 上一段时空中,在接受尼伯龙根计划之后,路明非虽然还配备了一对大口径的沙漠之鹰,但他更常使用的武器是那两把精心锻造的短太刀。况且即便沙漠之鹰其实也是正儿八经的近身格斗武器,超过一定距离就没了准头。 所有人都以为路主席是绯村剑心那般的人物,就是要用刀剑砍翻任何一个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射击才是路明非的真正强项。即便在没有接受尼伯龙根计划的时候,他也蝉联了三届卡塞尔学院活靶射击比赛的冠军,更是在射击课上取得了全年级最好的成绩。 这种射击的天赋不仅仅体现在枪械的使用上,更体现在弓弩的运用中。 路明非搭箭还射,虽然在现代与龙类的战场上已经很少用到弓箭这种古老的武器,但这个动作好像已经千锤百炼过,他甚至根本无需瞄准,长箭便已经带着可怖的焰尾破空掠过! 奥丁身前骑乘巨狼的强大英灵身上的气势轰然间溃散了,黑影们的窃窃私语骤然停滞,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那是刚才被炸碎的那头怪兽般巨狼的血混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 长弓落地溅起水花,铁箭被巨大的力量抛射,自英灵眉心之间射入,坚硬的甲胄形同虚设,只剩下箭簇连着的些许箭杆还留在外面,正剧烈颤抖,嗡鸣不已,又震散密集的雨,黑色的血狂飙而出。 路明非的骨骼咔咔作响,他扭动自己的脖子,活动各处的关节,三度暴血之下,他的身体素质强得超乎想象。 长弓在他手中被捏断,他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矢贯颅而入,那英灵立刻四肢下垂,头颅也下垂,再也没有生机,跨坐在巨狼的背上无声无息了。 果然,哪怕是死侍这种东西也是存在绝对的弱点的。他们和龙类类似,弱点分别是大脑、心脏和脊柱。 长箭贯穿脑颅,就算是真正的次代种也该死去,更何况只是一个A+级的死侍。 黑影们面目狰狞,他们的黄金瞳却黯淡,在这场似乎绵延不尽的细雨中,他们低垂着头颅,喉咙的深处却压抑着鬣狗般的低吼。 他们饥饿而又胆怯,路明非甚至能够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从黑影们身体里散播出来的畏惧情绪。 不管奥丁是什么东西,也不管他如何用恢弘的神话与厚重的史诗来描绘来粉饰自己的荣誉,归根到底他不过是甚至没有胆量用自己的真实名讳与冠位来面对世人的纯血龙族。 而所谓的由瓦尔基里从世界各地各个战场所征召的、战死的最勇敢战士所化作的英灵们,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因为恐惧死亡而在基因上背叛人类选择龙族的懦夫。 他们越是在神话中书写自己的英勇与无畏,反而越是暴露出自己的畏惧与胆怯。 黑影们用喉咙深处的低吼来互相交流,向身边的同伴倾诉自己对血肉的渴望,却又在看到最强大的英灵战死的时候被恐惧填充灵魂。 越来越密集的雨幕覆盖他们的身体,从高空落下的水滴汹涌澎湃地冲刷着英灵们腐朽的甲胄,他们的黄金瞳虽然暗淡,却依旧凶狠。 雨水彻底浸透路明非的全身,但超高的体温又在迅速蒸发覆盖于体表的液体,他沉重地喘息,缓缓地站直了。 而直到此时,刚刚被他抛到半空旋转着的沙漠之鹰才终于坠落,他探出双手便将这两把危险的武器重新握在手中。 周围的英灵们嘈杂着、拥挤着,为他让出一个足以容身的空间来。 黑色的影子熙熙攘攘,数百对暗淡的黄金瞳密密麻麻在漆黑的荒原上被点亮,奥丁和他的王座依旧光芒四射、威严赫赫,那柄长枪被他提在手中,长枪的末端斜斜地指向地面,噼啪作响的紫色电弧就缭绕在枪尖之上,淅沥沥的雨水汇聚成溪流溅在斯莱普尼尔的足下。 现在这怪兽般的八组骏马不再狂躁了,它那八根粗壮的马蹄狠狠地踏在地面,伫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巍峨壮阔的山峦,覆盖在它脸部由青铜金属铸造的铁面闪烁着青色的冷光,宛如流淌着熔岩的黄金瞳被隐藏在迷雾中。 而奥丁的独目则迸发出瑰丽的威严,让人想起能够将光与热洒遍整个大地的太阳。 路明非能够感觉到脚下的那个英灵似乎还有着有着些许生命的气息,那东西浑身的骨骼都在发出脆响,似乎是要重新愈合在一处。被喉骨刺穿的咽喉发出赫赫的声音,那是气流被直接灌进气管中带出的风声。令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出现在奥丁麾下的死侍身上,他在被路明非攻击的时候立刻便被崩碎了全身的骨骼,心脏也在瞬间停止跳动不再为他那强大的身体提供血液运输氧气。 这怪物立刻就要生龙活虎起来了。路明非面无表情,他甚至没有将自己的目光从奥丁的脸上移开,双手微微下垂,沙漠之鹰的枪口便喷吐出大簇的烈焰,雷鸣似的炸响声撕裂让人骨头发寒的寂静。 两枚汞核心炼金破甲弹分别被送进那只英灵的大脑和心脏,他的四肢怪异地扑腾扭曲,随后彻底失去了生命。 路明非死死凝视奥丁的方向,他想从那荒古时代走出的神明狰狞森然却又神圣肃穆的铁面上看出一些情绪的变化,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奥丁仍旧是那个奥丁,骑乘在他的天马斯莱普尼尔身上,他在斜坡之上俯瞰敢于向神发起挑战的男人,漫天的雨就成了他的幕布。 命运圣枪昆古尼尔在奥丁的手中轻微地颤抖,这种抖动的幅度几乎微不可查,却被路明非敏锐地捉到了。 那只传说中用世界树的枝条锻造而成的伟大武器似乎很不对劲,微弱的电光缭绕在枪杆和枪尖之上,这些电光缠绕夭绞,像是细小的群蛇。 可群蛇向外挥发,细尾的末端就迸射出密密麻麻麻麻数不胜数的白色丝线,这些丝线的色彩黯淡,几乎没有光泽,迸发出去的瞬间就要消融在暴雨中,可路明非看到了。 那是命运的丝线,他曾见证昆古尼尔要杀死塞尔玛学姐时的模样,在必然命中和死亡的概念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这把枪的赫赫威严甚至盖过了操控它的古神奥丁,连汇聚于一处的七宗罪都无法与之抗衡。 就是那些代表命运的丝线,从昆古尼尔的枪尖连接到塞尔玛的心脏。那是这把枪的心脏,也是昆古尼尔的灵魂,是它强大的本质,窥见命运,操控宿命,权柄的合一。 可此时,这原本应该算作昆古尼尔核心的物质正在向外溢洒,它的身躯也在不住地颤抖,奥丁的神座之上那辉煌神圣的光明灭不定,辉煌与神圣中又隐隐流露出腐朽的气息来。奥丁的状态其实还算正常,在古老的传说中他的神座本来就建立在无止境的死亡之上。以枯骨堆砌而成的神座本来也该腐朽不堪。 但昆古尼尔此刻的情况却绝对不正常,锻造它的东西在传说中是是世界树的枝干,而世界树在北欧神话中意味着一切的起源,它应该是稳定的、生机勃勃的,而绝非此刻的模样,气息混乱、如临大敌。 奥丁是何等高傲何等强大的东西,就算面前的不过是戴着铁面的傀儡,也拥有凌驾于一切次代种之上的力量,他的本体绝对是龙王级别的存在,可能是四大君主王座上某位双生子中的一个。 路明非知道很多世界彼岸的隐秘,那是名为岁月与命运的汪洋,他和他的朋友站在名为人类的一端,而龙则站在天水的尽头。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康斯坦丁,诺顿已死,康斯坦丁丧失权力,丢掉王座。 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芬里厄,耶梦加得就是小师妹,怎么看夏弥都不像是奥丁这种从骨子里渗出神秘与强大的君王,她更像是骄傲的帝女或者傲娇的郡主,而芬里厄是个熊孩子,路明非想爱吃薯片爱喝可乐的孩子能坏到哪里去呢。 那么剩下的怀疑目标就是海洋与水之王和天空与风之王。 天空与风之王倒是很值得被怀疑,奥丁曾在路明非的面前展现出过名为时间零的强大言灵,这个历史上很少出现的圣言能力在奥丁的手中甚至比在昂热手中还要娴熟还要恐怖。而时间零恰好是天空与风之王的权柄之一。 但依旧存在疑点。 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位天空与风之王是项羽,他在数千年前死去,龙骨十字都被汉帝国的皇室与贵胄瓜分。第二位双生子的名字是李雾月,他参与了百年前的“夏之哀悼”事件,虽然没有留下龙骨十字,有幸存或者化茧重生的可能,但如果李雾月就是奥丁,就凭那数量多如恒沙的英灵,他也该踏平了卡塞尔庄园,哪里还需要亲自上阵。 这么说来疑点最大的就是海洋与水之王双生子,这一方王座上的君主在人类的历史上很少留下传说,他们甚至像是从未曾存在过一样,始终蒙着神秘的面纱。 再或者说,奥丁其实就是黑王?或者白王? 那也太扯淡了,路明非也初生的白王赫尔佐格打过,连路鸣泽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这古神真是那种级别的东西,那还用什么阴谋诡计,直接就能重启龙族时代了。 毕竟是四大君主级别的东西,他的强大毋庸置疑,可到现在为止,奥丁还没有动用过真正的力量来杀死路明非和诺诺。他们从宿命的尽头而来要斩断既定的命运,昆古尼尔就这么放任他们逐渐强大起来。 “你很想杀死我,但有什么人或者东西正在阻止你这么做,我说得对吗?”因为三度暴血之后的高度龙化,路明非的声带构造都发生了变化,声音如被锻打的红铁迸溅在雨幕中,沉闷如雷霆。 他直接与奥丁对话,英灵们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对峙中站立,他们居然缓慢地匍匐下去,像是在觐见权势滔天的君王。 一直以来奥丁都没有多余的动作,此时他那身腐朽枯萎的金属甲胄忽然发出沉闷的声音,那是风和雨在吹动甲叶轻振的动静,并不悦耳,倒像是厮杀中战鼓的轰鸣。 “你的昆古尼尔,它的概念是死亡和必然命中,可是直到现在伱都还没有动用它,所以……”路明非的心脏变得更加强劲有力,一时间天地间的雨幕都在随着他的心脏搏动。 这里是尼伯龙根与现实的交界,那些原本混乱的元素仿佛受到牵引,在路明非的头顶形成庞大的漩涡,黑色,其中闪烁暴躁的雷霆。 “现在,你用不了它,对吗?”路明非每说出一个字,他的心跳就愈发宏伟,直到最后一个字说出,已经有温暖的白光撕裂意识最深处的混沌与黑暗中,从缝隙中透出来。 真是温暖啊…… 路明非的心中长叹。 四度暴血,开启。 下一瞬,雨幕被愤怒的王击碎,胆敢阻拦在身前的英灵,都要死! 110.雨落狂流之幕(5) 奥丁的独目如此炽热也如此明亮,瞳孔的深处流淌着夭绞的密集絮状物。 瞳孔如平地升起的太阳,熠熠的光中不知多少黑影围绕着路明非,他们沉默地匍匐,却在此刻忽然抬起头来。 就像是一群佞臣围绕在将要死去的帝王身边,他们一同把自己的眼睛点燃,金色的瞳孔像是升起的火炬。 路明非前冲的身影骤然停滞了,地面被带起巨大的沟壑,雨幕被凶暴的冲击撕裂,然后又立刻填补。 战鼓声,他真的听到了战鼓的声音。 路明非赫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死侍的数量还在增加,那些雨水好像无休无止,英灵便也无休无止。数以百计的死侍站在了他和奥丁之间。 色欲连着委托装备部打造的刀鞘从内衬中拔起,随后刀从鞘中滑出,刃光清澈,寒意凛然。 就在路明非的视线中,那支命运的圣枪终于垂下,它变得黯淡了,不再有辉煌的光缠绕,只像是路边随意折断的枯枝。 有“噌”的声音响彻,真是直灌脑髓,这是奥丁在用右手抽出自己的佩剑,那是一支双手巨剑,足有两米长,即便是最擅长使用身体力量的那些混血种也不可能选择这种武器来厮杀,它的重量超过数百公斤。 可神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把它抽出来了。厚重的青黑色刀刃,刀刃上满是锈迹,依旧能依稀看到繁复古奥的花纹,承载它的是漆黑的鞘,显然也是古老的武装。 奥丁单手持剑,斯莱普尼尔的身体都微微往下沉了一点。 路明非收束双枪,将色欲连着刀鞘一起按在左腰,身体如直刺高天的山峦那样笔直、挺拔,右手则缓缓握拢刀柄。色欲也是七宗罪的一部分,虽然无法像暴怒那样化作数米乃至十数米的斩龙刀,却依旧能够受到召唤化作战场上的屠刀。 昆古尼尔被神松开,它发出尖锐的嘶鸣,随后坠落入积水,积水的坑洼里喷涌出大簇的光柱,随后死寂吞噬世界。 奥丁举起了剑,那把剑的末端直向路明非的方向,八足天马斯莱普尼尔抬起前蹄,它的身躯巨大像是巨人,发出沉闷的怒吼,它的吼声沉雄,简直是把雷含在嘴里吼叫,它的鼻孔里射出电光,眼睛里则燃烧起烈焰。 如此一来,奥丁便真正地俯瞰路明非、俯瞰一切了。 神座的光芒中,山一样魁伟的骏马重新将前蹄落下了,它刚才的动作震碎了周围的蒸汽路明非再度与它和它的主人直面。 奥丁和斯莱普尼尔都披挂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他披着暗蓝色的风氅,独目的光像是巨灯照亮荒野。 而斯莱普尼尔则用它那暗金色的马掌抠着地面,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山石翻开一个又一个的伤口。 那张马脸上带着可怖的面具,每次雷鸣般地嘶叫之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就喷出电光的细屑。 一如初见之时。 “是你吗,楚叔叔?”路明非轻声说,他这么问的时候不再像是地狱中杀出的魔鬼了,倒像是初中或者高中的男孩,胆怯却温柔,只是依旧面骨峥嵘、身形狰狞。 奥丁的身体似乎滞了一下,又或许是错觉。 轰然宛若雷鸣的战鼓声越来越猛烈,像是马上要有一场席卷世界的狂流洪涛毁灭一切。 那支恐怖的大剑在雨幕中悍然挥舞,古老的花纹在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当剑锋隔着厚重的雨幕斩向路明非,恢宏的战鼓轰鸣骤然凝滞,空气中的肃杀与死寂被仿佛沸腾起来的荒原点燃了。 死侍们低吼咆哮,挥舞手中腐朽不堪的金属武器或者锋利的爪刃,似密不透风的墙那样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缭绕着路明非的蒸汽被震碎,仿若某种透明的屏障在雨中张开,他在喉咙的最深处爆出的高亢的怒吼,这吼叫来自浩瀚的远古,在死侍们的嘶鸣中如虎啸羊群。 他的手腕上青筋怒跳,连坚硬的鳞片都无法阻挡肌肉起伏时带起的强烈冲击。 路明非握刀的右手凶暴地抽出,他最擅长的居合在刹那间驾临!这是最简单的起手,也是最难以掌握的杀招! 色欲居合的同时,刀身居然长吟着延伸,化作长刀的样式,撕裂雨幕,在天地间斩出折扇似的痕迹。 上挑!斩击! 面前三米范围内,所有的英灵都被切割,化作黑色的雾霾流淌消散。但血腥的味道还是弥漫开来。 四度暴血状态下的路明非能和龙王作战,他在这样的战场中简直闲庭信步。路明非几乎化作旋转奔驰的狂风,他的刀刃能轻易斩断骨头撕裂金属,转动的时候就割裂英灵的脖子或者脊柱。 一时间,浓腥的血在风中拉出十几米长的黑色飘带,又立刻被暴雨洗去! 这真是简单也纯粹的杀戮,过去也有过类似的战争,那是人类先辈一代代人在屠龙的战场上前仆后继,用血与火去铸就龙王的棺椁。 可今日攻守易形了! 路明非狞笑着将背包扔向奥丁,那里面装着同时引爆能炸塌帝国大厦的炸弹,还有在瞬间被启动的脏弹。 几秒钟后,所有的炸弹都会被引爆,炼金子弹和汞核心炼金破甲弹的底火将在剧烈的爆炸中被激发,就算是神也要在那样的袭击中受伤。 似乎是神能感受到那东西的可怕,他发出沉雄的吼叫,声音里居然带着点催促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数量庞大的英灵拥向背包,另一部分则化作钢铁般的洪流从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方向扑向路明非。 他们狰狞愤怒,唯有用狂怒来压抑灵魂深处的胆怯,每一个死侍的形体都扭曲而诡异,速度快得吓人,从地面跃起的时候带起水洼深色的积水,脚下拖拽狭长的水流,像是愤怒的蛇群。 路明非只觉得自己身处大海的深处,四周都是汹涌的波涛,波涛的浪峰上满是金戈刀枪。 他微微张嘴,喷吐出幽蓝的气流,他的面骨峥嵘,像龙更多过像人。 “就凭着这些杂兵就想对付我,神啊,你真是蠢笨的东西……”路明非凶狠地低吼,他凶悍地旋转,没有武器能近到他的身体周边,但色欲如此刺眼的弧光,简直要撕裂荒原的黑暗与死寂,密集的雨水溅开成巨大的圆。 血液从伤口里涌出的声音、骨骼在刀锋下断裂的声音、还有英灵们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哀嚎,一切都混在雨中、风中,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奏乐。 周围几步的范围内再也没有能够直立的英灵,路明非的浑身蒸腾热气,他猛然站定,脚下的积水全部被踏飞,色欲由右手握持,却将刀负在左肩,“看好了,我这一招很强,马上就砍掉你的狗头!”他说。 路明非到这时候还不忘打嘴炮,但奥丁仍旧举剑,悄无声息地俯瞰他。 刀锋自左向右斜劈,然后又自右向左斜劈,先是沉雄暴躁,带起雷霆般的轰响,然后越来越快,直到路明非的面前只剩下一道星河般的刀光,他在黑影之中推进,速度几乎不受阻碍,残肢断臂四处飞舞,真要杀出一条直通向奥丁的血路。浓腥而灼热的血液溅在他的脸上,雨水都洗刷不掉,色欲咆哮长吟,如狂龙在欢欣雀跃,呼啸着斩断更多的英灵。 他就那么凶悍地挥刀,一个又一个黑影在刀光中裂开。 路明非的步履稳定,踏在水中、踏在泥泞里,水花立刻在脚下溅起,英灵们浓腥的黑血疯狂溢出。墨色里路明非的刀光就像银色的光在撕裂黑暗。 所谓英灵无法阻碍他要杀死神的脚步,神座就在那里,几乎触手可及,路明非这时候倒真有些想试试砍掉神的脑袋是什么感觉。 嗜血与暴躁充斥他的灵魂,他还是人类的意志与逻辑,但毫无疑问在受到暴血的影响,那对黄金瞳几乎要像是楚子航的一样无法熄灭。 “我不知道伱是不是楚叔叔,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是你。但我想说,如果你是楚天骄的话,你的儿子很想你。如果你还是你那他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如果你已经不是你了那他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剁掉你的头。” 路明非在挥砍中暴喝,“今天师兄没在这里,但那无所谓,现在这一招是积蓄刀势的刀法,学校里有个中二的家伙叫恺撒的给它取名字叫楚子航砍树机。我从师兄那里学来的。等我拿了你的面具,如果你不是楚叔叔了,那我就用这一招打爆你的狗头!” 雨水带着血水被轰然斩断,路明非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平地响起的雷霆。 他看到自己扔出去的背包被至少几十个黑影包裹,他们手牵手痛苦地嘶吼,形成密不透风的墙,然后落入积水之中消失不见,一秒钟后,粲然的光撕裂积水深处的漆黑照亮周围的一切。 奥丁用尼伯龙根来承受了那些武器的威力,这真是聪明的做法。尼伯龙根是彭罗斯阶梯,它是更高维度的空间,脏弹的污染可以被稀释甚至被抹除。 但无所谓了,无所谓了! 路明非已经将要来到奥丁的面前,他已经能感受到斯莱普尼尔沉重滚烫的呼吸,他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腐朽与锐利! 神啊,三峡之后,你是否也会在夜间自噩梦中惊醒?你是否也会想起那出鞘的刀剑割断你的喉咙?你是否也会记得鲜血的腥甜通过你的喉管?来吧,你要杀死我,那就让我试试你的刀够不够锋利! 奥丁始终在俯瞰一步步踏着尸山血海向自己杀来的男人,他或许记起曾有另一个男人像这样向他走来,那只巨大的独目如此辉煌,闪电流窜着迸出来,像是飞溅的流星。 直到此刻,路明非终于站在他的面前,身体被腥黑色的血沾染。他们互相对视,像是云间天国的神在俯瞰地狱中不甘的恶鬼。 风声在此刻寂静,仍然在如海潮般席卷而来的英灵们简直像是被静止在了原地,那个神话般的言灵再次出现了,强大到极致的时间零,近乎于时间静止的时间零! 一瞬之间,奥丁已经挥剑无数次,那把剑如此恢宏,简直像是在挥舞一座山峦! 每一次挥砍无与伦比,奥丁居高临下,他的威严比天空还要辽阔! 那把巨大的剑在奥丁的手中居然如此灵活,举重若轻、视若无物。它的刀刃带着暗金色的微光,因为速度太快,于是那微光汇聚成弧形的光线,像是一条条暗金色的银河在围绕着路明非。 真是潮水般的刀光,路明非全身都被笼罩,又像是密集的流星雨,要摧毁地面的一切! 四度暴血加龙骨状态,此时的路明非并不逊色于夔门计划中那次被路鸣泽加持的自己,那时候的他仅仅三度暴血都能和奥丁正面对刀,这一次理应更加简单。 于是他不理睬那些几近于静止的英灵,在流星般的剑光中挥舞色欲,刀身上的力量只比奥丁的力量更大! 刀光剑影,双方都快到出现幻影,奥丁手中的巨剑每一次都能劈中横切或者竖斩的色欲,而路明非手中的色欲也总能格住奥丁势沉如山的劈砍! 路明非踩着英灵的身体高跳,他劈斩!向着奥丁!向着神的头颅! 路明非举着短刀跃向空中,短刀的刃和锋都延伸,又像是狭长的武器。 这一刻真是悲壮,他看上去那么渺小,在神的面前犹如蝼蚁。 奥丁终于自深蓝的色风氅中伸出了苍白的手,那只手上裹着层层叠叠的白布,就像是木乃伊的手,手心握着疯狂转动的眼球。 这时候狂风吹拂,路明非在电光火石间看到奥丁近乎腐朽的暗金色甲胄上的甲片一一张开随后扣合,甲片的下面是层层叠叠的裹尸布。 只有死人才会用到裹尸布,神不会用这东西。 路明非没有动摇,他更加坚定,手中的色欲划出锋利的弧光,那真是惨烈的弧线,舍生忘死,或者说,他做好了和神一起去死的准备! 可神从斗篷中抬起头,发出了嘲讽的笑声。他真的在笑,那笑声枯朽嘶哑,又像是哭泣。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他的刀还没落下,忽然有更大的死寂降临了。 就在他的身后,有另一个沉闷如雷霆的马蹄声响起,伴随高亢的战鼓轰鸣。 111.雨落狂流之幕(6)(求订阅求订阅) 价值170万美元、挂着芝加哥牌照的迈巴赫2009以超过180公里的时速行驶在笔直的美国城际公路上。 引擎轰鸣的声音宛如怒海狂涛,公路地面的积水被溅起成一人高的水墙。 在登临王座的这些年里,夏弥从未有过如此的焦急如此的愤怒,她的瞳孔中燃烧赤金色的火焰,白皙的皮肤上生长出细密的龙鳞。 原本算得上是身娇体柔易推倒的小师妹现在变得坚硬如钢铁锋利似刀刃,君王的赫赫威严裹挟了这辆正在疾驰的迈巴赫,这昂贵的人类造物在此刻宛如神座。 她发了疯似地拨打路明非的电话,脸上的表情平静如巍峨的山川,眼底流淌的杀机却像是决堤的洪水那样将要溃出来。“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啊师兄……”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Sorry……” …… 回响在车厢中的只有冷冰冰的拨号回执提示,冷得像凛冬再至,夏弥的瞳孔深处越发焦躁,她甚至想张开双翼飞入暴雨。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她始终相信师兄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他承诺过会一直和她站在一起,哪怕和全世界为敌,哪怕到世界的尽头。 现在还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夏弥就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 迈巴赫的车头浸湿在暴雨里,上方乌云翻滚,厚重得像是有人将山峦挪到天上,而它的车尾却正处在于芝加哥的春天甚至称得上有些酷热的太阳光的暴晒中,像在昼夜的间隙中追逐正在退散的黑暗。 夏弥有些烦躁地猛拍方向盘。 作为某个尼伯龙根的塑造者与统治者,大耶老师当然知道这种独立于现实空间之外的维度究竟是什么东西,眼前正在急速褪去的雨幕就是传说中死人国度尼伯龙根的边界。 卡塞尔学院附近很远的地方,甚至一直延伸到芝加哥,这庞大的区域其实都处在某个古老的炼金矩阵笼罩之下,这里是世界上少有的安全区,是人为塑造的龙王禁区。越是靠近炼金矩阵的核心,尼伯龙根所能渗透的力量就越是虚弱。 在学院内部,龙王的力量甚至完全无法影响现世。而到了眼下这个距离,被君主或者亲王们操控的死人国度便能够将自己的边界与现实世界的边界相融合。 这意味着路明非此刻正在与某个龙王的尼伯龙跟中的东西作战,而那个龙王的名字是奥丁。 夏弥看见过路明非战斗时的视频,也知道师兄其实是很强的人,在古老的、群龙升空的时代,如果人类中居然有这么强大的个体,那他该有和四大君主相似的称号和王座。 夏弥当然也是知道奥丁的,她曾和那个自称为神的东西在人类的同一座城市里生活了十几年,却一直算得上一无所知,夏弥也曾踏足奥丁的尼伯龙根,她目睹了楚子航这一生所经历过的最难忘的事情的经过。可她还是不知道奥丁究竟是谁。 夏弥可以肯定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名为奥丁的龙王,当然也不会真如黄昏教条信奉的那样世界上曾存在过和龙族为敌的神族。 可那东西的特性既不像海洋与水之王,也不像天空与风之王。倒像是两者的结合,是真正的元素掌控者。 可往前数尽所有的历史,能够堪称元素掌控者的至尊数量不会超过三位,他们中的每一位夏弥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一个至尊的特性能够和奥丁的特性相重合。 这意味着他可能是一位新的至尊,一位在龙族文明结束之后诞生的至尊。 这样的东西如果全力出手不是路明非能够对抗的,甚至即便是夏弥自己在暴露完全实力的情况下也无法与之为敌。或许在已知的四大君主中只有吞噬了康斯坦丁权力之后晋升为新一位元素掌控者的诺顿能够和疑似至尊的奥丁抗衡。 但诺顿已经死了,被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贯穿了心脏,龙骨十字都被陈列在卡塞尔学院的冰窖中。 这么想着,夏弥就有些越发狂躁起来。 她将这辆车的油门完全踩下,强烈的推背感迎面而来,几乎将她死死按压在驾驶位的座椅上。 似乎是感受到君主的愤怒,这片大地都在微微颤抖,新的元素乱流追随急速的迈巴赫向前,面对被奥丁召唤得暴雨时凶悍得像是要撕碎猎物的猛虎。 得可不管她的速度提到多快,这辆车也追不上那场暴雨。 迈巴赫当然很棒,是动力很强劲的豪车,可凡人的造物怎么能追得上命运挥展出的刀锋?被改变的历史要在今天收束,昆古尼尔与奥丁不会再坐视宿命被斩切。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夏弥的眼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和惶恐。 这时候银色灯光从迈巴赫的身后追上了它,像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刺入眼前的暴雨中,组成水墙的每一滴雨都被刺眼的光撕裂,变得像是银色的刀锋那样,从天而降坠落在地面的积水中立刻溅起巨大的水花。 夏弥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后方追上来的东西,那是由十数辆豪车组成的车队。他们的车身都呈现出锋利的流线型,反射的阳光好像锋利的刀芒。 冲在最前方的那辆车是狮心会的加长林肯,楚子航假寐,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上,他的怀中抱着狭长的刀,刀鞘是黑色的,刀柄也是黑色的。 夏弥听路明非说起过那把刀,它的名字是村雨。 正在开车的是狮心会的副会长苏茜,这个往日里温柔得像是邻家大姐的女孩今天穿着深色的紧身作战服,马尾高高梳起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剑道少女,她的眼神锋利,嘴唇时而抿着时而微张,眼角挑起,口中轻声念诵古奥的言灵,几十只细小锋利的黑色刀片就紧贴着加长林肯向前滑行。 卡塞尔学院在档案中封存了苏茜的言灵这一项,但夏弥是大地与山之王的双生子之一,对元素波动的感知何其敏锐,立刻明白了学院的高层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言灵是非常罕见的剑御,即便是在夏弥漫长的生命中也极少看到有人类能够掌握这种危险的言灵。 它的效果是操控领域内磁场的流动以达到操控金属的目的,在龙与人的战争中,青铜与火一系的龙类依靠这个言灵在厮杀中占尽了上风。 那些身经百战的精锐军队身穿坚不可摧的甲胄,手持锋利无比的利刃,气势汹汹地杀进他们的龙巢,然后甲胄就变成索命的牢笼、利刃就将剑锋对准自己的主人。 青铜与火之王甚至能够将剑御这个言灵推进到更强大的地步进化为另一种圣言,在这种圣言的领域范围内,所有的金属都要受到他们的操控。 就像在芝加哥事件中由诺顿撑起的领域一样,金属的子弹根本无法洞穿它,甚至在进入领域的瞬间便失去动能成为被捕获的游鱼。 似乎是察觉到夏弥的视线,原本闭着双眼假寐的楚子航忽然睁开眼睛,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在阴影中缓缓点燃,他朝着夏弥微微点头。 这支堪称豪华的车队像是草原上的狮群那样咆哮着向前,每一辆车都承载着复数位的狮心会、龙血社和学生会的精锐,每一个人都全副武装,他们都悍然点亮了自己的黄金瞳。 学生们战意盎然,热血沸腾,哪怕前面迎接他们的是深渊与死亡,他们也毫不犹豫地前进。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战争,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他们此刻能做的无非握紧手中的刀剑而已。 相同规模、相同规格的车队在这条道路的尽头还有另一支,而领导那一支车队的人分别是恺撒、诺诺和兰斯洛特,奇兰也在那一支车队里。不出意外的话,两支车队会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抵达战场,那个在卫星地图中突然消失的旷野麦田。麦田荒芜了很久,那附近的居民也早已经离开了,那里就是最合适的战场。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夔门计划中路明非同奥丁厮杀的视频他们所有人都曾经反复研究过,可没有人胆怯,也没有人畏惧。 车队怒吼着前行。夏弥和那辆迈巴赫简直就像是一把出鞘的绝世利刃奋勇向前,忽然她的表情愣住了,她意识到整辆车都冲进了暴雨之中。这意味着尼伯龙根的界限终于到了尽头,她就要赶赴战场了。 可密密麻麻沉默的身影奔腾在公路的两侧。 他们带着宽大的兜帽,兜帽下的双眼中燃烧起炽热的瞳光。 这时候每辆车的音响里都传来低低的笑声,那笑声低沉,但又宏大庄严,仿佛在青铜的古钟里回荡。 夏弥来不及细想,只木然地把目光投向后方紧随的楚子航所乘坐的林肯轿车。 她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轰然睁开双眸,那里面的色泽明亮如刀! 那真是……恶鬼般的眼睛,仇恨化作实质性的火焰在瞳孔中流淌,那柄传说中的武器嗡鸣着颤抖。 果然,身上有印记的人,重新回到给他留下那个印记的地方一定会有所感知。楚子航已经猜到在前面等着他们的是谁了。 奥丁…… “楚子航!冷静!”夏弥的声音响起在公共频道,女孩的呼喊居然真的让楚子航压抑住了那几乎难以抑制的愤怒和仇恨。 —— 在看到那些几乎挤满公路两侧的黑影时,楚子航就意识到了。 他回来了,虽然不是那条高架路,虽然不是那辆迈巴赫,可他确实回来了。 还是这样的雨落狂流,还是这样的死寂孤寥,还是这样被暴雨笼罩的长路,长路的尽头是深渊般的黑暗,神就在那黑暗中,神在等着觐见者的到来。 他不知道觐见者们带着刀剑,要剁掉他的脑袋。 真好啊。 楚子航缓缓地抽出名为村雨的御神刀,刀光如水,倒映出晦暗的黄金瞳。 命运终究待他不薄,让他重新走进这场暴雨里。 这一次他不会再逃了。 楚子航轻轻擦拭怀中长刀的刀刃,他的嘴角轻扬起来,戒备着窗外的英灵同时踩下油门紧随在迈巴赫身后的苏茜有那么一瞬看呆了。 她记得那个男孩从没有在她面前如此发自内心地笑过。 楚子航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长路,他的目光深邃,直刺没有尽头的黑暗,既像是个刚从梦中醒来的孩子,又像是奔行天下了无牵挂的亡命之徒。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子航终于缓缓地弯下腰来,他挤进了副驾驶的座椅里,两只手抱住脑袋,又把脑袋埋下去,埋得很深。 然后楚子航吐出很轻的笑声。他的肩膀起伏,猛虎般的脊背也起伏,笑声嘶哑而哀伤。 一直以来紧绷着像是钢铁那样坚硬的孩子用抱头痛哭的姿势失去控制地笑,他知道自己就要走到这条路的终点了。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成了新的神。上一次路明非说过,在夔门计划中他扯下了奥丁的面具,看到了一张和楚子航很像的脸。 他早有预料,所以到了这一天,楚子航只会把手中的刀剑握得更紧。 楚子航大概是想要努力把笑声控制得小些,可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挤满了整个车厢,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把脸都糊住了。 我来送你上路了爸爸,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还有,爸爸,我爱你,真的。 那些泪都是滚烫的,烫得他的皮肤生疼,像是刀刮。 有那么一只柔软温暖的手在这时候搭在楚子航的头上,苏茜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轻轻地抚摸身边这个男孩,像姐姐在抚摸受了委屈的弟弟。 “那个袭击路明非的东西,伱和他有仇对吗。”苏茜的声音好像在云端响起,她真温柔,手指抚过楚子航的面颊,又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出杀意凛然的话来,“我们去杀了他。” 楚子航觉得命运终于站在自己这一边了,这一次他不但能宰了那个杀死他爸爸的东西,还能顺道救下过命的朋友,这样很好,路明非是个很够意思的兄弟,楚子航这样做就觉得自己守住了义气。 这样真好。楚子航想。 今天,这条路的某一处,不管是他的结局还是奥丁的结局,这样都很好。 爸爸,我回来找你了。 他在心里说。 “好,我们去杀了他。”楚子航随后重新缓缓地坐直了,他的黄金瞳从未有过今天这般耀眼,男人的身体里,所有的骨骼都在发出清脆的爆鸣。 他的脊梁笔直得像是钢铁的长矛,这一次他不会再逃跑,因为他的手中紧握长刀,这把刀会贯穿奥丁的心脏。 神啊,我们算总账的时候要来了! 112.雨落狂流之幕(7)(六千五百字大章求订阅!) 自上而下的明锐剑光如流星笼罩男人的全身,黑色的风衣翻飞,短刀轻盈地击打在那把巨剑的剑刃,像在末日的狂欢中展翅的黑隼。 只在刹那,路明非从攻势转为守势。 这是因为他的身后战鼓轰鸣,晦暗激荡的积水中缓缓升起新的神座,神座是另一匹八足骏马,它依旧是斯莱普尼尔,可这一次出现的斯莱普尼尔身上的龙化现象更加严重,密集的鳞片代替了那些鬃毛。 金属铸造般瑰丽的鳞甲鳞反射火河般的烈光,如此刺眼、如此炫目,整个荒原好像都要被照亮,每一滴雨水都像是随时将要燃烧起来。 而另一个奥丁就高坐在神座之上。 他的手中提着造型怪异的长矛,似昆古尼尔,却又不是昆古尼尔,它无法锁定命运,也没有死亡与必然命中的概念。但那东西毫无疑问是古老的炼金武器,因为路明非手中的色欲正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它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侵入它的领域,那东西在武器的概念中和七宗罪一样危险。 尖利的刹车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在时间零的领域中被拖得很长。可路明非没办法分心,他在和一个奥丁对刀,还有另一个奥丁在他的身后虎视眈眈。 在龙骨状态和四度暴血的双重加持下,路明非能够在短时间内和奥丁正面厮杀而不落下风。 他以前和不止一个龙王级别的目标作战,所以能够确定即便是被面具之中诡异的能量所操控的傀儡伪神,在战场上所展现出来的赫赫威严也绝不逊色于幼体状态的耶梦加得。 虽然以前在东京的时候楚子航曾经说过,耶梦加得的能力大概等同于最顶尖的次代种。可那不过是基于他和夏弥的战斗所做出的推测而已。 首先楚子航从没有过和次代种作战的经验。其次在BJ地下尼伯龙根中夏弥虽然死鸭子嘴硬,可她绝对是放水了,否则以楚子航A+级的血统就算将封神之路推进到第三步乃至于第四步,也绝不可能对一个龙王造成威胁。 路明非有过和各个阶层的龙类战斗的经历,初代种里的大地与山之王分芬里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还有窃取了白王王座的赫尔佐格,乃至于在这一段时空中夺走了康斯坦丁权力的全元素掌控者诺顿。 也有次代种如护卫青铜城的龙侍。 在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进入执行部的时候也执行过许多针对三代种或者四代种的任务。 对龙类所拥有的力量路明非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清楚,坐拥世间一切权力的龙族君王与其他的龙类有本质的区别,哪怕是最强大的次代种也和龙王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沟壑。 路明非以自己S级的血统为基础,激发龙骨状态并将封神之路推进到第二段,就已经能够挑战甚至碾压如青铜城中参孙那样的成年体次代种。可他就算将暴血推进到第四度,也依旧无法确保自己能够战胜放手一搏的耶梦加得。 而此刻路明非毫无疑问从伪神奥丁的身上感受到了君王般的压迫。他无法维持现在的状态太久,奥丁的力量却如大海般深沉且绵延不绝,似乎永远看不见尽头。 路明非吼叫着挥刀,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带上七宗罪,而只带上了最顺手的色欲。 他最擅长的刀法其实来源于失传已久的、由剑圣宫本武藏所创造的二刀一天流。这种使用双刀与人搏杀的流派在很长的时间里无人问津,因为它对使用者的力量和耐力有很高的要求,那是在战场上被磨练了千百次的杀人技。 此时路明非用这种技巧来和奥丁格斗。 黑影们依旧保持扑击的姿势,他们受到了时间零的影响,速度趋近于静止,奥丁横扫巨剑也丝毫不顾及英灵的存在,一具具腐朽的肉身被那把恐怖的武器撕裂,刀剑碰撞、金属嗡鸣,色欲正在发出兴奋的嘶鸣。 神的世界中,王与王的厮杀就该拳拳到肉、刀刀见血,君主们退无可退,他们的身后就是悬崖,只有撕裂任何挑战权威的人,哪怕对方是另一个王座上的王。 路明非的背上有血淋淋的膜翼撕开肌肉撑破皮肤,张开之后巨大无比,是深邃而古老的黑,那对膜翼舒展时卷起的飓风带着呼啸的尖鸣。 他的手中只有色欲,虽然刀刃延伸之后不再是短刀模样,但毕竟只有一把武器,于是路明非娴熟地在搏杀中将二刀一天流转变为天然理心流的刀术。 这个流派并不擅长动作华丽的击剑,反而堪称粗俗。 但杀人的刀,好看有什么用,能砍断敌人的脖子就是好刀。 正如流派奥义所说的至死不败是为胜,天然理心流在路明非的手中被施展,是拼上性命也要让对方被割裂的疯狂,他全身的肌肉都起伏如流水,骨骼衔接几乎没有缝隙,刀柄上传来巨大的反震力量让他的手腕微微抖动,但这股力量立刻就被熔岩般炽热的血液和比猛虎还要雄壮的肌肉消弭了。 色欲的刀锋带起弧形的寒光,在被流星般的剑雨中悍然发起反击,刀刃与剑刃在极端的时间内相格数十数百次,周围十步之内所有悬挂的雨滴都被扫空了,黑暗中只剩下路明非的长刀和奥丁的巨剑相格时灿烂的火花,锋利到能够撕裂肌肤的气流扑到了两个人的脸上,可谁都不在乎。 他们的面骨狰狞,脸孔坚硬,刀锋都不能伤及分毫,黄金瞳与黄金瞳对视,谁也不肯低头! 刀与剑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相格,刀剑碰撞中产生的第一颗火星还没有熄灭,新的火星立刻又溅了出来,最后如星河倒悬,渗出锋利的璀璨。 这是时间零领域中接近四阶甚至五阶刹那的对斩,而且双方的力量都重若山川,从领域之外看来,只能见到刀光如潮,仿佛连时光和命运都能斩断。 这就是龙王级别的战斗,他们仅仅凭借自己的身体就能把速度提升到五阶刹那的程度,甚至还能更快,挥舞刀剑的时候站在他们的面前就只能感慨生命如草芥然后被斩断斩断再斩断。 路明非的力量胜过奥丁,速度也胜过奥丁,神话般的言灵时间零对他也无效,于是他那种以命搏命的打法居然真的奏效了,奥丁真的被刀光压制,那片剑刃挥洒出来的流星都被撕裂,他只能立起长剑防止色欲斩断咽喉。 能赢!真的能赢! 一切都其实只在一瞬间,在路明非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的心脏忽然跳动得更快,仓促之间,他只能在空中悍然回旋,表情狰狞吼叫着横斩身后,色欲的刀锋与长矛碰撞。 整个世界都好像定格。 但其实没有,那只是路明非的错觉,另一个奥丁的力量居然远胜过他!那把长枪击退全力挥出的色欲,然后带着色欲的刀背狠狠落在路明非的肩胛骨上,骨头碎裂的声音轰响,他飞退出去。 那真是一股凶暴的蛮力,路明非撞进黑影之中,然后在地上翻滚,色欲插入地面,剧痛使他几乎要握不住刀,可最终还是依靠它稳住了身形。 他的右手颤抖,血一滴一滴地落下,长刀在手中不住地震动,几乎无法掌握。 —— 车队像成群的、逐火的飞蛾在暴雨不息的公路上疾驰,但谁都能感觉到,雨正在越来越稀。 诺诺把油门踩到底,紧握方向盘直视前方,这辆车的速度已经到了顶点,260公里每小时,她真是不要命地在狂奔,前方只有密集厚重的雨和从很远的地方渗透而来的水银般的光,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一张又一张扭曲的脸紧紧贴在车玻璃上,那些黯淡的黄金瞳骨碌碌转着往车里窥探,诺诺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坐在副驾驶的人就用大口径的手枪射穿玻璃点爆那些东西的脑袋。 “师姐,你还不相信路明非吗?”零重新给左轮上弹,她的表情没有变化,语调也没有变化,探手把枪口塞进又一张贴上来的面孔口中,枪口喷吐出闪电般的烈焰,那东西整个被掀飞,翻滚着在车后越甩越远。 “我信。”诺诺说,她的嘴里嚼着泡泡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甲都要嵌入肉里。 其实这辆红色法拉利并不是冲在最前面的,相比之下,恺撒的布加迪威龙是比法拉利更好的车,那个男人的骄傲也让他必须第一个冲上战场。 这时候诺诺忽然听到了野兽的咆哮,她愣了一下,零也听到了,那不是死侍的声音。她们极目远眺。 距离这支车队不远的地方大概就是战场了,那里的黑影简直像是海潮那样密集,辉煌的烈光从黑影的中央迸发出来,某种可怖的元素乱流就在那个方向聚集碰撞,显然正有恐怖的东西在互相厮杀。 而就在战场的另一边,有成群的怪物出现在长路的尽头,他们刺穿雨幕而来,双眼闪着狰狞的光。 “是楚子航他们!”诺诺说,她长长地出了口气,脚下踩住油门的力道却不放松。 群兽的呼吼由远及近,那确实是一支车队,远远看去,狞亮的尾灯像是血红色的蜂群。 那些车在很远的地方停下,并未熄灭引擎,引擎发出巨兽吼叫般的声音,结合那极其尖锐的刹车声,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那是和诺诺一样第一批赶来支援的人。他们分别从芝加哥和卡塞尔学院出发,几乎同时赶到战场。 恺撒带领的车队也停下,一时间汽笛轰响,黑影们发出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 狂潮立刻化作三个部分,一部分依旧将战场的中央围死,一部分扑向芝加哥来的车队,一部分则扑向诺诺所在的车队。 每一辆车的车门都从里面被推开,男孩和女孩们穿着墨绿色的校服,他们每一个人都武装到牙齿,眼睛里闪烁着金色的光。 雷霆炸响,枪声混着雨声,震耳欲聋。 亘古沉睡的英灵,苏醒面临的第一场厮杀就是直面现代人类的成建制火力压制。 卡塞尔学院走出来的杀胚们人手炼金刀剑,肩上扛着单兵火箭、手中提着威力巨大的自动武器,火箭筒被这些人玩成了榴弹发射器,大口径自动步枪的后坐力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每一颗子弹都自带爆炸效果和穿甲效果,更是以汞为核心,在对死侍的战场上能发出奇效。 这毫无疑问是卡塞尔学院和装备部的风格,也是密党的风格,屠龙者在漫长的历史中积累了巨大的财富,他们不是那些连防弹衣都买不起的中东猎龙人,必要的时候这些神经病甚至能调用隶属于太平洋舰队的洲际弹道导弹对这里进行无差别轰炸。 装备被的疯子们毫无疑问也是天才,这些人用人类的科学和龙族的炼金术融合,臻至工艺的巅峰,再把这种工艺巅峰的武器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对战场上的英灵们迎头痛击。 出自他们手中的每一件武器……不,每一件道具,都是加根引线就能当C4使的炸弹,而他们锻造的刀剑更远比古代的炼金术们所锻造的刀剑更加坚硬。阿卡杜拉所长和卡尔副所长一致认为短兵相接就是要用男人的方式来决斗,所以所谓的现代炼金刀剑在外形上更趋近于铁棍之类的东西。 急风卷过点亮无数双黯淡黄金瞳的长路,大雨横飞,风中有怪物的吼叫! 英灵们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他们渴望鲜血,也渴望感受生命在手中流逝的快意,于是这体魄堪比狮虎的东西就用诡异的姿势奔行从四面八方向两个车队扑过去。可来自卡塞尔学院最精锐那一批学生的弹雨比他们的速度更快! 爆裂的、密集的枪声撕裂了绵绵的雨声,子弹在英灵面前组成了一道钢铁的帷幕。钢铁帷幕和血肉狂潮凶猛地撞击到一起!所有的敌人都被金属的暴风吹散,从地狱中重返人间的恶鬼们出师不利! “等等!有什么东西在那些死侍里!”恺撒大吼,他和路明非使用相同的射击武器,都是一对改装过的超大口径沙漠之鹰,但他是比路明非更优秀的射击手,几乎每一次枪口喷吐火焰都能点爆一个英灵的脑袋。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东西。 “基利!或者库里奇!”来自龙血社的皮埃尔大声喊,他的姓氏是卡德摩斯,又被人称为圣卡德摩斯,家中最年长的屠龙者至今还坐在密党元老会的席位上,也是那位卡德摩斯先生在夔门计划后坚定地站在路明非的一边,直接或间接为他免去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听证会。 就在同一时刻,一个狰狞的银影跃起在所有人的面前,这头比狮虎还要危险的野兽弓着腰弹出,猛然发动扑击! 那对堪比纯血龙类的黄金瞳所绽放的的利光切碎了雨幕的黑暗,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至少三道拖曳着强光的烈焰以无法闪避的速度命中凶暴的猛兽,还有一道火焰与它擦肩而过,在雨幕深处的半空轰然炸开。 恺撒面色凝重,他甚至没有去查看奥丁的巨狼是否还活着,因为有更危险的一幕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继续朝刚才那枚空爆的火箭弹爆炸的方向发射!”他沉着指挥身边年轻的男孩和女孩们。 更多的火焰在他下达命令的瞬间便腾空而起,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生生伫立在那里,所有的炮弹都在那个领域的边缘被隔绝了,只见到巨大的涟漪荡开,战场中发生的事情似乎在那么几个瞬间清晰了些。 “是时间零的领域吗?”钢铁的洪流自恺撒的身侧穿行,金属风暴在短时间内压制住数量庞大的死侍的进攻,他微微挑眉。 “不是,时间零没有这种效果,事实上已知的言灵中只有无尘之地可以做到这一点。”兰斯洛特说。他们都反复观摩过路明非和奥丁作战的视频资料,当然知道那个强大的古老神明能够使用时间零这种堪称BUG的言灵。 即使隔着厚重的雨幕,他们还是能看到战场中央那些怪物般的影子。 “我们进不去!”恺撒双枪点射,把一个英灵打得后仰,他吼叫着。 这里的声音真嘈杂,所有人都在吼叫,每一支枪口都在喷吐雷霆,雨声和婴儿嚎哭的声音不绝于耳。 忽然有引擎轰鸣的声音响起,雪亮的大灯轰然打开,红色法拉利擦着布加迪威龙缓缓来到所有人的最前方,那个红头发的女孩甚至没有撇过头来看恺撒一眼,诺诺只是冷冷地说,“跟着我,这辆车被装备部改装过了,我能把那东西炸开!” 恺撒一时间愣住了。此刻枪声如雷,硝烟的味道连暴雨都无法洗刷,从天到地都是诡异的哭声,他却觉得世界从未有过的寂寥。 但容不得他多做思虑,因为诺诺的语调不容置疑,所有人都没有犹豫,仍然用火力压制英灵的进攻,却又迅速返回自己的座驾。 战场上就得死人,奇兰可以死,兰斯洛特可以死,皮埃尔可以死,恺撒可以死,没道理她陈墨瞳就不能做这个先驱者。 诺诺把油门踩到底,她身下的红色法拉利怒吼着冲入雨幕。法拉利的身后数十道光柱同时亮起,猛兽们咆哮着鱼贯而出! 那辆车像是红色的长刀,加速到极速之后喷管中吐出了明亮的火焰,诺诺咬着嘴唇,眼神凝视很远处那个以刀拄地的背影。 它被装备部的人加装了nos钢瓶,氧化二氮把引擎的潜力完全榨了出来,车身剧烈地震颤,诺诺都被加速度死死地压在椅背上。 可她的目光完全没有动摇。 她看到了,他们都看到了,两个奥丁! 那层透明的、锋利的领域能够隔绝一切攻击,但子弹撞击它的表面时,领域的膜上起了涟漪,这意味着它并不是坚不可摧的,它对能量的忍耐存在阀值。 诺诺几乎没有做出思考,她要把自己的座驾化作一枚巨大的炸弹,以两百公里的时速轰鸣着撞向神。 可忽然,就在她的面前,就在荒原的另一头,那仿如没入深渊的黑暗中传来沉雄的吼叫声,狞亮的车灯刺破了黑幕!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陈墨瞳,但停下来,接下来由我接管战场!”楚子航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法拉利的通讯系统中传出。在学院出发的车队要放手一搏的时候,自芝加哥出发的战士们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直到他们的距离够近,通讯系统才终于能够接收对方的消息。 只不过他们出战的只有寥寥几人,而更多的豪车仍然点着大灯照亮某处人与恶鬼火拼的战场! 那是一辆加长林肯,属于狮心会的加长林肯,它在距离战场一百米的地方停下。 红色法拉利旋转着在路面滑行,刹车被死死踩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准备怎么做?”诺诺大声问。 楚子航已经驱使座驾来到那道领域的边缘,他用三枪点射碎掉驾驶座前方的玻璃,隔着狂风暴雨去凝视那三个怪物般互相厮杀的身影。 透明的领域几乎就在他的面前,流淌着锋利的涟漪。 “师弟以前说如果有一天他要杀什么人一定要带上我一起,因为我就是一门人形自走山地炮。有时候我觉得这不是在夸我,可现在我觉得他说得真对。幸好我是人形自走山地炮。”楚子航说,他踏上加长林肯的引擎盖,明亮的君焰领域轰然张开,数千度的黑色火蛇在上面游动,和眼前透明的屏障碰撞,两个领域接触的边缘立刻出现一层气界,火蛇狂躁起来。 男人此刻无声地拔刀出鞘,随手挥出一道刀弧,振开绵绵雨丝,暴雨冲刷着刀刃,溅起寒澈的微光。 他其实还有一把刀,是装备部的作品,外形与村雨如出一辙,不过没有像原版那样采用日本特产的手造钢,而是以钛锰合金为原料,采用炼金工艺一次成型,刀刃的硬度和刀身的韧性比原版还有提升。 但楚子航还是更喜欢这一把御神刀,因为它是爸爸留下来的东西,那个男人在世界上只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楚子航,一样就是这把刀。 痛饮仇敌的鲜血的时候,这两样东西怎么能不待在一起呢? 雨水淋在村雨的刀身上,刀身红热,冷冰冰的水立刻化作升腾的蒸汽,被扑面而来的暴雨击碎。 君焰的高温附着在这把炼金古刀上,它现在能轻而易举地斩碎青铜! 骨骼的轻鸣在楚子航的体内响起。 一度暴血,开启。 二度暴血,开启。 人类的意识在漆黑的梦境中挣扎,楚子航缓慢地抬起头,双瞳仿佛封闭的炉门打开,光辉狂暴地溢出来。 金色的目光把巨大的威严灌入周围嘶吼着要吞掉楚子航的英灵们的脑子里,一瞬间他们觉得是一位神他们面前挣开了眼睛,居高临下,像是在云端俯瞰世间爬行的虫豸。 三度暴血…… 开启! 黑色的君焰领域短暂地宁静,然后伴随狂龙般的吼叫肆无忌惮地张开! 咔擦的声音就在诺诺面前响起,有什么东西在她的面前裂开了。 先试点一周,这一周每天都六千字大章,效果好的话就一直持续,不好的话就一周后恢复 113.雨落狂流之幕(8) 神站在雨中,赫赫威严如绝天之顶坠下大地,狠狠地压在路明非的身上,暴雨洗刷一切,却怎么也洗不掉神座上刺目的辉光。 两个奥丁,他们各自骑乘八足的天马,巨大的剑和扭曲的矛被提在手中,向下流淌溪流般的水。 他们居高临下地俯瞰路明非,好像已经胜券在握,此时不过是在欣赏猎物死去前的挣扎与哀嚎。 路明非站直了,他把色欲从地上拔出来,刀弧美得像是少女新画的眉,镜子般的刀面上反射出层层叠叠的火光,就着这光,路明非直视镜中自己那双不逊色于奥丁的黄金瞳。 “不要死。”他说。 “路明非,不要死!”他吼叫。 神与神都没有要趁着此时杀死路明非的想法,想来奥丁也是很有江湖道义的好汉,看到路明非倒下就等着他疗伤起来继续厮杀。他们如此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好似两座被火焰中的雕塑。 “我早该想到的,奥丁其实只是炼金道具赋予力量并操控的傀儡,而你就藏在那张面具的后面运筹帷幄施展阴谋。既然你能创造一个奥丁,那当然就可以创造第二个奥丁。”路明非随手挥刀,刀弧呈完美的半圆,血水呈现扇面状撒开,那是奥丁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他们的每一滴血液都炽热滚烫,在时间零的领域中缓缓坠下,落在积水中或者被雨滴击中就如盛开的曼陀罗那般绽放,绽放的同时就有白色的雾蒸起。 路明非的模样真是令人畏惧,青灰色的鳞片突出皮肤表面,骨骼极端畸变紧密咬合,黑色的骨刺突破身体表面,肌肉剧烈地隆起,每一根肌肉纤维都那么清晰,像是绞紧的钢缆。他还是穿着那身西装,西装的外面套着风衣,只是伤痕累累,血渗透出来,把白色的内衬染成红色。 恶鬼般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笑了,生与死的边缘他感受到的并非恐惧与寒冷,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那张坚硬的面孔仍旧是路明非的模样,却透着残暴和狰狞,绝对暴力的美与恶在他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漆黑的膜翼张合,像是天使与恶魔的融合。那双灿金色的瞳孔中射出凶狞的光。 路明非的身体里传出骨骼嵌合的脆响,那是刚才战斗中被击碎的骨头在迅速愈合,密布在男人身体表面正在向外渗出鲜血的伤口一条条修复,不要死的言灵在四度暴血的路明非手中简直像是神迹。 他握刀的手越发稳定,沉雄的轰鸣如狮虎的咆哮自他的胸腔中传出,那是心脏在更加有力地将新鲜的血液送往身体的四肢百骸。 战斗到现在,路明非已经知道仅仅依靠自己如今的状态绝无可能同时对抗两位能达到初代种级别的敌人,被真正的奥丁推到台前来的傀儡都有这样的实力,难以想象真正的奥丁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对手。 “我知道你就在那张面具的后面看着我,真是让人厌恶的眼神,像是躲在水沟中等着吃些腐肉的老鼠。伱一定在酝酿什么阴谋,你一定在谋取什么权力,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路明非缓缓提刀,他的声音越发震耳欲聋,简直像是喉咙里藏着雷云,牙齿间咬着钢铁。 “他的名字是荣格.赫尔佐格!”路明非用极重的声音吐出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简直就像是在吐出一口浓痰。 色欲的刀尖已经对准矮坡上的奥丁,黑影们此刻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天际炸开的雷霆如盛开在世界彼端的巨树,惨白的光照亮阴影、照亮路明非的刀弧,也照亮了其中一个奥丁面具上自右上拉到左下的裂痕,路明非记得那道裂痕,是他在三峡的时候亲手斩下,他甚至差点杀死这个神。 剑与矛也被抬起来,神与神没有交流,只是忽然便迸发出仿佛来自远古的杀意。 “来!再战!”路明非狞吼。 可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沉沉的叹息在他的耳畔回响,一时间好像雨声与雷声都消失了,更别说那些狂暴的枪鸣。 一切都变成灰色的,世界陷入了某种连宿命都要停滞的漩涡,那不是某个龙王的能力,也绝不是某个言灵能做到的效果。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小魔鬼。 “哥哥,我来晚了。”小小的男孩似乎是从后面抱住了路明非,他那么柔软,路明非那些张开又扣紧的鳞片刺穿他的皮肤,滚烫的液体顺着鳞片的缝隙流淌。 “路……鸣泽。”路明非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茫然。 —— 村雨被楚子航提在手中,刀尖触碰林肯的引擎盖,被风吹得微微摇晃,金属碰撞的轻鸣就自雨中响起。 三度暴血之后,楚子航已经彻底跨过了临界血限,这种状态下他甚至能够和耶梦加得对冲。 君焰的领域几乎无限制地扩张,那是王与王的战场外,另一个君主的驾临! 首先是那层囊括范围甚广的透明屏障,疑似无尘之地的言灵领域在瞬间承受远超其忍耐阈值的能量,如被正面猛击的车窗玻璃一样碎裂。 狂流的雨幕都在瞬间被震散,领域破碎时产生的元素乱流卷起巨大的漩涡,如恶鬼般在荒野上呼啸。 君焰的领域好似不可阻挡,黑色的炽热气界如狂潮般摧枯拉朽地向着战场的中央推进,匍匐在地面的黑影们发出凄厉的嚎叫。他们被数千度的高温包裹,有些立刻化作黑色的烟雾流淌入沸腾的积水,有些则由内向外的焚烧起来,皮肉与内脏都被焚烧殆尽,只剩下青铜色的骨骼仍旧伫立。 黑色的超高温气界以稳定而又缓慢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向前推进领域的边缘所过之处地面上立刻腾起滔天的大火,那是英灵们经过漫长的岁月风化之后,干枯的身体噼啪作响,而天空则遍是白色的蒸汽。 君焰的领域就这样湮灭一切,裹挟着与寂静同时发生的死亡一起悄无声息地接触了藏在最深处苍青色的时间零领域。 当高温的黑色火蛇缠绕上苍青色领域表面的涟漪,手持巨剑将要对路明非发起冲锋的奥丁缓缓的转身。 那只气灯般明亮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他的视线穿过升腾的白气、穿过密集的雨幕,也穿过正在交融的领域边缘,与同样面无表情形同龙类的楚子航的视线碰撞。 他们互相凝视,煌煌的黄金瞳几乎要燃烧起化作实质的火焰,两个人的眼神都杀机凛然,却又茫然无措,像是隔着黄泉对视,分立于两个世界的生者与死人。 奥丁的面具发出轻微的脆响,这声音被消弥在暴雨中,可沿着他那只辉煌的黄金瞳向下,细细的裂纹像是闪电劈开苍穹。暗金色的液体沿着缝隙向下流淌,说不出那究竟是血还是泪。 “爸爸,我找到你了。”楚子航轻声说,他的表情说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因为有坚硬的骨骼。和锋利的鳞片互相咬合,锁死了他的面部肌肉。 奥丁转过身去。巨剑嗡鸣从重又将剑锋对准神座前的路明非。他的背影宽阔而宏伟,向四面八方迸发着赫赫的威严。 楚子航沉沉地吐出一口浓郁的浊气,他浑身松懈,仰望天空,黄金瞳似乎暗淡了那么一瞬,孩子般的迷茫在那双暗淡的黄金瞳里一闪而逝。 然后他浑身的肌肉重新紧绷,身体微微弓下去,仰起的头也重新低垂。 如狮虎般威严的男人全身都生出细密的鳞片,仿佛青黑色的铠甲,鳞片猛地扣紧! 同时关节逆反,指甲突出为利爪。 那辆经过改装之后引擎盖能够抵御大口径子弹正面射击的加长林肯轰然塌陷,整个前半部分都被撕裂,踩得凹陷,电光四射。 他狂奔起来,领域爆发,炽热的黑色火流一闪而灭,高温瞬间熔化了脚下的金属。 楚子航一跃而起,挥刀要杀入神的战场! 雷霆轰鸣,雨幕都在震颤,又一处横亘天际的闪电把惨白的光洒向一望无际的荒原。时间零的领域破碎的瞬间,另一个奥丁轰然转身,他座下的骏马斯莱普尼尔将前蹄高高抬起,它的呼吸如此沉重,从鼻孔和嘴角都溢出闪电的碎屑。 那支青铜铸造的扭曲的长矛被奥丁高举过顶,神的目光冰冷,好像只是要踩死一只脚下的蚂蚁。 命运圣枪昆古尼尔! 楚子航的瞳孔微微收缩。自从在夔门计划露面之后,他就从各个渠道寻找过这把武器的信息。绝对死亡和必然命中的概念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或者龙才能将之挣脱。 可如狮虎般奔袭的男人毫不畏惧,也不退缩,他微微仰头凝视奥丁的独目,村雨滑出新月般的弧光,似乎要斩断死亡的命运。 楚子航并未见过真正的昆古尼尔,所以他并不知道。眼前,奥丁投掷出来的其实是一个赝品。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无味,甚至有些欢心。 寻仇的时候怎么能畏惧?你日思夜想的仇敌就在面前,你只要割断他的喉咙,刺穿他的心脏,剁下他的脑袋,哪怕被血溅了一身,哪怕在这个过程伤痕累累,你也要杀死他! 如果你死在这条路上,你的朋友会带上你的刀剑重新踏上这条征途,他最终会带着神的脑袋到你的墓碑前来祭奠你。 而你的墓碑上会写“这里埋着一个向神挥刀寻仇的男人,他的名字是楚子航,他的一生精彩无比,死去的时候也是站在神的面前未曾跪下”。 这么想着,楚子航就狂笑起来,他知道路明非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 那就来吧,神,看是你掌中的命运锋利,还是我的仇恨炽热! 锋利的武器撕裂空气的声音像是喷气式战斗机掠过低空时的爆鸣那般震耳欲聋,楚子航挥舞村雨,刀刃划出锋利的弧度,在雨幕中留下黑色的火焰。 数千度的高温热流似风卷般过境,楚子航狂奔的时候带起锋利的气流,气流卷过那些仍旧伫立的青铜色枯骨,立刻有白色的灰被吹起来,然后又被从天而降的暴雨冲刷干净。 楚子航像是肆无忌惮的猛兽撞碎眼前的雨幕、白雾和枯骨,他的脚掌踏过地面,就是这零点几秒钟的时间,立刻就将松软的泥土烘干,留下焦黑的印记。 积水全部被蒸发,刀刃反射出闪电惨白的光。 他看到了,就在面前,有什么东西如龙般撕裂天空,撞碎雨幕,发出尖锐的嘶鸣,似乎从天而降,要贯穿他的心脏! 楚子航吼叫,挥刀的轨迹成十字,封锁了扭曲的铁矛前进的任何一个方向。 他要把刀锋送进神的心脏,又怎么会死在这里? 铁矛的速度甚至超过声音,它在前进的时候扭曲的纹路便挤压空气形成数道追随它前行的扇形水幕,闪电再次撕裂天际,惨白的光毫无保留地挥洒向整个荒原,楚子航一跃而起,剧烈的高温从他脚下发力的地点向四周扩散,像是苍白色的龙在吞噬一切,所有的积水都被蒸发,浓郁的白色的雾随他升腾而起。 铁矛呼啸着坠下,那真是威势十足的一击,纵然是奥丁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在抛出长矛后胸膛也微微起伏。 那只金色的独目追随长矛的轨迹,似乎要亲眼目睹它死死扎入楚子航的心脏,然后贯体而出。 时间好像都在此刻暂停了,那只似乎从云端抛下的长枪带着扑面而来的锐利飓风,仅仅是狂躁的气流便几乎要掀翻楚子航面部的鳞片。 他的瞳孔收缩,浑身骨骼却爆响,虬结的肌肉起伏间便能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由不得楚子航犹豫,四度暴血的阈值就就要在他的意识深处被冲垮! 他从未将暴血这种能力推进到恐怖的第四度,很难说那种状态下的他究竟是人还是什么。 楚子航的身体本来就很不稳定,龙的狂躁正在缓缓吞噬他身为人类的理性,但此刻已经由不得他再继续犹豫,灵魂深处的黑暗犹如潮水起起落落就要吞噬他的意志。 黑暗中有个有个高大的人影朝他伸手,似乎是要拥抱他,楚子航也伸手,似乎是要拥回应那个人的拥抱。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他觉得莫名的熟悉,莫名的温暖。像是爸爸。 伴随悠长的一声长叹…… 有人从侧面飞来一脚! 这一脚凶猛地踹在楚子航的侧脸,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狰狞的脚印。 这记飞踹真是势大力沉,楚子航在地上翻滚着被倒飞出去十几米,等到稳住身形好不容易坐起,只感觉眼冒金星,原本覆盖脸庞的面骨完全碎裂。 他将封神之路推进至第四步的进程被打断了,楚子航有些惊愕又有些恼怒的看向那个袭击自己的人。 男人一时间似乎愣住了。 那张侧脸虽然生长出纤细又坚硬的骨突,还布满了细密的铁青色鳞片,可他还是认识它的主人。 是那个时常有些跳脱、还老喜欢缠着路明非的小师妹夏弥,可那副魔鬼般狰狞的身体又不像是那个白白软软的女孩,倒像是一头愤怒的母龙。 女孩的黄金瞳在雨幕中熠熠生辉,像是于黑暗的殿堂里始终被烛光照亮的王座,比岁月都要沉重的威严就从王座上向四周发散。 她赤身裸体,纤细玲珑,锁骨依旧伶仃,蝴蝶骨也伶仃,铁青色的鳞片有规律地嵌合,随着女孩的呼吸,那些锋利的鳞片就在雨中缓缓舒张,鳞片的底部流淌出猩红色的液体。 女孩的身体柔软,那些被临时激活的鳞片生生撕裂她的肌体,从血肉中钻出来。 就是这些刺破皮肤茂盛生长的钢铁般的鳞片把那身卡塞尔学院的校服撕成了碎片。 她的全身都已经龙化,膝关节反屈、手指、脚趾都畸变成黑色的利爪,但还是美,美得惊心动魄。 可真正让楚子航不寒而栗的,是那以古老炼金工艺锻造的钢铁长矛,它正被女孩单手握住,疯狂地扭动、挣扎,却不得寸进! 那具纤细的身体里喷涌出山一般的力量,连奥丁掷出的长矛都被摘取! 巨大的力量从长矛传递到夏弥的身体,又通过夏弥的身体传递到她脚下的地面,长矛在她的手中扭动便撕裂掌心的皮肤,炽热的鲜血飞溅。 地面从夏弥的脚下龟裂,延伸出去巨大的沟壑,她终于伸出另一只手,居然双手握住铁矛,然后强行止住了它的扭动。 巨大的轰鸣声从夏弥的手掌中传出。 她拧断了那支几乎无法被摧毁的炼金武器。 奥丁身下的斯莱普尼尔发出沉重的嘶鸣,它无法再继续平静了,真正的君王驾临,伪王都该跪拜! 夏弥昂起脸,任凭那些雨水流下,她的黄金瞳越发炽热,面骨发出“咔咔”的微声,扭曲起来,嘴裂变大,牙齿突出如利剑。 “你怎么敢!”她暴怒地咆哮, 夏弥那反弯的膝关节爆发异乎寻常的巨力,身影借助高速的移动在暴雨中消失不见。 可谁都知道她的目标是哪里。 神也开始惊慌。 没时间写到六千,先五千吧。汇报成绩,六千字大章订阅反而下降了。 114.老板 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轻柔的风撩拨波光粼粼的芝加哥河,河畔人流不息,车流如钢铁的洪流井然有序。 hyattregency chicago总统套房的巨大落地窗后,高挑的女孩居高临下地俯瞰街面的人潮。而在卡塞尔学院CC1000次列车必经之路的无人机通过卫星传输信号,那场雨幕中的征伐清晰地呈现在酒店巨大的室内放映机上。 酒德麻衣的目光仿佛要穿过遥远的距离落在那处战场上,那里有神与神,也有王与王。 简直就像是传说中诸神的黄昏,和神沾点边的东西都提着刀剑赶赴战场。 穿着白色丝绒睡衣把自己埋在天鹅绒被子里的苏恩曦倒是神色轻松,一手抱着薯片一手捏着装满加冰伏特加的高脚杯,睡眼朦胧、面色红润,倒像是在看什么有意思的家庭伦理剧。 “奥丁这种东西,就这么放任我们的小白鼠独自应对没有问题吗,我真的有点担心他被打死。”酒德麻衣皱眉。 “对我们的宝宝有点信心嘛,你看看你看看,他这一刀多漂亮!这燕返!真帅啊!还有八块腹肌,真不愧是男神级的花美男,我都想把他的照片拿来当壁纸了!”苏恩曦兴奋地攥紧拳头。 酒德麻衣的眉头越皱越紧,“我们以前在南非捕获过被当地人藏在钻石矿里供养起来的次代种,那次行动里调用了七辆南非军方提供的号角坦克,还出动了从中东、西伯利亚和墨西哥征集的人数达到三位数的精锐雇佣兵,就算这样还是损失惨重。奥丁这种东西比次代种更加强大,而毫无疑问,这次行动中密党并没有寻求美国政府的帮助,他们没有出动坦克,更没有成建制的军队加入战斗。就靠卡塞尔学院那群不着调的学生,他们真能全身而退?” “那可不是什么不着调的学生,让我想想……首先是从入学考试便被认为血统评级其实改在S级、黄金瞳永不熄灭的楚子航,然后是加图索家组寄以厚望的继承者恺撒,还有都快发疯了的陈墨瞳,对了对了,还有我们最可爱的皇女殿下。”苏恩曦笑眯眯的,“看你一脸紧张的样子,别担心,伱看老板那么在乎路明非,那这小子的名字就从生死簿上被划掉了,他死不了。” “更重要的是,”苏恩曦嚼着薯片含混不清地说,“那个小龙女也在,这种状态下的奥丁打不过小龙女。” —— 就在一小时前,苏恩曦和酒德麻衣应了老板的邀请在hyattregency chicago酒店进行了今年开春的第一场会面。 在原本的计划中,酒德麻衣应该紧随楚子航从芝加哥城外出发,奔赴路明非遇伏的战场,但那个暴君般的老板临时改变了他们的计划,她不得不把鲨鱼皮的紧身作战服换成了露背晚礼服,把贴身藏好的利器换做了高艳的配饰。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酒德麻衣和苏恩曦都在这间酒店的套间里。 hyattregency chicago不仅仅是卡塞尔学院的资产,苏恩曦本身也持有相当一部分的股权。为了满足这位股东女士的特殊要求,经理特意从新墨西哥州请来了一位擅长特辣薯片制作的厨师为苏恩曦服务。 接收任务取消指令之后,回到酒店时,扮作小厮模样的老板就已经推着银色的餐车候在房间的门口了。餐车里是从西伯利亚空运来的冰块和产自法国普罗旺斯酒区略带橙黄的顶级干桃红酒色,配菜则是厚切的三文鱼片和香煎顶级和牛。 纯白色的信件就夹在餐车的便签里,直到最后酒德麻衣才知道那里面是下一个任务的任务要求,除了时间地点,任务居然还有着装规范,“请带上加绒保暖衣”。 芝加哥的春天还是很冷,冷得沁骨,薯片妞还穿着羽绒服,老板脱掉小厮的衣服后里面却只有一套很考究的西装。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在老板的服侍下走进自己的总统套房,分明只是在推开一扇颇有些豪华的酒店橡木密码门,但它被推开时的质感却像是瑰丽而又沉重的花梨木。 苏恩曦和酒德麻衣一人推一扇,门缝中立刻有绚丽的光灌出来,那些光柔和得像是绵软的丝绸。 眼前的一幕真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她们确实站在hyattregency chicago酒店的顶级总统套房里,可落地窗外却并非繁华的、清晨时分生机勃勃的芝加哥,而是浩瀚无边的大海。外面的时间也并非白日,反而夜色正浓。 漆黑仿佛深渊的天幕下挂着几百道淡青色的极光,柔和绚丽,像是一幅能够覆盖整个天空的长裙,它的边缘以最轻薄的淡青色丝绸装饰。又像是世间人类所能想象与目睹的最美好的画卷。 绵柔的光就是那些绚烂的极光。 “女神的裙摆,漂亮吧?”老板看上去是个很威严的年轻男人,说起话来却莫名有些贱兮兮的。他把花枝招展的女孩们引到桌边,为她们分别拉出餐椅。 “我们这样也算是掀过女神的裙子了。”他一边为两位女士斟酒一边笑嘻嘻地说。 酒德麻衣翻了翻白眼。 老板永远是一个这样不着调的人,可他有时候又会像高居王座的君主那样威严,所以她们永远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等到服侍两位伯爵夫人般优雅高贵的女士坐下之后,老板才不急不缓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挂上餐巾,然后落座。 他就这么面朝着落地窗坐下,气场立刻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一时间眼神深邃得让苏恩曦都有些莫名的看不懂,皇帝般的威严从男人的身上向外发散,他坐在那里,那里就成了这个封闭空间里真正的权力的眼。 “首先我要说,麻衣你的工作完成得很棒,我们的小白兔整个假期都很安全,那些藏头藏尾的小丑们没能打扰小白兔的闲暇时光。”老板端起酒杯。 “他可不是什么小白兔,分明是一头斑斓的山间猛虎。”酒德麻衣也举杯,“不过想暗地里找他麻烦的人确实不少,我把他们敲晕之后全部扔上了去索马里的海盗船。”混血种社会中想从路明非手里弄到点好处的家伙不在少数,这些天他能过得那么轻松写意,少不了酒德麻衣的暗中护持。 “其次我要感谢恩曦为我们这个团队所做出的贡献。”老板再度举杯。 “员工如果不能创造价值,那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苏恩曦淡淡地说,但她也举起酒杯,这么看来她根本就不像是某个无良老板的下属,倒像是某种平等的职务。 “恩曦,你做得很好,但仅仅是证实了极北之地和公猪尼奥之间存在某些间接的联系还不太够,我需要完全掌握文森特那个老狗和那只公猪所有的资金来源账号信息,还有他们的资金最后又流进了哪里。”老板和女孩们捧杯,然后把酒液一饮而尽。 最近他布置的任务越来越艰难了,几次把苏恩曦和酒德麻衣逼到生死的绝境。 “你知道给文森特和公猪尼奥转账的账户加起来有多少个吗?”苏恩曦端着红酒,透过杯中的冰块去看老板的眼睛,“一千一百万!一千一百万!这活儿我干不了,至少得有台超级计算机才能完成这么庞大的计算工作!” “我相信你。”老板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个阳光的大男孩,“再难的事情也难不倒我们家的恩曦,要超级计算机就自己造一台咯,反正我们的钱放着也是放着。” “喂喂,你们挥霍的每一个铜子儿都是我的血汗钱好吗?”苏恩曦抗议,她随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研发一台超级计算机的成本接近一百亿美元,我们能拿出来那么多钱,但没必要,咱们可以租。” “这东西也能租?”酒德麻衣震惊。 “我和爱尔兰高端计算中心主任有交情,给点钱就能买通他让我用一段时间那台超级计算机‘KAY’。”苏恩曦笑笑,“租金我给他两亿,很划算。” “有关系真好啊,要是咱们能和五角大楼搞上关系,直接就用战斧导弹把极北之地整个炸飞掉,也省了那么多麻烦了。”老板感慨地说。 酒德麻衣奇怪地看了一眼老板。 某种意义上来说老板是阿拉丁灯神一样的家伙,他能做到几乎任何事情,那艘承载了极北之地所有成员的核动力破冰船虽然结实,但弄沉它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从刚才老板的话来看,这似乎即便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无力做到的事情? “所以你把长腿从上一项任务中终止然后叫回来是为什么?除了给我出个难题,肯定还有别的任务对吧?”苏恩曦叹了口气。 “喏,确实有新的任务,这不是让你们提前适应一下环境吗,我可费了些功夫才把极光搬过来。”老板摊摊手,“而且我还准备了帮麻衣你御寒的衣服和一张价值一千万美元的船票哦。” “我的任务是潜上那艘YAMAL号?”酒德麻衣若有所思。 “差不多吧,不过不是潜入这种很鸡贼的做法,我们买了票的,是正大光明地登上去,是最尊贵的VIP客人。”老板说,“所以你明白你的任务了?” “干掉文森特那个老狗?”酒德麻衣说。 “呃……虽然也算是备用方案吧,不过暂时还不用。” “使核反应堆过载自爆,炸沉YAMAL号?”苏恩曦跃跃欲试。 老板地眼角跳了跳,“我一直以为恩曦你应该是我所有的小助理里最温柔的。” 苏恩曦摊开双手,“老板你看人一向不怎么准。” “总之不要那么暴力。”老板说,“上去就行了,和YAMAL号一起行动,它去哪儿你去哪儿,时刻和我们保持联系,同时调查那艘船上藏着什么秘密。文森特对外宣称星之玛丽亚在不久前去世了,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酒德麻衣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必要的时候,我是否有权限炸沉那艘船?我的意思是,当YAMAL号上的东西会威胁到路明非或者威胁到我们的时候。”她忽然问道。 老板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最后他说,“你自己决定吧,但你得保护好自己。” 酒德麻衣没有说话,只是耳垂情不自禁地有些泛红。 老板站起身来,他继续为自己倒满红酒然后一饮而尽,但那么多细密的纹路就像是蛛丝一样从那只拿着酒杯的手掌向手腕蔓延,几乎是在瞬间就覆盖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鲜红的血从那些纹理里渗透出来,他伤痕累累,腐朽与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酒德麻衣和苏恩曦睁不开眼睛。 窗外海浪翻涌,极光似在世界的尽头,那么棉柔的光中世界却并不温和,反而因为海浪的互相拍打儿又连续的轰鸣响起,比雷霆还震耳欲聋。 让人想起厮杀时的战鼓被敲响。 酒德麻衣看清了那些纹路是什么,她忽然就变了脸色,“怎么回事,这一次伤得这么重?” 老板甩了甩手,血就像雨那样飞溅,他笑了笑,脸上也是裂纹。 “昆古尼尔要杀死路明非,那当然是不被允许的,它那样的卑贱之物,怎么敢染指终极的王座。可惜我还没有完全恢复力量,昆古尼尔又是概念的代行者,我要和它对抗当然要付出代价。”老板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 苏恩曦的面色阴沉,而酒德麻衣骨节都因为用力握住刀叉而有些发白,她伸手去牵老板的衣袖,“你不会有事吧?” 老板抚摸酒德麻衣的脸,他凝视女孩的眼睛,忽然笑出了声,“我受了伤,但没到死掉的地步,我是世界上最大的魔鬼,能杀死我的只有耶和华。” 酒德麻衣呆呆地看着他。 苏恩曦忽然猛地站起身来,“你到底在哪里?我可以雇佣全世界最精锐的佣兵把那里炸成废墟然后把你找出来。” “你们做不到的,那是我这种人的战场。”老板笑笑。 随后一切崩塌,极光和海潮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桌上银质的餐具和空了的酒杯。 床单上残留了溅起的那一蓬鲜血。 今天四千字明天发一章七千字的大章 115.天空与风之王(七千字大章求订阅) 整个世界都化作暗淡的灰色,时间在这片灰色里停止了流动,一切都静止下来。 路明非紧绷的身体便松懈了,他抬头去仰望奥丁的铁面。他们的身形相同、面容相同,连迸发出火炬般光辉的独目也完全相同。 “这么说来奥丁其实是能够量产的怪物是吧?就像电影里的美国队长。”路明非的声音冰冷且坚硬,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觉得这世界真是操蛋又令人无助,一个奥丁就能够让整个密党焦头烂额,他甚至能够带着积攒了数千年数量庞大的英灵骑乘八足的骏马斯莱普尼尔直接杀入卡塞尔学院。 而如果这样的怪物其实数量很多呢?两个,三个,甚至五个,六个?那就是一支纯粹由龙王组成的军团,面对这样的力量就算全世界范围内所有的混血种史无前例地团结一致,也无法阻挡神明莅临世界的狂潮。 “他们可不是什么美国队长那样的垃圾货色,真要拿复仇者联盟作为战力对比的话,哥哥你得把奥丁想象成绿巨人或者雷神索尔那样的东西。”路明泽的声音懒洋洋地从路明非的身后响起,小魔鬼还是从背后抱着他,有滚烫的液体从路鸣泽的身上溢出来,沿着路明非浑身鳞甲的缝隙向下流淌。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可路明非分明从小魔鬼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虚弱。他握住路明泽的手,转过身去看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弟弟。 小魔鬼还是一如既往穿着黑色的西装,脚下踩着手工定制的皮鞋,胸襟上别了一朵怒放的白色玫瑰,可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密布男孩的身体,一滴一滴的鲜血就从这些裂缝里渗透出来。这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陶瓷娃娃,虽然精致可伤痕累累,好像随时都会彻底碎掉。 路明泽歪着脑袋去看路明非。他还是在笑,笑得很灿烂也很可爱。可路明非忽然就怔住了,他觉得有那么巨大的悲哀和愤怒正从自己的灵魂深处涌出来,像是黑色的狂潮将要吞没世界。 他颤抖着伸手去摸路明泽脸颊上的伤口,温热的血沾满手掌,传递来奇怪的触感。 “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样?”路明非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颤抖,又从中透射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大愤怒,路明泽就像一只正被主人抚摸的小猫那样用自己的脸轻轻地去蹭路明非的手。 那股隐隐的悲哀忽然间变得浓烈得像是要从身体里钻出来的火焰,路明非张了张嘴,只觉得莫名巨大的酸楚正在自己的鼻腔酝酿。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从来都没有真的把小魔鬼当做自己的弟弟,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魔鬼与浮士德之间的关系,路鸣泽引诱他出卖灵魂,然后满足他的四个愿望。 这四个愿望可以是满世界屠龙杀死那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君主。也可以是一栋坐落在波涛菲诺的宫殿,他路明非是宫殿的主人也是一个国家的皇帝,他的后宫团里有诺诺作为皇后、夏弥零作为贵妃、陈雯雯苏晓樯和柳淼淼就勉强做个嫔妃吧什么的。 路明非一直都觉得自己只要用掉四分之三的灵魂,最后一次打死也不交换就万事大吉,这样他的灵魂就永远不属于路鸣泽,如果真有天堂地狱什么的,凭着他的功绩死了怎么也能在天堂摇个号。可浮士德的灵魂其实早已经堕入了地狱,他看似能上天堂,谁又知道那天堂里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呢?说不得浮士德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冲进天堂里却见到魔鬼正搅合着一锅热油转过身来对他嘿嘿一笑说老铁来了等你好久了,准备下油锅吧。 可再一想,在上一段时空里他路明非是那么没用的一条废柴,连芬格尔那种败狗都有过EVA学姐,而他暗恋诺诺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也谁都知道没戏,他喜欢的人委实不多、喜欢他的人也确实很少,真有那么一个妹子愿意跟着他这条废狗翘家还想和他一起去韩国在海棠花树下一起吃冰激凌他吃香草味的妹子就吃草莓味的,可他却把人家妹子弄丢了。 说到底最后一直陪在路明非身边的人都是路鸣泽,要去杀死诺顿的时候是这样,要冲回去救楚子航弄死芬里厄的时候是这样,在东京多摩川红井里发了疯似的要宰了赫尔佐格的时候还是这样。生也好死也罢,最后都只有他们相依为命。 况且说起来路鸣泽也算是个有信用的魔鬼,当年路明非从红井走出来浑浑噩噩孤单地走进东京新宿街头,天空斜斜地飘着大雨,路鸣泽就跟一条被遛的小狗那样屁颠屁颠跟着,淋得湿湿的。那次路鸣泽一反常态地没有说些犯贱的话,只是默默地跟着,路明非实在忍不住就问他为什么不打伞,说的时候还真的像是摸一只小狗那样去摸摸路鸣泽的脑袋。小魔鬼也不反抗,就像现在这样歪着脑袋去看路明非。他说哥哥你很难过,所以想淋雨,我是伱弟弟嘛,你淋雨的话我也跟着淋雨啊,你难过我也会难过啊。 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的碎片就像是从深水向上鼓起的泡沫,没由来地在路明非的脑海里炸开。可他来不及想那么多。 他只觉得停滞的雨幕像是生与死的界限,每一滴雨都倒映出一个人的一生,那些人在死去之后站在黄泉的彼端向着生者招手。 路明非忽然深深地叹息。他真的是个很怪很怪的怪物,楚子航死去的时候能在墓碑上写“这是一个曾向神挥刀寻仇的男人”,可他这样的东西死去的时候墓碑上又该刻什么呢。如果那个时候路鸣泽还活着的话他还能让路鸣泽帮忙想想,小魔鬼大概是知道些什么的,可如果路鸣泽也死了呢? 那大概才是世界上真正的孤独吧,连死掉之后墓碑上该写谁的名字都不知道。其实想想师姐和师妹大概会很愿意把她们的名字刻在路明非的墓碑上,可路明非不愿意。他这样的怪物,死去的时候就该和一切悲哀的东西远去。 “哥哥,我没事,一点小伤很快就可以恢复的。”路鸣泽轻轻地去拥抱路明非,小小的身体里好像藏着炭火那样灼热。 路明非的黄金瞳熠熠生辉,他轻轻地抚摸路明泽的头发。“你在骗我,我们曾一起杀死过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和白王赫尔佐格,每一一场厮杀过后,你都从未如此虚弱过。路鸣泽,你的状态很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路明非的声音低沉又嘶哑,龙骨正在压迫他的声带,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他。 “哥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敏感。”路明泽松开路明非,他退后两步,吐了吐舌头,“你正在做的事情触及了某些人的底线,他们想要杀死你。昆古尼尔被提前唤醒了,那支枪是概念中的武器,你是我哥嘛,我当然得帮你把事情摆平咯,就去把昆古尼尔揍了一顿,路上耽误了点时间,这时候才到。你别看我受了伤,昆古尼尔差点被我撅断了都。” 路明非的眉头皱起来,他没有说话,却已经想明白为什么伏击开始的时候奥丁只是骑着马摆POSS,原来是因为那支枪被路鸣泽挡住了。 手持洞悉命运的圣枪昆古尼尔的奥丁威胁程度不亚于一位真正的龙王,可如果失去了那支枪,奥丁就只是一个超级加强版的次代种罢了。至少如今这个状态的奥丁是如此。 路鸣泽耸了耸肩,摊开双手,“我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哥哥你以后可得经常照顾小弟我的生意。”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声音又变得有些贱兮兮的,可还是藏不住那一缕虚弱。 “你正在调查的两件事情,极北之地和公猪尼奥,也不知道该说是你的运气好还是差,这两件事情有很大的关联性。它们的其中一个连接点是你记忆中的荣格.冯.赫尔佐格,那只躲在臭水沟里偷吃腐肉的老鼠,他正是出自极北之地,而赫尔佐格在日本建立死侍孵化池时的野生混血种来源又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公猪尼奥。” “这么说是我对赫尔佐格的调查引起了某些人的忌讳,他们和奥丁是盟友,要杀死我以免某些秘密的计划曝光。”路明非自然而然地展开联想,可路鸣泽摇了摇头,他说,“虽然依旧没有查清楚那些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我可以确定赫尔佐格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这些人虽然也对白王的遗产很感兴趣,可赫尔佐格并不是他们获得这种这个遗产的唯一途径。” 路明非默默地打了个寒颤,路明泽这句话的含义是他并不否认有什么人或者势力正藏在连赫尔佐格都不知道的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们是世界上最大的阴谋家,很可能每一位龙王的复苏都在这些人的日程表上。从青铜与火之王到大地与山之王,再到白王,而这份日程表的最后一定写着某个伟大的古老名字,那个名字的主人世界究极的王座,黑色的皇帝尼德霍格。 “我想你真正触及到他们底线的行为是你对极北之地的调查。”路明泽幽幽地说,他仰头去看头顶那些停滞在空中的硕大雨滴,每一滴雨水的表面都光滑,倒映出奥丁身上那煌煌的火光。 “极北之地所拥有的那艘核动力破冰船常年游弋在北冰洋上,他们对外宣称是在寻找神秘的希柏里尔,要将上古的神迹重现天日。可我和我的团队对这个组织与公猪尼奥的资金来源做过调查,有趣的是给他们提供资金的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个组织。因为那个组织给极北之地与公猪尼奥转账的方式都一模一样,都是通过银行系统里完全不同的几百万张信用卡以苏黎世银行为中转向极北之地和公猪尼奥指定的银行卡汇款。”他说。 路明非深深地吸气,他觉得自己大概就要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某些真相了,那个真相和隐藏真相的阴谋会牵扯出很多人,甚至最终指向唯一的王座,黑王的王座。 “可是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监视我,奥丁又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袭击我。”路明非说。 “哥哥你可以通过东京事件来判断那个藏在这一切事件后面的组织的行为逻辑,他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很强的目的性。比如投入资金支持公猪尼奥,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支持赫尔佐格的研究。可他们最终连白王的王座都没有染指,这说明这些人一定谋求着远比白王的权力更伟大的东西。”路明泽冷冷地说,“除了尼德霍格那至尊的权柄,世界上还能有什么能比白王的宝座更加珍贵?” 路明非对此早有预料,他没有做出太多的表示,只是握刀的手更用力了些,骨骼咔咔作响。 “哥哥你一定也猜到所谓希柏里尔可能是一个藏在北极圈里的尼伯龙根了吧?”路明泽微笑着问。 “除了尼伯龙根,我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样的神代大陆能够在如今这个卫星满天飞的时代里仍然隐匿在冰山之中。”路明非正面回答路鸣泽的问题,极北之地所追寻的希柏里尔是很神秘的名词,他和师姐花了一整个寒假的时间来调查这个名词所代表的的意义。 在传统的希腊神话中,希柏里尔人是居住在希腊以北、极远处的族群,他们的国度就被称作希柏里尔,在古拉丁语中的意思是“在北风之外、太阳终日不落”。在这一个神话体系中,太阳神阿波罗会在希柏里尔度过冬天,忒修斯和珀耳修斯也曾经拜访过希柏里尔,那里应该是某种独立于奥利匹斯神族之外的神族领地。 有很多著名的希腊和罗马作家都描述过希柏里尔这个国度,老普林尼、希罗多德、维吉尔和西塞罗都有这样的著作,在这些文献中希柏里尔人拥有千年的寿命,但在这个国度太阳每年只升起一次,还拥有数量庞大的黄金,这些黄金由能发出龙吟的狮鹫守护。在现代的眼光看来,这些记载反映了北极圈的极昼和极夜,地球的最北端一年的确只会有一次太阳的升起。这一切都说明极北之地所信奉的教条并非毫无根据。 但世界上没有神,所有所谓的神都是龙。那么对希柏里尔的解释就只剩下尼伯龙根这一条了。 “你和陈墨瞳的推测没有错误,虽然仍然不是最正确的思路,但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不过我要说的事实可能比这还要惊悚。”路鸣泽身上的裂纹还在渗出血来,那些血好像最昂贵的红宝石那样绚烂,却又带着鲜血特有的腥甜,那些味道弥散在空气中,挥洒到静止的雨幕里。 “按照我们原有的剧本,命运仍旧该走在正确的轨道上,即便我发现了这个事实,你也没有能力去接触它,但哥哥,这一次你的变化很大,我不能再书写我们的宿命了,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情你该有知情权。”路鸣泽的双眼之中是黄金的色泽在流淌,又像是盛开的金色曼陀罗在缓缓旋转。 他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那艘破冰船在寻找的希柏里尔,那个神国,那个尼伯龙根,有更大的可能是黑王尼德霍格的埋骨地与孵化场!” 路鸣泽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在牙齿间咬着钢铁,恨不能磨牙吮血,可双眼中的威严沉重得像是高山,这样他的语调便又像是愤怒的君王在叱责佞臣! 路明非如遭雷劈。 他用手中的色欲拄着地面,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胸膛中发出战鼓轰鸣般震耳欲聋的声响,他深深地呼吸,只觉得有荒古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仿佛有参天的王座在他的面前树立,王座钢铁嶙峋,狠狠地扎根于极北的冰海深处,翻涌的波涛发出雷霆般的轰鸣,一根根写满箴言的古老铜柱伫立在王座的周围,好像要擎起高天!古老的皇帝在王座的最顶端缓缓地张开双翼,黑夜便笼罩世间,只剩下那双仿佛能支配宿命的、威严赫赫的黄金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路明非知道一切的推测都闭环了,赫尔佐格、白王的神座、君主的一一归来、极北之地、奥丁、洞悉命运的圣枪、希柏里尔…… 尼德霍格! 有一根线将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串在一起,有什么人在策划某个至尊的复苏,当那个至尊醒来,曾逆了他的东西都要死去。 只有黑王,黑王尼德霍格是一切生命的敌人,他的归来意味绝望与毁灭,黑色的翼遮蔽天空,末日就降临人世。 “证据呢,有证据吗?”路明非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很多年了,他早已经习惯了把胆怯藏在灵魂的最深处,他是直面过王也直面过神的人,任何的胆怯都是那些从坟墓里钻出来的东西能将他撕裂的缝隙。 密党关于龙族历史进程的普遍认知是四大君王的复苏必然伴随着某一个纪元的凋零,第五个纪元的结局则是一切的终焉,那一天人类必然要面对归来的尼德霍格。 上一段时空里昂热也说过,初代狮心会曾获得过黑王的血肉,可没有任何一个龙类准备夺走那些血肉,因为所有的龙类都知道,皇帝必然归来,不管什么人做出什么事情,黑王都会赴末日的约,在终焉降临的那一天重回世间。 这是混血种对黑王的主流看法,所以卡塞尔学院对龙族的疯狂围猎又有点像是溺水者的决死反扑。 但既然早有过心理准备,那么当从路鸣泽的口中得到这个重要的消息的时候,路明非虽然依旧不安,却已经不再那么难以接受。可他路社长如今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当然不会因为路鸣泽随便胡扯两句就信了他的鬼话,凡事都得讲究证据。 路明泽愣了一下,“当然有,我已经发到你的个人邮箱里了,等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哥哥你回去就能看到。” “真有证据?”路明非的面部肌肉轻微抽搐,坚硬的面骨和鳞片让他做不出多少高难度的表情来。 “你已经查到极北之地的创始人星之玛利亚吧,和她有关,我怀疑她大概被黑王的基因污染了,但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路鸣泽说,“你回去之后就知道了,那位女士被记载的表现简直称得上是耶梦加得的翻版。” “看眼下的情况,要想全身而退对我来说是否有些过于牵强了。”路明非又转身去看那两个被凝滞在这片灰色时空中的奥丁,他们端坐马上,像是高居王座的君主,巨剑与长枪都有潮汐般的光芒涨落。每一个奥丁的实力大概都是接近的,连带着他们身上萦绕着的辉光都相似,像是能焚烧天际的烈火,光芒威严而骇人,滚烫的气流伴随奥丁们呼吸时带起的元素乱流而以固定的轨迹向外喷溅,斯莱普尼尔鳞片都被撩得凌乱,它们的鼻腔中喷出闪电的碎屑,照映得面孔神圣,却又狰狞可怖。 “让我对付一个奥丁都有些勉强,两个这种龙王级别的敌人能把你哥按在地上摩擦。”路明非目光灼灼地看向路明泽,“要不再来点客户回馈?我也不要多了,就那个something for nothing,我四度暴血加龙骨状态,只要有个30%融合就能到打爆他们的狗头。” 路明非也不知道这个口令的原理是什么,不过上一段时空中揍芬里厄的时候是60%,打赫尔佐格的时候则是100%融合,眼前的奥丁既不是芬里厄的对手,也当然打不过登上白王宝座上的赫尔佐格,上一次在三峡的时候也路明非也试过深浅,30%融合很靠谱。 路明泽大惊失色战术后仰,“哥哥你看我这一身的伤,就是为了帮你去挡住昆古尼尔,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天可怜见,1950年西伯利亚那些种土豆的日本人都没这么被剥削过!” “开个玩笑嘛,这个要求难为你的话,给我弄个戒律言灵也行啊,我上去和他们贴身肉搏拳拳到肉,用牙咬也要咬断奥丁的喉咙!”路明非说。 “你要想弄死这俩货也行,他们的进化还停留在初期,与力量的融合也还很粗浅,我洒洒水就帮哥哥你捏断他们的喉咙,不过得四分之一的生命。”路鸣泽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恢复了奸商的本质,哼哼着看向另一边,连身上密密麻麻的裂纹都好像开始愈合了。 路明非有些纠结,看眼下的情况靠着自己大概是真走不出险境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和路明泽交易,可小魔鬼一反常态地摆了摆手,“其实哥哥你不用这么着急啦,你没看到,夏弥小师妹都急坏了,她生气的时候可是一条能掀起板块运动这种灭世灾难的雌龙,在真正的君王面前,奥丁算什么?耶梦加得能手撕了一个,剩下那一个也不用担心,有个老家伙马上就赶到了,他会给你一个很大的惊喜的。” “老家伙?”路明非愣了一下。 路明泽撇了撇嘴,“就是昂热那个老混蛋咯,老实说这老货也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也不知道哥哥你对宿命的干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灰色的时空忽然自边缘开始有些扭曲,像是透过高温的气流去看一副定格的油画。 路鸣泽皱了皱眉,“最讨厌和哥哥叙旧的时候有人打扰了。”可他还是转身挥了挥手,对路明非喊了一声,“哥哥我们下次见咯,拜拜,这次帮你挡住昆古尼尔就当客户回馈啦,下次这种事情可得收费了!” 小魔鬼的手中出现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他哼唱着一首很老的爱尔兰民谣,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中。 时间开始以很缓慢的速度恢复流动,路明非的思维虽然仍旧是那种和路鸣泽交流时的速度,但身体却只能像那些缓缓坠落的雨滴一样近乎于陷身泥沼地活动。 他亲眼见到持刀的奥丁转身回望又重新朝他举剑,可铁面独目的下方已经在瞬间出现闪电般的裂纹,也亲眼见持枪的奥丁悍然回身抛射长枪,天际响彻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时候雨幕的深处忽然响起了又一个马蹄声,路明非的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难看,两匹八足的骏马却似是敬畏似是兴奋地扬起前蹄,奥丁们立刻环视四周,灼热的黄金瞳像是要喷出火焰。 马蹄声真是太清晰了,威严、沉重,好像载着高山在接近。 更加巨大的领域从芝加哥的方向覆盖过来,那是狂风的领域,那个骑士正在接近,他每走一步都在震动真实世界和尼伯龙根,两个奥丁都望向不同的方向,他们同样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来了。 那东西很愤怒。 终于,狂风切割了垂下连绵雨幕的云层,那个骑士就伫立在云端。 他披挂着威严的甲胄,甲胄的质地是青铜的,手中握着似乎要燃烧起来的金属长戟。骑士身下的骏马则是纯粹的、比夜还要纯粹的黑色,唯有四蹄是雪一般的白,巍峨如山,又像是一尊狰狞的王座。 云端的骑士就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静静地俯瞰奥丁。 俯瞰神。 新出现的人其实是昂热,也可以看作是暂时借用昂热身体的天空与风之王项羽,这不算什么剧透,后面几章会解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116.回忆是孤独者的墓志铭(六千字大章求订阅) 时间。 2010年初,芝加哥。 希尔伯特.让.昂热,混血种社会中真正的铁血暴君,对任何龙族都抱以绝对的仇恨,用完全摧毁的方式来对待任何纯血龙类与失控混血种。 他安静地伫立在那枚苍青色的茧面前,无声无息地自袖中滑出淬毒的折刀。 周围的色彩正在淡去,某种更荒唐的光正在占据他的视线。 昂热知道这是纯血龙类对混血种的精神影响正在产生效果,而就在几分钟前,他最优秀的学生路明非才因为这种影响而陷入深度睡眠被楚子航带离了这里。 无比真实的画卷在昂热的身前缓缓展开,浓郁的雾像是不见星月的夜那样包裹着他,接着有密密麻麻的裂缝从浓雾的深处挣开,煌煌的烈光像是溃堤的狂潮那样从浓雾的深处涌出来,刺得昂热睁不开眼睛。 烈光消散,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声音嘈杂得像是落入了一锅沸水,昂热的手中翻转折刀,时刻警觉周围的状况。 他忽然怔住了。 因为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某处江畔的亭台,奔走的江涛翻滚汹涌,带着浓郁无匹的血腥味道东去,整条大江好像都要被血的色彩渲染了。 这里毫无疑问是古老的战场,那个次代种把他拉入了某场她曾经经历过的战争。 交战的双方分别是谁? 龙和人?亦或者两个国家之间的征战? 瞳孔爆燃亮起金色火光的战士们前仆后继,像是波涛又像是乌云,他们如成群的狮虎般呼啸着围堵了一座山峦,刀枪如林,森森的杀机好像让天空都上了一层厚重的云。 昂热忽然间全身的汗毛都立起。 他意识到那些参战的士兵全部都是混血种,每一个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都能够媲美最凶恶的猛兽。 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组织,能够召集这种数量的混血种? 昂热眺望战场,只觉得脊背发寒,军阵延伸到天的尽头,好像看不见边际,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 面对这种量级的混血种,就算是纯血龙类、就算是亲王级别的次代种,也会在瞬间被碾碎。 那他们围攻的人是谁? 那是座极高的山,只有一个人立马提戟,那个人隔着太远,昂热看不到他的脸,只觉目光威严,瞳孔里的光泽几要辉耀山巅。让他只觉双目刺痛,像是在觐见神明。 “垓下之战,即便是作为德国人,你大概也应该听说过吧?”有个很轻快的声音在昂热的身后响起,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他的声线低沉、语调虽然轻快却又威严,听声音就是天生的领袖。 “那个穷途末路的将军,他的名字是项羽,至少在人类世界中是这样。”男人说。 可昂热还是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愿意让那个人看到自己那双眼睛里噙着的微薄泪花。 他只是安静地眺望熙熙攘攘的战场,目光所触的每一片低空都飘浮着一层薄薄的银雾,那应该是逸散的汞蒸气,微末如尘埃的金属颗粒反射银白色的冷光,这些附着在空气微尘中的汞被龙吸入体内后会造成巨大的伤害,甚至会引发他们的内脏衰竭乃至心脏骤停。 在对龙族的战争中使用汞蒸气作为武器,欧洲最早是在一千五百年前化身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匈人帝国西征时期,而在东方甚至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部落时期三皇五帝逐鹿之战。 所以垓下之战出现汞蒸气并不意外。 项羽,项羽,两千年前撼动东方国度、疑似纯血龙类的古人,所谓气拔山兮力盖世,那不该是描述凡人的词汇。 在任何一部史诗中,楚王都被认为是残暴、短视、过于在意名望的人。荣誉对他而言是胜过生命、财富的东西。 他不是能够取得天下的帝王,反而是给天下带来混乱的人。 但最后一个楚人的强大超出人类的阈值,他分明已经濒临末路,以数万人围堵,必死无疑。 以昂热的视力可以看到,有蜿蜒宏大的沟壑遍布整个战场,那些沟壑如被刀锋凿刻般锐利、狭窄、幽深,红色与银色的液体交融混合如河川在其中奔腾,隐隐的、见不到的领域就由这些灌注了水银的纹路中升腾起来。 那是一个炼金矩阵!有史以来最庞大、最危险的炼金矩阵! 血与水银交融着流淌,纯血龙类的力量在这里被压制到极限。 这东西显然不会是已经穷途末路的楚王的杰作,它只能是垓下之战的另一方以人类的力量生生铸造的神迹! 汉国铸造了这座能杀死君王的炼金矩阵! 人山人海提枪冲锋,那个仍旧提戟立于马上的男人像是江水中巍峨的巨石不动如山。 可巨石也终有被淹没的时候,那匹名为乌骓的骏马打着响鼻,前蹄踏地的声音震耳欲聋! 他终于提起了长戟,眼睛明亮得像是猛烈的、燎原的野火,飓风忽然在战场的边缘肆虐,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刮入战场的中央。 战马奔腾而下,乌骓的四蹄都踩踏着闪电的碎屑,风声像是战鼓那般轰响。 项羽身后红色的披风逆着狂风舞动,让人想起摧城的乌云横压! —— 沸腾起来的炽热龙血被强有力的心脏泵向她的四肢百骸,激荡着灼烧全身的血管。 巨大的、色彩黯淡的领域以夏弥为中心向四周张开,松软的泥土混杂着细碎的岩石在这个领域中被数十倍乃至上百倍它们质量的力所压迫,形成巨大的黑曜石质感的镰刀。 那镰刀凶狠地撕裂奥丁身上迸发的扑面而来的烈光,在夏弥的前方凌空挥舞出锋利的十字。 它绝对不是某个炼金大师耗尽心力锻造出来的屠龙武器或者弑神武器,但它的锋利与坚不可摧毋庸置疑,前行的时候便带着无可抵挡的死亡的气息,简直就像是死神在挥舞他那收割生命的权柄。 每一位死去的君主从茧中重新孵化出来都需要花费数十上百年的时间去恢复他的力量、重掌他的权力、登临他的王座、塑造他的龙躯。而夏弥觉醒耶梦加得的力量至今也不过十余年的时间,现在的她就算展现出耶梦加得的身躯也不过是最脆弱的幼体。 很多纯血龙族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暴露了自己,被人类的狩猎队找到并杀死,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在努力隐藏身份。 夏弥和她那些连脑子里都充满了肌肉的同族不同,她是最聪明的君王,学习能力也很强大,所以总能在苏醒的最初阶段藏在人类之中恢复力量。 可是当路明非遭遇奥丁的伏击腹背受敌时,巨大的愤怒便像是潮水冲垮堤坝那样几乎摧毁夏弥的理智。她甚至不惜在楚子航的面前展现出龙王级别的力量来,只想确认那个人还好好的。 小师妹的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谁动她的男人她就弄死谁,就算是奥丁这种东西也不行。 因为她是弃族的一员,她和所有的王一样孤独,少有知晓爱是何物的瞬间。 弃族的命运就是在王座上依偎着承受一千年的孤独,被杀死后又在幻梦中承受一千年的黑暗。 他们感受不到温暖,也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活着的时候渴望死去,死去之后又憧憬活着。 每一个龙王都是如此矛盾的个体,而久远的年代之前,至尊、至伟、至力的尼德霍格在创造耶梦加得的时候又为她留下了最敏感的灵魂,她对孤独与黑暗的感触更深,所以也更热衷于通过对人类的模仿与接触。 夏弥是那么悲哀的孩子,在黑暗中,孤独氤氲着化作难以摧残的锁链,要将她拉入深不见底的沟壑。那里是名为地狱的深渊,堕入其中的龙就成了嗜血残暴的野兽。 可又一个千年结束了,无止境的黑暗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些纹路里流淌出烛火般温暖的光,新的一千年里迎接耶梦加得的并非是亘古不变的孤独,而是一个发誓要始终站在她身边的、不那么爱笑的男孩。 夏弥仍然记得他们的初识,那是某个至今仍在回忆中熠熠生辉的夏日,那时候她还迷茫又懵懂地活在世界的夹缝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还是龙—— 小小的女孩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脸印在球场的铁栅栏上往里面张望,可以看到高年级的男生们挥汗如雨,每当有一个漂亮的投球,旁边的女生们就大声尖叫。 对那天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了,夏弥只记得自己身后的操场人潮熙攘,身边的林荫小道上穿着仕兰中学校服的男孩和女孩并肩而行,铺成小路的碎石哗哗作响,男孩们吵闹着大声说些白烂的笑话要引起心仪女孩的注意,女孩们就掩面偷笑。 还有,蝉很吵。 她就这么像一只流浪的猫那样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在暗中悄悄观察那个被奥丁留下印记的孩子。 孤独得让人心疼。 “你是在看楚子航打球吗?”忽然有个很高的男孩倚在她身边的栅栏上,投下来那么大的一片阴影,帮她遮住了九月还很毒辣的太阳。 那个孩子很自然地递过来一瓶还在冒着白气儿的冷冻农夫山泉,冻过的矿泉水挨着夏弥的肌肤就让她觉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连带着原本没多少感觉的嗓子都好像在冒烟。 夏弥就接过了冰水,咕噜咕噜猛灌一口,随后纤细的身体警觉地往旁边靠了靠,眼神像是得到了路人喂食的小猫一样充满戒备地看向男孩。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那个瓶子,眼神中的戒备却没由来地化开了。 “我叫路明非,今年上高中,楚子航和我是朋友。你是叫夏弥的吧?我听说过,初中部最漂亮的女孩子。”男孩慢悠悠地说。 夏弥哼哼了两声就算是回答了,她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目光从姓路的小子身上挪开。 那个高挑的男生穿着仕兰中学的校服,眉眼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夏弥倒也在学校里听闻过这位的大名。 据说路明非此人初三之前平平无奇,其实真的也说不上很菜,但在高手遍地的仕兰中学里属实算不得什么角色,是那种长在路边谁都能上去踩两脚的小草类型。 又据说这厮爹妈都是出国考古的精英,只得长期把自己的宝贝儿子寄养在叔叔婶婶家里,可双优的爹妈生了这么个勉强算是非残次品的儿子,叔叔婶婶也实在提不起心思要给他撑腰,所以初中前两年这位路师兄真过得颇有些凄惨。 直到初三最后一个学期,简直就好像有天雷灌了顶,路神人好像在一夜之间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从全校皆知的衰仔摇身一变成了楚子航级别的男神人物。 哦,那时候的楚子航好叫鹿芒来着。 夏弥也算是听着路明非的传说进了初三。没想到传奇人物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了。可那个男生好像和夏弥想象中有些不同,她想象中的路明非应该是和楚子航一样的面瘫杀胚,站在那里就跟谁欠了他二五八百似的。 眼前的路明非却只是一个说话很温柔的大男孩,他虽然耷拉着眉眼,但嘴角还是勾勒了那么一点点弧度,好像在想些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 然而真正让夏弥挪不开眼睛的不是这个,而是只有她这种人才能察觉到的、从血液深处流淌出来的孤独。 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孩子总有那么一丝和年龄不匹配的沧桑,眼睛耷拉着是为了掩饰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来藏都藏不住的疲惫。 他好像与这个世格格不入,又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夏弥意识到在路明非的心里他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他的孤独能堪比血之哀,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概是仍然处在觉醒的初期,女孩好奇地偷偷打量身边看着远处发呆的男孩,越是打量得久,就越是能感受到孤独好像轻柔的潮,氤氲着要将两个人所处的位置淹没。 “路师兄真帅。”夏弥托腮,“和楚师兄一样帅。” “我可以帮伱追楚子航,在感情这件事情上他其实是个笨蛋来着。”路明非挠了挠后脑勺,他有点害羞。 “好呀好呀,路师兄你人真好。”夏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不要随便给人发好人卡啊师妹……那晚上要我帮你约他去看电影吗,他肯定会答应的哦。” “不了,我要早点回家,有点远,而且还得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啦,没有时间。”夏弥撅着嘴,气鼓鼓的。 “学做饭?”路明非愣了一下。 “我们没住在以前的养父母家里了嘛,总得学着自己做家务啊,很麻烦的,晚上哪有时间出去闲逛啊。”夏弥皱了皱鼻子。 过了几秒钟她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抬头去看身边的人,可一只手放在她的头顶,男孩轻轻叹了口气。 “我教你啊?”他微微俯下身子,凝视夏弥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原本是死寂的孤独与疲惫,可此时好像有星海闪耀。 ——狂暴的领域忽然滞住了,夏弥的龙化在此刻中断,就像她刚才把准备开启四度暴血的楚子航飞踹出去一样,这个进程的中止毫无征兆。 有什么东西来了,他远比夏弥、也远比耶梦加得更加强大,凛冽的、刀刃般的狂风立刻覆盖了战场,雨幕被刮起好像凶狠坠下的冰雹。 夏弥惊讶地仰头,她看到仿佛有巨大的剑刃割裂天空,黑色的云层在刹那间被撕开,云端则伫立着恢宏的、骑乘着黑骓的君王。 她的脚下踉跄险些绊倒,黄金瞳都因为巨大的惊讶而剧烈震颤。 “哥……哥哥?”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可那声线里透出来的全无重逢时的喜悦,只有浓浓的恐惧。 因为她记得,四大君主中的这一位应该早就死掉了。他的王座是天空与风,而名讳则是项羽。 那伫立云端的骑士似乎注意到她了,可他要杀死的人不是夏弥,刀割般的飓风也绕过了夏弥,森森的杀机死死锁定了同样骑乘骏马的奥丁,巨大的领域汹涌澎湃地以项羽为中心向外扩张。 楚子航狂奔的时候带起撕裂空气的呼啸风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越过了夏弥,状若凶狂的猛兽,妖刀村雨挥舞时拍碎迎面而来的雨滴。 他的眼睛里杀机几乎和云端那位君主一样浓郁。 夏弥仅仅愣神了两秒钟,新的也更加巨大更加具有压迫力的时间零领域便被天空与风之王张开并笼罩了路明非和奥丁所在的区域。 轰鸣声在前方响起。 她蓦然抬头,只见那骑乘乌骓的君王手中的戟已经消失了,雨幕中留下巨大的、如被巨龙贯通后还未弥合的空隙。 在连耶梦加得都为捕捉的契机中,那位立于云端的王已经出手了! 他的目标是谁? 他要杀死谁? 夏弥忽然变得惊恐,她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密集的雨幕,看到这一切的尽头。 —— 面对千军万马决死之围,君王高居神座,座下的骏马踩踏雷霆闪电的碎屑,居高临下发起向死的冲锋,一时间万军睥睨,纵千万人竟不能挡。 昂热狠狠地握紧了折刀,指节发白,他当然知道这里其实只是那个次代种将他拉入的某个精神世界,或许是她曾经历过的战场。可昂热感觉到尾椎骨的位置发麻,仿佛有一股电流顺着脊椎扩散向四肢百骸扩散,让他的身躯微微颤抖。惊愕、凝重、肃穆,一瞬间很多种情绪充斥了他的灵魂,可随后他的身体松懈了。 西楚霸王项羽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人物了,他死在了乌江的江畔,身体被分割为五份,灵魂都该被镇死。 就算他是龙王,那也是死去的龙王,他的龙骨十字都被瓜分,是真正地死去了,彻底自历史中消失,从古老的神代一直到工业革命爆发的现代,甚至再到人类可能踏足星空的未来,他都不会再归来了。 “真壮观啊,龙与人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共治,就从今天彻底结束了。”始终在昂热身后的男人声音低沉,脚步声响起,他终于站在老人的身旁,男人穿着黑色的古典风衣,在那个自山巅俯冲而下的身影双眸爆射的金色烈光照耀下只是个消瘦笔挺的剪影,可昂热还是能看见他戴着茶色的单片眼镜,左手的食指上是看不清图腾的古银戒指。 “我们多久没见了,希尔伯特?”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是1900年的秋天,到现在应该是有一百一十年了吧,我已经是一个一百三十岁的老头子了,可你还是那么年轻,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昂热擦拭自己的眼角,他始终不去看那个男人的脸,可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角的余光中。 “或许是因为你原本就是从我记忆中剪出来的影子吧?”昂热低垂自己的眼睑,他似在做葬礼上的哀悼,用右手叩击自己的胸膛,好像想感受那里面是否还有一颗心在跳动,“很久不见了,梅涅克,久得我都要忘了你的样子了。” “我死去之后,梅涅克.卡塞尔这个名字是否光耀了屠龙史呢?”梅涅克.卡塞尔和昂热并肩去看战场中的厮杀,他的语气还是轻快,好像百年前他们一起在剑桥大学的舞会上挑选各自心仪的女伴一样。 “不只是你,还有我们最靠得住的伙伴路山彦、‘酋长’布伦丹、‘猛虎’贾迈勒,‘掘墓人’甘贝特、‘银翼’夏洛和‘铁十字’马耶克,你们的名字都在光耀整个屠龙史。”昂热轻声说,“还记得我们有个代号是‘鬼’的漂亮印第安女孩吗,她暗恋过路山彦,我把他们埋在一起了,路山彦的后代中出了一个很棒的孩子,他会继承我们的事业。” 梅涅克抱住昂热的肩膀,他的力气那么大,身上还是有散不掉的雪茄味,就像一百年前一样。 “这不像是我听说的如今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啊,我的朋友,你怎么会说出‘某个人会继承我们的事业’这种话?我们的事业难道不就是阻止宿命中必然到来的末日、在尼德霍格复苏的那天剁掉他的脑袋吗?”他大声说,毫不忌讳自己正在说出何等大逆不道的话。 “听说?”昂热忽然愣了一下。 他终于去凝视那个回忆中梅涅克.卡塞尔的剪影的眸子,出乎意料的是,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居然真的充满梅涅克特有的热切与生机。 “你……”昂热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你?” “如假包换。”男人轻松地点头。 喧闹的世界好像在此刻静止了。 117.汇合 楚子航没有再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夏弥,仅剩的理智仍在告诉他,如果他那么做了,眼睛里那几乎要化作山火灼热空气的仇恨就会暴露在那个女孩的面前。 如果她还是个女孩的话。 楚子航一直都知道奥丁是一条古龙,所以他仇恨一切的龙类。 现在,龙化程度几乎不相上下的男孩和女孩并驾齐驱,他们如出笼的狮虎一样撕裂时间零的领域来到最终的战场。 一切都近在咫尺了,可此时有轰鸣的巨响炸裂, 矮坡的另一面忽然传来凄厉的尖鸣,什么锐利的东西破空而起,那是一支造型扭曲几乎与昆古尼尔一模一样的铁矛,这支铁矛被后一个出现的奥丁掷出,他的甲胄立刻腾起刺眼的火光,那匹怪兽般的八足骏马则全身下陷,八条擎天巨柱一样、长满鳞甲的腿则狠狠地弯曲了一下,周围受到时间零影响而下坠速度缓慢的雨滴都被全部震散。 那支铁矛以笔直的轨道升上天空,尖锐的呼啸声撕裂寂静。 分开的云端有一条通向它被抛出的起点的、贯通雨幕的孔隙。 大概是距离太远,也大概是某种规则的限制,那空隙的最前端,也就是原本被天空与风之王握在手中的长戟只是如山峦般沉重地落下,没有预想中的迅猛如风。 奥丁掷出的铁矛便是以那长戟为目标。 而持巨剑的奥丁那只恢宏的独目中则燃烧起将深渊都照亮的烈光,他纵马飞跃,居然同样踏足云端,但远不如项羽那样高高在上,倒像是要以下逆上的佞臣! 长戟还未到来,可奥丁身后的人已经意识到那是必然到来的、致命的攻伐,他们必须全力以赴了。 连光都好像被狂风刮走了,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变得黑暗、深邃。 巨剑出鞘似一道耀眼的虹,燃烧着灼灼的烈光! 奥丁的姿势竟然是居合! 那是日本刀术中的神速斩,长刀在离鞘的瞬间达到了肉眼看不见的高速,对手往往在中刀之后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路明非最擅长的搏杀起手,他绝不会看错。在上一段时空,他曾不止一次使用相似的拔刀神速斩击溃学院所发布任务的任务目标。 这些目标包括血统等级甚至能够被判定为A的亡命之徒、使用不成熟进化药之后堕落的失控混血种和在整个南美洲范围内四处逃窜的四代种和三代种龙类。 某种意义上说,路明非是使用日本刀的高手,也是使用日本刀术的高手,他当然很清楚时间零加持下的神速斩有着何等恐怖的威力。 而那怪物般的神明乃是以数百公斤甚至近一吨重的巨剑施展居合,奥丁的力量果真如小魔鬼所说堪比绿巨人。用这种巨剑居合,撕裂空气的同时就撕裂站在持剑者前方的一切事物,连山峰都会被一分为二! 这种刀术的特点是没有防御没有格挡,只有倾尽全力的进攻,厮杀双方必须有一个伤在居合中。 奥丁与从天而坠如神罚般带着煌煌威严的长戟之间隔着冗长的距离,但当他拔剑出鞘,剑锋就已经逼到了项羽那一击的面前! 刀剑的轰鸣震耳欲聋,声势甚至远远超过雷霆,甚至让人误以为是诸神黄昏的钟声在被敲响。 独眼的神明身上弥散辉煌的烈光,他和坠下的长戟擦身,巨剑出鞘又收鞘中,擦肩而过的瞬间完成完整的居合,剑刃斩击山峰般不可撼动威严赫赫的杀人利器,锋利似刀的冲击横扫半空。 巨剑嗡鸣,长戟未有丝毫的动摇。 但这必然不会是结束,奥丁的威严受到挑衅,大群的渡鸦如潮水般在四面八方的云层下汇聚,像是黑色的、悬浮于天的大海。 他勒马回身,斯莱普尼尔打着粗重的响鼻,他们几乎融为一体,同一时间再度化为叠影,第二次和长戟擦肩而过! 属于奥丁的时间零领域被彻底收缩,现在那神迹般的言灵作用在这宏伟的巨神身上,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没有人能妄言他究竟将这个言灵推进到了何等程度。 但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奥丁和斯莱普尼尔反复冲锋,巨剑卷起席卷天地的飓风,每一次那古老的炼金武器都在向天空与风之王所投掷的、似乎必然要杀死神的武装正面对抗,不间断的雷霆轰鸣响彻,巨剑向坠下的死神刺下的戟倾泻出银河般的剑光,金属碰撞的声音和利刃撕裂空气的声音混杂一处,像是末日时衔接天与地的雷霆从每一片云中落下。 蓝色的风氅被风王投下武器附带的威严撕碎,暗金色的甲胄碎片混着神的血喷涌而出。 那支从天坠下的武装巍然不动,带着至尊般的力量宣判神的死刑! 奥丁还是疯狂地挥剑,他的每一剑都击中长戟的中段,巨大的、累计的力量甚至能够凿穿地壳,可那金属的物件却几乎不受影响。 终于,那支被另一个奥丁抛出的铁矛带着同样能够刺穿世界的威势至下而上! ——而在地面,以楚子航的视力只能见到仿佛有星河逆流! 巨大的轰鸣自天空响彻,裹着猛烈的冲击,将暴雨一扫而空! 几秒钟后,炽热的流星群从天而降,带着滚滚的浓烟。 奥丁在瞬间使用同为时间零的圣言能力,在几秒钟内挥舞巨剑上千次,每一次都精准地斩在长戟的一个点。 他失败了,长剑碎裂,长戟将他刺穿。 被抛出的扭曲铁矛也失败了。 它迸出巨量的金属,那些金属是被某种古老的炼金术压缩之后填充进这件武器的,以增加铁矛的重量和威力。 可当这支铁矛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便只化作流星灼热的流星雨。 又过了几秒钟,这场火焰的大雨覆盖了两个奥丁所在的区域,长戟贯穿了持剑奥丁的心脏,巨大的力量把他裹在火焰的暴雨中凶狠地坠下,又砸翻了持矛的奥丁。 那支长戟落下时带起的冲击波卷着猛烈的火焰横冲直撞,夏弥和楚子航都被冲击波的飓风卷了进去,但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狠狠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满是碎石的地面。 对夏弥而言这个动作并不困难,她原本就是大地与山之王中的双生子之一耶梦加得,虽然不像是芬里厄那样对权柄的掌控近乎于接近至尊,但在所有的龙王中,她对力的掌握却冠绝诸王。狂风、烈焰和凶猛的冲击带来的力沿着女孩纤细的身体向后流淌,几乎没有影响到她。 相比之下楚子航就要狼狈许多,但他是真正的杀胚,扑面而来几乎能掀翻非洲象的冲击波没有能够把他带走,因为男人的双足与双手同时插入坚硬的地面,他几乎将自己与大地融为一体。 可忽然,楚子航的眼神变化,他看到身边变得坚硬无比的女孩以近乎凶狠的姿势前扑,和被巨大冲击波带起迎面而来的身影撞在一起,那个身影发出一声闷哼,炽热的血从口中溢出。 夏弥抱住被击飞的路明非,又以自己的身体为缓冲,被恐怖的反冲力量带到地面,在狂风中滑行又弹起,直到落到楚子航的身后。 —— 机车的轰鸣形如猛兽的咆哮,红色的法拉利与银色的布加迪威龙凶狠地撞碎雨幕,时间零的领域对他们而言形同虚设,亦或者那位伫立在云端居高临下对奥丁发起冲锋的骑士原本就对他们没有恶意。 两辆车原本并驾齐驱,狞亮的大灯就像是从地平线上升起了太阳,他们从道路尽头的黑暗中驶出,车尾喷吐着幽蓝色的火焰,速度快得简直像是红色与银色的子弹。 黑暗的深处夏弥紧紧抱住路明非,好像生怕失去他。女孩的身体原本坚硬如钢铁,鳞片锐利如刀锋,此刻却柔软得像是天上的云,垂下的发梢还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路明非被奥丁最后不要命般袭击下的的铁矛刺击贯穿了腹部,内脏破碎、严重失血,肋骨断掉了四五根,此刻脸色苍白,强烈如风席卷那般的剧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可他还是握住夏弥的手,小声而急促地说我没事我没事师妹我没事,他坚硬的面骨破碎,那是被从天而降的火雨击中,虽然风王的目标不是他,但仅仅是余威的波及就让他几乎死掉。 夏弥听到路明非的声音就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她身上还残留着龙化的痕迹,那是宛如甲胄的细密鳞片,这些鳞片撕裂了她的衣服,却在这时候让小师妹免去了在楚子航面前走光的风险。 她咬牙切齿地说说副校长真是个老混蛋我要拆了他的阁楼。 路明非就把她抱得更紧了些说师妹我真的没事奥丁打不过我我是被新来的那家伙误伤了。 楚子航则手持村雨宛如一座巍峨高山那样挡在路明非和夏弥的面前,一层薄薄的黑色火焰覆盖在他的体表和村雨的刀身。 白色的蒸汽升腾弥漫,从白雾的深处渗透出两点煌煌的金光,那是楚子航的眼睛,他看向奥丁的眼神凶狠得简直就像是一匹恶狼。 就在刚才,持剑奥丁被长戟贯穿胸膛从天而坠的瞬间,楚子航跃起至半空,村雨在雨幕中撕出高热的弧,刀刃弯曲似少女新画的眉。 他要趁着这个机会斩下奥丁的头颅! 可那张面具隐隐碎裂了,露出小半张男人的脸。楚子航看清楚了那张脸。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可他还是时常会在梦中见到那个男人,而伴随那个男人一同出现的永远都是一场不见尽头的大雨。 他是楚天骄,是楚子航的爸爸。 纵然楚子航的意志比钢铁还坚硬,可在那一刻他还是动摇了,斩向奥丁脖颈处的刀锋发生了偏移,擦着神的肩膀狠狠滑下。 他们毫无疑问都看到了开着咆哮的机车杀出英灵的重围、赶来救场的诺诺和恺撒。 谁都知道两个奥丁和云端的君王将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战,这三位都拥有至少龙王级别的战力。而不管是路明非还是楚子航,暴血这种禁忌的技术都在肆无忌惮地燃烧着他们体内的龙血。 短时间里他们或许有资格插足龙王的战斗,可一旦暴血的持续时间过去,虚弱感如潮水般袭来,他们立刻就会重新变成仅仅不过是人类之躯的混血种,甚至比混血种还要不如。 在这种情况下被龙王的战斗波及是相当要命的事情。 可路明非三人和飞驰而来的机车之间始终隔着奥丁,两位神并肩而立面向着自云端纵马杀下的项羽。 神与王显然在此刻都已经无暇在顾及身边的蝼蚁。 奥丁失去了他们的坐骑,不得不脚踏大地。 原本充当神座的八足骏马斯莱普尼尔已经死掉了,第一头死在天上,被项羽投出的长戟轰碎头颅,然后又正面迎上铁矛碎裂之后化作的火雨,身体都被撕裂焚烧成灰烬。第二头则被贯穿了心脏,伤口处流淌出飞溅的闪电碎屑。 楚子航警觉地凝视此刻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的奥丁,他感受过神的力量,仅仅是抛出的铁矛便让他几乎无计可施。 如果这时候那两位北欧神话中阿斯加德的王者在天际杀下的骑士与他们之间选择了他们,那他可能就真的需要动用四度暴血了。 那是从未有过的壮举,但也是最后的杀招。被囚禁在灵魂深处的恶鬼会撕裂一切的牢笼,比潮水还汹涌的力量将流向楚子航的四肢百骸。 那是沸腾的龙血彻底占据那具身体的时候,暴虐、嗜杀、渴血、凶狂,一切一切负面的暴戾情绪会在短时间内冲刷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直到龙的意志彻底顶替人的意志,直到龙的逻辑彻底更换人的逻辑。 毋庸置疑的,在开启四度暴血、将封神之路推进到第四步之后,楚子航将毫无悬念地进入到某种类似于路明非此刻的状态。那简直是释放出了龙王之心,短时间内A级和S级之间的血统差异会被狂躁的龙血彻底消弭,他的心脏会变得远比过去的任何一刻都更加强而有力,充满力量但剧毒的血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轻而易举地送遍全身。 他会在战斗结束之后彻底变成没有思想的死侍。 但无所谓了。 楚子航的视线始终放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他还记得他的点点滴滴,也记得。没由来的,他的耳畔响起了那首时常会在他的耳机里被放出来的爱尔兰歌。 The trees they grow high,the leaves they do grow green,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Many an hour I have watched him all alone,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Father,dear father,you''ve done me great wrong,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young, I am twice twe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是爱尔兰乐队Altan的《Daily Growing》,多年前的那个雨夜,那辆迈巴赫上就是放着这首歌,一往无前地闯进了神的领地。 一时间楚子航似乎愣住了,他好像真的看到那个在他的生活里该被称为爸爸的男人重新回头对他微笑,这一切又一如那个无数次梦回的雨夜,透明的气幕在雨中张开,楚天骄的喉咙深处爆出的高亢的吼叫,似乎来自浩瀚远古。 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孩了,楚子航是卡塞尔学院如今公认的最有潜力的学生之一,在路明非出现之前甚至有很多人认为他和恺撒将会统治未来的执行部。 他知道那吼叫意味着什么,那是名为时间零的言灵在被继续推进,猛烈的元素乱流以神为中心席卷,然后骤然被压缩,好像要使其成为甲胄附着在神的体表。那是领域被极端压缩的象征,被楚天骄所念诵的言灵将只对神生效。 于是高亢的念诵声就要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简直成了雷霆的轰鸣。 但自云端骑骏马俯冲的君王却完全没有慌张,他既不因为担忧畏惧而减缓,也不因为愤怒狰狞而加快自己的步伐,他平静得就像是必然到来的死神,从天而降,宣判命运的来临。 长戟被念诵言灵的奥丁握住末端,将它从自己的心脏中拔出来,巨量的鲜血像是潮水那样喷出,然后伤口立刻愈合,却总有一股可怖的力量在重新将伤口撕裂。 那把由君王投掷的武装附带着类似昆古尼尔所拥有的致死特性,但神以近乎不朽的生命来遏制那无可抵挡的凋零。 随着沉重的轰鸣,金属的武器重重落地。 楚子航没有注意到夏弥的眼神有多古怪,因为女孩的黄金瞳黯淡,她看到新出现的君王将目标放在奥丁的身上就立刻终止了自己的龙化进程,这样还能对学院解释说她也使用了暴血技术并且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将这种技术推进到了第三度甚至第四度。 龙王的身份只要不暴露,她就依旧能作为夏弥藏身在卡塞尔学院,以密党的手段不管是借助科学还是借助炼金术,都无法勘破初代种的伪装,就像此时还停留在芝加哥火车站的康斯坦丁,就算他已经失去了作为青铜与火之王的权力,却依旧是货真价实的初代种,强大而威严,脑子里的知识甚至能够创造一个辉煌的文明。 他甚至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自己的血统,让学院对他血样的检测始终呈现出稳定的A级血统。 “那些东西顾不上咱们了,奥丁无法单独面对新出现的龙王,而英灵的数量庞大却无法对龙王造成威胁。只是可惜这次的行动失败了,我虽然引出了把尼伯龙根之窗开在卡塞尔学院的奥丁,却没有料到他居然这么难对付。”路明非挣扎着站起来,他把色欲塞到夏弥的怀里,又把自己身上那件沾满了血的残破风衣脱下来裹住女孩的身体,黄金瞳暗淡得像是随时都会熄灭得烛火,“神不会阻止师姐和恺撒带我们离开,我展现出来的力量不至于让奥丁身后的人胆寒,却绝对足够让他忌惮,这种时候还要将我们拉入战圈,对他来说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楚子航和恺撒分别作为狮心会与学生会的领袖,不管是战斗还是战术都绝对是真正的佼佼者,可路明非也绝对不弱,他在上一段时空接受过真正专业的训练,尼伯龙根计划的附带训练比世界上任何一个雇佣兵营地的训练都要严苛十倍,教导他的老师则是昂热这样真正执掌了整个混血种社会最高权力上百年的战士和政治家。 他的眼光不会错。 不出意外的话,那云端疑似项羽的龙王有更大的可能是校长本人。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大概就是路鸣泽对他所说的惊喜了。 引擎轰鸣的声音近在眼前了,伴随响起的还有外放到极致的音乐,那居然是葬礼上的乐章《安魂弥撒曲》。 此时音乐依旧进行到了第二节,《震怒之日》。 “在震怒之日,世界将化为灰烬,大卫和西比曾这样预言。 当审判之日来临,对一切严格地衡量,世界会怎样战栗。” 夏弥和楚子航似乎都没有听到这声音,他们只注意到了法拉利和迈巴赫的动静。 路明非眯了眯眼,他这才看到有个小小的影子站在那辆红色法拉利的车顶,两百六十公里的时速居然没有将他甩飞出去,乐声正是从他的身上传递出来。 是路鸣泽,他又回来了。 师姐和恺撒已经很近了,他们在距离奥丁只有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猛然往不同的方向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在整个世界都享有盛名的豪车各自与奥丁擦肩而过,掀起一人高的水墙。 歌声伴随高亢的引擎声,在路明非的耳中好像轰然回荡着如神威、火焰和雷霆般的威严。 他想起来了,《安魂弥撒曲》虽然是葬礼上的哀乐,但《震怒之日》却是一首真正的审判之歌! 银色与红色在三人的身前交叉而过,掀起的狂风带着机油的热气,法拉利和迈巴赫同时调转车头,然后死死踩下刹车,带着刺耳的声音停在了距离路明非不远的地方。 118.梅涅克.卡塞尔 “很惊讶,对吗,你的朋友,在你记忆中憎恨龙类胜过憎恨恶鬼的梅涅克.卡塞尔,居然会以这样苟延残喘的方式和龙共生。”梅涅克忽然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穿着黑色的礼服、戴着硬质礼帽、马甲里揣着金链怀表,手持烟斗,颇像个英国绅士。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似乎始终流淌着与故人重逢时的喜悦。 昂热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居然倚着一座静谧的小桥站稳了,他穿着三件套西装加锃亮的牛津鞋,白发梳得整整齐齐,格子纹的围巾颇复古,虽然不是他原本穿的那一套衣服,倒也挺符合他的口味。 此时天气晴好,白色的小帆沿着小河的中线蜿蜒向下,两岸的建筑古典高雅,还有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三两簇拥低声交谈。 这时候有穿白裙的女孩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她们怀抱着《圣经》,朝昂热和梅涅克微笑,从河上来的微风拂过,掀起她们的裙摆一角,露出纤细素白的小腿,在阳光中熠熠生辉,仿佛流淌着珍珠般的荧光。 那些悲伤的、欢乐的、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就藏在回忆里氤氲着将昂热淹没了。 “剑桥……”他轻声说,半月形的镜片下面,铁灰色的眸子有些黯淡。 “上次我们在这里汇聚,那是哪一年?是1898年吧?希尔伯特,我记得那一年你从医学系毕业,正式接受了审核和邀请,加入了我们的狮心会。” “是的,很多年了,我仍记得那一天的圣玛丽教堂在夏日的阳光下投下多么巨大的影子,也仍记得康河上那个拉小提琴的女孩有多么漂亮的小腿。”昂热似乎真的开始回忆美好的过往,他的脸上泛起一丝老人特有的红晕。 “真可惜,那时候伱还是个腼腆的男孩,没有胆子去和那个女孩打招呼。”梅涅克笑起来。 他忽然伸出手拉着昂热从桥上一跃而下,黑色的阴影犹如飞鸟笼罩了游船。 原来此刻恰有一艘白色的帆船从桥下经过,露天的咖啡桌占据了小半个甲板,梅涅克领着昂热在桌子旁坐下。 “后来我变得不那么腼腆了,可我也实在真的没有多少精力去爱一个人了。”昂热也笑着说,他同时对附近恭敬伫立的侍者吩咐,“一杯三倍咖啡因浓度的黑咖啡,谢谢!” “我和他一样。”梅涅克头也不回,他继续和昂热交谈,“我通过家族里的老人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你是我们中唯一一个真正活下来的人,你背负了我们的仇恨,也背负了我们的愿景,可是你是否想过为自己而活?” 梅涅克这么说话的时候就像一个长者,可分明从长相来看,昂热的年龄都够当他曾祖父了。 梅涅克.卡塞尔的家族是少有的同时活跃于神话时代和近现代的混血种世家。 混血种世界声名赫赫的四大老家族分别卡德摩斯家族、乔治家族、齐格鲁德家族和贝奥武夫家族,他们的姓氏从神话时代传到今天,每一代人中领袖都会在自己的称谓前加上伟大的“圣”,所以皮埃尔.卡德摩斯的长辈应该被称为圣卡德摩斯。 在工业革命之前,混血种的世界一直都是他们说了算,他们是密党的元老,也是世界暗面的统治者,有些家族甚至曾在人类的历史上建立起强大的国家。 后来的工业革命轻而易举改变了世界的格局,蒸汽轮船纵横七海,一些新兴的混血家族迅速崛起,掌握了秘党的话语权。 比如加图索家族,比如高庭根家族,再比如摩根家族。 这些新生的家族和神话时代遗留的老人们格格不入,他们组成新的权利体系。 可也有那么一些异类,传承古老而高贵的血脉,却又赶上了时代的潮头,将古代的权力延续至今,卡塞尔家族就是这样的异类。 这个立足于德国的家族在十九世纪中期分裂,梅涅克所在的一支今天已经绝迹,但另一支却依旧维持着对整个德国境内混血在社会的统治,年轻人中卡塞尔家族中的代表作是夏洛特.卡塞尔,是那个曾出现在汉高拍卖会中的女孩。 梅涅克所说的老人大概就来自于那一支。 再联系夏洛特与卡塞尔家族如今已经几乎完全分裂有自成一系趋势的态度,昂热立刻联想到很多东西。 “我该怎么为自己而活呢,我的朋友们都死光了,我喜欢的女孩们也和1896年的剑桥一起埋在我已经很少再翻阅的回忆中了,梅涅克,我活了一百三十岁,我的人生早已经该走到尽头了。每一年在做完例行身体检查之后,我的私人医生都会给我下达病危通知,我全身的骨骼都正在面临每一个老人都无法避免的严重的钙流失;我的心脏正虚弱地支撑着这具身体的维系,它甚至已经无法再让我像过去一样肆无忌惮的使用言灵;我全身的器官都在衰竭,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死去,死亡在我这里不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种状态。”昂热眺望怎么也无法看清的剑桥, “真正的希尔伯特.让.昂热早就死在了1900年的秋天,而直到今天依旧活跃在战场上的那个老人不过是被野火般的仇恨驱使的驱壳罢了。”昂热那双铁灰色的眸子从未有过今天这般的黯淡浑浊,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来的疲惫如果被任何一个卡塞尔学院的教授听到都会觉得世界末日大概是要来了。 自从初代狮心会覆灭,密党改组为卡塞尔学院,混血种社会的规则与秩序在100年的时间里被这个铁血的老人一点点亲手组建起来。他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意味着强大、高效、坚不可摧,是命中注定要灭绝龙族的男人。 可是当梅涅克卡塞尔这个始终对他而言如兄长般的男人出现在昂热的面前,他坚不可摧的灵魂都出现了一丝裂隙。 有那么一瞬间,昂热简直觉得自己的视线穿透了命运的迷雾,看到了时光的尽头,那个一百年前年轻的、英姿勃发的自己突然回眸。两双铁灰色的眸子隔着漫长的时光对视。 昂热忽然就笑了。 “你看,梅涅克,命运真是待我不薄,让我在这段路的最后还能再见到曾经的风景。可我的心中存在很多疑虑。”昂热小口啜饮手中的咖啡,眺望远处似乎正在被从记忆深处升起的浓雾笼罩的圣玛丽大教堂。 那栋建筑还是和过去一样瑰丽典雅,恢宏壮观。 可昂热已经无法再像年轻时候的梦回那样记清它的一砖一瓦了,他真的是一个130岁的老人了。 “你能够从那场悲剧中幸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昂热,将你吸纳入狮心会大概是我这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我知道你以我的名义在美国建立了混血种的大学,这真是太棒了,和我过去想的一样。老朋友们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会感到欣慰,他们会为你而骄傲。” “可你知道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些,梅涅克。我在欧洲混血种社会政治斗争所掀起的漩涡中心厮杀了三十年,早已经不是那个你在伦敦街头捡到的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了。”昂热淡淡地说。 梅涅克.卡塞尔,这个如他那柄家传猎刀般坚硬刚直的男人忽然就沉默了,他的眉毛皱起,西装衣领则在河面吹来的轻风中微微摇晃。 “我不想再带你重温一遍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昂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能够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很浓的疲惫。就像夏洛男爵以前常说的,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哀伤中。”梅涅克.卡塞尔轻轻地说。 “你知道吗,梅涅克,我们的学院中有个哲学家说‘人其实是一直以来活在自己幻想出来的海洋里的一条游鱼’,我颇觉有些道理,所以把他从助理教授提拔到了终身教授。”昂热松了松自己大概是有些紧的领子,那领子勒得他好像是喘不过气来。 他说,“每个人都有支撑他活下来的海洋,构成这海洋的东西可以是爱,也可以是希望,甚至可以是满腔的热血。而支撑我这条活了130年的老鱼的海,组成它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仇恨与悲哀,我靠着这能够汇聚成海洋的悲哀在这世间苟延残喘了一百年,你却想告诉我不要活在过去的哀伤中吗?”昂热的眼神奇怪,语气却是浓浓的自嘲。 梅涅克发出深沉的叹息。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他说,“好吧,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 “我想你应该已经反推出了那天事情的许多经过,龙王的苏醒、来自东方混血种势力的倾轧、清政府的军队和不朽者的突击。”梅涅克从桌子的下面捞出来一个雪茄盒子,从里面夹出来一根,放在鼻子下面狠狠地修了修,才用雪茄剪子剪掉了最末端的部分。 袅袅的轻烟很快升腾起来,那个时隔经年重又出现在昂热面前的男人便被烟雾所遮掩了。 “你亲眼目睹了李雾月的归来,古代的中国人没有能够杀死他,而只是用神奇的炼金手段封印了他。以你如今的见识应该不难猜测他的身份吧?” “天空与风之王双生子中的一位。”昂热的瞳孔微微收缩,夏之哀悼事件的源头就是那具龙类的遗蜕,如果他是没有生命的东西那整个密党都会从那一次的解剖中受益匪浅,可他是未曾死去的君王,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用渎神者的血洗刷满身的耻辱。 那一天的卡塞尔庄园里汇聚了几乎整个初代狮心会的所有成员,他们是那一代的密党中最优秀的年轻人,每一个在成长起来之后都必然能够独当一面,每一个都怀揣着巨大的理想。 可突如其来的袭击毁掉了这一切,就算是堪称阵容豪华的初代狮心会也无法在那个时代凭借人类的力量击溃一位龙王,更何况那位龙王并非孤军作战,那艘汽笛长鸣最终消失在海雨天风中的玛丽皇后号带来的绝非君王的棺椁,还有追随它而来的、嗜血的群狼。 来自清政府的不朽者、被豢养的死侍数量超过三位数,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拥有正面搏杀狮虎的力量,这样的力量足够杀死狮心会的每一个人,事实上他们也真的差一点就做到了,但梅涅克.卡塞尔生平第一次使用了他的言灵。 言灵.莱茵。 言灵序列表排行112的高危言灵,那是神话般的威严倾轧,少有人类能够掌握这种级别的力量,甚至即便是绝大多数尊贵的次代种亲王也无法使用这种等级的圣言。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王的专属。 “天空与风之王王座上的某一位,他的名字是李雾月,他的出现是一个阴谋,但并非针对我们,并非针对初生的狮心会。”梅涅克的声音平淡,只是以叙述事实的方式在叙述曾发生的故事,“其实直到现在我所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太多,但至少可以肯定,这件事情中有某位至尊的身影。” “至尊……?”昂热没有抬眼,但炽烈的金色在他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白王?还是黑王?”他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膛,那是一个劲爆的消息,不管黑王还是白王,他们都是在历史中已经死去的鬼魂,鬼魂是不应该能够干涉现世的。除非他们中的某一个已经复苏了。 “不,不是那两位站在历史源头的皇帝,而是后来出现的至尊,那可能是一位,”梅涅克说到这里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吞噬过同类的龙王。” 昂热骇然地抬头。 “李雾月是黑王创造的最后一个龙王,他的年龄是最小的,也是几乎最受宠爱的那一个,所以在神代末期诸王叛乱时,他是唯一一个直到最后还选择站在黑王那一边的君主。”梅涅克说,“他不是最强大的,但很均衡,几乎没有弱点,那位至尊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李雾月得到他的龙骨十字。” “如果密谋这件事情的是一位凌驾于龙王之上的至尊,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昂热握住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因为他不能,他受了伤,或者状态异常,再或者受到某些钳制,无法出手,但他可以稍微施加影响到现世,经过很长时间的谋划,就能实现他的阴谋。” “可他要怎么让李雾月或者说清政府把李雾月的棺椁送到汉堡来?那些满洲人没有动机,这无法给他们带来任何政治利益。”政治不是昂热的强项,但他知道政治上的资源付出必然是为了更大的回报。 凭什么那个藏在幕后的家伙希望李雾月出手他就出手? “还记得那个箱子吗?”梅涅克看向昂热的眼睛。 昂热愣了一下,“箱子?” “马耶克勋爵的那只黑色箱子,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不会放下那东西。”梅涅克耸了耸肩,“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某种能引起一位龙王兴趣的东西,能是什么?”昂热眯了眯眼,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不愿意去肯定自己的猜测。 “十字蔷薇会的成员们一直认为他们获得了那位冠绝一切的至尊的骨血,所以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那口箱子里装着……”梅涅克深吸了口气,“黑王的茧。” 昂热猛地站起来。 所以天空与风之王李雾月的目的就呼之欲出了,他在棺椁中沉睡,但仍有追寻龙族帝国兴盛的纯血龙类在清政府的朝堂中活动,那些龙把一位君王送到了尼德霍格的身边。 梅涅克仰头,他看到昂热那双铁灰色的眸子里此刻简直像是点亮了辉煌的火炬,那火炬的金光几乎要驱散周围渐渐升起的浓雾。 “可我们从没有见到过那位至尊,那个时代的我们甚至从未见过初代种那种级别的龙类,铁十字蔷薇们很容易就会对箱子里的东西做出误判。”梅涅克说,“最后事实证明了,那不是黑王的茧。” “难道是这枚次代种的茧?”昂热重新坐下,若有所思,“历史上没有使用莱茵这种言灵之后活下来的案例,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是那个神话般的言灵居然将你的精神剥夺了,并附着在这枚次代种的胚胎中?如果是这样,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共生?寄生?还是互为仇敌?” 梅涅克哑然。 他摇了摇头,“不是次代种的茧,甚至不是茧,只是骨血而已。” “龙骨十字。”昂热一字一顿地说。他意识到密党也曾猎杀过次代种那种级别的纯血龙类,不会把次代种的骨血认作黑王的茧,除非那些遗骸的力量强大到超出那个时代混血种的认知。 四大君主的概念其实是近一百年才在神代之后的混血种社会中出现的,最初是出现在冰海残卷上,人们原本甚至不清楚龙族的阶级架构,十九世纪的主流观点是黑王是唯一的皇帝,无数亲王组成了构筑起龙族文明的基石。 如果连四大君主的概念都没有,那铁十字蔷薇会当然不会认为那些骨血属于某位君王。 “天空与风之王王座上另一位双生子的龙骨十字。”梅涅克似乎终于要说到事情的关键,他缓缓地说,“我使用莱茵的时候,李雾月原本可以选择逃走,他也有能力这么做,一位君王对时间零的应用不是你能够媲美的。可在他使用那些言灵的时候,那位暗中隐匿的至尊取消了他的圣言,那是全元素掌控者的殊荣,我就此确认了真凶就隐藏在不远处的猜想。” “莱茵被释放,整个庄园连带附近的一切都被摧毁,但我的精神活了下来,而救下我的是那口箱子里的龙骨十字,那里面还藏着那位死去的、天空与风之王的意志,他是君主中最强大的一个,他在人类的历史上曾掀起过惊涛骇浪,他的名字是……” “项羽!” 昂热如遭雷击! “然后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寄居在一个次代种的茧中?”他迫不及待地问。 “那个至尊追杀重伤的李雾月往东、往北,项羽的精神则带走了我,他还一并带走了当时随同清政府的不朽者一同参与袭击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个三代种,在两千年前化茧,然后复苏过两次,一次是在一千年前,一次是在1890年,那个三代种的名字是虞姬。”梅涅克说,“如你所见,项羽使用自己的力量帮助虞姬进化为次代种,并以此来庇护他的骨血和我的精神。” “这不正常,如果那真是一位龙王,他不会救下你一个人类。”昂热皱眉,“龙这种东西的暴戾和冷酷有目共睹。” 梅涅克撇撇嘴,轻笑出声。 “喏,我好哥们不信你怎么办?”他这一次不再是对昂热说话,相反,梅涅克转过了头,看向一直以来垂着头侍奉在旁边的侍者。 那个侍者仰起头来,居然是一个年轻的东方男人面孔,英武潇洒,又威严赫赫。 那双眼睛威严得像是云端的神座。 119.亡命之徒苦难加身(七千字大章) 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午间。 低空布满铅灰色的云块,笔直的公路上车队咆哮轰鸣,组成这支队伍的车辆分别是Pagani、LaFerrari、兰博基尼Veneno、劳斯莱斯和Hennessey,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数量也多得惊人。 车队里所有的豪车加起来的价值足够在某个非洲小国掀起一场金融风暴,也足够让整支北极狐雇佣兵团为你卖命哪怕任务目标是冲进龙穴和次代种厮杀他们也在所不惜。 但就是这样的队伍,每一辆车都伤痕累累,表面密布着被某种爪刃抓伤的痕迹。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和异类之间的战争。 那场战争让所有人印象深刻,他们再一次认识到死侍是何等可怕的东西。 如箭矢的公路穿越寂寥的荒原,车队正在驶离芝加哥城,天空电闪雷鸣,轰响的雷电像是战鼓般密集。 所有人身后长路的尽头,天与山相接的地方,云层似乎被巨大的刀锋割裂,沿着公路的延伸线裂开,露出上面的朗朗高天。 仿佛来自荒古时期的高亢吟唱声沿着长路追逐逃亡的卡塞尔学生,男孩和女孩们就把重金属摇滚乐外放到最大,以此来抵御那种能让他们发自内心胆颤的古老唱诵。 恺撒仍然西装革履,他把那把猎刀狄克推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两把大口径经过改造的沙漠之鹰始终处于上膛的状态。 在路明非从学院出发后的一分钟里,他收到了来自副校长的征召,也收到了诺诺的邀请,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战争中会面临什么。 恺撒的胸前佩戴着火红色的加图索家徽,那上面是一只腾飞的凤凰。 和所有人一样,恺撒见证过神的力量,他的威严几乎不是人类可以阻挡,所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战死在路明非身边的准备。 可突如其来的变故救了他们的命,有另一位神降临了,神与神在厮杀,那已经不再是人类能够插足的战场。 楚子航坐在他的旁边,就在副驾驶上,衣衫褴褛、目光灰败,恺撒从未见过如今天这般狼狈。 但他的眼神介乎于狰狞和恼怒之间,简直凶狂得像是鬣狗,好像为了杀死某个东西能不择手段做任何事情。 在最极限的时候,楚子航距离自己的仇敌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但他一击未果,立刻选择退却。 在复仇和义气这两件事情中,杀胚师兄选择了义气。 恺撒从未在楚子航那双连自己都感到艳羡的黄金瞳里看到过如此暗淡的神色,也从未见到过楚子航展现出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他的表情如此狰狞,目光如此凶恶,有些时候仅仅是眼角余光的碰撞,恺撒都会在那几个瞬间误以为楚子航会抽刀出来杀死自己。 三度暴血状态下的楚子航,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燃烧巨量的龙血了,他的身体越发虚弱,躯壳也正在变得越来越千疮百孔。 龙化现象正在迅速从这个男人的身上褪去,鳞片剥落,骨骼松动,如狮虎般起伏的肌肉群归于正常,那双黯淡的黄金瞳却再也无法熄灭。 楚子航的表情终于开始逐渐变得平静了,他缓缓地靠在躺椅上,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疲惫,那柄名为村雨的炼金古刀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握紧自己的命运。 恺撒通过自己的眼角余光去观察身边那个男人,只见楚子航正茫然地盯着后视镜,注视着他们的后方道路尽头那分开的云端。 楚子航忽然无声地笑了,神与神正在咆哮厮杀,高亢的吟唱声响彻天地,从那仿佛来自荒古时代的吟诵声中他听到了楚天骄的声音。 爸爸,我们还会再见的。 楚子航凝视村雨,光滑的刀身倒映出两点暗淡的金色。 —— 诺诺的红色法拉利接受过装备部的改造,它的车身能够抵抗榴弹炮的正面轰击,车窗玻璃则可以无视大口径自动步枪的扫射。 在极限状态下,这辆车的速度能够达到每小时300公里,在笔直且没有障碍物的公路上行驶,简直就像是红色的飓风。 而作为装备部的风格,这辆车也同样被改造为了大当量的炸弹。它在被引爆的时候产生的威力与上百公斤TNT相当。 如果刚才没有楚子航的动手,诺诺就会把这辆车变成一枚以三百公里时速移动的的高爆炸弹,这枚炸弹会轻而易举地撕裂奥丁的领域,把覆盖战场的高墙彻底摧毁。 狞亮的车灯刺破雨幕,野兽般的吼声贯穿荒原,路明非把自己的手臂伸出窗外,他的体温还没有褪去,整个人都是炽热的,雨淋在他身上腾起袅袅的白烟,白烟又立刻被狂风击散。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项羽坠下的武装撞碎了奥丁抛出的长矛,裹着金属碎屑的火雨从天而降,那些金属碎屑轻而易举地割裂了路明非四度暴血状态下撕破皮肤生长出来坚不可摧的鳞甲。 除了那处铁矛造成的腹部贯穿伤以外,路明非的伤势依旧很重,他的身上几乎没有哪一寸皮肤是完好的。 有至少一公斤的金属碎屑嵌入了路明非的体内,那些金属碎屑无时无刻不在割裂他那愈合的肌体,剧烈的痛处让男人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雨水沁着刺骨的寒,这寒意让路明非炽热的身体略微稳定下来些许,他倚靠在夏弥的身上,舒服地几乎要呻吟出来。 那条手臂上的血很快被冲掉了,伤口正在缓慢愈合,但翻开的肌肉呈现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他换了一条手在雨下,夏弥立刻把从车里找到的医用酒精倒在清洗过后的那条手臂为路明非消毒,更加剧烈的疼痛让路明非的身体抽搐起来,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吭声。这时候一大把吗啡药物被小师妹塞进他嘴里,这些用于阵痛的成瘾性药物很快发挥作用,稍稍缓解了路明非的痛苦。 这时候路明非终于有精力看向后视镜里的自己。 他的龙化现象甚至褪去得比楚子航还要迅速,他对龙血暴躁的免疫能力更强,对龙血毒性的忍耐力也远超师兄。 除了那对依旧迸着如君王般威严光芒的眼睛外,他此刻就是个普通的人类。 直到此刻,路明非的眼睛依旧呈现次代种般的赤金色,这种发红的黄金瞳仅次于龙王们的瞳色,楚子航在上一段时空对抗芬里厄激发四度暴血的时候也曾拥有这样的瞳色。 而对于路明非而言,这是他在二度暴血下拥有的瞳孔。 封神之路即便对他来说也并非毫无负担,相反,龙类的意志仍旧在侵蚀他的灵魂,只是这种侵蚀渺小,而他的灵魂浩瀚。 夏弥抱住路明非,她的血淌在路明非的伤口,龙血带来的暴躁就在缓缓地消散。 女孩这时候只穿着路明非的风衣,她原本的衣服已经被从体内生长的鳞甲撕裂了。 她看路明非的眼神温柔、充满担忧,像是清泉般清澈,但看向诺诺的眼神却有些愠怒。 这次的反伏击计划虽然是副校长制定,但诺诺是绝对的第一执行者,这种把路明非放在险境中的行为让夏弥很生气。 可路明非反手握住女孩的手腕。 入手柔软、光洁,不复方才的坚硬、锋利。 他摇了摇头,脸色似乎更加苍白。 巨量的金属碎屑正在破坏他的器官和身体组织,他需要立刻清创。可普通的清创手术已经很难把路明非体内残留的碎屑清理干净了,他得使用些更残酷的方法。 冰冷的雨水冲去满身的血腥味,夏弥小心翼翼地用医用酒精帮路明非进行消毒,但钻心的痛让男人眉头始终没有松弛。 血水淌进了法拉利的驾驶位,诺诺一言不发地开车,但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得发白。 车厢里只剩下路明非沉重的喘息,他能透过后视镜看到自己的眼睛,那里面虽然染着威严的金色,但虚弱与疲惫已经像是决堤的潮水那样难以遏制地涌上来。 路明非的身体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自我愈合,但在此时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锋利的金属碎屑藏在他的每一寸肌肉纤维中,当他的身体愈合,那些肌肉纤维就会像渡船的绞盘一样咬合勒紧,把更多的金属碎片送进路明非的身体更深处。 它们会不断割裂愈合的血管、破坏重要的脏器,甚至有几片已经要触及心脏。 坚韧而凌厉的意志在路明非的脑海中爆开,沿着脊椎下行,黑暗中战栗的感觉重新降临了他的身躯。 他坐直了身体,抖开衣襟,用手按在腰腹,血立刻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 奥丁的铁矛贯穿他的腹部,这个伤口原本已经将要愈合,可它被金属碎屑重新撕开了,大量的血流出来,甚至让他强大的造血功能都有些捉襟见肘。 “师兄师兄师兄,你在飙血你在飙血!”夏弥手足无措,她茫然地在医疗箱里翻找,想要找到些能对现在的情况带来帮助的紧急药物。 “路明非!伱坚持住!”诺诺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座下的法拉利都晃了一下。 “我没事,不要担心!”路明非的声音很沉稳,中气十足,听上去不像是重伤的人能说出的话,他蜷缩起来,以避免伤口进一步扩大,同时拉住夏弥的手按着裂开的巨大创伤。 他的状态远比他表现出来得差得多,路明非甚至连按住伤口的力气都一时间使不出来。 这样下去,他要么因为失血过多休克而死,要么因为被一公斤的金属碎屑刺穿全身的脏器而死。 “别说太多,师姐,我要你立刻和副校长那个老货联络,我知道他能搞到最快的直升机。我要他准备足够的止血带、至少10000cc血浆和输血套件、一整套手术刀和足够的医用酒精。”路明非冷静地说,他曾是卡塞尔学院执行部之龙,任何危险甚至半只脚踏进地狱的事情都有过处理的经验。 他回想接受训练时所学习的一切,迅速说,“异氟烷吸入剂、氯胺酮注射剂和肾上腺素注射剂,这些都是我需要的,越多越好,越快越好,让他立刻把这些东西准备好用直升机送过来,我的命很硬,能撑住。” “师兄你真的没事吗?”夏弥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区区致命伤。”路明非笑笑。 这时候法拉利像是撕裂一层幕布那样刺穿薄薄的边界,昏沉的天色立刻变得明亮,雨幕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那些高亢的吟唱好像被那层薄薄的边界阻隔,雷霆轰鸣的声音也被阻隔。 这就是尼伯龙根与现实交界的那一片区域的尽头了,学院地下的炼金矩阵把力量延伸到了这里,即便是奥丁也无法在这种地方再次发动袭击。 诺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电话那头的人传达了路明非的话。 四周都变得宁静、安详,他们立刻要进入一片茂盛的红桦林,据说那片林子里藏着许多学院的机密研究项目,有些项目的危险程度接近龙王复苏,其中的成果甚至能毁灭一座城市。 “师姐,停车。”路明非说。 诺诺什么都没说,她嘴里嚼着一枚坚果,腮帮子鼓鼓的,像是一只呆呆的仓鼠,靠着路边停了车。 路明非推开车门,踉跄着在路边倒下的巨大桦树上坐下,这个动作看样子真是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血就沿着他的脚下向低洼流淌,染红了一片黄沙,诺诺拉开车门跑到路明非身边,扶着他在树干上坐稳。 “你的状态问题很大,这不正常。”师姐那双酒红色的眸子里渲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扶住路明非的手那么用力,“对不起师弟,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师姐我没事。而且你做得没错,如果一直被奥丁盯着,我做不成任何事情,那东西会注视着我们,直到命运按既定的轨迹走到终局,如果我没能改变那该死的宿命,那我活着这件事情也就没了意义。”路明非小声地安慰,他抓住诺诺的右手,此刻倒也没了软玉温香的旖旎,只觉得浑身剧痛、脑子因为缺血而晕眩不已。 “帮我做几件事情。把苏茜姐找来,我要单独和她说几句话。让人去拆掉一辆车,取出两截硬度过关的钢支架。找一下用来拖车的绞盘里的铁链。把楚子航和恺撒叫到我的身边。”路明非附在诺诺的耳边低语,这样看来他们像是在亲吻。 诺诺没有问为什么,她立刻起身去办。 夏弥也从车上下来了,她趁着这个时间在车里找到了一套大概是诺诺用来备用的校服,虽然大了一点,但也勉强合身。 她立刻接替了诺诺的位置,搀扶着路明非使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她能感觉到身边这个一直以来比青铜都要坚硬的男人正在越来越虚弱,那些细小的金属碎屑无法被自主排出体外,因为它们被送得太深了,有些甚至嵌进了骨头里。 —— “我的情况很不容乐观,言灵‘救赎’正在强制恢复我的身体,可它越是这么做,那些碎片就越是被送入我的体内,就像是几百把几千把锋利的小刀在一点点刺入我的脏器。我甚至能听到死神靠近的脚步。”路明非由诺诺和夏弥搀扶着来到竖立在红桦林入口、由钢铁焊接而成的巨大简陋十字架前,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几乎涣散,黄金瞳里弥漫上一层淡淡的灰白色。 “可我们都不是优秀的医生,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停下来,而是立即回到学校接受最专业的治疗。”苏茜的声音软软的,却也带着担忧和焦急。 路明非终于看了她一眼,他背靠着十字架站直了,这样一来全身的伤都撕裂,在正午的阳光中可以看到那些伤口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反射出锋利的光。 果然如路明非所说,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都已经死掉了,可这个男人还在咬牙坚持。 “只有你能救我,苏茜姐。”路明非看着苏茜的眼睛,那双眼睛是中国人特有的瞳色,深邃而悠远,又带着些温柔和和煦。 苏茜捂住嘴,表情先是错愕,随后错愕缓缓消失,最后化作震惊,连瞳孔都微微放大。 “我的权限是S,在学校里只要我想,就没有秘密能够瞒过我,苏茜姐,你明白我的意思,你的言灵……”路明非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茜的言灵是剑御,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操控磁场以达到操控金属的目的。 路明非不需要苏茜细致地操控他身体里每一片金属碎屑,只要她能帮助他避开心脏和主动脉,哪怕他的身体千疮百孔也可以恢复。 苏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的表情变得严肃、庄重,甚至有一丝罕有的尊敬。 “那会很痛苦。”她说。 “些许苦楚而已,我以前经历过更大的疼痛。”路明非无声地笑了。 诺诺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她没有过问,只是越发紧地抱住了路明非,夏弥听懂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路明非显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很快就会被那些金属碎片彻底摧毁,他必须做出还击。苏茜不需要以精密的手术手段来使用言灵,她只要操控路明非体内的金属避开重要的部位,让它们像刀一样刺穿血肉贯穿皮肤排出体外就行了。 但这样路明非将承受的痛苦与伤害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那是只在龙族历史上存在过的酷刑——用鬼齿龙蝰撕咬纯血龙类的身躯才能媲美的痛楚。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路明非笑笑,只是脸色苍白,他把自己的手从诺诺和夏弥的手中抽出来,朝着不远处的恺撒和楚子航点点头。 “师弟,你真要这么做?”楚子航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犹疑,苏茜的言灵他很清楚,但那种万箭穿身的伤害真的是人类能承受的吗? “少废话师兄,这可不像是你。”路明非撕掉自己的衣服,又撕掉自己的裤子,只留下一条被血染红的短裤,这是为了避免衣物纤维混入伤口造成三度伤害。 他在十字架前伫立,双臂张开,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他,像是观看耶稣受刑的信徒。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一眼,两人都点点头,早已准备好的铁链捆缚住他的四肢,路明非没有挣扎,他朝着诺诺和夏弥点点头。 “你们不要担心,师姐,师妹,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怎么会死在这里。”他低声说。 “我们得捆住他,用全力。”楚子航看了恺撒一眼。 恺撒点点头,缓缓下蹲,身体后倾,铁链的末端被他牵引在手中,那东西立刻绷直了。 楚子航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路明非于是彻底被锁死。 他的力量很恐怖,极端痛苦之下可能会挣扎,普通的绳子压制不了他。 而恺撒和楚子航的体魄是A级的巅峰,甚至接近S级,近身搏斗联手的情况下能跟路明非打成平手,由他们锁死路明非,路明非除非进入暴血状态,否则无法挣脱。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诺诺已经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但夏弥拉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路明非唯一自救的方法,要么就只有召唤路鸣泽。相比与魔鬼交易,路明非其实更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拼。 不过在没有强效麻药的情况下做这种事情,那巨大的痛苦真的是人类能忍受的吗? “他会死的!”诺诺小声说,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血色。 “师兄不会死。”夏弥坚定地说。被她选中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死去? 楚子航和恺撒都紧张地看向苏茜,苏茜的神色在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深深地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在路明非的面前站定了,右手探出,按在男人起伏的胸膛,鲜血浸透了苏茜的手掌。 直到此刻,路明非的造血干细胞还在努力地工作,但他体内的能量已经不多了,很快就要无法再支撑全身的超高强度新陈代谢。 苏茜看了看楚子航,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笑,但她没笑出来,反而是落了泪。 “这会很痛。”恺撒说。 “师弟是背负了很多东西的人,痛苦不会压垮他,只会成为他的动力。”楚子航仍旧是坚定的路吹。 “师兄真厉害。”夏弥小声说。 “他以前不这样。”诺诺的眼睛都不眨,她是巫女,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以前?” “嗯,他以前怂怂的,没什么用,怕痛又怕死,是个边缘人。”诺诺低垂了自己的眼睑。 “那样的师兄一定没人崇拜他,他一定很孤独,如果我能在那时候陪在师兄的身边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夏弥说。 诺诺停顿了一下,眼神忽然变得惊恐,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有点酸涩,然后就闭上眼睛,“他以前喝醉了给我打电话,说他喜欢的人固然不多,可爱他的人也的确很少,他已经做了很多错事,让爱他的人受到了伤害,他很痛苦。但平时却不表现出来,只是真的孤独难过到极点的时候就会发疯。” 诺诺看了看夏弥,“师妹,你和我都是爱他的人,所以他对我们很好,害怕我们受到伤害。” “我很喜欢这种保护,我也会保护师兄。”夏弥看着路明非起伏的胸膛,她的声音细细的,却那么坚定。 ——“拉紧!”苏茜把少量的镇痛剂推入路明非的颈动脉,从自己的衣服下摆撕下来很大一块,卷成一团给他咬上,然后看看楚子航,又看看恺撒,最后直视路明非的眼睛,“师弟,我要动手了。” 路明非点点头,他的黄金瞳真的很黯淡了,处在休克晕厥的边缘。 楚子航和恺撒全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他们对视并点头,身上的肌肉群如潮水般起伏,简直像是两头年轻的狮虎。 苏茜是看上去很温柔但实际上是雷厉风行的女孩,开始之前的目光怯懦,但下定决心后又如高山般坚定。 真是干净利落! 数以百计细小的金属碎屑呈放射状以缓慢离开路明非的身体,溅出来的血浆立刻染红了附近的楚子航、恺撒和苏茜。 路明非的眼睛骤然瞪大,面部因为剧痛而扭曲,狂龙般的力量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体里,金属链条哗啦啦作响,他的表情狰狞而可怖,全身都是血。 夏弥哭出了声来。 “他坚持不住了!”苏茜惊恐地大喊。 “继续!”诺诺低吼。 路明非本能地挣扎,但铁链束缚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男人的脸上青筋跳动,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眨都不眨,死死盯着苏茜那张脸。 他一口吐掉口里的布团,仿佛牙齿间咬着钢铁,“继续!” 血像是红色的泉水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根本止不住。 苏茜点头,言灵.剑御持续释放! 碎屑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反复割断路明非的肌肉纤维和毛细血管,但避开了重要的脏器和动脉,一片片钻出他的皮肤,然后落在地上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 所有人都震惊了。 诺诺忽然上前一步,她猛地抽出名为色欲的炼金武器,那神话般的武装发出龙的轻吟,刀光如月,刀身如镜。 她把刀横在路明非眼前,“师弟!” “不……要……死!”路明非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但还是压抑着低吼。 他凝视刀身反射中自己的双眼,那对黯淡的黄金瞳重新焕发些微的光。 像是极夜的启明星。 120.群龙 黑暗中响起了沉重而缓慢的鼓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亢,像是古老的战场上威严的君王亲自擂鼓,催促征战的开始。 那鼓声太吵,在他的耳中简直像是雷霆的轰鸣,路明非于是艰难地尝试睁开自己的双眼,白色的光让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看不清周遭的景象。 同时,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全身每一寸肌肤血肉中传递过来,像是凌迟的痛楚。 剧烈的痛苦通过神经递质传递到他的大脑,路明非的大脑某一个区块立刻变得无比活跃,从未有过、或者曾有过但他不记得了的画面一幕幕闪回。 男孩和女孩拉着手在冰原上逃亡,黑色的鸦群在天空中追逐,天空里降下致命的飞火,火焰把冰雪炸上天空,云层底部被照得通红。 忽然,好像有一只手覆盖在他的面颊,那只手冰凉,稍稍抚去了路明非额头的炽热。 于是脑海中的混沌和破碎的画面就被轰然震开,眼前只剩下橙色与黄色交织的花海,女孩站在白色的天光下,向他伸出手来。 她是谁呢,她是谁呢。 绘梨衣,绘梨衣,我…… 路明非的眼睛模糊,他用力地揉眼,却愣住了,那个女孩的脸渐渐清晰了,眉眼中有淡淡的威仪,瞳孔是璀璨的金色,艳绝天下,却还有点婴儿肥,这让她怎么也没有其他君王那样的赫赫威严,倒有些可爱。 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金冠华裙的帝女。 她的名字是耶梦加得。 “路明非,我们永不背弃的誓言会持续到世界的尽头,宿命也不能拆散我们。”她说。 天旋地转,花海和天光融于一处。 鼓点开始疏远,路明非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沉稳有力,充斥着生机。 他终于能完全睁开眼睛——他显然回到了卡塞尔学院的校医部,这大概是一间单人病房,床头的柜子上有两个果盘和两捧玫瑰。 象牙色的窗纱起伏,透进路灯的微光,现在的时间是夜晚。 整个学院都静悄悄的,大概是深夜了。 路明非挣扎着坐了起来,伤口裂开,痛得他差点再度晕了过去。 有个纤纤细细的女孩睡眼朦胧地从被单上抬头,揉了揉眼,“师兄你醒啦!” 路明非心念一动,心说这台词听着耳熟,感觉下一句就是,“六大门派已经打上咱们光明顶啦!师父已经被打死啦!” 是穿着白色丝绒睡衣的夏弥,她的黑眼圈重得像是一只呆愣愣的大熊猫。 路明非想要说话,张口就猛烈地咳嗽起来,那些刀刃般的金属碎屑贯穿了几乎他的全身,连声带和咽喉都受到了伤害。 夏弥手忙脚乱地拿出一根针剂,“止痛用的氯胺酮,是医生们留下来的,师兄你稍等一下,我帮你注射。” 注射器扎在路明非的上臂,针剂缓缓推入,疼痛渐渐减轻,倦意如温暖的海潮袭来。 可他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他伸手握住夏弥纤细的肩膀,声音像是卡在嗓子里的低吼,“过去几天了?” 夏弥愣了一下。 “两天,师兄伱昏迷了两天。” 路明非深吸口气,他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夏弥赶紧靠近一些搀扶着他。 随后,男人握住插在自己身上的电极和用来输入营养液的针头,忍着剧痛把它们一把拔下。 路明非的身上缠绕着几乎要把他整个身体都覆盖起来的医用绷带,苏茜在使用言灵剑御对他进行清创手术之后,密密麻麻的伤口深可见骨,遍布他的几乎每一寸肌肤。 这些医用绷带大概是起到止血的作用。 路明非对这两天里发生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印象。 借助言灵.剑御来取出嵌入身体内部的数百块金属碎屑,这种事情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就算是以路明非如今对疼痛的耐受力,也没有坚持到手术结束便陷入了晕厥。 意志陷入沉睡,再加上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被后来由直升机从卡塞尔学院带来的血浆替代,路明非那作用于自身、被命名为救赎的、不要死的言灵效果被压抑到极限。 这是直到今天他的伤口仍旧在崩裂、渗透出鲜血的原因。 而此刻,这具身体的自愈能力正伴随路明非的苏醒而苏醒。 他朝夏弥笑笑,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手机,示意小师妹帮他把手机拿过来。 手机屏幕光滑,能勉强当做镜子来用。 “不要死,路明非。”路明非凝视镜中自己的双眼,黄金瞳缓缓点亮。 接着夏弥便再一次目睹这堪称神迹的自愈能力。哪怕她的本质是耶梦加得这样的龙族君王,曾在龙族文明诸王共治的时代高举王权统治广袤的疆域,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匪夷所思。 就算是四大君王也无法拥有这种程度的自愈能力,除了白王一系,也没有哪一位君王拥有类似效果的言灵。 那句话出口的瞬间,再度撕裂的伤口就开始止血,路明非伸出手撕掉包裹全身的绷带,深深地呼吸。 随着他的呼吸,那些遍布整个身体的伤口便开始愈合、结痂、变得黯淡、最后消失无踪,只剩下那些最大的疤痕还能看到一些残留的痕迹。 “诺玛,我要见校长,立刻。”路明非的指令不容置疑,他的权限在诺玛那里和昂热相同,所以不管昂热现在睡得多沉,诺玛都会把他叫起来,然后把路明非的意愿准确地传达到他的耳朵里。 “扶我站起来,师妹,我得去吃点东西。”路明非踉跄着下了床。 使用言灵.救赎并非毫无代价,他体内的能量极速消耗,代谢会以超出常人数倍甚至十数倍的速度进行。 他必须尽快补充体力。 —— 英灵殿会议厅,秘党元老与卡塞尔学院校董会正襟危坐,每个人的表情都庄严肃穆,眼睛里射出古灯般的光,他们中并非只有枯萎的老人,也有生机勃勃的新鲜血液,但谁都点亮自己的黄金瞳,分明灯光昏暗,这里却明亮得像是天光之下。 元老会与校董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机构,他们分别是旧时代与新时代的领袖,在漫长的岁月中用特有的法律和行为准则来约束混血种社会的发展。 在密党正式改组为卡塞尔学院之后的一百年时间里,新时代的政治核心便已经彻底偏移,校董们掌握的最大的话语权,瓜分整个世界的权利。 在这样漫长的时光中,元老会与校董会的正式会晤屈指可数。可就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在整个混血种社会中都享有至高权利的领袖们已经是第三次聚集在英灵殿中。 他们的第一次会晤发生在去年的夔门计划之后,奥丁的出现让整个混血种世界如临大敌,那位在北欧神话中被誉为众神之王、尼德霍格死敌的古神展现出了匪夷所思的力量,却仍旧被一年级新生路明非击败。 那次会晤的结果是圣卡德摩斯以坚决而强硬的态度否决了加图索家族提出,针对路明非血统问题的听证会。但同样的,元老会也做出了让步,他们纵容以加图索家族为核心的新时代领袖校董会瓜分了神话中必将杀死君王的武器七宗罪。 第二次会晤发生在芝加哥六旗游乐园事件之后,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复苏,实力远超夔门计划中出现的奥丁,甚至能够以一己之力轻易压制开启封神之路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和路明非。这两个人分别被誉为两个时代最强大的屠龙者,他们都有过杀死次代种亲王的经历,被认为是人类对抗龙王级目标的核心力量。 如果不是诺顿复苏的时候恰好昂热和路明非都在现场,那次事件的结果至少是一场席卷整个伊利诺伊州的烈焰天灾。若非最后路明非舍生忘死切开了诺顿的胸膛,恺撒甚至没有机会将那枚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送进龙王的心脏。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归来和他那惊世骇俗的力量引发了密党内部的恐慌,领袖们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那个时代是诸王复苏、群龙升空的时代,危险与机遇并存,然后则必然是伟大至尊的降临,那个至尊的名字是尼德霍格,他将带来吞噬世界的末日。 第二次会晤的议案是瓜分诺顿的遗产以及尼伯龙根计划的推进。最终确定了尼伯龙根计划的实施方案,第一批接受尼伯龙根计划的名额有三个,已确定下来的分别是路明非和恺撒,第三个名额则需要从数十个候选者中进行选拔。 每一次由元老会和校董会共同召开的会议,都意味着密党再次发现甚至遭遇龙王级别的目标,第一次是奥丁,第二次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这一次却比前两次都更加严重,形势也变得更加严峻起来。 长条状的会议桌只剩下末端的两张椅子依旧空着,其中张椅子属于校董中的某一位,可他每年为卡塞尔学院注入数亿美元的资金,却从来没有出席过学院管理的会议。他是所有校董中最神秘的一位,有证据显示那是一个中国人。 英灵殿的会议室阴暗而肃穆,像是墓地,又像是正在举行葬礼的教堂。 昂热环视了桌边的人,微微点头行礼,坐在了最前方。即使元老会中功勋卓著的四大圣屠龙者都在场,他依旧是最强势的那一个,在老一辈人中,昂热是唯一拥有独自猎杀亲王级纯血龙类这种荣耀的人。 他是当之无愧的领袖,也是混血种社会的无冕之王。 校董会中除了昂热校长还有被称作丽莎的年轻女士以及另外的三男一女。 老迈的男人们都低垂着眼睑,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深红色的手帕塞在上衣口袋里,一个拄着拐杖,而另外一个手里却捻着一串僧侣用的串珠。 剩下的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则要年轻些,男人是个强壮的中年男人,五官刀锋般锐利,穿着执行部风格的黑风衣配黑西装,大口径的左轮就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最后一位校董居然是一个女孩,很年轻,甚至可能只有十七岁或许更大一些,和路明非是同龄人,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盘在头顶,一张还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表情严肃,瞳孔是深绿色的,像是个精美的娃娃,戴着一双白手套的管家昂首挺胸的站在她背后。这位的年纪虽然最小,但是在场没有人胆敢轻视她,当她和她的管家踏入英灵殿的时候,连拄着拐杖的弗罗斯特.加图索都要向女孩点头示意甚至行脱帽礼。 她的名字是夏绿蒂,而她的姓氏是伟大的高庭根,在混血种社会中是能够和弗拉梅尔这个姓氏并驾齐驱的炼金术传承。伊丽莎白的洛朗家族和高庭根家族是世代的盟友,她们是站在昂热这一边的。 而坐在校董会对面的元老们则都枯槁老迈,但远比弗罗斯特之流更让人觉得危险,他们的名就是他们的姓,圣乔治、圣卡德摩斯、圣齐格弗里德和圣贝奥武夫,每一个名字都震古烁今,光耀数千年的屠龙史。他们是千年历史的卫道者,是黑暗世界与人类文明之间最坚不可摧的高墙,如果要颠覆人类文明的是龙他们就联手屠龙,如果要颠覆人类文明的是弗罗斯特所谓的新龙族,他们也不介意把加图索家从地球上抹去。 千万不要怀疑老人们捍卫信仰的决心,也不要怀疑屠龙世家所拥有的力量。 啪、啪、啪!手掌拍击的声音传遍整个会议室,昂热把折刀放在自己的面前,右手食指上的古银戒指似乎格外刺眼。 “先生们,女士们,请看向我。”他说,同时放下双手,用右手的食指敲击桌面。 与会者都不再肆意观察对面天然敌对但又不得不联手的权力者们,也不再肆意挥发他们的思想,所有人都看向首位的那个老人。他虽然已经一百三十岁,但状态却仿佛真正的年轻人,生机勃勃、眼睛里还是对新事物的向往,也充斥对某些东西的仇恨。 “根据参战的学生描述,袭击路明非的应该是夔门计划中出现过的疑似龙王级目标奥丁,他展现了匪夷所思的,”昂热犹豫了一下,食指敲击桌面的动作顿住,“时间零。” 没有人说话,因为在场任何人都详细浏览过夔门计划的任务报告,对奥丁的能力进行了专业的分析,强大的时间零应该是那位君王的拿手能力。 “可这并不算出乎我们的意料,恰恰相反,我们早有预料,甚至做出了应对的措施。”昂热的眉头紧蹙,“真正超出我们想象的是,在那场战斗中出现了第二个奥丁,他和第一个奥丁拥有几乎相近的力量,远超次代种,但远不如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最后甚至还出现了第三个疑似龙王的人物,学生们说他是中国人面孔的古代将军,骑乘的骏马乌黑而四蹄雪白,使用巨大的长戟作为武器,这位龙王出现便和奥丁厮杀,为路明非争取到了逃生的机会,但即便如此,那个孩子也差点死在战斗的余波中,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言灵恰好是能够使机体高速再生的话。” 掌握整个混血种社会的大人物们开始窃窃私语。 “数百年都很难遇到一次的龙王复苏事件密集发生,我认为终焉的号角已经吹响,密党是时候改变作风了,我们需要更铁血的战士。”贝奥武夫说。 “龙族并不团结,我们有机可趁。”洛朗女爵轻声说,她看向昂热,“龙类的历史就是互相厮杀的历史,从没有哪一位君王和其他的君王并肩作战,除了曾经那一场猎杀皇帝的战争。” “我们并不被君主们放在眼中,我们不足以对王座上的东西造成威胁,只有真正强大的屠龙者会被他们视作威胁,比如你,希尔伯特,再比如那个已经创造了史诗般奇迹的孩子。”说话的是睿智的圣卡德摩斯,事实上他的龙化现象远超其他元老,密集的铁青色鳞片沿着眼角向发迹中延伸,但他的眼神宁静,没有被龙血侵蚀的模样。 “如果真如你和弗拉梅尔导师所预料的,那么奥丁对路明非的监视应该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那位神在寻找机会除掉那个孩子,他们害怕他。”卡德摩斯说。 “我不敢苟同,在我们的认知中龙是不会畏惧的生物。”弗罗斯特说。 “事实上,弗罗斯特,龙是会畏惧的,我觉得他们确实也在畏惧路明非,那是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杀死君王的人类。”昂热的眼神灼灼。即使是他也会在旁边有人的情况下承认杀死青铜与火之王的功劳几乎完全属于路明非,四度暴血状态中的S级真是龙王级别的怪物。 “这次你召集我们的原因是什么?”圣乔治开口说话的时候仿佛有凛冽的寒风在会议厅里呼啸,校董们眉头紧蹙,每一个人都惊疑不定,每一个人都感受到那彻骨的威严正从那个灰发的老人身上传播出来。 圣乔治是元老中最神秘的那一个,有人说他比任何人都强大,甚至连昂热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必须立刻将尼伯龙根计划提上日程,最好近期内就能塑造出一位超级混血种。”昂热说,“在对抗龙王的战场上,英雄的数量还是太少。” “恺撒不会是第一个。”弗罗斯特忽然说。如果尼伯龙根计划只能支撑一个人进行,那他一定会争取,但诺顿的龙骨十字蕴含无穷的力量,这个名额的数量是复数位的,恺撒一定能得到机会,又何必在乎一时的得失,反而去做那个冒险的第一人呢。 “我们的屠龙英雄路明非倒是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建议,学院中除去S级外,血统最纯粹的孩子莫过于那个叫楚子航的学生了。”昂热笑吟吟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楚子航当然很强也很合适,但其实在场很多人都在学院里有属于自己的代理人,他们希望作为试验品的第一个尼伯龙根计划实施者是他们的代言人,而非楚子航这样的边缘人。 不是没有校董拉拢他,但那个疯子是彻头彻尾的独行者,他不需要支持,好像凭着一把钢刀就能杀穿世界。 这时候忽然有人闯进来了,浓郁的劣质餐酒味立刻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会议桌,还有一股德式酸菜炖肘子与香浓海带汤混合起来的味道,校董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大人物,这种猪猡般的味道让他们反胃。反倒是曾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元老们面不改色,他们都是经历血与火的战士,曾在尸山血海中奔行,这点味道属实不算什么。 相反,老人们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纷纷起身,摘掉帽子。 “弗拉梅尔导师,许久未见了。”元老们点头致意。 守夜人的右手提着食堂提供的免费餐酒,穿着洗得变形的牛仔外套、下身是破洞连着破洞的牛仔裤,身材倒像个大人物,肚子里不知装了多少餐酒,莫名其妙让人想起某小李子。 “副校长先生,您的眼睛……”伊丽莎白.洛朗女爵惊悚。 “小伤,小伤,我上厕所摔的。”副校长的两只眼睛都是淤青的,像是狠狠挨了两拳。 他不在校董的那边坐下,反而来到元老们的身边,和衣冠楚楚的老人们并肩,感觉像是一头发胖的秃顶肥狗和一群北美灰狼站在一起,可灰狼们的眼神都充满尊敬。 副校长拍拍圣乔治的肩膀,又拍拍贝奥武夫的肩膀,“辛苦诸位掌门来我卡塞尔助拳!何不叫几瓶八二年的拉斐上一桌烤牛排我们边吃边说?” 圣乔治笑笑,“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肝脏都在衰竭,很久不喝酒了,不过如果弗拉梅尔导师有兴致的话,我倒是可以小酌几杯。” “算了算了,老哥你还是当点心吧,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没几年好活的了。”副校长嫌弃地挥挥手,去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脚翘在最后那位没有到场的神秘校董的椅子上。 弗拉梅尔是混血种社会最尊贵的姓氏,初代的弗拉梅尔本是一个巴黎的抄书匠,从失落的资料中重现了古代的炼金术,陡然变为炼金术的宗师。他在15世纪初加入了秘党,他的继承者也都是秘党成员,每一代的弗拉梅尔都会把这个名字传给自己最器重的学生。因为担心力量被滥用,弗拉木尔们没有把炼金术的全部秘密跟秘党分享,但他们谨守当年的承诺,始终为秘党服务。 “我这种旧时代的遗民,确实是要死去了,只是希望年轻人们不要忘记我们的初衷啊。”圣乔治爽朗地笑,这些元老都有显赫的名讳和尊崇的荣誉,但他们似乎远比校董更好相处。 “废话少说,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副校长摆摆手,他看向校长,昂热就朝着不着调的老家伙颔首。 可忽然昂热的脸色变了,老家伙按住自己的右耳,那里面塞着能够和诺玛进行联络的通讯工具,他面色凝重地听完诺玛的汇报,随后摆出一副微笑,看向众多元老,“会议得暂时中断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情能比我们这些老家伙从宝贵的生命中挤出这么些时间坐在这里陪你开会更重要?”齐格弗里德的脸上没有表情的变化。 “路明非醒了,他要见我。”昂热说,“诺玛说他很急。” 121.天空与风之王——希尔伯特.让.昂热 路明非在病床旁边的衣架上找到了自己的西装和风衣,已经由学院出资按照原本的尺寸和布料重新定制了一套。 他西装革履,但奔跑起来的时候像是可怜且衰的孩子。 路明非握紧夏弥的手腕,一路从校医部横穿小半个山顶学院,来到一栋小楼。 这栋小楼座落在树林里,是校长办公室,启明星已经出现在东方了,天际还有一丝微微的泛白。 出乎路明非的意料,现在并非深夜,而是黎明。 路明非跌跌撞撞地闯进楼里,每一扇门都发出咔哒的声音,诺玛提前一步为他打通了所有的道路。 夏弥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跟着。 其实说是路明非握着她的手腕不太准确,是她在搀扶着路明非,只不过男孩去向某个目的的愿望太强烈,哪怕虚弱又疲惫,眼睛里满是孩子般的恐惧,还是总走在前面。 路明非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时隔多年名为虚弱的恶鬼还是蛰伏在他的灵魂里、他的身体里。这让他没由来地恐惧,没由来地愤怒。 校长办公室的大门为他们敞开,书架上的藏书一尘不染,起得很早的松鼠们大胆地跑了进来,沿着楼梯和书架上蹿下跳,直到路明非推开门闯进来它们才排着队匆匆忙忙地从敞开的天窗跑掉了。 这里的陈设显而易见地透着一股英国风格的慵懒和温馨。 这是希尔伯特·让·昂热那个老家伙热爱的氛围,只有在这里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活着,在昂热自认为最美好的时光里,他是在剑桥度过的。 但有酒的味道,浓烈的酒的味道在弥漫。 路明非瘫软在长椅中,他回身望向死寂的长廊,眼神惊恐而怯懦,好像在被恶鬼追逐。 他更用力地握紧了夏弥的手腕,女孩忽然抱住了他,她原本就站着,而路明非因为疲惫已经坐下,这样他们的姿势就好像母亲在拥抱孩子。 “师兄,我在,师兄,我在。”夏弥的声音慌乱,她认为路明非大概是做了很可怕的噩梦。 路明非把头埋在夏弥的怀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头痛欲裂,某个小魔鬼提示的恐怖事实在危险暂时脱离之后猛烈地冲刷他的意志。 黑王的茧,在北极! “他们在找他,他们在找他。”路明非轻声说,他把头抬起来,眼角抽搐。 被奥丁袭击的时候他根本无暇顾及除自己外的其他事情,可这一切尘埃落定,小魔鬼给出的情报就太让人惊骇了。 奥丁伏击路明非的原因是他在调查极北之地,而极北之地追寻的希柏里尔可能是尼德霍格的埋骨之地! 那是究极的黑暗,一切历史的起始与终点,在预言中注定要杀死所有龙类与人类的巨大恐惧。 这件事情必须让密党知道! 路明非在校长的办公桌下面摸索着什么,那是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装着2000年产的帕特加斯纪念版雪茄,在古巴当地都买不到的顶级货。 他微颤着给自己点烟,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还是灵魂的战栗,然后对着屋顶吐出袅袅青烟。 “谁在找谁?师兄?”夏弥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尼德霍格。”路明非的声音冷冽如刀。 女孩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好像有某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正在她的眼睛里流淌。 “请稍候,路明非,校长正在赶回办公室的路上,预计需要等待十分钟。”诺玛的声音通过桌子下面的什么东西传出来。 —— 那个孩子的要求暂且终止了这场由元老会和校董会两个混血种社会中分别掌握最庞大权力的机构共同召开的会议。 在经历了夔门计划、芝加哥六旗游乐园事件和卡塞尔学院CC100次列车遇袭事件之后,虽然仍旧没有明文规定,可路明非的重要程度和优先级毫无疑问已经是密党中史无前例的最高等。他的一切要求都会被满足,他的一切权限都会被放开,他毫无疑问会在昂热死去之后成为未来百年混血种社会中的无冕之王。 在这种情况下,与龙类厮杀过后因为重伤和失血休克陷入昏迷的英雄醒来之后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不过是要见见当代的屠龙领袖,这种微不足道的请求又有谁会拒绝呢? 当校长昂热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元老会四巨头全体成员和校董会中的伊丽莎白洛朗女爵、夏绿蒂.高庭根小姐几乎在同时表达了对路明非的关心,并表示愿意暂时终止会议。 为名字必将光耀整个屠龙史的英雄腾出一些和昂热单独见面的时间。 真正的龙类会将他们的历史篆刻在伫立于冰海之中通天的铜柱上。 那些铜柱上的每一个龙文都被鲜血所浸透,每一个词汇都充斥着血腥与残暴,每一段记载都写满了对强权者的尊敬与畏惧。 而在龙族的世界中,能够获得强权的从来都是那些掌握力量的个体,因为掌握力量所以才能掌握权力。 权与力从来都是共生的、不可分割的。 混血种们继承了龙类的血液,也继承了他们的力量,连带着把龙的心也带到了人类的躯壳中。 虽然强大而铁血的密党从古至今都制定着约束混血种行为的法律,但他们在本质中还是如真正的龙族一样畏惧强者,尊敬强者。 路明非拥有与龙王级目标厮杀的能力,他是战场上的统治者,会在某一段历史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篇章,为了他,元老会居然愿意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在毫无意义的等待之上,弗罗斯特甚至还慷慨地表示加图索家族愿意为路明非提供全世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最优秀的医疗团队。 不过昂热婉拒了这个提议,并表示卡塞尔校医部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团队,他们甚至曾通过靶向治疗救治了因为长期接受放射性物质辐射的居里先生和居里夫人。 为此弗罗斯特深感遗憾,同时隐晦地表示路明非的基因样本对密党来说是很重要的研究对象。 昂热只当没听见。 ——启明星仍旧在闪烁,可太阳已经冒了头,正把灿金色的光洒向昂热的脚下。校长面色严肃,他的每一步都迈得很大,且频率很快,好像迫不及待的要见到路明非。 可他又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古银色戒指,铁灰色瞳孔的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时机……到了吗? —— 时间零的领域如水波荡漾着那般无声无息地展开了,仿佛来自荒古的高亢吟诵回荡在静谧的康河上,浓雾翻腾,被无形的领域笼罩,边界处便好像沸腾了一样。 这个精神世界基于梅涅克的记忆构筑,稳定,遵守固定的规则,于是言灵居然也能够使用。 昂热忽站直了,世界归于绝对的沉寂,那柄只有20厘米长的折刀在他的身侧缓缓的垂下,姿势就像那些日本使用超过100厘米的折刀。他停止了自己的呼吸,狂跳的心脏急速的减速,垂头看着地下阴影,双眸爆出刺眼的光。 以那柄梅涅克.卡塞尔原本持有的炼金亚特坎战刀损毁之后的碎片为核心、锻入了红色贤者之石的屠龙折刀在昂热的手中翻飞如蝴蝶。 昂热能够通过时间零这个神话般的言灵将他和他所处空间的时间流速延缓两百倍,而老家伙作为S级,他的机体反应速度至少是普通混血种的四倍以上。 也就是说当他释放时间零的时候,最极限的状态下,昂热的速度甚至能够超越常人两百倍。 在历史上拥有这个言灵的人都是天生的刺客,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用短刀割裂目标的喉咙,然后抽身离开,甚至不会被任何人察觉,昂热绝对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由他所释放的时间零甚至能够影响到近乎于至尊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似乎静止了,浓郁而潮湿的白雾凝聚为细小的晶体悬浮在昂热的面前,支撑着白帆小船在康河上飘荡着潺潺流水变得像沥青那样粘稠。 昂热仰天,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他的眼角滑落,立刻被急速升高的体温蒸发了。 “漫长的时间在改变我们很多人,梅涅克,我曾亲眼见证屠龙的少年化作恶龙,今天你也成了恶龙了。”老人的声音仿佛历经沧桑,沙哑低沉,像是喉咙里含着钢铁,他缓缓垂下原本仰起的头, “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这句话出自【新约一1:9】,昂热不是一个信教的人,但他认为耶斯基督也曾留下些有用的东西。 袅袅的蒸汽从他的眼角、面颊升起,他把自己的手覆在梅涅克的头顶,折刀带着要斩断一切的狠厉刺向男人的心脏。 在那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这个精神世界中的时候昂热便知道了,他的朋友,他最引以为傲的伙伴,那个立志要将自己的名字光耀整个屠龙史的男人,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他了。 他堕落了,和龙同流合污。 昂热憎恶一切纯血的龙类,这种憎恨无法被时间抹平,只会越来越深。 梅涅克,我的朋友。如果是年轻时的你看见现在的自己,一定会用那柄亚特坎战刀割断自己的喉咙吧? 昂热的眼睛里闪烁着爆裂似的金光,有那么几个瞬间狰狞得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屠龙者,就算是面对曾经他们那个时代最有才能的梅涅克.卡塞尔也不落下风。 可是随着“叮”的一声脆响,一根手指竖起在折刀前进的路上,那根手指居然如此坚硬,和金属碰撞居然完全不落下风,只是微微凹陷,无比瑰丽的天青色领域以那根手指为中心迅速向外扩张,昂热大惊失色,他能认出那个领域。 时间零的领域! 远比他更强大的时间零使用者! “你的朋友并不信任伱,他甚至想杀死你。”那个用手指挡住昂热攻势的中国男人没有更进一步,他只是站起来,高山般的压力席卷,几乎要把昂热按在地上,他的牙齿在打颤,但手中的折刀丝毫没有褪却。 “那么你赢了,梅涅克.卡塞尔,我们都看到了他的决心,交易达成,你可以死去了。”男人无声地笑了,他拍了拍梅涅克的肩膀,瞳孔中神座般威严的金色散去,随后看向昂热的眼睛。 “真是一个老得快要死掉的老人,不过没关系,你只要够坚定就好了,你眼睛里的仇恨越是刻骨铭心,烧起来的野火就越是旺盛,最终我们能看到那把大火摧毁桎梏弃族的枷锁。”他低声地说,吐出来的字眼和词汇却越来越威严,像是正在走一条踏上王座的长路。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向我动手,昂热,好小子,我没看错你!”出乎意料的,梅涅克并不气恼,他看上去甚至颇有些高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干得好!狮心会的血还流在你的心脏里,这样我就放心了!” 昂热缓缓地坐下,他收起了折刀。“你们想做什么?”他问。昂热这辈子见过的最强大的中国人是路明非,其次是某个叫楚天骄的男人,可他们都抵不上眼前这家伙。 那大概是一个真正的君王,但不知道是哪一位。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在龙族的世界中确实占据了四大君主中的一方王座,那个王座的名字是天空与风。而在人类的世界中,我有过两个身份,第一个身份已经太久远了,久远得连我都开始遗忘,但第二个身份你一定有所耳闻。”中国男人笑着说,他给自己弄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仰头饮尽,发出满意的呻吟,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肃穆,身体前倾, “在古老的时代,有人称我…… 楚王。” 昂热瞳孔收缩,他想起自己曾在中国混血种家族翻阅的古籍,一时有些恍惚。 垓下之战,楚王项羽,疑似…… 天空与风之王。 “你应该死去了,只有未留下茧的龙类才会在死去之后成为龙骨十字,这是因为你们的权力都被留在了骨头里,连着灵魂一起。”昂热绝对是世界上最了解龙族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 “差不多死去了,但我是那位皇帝创造的第一个君王,他仿造自己塑造了我,并赐予了我超过其他君王的力量,我几乎能完整地掌握天空与风,我的权力等同于这一系的至尊。”项羽仰头,镀金的瞳孔里似乎荡起回忆的涟漪,“我们这些弃族,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跋涉至死,我见证了那场漫长的·迁徙,没人知道我们在找什么,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昂热重新坐直了,他捧着那杯咖啡,没有说话。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梅涅克爽朗地笑出声来,“我杀死了清政府派遣的突击队中唯一的纯血龙类,那是一个三代种,她是头雌性,但并不暴戾,甚至有些婉约。”梅涅克其实只记得她的眼睛了。 她的眼睛有着太浓重的,哀伤的美,却又坚定如山岩。 “她的名字是虞,沉睡第二个千年再次苏醒,要和天空与风之王王座上的另一个君主李雾月一起,颠覆这个可悲的世界,重建起龙族的神圣帝国!”梅涅克说,“可她其实很可怜,她的生命中只有很短的时间是快乐的,更多的时间是在悲伤与欺骗中度过。李雾月骗了她,他告诉虞说他是项羽的弟弟,他要继续进行那伟大的行程,可他没有说自己要做什么。” 昂热也算是知道些中国历史,知道虞姬和项羽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很多联想。 “我杀死虞,身上沾了她的血,所以才能唤醒项羽,君王苏醒后展现的力量匪夷所思,我希望你能弄清楚那些力量的来源。”梅涅克看着昂热,昂热瞥了一眼那位君王,但后者似乎全无防备,也不在乎他们在聊些什么。 “随后就是如此了,虞在君主的帮助下重新结茧,而我的精神则暂时留在龙骨十字中,随着茧的发育,我们把龙骨十字植入其中,但它能够被取出来。他无法独自存在,必须依靠优秀的‘圣子’用血肉来培育新的躯体。” “寄生虫?”昂热的瞳孔收缩。 “不是那种低级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互利共生。”项羽说。 “我是你们选中的圣子?” “原本是另一个小子,不过你的兄弟觉得你更合适,因为你的血系源流出自于我这一支。”项羽对此颇有微词。 昂热没再说话,他不信任龙类,尤其是龙王,他更不信任。 “昂热。” 在康河上的白帆小船,梅涅克忽然低唤了一声,他的声音悠扬低沉,还有些沙哑,像随河上的风流淌的口风琴声,“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相比之下,你才是更适合的执行者,我这样苟延残喘的游魂早就该下地狱了,我的朋友们还在前面等我。” 这个瞬间电光无声的横过天空,撕裂了浓郁的雾。 昂热的瞳孔收缩,他意识到什么,向着梅涅克伸出手去。 可龙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只钳制住他的手如此坚硬,力量大得能撕碎山峦。 “这是他,梅涅克.卡塞尔自己的选择,他的生命早就走到了尽头,灵魂也该随骨头一起枯萎,是我留住了他,可我们刚才的赌约中是我输了,我不能再把他留在生与死的边界了。”项羽的声音没有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他的眉眼分明是在笑。 “再见,朋友。”他说。 “再见,朋友。”梅涅克也说。 梅涅克的脸色是苍白的,苍白中藏着致命的血红,眼里隐约有某种火焰,握着杯子的手在颤抖。 “我知道你不信任他,你不信任任何和龙有关的东西,希尔伯特,可我看到了,命运的尽头,是黑色的阴影,终焉就在眼前了,那一天所有和神沾点边的东西都要提刀杀上战场,你得有一张通行证。”他握住昂热的手,手中冰冷,像是死去的尸体。 昂热凝视那双似乎燃烧起来的眼睛,许久之后才轻轻点头。 君王豪迈的笑声回荡,似乎渐行渐远,直到消失无踪。 他随后慢慢地转过身去,一面如此巨大的镜子伫立在他的面前,那个叫项羽的男人消失了,只剩下浓郁的雾。 沉默的身影站在雾里,苍青色的鳞甲撕裂了那身考究的英伦风西装,鳞甲的表面流淌着流云似的火光。 昂热只觉得那张年轻的脸隐隐熟悉,狰狞美丽的身躯也似乎曾经相识,他伸手去抚摸自己的面孔,只觉得面骨嶙峋,威严肃穆。 现在该叫他什么? 卡塞尔学院昂热校长? 还是…… 天空与风之王,希尔伯特.让.昂热? 122.旧王棺椁,新王王座 路明非坐在校长那张很昂贵的红杉木办公桌前,很娴熟地从茶柜里拿红茶给自己和夏弥各泡了一盏,茶香弥开之后,他端起茶杯把属于自己的那杯一口饮尽,然后沉默地坐下,又悄无声息地抽那支2000版限定雪茄,袅袅白烟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早间的办公室是很安静的,这个季节卡塞尔学院附近常见的那些鸟类也不会早起,天窗开着,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起。 天窗撞进来的细碎光弧像是美人的柔荑,落在路明非的侧身,就在满墙的老书书脊上捏出一个消瘦笔挺的影子。 夏弥托腮,坐在沙发上凝视路明非的侧颜,脸上慢慢慢慢地升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阳光挥洒在她的双手,手指白皙、微微颤抖着。 “师……师妹,谢谢你一直守在我身边。”路明非轻声说,他还在吧嗒吧嗒地抽烟,夏弥只觉得那张有些时日没刮胡须的脸似乎变得有些沧桑。沧桑且深沉,忽然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变得成熟起来了。 全世界一切宿命的终焉、所有生命的仇敌,黑王尼德霍格,这是一个何等骇人听闻的秘闻,路明非一想到那伟大的至尊就蛰伏在北极的冰海之下,他就浑身颤抖。 “你在说什么,我们是师兄妹诶。”夏弥歪着脑袋,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忽然跳到你膝盖上来好奇凝视伱双眼的小猫。 女孩想了想,又笑嘻嘻地说,“你去天堂我就跟着去天堂,你去发财我就跟着享清福,你要是宰了神我也能在神的尸体上自己自拍发朋友圈什么的。” “什么啊,你就是想占便宜嘛,能上天堂的人那么多,高富帅学院里一大把,我又真的能杀死神吗?”路明非疲惫地笑笑。 “如果是你的话,师兄,就算的下地狱我也和你一起啊。”夏弥忽然很认真地说。 路明非愣住了,他缓缓转头去看夏弥的眼睛,那双眸子如剪水般印着金色的微光,美得惊心动魄。夏弥还是托腮,脸上淡淡的嫣红像是天边薄云被初升旭日染上的色彩。 她忽然就和路明非对上了视线,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路明非悄然地转过了头。 夏弥的眼睛珠子却滴溜溜地转,少女的狡黠就放在眸子的深处。 路明非又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来,移动自己的目光,忽然就见到了桌上的相框。 路明非随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上一段时空某一块记忆就毫无征兆地刺进了他的灵魂中,他也曾坐在相同的位置,以相同的角度凝视这张相同的照片。 相框里七个人彼此勾着肩膀在慕尼黑大学的校门前嘻嘻哈哈,夏天的藤蔓垂下来落在他们的头顶。 漂亮腼腆的印第安女孩带着白色的遮阳帽,明媚的眸子若有若无地在晨光中凝视某个和路明非居然有几分相似的中国男人,那个男人穿着很长的西装,留着清廷时的辫子,学院中先辈里颇具声望的梅涅克.卡塞尔揪着中国男人的辫子。女孩在团队里的名字是鬼,而男人是路明非在百年前的先祖路山彦。 他们的旁边还有两个雄壮如狮虎的男人拄着两杆猎枪,分别是老虎和酋长,这两位的身边一个消瘦的男人肃穆地抽着雪茄,他是烟灰。 尚且年轻甚至有些稚嫩的昂热则和一个人并肩站在角落里。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一身笔挺的白色猎装,一对飞扬如剑的眉毛。 弗里德里希.冯.隆。 出卖初代狮心会的叛徒,昂热一生都在追寻的仇敌。 有些人真的生来就是要背负宿命的,他们的肩上该扛着山一样的仇恨和执念,脚下是荆棘的长路,长路的尽头是自己的坟墓。 可我呢,我的坟墓里该有怎么样的棺椁,我的墓碑上又该写上谁的名字? 路明非无声无息地笑了。 这时候原本就很安静的办公室好像正在远离世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弭了,终至寂寥。 路明非很快觉察到这份寂静。 他缓缓抬起头,侧过脸,夏弥已经不在这里了,坐在原本女孩那个位置的只有一个小小的、苍白的的男孩。 果然是小魔鬼路鸣泽,可原本见到他应该感到惊慌的路明非居然狠狠地松了口气。 “哥哥你在担心我么?”小魔鬼学着夏弥的动作,托腮歪头,大眼睛眨巴着看路明非。 路明非走到小魔鬼面前,伸手把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狠狠揉乱,路鸣泽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像是在外面挨了揍后回到家里的小狗。 “没有,你不是魔鬼吗,魔鬼还需要担心?”他说。 其实确实是很担心的,上一次路鸣泽出现的时候受了伤,还是为路明非挡昆古尼尔被伤到的,那种伤口就算是路明非见了也心惊胆战,觉得小魔鬼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不过他怎么会承认呢,就像好哥们患了癌,就算是都要死了你也要憋着泪用超难看的笑去送他。 这才是好兄弟嘛,哭哭啼啼那不是兄弟,那是基友。 今天的路鸣泽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素白色的领带,原本倒像是大人那样子端庄矜持。可路明非弄乱了他的发型,这样看起来他就又像是个小孩子了。 路明非刻意忽略了路鸣泽身上的服饰,那是出席葬礼的衣服,他以前看见小魔鬼穿了很多次,每一次这小子以这种模样出现在路明非的面前都一定意味着某个悲剧的发生。 “说来你又来找我干嘛?我没打算和你交易,我的命可贵着。”路明非警惕。 路鸣泽可怜巴巴地试图抚平自己被揉得乱七八糟的鸡窝头,他看向路明非,“难道没事就不能找哥哥聊聊天吗,哥哥你果然更喜欢师妹那种外表萌妹内心御姐的坏女人,看不上我这种残花败柳蒲柳之姿。” “你妈残花败柳蒲柳之姿是说女人的,你虽然没怎么发育估摸着也不算男人,可怎么也是个纯爷们吧?”路明非恶寒。 “我们魔鬼可以没有性别,哥哥你要是有想法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变成莉莉丝闯进你梦里和你共度春宵什么的。”路鸣泽贱兮兮地说。 路明非干呕,“滚滚滚,你敢进我梦里我掐死你。”路明非不觉得小魔鬼是在开玩笑,这货真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家伙,想想在梦里和一个纯爷们缠绵,路明非没由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可怜见,他路社长这辈子也算是牛逼哄哄的大人物,从高中开始就一路开挂走到今天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妹子,可到现在为止都还是个大男孩,可不能被路鸣泽祸祸了。 至于莉莉丝,那是魅魔之王,传说中能一夜之间把最精壮的男人榨干。在犹太人的民间传说中,她被认为是《旧约》的人类祖先亚当的第一任妻子,由上帝在同一时间用同样的泥土创造了她与亚当,因不满亚当而离开伊甸园,后来成为诱惑人类和扼杀婴儿的女恶魔。 路鸣泽吐吐舌头,他忽然看向窗外。 路明非也看过去,他立刻愣住了。 “对了对了,哥哥,我们原本就该是去参加葬礼的啊,旧日的王已死去了,你难道不去吊唁吗?”路鸣泽肃穆了,可他的嘴角带着微笑,只是这时候小魔鬼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年轻的皇帝了。 葬礼……吗?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整理自己的衣领,他知道路鸣泽说要去参加葬礼,那就一定有那么一场葬礼在何处等着他,可那是谁的葬礼呢? 他不知道,他没有印象,也全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只是记得窗外飘飞的蒲公英,多得像是在下一场雪,可雪季已经在伊利诺伊州结束了。 路鸣泽来到他身后,给他穿上同样的黑色西装,系上素白色的领带,两个人并肩走出诺顿馆,夜幕下的校园里点满了蜡烛。 路明非和路鸣泽同时站起来,因为外面响起来女孩们的歌声,路明非看出去,看到那是一群怀抱着圣经佩了盾形校徽、穿着修女服的年轻女孩。 “生命如风流转,世界不灭如刚岩; 亲人啊,你今离开我们,随风远去,你的灵魂圣洁,将在主的肩上被轻轻抚慰……” 那些女孩大概是教堂请来唱诗班,因为卡塞尔学院的教堂常年只有一个兼职牧师,那个牧师是曼斯教授,唱诗班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她们在雾的深处反反复复唱着这首歌,歌声空灵得就像离群的鸟。 是啊,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了雾呢? 路明非不知道,可路鸣泽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小魔鬼抬起头来甜甜地一笑,他没有说话,只是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沿着肃穆的小道前往教堂,一路上那些女孩们的歌声都陪伴着他们,追随着他们,虽然婉转悠扬,却让路明非有点脊骨发寒,像是被游荡在墓地的孤魂们盯上。 他们终于到了教堂。 那根本就不是卡塞尔学院中的小教堂,而是一间有着很浓郁晚期垂直式哥特风格的巨大建筑,倒像是剑桥大学里的主教堂圣玛丽教堂。 教堂里也满是蜡烛,如山如海的烛光,这大概是路明非一生里所见的最多的蜡烛,那些燃烧起来的小小柱子耸立在每一个角落或者每一处地面,像是丛生的荆棘,荆棘的末端燃烧着淡淡的火光,簇拥在一起就像一片绚烂的星河。 烛光围绕着路明非和路鸣泽,这时候不知道何处的管风琴开始演奏起低沉的弥撒音乐。 路明非终于见到了,十字的棺椁平躺在烛光中,棺椁是黑色的钢铁铸造,缝隙上挂着狰狞的铜锁。哪里像是葬礼,分明是封印魔鬼的仪式! 小魔鬼忽然松开路明非,他欢笑着,眼角却溢出泪来,他匍匐在那具棺椁上,感受着那具它的温度,也抚摸它的棱角,看着周围细长的白蜡慢慢地化作烛泪凝结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很久没有再见了,我亲爱的臣仆,再见的时候你已经死去了。”他轻轻地说,声音低沉而缓慢,既像是在为逝者祷告,又像是在宣判仇敌的死刑。 路明非忽然也没由来地感到悲伤,他伸手去擦拭自己的眼角,却摸到一点淡淡的湿润。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为什么会悲哀呢,这场葬礼究竟是为谁举办的?那个臣仆,他对路鸣泽应该真的很好吧,是永不背弃的忠诚,是千年未变的等候。 可他死去了啊。 真是寂静啊。路明非缓缓地仰头,他的眸子被烛火映照得如此明亮,像是在瞳孔里点燃巨大的火炬。他看到几十米高的穹顶下,拼花玻璃的窗上是圣母怀抱着圣子的图案。 天空漆黑,图案被外面的篝火照得通明。 这时候一位牧师登上台去,他开始用低沉的声音念诵悼词,但路明非忽然头痛欲裂,因为他好像听到过这个牧师的声音,在某场很遥远很遥远的梦里,也或者在某个幻觉中,他努力地竖直耳朵去听,又努力地瞪大眼睛去看,牧师的脸渐渐清晰,声音也变得轻灵曼妙。 她是虞,那个在海雨天风中拥抱他的次代种。 她的神情悲哀,眼睛里流露出黯淡的金色,她念诵着,“来自尘土的要归为尘土,愿主的慈爱永远与你相伴,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路明非茫然地看向路鸣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边站满了人,那些人都低垂着头,小魔鬼也跟所有人一样低垂双目,摆出哀悼的样子。 当牧师念诵完了悼词,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他们的面容看不清,但是眼睛的深处点缀着璀璨的黄金。 路明非想原来魔鬼也是会哀悼的吗? 原来魔鬼,也是有……心的吗? 牧师这时候把最后一根棺材钉敲了下去,说:“阿门。” 管风琴忽然变了调子,人们脸上的哀伤都消失了,那个叫虞的女孩脱掉了牧师的衣服,却穿上了形如教皇的服饰,所有人都在此时手拉着手唱起歌来,路明非听过那首歌的调子,是《天佑吾皇弗朗茨》,但歌词却是很古老的文言。 “天佑吾皇,君德隆昌。 国祚久长,鸿运昭彰。 帝业永固,万象辉煌。 万民之主,与国无疆。 唯才是举,唯诚是匡。 四海景仰,德披穹苍。 ……” 这一刻教堂里的气氛忽然轻松下来,那些悲伤的宾客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但气氛却依旧肃穆。路明非不禁有些诧异,他也知道按照基督教的教义,人死了只是灵魂去了天堂,亲人朋友终将在那里团聚。 可这歌不像葬礼会唱出来的啊,却像是…… “新王的登基。”路鸣泽对路明非说,“在龙族的世界中这才是常态,旧王的死去意味着新王的崛起,人们都不会再为逝去的悲伤。” 宾客们都簇拥着,他们忽然分开一条道路来,那条道路是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上绘着黑色的战马。 一个年轻人走出来了,他那么威严,又那么慈爱,穿着瑰丽高雅的帝袍,一步步走向棺椁。 寂静的教堂里,如山如海的烛光里,所有人都退开,只剩下那个年轻人独自面对那具棺材。 还有路明非,他也站在那条路上,但年轻人绕过了他,继续走向铁棺。 那里面躺着他不认识的某个曾经的皇帝。 悲伤像无名的根苗那样从路明非的心里冒了头,长出了芽。 “别了,我的臣仆。”他轻声说,然后沿着暗红色的地毯向外走去,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 当他走出烛光的照耀中的时候,路明非忽然回头,他看向那个正踏着棺椁走向高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王座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也在此时回首,两个人的目光在此刻碰撞。 路明非怔住了。 他认识那个人。 他在校长的办公桌上见过他,他是年轻时的希尔伯特.让.昂热。 “哥哥,往前走吧,那条荆棘遍地的路快要被你踏足了,诸神黄昏的号角将要吹响,旧王都要放下自己的冠冕迎立新王。”路鸣泽轻声对路明非说,“你已经做出决定了不是吗,把那位黑色至尊的一切公之于众,把一切终焉的战争降临世间,神或王都坐不住了,命运那条长河的两岸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呢。”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他还在想路鸣泽说的这句话,周围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路鸣泽还是在微笑着,他朝着路明非挥手,随后居然像模像样地朝着教堂中踏着棺椁向这里看来地昂热敬了个军礼。 梦境破碎了。 —— “明非,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如果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的话可以告诉诺玛。”昂热对于路明非动了他的茶叶和雪茄倒是并不感到诧异或者愤怒,哪怕仅仅是在第一学年的前一个学期,路明非和昂热也已经不止一次在校长办公室见面。 守夜人论坛上甚至有个贱兮兮的老家伙信誓旦旦地说路明非一定是昂热的私生子。不过后来这个人被证实是一直住在钟楼里的副校长。 卡塞尔学院的资深学员们——比如和路明非同一个寝室的芬格尔.冯.弗林斯——一直知道副校长颇有些想干掉昂热自己上台的野望,倒不是说这位在混血种社会中有着颇高声望的弗拉梅尔导师有意想要染指昂热那密党领袖的位置,这归根结底不过是守夜人那想要在学院里每年举办泳衣大赛的猥琐想法已经连续十三年被昂热校长否决,为此副校长时常扼腕叹息,感慨昂热那老家伙不识好歹,并扬言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摘掉副校长头衔最前面的那个字。 路明非知道守夜人几乎是和昂热同一个时代的人,昂热校长如今还精神奕奕,灵魂年轻得像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而副校长则有些一言难尽,虽然他的某些方面的精力以及猥琐想法也确实年轻得像是一个精力过剩的中年好汉,可不管是饮食习惯还是生活作息,这位都明显无法与昂热校长相比。 想来以副校长的年龄和表现来看他这辈子是当不了校长了。 路明非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原本想告诉昂热的事情说出来,可小魔鬼的箴言似乎还回荡在耳畔。他看了看正襟危坐表现颇有些不自然的夏弥,又看了看放在桌子上初代狮心会成员的照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落在他的侧脸,路明非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汉高,汉高先生邀请我和北美混血种的武装力量一起行动,参与一场针对堕落混血种的捉捕任务。”路明非轻声说。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男人长大了就该这样,不管你是准备握紧刀剑冲上战场死在国界,还是带上妻儿背上行囊抱头鼠窜,多重大的决定都该在抽完手中的烟时做出抉择。 其实小魔鬼一直挺靠谱的,路明非还没从路鸣泽手里吃过什么亏,他这一次依旧决定相信路鸣泽。 昂热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也松了口气,他也有些担心眼前这个有史以来最优秀的S级学生一直揪住那天的事情不放,于是便也立刻表现出了感兴趣的模样来。 在继承了黑王与白王之后四大君主中第一位出现的君王的王座之后,他看到的世界已经不同了,可他还是仇恨龙族,甚至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仇恨。 昂热甚至有种预感,就算是如今的自己也无法对路明非造成威胁,那种预感让他发自灵魂地心悸,就算对那个孩子的来历有着一知半解,也无法消弭这种心悸的感觉。 “任务的地点是在墨西哥首都里约热内卢,那里的贫民窟中长期混迹着一个从事灰色产业、以某位堕落混血种为领袖的犯罪集团。他们从事的产业囊括军火交易、违禁药品贸易和人口贩卖,其中最严重的毫无疑问是人口贩卖。”路明非缓缓说道。 公猪尼奥是对赫尔佐格的一个重要突破点,原本他也是准备要通过这个人将学院的势力拉入他和整个日本蛇岐八家和猛鬼众对抗的阵营中来的。 在从汉高那里得知了公猪尼奥这个人的存在之后,路明非也问起过诺诺在她所经历的那一段是空中是否听过这个名字,诺诺当时仔细回想了一下,居然也说出了肯定的回答。 据诺诺说,上一段时空中,公猪尼奥的势力范围很大,几乎囊括整个墨西哥的黑白两道,从里约热内卢市政府到混迹贫民窟的盗贼,几乎都受到他的恩惠。学院在东京事件后搜寻赫尔佐格留下来的资料又整合种种线索,在赫尔佐格和公猪尼奥的信件来往中,赫尔佐格称呼后者为“赫拉克勒斯”,这个名字在希腊神话中属于大力神,学院得出一个结论,校董会们认为那个被学院退学的差生至少存在某些和赫尔佐格相似的特性。 不过当时诺诺没有在现场,也没有机会参与这次任务,所以对任务细节知道得不多,只知道是路明非亲自出手杀死了公猪尼奥,而后者在后续学院给出的任务报告中被标注为A+级的高危目标。 那是一个大概可以和常态楚子航捉对厮杀的家伙,和赫尔佐格保持有相当亲密的联系,这可以成为路明非的突破点,如果能悄无声息在不引起赫尔佐格警觉的情况下制服那头暴躁的野猪,他可以直接突入博士阴谋的核心。 “一个贩卖人口的堕落混血种,他的行为毫无疑问已经触犯了庄严的亚伯拉罕血统契,这已经挑战了学院的底线,你的任何行为都会得到许可,并且学院会派遣执行队全程协助。”昂热认为这不是一件大事,每年都会有很多触犯亚伯拉罕血统契的混血种被秘密处决,如果路明非只是决定要参与这次行动,以他的权限根本没有人会有理由去阻止他。 “请听我说完,校长。”路明非重新给自己的茶杯里酌满水,靠着办公桌,抬头去看昂热的眼睛,这样他看起来就更虚弱更疲惫了,好像随时都会晕厥。 其实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 可在适当的时候示人以弱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此刻校长那张脸在路明非的眼中时而是慈祥的老人,时而又像是踏着铁十字棺椁将要登基的威严君王。 “那个堕落混血种的被当地人称为公猪尼奥,他与日本某个黑道中的大人物长期存在合作关系,在整个南美洲和美国新墨西哥州范围内寻找自然觉醒的野生混血种,并将这些人通过走私偷渡的方式运送到日本。几年时间里,经公猪尼奥的渠道被贩卖到日本的混血种数量不下两百人,他们中甚至有些是即将分娩的女人。而这些人在被送去日本后最终都销声匿迹了,人世间再也找不到他们。”路明非的声音幽幽。 昂热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他听懂了路明非的暗示。 “人世间再也找不到他们”,这代表什么? 死亡。 所以是人体实验?还是某些古老的禁忌仪式? 昂热眸光如剑,他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路明非的眼角闪过那么一丝古银色的光,那是一枚很古老的指环。 “执行那次任务的时候,我会和你一起行动。”他说。 123.日本分部 龙血社是新兴的兄弟会,他们的人数众多,在精英中挑选精英,虽然成员很多都是这一届的新生,但追随路明非的脚步,他们已经有胆量骄傲地站在学生会和狮心会的面前宣誓自己的主权。 因为这一次自由一日的胜者就是龙血社,这次胜利还为他们赢得了诺顿馆的使用权。 这是一栋很让人过目难忘的建筑,造型似乎是仿造了德国科隆大教堂,每一处角楼都像拔地而起的利剑。 它绝对是整个学院最核心的场馆之一,能与其媲美的大概只有英灵殿和深入地下的瓦特阿尔海姆。 从建校以来,狮心会就一直占据这栋伟岸的建筑,直到几年前因为恺撒.加图索的加入,学生会强势崛起,从老牌的兄弟会手中夺得了这项殊荣。 但今天这项荣誉属于路明非。 他的身体仍旧疲惫,但在言灵.救赎的帮助下,又得益于学院完善而优秀的校医部治疗方案,原本足够足够杀死普通人几十次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了。 原本以路明非如今的身体状况,学院是不允许他出院的,但情况特殊,有重要的客人来访,那位客人为他而来,所以也就必须由他亲自接见。 但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在诺顿馆等候着了。 ——“所以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们一起?各位好汉胸怀天下舍生忘死,大可以把我这种路人甲给饶过啊!”芬格尔被拘束带捆绑在轮椅上,由奇兰推行着向前。 “路明非说必要的时候可以关门放芬格尔,你不是什么路人甲,你是至关重要的那一个。”奇兰回答得很认真。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龙学社团的其他成员,皮埃尔、萨内尔……几乎所有新生中的精英学员都出现在这里。 对公猪尼奥的行动路明非不打算独自参与,他的身后该站着密党和诸多组成密党的古老屠龙世家,这些家族的力量如百川入海汇聚一处才能展现出能够和日本黑道王者蛇歧八家抗衡的力量。 龙血社团就是这样一股力量的雏形。 天空颇有些低沉,伊利诺伊州的春天短得可怜,似乎凛冽的寒冬刚过就要进入夏季了,芝加哥这座城市也真的进入了多雨的季节。 今天是休息日,夜跑或者出来吃宵夜的学生们好奇地看着这些穿着龙血社深红色校服的家伙,他们很快认出了那个走在最前面被几个女孩簇拥着的男人是谁。 有人低声惊呼,也有人压低声音和同伴交谈。 他们没有看错,那确实是路明非,那个进入卡塞尔学院不过短短半学年便已经在屠龙史上留下光辉战绩的那个男人。 路明非本人却并不不像是其他人想象中那样威严肃穆、如刀刻般锋利。 相反,他甚至有些提不起精神来,恹恹的,却又站得笔直,像是一根被放进急冻室里冻得邦硬的腌黄瓜。 路明非被诺诺和夏弥夹在中间,两个女孩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却都还是伸出手搀扶住了如今仍旧有些疲惫、稍显虚弱的路明非。 “那个,师姐,我想说……” “还有师妹!”夏弥气鼓鼓的。 “好吧,师姐,师妹,”路明非无奈地扶额,“我想说的是,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精神仍旧有些萎靡,所以看起来疲惫又虚弱。伱们大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陪我一起去和日本分部的代表会晤,你们没去过日本,不知道那些小矮子有多变态,万一冒犯到你们多不好。”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路明非你小子真有哪天能在我面前藏住什么心事吗?”诺诺挑了挑眉,嘴角也微微扬起,路明非见了她这么笑更有些心惊胆战,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大概命不久矣。 “师兄你倒是对日本分部来的人挺上心,昨天校董会的大人物们想见你一面还得预约呢,今天校长一说日本分部的人会在诺顿馆和你见面你就迫不及待了是吧。”夏弥哼哼着,也不知道小丫头从哪里学的阴阳怪气来。 “学院要在里约热内卢和北美混血种一同,针对一个由堕落混血种掌握的人口贩卖组织展开清剿行动。我是这场行动的主要执行者。我们有很可靠的情报来源,能够确信掌握这个犯罪集团的堕落混血种和日本黑道的某个大人物存在很密切的联系,恰好日本分部的使者这几天就在学院,我们之间展开接触不是很正常的行为吗?”路明非努力狡辩。 芬格尔这狗贼大概是在路明非的身后离着不远,听到了他说的话,这时候开始猛甩他那头乱糟糟的长发闭着眼睛口中大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诺诺和夏弥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更黑了些,两个女孩同时站住,也拉住了路明非,然后用眼角的余光撇向后面龙血社团的众人。奇兰战术后仰喉结滚动,拉着芬格尔的轮椅就往后猛退了几步,气氛凝固了几秒钟,诺诺和夏弥才一左一右押着路明非继续向诺顿馆走去。 “听说这次日本分部还派了一个女孩过来呢,说不定是某人做梦都想着的那个人呢?”诺诺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可她的双眼分明眯了眯,从眼缝里透出猫一样的目光来。 路明非几乎石化。 “对啊对啊。”夏弥用力地点头,哼哼着说,“那个女孩子是叫绘梨衣吧,听说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不像我们,只会欺负哥哥……” 路明非捂脸:“请不要理我。” 诺诺知道绘梨衣是几乎可以确定的,他们已经就这个问题探讨过很多次了,只是每一次路明非都不愿意深聊。而夏弥……路明非以前住院的时候说过梦话被她听到了,毕竟是龙王,怎么也能猜到。 —— 时间。 三天前,卡塞尔学院奥丁伏击事件结束两天后。 英灵殿会议厅里寂静得像是被寒冷的迷雾笼罩的墓地,那些从神代至今天掌握权与力的大人物们静默如死,巨大的摆钟在长桌尽头的高墙上左右晃动,发出金属轰鸣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昂热的脚步声始终没有在长廊的尽头响起,金色的阳光从那扇他离开之后就没有关上的大门里挥洒进来,被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进入会议厅,落在元老们的脸庞上,晕出苍白中的血色。 守夜人在昂热离开之后就一屁股坐上了卡塞尔学院校长专属的那张椅子,椅腿后翘,双脚交叠搭在会议桌上不停摇晃。 他详细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从寻找陈墨瞳的帮助到对路明非的暗示,再到暗中寻求瓦特阿尔海姆的帮助以及临时加强学院内部炼金矩阵效果。 那个反伏击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那天的那辆CC1000次列车载着的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和君王厮杀的英雄,他全副武装,手中的武器甚至足够让路明非单枪匹马杀进白宫,还有学生中绝对的精英们在学院和芝加哥待命,二十分钟内就能赶到战场。 他们只要能拖住一些时间,能够组成一个航空大队的运载直升机就会搭载昂热几乎整个学院能够在伊利诺伊州调动的全部执行部专员奔赴战场。 那样的军事力量只要不是对上青铜与火之王这种天生便克制热武器的初代种,他们甚至有信心挑战龙王。 奥丁如期而至,威严盖过耸入云霄的高山,座下的骏马喷吐出被撕裂的闪电,他挥舞巨剑时的威势让人胆颤令人心悸,看过路明非和奥丁的全息回放之后,在场没有任何人有信心说自己能够做得比那个孩子更好。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过是A级血统,只有那么几个老迈到几乎快要死去的老人体内流淌着和路明非、昂热近乎相同的纯粹龙血,那些翻腾的血液炽热而充满活力,这些人的身体虽然看似老朽,但肌肉中仍蕴藏着能撕碎狮虎的力量。 真正让元老们和校董们感到震惊与恐惧的,是在战斗中居然出现了第二个奥丁,那是同样远超出次代种甚至堪称龙王的东西,只是一个奥丁便已经能够将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两个龙王级别的神明如果抱着对人类极大的仇恨与恶意,他们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国家。更恐怖的事情是有一种推测已经出现了,那种推测的内容是奥丁的数量可能远不止两个,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至尊、或者龙王,藏在那张面具的后面,用不为人知的方式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这样强大的神。 当然,那个在最后提前执行部一步进场并帮助卡塞尔学院解围的龙王的身份也在被讨论的范围内。 元老们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直接确认了项羽龙王的身份。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当云端上的君王出现的时候,两个奥丁明显出现了惊惶和畏惧的情绪,他们甚至来不及杀死近在咫尺的路明非等人,反而是选择了立刻调转目标全力联手应对新出现的敌人。 只有真正的龙王能够做到这一点,除此之外哪怕是有史以来最强大最接近初代种的亲王也无法和奥丁抗衡。 那至少是一个青铜与火之王诺顿那一级别的目标,目前这个目标似乎是展现出了对学院的善意,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和奥丁互为仇敌。龙族的世界中互相仇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王与王都要征伐厮杀妄想吞噬对方。 可是弗拉梅尔导师说奥丁长期以来都在使用尼伯龙根对整个学院进行监视,这让校董们感到巨大的惊恐。 尼伯龙根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人们对那种独立于现世之外的世界知之甚少,但那样的世界在奥丁的手中真是令人胆寒,简直就像是随时能够在空间里生生地撕出一道裂缝,把神国的力量任意投射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这真是危险的联想。 真正的战争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爆发了,权力者再也不能将战场当做牌局把年轻的战士们送上死路,用炽热的血去浇灭君王的怒火淹没君王的生命。因为如果奥丁真的能够时刻出现在任何位置,以那位神的力量,混血种社会中除了少数那几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挡住来自命运圣枪的刺杀。 哪怕你坐在宫殿的深处,身边是披坚执锐的宿卫,你也得有战死的觉悟! 校董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可元老们肃穆威严,将右手放在自己的腰间,那里分别有他们各自的武器正被收在鞘中,但时刻都静候出鞘、时刻都准备将锋利的光挥洒。 这些人活了很久,每一个都曾经历过工业革命之前的屠龙战争。 那时候来自圣乔治家族、圣卡德摩斯家族、圣齐格弗里德家族和圣贝奥武夫家族的年轻人们各自领导铁血且训练有素的行动队,他们痛饮烈酒,以西伯利亚千年万年的坚冰为同伴缔造棺椁把战死的朋友埋葬进深不见底的裂隙中,奋不顾身地追杀龙类到他们的巢穴,用刀剑刺入他们的心脏、剁下他们的脑袋,再用巨龙的血来沐浴,在龙的尸体旁用口琴吹奏,那是元老们哀悼的曲子,吹完一曲之后这些人又重新踏上征程。 可以想见那是何等的悲壮何等的惨烈,每一个年轻人都要死在战争中,行动队的成员换了一批又一批,那时候仍旧年轻的元老们的心已经被磨炼地坚如钢铁。 他们始终站在人群之外,使自己化作不倒的长城,悲壮的死去已经是他们最憧憬的结局。 今天有人告诉这些老家伙,有危险的龙要撕裂世界从命运的另一端来到他们的面前,元老们也只会握紧刀剑先年轻人一步冲上去,如果奥丁真的来临,要么他的头颅被砍下,要么他用长枪贯穿老人们的心脏。 一时间,元老和校董之间似乎形成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那是情绪的交汇,悲壮惨烈与畏惧震惊。 “我有一个问题,那个奥丁,他是怎么做到的?将尼伯龙根的窗开在卡塞尔学院之内?”伊丽莎白.洛朗女爵环顾所有与会者,她的声音止不住微微颤抖,“我们不是被炼金矩阵保护着吗?而且,所谓的尼伯龙根真的能把神的力量投放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吗?” 来自高廷根家族的夏绿蒂小姐看了一眼守夜人,但老混蛋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完全没有搭理其他人的想法,她于是叹了口气,“炼金术中存在其中最杰出的炼金成就,这些成就被记录在不同的古籍中,可能是龙族留下来的遗产,它们分别是元素置换、精神重铸、概念武装、时间逆流、空间开辟、生命缔造和因果分离。” 夏绿蒂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继续说,“站在高廷根家族对炼金术理解的角度来看,我认为那位神……我的意思是奥丁,他参透了七成就中的空间开辟,如此他才能够自由地切断和缝合空间,甚至开辟出某些不可思议的自定义空间。” 副校长终于睁开眼睛,他耸了耸肩,“小姑娘说得没错,虽然高廷根家的传承也就那样,但也算是有点东西,但我只能说东西不多。你们可以换一种理解方式,那东西压根就不用走我们要走的道路,人类设置的门或者任何物理意义上的空间间隔对奥丁来说都是无效的。” “弗拉梅尔的传承一直是炼金王国中最璀璨的桂冠。”女孩朝着守夜人微微点头。 “所以即使我们在这里也并不安全。”弗罗斯特说,他的眼睛眯了眯,这种置身于危险中的感觉让这个老人浑身紧绷,流露出危险的气息来。 这样看,弗罗斯特.加图索即使在这样的会议中也绝不算是弱者。 “我们并不畏惧和神或者龙王开战,这或许是他没有出现的原因,奥丁没有把握杀死我们所有人。”圣乔治说。 “事实上并非如此,虽然不知道各位元老的实力,但想来应该很难对初代种造成威胁,他不出现的原因是这座学院的门并不仅仅设置在物理意义上。”夏绿蒂说,“卡塞尔学院的正下方有一座由历代弗拉梅尔导师控制的炼金矩阵,那大概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矩阵,它限制着任何人在这里启用言灵,也会让重构空间的努力无效化。显而易见的,足够强大的炼金矩阵能够构筑出自循环的空间屏障来阻挡奥丁对入侵学院的任何努力。” 副校长撇撇嘴:“那老东西已经运转了一百年了,我不知道这种盾牌还能够坚挺多久。而且奥丁能够把窗开在这里,我们对他没有秘密。” “但这里是安全的。”有一位校董说。 “你们走到哪里都是安全的,人家压根儿看不上在座的这种货色,如我,如你圣乔治,再如你弗罗斯特,我们有什么资格让一个神对我们动手呢?”守夜人忽然笑起来,他拍拍圣乔治的肩膀又拍拍弗罗斯特的肩膀,“安心,在昂热那老混蛋和路明非那个小混蛋没有死掉的时候,我们应该都是安全的。而且我已经除掉了奥丁留在学院里的道标,他暂时无法再监视我们了。” 对守夜人的话没有人感到愤怒,他们只是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最好还是召集一下其他分部的精锐,我和昂热一致认为一个大的时代就在眼前了,卡塞尔学院必须做好准备。”副校长抠抠脚丫子,“先从日本分部开始吧,让他们的分部长在三天内出现在这里,我们需要蛇岐八家的力量。” 元老和校董们都愣住了。 —— 路明非终于一路忍受到了诺顿馆,他伸手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随后便愣住了。 那张橡木长桌上的蜡烛原本是熄灭的,它甚至从没被使用过,如今毕竟是工业时代,已经很少再有地方用烛火来照明了。 可此时那东西被点燃了,有岩石般坚硬、钢刀般锐利的侧影坐在烛光中,老迈的男人在烛光中小口地就着毛豆喝着日本的清酒。那是个日本人,居然穿着漆黑的长风衣,黑得就像窗外的夜色,但领口的家徽夺人眼目。 那果然是蛇岐八家的家徽,烙刻着生长了八个头颅的白色大蛇。路明非以前在日本见过源稚生的龙胆戒指,也是一样的图腾。 他甚至还认识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传说中日本分部除去源稚生外最强的男人。 犬山贺! 这个看起来质地粗糙如岩石般的老人浑身上下透着浓烈的酒气,眼神却清明得像是被割掉云端的高天,他的家徽无疑是黄金的,那上面黄金的曼陀罗缠绕着白色的大蛇,锋利的荆棘仿佛四射的光。 124.Sakura&绘梨衣 站在将要落雨的诺顿馆外,龙血社的女孩们便忽然感觉到了夜风的冷,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也没有过和龙类厮杀的经验,有很多人在半年前还是贵族学院研习礼仪的娇女,所以表现会如此不堪。 这也是路明非执意要让几乎半个龙血社的成员跟随着的原因。 他已经知道日本分部来的人会是谁,那个老人在血统上或许不如他,可极盛的情况下甚至能够将名为“刹那”的强大言灵推进到第九阶。 那是极致的快,快到仿佛能斩断时光。 路明非能免疫时间零,却无法抵御刹那,犬山贺是少有的能在正面对决中给他带来威胁的人类。 犬山贺是自1950年开始便与恶鬼厮杀活到今天的人,他的眼神虽然平和而清明,但身上的血腥气却浓得像是尸山血海。 站在这样的人面前,只是和他对视都会全身发寒。 龙血社的成员们在诺顿馆的大厅里落座,芬格尔这这厮被捆了起来,嘴巴也被用布条堵住,像一条蛆一样在长椅上扭来扭去。 这货虽然在学院里的风评极差,算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狗,可却也是个如迦太基汉尼拔那般深居简出运筹帷幄的幕后人物。 自从新闻部在他的领导下通过守夜人论坛表达出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随,果断脱离学生会转投路社长麾下之后,这种深居简出的风格就越发严重。 当然,站在路明非的角度来看,这更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芬格尔的手中握着学生会绝大多数干部和委员的把柄,他是学院里在读时间最长的本科部学生,手中保留有几乎所有学生会成员的裸奔照片,连恺撒也不例外。 可芬格尔本人当初加入学生会时,在入会典礼上的裸奔照片却全部保留在和他同一届的学生手里。况且这种东西大概也没有几个人会保留这么长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学生会手中压根就没有芬格尔的把柄。 也再或许对芬格尔而言把自己的裸照发到全校女生的邮箱中并不算什么糗事。总之学生会确实是拿这个脸皮厚到能够和长城媲美的家伙没有什么办法。 所以他极少出门的原因大概是害怕自己被杀人灭口。 会议室的大门缓慢地在所有人的面前合拢,夏弥贼兮兮地往里面张望,路明非甚至都没回头就能猜到她肯定会这么做,所以闪身完全挡住她的视线。 和他一起进入这间会议室的既不是诺诺也不是夏弥,当然更不会是奇兰他们,路明非倒是有想过让芬格尔陪自己,但这货入戏太深,这会儿估计很难顶上用场,便叫了酒德亚纪一起。 亚纪学姐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虽然不是纯粹的日本血统,血系源流也不是蛇歧八家所属的白王一系,但毕竟是同一国人,有她在的话,和犬山贺的沟通大概会简单一些。 路明非以前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对犬山贺的了解仅限于卷宗,只知道他在和昂热的对决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将刹那推进到史无前例的九阶。 要知道,曾在十九世纪以威名镇压几乎整个欧洲所有堕落混血种的银翼夏洛男爵直到随后也才将这个言灵推进到第八阶,即使如此他也已经可以把这个圣言进化为更具神话性的时间零。 大概犬山贺也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没有那么做。 亚纪学姐和过去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她如今高挑纤细,倒是有几分她那个姐姐的模样,眼神虽然依旧温柔,却又在温柔的水波深处藏着难以察觉的锋芒。 但此刻,那个叫犬山贺的男人没说一句话也没做一个动作,她却觉得自己是被猛狮利爪摁住的羔羊,别说反抗了,连挣扎都是徒劳的。 他甚至没有点燃黄金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路明非和酒德亚纪,酒德亚纪就觉得自己在被某种凶恶的猛兽注视着。 这种感觉直到路明非站到她的面前才被冲刷。 一时间莫大的耻辱感升起。 在酒德亚纪看不到的地方,路明非的眼睛深处似乎燃烧起炽烈的鬼火! 接受过传统教育的日本人信奉绝对的极道文化,他们发自骨子里的软弱让他们对强者极尽卑微,对弱者又凶恶暴戾。 路明非少见过真正正义的日本人,甚至连源稚生他在心里都是有些鄙夷的。 那只象龟想做正义的朋友却始终被家族的大义束缚,只能被永远困在他的平塔岛上。 犬山贺只见到那个进来的年轻女孩在自己的视线中畏惧,心中立刻有些轻视升起,他本来就代表日本分部乃至于整个蛇歧八家来和密党接触,当然会在任何时候将自己的威严释放,把压力施加到任何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 犬山贺自然也是仔细研究过路明非战斗时的视频的,他自认为在面对奥丁的时候一个回合都无法支撑,但看视频中那个孩子的状态,想来也绝不是随便可以激发的。 他觉得那个S级学生或许很强,但没有强大到无法抗衡的地步。于是犬山贺摆出来那样的架势,是真要看看路明非的成色。 但当那对狂龙般带着赤色的黄金瞳在阴影中被点亮,犬山贺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稚嫩的学生,而是青铜与火之王的弑杀者。 那个孩子愿意的话,他能像是过去的昂热那样摧毁并重新整合整个日本黑道的力量,他甚至能比昂热做得更好。 路明非缓缓抬头,耷拉着的眉眼舒展了,神魔般的威仪从那对煌煌的瞳孔中逸散出来。 犬山贺的喉结滚动,如果酒德亚纪面对他的时候感觉是在面对猛兽,那么他此刻面对路明非便觉得在直面从沉睡中醒来的恶鬼。 “日本分部长,犬山家主?”路明非领着酒德亚纪在犬山贺的对面坐下,亚纪学姐愣了一下,因为男人并没有说日语,而是直接用了如今混血种社会中的通用语言汉语。 她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意识到在刚才的无形交锋中是路明非取胜了,现在是犬山贺吃了下马威。 亚纪学姐赶紧身体微微前倾,跪坐在路明非的右后方,把路社长的话原封不动翻译给犬山贺。 风大起来了,吹得窗外的叶子沙沙作响。 犬山贺震惊于路明非的威严,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他在日本分部甚至于整个蛇歧八家都算得上是很强大的人,除了那么寥寥几个,在遭遇战中很少有人能压制他。 可这个老人此刻却自感在这个男孩的面前大概不算什么太大的威胁。 “是我,对路君早有耳闻。”犬山贺并不需要酒德亚纪作为翻译,他自己就是很优秀的中国通,常年认可中国的古老文化对自己的国家产生的熏陶,又和密党联系密切,自然在这种官方语言上下了狠功夫。 气氛变得有些沉寂。路明非知道学院召集日本分部长来学院的目的,相比针对公猪尼奥的行动,显然还是奥丁和龙王更加重要。 但因为路明非本人的插足,学院对公猪尼奥提升了重视程度,既然那头野猪在和日本人做生意,那就直接和日本人联手宰掉他。 酒德亚纪隐在路明非的影子里,她虽然高挑,但毕竟还是个女孩,体型还不能和路明非相比,所以这个动作并不算困难。 于是这诺大的会议厅似乎就只剩下路明非和犬山贺二人。 路明非轻笑了一声,他还以为蛇歧八家会把源稚生派过来,结果来的是昂热校长的老学生。 他坐在犬山贺正对面的那一把椅子上,酒德亚纪在他的身边垂着头,背后则是沾满了雨水的窗。 年轻的男人点燃了一支烟,那支烟的品牌是柔和七星,犬山贺认识这种气质上来说不太适合男人的香烟,因为那是蛇歧八家少主源稚生最常抽的。 可路明非只是点燃了它,却并不吸,任那支烟慢缓慢地燃烧着,火焰的点顺着香烟的尽头一点点向着手指蔓延,烟雾呈细线状直上屋顶。 犬山贺被年轻人的气势完全压迫了,靠坐在角落里,以仰望的姿势凝视着静坐的路明非。 他悄无声息地观察这个据说比少主那种皇还要强大的年轻男人,消瘦的面孔,高挑却充满力量的身材,像是流淌着熔岩的赤色黄金瞳,还有略显凌乱的黑发。 是个和少主有些相似的人。 犬山贺很快做出评价。事实上如今的路明非已经很少再表现出那个藏在灵魂深处真正的自己了,他把衰小孩埋葬在不堪的过往中,今天的他是握紧刀剑的执行部之龙。 他平静的时候像是石头,行动起来透着野兽般的气息,确实像是源稚生的翻版。 但又不一样,犬山贺同少主一起执行过危险的任务,他知道那个比路明非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还有些幼稚,心中藏着不切实际的正义。 而眼前的男人坐在那里便如一堵钢铁的墙壁展开,坚不可摧,却又好像自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温柔并非对他犬山贺的,却确实存在着。 更重要的是,这个叫路明非的孩子身上带着那么深的疲倦,又把虚弱藏进眼睛的深处。 和源稚生几乎如出一辙。 他们都是背负了什么东西的人,那东西的重量逾越山岭。 犬山贺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这样强大的人天生就是威严的,天生就要肩负别人触碰不到的命运,他曾见证一个个屠龙者,昂热是这样,源稚生是这样,今天的路明非仍旧是这样。 不过那个叫上杉越的老混蛋大概是个例外,他好像一个没心没肺的狗贼。 寂静,久久的寂静,只是打过招呼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果然是路明非料想中的见面,当然不会有宾主尽欢,因为谁都知道这一次的会面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密党正在当中揭开蛇崎八家的伤疤,他们的人在墨西哥犯了错,他们的手伸不到那么长,那么密党就会出手纠正这个错误,而负责这件事情的就是路明非自己。 犬山贺当然会对他有敌意,日本国土狭小文明浅薄,那里的人民天生就自卑,连带着白王血裔也被自卑所感染。路明非不但要除掉公猪尼奥,还要当着犬山贺的面这么干,这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像是家丑外扬。 于是初见时他们之间有的就只是充满敌意的凝视,便如猛兽间的重逢。 “犬山家主能如此深明大义地来赴这场约,我很高兴。”路明非慢慢地开口了,“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原本来学院的目的也并不是因为那头发疯的公猪,而是更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完成这项任务,以我们的力量也不需要日本分部的帮助,但我希望犬山君能出现在任务现场,以行动来证明你和你的家族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说服我们相信那些失踪的混血种最终没有进了蛇崎八家的口中。” 犬山贺的表情原本就坚硬如岩石,此刻更是带了一丝冰冷。 路明非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地表明了密党对日本分部的不信任,这对他来说是赤裸裸的侮辱。 “请尽快告诉我伱的答案,在这支烟烧完之前。”路明非的眼帘很浓密,在那对黄金瞳熄灭之后完全遮住了他的眸子,这让犬山贺无法看见他的眼神。路明非的语气淡淡的,回来之后他说话就总是这样,就像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既不悲伤也不喜悦,只有在面对那么寥寥几个人的时候才会表达出自己的情绪来。 犬山贺的瞳孔缩了缩。 他当然相信路明非不会在这里对他动手,但这显然是密党在逼迫蛇崎八家表态,或许是那些古老的元老们在用这种方式来检验日本分部是否依旧如六十年前那样忠诚。 如果他选择拒绝,那么卡塞尔学院会对整个日本分部逐渐失去信任,这在如今的节点是很致命的,犬山贺作为蛇崎八家的家主之一,自然知道家族对密党的忠诚其实根本就经不起丝毫的考验。 这时候路明非才开始抽那支已经燃烧过半的烟,袅袅升起的烟雾隐没了男孩那张坚硬的脸,唯有那对藏在浓密眼帘下的眸子还反射着微光。 人们时常会因为路明非的表现而忽略他的实际年龄,虽然他时常让人觉得那是一个足够支撑起一切的坚硬如山的男人,但他其实才过了十八岁生日,距离十九岁甚至都还有半年,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这时候犬山贺看见路明非的模样似乎柔软了许多,真的变得像个孩子了。 他压抑了自己的怒火,眼神幽幽,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半支烟大口抽的话很快就抽完了,但犬山贺一句话都没说。 路明非并未流露出遗憾或者别的什么神色,起身出门,“犬山家主如果愿意的话,这段时间可以一直住在诺顿馆。我会重新要求召开校董会议,以我S级的权限申请启用诺玛的战争人格EVA,对你们的辉夜姬进行全面进攻,EVA的能力超过诺玛几倍,在几天时间里就能让辉夜姬对日本完全失去掌控。” 酒德亚纪连忙跟上。 就在他们将要踏出那扇门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极轻极远的老人的声音,“我知道你们的行动,昂热校长已经告诉过我,对那样恶鬼般的堕落者,我作为斩鬼人也感到痛恨与愤怒,所以我会参加你们的任务,并且请求由我亲手割断那头野猪的喉咙。” “犬山家主果然是一个能够为家族大业牺牲很多的人。”路明非头也不回。 “是,包括我的生命和我的荣誉。” “可我要提醒你……”路明非的声音很轻很轻,他深深地叹息,只觉得外面一片寂静,雨沙沙地下着。 犬山贺忽然抬起了头,路明非要对他说什么? 骤然间,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伊利诺伊州的第一场春雷在此刻奏响,沉重巍峨如轰鸣的铜钟。 会议厅另一侧直接通向诺顿馆后方的大门猛然洞开,这一刹紫色的电蛇撕裂夜空,惨白的光宣泄在整个卡塞尔学院之中。 路明非和犬山贺同时看过去,漆黑的人影站在门口,风声仿佛狮吼,教堂中的烛火被疾风压得矮下身去,半数以上的火光在门开的瞬间熄灭。 狂烈的风吹起来人的长发和长风衣的衣摆,纤细高挑,双眼点缀着花一般的美好金色。 路明非和犬山贺都没有动作,但酒德亚纪却在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中流露出豹猫般的警觉,后腰交叉的短弧刀滑入双掌,直指那个黑影。 她的搏杀技巧是从路明非这里学习的,所以也使用短弧刀作为武器。 亚纪学姐没有问话,也不准备问话,那个黑影只要有任何进攻的征兆,女孩就会毫不犹豫地割断他的喉咙。 这个时候的诺顿馆已经被清场,学院直接下达了禁令,周围不会有无关的学生靠近,此时出现的,除了入侵者便只能是学院中的高层。相比之下,酒德亚纪认为是前者的可能性要更高许多。 风过去之后,烛火重新升起。 会议厅里又变得明亮起来,那个忽然闯入的黑影就站在犬山贺的面前,黑色的长发在风里起落,轻盈的衣摆也在风里起落,脚下是四下满溢的雨水,她那么纤细修长,却又手执刀锋,便如荆棘丛中怒放的玫瑰。 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居然是个美得让人几乎要遗忘了时间的女人。 漆黑的长发、白瓷般的肌肤,眉宇修长挑起平添英色,嘴唇微微抿着。路明非一时想起了极盛时的樱如雪,沉甸甸地压在枝头,随时都会坠落。 她也确实如此。 因为那个女人的名字就是樱,是那个一直追随在源稚生身边的女忍者,路明非从没仔细看过那个女孩的模样,也从没注意到她原来是这么美的人。锋利中带着温柔,眉宇里好像满是哀伤。 樱站在那里,她收了刀,面色平静,却又在自己的衣兜里寻找些什么,看见路明非在注视她,便展颜一笑。 路明非忽然就愣住了,什么事情好像触动了他记忆中的某个开关,恍惚间他似乎见到眼前这个漂亮得像是樱花的女孩在东京天空树的塔顶站住,她猛地揭开雨披,跳起来对很远之外的他挥手。 此时女孩的脸和那时候的樱逐渐重合,那种笑容真是熟悉。 记忆中的那个樱在雨幕中双手按着膝盖深鞠躬,用唇形在狙击枪的瞄准镜中对路明非说“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我没有听到犬山家主和路君刚才的谈话,我在雨中观望,等到你们聊完了才出现在门外。”樱小声地说。犬山贺没有说话,但是表情有点难看。 倒是路明非笑了笑。 “没关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被樱小姐听到了也无所谓。”他说。 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随后拿出来一个信封,那就只是一个很原始的信件袋,里面最多能放进几张信纸,可她双手托住放在掌中举过头顶,好像古代的官员托起传国的玉玺要交由下一位执政的皇帝。 “这是……”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的嗅觉很灵敏,甚至超过犬类,在那信封被拿出来的时候,他闻到了某个魂牵梦绕的味道,那真是如秋天的风一样刺骨的香味,每一次出现在梦中总伴着歇斯底里的哀伤。 是淡淡的檀香味,是她身上常有的味道。 “少主向上杉家主传达了路君的问候,作为回礼,上杉家主为路君准备了一些小礼物。”樱还是将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她低垂着眼帘,美好的眸光好像被遮住了,可路明非能确认她正在悄悄地打量自己。 路明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用力地揉搓自己的脸颊,揉得双颊都有些通红,眼睛也有些通红。 “好,我知道了,请在离开卡塞尔学院之前通知我一声,作为男士如果不对女士的赠礼做出回馈的话,那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我希望能为上杉家主准备一份有意义的礼物。”路明非克制着自己双手的颤抖,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用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信封,好像还能感受到女孩的体温仍残留在上面。 真好啊。 这一路的颠沛流离,这一路的苦难折磨,这一路对着命运发出的吼叫,好像都要在此刻化作自心底喷涌而出的泉。 那泉炽热温柔,是从梦中云端上那个红色的影子周围淌下来的。 “好的。”樱目视着路明非将信封贴着胸膛按紧,忽然有那么莫名其妙的悲伤从那个男孩的身上氤氲出来。 “里面的东西我们都没有看过,是在出发之前上杉家主偷偷交给我的。大概绘梨衣小姐也对路君很好奇吧。”樱的眉眼舒展了,笑起来的时候像是花海在天光下盛开了。 —— 风从门外闯进来,犬山贺和樱一起从后门离开了。 路明非坐在长桌的尽头,烛光照得他的眼灭不定,他的表情介乎于惊喜与悲哀之间,表情怂得像是田坎上头上缠着毛巾的陕北老农。大概是多年前那个懦弱的路明非还没有死去,他的灵魂又从身后狠狠地抱住了他,要把那种懦弱挤进他的骨头里。 可路明非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的脊背已经笔直得像一支剑,眼睛里也有赤色的金光在流淌。 男人沿着封口很小心地打开那个信封,他每撕开一点都仔细地检查有没有撕坏,好像呈现在他面前的是珍贵的古老文献而非一个十块钱几十份的普通黄色信封。 里面只有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一颗花开得很茂盛的樱,花瓣像雪一样落下,落在潺潺流淌的小溪水面,又像是很多小人儿的船架。应该不是明信片这种东西,因为拍摄者的手法很稚嫩,有些地方很模糊。 路明非又看第二张,他的眼睛瞪大,世界都好像忽然安静了。因为那是绘梨衣的照片,他轻轻抚摸那张照片上女孩的面孔,手指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照片上的女孩像是一团光,照亮了雾霾中的神社。她似乎不再是像路明非印象中那样总穿着巫女服了,照片里的绘梨衣穿着白色的羊绒大衣,带着白色的小羊皮手套,那件真丝刺绣的长裙大概是东京城里顶级裁缝的手艺,脚下则蹬着鹿皮雕花的高跟靴子,精致的小帽子上系着粉白色的蝴蝶结,长长的白纱在风起舞。 真漂亮,和印象中一样漂亮,路明非颤抖着抚摸那张照片,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随后终于在脸上努力维持了镇静的表情,再转过那两张照片。 樱花树那张照片的后面贴着小小的标签。 路明非努力维系的镇静被击碎了,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泪忍不住地从眼角溢出。 他把另一张照片也翻过来,愣住许久。 然后这个一直以来在所有人面前都坚硬得像是岩石的男人终于抱头,无声地痛哭起来。 那些标签都只写着同样的字眼, “Sakura&绘梨衣”。 兄弟们给点力,国庆七号结束后我的均订能到800的话,这本书说不定能在后面杀到千钧呢,那样我也是可以拿出去吹牛的千钧大佬了,到时候我就日万,天天日万,没日没夜地写。 嗯,总之还是求看到这一章的兄弟求全订。 125.公猪尼奥 里约热内卢从来不缺少狂热奔放的高涨情绪。穿着暴露的舞裙和粉色长袜、踩着带水台的15cm超高跟鞋,身后拖着硕大的羽毛尾巴,打扮得像是炽热的火烈鸟的女孩们扭动曼妙的身姿,在桑巴舞狂欢节上展现自己。男人们则把雪茄、香烟点燃塞进嘴里,又从口中和鼻孔中吐出大簇的白烟,烟雾缭绕着火烈鸟姑娘们,把她们青春满是活力的身体半掩起来。 当那些承载着桑巴舞王的彩车缓慢地驶入人群,几十种色彩的高亮灯泡把绚丽到令人晕眩的光向四面八方抛射,狂欢节的气氛立刻就到了最高点。 艳丽的服饰、强劲的音乐、火辣辣的桑巴舞和风光旖旎的火烈鸟女孩,这就是二月份发生在里约热内卢的巴西狂欢节。 狂欢的热浪从里约热内卢的市长将金钥匙交到上一届桑巴舞舞王手中那一刻开始,欢乐到燥热的气氛在一天之内席卷整个巴西,所有人都春潮决堤般地涌向大街,一整天都在纵情狂欢。 在节奏强劲的音乐声中,一簇簇绚丽的焰火伴随雷霆般轰鸣的炸响将夜空照亮为白昼,性感妖娆的桑巴舞娘们扭腰送胯,把热情的吻飞向彩车附近的每一个男人,她们的的妆容鲜艳,束着火烈鸟似的羽毛,羽毛下紧绷的大腿横陈,橄榄油在光滑的肌肤上被涂抹均匀,在彩灯的照耀下烨烨生辉,面红耳赤来自世界各地的男人们就欢呼起来,高举手中的超大号啤酒杯,几百几千只玻璃杯在半空互相碰撞,酒花四溢。 这真是让人难忘的时候,里约热内卢的桑巴舞狂欢节总能吸引数以十万数以百万计的游客来到这里,每年的这一段时间,巴西的治安警察就会忙得焦头烂额,黑暗在彩灯照耀的阴影中滋生。 “今天的人们真是疯狂,你看到了吗,亲爱的克丽斯嘉,这座城市燃烧起来啦,”干瘦的男人坐在中央车站候车厅正中央被摆放的那一张长桌的一侧,那个叫克丽斯嘉的印第安女孩则坐在另一侧,他们各自手中端着香槟,美丽性感的女孩们则穿着三点式的比基尼泳装侍候在周围。 男人留着两撇细细的八字胡,穿了五彩斑斓的西装,满头脏辫在脑后扎成马尾,指间和脖子上都戴满了钻饰。他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大人物,倒像是街头那些肮脏的说唱歌手,满嘴都是污言秽语,满手都该沾了无辜者的血。 更大簇的焰火在中央车站被改装为透明玻璃穹顶的上方炸开,彩色的光压过了候车厅里昏暗的灯火。 “很漂亮,但我不喜欢这里,太吵闹了,罪恶的东西都浮在表面,像是地狱要盖过人间。”克丽斯嘉小口地啜饮香槟,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小麦色的肌肤,锁骨和蝴蝶骨都匀婷,五官精致得像是迪士动漫中的那些公主。她不是巴西人,克丽斯嘉来自于新墨西哥州,母亲是印第安人,父亲则是巴西人。 公猪尼奥在美国印第安人保留区里发现了她,那时她穿着很不合身的男人的衣服,梳着两根长辫,瘦瘦小小,蜷伏在黑暗里,但女孩的手中始终握住上了膛的左轮,那是后坐力很大的大家伙,就算是成年的男人要想完全掌握它也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可克丽斯嘉在被找到的时候用这把枪袭击了公猪尼奥。 那颗子弹擦着男人的头皮掠过去,差点要了他的命,然后他就把她带在了自己的身边,因为公猪尼奥从克丽斯嘉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公猪尼奥,在里约热内卢每一个大人物都该知道这个名字,他把违禁药物卖给城里的每一个富人,又把武器卖给贫民窟中那些发了疯的小混蛋。他没有国籍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没人知道他的本名,他说自己要当一只快乐的公猪,所以人们都叫他公猪尼奥。 他出现在里约热内卢的时间是在十年前,这个小个子男人凶悍得像是从某个中东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带着一帮流窜到巴西境内的美国罪犯摧毁了当时仍旧堪称里约热内卢掌控者的俄罗斯黑帮,把西装暴徒似的教父用生锈的铁钉钉死在了一间教堂的十字架上。 公猪尼奥有时候残酷无道,有时候幽默风趣,对穷人慷慨大度,在上流社会和贫民窟里都很有人望,连警察总监都会在上任前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希望在自己的任期里公猪尼奥多多照顾。可他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这些年因为那些毒品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巴西人数不胜数,从他手里被打包运到日本的混血种也数以百计。 但他对克丽斯嘉很好,甚至迄今为止克丽斯嘉都不知道公猪尼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混蛋。 “或许以后你可以成为这座城市的领袖,也许你能改变这座城市,克丽斯嘉,把那些贫穷的孩子带进教室,让那些流落街头的老人住进养老院,主的光辉会始终照耀着伱。”公猪尼奥居然还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起身重新为克丽斯嘉斟满香槟,可女孩注意到这个一直以来在几乎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游刃有余的男人似乎正在微微颤抖。 那或许是恐惧,也或许是兴奋,很难说是因为什么。 两天前公猪尼奥收到了一张来自于美国伊利诺伊州境内某所大学的明信片,那上面写了什么已经无从得知,但克丽斯嘉看到了落款。 那是两枚徽章,第一枚是一株全盛的世界树。第二枚勋章是横竖交叉的刀剑,被荆棘自体内刺穿的长龙环绕刀剑的十字,血液淋漓着从剑刃流淌,然后围成勋章内环的圆。 随后公猪尼奥的状态就很有些不对劲,他变得惶恐不安,刀剑再也未曾离开他的身体,帮派里的打手全部被召集到一处汇聚在他的身边。 他好像在担心有什么东西要杀死他。 公猪尼奥知道自己的担心绝不是杞人忧天。十年前他曾是卡塞尔学院的一员,甚至称得上精英,入学评定的血统等级达到了A级,虽然在3E考试中被降到了B级,但依旧受到了学生会的招揽。那时候的他还是个立志要守护世界的愣头青。 可后来他因为某件事情违反了亚伯拉罕血统契,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被开除了学籍,由卡塞尔学院出资出面送进了麻省理工大学进修,洗去了三年的记忆后,但洗过脑的人总有些精神上的问题,按理说从麻省理工毕业的学生怎么也能在华尔街之类的地方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但公猪尼奥却流落到里约热内卢。 可能是他的血统比较特殊,几年后他渐渐地想起了被遗忘的那三年。他羞于提起过去,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他在里约热内卢的黑道上呼风唤雨,每天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但心底深处仍然畏惧着那间学院,决不允许自己帮会里出现姓昂热和施耐德的人。 可当那张明信片出现在公猪尼奥的办公桌上的时候,他还是畏惧得瑟瑟发抖,他认识那个世界树的徽章,那是卡塞尔学院的校徽,公猪尼奥知道卡塞尔学院是怎么样的一个组织,也知道它在过去曾有过何等的威名。 那绝不是什么慈善的公义教派,学院的前身是密党、是血契会,擅于使用铁血手段抹除一切威胁,只要是他们想杀死的人,就算藏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学院的猎犬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所以公猪尼奥老老实实按照明信片上所说的,准时清空了中央车站在这里等候。 他其实不认识明信片上面的第二个徽章,公猪尼奥见识过学生会的徽章也见识过狮心会的徽章,包括其他所有卡塞尔学院下辖机构的标志图腾他都牢记在心里,以免自己哪一日,无意中招惹了那群疯子。 但既然能出现在卡塞尔学院校徽的旁边,那应该也是一个暴力到极点的机构。 那其实是龙学社的徽章,路明非没有参与设计,否则以他的鉴赏能力可能要更丑一些。 “亲爱的尼奥,你好像……很害怕。”克丽斯嘉的表情还是淡然没有变化,但眼底有淡淡的金色光弧在旋转。她毫无疑问也是一个混血种,不过血统等级不高,言灵大概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是的,我们很快将要迎来一位贵客了。” —— 车窗外钢铁森林般的大型机械闪过,锈迹斑斑,仿佛巨人的骨架,那是废弃的基建用塔吊,数量超过十台,伫立或者倒塌,巍峨荒芜,悲壮的风吹过那些钢铁骨架的表面,发出呼呼的声音。 绿皮火车缓缓地滑行进站,乳白色的蒸汽水泻般流淌在铺着大理石地砖的月台上。 这是罕有的蒸汽火车,只在里约热内卢的城内运行,富人们热爱老旧的物件,上个世纪的蒸汽机显然也在这个行列。 月台是特意清理打扫过的,公猪尼奥甚至还为那些大理石地砖抛过光。他的手里时刻攥着超过十亿美元流动资金,要做这些事情实在再简单不过。 等候接车的人们骚动起来,有人跳起来高高地挥舞着手中的丝巾,有那么几个瞬间简直让人误以为回到了浮华的六十年代的伦敦,挥舞丝巾的男人在车站迎接等候自己的妻子或者好友。 但那家伙显然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人,他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虽然整个人都被挤进一套黑西装中,但还是能凭借那些起伏的肌肉推测那大概是个地下拳击手之类的角色。 路明非望向车窗外,几十个,或者更多穿着西装的男人面色肃穆地伫立在月台上,他的对面夏弥则整个人都趴在车窗上,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 诺诺和夏弥坐在一起,她们申请了随同行动,路明非没有反对。 针对公猪尼奥的抓捕行动毫无疑问不会有任何危险,卡塞尔学院和北美混血种已经完全达成共识,在必要的情况下路明非被授权击毙那头野猪。 捕获一个发狂的混血种或许很困难,但杀死一个发狂的混血种对路明非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那把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短弧刀、七宗罪里的色欲,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变化,眼睛里的光芒微冷。 公猪尼奥是赫尔佐格的伙伴,是路明非的仇敌,对待仇敌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当断手断手当断脚断脚,如果当断掉的是脖子,路明非也不介意剁掉公猪尼奥的脑袋。 他再也不是那个看见流血都会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的败狗了,死在他手里的死侍能组成一个加强排,死在他手里的龙王换一个时代集中复苏能颠覆人类文明,死在他手里的混血种也怎么也有两位数了吧。 相比芝加哥,里约热内卢确实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辈子活在芝加哥的人永远无法想像这座城市的喧哗和混乱,和巴西比起来芝加哥的犯罪率简直就是天堂。 中央车站是很老的建筑了,在上个世纪末,有人说这是用里约热内卢城市中用钢铁铸造的明珠。 那时候这座城市还是巴西的首都。 这座车站确实是便是惊人的杰作,虽然如今已经很少再有富人通过这个交通枢纽来进出,但它每天如仍在接纳数以十万级的普通人并将他们运出去或者运进来,夏弥微微仰头,就看到巨大的钢铁穹顶如龟壳那样笼罩在车站上方,骨骼般的铁架支撑着它,穹顶之下才是大理石和花岗岩修造的建筑。 远比芝加哥火车站更加古老,更加巨大,也更加具有压迫性。 “按照约定,公猪尼奥就在候车厅等着我们,他的身边有大概一百人的武装暴徒,每一个都装备了自动武器,其中还有少数几个混血种。”路明非查看自己携带的武器,确保它们不会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现代战争和过去不一样了,在冷兵器时代,一支少数几人组成的屠龙队伍就能应付一整个军团,即使不能击溃对方也能从容退去。但工业时代的今天,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手里拿着RPG也能轰死S级,由不得路明非不谨慎。 不过乘坐这列火车通过铁轨到达中央火车站的只有他们三人,更多的作战力量正从四面八方包括天空缓缓逼近,这是一个有近无处的包围圈,公猪尼奥还不知情,他已然在劫难逃。 “那个日本人呢,他不是要亲手杀死公猪尼奥吗?”诺诺随口问道。 “他会和校长他们一起行动,委实说对付一个血统等级不超过A的堕落混血种出动这么豪华的阵容有点没必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们的目标,我都要怀疑车站里会有一头龙在等着我们了。”路明非淡淡地说。 对付公猪尼奥的阵容已经足够杀死一位尊贵的纯血亲王,除了路明非,还包括密党领袖昂热和北美混血种领袖汉高,显然他们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不过更多大概还是作为观察者出现在战场上。 而日本分部长犬山贺则势必要在这种时候展现日本人的忠诚,想来一定身先士卒。 —— 年轻艳丽的火烈鸟姑娘们花枝招展地在月台上列队等候贵客,白色的蒸汽带着狂风掀起她们本就不长的裙摆,一时间春光乍泄。 那位尊贵的尼奥先生是整个里约热内卢的大人物,连市长见到他都会变得拘束起来,但在即将来临的那位客人面前却诚惶诚恐,像是个将要见到皇帝的将军。 女孩们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大概就在眼前了,所以都卯着一股劲准备在今晚努力表现,如果能被那位尊贵的客人看中立刻就能摇身一变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们才不在乎那位客人是大腹便便秃顶的猥琐死胖子还是八十岁皮包骨头的老男人,只要能帮助她们改变命运,哪怕让这些女孩跪在地上摇尾乞怜都不算什么。 命运,谁都在反抗命运,可那么多人的命运就在那里,一眼望到尽头,年轻的时候是城里炽手可热的红牌、是狂欢节后酒吧花大价钱聘请去站台的桑巴舞女,可老了之后呢?就被像是垃圾一样丢进贫民窟里,甚至都不用等到年迈,再过两年这里的绝大多数火烈鸟姑娘都会被解雇了。 在这座城里腰好腿好脸蛋好的女孩多如牛毛,会跳桑巴舞也不算什么才艺,要想出人头地你就得把一切都放下,哪怕是做富人的狗。 巴西是贫富差距很大的国家,年轻的时候你不拼,老了就在贫民窟等死,那里面治安混乱,像这些女孩这样好腰好腿好脸蛋,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火车终于停稳了,女孩们屏住呼吸,那位贵客就要出来了。 如山如海的杀机忽然扑面而来,火烈鸟姑娘们齐齐转头,她们听到近乎整齐划一的咔哒声响起,在黑道里混久了她们也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有人拉开了枪支的保险,而且是在同一时间,很多支枪。 126.克丽斯嘉 那一列蒸汽火车的名字是托纳提乌,最早从1941年就已经开始运营了,那时候中央车站还只在建设中没有投入使用,来自北方的美国大资本家们出钱建了这条独立的轨道,环绕整个里约热内卢旧城区,沿途甚至设有数量庞大的军事岗哨。 托纳提乌是阿兹特克神话中的烈日之神,为五太阳周期最后一个纪元、也就是所谓四度变迁的统治者。 建成它的人显然并不缺钱,维护一条全长超过三百公里的独立铁轨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但这列火车已经在里约热内卢奔行了半个多世纪。 富人们有更奢贵的娱乐可供消遣,穷人们却并不会花大价钱来乘坐蒸汽火车就为了欣赏里约热内卢的老城风光。 公猪尼奥知道是谁在为这列火车的运行出钱,相比那群人,连基地组织都算是善类。 为托纳提乌提供资金的人里面有几个是公猪尼奥听说过的,那些人分别姓加图索、高庭根和洛朗,即使以他浅薄的见识也知道在混血种社会中那些姓氏代表着什么。 那是绝对的暴力与绝对的规则创造者。 在普通人的世界中,这些姓氏所代表的家族意味着掌握国家命脉的金融帝国,而在普通人无法触及的暗面世界中,他们则是密党今天的领袖。 和这样的机构为敌是世界上最不明智的事情,所以即使公猪尼奥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大概已经暴露了,但他就是不敢违背学院的要求。 “亲爱的克丽斯嘉,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一定要站在我的身边。”那个小个子男人虽然穿着嘻哈的服饰,走路的时候却威严内敛,像是在草原踱步的雄狮。 他们的表现并不算亲密,甚至可以说有些相敬如宾,但可以看出来,公猪尼奥确实非常关心这个名叫克丽斯嘉的印第安血裔女孩。 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女孩盛开如花的裙摆,她的肤色素白,脚踝纤细,匀婷而立如一枝繁茂的郁金香。 “我会的,亲爱的尼奥,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如果从那列火车上走下来的是客人,我们就热情地拥抱他,和他行贴面礼,而如果从那列火车上下来的是敌人,我就站在你的身边,我会一直与你同在。”克丽斯嘉的声音轻柔婉转如百灵鸟,但她的语调冰冷,听不出太多的感情。 她对身边这个男人确实是存在着感激这种情绪的,可克丽斯嘉是一个天性凉薄的人,她是真正的孤独者,好像世界上一切的欢乐与悲哀都和她无关。所以也就不会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了。 其实这个女孩子很久以前并不是这样人。 她是一个生在印第安保留地的墨西哥印第安后裔,从出生开始就被当做一个传统的一个印第安女孩来教导。 公猪尼奥发现她的时候她穿着几乎能把她整个笼罩进去的男士长风衣,衣服的衣领和衣摆几乎全是血。 那时候克丽斯嘉梳着两根长辫,皮肤稍显粗糙,蜷缩在城市的垃圾巷里,在黑暗中死死握住大口径的左轮手枪试图保护自己。 她确实需要这么做,因为克丽斯嘉是一个那么漂亮的姑娘,她的五官精致,皮肤虽然粗糙却素白如珍贵的宝玉,身体纤细匀婷,每一处都像是天神向人间落下的真迹。 那座小城里到处都是瘾君子、抢劫犯和玩说唱的黑人,犯罪率在整个美国西部都称得上独秀一枝,娇弱的女孩独自一人随时都会消失在混乱的黑夜中。 可克丽斯嘉活得还算不错,除了没钱之外。 她的家人把她抚养到十一岁就抛弃了克丽斯嘉,除了贫穷,也因为那个来自墨西哥的爸爸死在了一场矿难中,而她的妈妈来自一个传统而封建的印第安家族。 那天在下雨,有一伙墨西哥人吞掉了公猪尼奥的货物,他气疯了,带着小弟杀到了那座小城。 黑暗中,公猪尼奥和他的朋友们骑乘着引擎轰鸣的机车肆意撞碎掩住整个小城的雨幕,巡视这片藏匿了他那些仇敌的土地。 他们中有个俄罗斯人,那家伙的体型像是北极熊,是以前里约热内卢最大黑帮的金牌打手,残酷变态,找到了放在垃圾里的克丽斯嘉。 枪声轰鸣,炸裂出雷霆般的声响,撕裂雨幕下深巷的黑暗。 子弹旋转着被激发,击碎几颗落下的水滴,但只是擦伤了俄罗斯人的手臂,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马熊似的男人几乎立刻就要撕碎克丽斯嘉的上衣。 那时候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克丽斯嘉被俄罗斯人捏着腰迹提起来的时候,那个男人手臂上受伤处的血就流淌下来,沿着他的手臂流淌到克丽斯嘉的身上。 她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看着他,脊柱几乎要被折断的痛苦都没能让这个十三岁的孩子流泪或者流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来。 这时候在深巷尽头的黑暗中,雪亮的光撕裂死寂的暗,野兽般的机车在高速前行的状态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是个很有些个性的小个子男人,他的眼睛藏在眼帘之下,但子弹上膛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这样吧,科勒夫斯基,一个孩子而已。”尚且年轻的公猪尼奥如此说。 他在他的组织里是铁血的领导者,说话的时候已经下了车,有什么东西被他握在手中平举起来,那绝对是一支枪,那支枪的枪口对准科拉夫斯基的后背。俄罗斯男人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下一秒就会有一枚子弹洞穿自己的心脏。 更多引擎轰鸣的声音响起来,那个小个子男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雨,也挡住了枪手们狰狞的目光。 他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污泥和血,直视她因为愤怒和仇恨而微微闪烁金色的瞳孔。 这是她一生里罕有的瞬间,从一个男人眼里看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悦。 公猪尼奥很欢喜地抱起了克丽斯嘉,却不是因为过去常见的色欲,倒像是见到了稀世的珍宝,或者找到了海盗藏起来的宝窟。 克丽斯嘉那对不由自主亮起的金色瞳孔根本吓不到他,那种暴戾反而令公猪尼奥欣喜若狂。 她正是因为这对像是某种古老爬行动物的竖瞳而被族群厌恶,即便是家人也因为那对金色的瞳孔而觉得她是恶魔的转世,母亲都远离她,让她年幼时候就流落街头。 印度安人中那些觉醒的混血种大抵是如此的,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遗弃,因为不详。 曾经在一百年前,初代狮心会中也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她叫鬼。 克丽斯嘉和鬼的区别在于,鬼始终想为家人做点什么以证明自己是爱他们的,这样也许能换得他们的爱,她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而克丽斯嘉,她在被抛弃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她对不爱自己的,自己也不爱,所以母亲也就成了陌生人,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族人,孤独地生活。 而眼前的家伙给她的感觉不同,因为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居然亮起来金色的辉光。 虽然克丽斯嘉可以肯定那双眼睛里藏着些别的东西,但没什么,人就是要对别人有价值的,没有价值的人都被抛弃了,只有有价值的人才有资格和别人成为伙伴。 只有有价值的人才有资格,挣脱宿命的孤独。 “伱愿意跟我走吗,你会得到最好的教育,你会改变世界,甚至成为……”公猪尼奥把克丽斯嘉举高,他的脸上表情狰狞得可怕,却又似乎在努力地压抑下去,压抑成那种藏着恶鬼的温柔, “世界的皇帝。”他说。 克丽斯嘉不懂他的意思,可她怔怔地看着男人那对散发淡淡金色光辉的眸子,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登上去往巴西里约热内卢的航班时,克丽斯嘉通过小小的舷窗眺望着灯火通明的新墨西哥州,那是她越来越远的故乡。 也算不上故乡,因为真正的故乡该是有自己想念的人的,克丽斯嘉已经没有想念的人了,最后一个真正爱她的人死在了四年前,那场杀掉了一百三十一人的矿难中。 “我终于找到了,克丽斯嘉,我亲爱的克丽斯嘉,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就是我一直在期盼的王冠啊,你是传说中的圣杯,你是世上最伟大的秘密,我找了三年,终于找到了你。”公猪尼奥慢慢地转过头来,一时间克丽斯嘉似乎从这个小个子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深埋灵魂的恶鬼。 —— 就在公猪尼奥和他亲爱的克丽斯嘉从拱门下走出的瞬间,头顶绽放出巨大的焰火,整个天空都被照亮了,如此巨大的焰火简直覆盖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苍穹。 好像整个里约热内卢都在欢呼,都在迎接那位贵客的到来。 可忽然间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那东西从白色的蒸汽中飞跃出来,像是飞跃的鹰隼。 公猪尼奥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扭头看向上空,浑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紧绷,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暴血从来都不是唯一的封神之路,不过它相对完善,公猪尼奥使用的技术来自一个神秘组织,却也危险强大,不到关键的时候不会被动用。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孩,他从天而降,眼帘低垂,高挑修长,但身体里藏着毁灭般的力量。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短刀,那把刀反射焰火的颜色,绚丽锋利,冰冷中透出妖艳的美。 他就站在公猪尼奥和克丽斯嘉的面前,不到五步的距离,眉眼耷拉着,短刀下垂,好像全无戒备。 “你是谁!”有来自公猪尼奥麾下帮派的打手怒吼,同时背在身后的AK47滑入手中,枪口直指男孩的面门,“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那个眉眼耷拉着的男孩继续前行,好像丝毫没有听到打手的吼声。 公猪尼奥没有制止手下们的动作,他的眉毛轻皱,也想看看那位来自学院的使者是否值得他认真对待。 倒是克丽斯嘉,毫无波澜的眼睛好像有了些变化。她似乎意识到什么。 打手们纷纷端起了武器,密集如林的枪口指向路明非。 这些人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亡命之徒,每个人的手上都沾过血,他们的罪行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足够被关进监狱一辈子。 就算面对何等的贵客,他们也真的会开枪。 锋利的光伴随缥缈的蒸汽忽然从他们面前横过,如狐般的黑影在所有人的面前一闪而过,紧接着所有的枪支都从中间断裂。 断口光滑,不见任何毛刺。 世界上竟有这样锋利的刀,能够一瞬间斩断几十支枪的枪管,火花四射,凶悍的打手们甚至没看清那一刀是从哪个方向斩来的。 身形笔直的老人出现在那个男孩的身边,他是个日本人,手中一米多长的弧形刃前指,目光锁住了七八个打手的咽喉。 只要稍有动作,那把刀就会割断他们的喉咙。 那个老人的气势恐怖如恶鬼,刀的表面流淌着暗金色的微光,内部传出机械运转的声响。 那是一把炼金古刀,使用了很古老的技术,刀刃受到齿轮传动的影响,可以延长也可以缩短。 老人的脸藏在漫漫的蒸汽中,只有那对微眯的眼孔中能够隐约看出的金色,那金色真是瑰丽,出现在普通人的面前形如魔神。这些打手们也曾经看到过公猪尼奥的眼睛,他那双原本呈现出深棕色的瞳孔会在愤怒的时候迸发出晦暗的金色。 可那个小个子男人的金色瞳孔和这个老人眼孔中的辉煌光芒相比简直就是皓月旁的烛火。 犬山贺的血统等级达到A级甚至A+级,而公猪尼奥不过是被进化药强行催化到A级的废物。 寂静中,那个先前出现的年轻人上前一步站在老人的身边,他的神态并不变化,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平等,甚至年轻人的地位还要高于老人。 “公猪尼奥是吗?”年轻人轻声说,他提起了刀,刀身光滑,骤然间反射出太阳般的赤色金光。 客户邀请我去泡温泉,没有多少时间动笔,所以欠四千,后面会补上的,明天后天八千。 127.对抗 那把刀缓慢地割开氤氲开的蒸汽,白色的雾在它的表面沿着纹路流淌,像是举起了山川。 刀身如镜,反射出那个男孩原本藏在眼帘之下的如火般燃烧起来的眼瞳。 克丽斯嘉忽然就屏住了呼吸,她抬眼去看着那个耷拉着眉眼却如此凛冽的男孩,猫一样的眼睛里藏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好奇。 她看到了,那对眸子。 那大概是她从未见过的瑰宝,那才是她真正的伙伴,看到他的时候,克丽斯嘉就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同类。 她背负的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孤独就要被撕碎了。 一时之间,女孩原本是用来隐藏怯懦与悲哀的、名为坚强的面具好像就要破碎了。 在身边那个小个子男人都没有看到的时候,克丽斯嘉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帷幕般的阴影中,她的表情似乎变得悸动。那双原本就深邃得像是暴雨中群山的铁灰色眸子也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现场的气氛变得安静而诡异,原本在里约热内卢那座嘈杂的城市中肆无忌惮的男人们被一个老人割裂了用以维系他们那脆弱勇敢的枪支武器,男孩提刀向前,询问公猪尼奥的声音响彻,慵懒却又带着千斤的重量。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不过仅仅两个,表现出来的气势却宛如千军万马,他们的黄金瞳都如此璀璨,耀眼的好像极盛之夜的尽头出现在东方的启明星。 中央车站寂静无声,只剩下蒸汽火车气体倾泻的声音,白色的蒸汽像水流那样流淌在月台的大理石地砖上,沿着路明非和犬山贺的脚下分开,这让他们看起来像是身处云端。 “我们可爱的学院秘书诺玛已经将公猪尼奥和他身边那些打手的资料发送到了你的邮箱里,尊敬的犬山家主,能够有资格出现在这座建筑里的黑帮分子都是些死有余辜的罪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是混血种。少数几个混血种血统等级也低的可怜,甚至都不够被卡塞尔学院放在眼中录入档案。”路明非的声音缓慢而温和,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他似乎就再也没有了要和公猪尼奥与他的打手们交流或者沟通的想法。 “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汉高先生和昂热校长早已经带着他们的人手来到了这栋建筑的附近,如果我们不能解决他们,或许那两个老家伙会迫不及待地冲进来剁掉那头公猪的猪头,然后狠狠地嘲笑我们。”路明非说。 犬山贺闻言微微一愣,他拉住穿在身上那件黑色长风衣的衣领,手腕用力,那件黑色的风衣就像是巨大的渡鸦漂浮在白色的蒸汽之上,随后悠悠地落下。 “路君的威名如雷贯耳,即便是在日本分部也能时常听到路君的传言。能够和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犬山贺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从血腥与厮杀中凝炼出来的威严却让他的脸在此刻变得狰狞,有暴怒的纹路在跳动着,那对老迈之后混浊的瞳孔中泛出可怖的金色。 诺玛的情报系统完善而强大,她如果确定公猪尼奥的交易对象确实是日本分部中的某个大人物,那这件事情就一定是事实。 自从这一任蛇岐八家大家长橘政宗上位之后,整个家族的行事作风就一变再变,他们早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蛇歧八家,今天的蛇歧八家秉承着真正的大义,每一个蛇歧八家的男人都应该在和猛鬼的战争中死去。 在卡塞尔学院的这段时间里犬山贺已经了解了公猪尼奥的全部罪行,贩卖违禁药物和军火走私暂且不提,将南美洲和新墨西哥州自然觉醒的野生混血种通过人蛇船卖到日本却是亚伯拉罕血统契绝对不能允许的行为。 蛇岐八家原本就是日本黑道的至尊,他们从建立之初开始就以压榨底层人为生,从最开始的向码头的渔民收取保护费,到后来的染指东京都皮肉行业,再到如今几乎整个日本所有的灰色产业都能够看到蛇歧八家的身影。 这个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他们的血管里虽然流淌着尊贵的皇血,但伴随着的是延续数百数千年的罪恶。 贩卖违禁药品、军火走私,甚至更严重的罪行他们也不是没有犯过。可是人口贩卖在混血种社会中却是绝对的禁忌,不管是西方的亚伯拉罕血统契还是东方的秦十金人法,都对这种罪行持以零容忍的态度。 这是因为针对混血种的人口贩卖行为最终绝大多数都会牵扯出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 那些被视作货物的混血种会被送上手术台,他们的身体会被解剖,他们的器官会暴露在空气中,他们的血液,他们的皮肉,他们的筋骨,每一寸价值都会被榨取出来。 蛇歧八家是绝对反对人体实验的组织。相比之下,如果学院秘书诺玛给出的资料显示公猪尼奥的交易对象来自于日本另一个混血种组织猛鬼众,犬山贺都不会如此愤怒。 “那么今天,我可以杀死他们吗?”犬山贺低声询问,声音如狮虎般低沉,他的眉头紧皱,眉心的山字形似乎更加锋利了些。 老人缓缓地卷起自己的袖管,那把不知名的炼金古刀似乎正在发出类似龙吟的金属轰鸣。 那个自称为公猪尼奥的小个子男人忽然愣住了,他见到了面前日本老人手腕上的东西,那是某个纹身的一部分。 犬山贺的背上文着一幅完整的画,蔓延到手腕的不过是是文身的一部分而已。 这是日本黑道的传统,地位越高的人纹身也越复杂越华丽,如曾经在二战结束之后统治整个日本黑道的昂热校长,他背上的纹身是黑道中规格最高的诸界之暴怒。那是无数夜叉和无数猛虎在火云中搏杀是传说中夜叉之国和猛虎之国的战争。 犬山贺背上的纹身等级远不如诸界之暴怒,但在纹身的排序中也身份尊崇,只有那些最尊贵最强大的大将才有资格获得这种纹身。 老人穿着丝绸质感的内衬,布料紧绷,随着他缓缓地活动肩背,随着肌肉舒展,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他的身上苏醒了。 在源稚生出现之前,有人说在日本分部最有希望能够挑战昂热校长的人就是犬山贺,他的言灵是强大的刹那,能够将自身的速度短时间内提升到堪比使用时间零之后的昂热那种水准。 时间零虽然是刹那的上位言灵,但刹那也是所有言灵中唯一一个,能够反克制时间零的言灵。 当犬山贺使用毕生未曾有过的九阶刹那时,连昂热也会为那星辰般的刀光所沉醉。 “我说过了,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他们的身上都背负着足够杀死他们十次甚至一百次的罪孽,这些人在巴西里约热内卢曾犯下过滔天罪恶,每一个的手中都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路明非的声音肃冷,密党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善组织,虽然近些年来他们的行事作风确实温和了许多,可一旦有人真正触及了他们的底线,就会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显然,公猪尼奥就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一旦被捕获,他甚至连被送去太平洋中心的小岛上静养的机会都不会有,迎接这个小个子男人的结局,只能是被送上绞刑架。 路明非和犬山贺的对话全程使用汉语,公猪尼奥曾经在卡塞尔学院进修,他的汉语水平并不算弱,所以面色正在越来越阴沉,某种可怖的气息正随着他的心脏鼓动被泵到四肢百骸每一滴血液中去。 “如你所听见的,公猪尼奥,或许今天就是伱的死期了。不用拿巴西的法律来威胁我,我知道你和里约热内卢的市长与检察官都是很好的朋友。可你应该知道,在这样的国家中密党长期持有中央政府授予的特别执法权,我们能够代替里约热内卢的执法机构对你进行任何形式的刑事惩罚。在来之前我就已经看过了巴西的法律,死刑仍旧是存在的,虽然在许多毒贩的影响下它的最后一次执行时间是在1876年,早已经在实际上被废除了。可只要这种刑法仍旧被写在条文中,那就是我们能够利用的工具。杀死你,你就是1876年至今第二个被执行死刑的巴西人。” 路明非轻弹色欲的弧面,清脆的金属嗡鸣声震荡传播,寒冷的刀光割裂白色的蒸汽,晃得公猪尼奥几乎睁不开眼睛。 “当然,你仍旧有第二种选择。从现在开始转而与我们合作,帮助我们揪出站在你身后的那些东西。”路明非原本耷拉着的眉眼忽然舒展开了,那双原本就已经威严赫赫的黄金瞳在此刻绽放出形如神魔的光。 所有看到那双眼睛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他们胆怯地低下了自己的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敢与那双神明般的眼睛对视,只有一个女孩除外。 路明非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他太懂人性了,也太懂人心了。 先展现出你的威严、你的恐怖,让被审讯者看到死亡就在眼前。然后再抛出活下去的希望,你就能够得到许多想要的情报。 这是最常用的审讯手段。 从见到公猪尼奥起,这场审讯就已经开始了。 “告诉我,站在你和你那个交易伙伴幕后的人是谁?”路明非再次向前压近一步。 “幕后的人?”公猪尼奥摇摇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尊敬的……卡塞尔学院使者先生。”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出卖那个能为他带来一切的人,又或者是他没有胆量出卖那个人。 相比背叛将得到的惩罚,大概死亡都是最好的结局。 路明非笑笑,“你和你的客人,都只是黑帮罢了,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帮派分子,唯利是图、心中的欲望难以满足。” 他这么说的时候毫无疑问也在影射日本的蛇歧八家,世界上最大的帮派分子,汇聚起来的组织就是蛇岐八家。 可犬山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日本人就是这样奇怪的民族,就算是实际上忠诚于昂热校长的犬山贺也是如此,对强者极尽推崇。对弱者却极尽鄙夷。路明非在他们的眼中,毫无疑问就是绝对的强者。 哪怕是如今公认的蛇岐八家最强大混血种、真正的天照命、数十年来唯一一个真正的皇源稚生,也绝无可能挑战四大君主的权威,而路明非做到了。 那么这样的强者自然就有资格批判蛇歧八家的行事作风。 “黑帮的本性,就是亳无规则的厮杀,吃掉敌人和盟友的地盘壮大自己,如果不够贪婪吃得不够快,也许就轮到自己被别人吃了。你们总是在吃掉别人的价值,像是餐桌上的食尸鬼,却不知道自己的价值也已经被明码标价摆在另一张餐桌上了。”路明非轻笑一声。 公猪尼奥明显愣了一下,他从这位强大的学院使者口中听到了一番似乎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过的说辞。 那个人的名字是橘政宗。 蛇歧八家的真正掌权者,也是他真正的交易对象。 可公猪尼奥绝对不会将橘政宗供出来。他并不畏惧那个蛇蝎般的男人,他畏惧的是另一股势力,另一股正在操控世界走向的势力。 “我知道你的交易对象是谁,可我要确认的并不是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站在你和你的那个朋友身后的人究竟是谁。”路明非缓缓地说。 公猪尼奥心中震惊又畏惧,可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说出来。可我们有很多种方式能够撬开你的嘴。”路明非冷冷地说,“我师从于昂热校长,1946年他强行把败落的犬山家扶持为蛇歧八家中最有势力的家族,委任犬山贺为第一任日本分部长,他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不是给出了什么利益,是他的刀够快,快到能够杀死蛇歧八家的每一位家主。你和你的那个伙伴都是桀骜不驯的人,能够驯服你们的人。绝不是用利益来引诱,而是……” 路明非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缓缓握紧,“一只铁腕!” “铁腕?” “公猪尼奥,你和你的那个朋友只是某个东西摆在前台的小丑,你们做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中,你们的命运由他所书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这么做,最终会引起什么样的结果,或许他给你许诺了诸如世界的王座或者彼端的永生之类的东西,可那些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你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在把这个世界推向深渊。”路明非缓缓地说,他此刻已经站到公猪尼奥的面前了,居高临下地俯瞰那那个嘻哈歌手模样的家伙,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惊慌失措。 “你的那个朋友我是一定要杀死的,可是你,杀死你对我来说没有好处。你可以选择和我合作,我们一起揪出那只藏在幕后的铁腕,我可以保护你,我也可以许诺他许诺给你的东西。”路明非似乎学到了路明泽的语调,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蛊惑,简直就像是伊甸园中诱惑亚当与夏娃吃下禁果的恶魔。 这么说话的时候,路明非就好像听到了有某个男孩在他的耳畔低笑。 公猪尼奥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逐渐放肆,也逐渐变得更有渲染力,那些原本被路明非和犬山贺的威势压服的黑帮打手们忽然之间就重新目露凶光。 打手们丢掉了那些被劈开的枪械,愣了几秒钟之后不约而同地握紧短刀逼上。 人墙越聚越紧,路明非仍在一口口抽烟。 “别白费力气了,兄弟。”公猪尼奥忽然停止了笑声,他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令人憎恶,现在的他看起来才像是个真正的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 “我们都很明白秘党和卡塞尔学院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昂热和施耐德那样的老家伙教会了我们弱肉强食,也教会了我们唯有握紧权与力的人才有资格在瓜分这个世界的狂潮中占有一席之地。”公猪尼奥的双眼通红,那不是纯粹的红,居然是如路明非那对黄金瞳那般带着赤红的黯淡金色。 只不过他的黄金瞳完全无法与路明非媲美,更像是发狠的小屁孩要拿着木棍和大人较劲。 “别说这种弱肉强食的话呀学长,总有些人要站在弱者的前面,也总有些人要提刀和强者对砍,我们就是这种人。如果你觉得你是弱者,那就站在我后面,如果你觉得你是强者,那就站在我旁边。如果你站在我的对边,那你就是我的敌人,我的敌人向来没有什么太好的结局。”路明非说。 “你知道我不会说出来的,我们注定会是敌人,你杀死我或者我杀死你。”公猪尼奥也点燃了一支雪茄,他大概是想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给自己壮壮胆,分明捏住雪茄的那只手都在颤抖,可还是直挺挺地站在路明非的面前。 “我杀死你的话倒不会有什么后果,可如果你真的能弄死我,学长,那你大概没法活着走出里约热内卢了。”路明非笑笑。 他其实很少会杀人,接受尼伯龙根计划之后,路明非的手段相比前几任学生会主席要更加温和。 可当他面对自己真正的仇敌,却又会发了疯一般的愤怒,那些真正被他杀死的人都惨不忍睹,学院甚至不得不出面让富山雅史教员对路明非的心理进行了评估。 “那就这样吧,我追求的确实是世界终极的王座,那些王座并不算多,每一个妄想染指桂冠的人都要做出牺牲生命的准备。我早已经献出了我的灵魂,就算死掉那也是我应得的。”公猪尼奥终于点燃了雪茄颤巍巍地把那支雪茄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展现出来的所有怯懦其实都是假象,公猪尼奥的腰迹插着两只大口径经过改装过的左轮手枪,被这些手枪正面命中,即便是一头非洲象也会当场毙命。 但就在他想要拔出那两把枪的时候,一只鬼魅般的手已经卸掉了他的枪。 同时另一只手狠狠地拍在了那支燃烧着的雪茄上,把那东西整个拍进了他的嘴里。 那只手掌还捂住了公猪尼奥的嘴,以防他哀嚎出声。 这样的袭击并不足以杀死公猪尼奥,却能够激怒他,让他感受到羞辱。 这正是路明非所想要的。 他面对任何一个敌人的时候都不会掉以轻心,哪怕是他如今在四度暴血的情况下能够同幼体龙王正面厮杀不落下风。 愤怒状态下的敌人能够会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的混血种比野兽强大不了多少。 出乎意料的,公猪尼奥真正的武器居然并不是那两把大口径左轮,而是藏在他身后的一把黑色军刺! 这个小个子男人在遭到袭击的瞬间旋身,挥舞军刺斜切。 那居然是罕有的、极其正宗否“逆袈裟”! 公猪尼奥其实勉强算得上是一位剑术大师,他在近身格斗武器上很有天赋,只是独特的言灵让他不喜欢使用武器。 但是路明非和犬山贺都太强大了,强大到公猪尼奥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抗衡其中的任意一个。 所以他没有丝毫保留,使用了自己在日本的时候跟随那个恶鬼般的男人学习的刀术! 日本刀的“逆袈裟”是凌厉凶狠的左斜切,难以防御。 公猪尼奥几乎是在冒着扭伤胳膊的风险全力挥斩。 军刺上溅出密集的火星,公猪尼奥的言灵是青铜御座,不但能够增加自身的抗击打能力,还能使他的力量呈几何倍提升。 但就是以这种骇人听闻的力量挥舞,居然无法击退袭击者半步! 公猪尼奥凶悍的眼神瞥过,却觉得如坠冰窟。 他重新看清了他的敌人,那个面无表情的中国男孩双手上覆盖着铁青色的鳞片,冷锻钢一样坚硬,军刺正是挥斩在那些鳞片上不得寸功。 路明非默默地看着公猪尼奥,眼睛里发出的光芒如此刺眼。 他已经握住了这个小个子男人的手腕,公猪尼奥的力量几乎完全无法帮助他挣脱这种束缚。 这简直是天与地的差距。 而那个日本老人,那个公猪尼奥其实听闻过的犬山贺,他已经化作了锋利的光,席卷了那些赶到这里要给自己老大撑场子的小喽啰们,在人群中掀起猩红色的飓风。 “你大概也有使自己暂时突破临界血限的手段吧,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那么做。”路明非轻声说, 他此刻的眼神真的充满了杀意,好像公猪尼奥只要有稍微的异动就会被剁掉脑袋, “因为那样我恐怕就不得不杀死你了。”路明非叹了口气。 他能感受到有一股澎湃的力量沿着公猪尼奥的血管涌向他的全身,这种力量真是是熟悉。 那是类似暴血的手段。 “少他妈废话,你以为这就能抓住我了?”公猪尼奥的眼睛赤红,低声吼叫起来。 六千字,欠了六千字了 128.夏之哀悼的墓碑 每天都有专人维修的阿斯顿.马丁老爷车在黑暗中狂奔,带着尘烟向着城内驶去,这辆古老又昂贵的大玩具显然刚打了蜡,车身因为天空如花田盛开的焰火的照耀显得流光溢彩。 大片的苜蓿田在荒芜的公路两侧飞快地流逝,昂热悠闲地坐在副驾驶上,他穿着西黑色的西装和风衣,胸口插着一只暗红色的玫瑰,左手提着翻滚气泡和金色光泽的香槟,右手则捏着点燃之后的黑金版高希霸雪茄,白色的烟雾像绵延的丝绸,被老人吐出来然后升上去,又被迎面而来的疾风吹散。 驾驶座上的汉高单手在那把名为西部守望的左轮枪中填入火药,默不作声地压实了之后,又一颗颗地填入尖端被磨钝之后又雕琢了繁复花纹的纯银子弹。 这车是他的珍爱,老汉高没有子嗣,除了那么少数几个朋友之外,对他而言珍贵的东西就真的不多了,这辆阿斯顿.马丁绝对可以在其中排得上号。 “这么多年过去了,菲德里斯,你还是像过去那样能握紧你的西部守望吗?”昂热惬意地舒展自己的身体,这条城乡之间的公路并不被狂欢的人们认可,所以今天这里居然格外安静。 老家伙看似放松又惬意,可其实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钢铁,在现在这个状态下他全神贯注,时间零的领域时刻都激荡在他的体表,那些古老的语言沉寂在他的咽喉深处,随时都可以以超过人类极限的速度被念诵出来。 菲德里斯.冯.汉高,这是一个即便在整个混血种世界都如雷贯耳的名字,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五月花号载着第一位欧洲混血种来到美国后的数百年中,他都绝对是最具传奇色彩的那一个。在辽远而浩瀚的西部大开发时代,年轻的汉高是最彪悍的牛仔,他能够追寻一头复苏的纯血龙类从华盛顿到芝加哥。 他既是勇敢勇敢的拓荒者,又是血腥的屠龙者。在那个混乱时代,一度肆虐整个美洲大陆的死侍集团和纯血龙族绝大多数都遭受了汉高和他的势力的血洗。 大西部的旷野中和芝加哥的霓虹灯下四处都可以听到汉高的传说,他和他的西部守望将炽热的龙血留在了美国的每一寸土地之上。 汉高的言灵是罕见的圣裁,这个言灵在言灵周期表中的序列号并不低于时间零,同时也是少数几个能够在捉对厮杀中对时间零的拥有者造成致命威胁的言灵。 相比于同样能够威胁到时间零地位的刹那,圣裁对昂热来说显然更加致命也更加危险。 在一百年前,昂热和汉高分别是欧洲与北美洲新兴的最耀眼的混血种明星。 他们憧憬着对方,同时也渴望击败对方,最终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可以互相托付的伙伴,可是汉高辜负了昂热的信任,他在昂热转身的时候使用圣裁朝着他的后背开枪,银质的子弹差点贯穿了他的心脏。 这之后,昂热再也没有背对过汉高,他不信任那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某种意义来说,菲德里斯.冯.汉高确实是一个商人,他和他的家族以及依附汉高家族的所有北美混血种都并不像密党那样绝对仇视存血的龙类,真正存在无法抑制灭世冲动的那些龙族个体通常只有亲王级别的次代种。 汉高没有见识过初代种,更没有和龙族中那些至高无上的君王有过接触,他也不知道君王们是否和次代种之间存在某些认知上的差异。 可在面对那些能够与人类交流、存在理智并且能够克制自己的三代种、四代种或者五代种的时候,汉高并不介意展现出自己的善意甚至和对方聊聊合作的事情。许多纯血龙类在龙族的世界中虽然地位不高,可他们的脑子里保存着龙族那些宝贵的知识,其中甚至有价值连城的炼金理论。 “你已经有大概九十年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伱这个老混蛋。”汉高忽然愣了一下,他随后笑骂道。 汉高与昂热通常以姓氏相称,他们分别是密党与北美混血种的领袖,通常意味着整个混血种世界的武力顶端。许多时候他们之间的态度就意味着两个混血种群体之间的态度。 相比于北美混血种中以汉高家族为首的世俗派,密党显然是更铁血的组织。昂热和汉高通常格格不入,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甚至有时候看起来恨不能亲手杀死对方。 有人说,昂热和汉高是宿敌,他们中注定有一个要杀死对方。 可其实只有他们自己的内心最深处才知道,他们当然是政治上的敌人,却也是岁月涤荡中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好友。 “我们这样的人就算要死去也会是握着刀剑死去。我被清算的时候,西部守望会压着我的胸膛,而绝不会被丢在旁边。”汉高轻声说, “活了这么久,所求的不就那么几件事情吗?我们的墓碑上到底该写什么?希尔伯特.让.昂热,你还记得你的朋友们吗,梅涅克.卡塞尔、路山彦,还有别的那些初代狮心会成员,他们的墓碑上此刻写着谁的名字呢?”汉高仰望焰火盛开的夜空,他那双浑浊又老迈的眼睛忽然清澈了,深渊般的瞳孔里有黄金的色泽被点亮。 “我当然记得,在卡塞尔庄园,是我收敛了他们的尸体,他们所有人的墓碑上都写着我的名字,那些埋葬在我记忆中的棺椁始终在燃烧着。你看我的眼睛,里面有仇恨的野火。”昂热无声地笑起来。 “你约我一定要一起前往里约热内卢的中央车站,那个叫公猪尼奥的罪人,你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什么,你在担心什么,又或者在期待些什么?”汉高重新将自己的视线投到长路的尽头,这条横亘大片苜蓿田的荒芜公路像是在深渊中铺设,长路的尽头是仿佛燃烧起来了的大城。 他们正在走进那做名为里约热内卢的城市,那座城市今天灯火通明。 随着啪嗒一声,一叠厚厚的资料被扔到了这辆老爷车的驾驶座前方。 “公猪尼奥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在他离开学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诺玛都在关注他的动向。”昂热的声音凛冽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千年坚冰。 “这是理所应当的,所有违背校规被开除学籍的学生在离开卡塞尔学院之后都会受到诺玛的严密监视。这种监视会持续5到10年,一直到我们确定那个学生不会对社会造成危害为止。而尼奥违背的并非是校规,而是更加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我们没有将他送进太平洋中心的监狱或者直接把他处决,只不过是因为他对亚伯拉罕血统契的侵犯还不算太过严重,而且当时他只有19岁。”昂热犹豫了一下,“我们总是会对年轻人格外开恩。” 汉高没有继续接话,他知道昂热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超出他的预料,那个自称公猪尼奥的家伙还很有可能要牵扯出来的不仅仅只是日本分部某位大人物的背叛。 这件事情可能已经触及到了昂热的逆鳞,他甚至忍不住要亲自出手提审那个小个子的男人。 “直到不久前,我才开始重新调查他的档案。可有什么人将他的资料从诺玛的信息库中删除了,在公猪尼奥被开除学籍后的第三年,他的名字、他的人生和他的存在就彻底被截断了,诺玛和任何学院现有的系统都将不会再对他继续进行关注。”昂热说。 这种情况非常不可思议,诺玛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她的存储功能可以说强大到逆天。地球上现有的文字能够记载的一切都能够被录入她的存储系统,哪怕一个学员被开除了学籍,诺玛也不会将这个学员的一切边缘化。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那只大手不希望昂热关注到公猪尼奥这样的小角色,所以把小角色一脚踢到了一旁。 “可我还是通过自己的信息渠道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最初来到里约热内卢,还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帮派分子,从那样的小角色一步步攀升到如今的地位,哪怕是以他混血种的身份,也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昂热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 “我有准确的情报,公猪尼奥在很多年前曾经和一个自称林凤隆的德国裔中国人见过面,那个中国人的年龄很大,据知情者回忆至少超过80岁,你应该知道我想起了谁。”老家伙狠狠地把烟吐出来眼睛里真的燃烧起野火般的仇恨。 “正是在和那个中国人见过面之后,我们的尼奥先生才开始在里约热内卢混的风生水起,他每年都会从境外数百万张不记名的信用卡中得到巨量的资金,即便是以诺玛的能力也无法查到那些资金的来源。”昂热说,“我并不是感到不安,我是兴奋得几乎要战栗,我好像就要找到那个曾经杀死了我的朋友们的人。” 昂热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眼角的纹路锋利如刀剑。 “我们这样的老家伙就是活在回忆中,那些有意义的事情都像是浮光中的跃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淡去。可当我意识到那个出卖了我们的叛徒仍旧活在这个世界上,我那些朋友们的墓碑就好像在呼唤我,他们让我拿起折刀割断他的喉咙,剁下他的脑袋,带着他的尸体去他们的坟墓前祭奠。”他用力地把雪茄烟头喷出窗外,仰头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表情变得狰狞。 “你说的是弗里德里希.冯.隆,我知道他,当初你们那个小团体里最喜欢在外面活动的家伙,他的年龄比你还小,深受梅涅克的信任,甚至被委托了前往中国的秘密任务。时至今日,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任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它或许已经随着卡塞尔的逝去一同被埋进了坟墓中。”汉高看了一眼昂热,他是和初代狮心会活跃在同一个时代的人,昂热崛起的时候他也在崛起,他们两个人就几乎见证了整个西方混血种世界的兴盛,所以他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当初夏之哀悼事件真相的人之一。 昂热忽然张开双臂,他的脊背笔直,完全不像是一百三十岁的老人,银色的长发被风卷起,像是流淌的云,他迎着夜风和漫天的焰火大声地唱起了什么悲壮的老歌,真是悲怆又壮烈,让汉高想起曾在辽阔的西部大荒原挥洒热血与龙厮杀的岁月。 汉高能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往事如风一般撞上了昂热的面门,身边这个老家伙天生就是擅长慷慨赴死的人啊,哪怕撞碎自己的脑袋也在所不惜。 —— “学长,你真的要……负隅顽抗吗?”路明非双肩猛然振动,那件长风衣如同一只起飞的大鸟离开了他的身体。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很慵懒,但双眼已经爆燃起公猪尼奥完全无法直视的黄金光泽。 名为色欲的短刀在黑暗中划出清冷的弧光,那道弧光停在了小个子男人的鼻尖。 公猪尼奥却完全没有退避或者躲闪的意思,他只是疯狂又狰狞地笑,他的身体似乎在发生某些变化。 有什么东西正朝着着四肢尽头高速蔓延,普通人看到会认为剧毒正在侵蚀公猪尼奥的身体。 但是几秒钟之后,细小的绒毛从男人的皮肤下穿透出来,如同一层铁青色的苔藓生长在皮肤表面。 而如果是在显微镜下,那些“绒毛”被数百倍地放大之后,每一根都是盾形,有着年轮般的纹路,前方尖锐如剑。 这些“剑”正刺穿公猪尼奥的肌肤,越来越明显地呈现出鳞片的外形。 他所使用的突破临界血限的方法更加极端也更加危险,居然直接就从改变人类外形开始,那是三度暴血的征兆。 路明非意识到他大概根本没有想要活下来,于是脸色骤变。 一时间公猪尼奥的身体鲜血淋漓,那些新生的炽热的龙血沿着新生的鳞片流淌,狰狞的血色和森冷的铁青色交织在一起。 鳞片下,肌肉如潮水般起伏。 “你无法得到活着的我,要么杀死我,要么放我走!”公猪尼奥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像是压抑在嗓子深处的低吼咆哮。 打手们显然意识到老大的不对劲,一个个簇拥着畏缩向后,倒是那个叫克丽斯嘉的女孩还是仰着头站在小个子男人的身边,那双美丽的眼睛始终看着路明非的脸。 今天四千字,欠一万。 从外面回来了,明天可以开始补字数。 我不会补更,只会直接加在故有章节中,就以五千字为基础章吧,我会尽快把一万字补回来。 129.资金 四个时差之外的爱尔兰。 狂风吹起骤雨,一人高的海浪仿佛黑色的骑兵从海面的尽头冲锋向都柏林湾内,在防潮堤上撞得粉碎,潮声轰鸣如狂雷。 这片海湾濒临爱尔兰岛东岸,原名是贝尔亚萨克莱斯,意为“围栏渡口镇”。在爱尔兰语中,则是“黑色的池塘”的意思。这是因为流经都柏林市区的利费伊河带下威克洛山巨量的泥炭,让汇入海湾的川流呈现出深邃的黑色。 巨岩堆砌的恢宏城堡在风雨中巍峨如山,绿白橙三色的爱尔兰国旗插在城堡的每一处尖端,被凶暴的风掀起后猎猎作响,像是追逐自由的方向要飞向大海的鹰隼。 大西洋彼岸的里约热内卢沉浸在狂欢节的纵情欢愉中,而欧洲最西端的爱尔兰岛却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都柏林是这个国家首都的名字,坐落在爱尔兰岛的最东段,这里有欧洲最古老的图书馆,市西南的健力士黑啤酒厂以酿造黑啤闻名,所以今天都柏林城堡的贵客特意要求侍者去买了新酿的黑啤来助兴。 这座城堡是都柏林的标志性建筑之一,1169年,安格洛诺曼人登陆爱尔兰的威克斯福特郡,并在之后一直控制着都柏林,三十年后的某一天英格兰的约翰王签署命令,要求他的子民们为他建造一座坚固的城堡,用以储藏他的珍贵珠宝和其他财产,并用作英格兰在爱尔兰的基地。于是都柏林城堡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数百年时间里,这里都是英格兰人对爱尔兰进的殖民统治的绝对核心区域。 英王的使者跪伏在地上聆听君王的声音,他的骑士们就身披重甲将血腥的统治在大地上贯彻。 于是这座城市也一度成为了爱尔兰人独立时最优先被攻击的对象。 它是经受了战争的血与火磨练锻造的堡垒,如今已经成了很重要的国事活动场所,总统就职典礼、欢迎外国元首或政府首脑的国宴等都会在此举行。 但都柏林城堡终究从战火中诞生,每一块堆砌成高墙的岩石都嶙峋沧桑,风霜留下的痕迹见证岁月与历史的变迁,就算如今的职责已经改变,它还是像一个忠诚的武士那样伫立在都柏林湾里,捍卫着这座已经不再需要它的城市。 罗伯特.安森.海因莱因是这座城堡的临时管理者,他的工作室为租赁城堡的客人提供服务。 这个时间段正是气候尚未转暖的时节,罕有游客会刻意前往都柏林城堡,政府为了节省高昂的维保费用就会短暂地关停城堡的观赏服务。如果同时又没有国家元首访问或者其他大型国事活动,都柏林城堡就会被租借给有需要的人。 这个费用很高,同时都柏林市政府不会和租借者签订太长时间的租赁合同,所以通常不会有人来做这种事情。 罗伯特也就极少真的要上岗做事。他的年龄很大了,曾经为女王冕下提供过服务,年轻的时候还在西班牙为王室工作。 这个老迈的西班牙人努力把自己的腰背挺直,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得体的燕尾服、白衬衫和定制手工皮鞋。据说最近租赁了都柏林城堡的客人身份尊贵,必须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来对待,罗伯特对此并不在意。 他在这座城堡工作了十三年,甚至在此处见到过美国总统,哪怕是非国事访问类型的租赁者们也非富即贵,石油开采公司的少东家、红遍半个地球的好莱艳星、赫赫有名据说在死去后能够和梵高齐名的艺术家…… 上一位租赁者是沙特阿拉伯皇室的一位王储。尊贵的王储殿下花费高昂的价格从都柏林市政府的手中得到了这间城堡为期两周的使用权。在这段长达十四天的时间里,这位尊贵的先生在城堡里纵情享乐,每天都有不同的豪车带着不同的香艳女人进进出出,焰火派对、香槟泳池,沁着暧昧气氛的悠扬音乐从城堡的深处向都柏林湾里飘去。 罗伯特沿着都柏林城堡高墙的墙根行走,他的脚下是紫罗兰花纹的羊毛绒地毯,头顶则是瑰丽又宏伟一卷卷展开的凯尔特壁画,其中最著名的篇章大概要算是亚瑟王和他的石中剑。 老人行走的时候悄无声息不发出一点声音,侍奉在长廊两侧或者城堡各个角落的女佣们谈话的时候也刻意压低了自己的音量,这样便显得这座宏伟而巨大的古城静谧得像是荒芜的峡谷。 罗伯特的身后跟着两个身穿黑色小西装的年轻侍从,他们推着精致的餐车,餐车上放着纯银的餐盘,餐盘里分别是松茸烤鹅肝、迷迭香香煎小牛排、土豆烩小羊里脊肉和北冰洋鳕鱼刺身。 土豆对爱尔兰人而言绝对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食材,自从这种经济作物被西班牙人从美洲大陆引进到欧洲大陆之后,爱尔兰人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饮食习惯,他们的主食在很短的时间内从大豆与小麦转变为了土豆。同时这个国家四面环海,海鲜也是随处可见的蛋白质来源。于是爱尔兰人招待贵宾的餐饮习惯也就继承了先辈们的风格,土豆与鳕鱼必不可少。 此时的都柏林已经是极深的深夜,可贵客们似乎是习惯了熬夜的夜猫子,在这种时候依旧有胃口要吃上一顿丰盛的大餐。 罗伯特绝对是非常优秀的城堡管理者,不管合理还是不合理,他都不会拒绝客人的任何要求。所以在被铃声吵醒之后立刻去敲响了大厨们的门。 管家的年龄确实有些大了,都柏林城堡的餐厅与厨房离着贵客们休息的寝宫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罗伯特走得气喘吁吁,却还是保持着从容不迫。 这座城堡有着许多寝宫,每一间寝宫的装潢风格都迥异,贵客们入住的那一间是19世纪爱尔兰政府仿照乔治四世下榻的白金汉宫寝殿设计与修建的。现任的英女王陛下曾在那间房的天鹅绒大床上休息过,客人们也算是和女王陛下同床共枕过了,这么想来还有些香艳。 那间寝宫就在长廊的尽头,烛火缓缓的燃烧着,烛光暗淡却足以照亮整个宽阔的走廊。舒伯特的小夜曲正如潺潺的溪流自敞开的大门向外流淌。等终于走到寝宫的门外,罗伯特挥手示意身后的侍从站住,然后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衣领和衣摆,这之后才按响了门口的餐铃。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帮我们把餐车推进来吧。”罗伯特愣了一下,因为听声音这位贵客似乎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士。他很少见到这样的情况,能够有雄厚的资本莅临这间城堡的人大多是商界的翘楚,这些人的名下通常伫立着庞大的商业帝国,每天经手的流动资金都是数以千万甚至数亿美元。要么就是中东王室的成员,这些富裕的中东人掌握着全世界70%的石油储量,他们的财富足多到足够买下整个都柏林。 “是,今天的宵夜是苏格兰高地土豆烩现杀爱尔兰小羊里脊、小火煎制的从日本北海道空运的新鲜顶级牛排、丹麦松茸配法国顶级鹅肝,以及从格陵兰空运而来的新鲜鳕鱼刺身搭日本神户川辣芥。”罗伯特低着头,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了餐车,小心翼翼地推进了寝宫。 他心想也许这位年轻的女士其实是那位真正贵客的女朋友或者别的什么亲属。这种情况也并不罕见,不会有人单独租下这么庞大的城堡的。 可丝绸般轻纱的帷幕后面只有两个身影,她们都模糊却又曼妙修长,美丽得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罗伯特也曾接待过以美艳冠绝欧洲的艳星,可即便以他的阅历和眼光也不得不承认哪怕仅仅通过两个简单又模糊的侧影,这两个女孩也已经击败了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 这个已经在都柏林城堡里工作了很多年,见过了许多大人物的老人忽然意识到这两个年轻的女孩大概就是他的贵客了。 她们是在三天前入住的,送客人来到城堡门口的是一辆加长款的雷克萨斯。 罗伯特在今天之前并没有见过客人的面貌,也没有听到过客人的声音。他的内心略微感慨,却还是将餐车推到了帷幕的后面,然后垂着头退到了寝宫的门口。 “请问,管家先生,牛排是几分熟的?”就在罗伯特准备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另一个女孩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我们不知道客人的口味,所以统一将牛排煎至七分熟。”罗伯特恭声回应。 “请代我转告后厨,麻烦厨师再帮我做一份全熟的牛排。”苏恩曦说。 —— “老板不喜欢吃七分熟的牛排,他说那会让他回想起曾经在冰原上亡命的日子。那时候他吃过生的牛排,因为不能生火,又要活下去。”酒德麻衣把长腿翘在椅子的背上,悠闲地掂起一杯香槟和对面的女孩互相碰杯,金黄色的酒花四溢,酒花中的泡沫一瞬而逝。 很有些年份的八音盒旋转着播放舒伯特的小夜曲,女孩们穿着月白色的丝绸睡袍,美好的腰肢和修长紧绷的小腿散发着柔和的荧光,露出浴袍外的双肩滑腻细软,白皙中透着微微的红。 “可是为什么你每天都会让后厨往我们这里送三人份的量?早餐也好,晚餐也好,甚至是宵夜。老板明明说过这次来爱尔兰的行动他不会太多过问。”苏恩曦把身上的浴袍裹得更紧了些,她的手指很不安分地在酒德麻衣的大腿上游走,指甲刮过之后修长紧绷白皙如玉的大腿就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她们面前那张巨大的荧幕上正播放着一部经典的巴西电影,那部电影的名字是中央车站,电影中所有故事发生的地方正是今天卡塞尔学院和北美混血种联合捕公猪尼奥的地点。 柔和的略带些昏黄的光在女孩们的脸上明灭,酒德麻衣嫌弃地把自己的大腿收回来,然后屈膝环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警觉却依旧优雅的猫。 苏恩曦就咯咯咯地笑起来,左手捏住一部平板电脑的一角,右手捏着一袋还没开的黄瓜味薯片。 “老板是时常会发神经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敲响我们的房门。”酒德麻衣的眼睛里倒映出流离的光,她的下巴尖尖的,靠在膝盖上,却又不太像猫了,像狐狸。 苏恩曦愣住了,她随后不再说话。她们这个小小的团队其实很有意思,西伯利亚凛冽的寒风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皇女殿下和某个家伙共同许下永不背弃的誓言。行事果断坚韧强大的长腿心中埋藏着某种无法言明的感情。而她自己,苏恩曦觉得她自己真的是个小疯子,居然确实想要和老板一起毁灭世界,因为这样她的名字会被很多人记住,那些高高在上的、那些曾经俯瞰她的,都要在末日的火焰中憎恨地喊出她的名字。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只剩下悄无声息仍旧在屏幕上播放着的中央公园与八音盒中悠扬流淌而出的小夜曲。 苏恩曦躺回那张天鹅绒的大床上,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撕开了薯片的包装,把平板电脑翻转过来。 她已经吃过了管家送上来的宵夜,薯片这时候就只不过是消遣用的吃食。那张天鹅绒的大床柔软又舒适,几乎要将苏恩曦整个人包裹进去。 平板电脑上正运行着一个相对复杂的统计程序,是苏恩曦自己编写的程序,用来统计极北之地如今的领袖文森特和公猪尼奥那些资金来源的账号分别出自哪些地区。 线性统计的图表上,红色、蓝色与黄色的线条交错前行,这意味着这些线条所代表的地区在苏恩曦所做出的统计表格中占据的比例不分上下。 如果再继续将统计图拉到连屏幕都无法显示的最下方,会发现还有上百种色彩的线条几乎簇拥成一股。 这些线条在统计图中所占的比例极小,也意味着那些不记名账号来自这些线条所代表的地区的份额也极少。 苏恩曦的眉头紧蹙在一起,分别向文森特的账号和公猪尼奥的账号汇款的银行卡账户总计有1100万个,它们确实是来自世界各地,可其中数量最多的三个地区又分别是瑞士、裴济共和国以及圣基茨和尼维斯联邦。 瑞士是永久中立国,尤其以银行业立国,对客户的隐私保护非常严密,连卡塞尔学院的人工智能秘书都很难侵入。斐济共和国的网络覆盖率低得吓人,如手机电脑这样的电子产品使用率也很低,这意味着诺玛这样的人工智能几乎无法像监视其他地区那样监视那个国家。 而圣基茨和尼维斯联邦,那是个加勒比岛国,在此之前,苏恩曦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个国家。它的国民人口只有几万人,却向外发放了上百万张护照,这也让这个联邦国家变成了避税者的天堂。每天有数不清的资金流向圣基茨和尼维斯联邦,又从圣基茨和尼维斯联邦流向整个世界。就算是地球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也无法准确地追踪到每一股资金流的去向。 那个藏在幕后的家伙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用这种方法来规避任何可能的追踪,即便是苏恩曦租赁了爱尔兰高等计算机研究部的超级计算机对这1100万个银行账户进行溯源,也难以抽丝剥茧找找出隐藏在幕后的真相。 可那个把自己藏起来的人还是疏忽了一点,负责这件事情的苏恩曦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管家婆的角色,她的言灵是非常罕有的天演。 这个过去时常出现在古代祭司与天文学家身上的言灵赋予了苏恩曦异乎寻常的数学天赋,她对任何形式的数字与统计都变得异常敏感。 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平板电脑的屏幕,三色线条交错前行的统计图被猛地划拉到最下方。 数百根线条在苏恩曦的眼中被拆分,密密麻麻的数字光标在她的眼瞳中闪过,复杂的数学公式海潮般来回冲她的思想。 原本苏恩曦的两根手指在不断扩大统计图上的某一点,以使那些几乎簇拥成一股的线条分开,可忽然在某一秒,她的动作停滞了。 这个漂亮的小妞坐直了身体,眼睛死死地盯住所有线条最下方的那一根。 即便和其他那些所有占比极低的地区相比,这根线条所代表的地区所拥有的银行账户也少得可怜。在整个1100万个账户里,这根线条始终只占比0.01%,几乎要和最底部的坐标轴完全重合。 苏恩曦屏住呼吸,她快速地将整个统计图向右滑动,那条呈现出淡粉色如果不仔细检查几乎要被忽略的细线终于被找到了源头,两个字符就坐落在那里,那两个字符就代表着这条线本身所意味的地区。 那个国家是, 中国。 苏恩曦立刻觉得自己像是被凛冬的冰雪迎面撞上,极端的严寒就从她的心底深处升起来,又沿着全身的血液流淌向四肢百骸,连同着心脏的跳动都变激昂起来。 为极北之地和公猪尼奥提供资金的人或者组织,他们确实是狡猾的猎手,但只要做了,那么不管多么谨慎,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显然,不管他究竟是谁,都太谨慎了,这让他想要彻底抹去那个真正的源头。 可这反而留下了破绽。 苏恩曦能接触到很多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东西,她知道诞生了自己的那个国家究竟藏着多少秘密,有多少和龙有关的东西藏在历史的阴暗角落中积蓄力量要重新颠覆世界。如果给极北之地和公猪尼奥提供资金的是一个藏在中国的纯血龙类或者某个邪恶的混血种组织,苏恩曦丝毫不会觉得惊讶。 从古至今,人类与龙族的战争都不是这片土地上主要的社会学关系。 要想把他揪出来,恐怕难比登天了。 这时候狂暴的海风凶猛地吹上高墙,撕裂夜色的雷霆横亘天空,暴雨似乎更烈了些,混着涛声往复,好像一场惊世的战争降临,从天上下来的神和从地下上来的鬼都互相厮杀,他们手中的武器碰撞就撕裂出巨大的闪电。 “我有了些头绪,那个给极北之地提供支持的幕后组织大概在中国,所以过段时间我准备去一趟,大概会去北方的某个大城。”苏恩曦忽然抬头没头没脑地这么跟酒德麻衣说了一句,她胡乱把几片薯片塞进自己嘴里,眼睛瞥向已经要结束了的电影。 “你准备去BJ吗?” “你怎么知道?”苏恩曦瞪大了眼睛。 “那不然嘞,难道伱会去黑龙江?”酒德麻衣扬头看向暴雨连绵的窗外,她深深地呼吸,“我们的小白兔现在大概已经成功捕获那头野猪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长腿你对小白兔有点信心,那头蠢猪进入卡塞尔学院的时候勉强被排进了B级血统里,但其实比C级强不了多少,就算用了那种强化药剂也最多能打打奥丁手下那些狗腿子,遇上小白兔算他倒霉。”苏恩曦倒是很信任路明非,其实她说得没错,公猪尼奥算是近段时间来路明非遇见过的最弱鸡的敌人了,以他的血统,哪怕使用那些能够暂时使他突破临界血限的禁忌技术和强化药剂,也无法对路明非造成任何威胁。 “等这里的租赁合同到期,长腿你就准备出发去奥斯陆,先在那里打开局面,我给你准备了五亿美金。等到那艘核动力破冰船靠岸,你就以乘客的身份登上去。”苏恩曦的思绪转得飞快,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任务。老板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团队的大脑,基本上任务的后续安排都是她在负责,酒德麻衣和零通常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 “不过你得小心,老板说那艘船上可能藏了些了不得的东西,老板他本身就已经是恶魔了,能被恶魔都夸赞说是了不得的东西大概只有神一类的东西了吧。等那艘船到了公海,我就会再派一艘大船跟上来,那艘船会全频道静默,在公海上就像隐身了一样,如果你遇到了危险就立刻跳海,那艘船会派遣搜救小队来支援你。”薯片妞就是这样八婆的一个人,刀子嘴豆腐心,看上去好像舍不得她那些铜子儿,但其实每一次执行任务都是美金开道,任务开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失败之后撤退的准备。 “嗯嗯,我记住了我记住了。”酒德麻衣的两条长腿缠绕着,躺在苏恩曦的身边,像一只小猫一样轻轻地蹭薯片妞儿的脸颊。 “说起来,这些事情应该不用隐瞒路明非,按照老板的意思,他是有知情权的。”苏恩曦哼哼着说,“这样说来你也有个强力盟友,只要把那小子送上船,哪怕真有紧急情况你也不用真的去动那个危险的核反应堆了,咱们的小白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就是一颗行走的核弹。” 这么说的时候苏恩曦其实就在心想要是以前每一次任务都有路明非跟着多好,那他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短刀在手能从北海道砍到东京湾都不带歇的,哪还用得着她们累死累活干脏事儿。 “对了,我们在卡塞尔学院里的内应说这次针对公猪尼奥的行动,楚子航和恺撒都没有参与其中,他们和路明非的关系很好,被委托提前一步去了奥斯陆,如果在那里遭遇了他们,我该怎么做?”酒德麻衣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情,抬头看向苏恩曦。 苏恩曦沉吟片刻,“宰了他们!” “喂喂,我可不像是会向美少年下死手的老巫婆啊妞儿!”酒德麻衣抗议,她其实真对上那两个卡塞尔前任扛把子也没多少把握。 酒德麻衣的言灵是冥照,能够扭曲身体周围的光线以达到隐身的目的,是很强大的暗杀型言灵,但冥照在恺撒的面前根本毫无作用,那个加图索家的少爷本身就是学院著名的神枪手,言灵更是极限增强听力的镰鼬。 虽然酒德麻衣能够将自己的声音调整到最低,甚至连心跳的频率和声音都能压制,但实在不敢说能暗杀镰鼬的拥有者。 至于楚子航,那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胚,酒德麻衣很怀疑自己的魅力能否对那家伙有效。 不过想来苏恩曦也只是在开玩笑,想想吧,如果加图索家族既定的继承人、最寄以厚望的少爷被人用乱刀捅死在奥斯陆分部的大门口,弗罗斯特和那些藏在群青殿中的老家伙们会是何等的愤怒,这种滔天的怒火甚至能够将整个混血种世界都燃烧起来。即便是卡塞尔学院校董会中看似权势并不逊色于加图索家族的洛朗家族也曾由伊丽莎白.洛朗女爵亲口承认加图索家是如今混血种社会的无冕之王,他们掌握着至高的力量,那些力量暴露出来能够颠覆一个国家。 在现在这个多事之秋,如果加图索家族真的准备全力对付他们这个小团体,大概是不会花费多少功夫的。 “你可以不用理会他们,恺撒.加图索和楚子航都不认识你,也没有听说过你的传说,就算遇见了他们,最多也就是能刺激一下怀春少年们的心事而已。”苏恩曦耸了耸肩,对这件事情不怎么放在心上。 “老板说这两位暂时都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构成威胁,如果能让让他们也登上那艘船,或许还能在关键时候成为我们的盟友。”她说。 “我们已经完全调查清楚了极北之地的情报,这个类似于密党的、结构严密的组织其实非常弱小,也就百十个参差不齐的混血种,A级的数量都不多,如果没有其他的意外,我们三个人就能完全捣毁他们的老巢。”酒德麻衣信誓旦旦地说。 苏恩曦捂脸,“我们不要动不动就想着付诸暴力啊长腿妞儿,你是跟老板的时间太长了吗,都被那个二货给感染了。” 从她们的口中显然听不到太多对那位神秘老板的尊重,相比之下,女孩们和老板之间的关系似乎颇为平等。 密集的雨被海风卷起,哗啦啦地拍打着寝宫的巨大雕花玻璃窗,酒德麻衣向着雨幕中灯火通明的都柏林望去,视线好像要穿过整个爱尔兰岛和大西洋,看到巴西里约热内卢此时正发生的一切。 —— 公猪尼奥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原本压抑在嗓子里的低吼彻底消失,这是因为他的声带已经在剧烈的龙化中被彻底摧毁,咽喉处生长的鳞片甚至扎根于喉骨中,摧毁了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发声器官,他原本和路明非几乎抵面相捍,身体却佝偻着,那支燃烧着的雪茄被路明非的手掌送进了他的嘴里,灼烧了他的口腔上膜和舌头。 此刻,他缓缓站直了。 虽然公猪尼奥的声带受到了损毁,无法发出吼叫或者人类的声音,但高亢又古老的吟唱声还是像是风箱被拉动那样沙沙地响起。 某个言灵正在被念颂,那个小个子男人浑身的肌肉都在起伏,他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片鳞片都化作青铜般的色彩和质感,巨大的力量让他变得像是狮虎。 “学长你对这个言灵的掌握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青铜御座居然能让你的身体呈现出类似于金属质感的色彩。”路明非低声感叹,他忽然不说话了。 路明非死死地盯着公猪尼奥手中的安培瓶,那东西一直被公猪尼奥随身携带着,居然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在刚才被击碎。 瓶子里的液体是黑色的,却又流淌着彩虹般的微光,那微妙的光色让路明非似乎回想起早已经遗失在记忆最深处的某些东西。 “你们这些人啊,总是那么的冠冕堂皇,却不知道我们这些阴影中的爬虫也有多么渴望阳光下的世界!”公猪尼奥艰难地吐出这样的话,他将安培瓶举起,手指微微用力—— “砰!!” 黑色的液体四溅,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白色的蒸汽像是被鲸鱼搅动的海水那样沸腾。 路明非捂着额头啐了一口。 他在公猪尼奥准备捏碎安培瓶的时候用脑门去撞击了对方的脑门,那么一瞬间,他开启了一度暴血。 于是号称能短时间将使用者的身体提升到纯血龙类强度并且强壮到能够撕裂钢铁的青铜御座加持状态下的公猪尼奥就立刻被路明非的头槌砸晕。 运气好的话只是轻度脑震荡,运气差的话大概得做个颅骨修复手术了。 “打完收工,犬山家主麻烦善后,他我就带走了。”路明非朝着远处还在人群中冲杀的犬山贺挥挥手。 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还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在面前一直盯着自己。 8000字,还差7000 130.克丽斯嘉小姐 回程的路途颇有些颠簸,赫尔墨斯航空公司是学院控股的集团,而卡塞尔学院毫无疑问在对交通工具的要求上完美继承了密党的风格。 除了那些已经腐朽的大人物,致力于屠龙事业的混血种们还是热衷于更快、更大、更结实的交通工具,比如校长的那辆专属湾流“斯莱普尼尔”。 赫尔墨斯航空公司旗下的所有飞机自然都沿承了这种彪悍的风格,通常不会因为天气原因而延误,速度也快过同类飞机一半左右,只是为了达到这种目的,它们的噪音简直让人难以入眠,同样也很难抵御强烈的对冲气流。 路明非登上飞机之后就戴上耳眼罩塞上耳塞睡着了。和公猪尼奥之间的对抗倒并没有让他有多么劳累,但接下来师姐和夏弥拖着路社长参加了剩余两天的狂欢节,女孩们都精力充沛很有些意犹未尽,路明非却觉得自己疲惫不堪,几乎要瘫软在那辆汉高先生的阿斯顿.马丁车上。 按照计划白皮书的规定,完成委派任务后学院专员就该立刻回学院执行部总部述职,不过这次针对公猪尼奥和他的犯罪集团,学院在校内实行了全员自愿报名模式,参加行动的学生数量很多,龙学社、狮心会和学生会几乎全员报名,后来校方不得不规定人数上限。 但即便如此,这次也有超过四十个学生参与行动,这些年轻的混血种们兴致勃勃正准备大展身手,结果得知他们要对付的堕落混血种已经伏诛,都有些茫然。 这种感觉就像勇士们兴冲冲地跑出新手村准备打魔物升级击败魔王拯救世界,结果走到村口大老远就见着一人提着魔王的脑袋回村了。 学院做了很多套准备,他们仔细研究过公猪尼奥的作战能力,认为这是个在极限状态下能爆发出超A级水准的家伙,再加上里约热内卢是他的老巢,也没准备第一次见面就逮住他。 结果路明非不讲道理,一个头槌把人干翻了。 这让校方也有些头疼,学生们出都出来了,总不好公费旅游一圈又回去吧,就重新发布了任务,要求由参与行动的学生们组成小队,清理掉里约城内公猪尼奥的残余势力,并且解救那些被抓捕的野生混血种。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路明非被校长放了假,由女孩们拖着在里约逛了两天。 耳朵里嗡嗡作响,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微微发痛,大概是趴着睡的时候压迫到了眼球,微微睁眼视线有些模糊,整个世界都伴随着蜂群般的嗡鸣在颠簸。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两肩都有些酸痛。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夏弥靠着他的右臂,诺诺靠着他的左臂,肌肤都素白,呼吸匀净,趴着睡得很沉,睡觉的姿势像是两只小小的猫儿。 “她们醒过两次,夏弥小姐从空乘那里要了一杯热牛奶和两片烤过夹黄油的面包。”最里面有个清冷的女孩声音响起。 那个叫克丽斯嘉的女孩穿着卡其色的呢子大衣配很紧身的牛仔裤和黑色长筒高跟靴子,纤细修长,腰肢好像盈盈一握,小腿紧绷笔直。 克丽斯嘉单手托腮靠着舷窗,狭长的眼角微微挑起,像是锋利的长刀,视线却越过她与路明非之间的诺诺落在路明非仍有些朦胧的眼睛上。 这是个很有些生人勿近的女孩子,这几天一直跟在路明非的身边倒是安安静静,有点像零,看谁都冷冷的。 她大概上飞机之后就没有休息过,也没有挪过窝,这时略显疲倦,金子似的阳光落在那张脸上,居然呈现透明质感的苍白,苍白中又渲染着一丝红晕。 这位克丽斯嘉小姐在路明非心中的美女排行榜中绝对能排进第二梯队,很有股冷冰冰的御姐范儿,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蠢萌蠢萌的。 “师妹是只猪嘛。”路明非朝着克丽斯嘉挤了挤眉毛。他知道师姐和师妹其实都醒了只不过是在装睡,夏弥的脸颊红扑扑的,像是成熟的果子。 坐在窗边那个体内有一半印第安血统的女孩有一双明亮的宛若群星的眸子,她的年龄比起路明非来大不了多少,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性子却清冷,冷得像是竹林深处的清潭。 克丽斯嘉是在七年前被公猪尼奥从美国的印第安人保留地带到巴西里约热内卢的,刚来到这座大城市的时候,她还是一个脏兮兮的黄毛丫头,什么都不懂,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自称公猪尼奥的小个子男人绝不是什么好货色,却也给了克丽斯嘉最优渥的生活环境、对她进行了最基本的素质教育,有时候这家伙在外面嗑了药就回来发疯,用蘸水的长鞭抽打他那些负责生活起居的奴仆,每当这个时候就只有克丽斯嘉能够阻止他。 有些时候克丽斯嘉都要以为男人大概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了。 公猪尼奥甚至曾经慎重地考虑过要让这个甚至还没有成年的女孩来为自己分担帮派里的事务,可惜克丽斯嘉对那些事情都不感兴趣。 她对公猪尼奥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虽然这家伙有时候会让她叫他哥哥,她也会照做。 有一件事情克丽斯嘉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件事情连公猪尼奥也不知道。 七年前尼奥和他的帮派追杀一个胆敢私吞他们货物的亡命之徒到克丽斯嘉所在的小城,在那座城市里蹲守了两个月的时间,找到了那个不守规矩的家伙并杀死了他。 可那个人其实是克丽斯嘉的亲生哥哥,他会黑掉那批货物是为了能给克丽斯嘉攒一笔离开美国的钱,他看书里说荷兰是一个很美的国家,生活节奏很慢,治安也好,人们接受最优良的教育,不会再有人说克丽斯嘉是怪胎。所以他就执拗地想带克丽斯嘉去荷兰,去阿姆斯特丹。 哥哥是整个家族里唯一一个能够让克丽斯嘉感受到爱的人,她的母亲和其他的家人会鄙夷她,会恐惧她,甚至会在有些时候鞭笞她。 只有这个没上过几天学没念过几本书的哥哥会护着克丽斯嘉,哪怕被妈妈赶出族群,整个印第安人保留区都再没了克丽斯嘉的位置,哥哥也会和她一起去外面的城市,为小小的女孩找一个同样小小的藏身之所。 很小的时候,母亲用鞭子抽打克丽斯嘉的时候哥哥就会扑上来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妹妹,他那时候蜷缩起来把克丽斯嘉整个包裹起来,像要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座高墙,咬着牙被鞭子抽打也不发出一丝声音。 愤怒的母亲看到哥哥这样做,也就没有再继续抽打下去的心思。后来克丽斯嘉被赶出族群,哥哥也义无反顾地和她一起离开了那个常被人们称为家的地方。 他们相依为命,跋涉荒原与密林,来到了新墨西哥州的一座小城。可哥哥没有读过书,又是印第安人,没法在城里找到一份体面又能养活两个人的工作,就进了帮派,干起了违法的勾当。 不过克丽斯嘉知道哥哥从来不会去参与帮派的违法狂欢,他从不会和其他的混混们一起去参与盗窃或者抢劫,这个有些憨憨的大男孩子通常负责的事情是充当帮派的打手。 直到今天,克丽斯嘉仍然会记得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和往常一样回到家中,血腥的味道就像是风一样扑面而来,眼前的一切让女孩忘了说话,也忘了尖叫,她只来得及扑上去抱住哥哥无力瘫软在地上的身体无声地痛哭。 她从不会哭出声音来,因为妈妈很讨厌听到哭声,以前克丽斯嘉挨打的时候如果哭出声来,妈妈就会揍得更狠,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克制自己的哭声。 可在见到那个如高山一样一直站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浑身是血无力地匍匐在地上的时候,克丽斯嘉从未有哪一刻像此时那般如此痛恨自己的母亲。 她恨那个女人剥夺了自己哭出声音来的权利,好像这样她的悲伤都无处宣泄了。 使哥哥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是他腹部的一道贯穿伤,那是被某种子弹击中之后留下的创口,一片焦黑、血肉淋漓,腹腔中大概有五分之一的脏器已经彻底被损毁,能够活着坚持到克丽斯嘉回到家中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多少次的深夜梦回让克丽斯嘉至今仍旧记得哥哥握住自己的、逐渐冰冷的双手。 他说克丽斯嘉你不是被诅咒的孩子。他说克丽斯嘉你一定要爱自己啊,只有爱自己的人才会被别人爱。他说克丽斯嘉很抱歉,我不能再陪着你长大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他的瞳孔逐渐涣散,眼神变得逐渐失去焦距。 克丽斯嘉还是在无声地痛哭,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她的喉咙深处仿佛刀割一般的疼,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悲伤像是狂风一样扑面而来。 当哥哥真的死去的那一刻,克里斯嘉觉得自己好像终于能哭出声来了,她于是嚎啕大哭起来。 克丽斯嘉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她明白从那一天起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也死去了,就死在她的面前。 那个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克丽斯嘉伱要爱自己啊。 于是克丽斯嘉穿走了那件带血的、哥哥最喜欢的长风衣,从抽屉里拿走了哥哥用来防身威慑敌人的左轮手枪,又敲开了家里的墙壁挖出了哥哥埋在里面用纯金锻造的精致匕首。 锻造这把匕首的黄金是哥哥用他黑掉公猪尼奥的那批货卖的钱换来的。 他说等以后克丽斯嘉要嫁人了他就把这些黄金卖掉,在荷兰或者俄罗斯再或者德国给她买一栋很大很大的房子,让克丽斯嘉再也不用在这个世界上亡命地流浪。 克丽斯嘉记得哥哥说过人只要不流浪了就不再是亡命之徒了。 克丽斯嘉还记得那时候她的年龄很小,尚且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哥哥就告诉她嫁人就是找一个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的男孩你们一起生活直到死去,然后被埋在同一个坟墓里,墓碑上写着你们两个人的名字,墓碑前一年四季都放着白色的花。 克丽斯嘉说那哥哥我要嫁给你。哥哥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摸摸她的小脑袋说哥哥陪不了你那么久你以后会遇见比哥哥更好的人的。 克丽斯嘉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悲哀,你都还没有学会爱上一个人,那个唯一爱你的人就已经死去了。 这些年里,公猪尼奥确实对克丽斯嘉很好,她大概真的是性情凉薄,居然也没有恨他。 但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在里面,她确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女孩,克丽斯嘉能感觉到尼奥在利用自己。 她的言灵是血系结罗,效果是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发现已经觉醒或者尚未觉醒的混血种,这种特殊的能力一度让克丽斯嘉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 可每当她与公猪尼奥说起这件事情之后,那个隐隐约约出现在她感知中的同类就很快消失了。 后来长大了些,克丽斯嘉也就知道了他们是被公猪尼奥抓走了,后来又会发生什么呢,也许被杀死了,也许被囚禁了,但克丽斯嘉知道自己犯了错,她不该告诉男人那些事情的。 所以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自己的能力。 直到那天,与路明非的初遇。 高亢的吟唱似乎直接由她的灵魂在诵起,血系结罗无法控制地自动开启,在克丽斯嘉的感知中,路明非就是那么温暖的一团篝火,好像只要靠近他,一切的孤独与寒冷都被驱散了。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如果单纯从体内的龙血纯度而言,你的血统要远比公猪尼奥更加优秀。这些等你入学的时候会有人给你辅导。”路明非压低声音和克丽斯嘉交流。 诺玛要调查某个人的犯罪记录非常简单,公猪尼奥和他的那些党羽们手脚都不太干净,任何一个人身上的罪行都足够蹲一辈子监狱。 倒是这个印第安裔女孩似乎完全没有参与过那些违法犯罪甚至悖逆亚伯拉罕血统契的活动,干干净净。 再加上她在面对路明非时的惊讶表现,居然可以直视那对点亮时呈现赤色的黄金瞳,学院决定在对其进行血统检测后如果达到标准就破格录取。 克丽斯嘉对此没有太多异议,她本来就是无家可归的人,如果能终于找到同类,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要入学的话要等下一届了,这半年只能和康斯坦丁一起在山谷学院预科班中进修。 “那些被尼奥抓去的人,他们怎么样了。”克丽斯嘉忽然问,她双手抱胸,眼神还是冷冷的,但深棕色瞳孔的最深处好像还埋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恐慌。 “有些被送去挖矿了,有些被卖去给人当儿子了,还有些在非洲做电信诈骗,基本上都还活着,只是活得比较艰辛,我们正在尽全力去营救他们。”路明非回答的时候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克丽斯嘉真相。 世界的真相就是绝对的黑暗,所谓正义是不存在的,美好的结局也只存在于作家们编造出来的故事里。 但路明非还是不愿意克丽斯嘉小姐太早地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她的童年过得很不开心,失去了爸爸也失去了哥哥,不被妈妈接纳,还在仇敌的身边生活了好些年的时光,女孩的生活已经很悲哀了,没必要让她再感受从未感受过的愧疚,哪怕这是一个谎言。 路明非知道那种感受,知道那种愧疚到发疯的感受。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总是一幕悲剧的结尾。 她可能无意中犯了些错,也总得有人为这些错误负责,但归根结底的始作俑者是公猪尼奥和赫尔佐格,路明非已经抓住了前者,想来他的结局会比死亡更加凄惨。而赫尔佐格,他是一定要亲手杀死的。 世间的错误总得有人负责,如果犯了错却不用付出代价,那路明非会觉得公义真的不在了,那他就会自己来执行公义。 克丽斯嘉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她只是端起面前的橙汁,朝着路明非遥遥举杯。 路明非察觉到了女孩眼里的暗淡,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她都是个聪明的女孩,或许能从路明非的话中听出些蛛丝马迹并猜到那些人的结局。 —— “我会常来看你的,亲爱的克丽斯嘉,小康是我们的朋友,如果你在这里遇到了什么困难的话都可以去找他,相信他一定会帮你排忧解难!”路明非朝着自己那辆迈巴赫的后视镜使劲挥手,穿着墨绿色山谷学院校服带着深色领巾的男孩也在缓缓行驶的迈巴赫后面朝着他挥手。 “我一定会照顾好克丽斯嘉姐姐的,师兄你放心!”康斯坦丁兴高采烈地说。 他在山谷学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倒也在这里混成了风云人物,颇有些都市男主乘风踏浪扶摇直上的劲头,可这小子人品虽然不错,却很有些腼腆,直到现在为止也没交到几个朋友。 当康斯坦丁知道会有个很好看的女孩要和他一起读预科班的时候也确实很有些兴奋,毕竟是师兄师姐认识的人,那也就相当于是他认识的人了。 路明非的喉结滚动,眼神惊恐,神态慌张得像是被狮子摁住了的小白兔。 “‘我会常来看你的,亲爱的克丽斯嘉小姐’——”后排的座位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拧住路明非的耳朵,夏弥阴阳怪气气哼哼地说,“师兄你很会撩妹嘛,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不会跟我说的那些话也只是骗我的吧?” “哪有,师妹你得信师兄我的人品啊,想当初恺撒可是准备把学生会主席的位置让给我,连带着他那个美少女舞蹈团也交给我来着,面对那样的诱惑我都没有丝毫动心,这种时候又怎么会因为克丽斯嘉而改变呢?”路明非信誓旦旦攥拳在胸口。 “哇靠靠靠疼疼疼疼师妹!”夏弥两只手各抓住路明非的一只耳朵猛拧,疼得路明非龇牙咧嘴。 等两只耳朵都红彤彤的,夏弥才松了手,路明非去看后视镜,只觉得自己在脸颊两边各挂了一个大红灯泡。 “师妹你,”路明非欲哭无泪。 夏弥双手抱胸,哼哼着用眼角的余光去瞥他。 路明非突然不说话了,他意识到些什么,沉默下来,只是那副冷酷的模样配上两个红彤彤的大耳朵实在有些喜感。 “我知道师兄你是个温柔的人。”夏弥小声地说,她忽然起身往副驾驶上挤,纤细曼妙的少女身体就像美女蛇一样在路明非的眼角滑过,还带着淡淡的幽香。 “可是你这样做真的很容易让女孩子误会欸你知道吗,本小姐当然不怕竞争,可师兄你难道不怕背了什么风流债哪天被债主找上门来吗?”她单手托腮靠着车窗,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路明非,长而浓密的睫毛被窗外的风吹动,像是摇摆的杨柳。 路明非的脸有点发烫,他想起那天遭遇奥丁时师妹发了疯似乎的模样,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空落落的,又好像被又填满了,那种感觉真奇怪。 他很用力地抓紧自己的胸襟,周围的声音好像在这一刻完全消失。 贴着心脏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很薄很薄,并不坚硬,却好像给路明非的心穿了一层厚厚的甲胄。 是绘梨衣委托樱小姐送来的那两张照片。 “师妹,我下个月会去一趟奥斯陆,回来就准备启程去日本了,校长一直希望我去一趟日本分部来着。”路明非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他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去观察夏弥的表情和眼神,可迎接他的只有一声淡淡的“哦”。 差不多还有一周时间结束龙三前剧情,一周后就是日本行了,最近写得真累 致亲爱的读者(2): 沉吟至今的故事到今天已经开始四个月了,遥想动笔之前重温江南老师的黑月之潮,仍旧会觉得哀伤。 其实一直想做一件事情,就是感谢那些支持过我的读者朋友,不过我这个人比较懒,平时又比较忙,就一拖再拖,到了今天觉得实在不能继续拖延了,所以动笔写下这一个单章。 首先是汇报成绩。 《龙族:沉吟至今》上架的时间是8月1日,上架时我上传了两章,当日首订只有可怜的199,实在有些羞于提起。不过想来也是得益于读者老爷们的厚爱,到今天我的均订已经超过700,努努力说不定真能在完结前达到千钧成就呢?如果真能达到那样的目标,那我就再写一本书,下一次我想写一本真正的纯爱,写一个真正的救赎的故事,就写我们的两只小怪兽吧,就从那架湾流降落在东京那天开始吧。 闲话少说,上感谢名单,同时有时候作家助手无法完全显示读者老爷们的昵称,反而只会显示英文数字字符ID,如果有这种情况,在意的老爷们可以在本章说或者直接私聊我提醒更改。 如下: 绘梨衣最爱了(11500) 木子白柒(10000) 木瓜星灵的狗(5000) 小癫佬(3332) 书友20220720115813123(2000) 永远喜欢上杉绘梨衣(1666) 白露的狗(1537) 恋JK(1100) 秋袭夜(1000) 书友20220620165903740(1000) 白日梦bai(500) 书友20230105111317727(500) 沧桑瞬间(500) BAOSHAZz(500) 书友20230130230944502(500) 书友20221012134058298(400) KQ(300) 缘a(300) 朔夜观星dls(200) 书友20230113792_CB(200) 嗨_CB(100) 偷得浮生半日闲_ac(100) 半纸黄昏(100) 此言(100) 书友20230126811_BC(100) yd_BD(200) CXHNX(100) 书友20220715182656078(100) 路夏蝉鸣(100) 、V_sent(100) 带你入坑(100) 七点的五月份(100) 书友617826(100) 书友20220523010642139(100) 书友20230710055222113(100) 书友202208077004904067(100) 032B82_起飞(100) 橘子味香蕉呢(100) 书友2021030110191500(100) 我活着回来了(100) 书友20220405121050160(100) KrisANS(100) 偏爱怒吼(100) 朱离说(100) 书友20230111055454773(100) 恐龙抗狼(200) 书友20220502183006851(100) 书友20230612202016891(100) 空想直升机(100) 加具土命(100) 书友20230727220054800(100) poesie(100) 以上,再次拜谢各位读者老爷,感谢读者老爷们的厚爱。说点题外话,沉吟至今的故事我准备写到一百万字以上,只是尚且还没有决定好是在龙三的结尾结局还是龙四的篇章结局,亦或者写到龙五,回到但为君故的故事中去。 另外,求诸位读者老爷的追订和全订,什么时候如果能千钧我就日万写到至少两百万字,立章为证。 另外,剧情推进的同时我大概会更关注质量了,如果能在保质的情况下保量,那就最好不过了。 131.八婆师兄 和楚子航对视真是一件让人极为恼火的事情,也是很可怕的经历。他的眼睛亮得吓人,这厮并不经常昂着头走路,相比于恺撒的高调,他更加内敛,常低着头看路。 师兄如果想和某个人对视,他的的眼睛就会很缓慢地从下面往上翻,然后很散漫地凝聚到那个人的脸上。 他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再加上这种堪称牛逼的眼神,在学院里简直无往而不利,让人觉得这货背上的网球袋里一定装了一把长刀随时要抽出来把自己砍死,虽然这其实并不算什么错觉。 总之连恺撒这种一辈子只承认自己最牛逼的人有时候都在和楚子航的对视中被他的眼神震慑住,足以看出楚子航的眼神有多么犀利,简直就是天生的黑道大佬一类的角色。 其实楚子航也颇有些烦恼,他倒并不是真想在路上随便找个人砍掉,只是他本身有点散光眼,再加上平时戴美瞳太多时常有角膜炎,眼睛不舒服看东西偶尔会有障碍。他不是眼神凌厉,而是因为看不清楚面前是谁,所以要使劲看,散光和眼角膜把大好青年变成了砍人狂魔。 所以在奥斯陆分部准备的飞机跑道尽头路明非被楚子航用那种似乎要弄死他的眼神盯着的时候,倒是只觉得该给师兄带点眼药水来。 “oi!师兄!”路明非两个虎步走上去给楚子航来了一个巨大的熊抱,不过师兄的身板委实算得上坚硬,精悍的胸肌和肱二头肌硌得路明非生疼。 楚子航倒还淡定,伸手揉了揉眼,打量了一下路明非的全身,笑了笑,“你在里约热内卢出了很大的风头,守夜人论坛都在讨论你从里约热内卢带回来一个漂亮姑娘。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也没有很漂亮吧。在我眼中还是师妹更好看一些。”路明非挠了挠头。 明明已经是五月份了,可楚子航还是穿着加绒的呢子大衣,他和路明非并排走,领着路明非出了停机场。 路明非这才意识到那条飞机跑道大概并不属于奥斯陆政府管辖,它应该是学院的资产,专门为私人飞机建造,规模很小,也没有进出的游客,甚至连空乘人员都没有多少。里里外外忙活着的地勤大都是些接近巨石强森那样体型的壮汉,都是些胳膊上能跑马的好汉,一看就知道和卡塞尔学院的校工是一个来头。 大概都是从世界各国的退役特种兵成员成员中招募的好手,每一个都是全能型人才,单拎一个出来从事间谍工作大概都是詹姆斯.邦德那样的王牌特工。 五月的奥斯陆倒也算不上是特别寒冷,不过是北极吹来的风还有些凛冽。 路明非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太阳高悬在东方的天际,像一颗温吞吞的水煮蛋,阳光落在身上,却意外的温暖柔和,好像要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 参天的乔木根系缠绕着根系簇拥在一起,在飞机场外的冻土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聚落,当楚子航领着路明非路过这些聚落的时候,阳光透过乔木的叶子洒下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和旁边的地面上,就像天上的神往人间撒了一把细碎的金子。 路明非将双手枕在后脑勺上,嘴里叼着一根麦芽糖,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他大口地呼吸冷冽的新鲜空气以缓解这一路上的疲惫,从肺部传出的清凉很快便弥漫了他的全身。 —— “我和恺撒都看过你们在里约热内卢的任务报告报告了,师弟,伱很强,比以前更强了。”楚子航说,“我们这段时间时常和奥斯陆分部的分部长来往,他告诉我和恺撒,亚伯拉罕委员会的委员们普遍认为使用了那种能够提升血统浓度使人短暂突破临界血线的禁忌技术之后的公猪尼奥已经能够被看作是高危堕落混血种,他无法在那种状态下保持太长时间的理智,也无法在体力耗尽之前自行从那种状态中退出,如果放任他在那座城市中横冲直撞大概会造成难以想象的损失,威胁程度甚至会超过失控的四代种。” 路明非还是耷拉着眉眼,公猪尼奥的事情其实无法让他提起太大的兴趣。 校董会和元老会对公猪尼奥的审讯并没有在学院中进行,可路明非能够想象会有何等残酷的手段被用在那个犯下滔天过错的小个子男人身上。 那家伙确实是个硬骨头,直到路明非踏上飞机离开卡塞尔学院的那一天,他也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来。 楚子航说的也确实没错,狂暴状态下的公猪尼奥本身就已经等同于超A级混血种,如果再搭配他那堪称弱化版绿巨人的言灵青铜御座和那一剂尚且不明白功效的强化药物,那家伙大概真的会化身为一条人形暴龙在里约热内卢城里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那时候他大概会让别人称呼他为暴龙尼奥了。 里约热内卢的那些武装警察根本无法对公猪尼奥造成威胁,而在那种龙血狂暴的状态中,任何人都无法维持太长时间的理智,如果路明非或者学院跟丢了公猪尼奥,放任一个完全失控并且失去理智的混血种进入城市将会掀起多么恐怖的灾难。 不过没关系,这些危险都已经被路明非扼杀在摇篮中了。 咸腥的海风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吹过来,掀起路明非的额发,他和楚子航同时停住了。 路边停着一辆蓝色的保时捷,在这个色彩单调的世界中像是一抹蓝色的光,亮得刺眼。 那显然就是楚子航开来迎接路明非的座驾。 “先上车再说,恺撒在城里的一家脱衣舞俱乐部包了场,他说要带我们长长见识。”楚子航说。 “好哇你,师兄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愿意接受恺撒在脱衣舞俱乐部包场的建议,看我回去不告诉苏茜学姐!”路明非挤眉弄眼地说,他先打开后座,把背上的登山包扔了进去,再转身进了副驾驶,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楚子航是一个爱开快车的杀胚,以前甚至有过开着他老爹那辆帕拉梅拉在车流量惊人的高峰期以60公里的时速沿环城公路倒车逆行数公里的经历。 相比师兄,路明非其实更愿意自己的司机是校长那个老家伙,昂热虽然也喜欢开快车,可他的言灵是时间零,在别人眼里时速高达200公里的保时捷在他眼里慢得就像是一个老头在蹬山地自行车,还是走的上坡路。 “没关系,所以我和恺撒都觉得这种事情要带上你,这样我们之间才不会有泄密者。”楚子航面无表情地上车,扭动车钥匙、拉下手刹、挂档,保时捷的引擎如低沉的闷雷那样轰鸣起来。 车窗外分明仍旧平静,路明非却觉得某一刻好像时间飞逝,沧海桑田,曾被什么东西洞穿的命运中有个男人在呼喝。 “恺撒说是好兄弟堕落的事情就要一起做,中学的时候一起翻墙出去上网打架,大学的时候一起山路上裸奔大家都留下对方的照片,毕业了就一起上班摸鱼打游戏。” “你看过《激战运钞车》吗?” “没有。”路明非真没看过,上一段时空他以前和表弟路鸣泽住一间房,就一台电脑,打游戏都不够,哪里有时间看电影。这一段时空路明非放弃了很多东西,为了消磨时间去碰电脑这种事情大概四年没做过了。 “剧情很简单,五个人抢劫运钞车,一个劫匪打死了一个流浪汉,另一个劫匪就不愿意再干下去,然后那个不愿意干下去的劫匪就被兄弟们干掉了。”楚子航轻描淡写地说。 路明非擦了擦额头。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和你们一起去那个什么脱衣舞俱乐部。不过我得事先声明,这样在中国是不守妇道的行为,师兄咱们是要被浸猪笼的,死了都不能立碑。”路明非焉焉儿地说。 “如果堕落的事情不一起做,真的会被兄弟灭口的啊师弟,你是想被发现之后浸猪笼还是被兄弟们提前灭口呢。”楚子航语重心长地说。 “我用我叔叔全家性命赌咒发誓啊师兄,你得信我!”路明非举起四根手指。 “从本世纪初开始,挪威就已经是一个盛产脱衣舞女郎的国家了,这里的女孩们热情奔放、漂亮大胆,比起传统的英式或者法式女孩来更讨男人们的喜欢,作为挪威的首都,奥斯陆的姑娘们放大了这些优点,整个西欧最棒的脱衣舞俱乐部几乎都集中在这里。”楚子航说,“那个叫克丽斯嘉的印第安女孩,你喜欢她吗?” 路明非刚刚拧开了一瓶冰冻红茶,此时忽然听到师兄这么说,顿时心率飙升,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做出改变,一口老茶就喷了出来。 “师兄,你果然没有辜负我印象中那种严谨面瘫的人设,恺撒说要请你去脱衣舞俱乐部,你马上就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脱衣舞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该说难怪当初在仕兰中学读高中的时候你能被称为仕兰一哥吗?”路明非捂脸,“还有,师兄你摆出一副要宰了我的表情来八卦我是不是喜欢某个女孩,这样真的大丈夫吗?不说的话我会以为你是在严刑逼供什么的。” 楚子航和路明非的思维方式都有些跳脱,楚子航是因为他很少和人交流,缺乏与人沟通的基本逻辑。而路明非则纯粹是因为思想跳跃,活像一只发了疯乱蹦的青蛙。 “兰斯洛特给我看过那个女孩的照片,确实很漂亮,身材也一级棒,很符合师弟你的审美。”楚子航犹豫了一下,“而且有人向我告状说你和她走的很近,你们互相之间的称谓也有些亲昵。” “喂喂,师兄,我猜这个有人一定是夏弥吧?对不对?肯定是夏弥吧?除了师妹你还会为谁使用告状这种说法?”路明非嚷嚷起来,却忽然又低落了。 他耷拉着眼睛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保时捷副驾驶的真皮座椅中。 楚子航惊讶地看了路明非一眼,身边的这个家伙分明衣冠楚楚,走到哪里都拎着屠龙的宝刀,可楚子航就是觉得这一刻他不像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路明非,倒更像是某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路明非其实不太想提起夏弥,他这一次来奥斯陆分部几乎没人知道,是悄悄离开学校的,知情者大概只有师姐和校长,此外就只有楚子航、恺撒知道他的行程。 这之中固然有要保密的意思,可也未尝不是为了避开师妹。 小师妹当然是很好的女孩子啊,可爱漂亮又深情,听话乖巧还会给路明非做很多好吃的,更重要的是如果路明非有需要的话她还能上演一出美人救英雄的好戏。 路明非甚至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自己踏上某座孤独的王座,身后是退无可退的荆棘林,整个世界都林立着锋利的刀枪要杀死他,那时候小师妹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的身边。 世界上还有比夏弥更好的女孩吗?路明非以自己浅薄的见识大概是没法想象的。 其实有时候连路明非自己都在犹疑,他想或许自己真的爱上了师妹,就像曾经爱上师姐那样。 这种感觉真是撕裂痛苦又迷茫,就像游荡在命运缝隙中的孤魂,你明明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可偏偏在途中见到了另一个归宿,那个归宿是某个女孩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柔软,好像只要和她在一起哪怕被整个世界背弃你也不会觉得孤独。 其实这样的归宿并不止夏弥一个,诺诺的坚持也曾动摇过路明非的决心,他甚至开始逐渐怀疑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害怕在不同的世界中,路明非就不再是过去那个路明非了,他害怕自己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那些撕裂的情感纠缠着像是无法挣脱的锁链,始终把路明非束缚在命运的夹缝中,一直到那一天,那个枯坐在东京某座瑰丽大厦中无声眺望这个方向的女孩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向他发出了第一个信号。 那两张照片的出现让路明非意识到一件事情,既然他和师姐都可以是重来一遍的人,那么那只小怪兽呢?那么绘梨衣呢?难道她就不能是从某个风雨交加的多摩川之夜归来的……亡命之徒吗? “其实我知道你对克丽斯嘉没有感觉,师弟你不是那种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的人,我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始。”楚子航大概真的在绞尽脑汁地斟酌自己的语气,也在从自己匮乏的词汇储备中找出些合适的修辞来。 阳光明灭不定地落在两个人的侧脸,奥斯陆郊区的公路也很平坦,保时捷没有丝毫颠簸。 路明非叹了口气,“师兄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拐弯抹角不是你的长处,我们俩之间也不需要拐弯抹角。”他说。 “夏弥很喜欢你,大概从四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她还在念初三。”楚子航开幕暴击。 路明非焉了。 “我知道师妹喜欢我,我也知道很早就开始了。”他耷拉着脑袋说。 有些事情只能埋在心里,有些事情没法对楚子航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操蛋,命运这东西就是总在玩弄那些自以为看穿了命运的家伙。 他路社长重来一次之后高中时期也算是仕兰中学太子爷一样的人物,人生就跟开了挂一样一路狂飙,高一开始每次月度考试就高居榜首,自学并精通英语、日语、俄语、德语等七国文字语言,再加上母语真能凑个八国联军,高一下半学年展现出惊人的音乐天赋。钢琴水准不逊美少女柳淼淼,更是再五一联欢晚会和上一任仕兰一哥楚子航合奏一曲《辛德勒的名单》,乐声悠扬余音绕梁,下面的同学和老师都都感叹这两位可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啊。那时候他俩还分别是校篮球队中锋和小前锋,一个负责背身单打、禁区防守,一个负责突破封锁和中远投篮,强强联手无人可当,帮助仕兰中学得了几次省校篮球比赛冠军。 楚子航的记忆里在仕兰中学路明非是比自己更受欢迎的男生,他俩那时候关系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年级主任时常感慨咱们仕兰中学可真是龙争虎斗,语文老师就说咱们明非和子航莫逆之交怎么能说是龙争虎斗呢,那叫二龙戏珠,教导主任就一拍脑袋说对对对看我这文学素养,就是二龙戏珠,明非和子航都是龙啊,咱们仕兰中学就是那颗明珠。 总之路明非这一次的人生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牛逼”。 他和楚子航加起来那就是牛逼牛逼更牛逼。 上一段时空这厮出乎所有人意料被卡塞尔学院录取还获得了全额奖学金,是流星经天般的强者,却始终被人看不上觉得是踩了狗屎运的废柴,虽然名列此撩当诛榜榜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楚子航相提并论,一旦师兄出现,路老板也只有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但这一段时空却是大不相同了。 仕兰中学喜欢路明非的女生大概比喜欢楚子航的女生还多,这师兄弟两人是光也是电,以最牛逼的姿态出现在女孩们情窦初开的时候,把自己的影子牢牢种进她们尚且没见过世面的眼睛深处。 路明非知道自己大概无意中惹了不少桃花债,喜欢他的女生真不少,就近的就有颜值不输师姐的苏晓樯、弹得一手好琴的柳淼淼和他以前的白月光陈雯雯,可苏晓樯也好柳淼淼也好陈雯雯也好,路明非从不觉得她们喜欢自己这事儿在自己面前谈起来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因为他们永远不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路明非注定要手持刀剑脚踏荆棘背负高山般的东西与宿命抗争,他的世界是龙的世界,他的人生是不断战斗不断倒下不断站起来,直到预感自己的死亡去找到那些该写在自己墓碑上的东西。而苏晓樯她们过的是普通人的生活,相夫教子,或者成为职场中的女王,都无所谓,她们都是天生就能站在阳光里的人,或许有一天她们脚下的地砖就是路明非的墓碑。 路明非知道自己绝不会与她们有什么瓜葛,所有年少时的憧憬都会变成年长后的幻梦,那些流离的男孩的模样只是记忆中某个人的剪影,那个剪影不会困她们一生。 他尚且不知道一个道理,人终为自己年少不能得之物所困其一生。 而夏弥不同,很不同,师妹是很美很美的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路明非就倾倒在那种如山如海的美丽中,简直像是手捧桂冠朝你伸手的天使。路明非的反应是迟钝了些,当他意识到某些事情的时候命运已经跟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那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甚至连他自己都差点沉溺在那宿命的岔路口。 可绘梨衣寄来的东西让路明非的心坚如钢铁。 但他这条两世败犬大概已经在陷进去了,难以自拔,便只有回避,就好像他有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师姐,便在和师姐在一起的时候故作沉默,那是一种很让人难过的态度,却也是路明非那匮乏的知识体系中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我认为那时候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后来夏弥师妹转学了,她也就被很多人遗忘了。”楚子航又说。 “师兄你这么说真有些惊悚,仕兰中学校规可是明说了不能早恋,夏弥喜欢我这事儿要很多人知道教导主任不得找我们谈话?你看我俩就像是金童玉女那种型儿的!”路明非一脸震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以前他喜欢陈雯雯也人尽皆知现在有个天使般漂亮的小师妹喜欢他也闹得沸沸扬扬。 “所以师妹转学了,她后来还时常和我联系,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她主要是通过我来知道你的近况。” 路明非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楚子航没有回答了。 路明非开了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车里好像格外闷热。 “师妹是很好的女孩,师弟,我觉得你该把握住机会。”楚子航说,面瘫师兄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接下来的话。 “师兄你有事说事,会不会欲言又止这种细致活你自己没点自知之明吗?” “哦,我最近在看《卡耐基说话的艺术》,我认为在谈论某些令人尴尬的话题并且需要由我来提出某些建设性的建议的时候,需要使用这种技巧来诱导你来主动让我说出口。” “我觉得你不该再和那么多女孩子接触了,师弟,夏弥和陈墨瞳两个人应该已经足够满足你所有对伴侣的需求,你只需要在她们两个人中挑选一个就好。”楚子航说,他随后犹豫了一下,“当然,我个人还是比较看好师妹。” 路明非扶额,“不知道为什么,师兄我忽然不是很想理你。”他说。 “良药苦口良言逆耳啊师弟。”楚子航语重心长地说。 132.选择(求订阅求全订求自动订阅) 虽然大家都蛮想长长见识,可楚子航和路明非委实还太嫩了些,一水儿细腰长腿穿比基尼的金发妹子端着金酒在舞池中朝着男孩们搔首弄姿挤眉弄眼,还是吓得兄弟二人落荒而逃。随后路明非和楚子航在庄园外的泳池露台上等了几分钟,衣衫不整的恺撒也踉跄着从屋里奔了出来。 男孩们扶着泳池边缘的安全护栏大口地喘息,心里大概都在感慨奥斯陆的女孩可真有些开放,差点就要晚节不保。路明非和楚子航还算完整,恺撒那件在伦敦街头某个古老裁缝店手工定制的西装和手上的劳力士手表已经不见了踪影,脖子上还印着三五个烈焰般的红色唇印。 徐徐的夜风吹过,清澈的泳池荡起几千几万个涟漪,路明非用手肘撞撞楚子航,楚子航用肩膀撞撞恺撒,恺撒弯腰探手从泳池里舀水用力地擦脖子上的唇印,擦得皮肤通红也没擦掉,沮丧中又被楚子航撞了一下,立刻用手肘去撞另外两个人。 三个人忽然都停下来了,终于相视一笑。 恺撒从随身带着的小箱子里取出来一支包装很牛逼的雪茄,是Padron千禧纪念版,但里面只有一支了,加图索少爷以前请路明非去安珀馆抽雪茄都只是高希霸黑金版,只是偶有这种高档限量货色。说来路明非其实对雪茄研究不深,他那点儿腹稿还都是以前混学生会莫名其妙当了学生会主席被委员们硬塞进脑子里的。反正路社长不怎么抽国内的高希霸,因为中国烟草不怎么做高希霸的生意,管控力度很弱,无良厂商们会用印度烟叶来冒充古巴姑娘手搓的烟叶,然后打上高希霸黑的标签卖给那些不懂行又爱装逼的傻老帽。 恺撒用长梗的松木火柴熏烤了那支雪茄,再用大概是都彭的雪茄剪子剪掉了末尾,点燃了,美美地吸一口。 等恺撒吸过一口,这支雪茄被递到三个人中间的楚子航手里,面瘫酷哥稍稍犹豫了一下,自己也吸了一口,学着恺撒的样子把白色的烟气吸进嗓子里,过一遍肺,再从鼻孔和嘴巴里同时吐出来,虽然是第一次抽雪茄,但看上去像个古巴雪茄发烧友。 等Padron千禧纪念版终于到了路明非手里的时候只燃烧了很少一点,这厮塞进嘴里就是猛吸,完全没有要再递给恺撒打一圈的意思。 恺撒说路明非你真幼稚,早知道这样我就把那些高希霸和大卫杜夫带上了,你这种烟鬼就只配那些低档货色。 路明非就打着哈哈又猛吸两口同时看出恺撒逼近的意图,把捏着雪茄的右手提高了些。楚子航说你们可不可以成熟一些,不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忽然立刻伸手去抢夺已经燃烧了一半的Padron。 三个人闹成一团,可谁也没有要回到那场脱衣舞会的意思。 等终于闹够了,路明非把剩了一半的雪茄递给恺撒,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剩了小一半的柔和七星和一个在路边小卖部花两块钱买的打火机。Padron的火光熄灭了,又很快重新有三个小小的光点在泳池边点燃。 “谢谢伱们愿意来奥斯陆,其实师兄你们都知道这趟旅程不会很轻松吧?”路明非缓缓地吐出一口深沉的烟气,他的脸都被白色的绵柔气体遮住了,只是眼睛似乎依旧在闪着光。 “嗯,你让我们调查那艘船,我们就顺便调查了一下那艘船现在的主人……极北之地,黄昏教条,听上去不像是什么简单的东西,相关的资料也很少。”恺撒说,他有点不太习惯柔和七星这种相对柔和也相对廉价的日本平民香烟,皱了皱眉,却还是耐心地继续享用。 “黄昏教条是信奉并追随奥丁的组织,在不久之前密党还笃定奥丁只是龙族文明与人类文明夹缝中被幻想出来并不存在的阴影,可我们已经见到过他了,奥丁是真实存在的。”楚子航说。 他总是对和奥丁相关的东西都很上心。 有个神杀死了他的爸爸,他一定要很伤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铭记那种耻辱与仇恨,有朝一日拔出刀来和神互砍。 今天楚子航已经知道某个奥丁的傀儡面具之下是楚天骄的脸,但没关系,如果遇见了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刺穿那个男人的心脏。爸爸以前说男人就是要做该做的事,只有做对了你才能承担起肩负的东西。 村雨仍旧锋利,它还是在黑色的鞘中嗡鸣,渴望着痛饮仇敌的血。 路明非在委托恺撒和楚子航来奥斯陆分部之前,就已经隐晦的表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和那个神秘的奥丁有关。 以楚子航和恺撒的能力与权限,要通过那艘名为YAMAL号的核动力破冰船调查到极北之地,再从极北之地调查到黄昏教条并不算困难。 黄昏教条是极北之地的前身,这个组织在数百数千年的时间里一直在追寻奥丁的足迹,信奉那个虚无缥缈的、独立于龙族与人类之外的第三个文明,他们的资料已经被当初的卡塞尔学院彻底封存,只有黑卡的持有者有权限调用这些资料。 路明非可以将自己的权限借用给楚子航与恺撒,在有了一定的方向之后,要调查到如今路明非和诺诺所接触的这个层面并不算困难。 更何况恺撒是加图索家族的少爷,而加图索家族是如今全世界范围内混血种社会中最显赫的豪门,他们的手中几乎持有混血种世界中的绝大多数秘密。极北之地这种从密党分裂出去实力弱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组织在他们眼中大概没有秘密可言。 “我们并没有委托奥斯陆分部的专员们帮助我们一起调查极北之地,而是用了些我们自己的方式。”恺撒抖了抖烟灰,双眼微眯,“从码头船只的停靠记录来看,那艘已经被改造为豪华游轮的核动力破冰船每年的五月份都会在奥斯陆码头停靠一周,在这一段时间里船员们会放一个小长假,被允许在城中进行任何形式的消费。去年YAMAL号靠岸的时候还有过船员落水的记录,我和楚子航都看过了码头管理的日志,那个船员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只说她的名字是瑞吉蕾芙,是那位老船长文森特的曾孙女,也是极北之地创始人星之玛利亚的直系后代。” “可惜YAMAL号的船票都是提前预售,我们赶到奥斯陆的时候船票已经售罄了,今年它在奥斯陆码头停靠的时候我们应该没有办法通过正常渠道上传。”楚子航用左手夹着烟,右手揉了揉脸,“不过没关系,路明非你是S级,我和恺撒都是A级,我们的体能在混血种中也算是顶尖的,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那艘船上一定藏着很大的秘密,我有某种预感,那个秘密或许能够撬动这个世界。” “我唯一想想知道的是,如果那些追寻奥丁的疯子在酝酿着什么能够颠覆世界的阴谋,我们为什么不将这件事情告诉学院?让诺玛派遣更多的执行专员来这里登上那艘船,如果确实在那艘船上发现了某些危险的东西,比如复苏的龙王,那我的叔叔弗罗斯特大可以花钱雇佣两艘驱逐舰用战斧导弹直接把YAMAL号轰沉。”恺撒思考问题的方式总是大开大合,对加图索家的少爷来说能用钱解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显然花钱从五角大楼雇两艘驱逐舰直接把YAMAL号连带着整个极北之地炸上天才是更简单最粗暴也是彻底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如果两枚导弹不行,那就以核试验的名义用小型核弹把那艘船从存在层面彻底抹去。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随后意识到恺撒会有这种想法当然很正常,正常人遇到问题都会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显然校长就是能解决问题的人。 “还记得奇兰吗,和我同一届进入学院的A级学生,在自由一日前加入了龙血社,在新生中的威望很高,学院给他的档案中从没有标注出言灵这一项。”路明非挠了挠头发,背靠着护栏,忽然湍急起来的夜风撩起他的额发,这让这个不怎么有精神的男孩忽然气势凌厉了些。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一眼,他们没有更多眼神或者言语上的交流,却已经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 作为学院中绝对的好战分子、执行部预订的未来中坚力量,这两位都是读过孙子兵法的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从刚进入卡塞尔学院那一天就已经在他们的脑子里扎了根。 从大一到大四,恺撒和楚子航几乎仔细研究过每一个A级学员的档案,他们甚至能把每一个男生的喜好和每一个女生的三围倒背如流,尤其是三围,有时候四下无人恺撒也和会和楚子航开玩笑说夏弥小师妹漂亮是漂亮就是可惜平平无奇了些,楚子航就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说人家现在年龄还小还会慢慢发育。 可惜楚子航不知道,小师妹其实是个千年的老妖怪,要想焕发第二春再度发育估计是有点困难,打这心思不如寻思着去隔壁韩国做个丰胸啥的。 总之在他们的印象中,到现在为止只有三个学生的档案中没有标注出自己的言灵——原本有四个,不过路明非在与龙侍和奥丁的战斗中展现出了独一无二的、被命名为“救赎”的圣言能力,就从这里面被剔除了。 剩下的那三个人分别是苏茜、诺诺和奇兰。 苏茜的言灵是强大的剑御,在暗杀的领域中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能和剑御相提并论的暗杀型言灵只有时间零,所以苏茜的言灵被雪藏了,她会被当做学院的尖刀来培养,无坚不摧、快若迅雷、出则见血。其实原本连楚子航和诺诺都不知道苏茜的言灵究竟是什么,不过在上一次的卡塞尔学院特快列车伏击事件中为了从路明非的身体里清除掉那些金属碎屑,苏茜在许多人的面前展现了自己的言灵。现在剑御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至少在精英学员们的眼中不再是一个秘密。 而诺诺没有被标注言灵则似乎是因为她完全没有圣言的能力,上天给了红发巫女名为超级侧写的天赋,却也剥夺了她身为混血种最强大的能力之一。 那么那个叫奇兰的男生呢? 他给楚子航和恺撒留下的印象就是腼腆而深沉,是龙血社中类似于兰斯洛特那样的人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制定计划的人。而路明非虽然强大,看上去却不像什么聪明的家伙,倒更像是类似于楚子航这样执行计划的人。 他们一直以为奇兰和诺诺一样没有言灵,可听路明非这么说,似乎是因为他的言灵太过特殊,所以没有被学院标注。 “他的言灵是很罕见的‘先知’,稀有程度甚至还要远远超过校长的时间零,近百年来没有公开过第二个先知的拥有者。”路明非风轻云淡地说,这些都是他早就编造好的话术。 路明非今天觉得自己也是个大人了,他不愿意再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无关的事情中来,所以他来奥斯陆甚至没有叫上师姐。过去他是个爱哭鼻子的臭小孩,装备了颜值能打细腰红发开法拉利的长腿姐,还装备了面瘫八婆但随身背刀的冷酷哥,所以什么时候都不用害怕,被人欺负了就找开法拉利的长腿姐帮自己撑腰,要去找人拼命就叫上随身带刀的冷酷哥帮自己砍人。可时至今日,那个帮他撑腰的师姐和那个能帮他砍人陪着他亡命天涯的师兄都帮不了他了。 有些事情男人就是要自己面对的,哪怕面前是深渊,走过去就是死。 YAMAL号上藏着什么东西没人知道,路明非看上去洒脱颇有一股子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壮志,可他心里也很没底,路鸣泽说那艘破船会去往世界的终焉,那里是黑色皇帝的埋骨之地,诸神黄昏的战场就在黑王的埋骨之地。 那种地方真是凡人能去的吗? 虽然路明非其实打心底里不觉得自己是人,他是个死掉之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在墓碑上写些什么东西的怪物,可还是在前来奥斯陆登录那架校长的湾流之前仰望夜幕降临终散去的天光,觉得自己即将要直面能压死自己的高山。 如果叫上师姐的话她会和他一起死在那里的吧。时至今日路明非也已经是领子里衬着黄金的男人了,他带着七宗罪要上战场,要提着刀剑和可能是黑王的东西互砍,这种时候怎么能有女人在身边呢,古时候的人说女人是很宝贵的财富,她们可以生孩子,有了孩子部落才有延续下去的希望。路明非倒没有觉得希望让师姐给自己留个后啥的,就只是跟老祖宗们差不多一个想法,就算在这一段时空,师姐对他来说也是很宝贵的财富。 其实那个衰小孩大概真的还没有远去,他还藏在路明非的灵魂里,总在最脆弱的地方吼叫说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选择没有师姐的世界! 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外。路鸣泽说过的那些话让路明非很恐慌,又有些期待,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爬上那张世界的至尊们饕餮般享用权力大餐的桌子了,可又觉得自己就是那张桌子上的食材。 小魔鬼说宿命这东西,知道的人太多就会更快地触发,比如诸神的黄昏,那不仅仅是诸神的末日,也是人类的末日,所以路明非没有让卡塞尔学院介入这件事情,这样就算他最后要做的事情全部失败了也没关系,死去的是他路明非,他不欠某个人也不欠这个世界。 但如果路明非孤身一人开始亡命,那他万一真的死了的话那么大的秘密就要陪着他葬身北冰洋了,他想这很不划算,得有人和他一起来奥斯陆,那个人必须足够强大又足够值得被信任,就算路明非死去了那个人也会从地上捡起他的刀继续向敌人冲锋。是了,除了那两个男人还有谁呢。所以路明非选择了邀请楚子航和恺撒一起来到奥斯陆,并且通过各种方法让他们知道那艘船可能代表什么,至少为某个将要到来的宿命做出些准备。 但最终只会有一个人登上那艘船,只有路明非一个人。 “先知是神迹般的言灵,他能看到因果的某一个点,在很久之前就看到了我们将要做的事情,所以他给了我一个警告。”路明非幽幽地说,因果是玄之又玄的东西,炼金术中的宗师们认为那是能够被操控的东西,是炼金领域的七大王国之中最离奇的一个,历史上或许真的有人掌握过“逆转因果”这种能力。 但路明非尚且没有遇见过。 楚子航和恺撒都看向路明非,他们很想知道那个警告是什么。 他们知道这种言灵,即使在神秘学的领域也是无法解释的强大圣言,但它确实是能看到某种未来可能的能力,但代价是人的灵魂。频繁地使用这个言灵,使用者会逐渐堕入深渊,像长期使用暴血的楚子航。 “那艘船会载着这个世界去往不可挽回的深渊,那是无法更改的结局,我们可以尝试将它推迟,但必将到来,并且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多,那个结局就来得越早。”路明非深深地吸烟,直到那一点火光缓缓熄灭,他的脸也隐在阴影中了。 —— 男人们的友谊建立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只要同抽一支雪茄一起从一场脱衣舞会中落荒而逃就行。 总之路明非对奥斯陆人生地不熟,接下来的两天是恺撒做东带着他和楚子航在城里花天酒地,说是花天酒地其实有点抬举他们了,路明非是典型有色心没色胆,扭着胯的金发大美妞都从舞池里跳出来朝他伸出了手,结果这厮从碟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儿放在人家女孩的手心,还一脸一本正经地问够不够孩子够不够? 楚子航就不说了,整个一面瘫,走哪都背着包,往路明非身边一坐,就跟个带刀侍卫似的,就算是最热情最奔放的挪威姑娘也得绕着走。 至于恺撒,恺撒从不拒绝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对他发起的邀请,但每每总在最后一步仓皇逃窜。 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去拜访了位于奥斯陆码头附近的奥斯陆分部办公室,按理说一般卡塞尔学院下辖的分部都很有钱,老爷们也不会在办公环境这种事情上克扣,可这座城市中的执行部专员们实在数量太少了,别说一栋大厦,就算是写字楼的一层都坐不满,干脆就租了一件废弃了很多年的天主教教堂作为据点,请人改造了内部,又在礼拜堂摆了桌椅和酒柜,开了一家公共酒吧作为奥斯陆分部的伪装。 路明非颇有些兴高采烈地推开这家酒吧的大门,心想自己也没去过多少分部的据点,今天得长长见识,结果眼前的一幕让他傻了眼,又一把将门关上,回头愕然地看向楚子航和恺撒。 “为什么不进去?”恺撒皱了皱眉,把路明非挤到一边,一把将大门完全推开。 “哦……”恺撒发出了奇怪的呻吟,楚子航的眼角青筋暴跳,手已经伸到了背上准备把那个藏了长刀的网球袋摘下来了。 “妈呀,谁的保加利亚妖王啊,贵重物品能不能不要随地乱扔啊!” 恺撒赶紧捂住了路明非的嘴,免得从这张按捺了四年的槽王大嘴忍不住在今天破了功。 门内是一个凶徒般的家伙,在大功率中央空调的供暖中只穿着跨栏背心,暴露出一身不输给芬格尔那条败狗的贲突肌肉,脑袋上顶着紧贴头皮修剪的淡红色头发,头皮上死亡天使纹身不足以被遮住,依旧清晰可见。这位上半身造型像是加强版型施瓦辛格终结者的兄台手里握着一柄美军制式安大略骑兵刀,下半身却只用紧身苏格兰红格子裙包裹,臀部挺翘又性感,几乎占据了路明非三人的全部视野。 —— “你不要鬼哭狼嚎!这是奥斯陆分部迎接总部贵客的特色,每一次特派员都很喜欢这种活动,通常都会在第二天加入他们。”恺撒低声说。 路明非捂脸,“难道神经病真是一种传染病?” “我们要想潜入YAMAL号还得这些人帮忙,你最好也尝试被感染。”楚子航淡淡地说,他已经脱掉了自己牛仔裤只穿着纯黑色的四角短裤,准备把下半身往一条看样子不太合身的红格裙子里套。 他们被分部长迎进了最里面真正的办公区,那位体型同样相当彪悍的分部长已经穿好了裙子,兴冲冲地邀请路明非三人参加今天的狂欢。路明非和楚子航都还没有说话,恺撒就已经替他们答应了。 “奥斯陆分部的专员有三分之二来自于苏格兰,你看他们的发色就能猜到,在苏格兰男人穿裙子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恺撒说,他犹豫地拿起自己的那条裙子,“我和你换一条,我这条有点大。”楚子航说。恺撒立刻以令路明非瞠目结舌的速度脱掉裤子套上裙子,“不好意思你说晚了,下次早点说。”恺撒说。 楚子航又看向路明非,路明非喉结滚动了一下,也有样学样。 “师兄对不起,下次一定和你换。”路明非大喊。 虽然楚子航藏得很好,但路明非和恺撒还是看到他手里那条裙子屁股正中央的位置有个洞。楚子航脸色更加难看了些,已经准备认命了。 这时候他们三个人的手机都忽然亮起来,恺撒和楚子航的脸色骤变,他们同时低头看向传进自己手机的那条短信。 是诺玛直接向卡塞尔学院全体成员发送的,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指令,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已经足够令人惊骇—— “猎人市场最新悬赏,名为芬里厄的龙在中国BJ苏醒,有人正在招募猎人尝试杀死他,悬赏金额一亿美金。” 路明非的眉头猛地皱起,可还没得及做出任何事情,同一时间又有另一个短信发进他的手机,那个短信的发件人是空白的,莫名的恐慌占据了路明非的意识,他知道这是路鸣泽的手笔。 “YAMAL号将于一天后停泊在奥斯陆码头,哥哥,做出你命运中第一个重要选择的时候到了。” “你选这个世界,还是……” “师妹?” 仿佛有魔鬼的笑声在路明非的耳中响起,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化作怒龙般的赤色黄金,如山如海的威严于愤怒几乎要让他的血都沸腾。 此刻,原本艳阳高照的奥斯陆忽然下起倾盆的大雨,如湖倾泻的雨从天而降,又像是无数只悄无声息的渡鸦。每一滴雨中都有一个威严又诡异的金色瞳孔在透过那扇雕花的巨大玻璃窗户注视着低头不语的路明非,那些瞳孔被包裹在煌煌的烈光中,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点亮了。 第一次PY推书。《龙族:一人之下路天师》 路明非,有个弟弟叫张楚岚,有个身份是龙虎山天师。 “天师度,炁体源流,五雷正法,逆生三重,通天箓……” 路明非带着自己的道门正宗功法羽化飞升,回到龙族的世界。 绘梨衣,重生的巫女,远渡重洋寻找生的希望。 此时的路明非不再是那个傻小子,他是保护着弟弟张楚岚长大的哥哥,也是龙虎山上的路天师。 龙,他要屠;爱的人,他也要护。如此才称得上健全! 这力量,正是他成为天师的理由。 【尝试补全原作的坑和世界观,讲明白前因后果,尝试塑造一个更严谨与符合逻辑的龙族世界!】 归来向,偏无敌,现实向,主要角色会有归、穿、重生,不刀发糖。 以上。 然后说说沉吟至今,我准备把极北之地的剧情延迟,因为还有些东西能写,比如酒德亚纪,比如曼斯,我认为参与夔门计划的人都该有一个合适的结局,那个结局或许会是悲剧,也或许会是故人的重逢。 133.命运的岔路口(求订阅) 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忽而在他的眼前展开了,吹过旷野的风从身后逼近,撩拨着衣摆和发梢都猛地向前,最后终于让眼前那些如山如海的绿色汹涌起来。 那是一片汪洋般的树海,却死寂无声,既听不到蝉鸣也听不见鸟嘶,只有满世界响起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哥哥你看,这个世界真安静啊,安静得你甚至能够听到你心里那些小人在说什么。”穿着胸口印有哆啦A梦头像卡其色卫衣的小魔鬼双手插进衣兜里,嘴里叼着一根大概是狗尾巴草的东西,他的下身穿着短裤,脚下踩着运动鞋,依旧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漂亮得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 路明非已经习惯了路鸣泽的神出鬼没,也已经习惯了他出场时的格调,所以倒也并不惊讶,只是就着脚下稍有些倾斜的山坡坐下,面朝树海的方向,屁股下面是柔软的草坪。 “伱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吗,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告诉我,因为我什么都听不见。”路明非伸手摸了摸路明泽的头发,顺便揉乱了大概是某位巴黎时尚造型师做出来的精致发型。路鸣泽也不反抗,只是轻轻地用自己的头去蹭路明非的手心,像一只正在被饲养员抚摸的小海豹。 树海的尽头正洒落白色的天光,世界的阴影在被缓慢地驱散,风忽然就停了,连树叶摩擦沙沙作响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安宁静谧得像是死人的国度。“现在呢,哥哥,能听到了吗?”路鸣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路明非的头低垂着,浓密的眼帘落下如织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路鸣泽,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些什么?”他轻声问。 “哥哥你知道吗,你现在正站在命运的洪流中某个大家伙卷起漩涡时为你塑造的迷宫面前。你已经做出了第一个选择,但接下来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至关重要,摆在明面上的有很多BE,你会遇到把你导向那些BE的陷阱,但仍旧有机会可以达成唯一的HE。”路鸣泽也看向树海的尽头,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但路明非看他的侧脸却可以察觉到小魔鬼分明就在用眼角余光来偷偷地看自己。 路明泽说话的时候就伸出两只手来,像是悉尼歌剧院中正引导某个大型爵士乐团将他们演奏的乐章推向一个高峰的指挥家那样轻轻的挥动它们。 激昂的乐章就真的被奏响,像是从被天光撕裂的云端落下。那是马克西姆·姆尔维察所奏响的克罗地亚狂想曲! 尘埃在自云端缝隙中洒落的天光光柱里飘摇,静谧的树海就好像真的被克罗地亚的战火蔓延,立刻沸腾起来。参天的树干极力摇晃,像是无数个饱经战火袭扰的人在呐喊挣扎。繁茂旺盛的树叶凋零干涸然后缓缓掉落,还没有触及地面便已经再也维系不了原本的模样,伴随着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碎裂在空中,一时间整个世界都被那种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所包裹了。 路明非忽然瞪大了眼睛,当所有树叶凋零,真相便呈现在眼前,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树林,而是由伐断的巨木堆砌而成的迷宫,蜿蜒复杂,仿佛迷失其中便再也无法走出来,让人想起关押米诺陶的监狱。 黄色的花海在迷宫的尽头沐浴在白色的天光里,随着轻风摇曳。那是一整片郁金香的花田。 路明非忽然站起来极目远眺,他看到在那片花田中有一个穿白裙的背影,纤细伶仃,黑色的发丝随风起舞。 那个背影好像正在向着花田的深处走去,渐行渐远,逐渐变得模糊,似乎要走丢在光里。 “那里有人,那里有人!那里——”路明非大喊大叫起来,声音又立刻戛然而止,他猛地看向路鸣泽,声音像是狮虎压抑在嗓子里的低吼,“那是师妹,是不是?那是师妹,是不是?” 他不是在问路鸣泽,他是在愤怒地咆哮。 这时候小魔鬼手里拿着黑色的游戏手柄,把那东西递到了路明非的鼻子下面。路明非狐疑地接过来,只是很普通的游戏手柄,十字方向键和ABXY功能键都完好无损,可失去了开关键与暂停键。 “你什么意思,这时候想打游戏?”路明非眨了眨眼。 “我们先试试看能不能走出迷宫咯,哥哥你可是游戏高手,世界上没什么游戏是你通不了关的。”路鸣泽也眨了眨眼。 巨大的荧蓝色电子光幕出现在路明非和路鸣泽的面前,那上面居然真的呈现出一款游戏的画面,只是画风之简洁,线条之粗糙,让人不得不怀疑制作这款游戏的家伙是不是还没有从学校里毕业。 那就是一个很简陋的迷宫地图,无数根歪歪扭扭的线条好像随手用水笔画出,交错扭曲形成巨大到连整个光幕都无法装下的迷宫。路明非操控的角色是一个像素小人,看不出长相,也看不出身高,但穿着卡塞尔学院的墨绿色校服,背着七宗罪的剑匣,明显是以路明非为原型没跑了。 “游戏规则很简单,在规定时间内从起点走到终点,中途不能回头,并且哥哥你拥有一个一次性技能,可以炸掉一段迷宫。”路鸣泽笑嘻嘻地对路明非说,路明非心里一动。心想路鸣泽没有说清楚,那个炸掉一段迷宫的技能其实在他身上能被使用四次才对,因为每一次交易他都只会出售四分之一的生命给魔鬼,他能出售整整四次。 “还有,哥哥,我得提醒你,米诺陶的迷宫并非一成不变的死物,构成这监牢的高墙时刻都处在不停的移动之中,你得学会随机应变。而且在前往终点的路上你可能会遇到对你来说更具吸引力的东西,在迷宫的终点与那些东西之间做出选择,就等于是关掉了命运的一扇门。宿命在你的面前分开了岔路,你做出了选择,另一条路当然也就不存在了。”小魔鬼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了,他的眼睛里闪灭着金色的光。 路明非缓缓地打了个寒颤,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路鸣泽说命运的岔路口这种东西了。在他那该死而又操蛋的人生中,其实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选择。 第一次是在文学社毕业晚会那天的放映厅里,他面临的选择分别是未知的世界和平凡的人生,路明非最终选择了跟诺诺坐上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在赵孟华和一众小弟复杂的眼神中一骑绝尘,奔赴向灯火辉煌的CBD,像是赴死的飞蛾。 第二次是在Aspasia餐厅里,颇有些格调的气氛中氤氲着暧昧的空气,陈雯雯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有隐隐的情愫在如参天的大树那般缓慢生长。路明泽说可以重新给路明非把那扇门打开一次,他如果选择留下就能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牵着小手搂着细腰漫步在雨后的林荫小路上。可路明非选择了坐上师兄那辆蓝色的帕拉梅拉。他又一次关上了那扇他和正常世界之间的门。这扇门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 第三次呢,第三次大概是在东京那个到了今天还会时常出现在路明非梦中的雨夜吧。他在高天原的酒窖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这个选择让他时至今日仍旧痛恨那个懦弱的自己。 “游戏嘛,只要能读档,就没有我不能打通关的!”路明非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在心底里给自己鼓劲打气。 “命运可不是游戏,哥哥,你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输了就是输了,你燃烧希望燃烧一切都只够玩上一次,如果你愿意燃烧性命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直接掀了桌子,可哥哥你真的愿意为了小师妹和我交易吗?”小魔鬼的声音真是具有很强的蛊惑性,路明非没有说话,但握住游戏手柄的手却越发用力了些。 命运当然不是游戏,选了就是选了,错了就是错了。 路明非的视线开始集中在自己面前的巨大光幕上,游戏开始之前他可以随意滑动屏幕寻找一条能够安全通往终点的路,于是他就伸手在光幕上划拉,从杂乱的线条般的迷宫中找到那唯一的HE。 当路明非的视线彻底扫过游戏地图的每一个角落,光幕上的视觉忽然就缩小了,他能看到的只有那个像素小人周围很小的一片区域。 “开始吧,哥哥,你已经看了很久了。”路鸣泽说,他摊开双手,“再看多久对你来说其实都没有意义,因为米诺陶迷宫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你记住一条路线,那条路线很快就变成死路,走到尽头是喷吐毒液的奇美拉,然后奇美拉朝你喷吐了毒液,你就死了。”他说得轻描淡写,路明非却双目带着些赤红。 他知道路鸣泽从不会无缘无故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他自己的道理。 既然小魔鬼说他很快就要面临人生中重要的选择,那么路明非就相信路鸣泽说的,他也愿意抓住任何一丝机会和希望。 游戏伴随着一阵经典任天堂开幕曲开始了,路明非全神贯注,眼睛里简直在流淌着莹蓝色的光,那些光似乎组成0与1不断翻滚的字符,庞大的信息涌入路明非的脑袋,刚才浏览过的迷宫全景似乎完整地呈现在他的眼前,那个穿着墨绿色校服背着七宗罪的像素小人就呼呼哈哈地在迷宫里狂奔起来,一路畅行无阻,既没有遇见挡路地怪物也没有遭遇支线事件,好像世界上所有的艰难险阻在面对路明非地时候都选择了退避,他就是天命之子,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可是伴随着砰的一声,像素小人狂奔的那条笔直长廊就像是轰然合拢的金属大门那样猛地嵌合在一起,路明非甚至连唯一一次技能都没有使用,游戏就失败了。 “他妈这游戏是人玩的?”路明非朝着路鸣泽嚷嚷。 路鸣泽做出一脸委屈的模样,“这本来也不是游戏啊哥哥,这是命运,难道你命中注定要有一次大劫有一天会被天上落下来的死鸟砸中砸成脑震荡,命运还得先告诉你一声吗?” 光幕闪烁着消失了,路明非的手垂下来,游戏手柄落在地上。 他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也听到隐藏在克罗地亚狂想曲中的轰响,甚至都不用极目远眺就看到由两排巨木组成的高墙忽然凶猛地合在一起,薄薄的天光中被掀起一层那么厚的烟尘。 游戏中发生的一切也正发生在这个世界。 路明非的表情和眼神都没有多少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但很快他那种安静的表情就变得狰狞起来,狰狞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愤怒! 刺眼如汽灯的赤色黄金瞳悍然亮起在路鸣泽的面前,那个刚才还安静地坐在那里的男人忽然变得威严可怖,简直像是地狱走出又杀穿了天堂之后亡命人间的恶鬼。 撕裂的云端忽然闭合了,洒落的天光彻底消失,暴雨来临前那般的黑暗笼罩了这个世界,路明非双眼中赤色的黄金瞳几乎成了唯一的光源。 他缓缓地远离路鸣泽,那种颓然的暴怒正在慢慢消退。 路明非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他在为某种明白无助的情绪而愤怒,他憎恨无助的自己,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那种无助感就像恶鬼那样重新找到了他。 这个世界开始下一场黑色的雪,那场雪真是极尽哀荣,雪花如渡鸦的尾羽,漆黑且弯曲,每一片雪花其实都是已经彻底枯死的郁金香花瓣。就在游戏失败的那一刻,迷宫尽头天光下淡黄色的花田就腾起低矮的黑色火焰,那些其实不是火焰,而是死亡的气息,所有的郁金香都在死去,然后被狂烈的风卷起来去到天上。 每一片花瓣都黑得像是燃烧过的灰烬。 风中有灰烬的味道、郁金香仍盛开时留下的味道,还有风吹来的不知何处的血腥味。 还有一股淡淡地、很熟悉的、但怎么也记不清究竟是曾在哪里嗅到过的香味。 —— 路明非的牙齿间压抑着低声的吼叫,坐在两侧的恺撒和楚子航都被惊醒了,坐在内侧的恺撒立刻查看路明非的情况,坐在外侧的楚子航则起身去寻找空乘。 可那个仪态尽失的男人忽然睁开双眼,眼睛里仿佛流淌着炽烈的岩浆,岩浆的深处渲染着血一般的红。恺撒骤然和那双神魔般的瞳孔对视,只觉得似乎有刀锋悬挂在心脏之上! 路明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低头揉了揉眼,直到双目中黄金的色泽彻底褪去了,才重新抬起来头。 他的全身都被冷汗浸湿,额头上青筋暴跳。 就在那个由路鸣泽创造的梦境中的最后一秒,路明非意识到那股熟悉的香味究竟是什么。是夏弥身上的味道,是师妹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她也随着郁金香花田一起被灼烧成灰烬了。 “做了个噩梦。”路明非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恺撒低声解释。那对他来说确实算得上噩梦了。 “看出来了。”恺撒朝路明非点了点头,刚才那双如此暴烈的黄金瞳似乎还浮在眼前,仍旧有些心有余悸。 他们此刻正通过一架波音747-400大型客机从奥斯陆飞往中国,这趟航行注定不会平静,因为他们乘坐的是赫尔墨斯航空公司的航班。这家航空公司是学院的产业,绝大多数客户都是世界各地的混血种。今天这架飞机几乎满员,座无虚席,乘客们大多互相认识,他们穿着黑色的风衣,背上背着或者手上提着巨大的包和手提箱。每个人都在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空气中充斥着人声嘈杂的嗡鸣,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隐约流淌着淡淡的金色,恺撒甚至注意到坐在他们前座的那个挺拔的德国女人眼睛里的金色浓烈得简直像是汽灯照射的香槟! “猎人网站上龙王芬里厄的悬赏被发布后,超过二十个地壳运动监测机构的报告立刻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近十八年来地震频率较之前提升了超过三十倍,绝大多数地震的震源都在都市圈范围内。而在冰海残卷的记载中,芬里厄的王座是大地与高山,他是君王中掌握力量与土地的那一位,地震频发可能意味着那位君王正在复苏。”恺撒给路明非解释说。 上了飞机之后路明非很快就闭目养神了,恺撒和楚子航却做不到如此淡然,他们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像路明非那样直面过龙王级别的对手,任何一点情报都是弥足珍贵的。 “路先生?路先生?路明非先生,您有任何需要吗?”这时候楚子航已经叫来了年轻漂亮的空乘小姐,那显然是个矜持腼腆的丹麦姑娘,银色的头发像瀑布般洒下,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她是这趟航班最漂亮的空乘,从登机开始就引起了男人们的注意,可丹麦姑娘似乎也是紧跟时事的人,显然认识近些时日风头最盛的年轻屠龙英雄路明非,一路上对三人组都颇有照顾,这时候听闻楚子航先生说那位尊敬的路先生状态似乎有些不对,赶紧赶了过来。 路明非露出礼貌绅士的微笑。“麻烦你了,我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做了一个梦,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帮我倒一杯冰水吗?”路社长以前也是做过学生会主席的人物,虽然龙血社还只是一个新兴兄弟会,格调还没有培养起来,学生会却是老牌的贵族兄弟会,对女人、尤其是对漂亮女人的态度是检验学生会主席绅士风度的最重要标准之一。 冰水很快被送了过来,路明非把那杯加冰的矿泉水贴着自己的额头,沁骨的凉意迅速抚平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路明非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他就只能听见坚硬锋利如巨阙的机翼撕裂空气尖锐啸声了。路明非这时候才开始认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楚子航和恺撒都正借着座椅上方阅读灯的微弱光亮阅读一份诺玛传真过来的纸质任务档案,疑似龙王芬里厄的出现当然也引起了学院的重视,校董们派遣了强大的力量前往中国,对此中国的混血种们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却还是放开了对混血种出入境的管制。 在面对龙类的威胁的时候,人类之间的任何矛盾都会被搁置,因为这是两个文明、两个种族之间的战争,人与龙只有你死我活,活下来的那一方才有资格享受这个世界。 就读本科生中,卡塞尔学院组建了三支三人小队前往中国,分别是原本正在奥斯陆的路明非三人,第二支小队是留守学院的A级学员夏弥、诺诺、零,第三支小队的成员比较复杂,成员是曾经的学生会狗仔今天的龙血社中常侍芬格尔少侠、狮心会曾经的一号人物今天的副会长兰斯洛特和另一位狮心会副会长苏茜。 这么看来学生会大概真的是没落了,在这种任务中能拿得出手来的居然就只有恺撒一人。 不过想想也真有些不可思议,芬格尔这条废狗居然也在行动小组的名单之中,这就好像皇帝召集锦衣卫要秘密干掉魏忠贤,谁都知道魏忠贤的手下强者如云所以皇帝召集的必然是锦衣卫中一顶一的高手,沈炼卢剑星之流出现在高手们中间都不算稀奇,可皇帝陛下居然把探花郎钱谦益也塞进了里面,这就很有些耐人寻味了。 探花郎当然打不过魏忠贤麾下的鹰犬,也当不了卢剑星沈炼一流的队友,那就是惹了皇帝不高兴皇帝派他来送死的。 舷窗外是黑沉沉的云,已经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城市近在眼前,那就是天津。 猎人网站发名为“猎杀龙王芬里厄”的超高危任务,任务赏金为一亿美元,这个消息像是神从天上降下要淹没黄金时代的洪水,短短一天之内就席卷了整个世界。 那些始终藏在冰山下的大人物们纷纷苏醒了,他们的鹰犬嗅着龙的味道,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那样扑向那座如此古老的城市。路明非可以察觉到总有些目光注视着自己,那些目光就来自于那些大人物的鹰犬们。 可他正襟危坐,是要用笔直的脊梁来迎接命运洪流的撞击。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几乎淹没了奥斯陆,路明非从那场暴雨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机,有某个神正透过每一滴雨水在看着他,某种近似于嘲讽的笑声几乎要撕裂两个世界的边界传入他的耳中。 路鸣泽让路明非做出选择,这没什么好选的,极北之地就在那里,不会凭空不见,但这场明显是针对大地与山之王的动乱,路明非却没有理由不参加。 这似乎也正是那个藏在暴雨后的神所希望看到的,他甚至没有尝试阻止路明非离开那座城市。 但没关系,和师妹比起来,这个世界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