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开机甲真的超酷哎!》 1、角斗场 沃达星,角斗场内。 “杀了它!!! “上啊!!一号!!!” “撕碎她!!!” 阶梯看台上粗哑的嘶吼声不断响起,拥挤的人群中,又要数下过注的赌徒最为激动。他们爬满红血丝的双眼怒瞪,死死盯着圆形角斗场正上方的悬浮屏幕,眼角青筋都因为过于竭尽全力地呐喊而狰狞的鼓胀起来。 空气中,浓烈到散不去的血腥味、汗臭味、或者其他的异味,全部混杂在一起,刺激得人只是身处其中,就肾上腺素分泌,血脉愤张。 但在圆形的角斗场正中,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冷疑的肃杀气氛,仿佛寒冰中的冷焰,和周遭烈火烹油的喧嚣沸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场地中,一道瘦小身影,五只环形呈包围状的a级异兽,双方呈现出一种紧绷而诡异的对峙场景。而在不远处,则凌乱倒着四只血肉模糊的异兽。 它们的腹部不知道被什么武器破开,正在安静涌出黏稠湿热的鲜血,伤口附近的银灰色皮毛连同流出的肠子和碎肉一起,瘫在满是碎石的地上,被不断涌出的腥臭血液浸泡。 形似野狼却长着三只眼睛的异兽踌躇在原地,龇牙咧嘴,露出一口挂着肉沫和涎水的森白利齿,忌惮着敌人手中的“武器”,没有立刻冲上去。 这种狼形异兽并不是以体型著称的种族,即便如此,被它们包围住的身影也依然显得过分瘦弱矮小,踮起脚都够不到它们的牙齿,哪怕送到嘴边,它们都要低下头才能把那人吞吃入腹。 但就在刚才,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仅主动迎向最先扑向她的异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还硬生生拔下对方最锐利的两颗利齿,当作武器,一连将四只a级异兽开膛破肚。 a级异兽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智慧,它们能敏锐的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此刻难免有些退缩,但饿了太久,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只能冲着手握同类利齿的人类威胁,喉咙里发出嗡嗡的低吼声。 正上方巨大的立方体虚拟屏幕散发着充满科技感的莹白冷光,悬浮在半空,清晰呈现着地面上对峙的场景,角斗场的观众甚至可以看请地上凝着血的碎石和异兽的虹膜上放射状的纹络,纤毫毕现。 异兽浊黄竖瞳骤然一缩。 随意脚下发力,破烂衣衫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瞬间绷出肌肉的冷硬弧度,她两只手握着两颗利齿,腥臭的异兽血流了满手,随着她的发力,尚未疑固的鲜血迸溅开。 一阵灰尘扬起时,她已经到了正前方那只异兽身前。 刺鼻的臭味近在咫尺,沾着碎肉的一颗颗尖锐利齿也近在咫尺。 随意矮身,脚步一转,借着未卸尽的惯性,扬手就是一刺—— 噗嗤! 被她当作武器的足有两只手掌长的两颗兽齿同时、毫不留情地没入异兽脖颈,力道之大,a级异兽有力的四肢一折,向侧面轰然挪动一段距离。 “嗷--!!!” 一声凄厉兽吼响起,看台上的观众在一瞬失语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巨大声浪。 “好!!!” “杀了它!!!” “一号啊啊啊啊--!” 随意没有受到声浪丝毫的影响,在异兽因为疼痛下意识引颈哀嚎的时候,她手腕下压,带动着全身向下一沉,兽齿在血肉中撕扯穿行,划出一道狠厉的弧。 与此同时,另一只扑过来的异兽的爪子几乎擦着她鼻尖过去。 她一脚蹬开手下异兽疯狂转过来想要咬下她半个身子的嘴,借力毫不留恋地拔出武器,翻身躲开身后袭来的劲风,任由三只异兽撞成一团。 就连擦身而过的瞬间,她都不忘记狠划上两下,留下两道血肉外翻的狭长血口。 哪怕不能一击毙命,也绝对不放过任何一次进攻的机会。 场上沙石飞扬,另外两只因为距离较远所以迟了一步到达的异兽此时刚刚好扑到她落地的地方,四只利爪砸下,獠牙露出。 随意就地打滚,被劲风掀起的满地尖锐碎石在她裸露皮肤上蹭出细细密密血痕,血珠浸入破烂衣衫,一朵朵血花绽放,又立刻被灰尘覆盖。 她腰身用力,视线锁定两只异兽间的缝隙,一跃而起,反握兽齿匕首,攀岩一样,精准凿进右侧异兽的胸肋间,另一只手抓住它的皮毛,一拽一蹬,翻身骑到了它身上。 额前零散碎发掠过一双黝黑的眼,随意神色不动,有她两只手掌长的兽齿在她手中转动,变成尖端朝上,断裂的根部朝下,在一旁的另一只异兽即将撕咬过来之前,她双手一并,冲着身下异兽的两节脊椎连接处猛地全力砸下! 轰—— 脊柱间的中枢神经支配身体和四肢感觉及运动反射的作用,就算是a级的异兽,也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头断折摩擦声后,四肢弯折,轰然瘫倒在地。 撕咬过来的那只异兽倒是没扑空,锋利的爪子只是带着破空声擦过去,就在随意的手臂、腰侧和大腿留下了三道血痕,跟切豆腐一样轻松。不难想象,如果这一爪全部落到实处,随意现在已经被分成几段,成为异兽的盘中餐了。 但是紧接着,这只正准备给予她致命一击的异兽就被倒地的异兽一砸一绊,收不住冲势,随着惯性向前翻滚去。 因为体型巨大,那一扑也是奔着咬掉那个可恶人类半个身子的念头用了全力,现在它不仅上下两排牙齿重重合上,而且一直撞到角斗场的钢铁围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后才堪堪停住,却也挣扎着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了。 说起来漫长,但其实从随意动手到现在,都不过电光火石间。观众只能看到有道瘦弱的身影腾挪,在一连串毫不停滞的动作后,沙尘弥漫,鲜血泼洒,a级异兽的哀嚎与轰鸣巨响此起彼伏。 等他们回过神来仔细一看空中屏幕,场中还站着的只剩下一道单薄人影和三只被凌厉杀意吓住,不敢再上前的异兽。 其中一只脖颈间还有一个弧形的狰狞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将它脚下那一片场地的沙土都染成了红褐色。 没有人怀疑,如果她手中的武器不是兽齿,而是一把足够长足够锋利的大刀,那只异兽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 随意向上抛起两颗兽齿,反手接住,动了动手肘,缓解刚刚全力砸击后被反作用力震得酸麻的手臂。 还有两只半…… 她漆黑的眸看向不远处因为她抛接兽齿的动作而呈现戒备状态,背部拱起,利爪不安地划着地面的异兽。 她自然也没有错过它们发出威胁的喉音时下意识后退的动作。 此时,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彻底反转! 随意的攻击节奏也在这个瞬间变了。 从仿佛被逼到绝境的亡命之徒破釜沉舟式的以伤换伤,变得更加精准冷静。 她的动作依然果断,每一次挥舞起武器都会带出一蓬蓬腥臭兽血,周身凶戾丝毫不减,但是在可选择的情况下,她宁愿多狼狈闪躲几次,也尽可能减少自身受伤的次数或程度。 可与此同时,她又毫不心软的用自己做诱饵,诱导着异兽们自相残杀。 角斗场视野最好的独立包厢内,有高高在上的谈笑声响起。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一号?的确名不虚传。” “说了是场好戏,你还不信。这战斗意识,怎么样?我几年前来沃达星看过一场,那时候,她可连一只d级星兽都勉强应付,最后剩一口气被抬下去的,这才过了多久?啧啧啧,霍老板,她这是已经分化成alpha了?” 被称呼为霍老板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 “您的意思是——她还没分化?”先开口的那人摇晃酒杯的动作停住了,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还没分化就能轻松解决a级星兽……”他表情复杂,不知是该惊讶还是该可惜。 信息素分化除了会作为第二性别,影响到人的生理和择偶,更为重要的是,分化后,那个人的精神力会迎来最大的一次突破,然后定级。 分化前的精神力并不稳定,波动很大,仪器只能测出一个大概的区间,而且误差也很大,其中不乏峰值能达到a级,分化后却是b级精神力的情况。当然,也不乏有人逆袭成功,分化后从c级直升a级的可能。 但是根据历年来研究数据表明,十五六岁是最普遍的分化时间,也是一个临界点,在此之后,分化时间越晚,分化后的精神力涨幅越低,精神力等级越低。 与之相反,联邦历史上一些赫赫有名的天才人物,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分化了。 有人寻思着她虽然可惜,但是实打实的实力摆在这里,依然忍不住试探道:“这人霍老板当真不准备卖出手?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霍老板,也正是角斗场肯后的主人,闻言看他一眼,笑意淡了些:“她的命,有人要了。” 包厢内众人都是人精,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当下齐齐噤声。 包厢内不露面的一小部分观众目露赞赏和可惜,看台上的观众们可没那么多心思。他们绝大部分都在开场前下了赌注,此时无论输赢,一个个愈发情绪高涨至癫狂,嘶吼呐喊声比异兽的咆哮还要吓人。 这里是角斗场,是混乱之星沃达星的角斗场,是赌徒和追求刺激者的天堂。 他们只能看到黑发黑眸的少女在凶兽的獠牙和利爪间战斗,仿佛是在死神的刀刃上起舞。 鲜血与厮杀,哀嚎和杀戮,这些才是最能刺激他们的肾上腺素的东西。 即使那个在异兽庞大身躯前显得格外削瘦的少女,每每在千钧一发时都能够有惊无险的躲开,然后给予猎物最冷漠厉的反击;即使她能够手撕他们任何一个人,这也并不妨碍他们因为巨大的视觉冲击而兴奋到战栗。 很快,脖子上有伤的那只a级异兽最先撑不住,在追逐中不甘地倒下,剩下的两只异兽也已经伤痕累累,就算满眼狂怒想要和敌人同归于尽,也完全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随意面无表情地手起兽齿落,一个个补刀,等确定场内除了她无一活物,才随手蹭掉糊到眼睛上的血,抬起头,半眯着眸看向上空明亮的屏幕。 带着电流感的合成机械声适时地响起—— “角斗结束,胜利者,一号。” 即便是全场立体环绕的通报,也完全挡不住四面八方看台上响起的狂热声浪。 有欢呼,但更多的是咒骂。 虽然随意能在角斗场活到现在,就足以证明她的实力,但是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追逐刺激感的人,总难免有人不信邪,每场都有一部分人会压她输。 今天这场角斗又比较特殊,她的对手竟然是七只a级异兽,别说压她胜了,甚至还有人开了新的盘,下注赌她能在场上活多长时间的。一比二十的赔率,足够让有些人失去理智,恨不得自己冲上来和她打一架了。 但是结果已然落定,胜利者是场上唯一的人类。 2、战利品 沃达星的角斗场有两种角斗,一种是人跟人,一种是人跟异兽。如果是前者,只要不是供有钱人点单的特殊的生死局,昏迷、失去行动力都会被系统判作失败,最后是死是活的概率对半开,全看遇到的对手会不会大发善心。 而后者,就是完全无需质疑的生死厮杀了。被放进来的异兽往往会提前饿上好几天,对于场内双方,都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杀死对方,要么被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沃达星环境恶劣,除了个别自然选择后剩下来的异兽族群,就连这些适应力强大的a级异兽也无法生存,角斗场内的异兽都是从其它星球捕捉走私进来的,价格不菲。所以人.兽角斗的场次很少,同时票价高,赌注赔率也高。 角斗场内有两个门,角斗双方从两个相对而开的门进入后,精密的金属门就会落下,和环状的围墙严丝合缝的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封闭的圆形战场。直到分出胜负,胜者进入的那扇大门才会重新开启。 正常情况下,除非胜者也已经撑不住了,重伤倒地,只能等着工作人员把他们抬下去,不然但凡还能行动的,都会第一时间往唯一的出口去,想要赶紧离开这个要命的鬼地方。 随意没有站在这里听一群赌红了眼的野兽狂吠的兴趣,但她也没急着走。她虽然不认识今天这种异兽是什么品种,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判断出异兽身上哪些东西更值钱。 从毫无起伏的机械声宣布胜利开始,她就在埋头苦干。 拔牙,剥皮,随意略有些可惜的看着异兽的利爪,锋利是锋利,但她没有趁手的工具处理,强行掰下来费力不说,还太短了些,不容易出手。不像又长又锋利的兽齿,随便打磨打磨就是一件能卖上好价钱的趁手武器。 角斗场内的工作人员等不到人出来,一进场,就看到仿佛从血池子里刚爬出来的少女蹲在一只异兽尸体前,身边铺着一张整个剥下的皮毛,还带着战斗留下的缺口的皮毛上面还横七竖八躺着几颗兽齿。 她手下的动作格外熟练利落,已经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手指拽着被划开的异兽皮毛的边缘,一边向上揭,另一只手一边用兽齿沿着皮肉连接处分割,粘调的血水则随着她抬起的手臂,沿着苍白皮肤下淡青血管的脉络蜿蜒汇聚在腕骨、手肘等转折处,串珠般滴落。 虽然看不请她的神情,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认真专注的态度。 工作人员表现得都挺淡定,他们在这里工作那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虽然还是会感到一阵阵寒意往天灵盖上窜,但也早就习惯了这位可怕的一号收割战利品的行为。 其实按理来说,异兽的尸体属于角斗场所有,轮不到她随便拿。但是这件事就连上头管事的负责人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犯不着上赶着去管闲事。 就算这群选手进了角斗场之后和异兽也没什么区别,死了就死了,但是总有那么些狠角色,连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见了恨不得绕着走。而眼前这个人形凶兽一样的少女,更是不能招惹之最。 万一被她心情不好杀了,角斗场的高层会选择站在一个普通员工身后,还是站在一个常胜擂主身后,这完全是道不需要动脑子的送分题。 刚好今天值班的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一边暗自咬牙在心里骂一声倒霉,一边上前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顺便委婉地劝人赶紧退场。 “咳,那个,这里等下还有角斗赛,要不然我们先把这几头风狼兽给您收起来,到后面休息区您在慢慢……收拾?” “是的是的,休息区工具也齐全,还有工作人员可以帮忙。您的伤应该也需要处理一下吧?” 随意停下动作,抬起手臂蹭了下眼睛,腥臭的兽血打湿了她额头前的碎发还有眼睫,有些影响视线。 “……嗯。” 她从蹲着的姿势站起身,反应很慢地应声,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沙哑又平淡,不带一丝起伏。 工作人员如释重负般悄悄松了口气。 * 沃达星是一颗矛盾至极的星球,就像这座巨大的角斗场一样。 最原始野蛮的画面和先进的科技相碰撞,明明场地中血肉横飞,烟尘四起,看台上也都是几乎癫狂的看客,但是无论是围住整个场地的肉眼看不出丝毫接缝的金属墙面,还是半空中高悬的泛着银蓝冷光的立方体悬浮屏幕,都展现着文明碰撞出的矛盾感。 沃达星角斗场并不只有这么一个场地。 从上方俯瞰,它整体呈内外两层的环形,内层就是随意现在站着的中央角斗场,最大,最危险,也最昂贵。外层则环绕分布着一个个较小的圆,像是一条首尾串连完美的珍珠项链,包围着内层的圆环。 这条项链上的每一颗珠子都是一个房间,里面有角斗的擂台和观众席,场地不大不小,不需要屏幕转播也能看清全场,正此起彼伏地上演着同样的厮杀剧目。 公共休息区里,即将上场的又或者刚刚得胜归来的人,都忌惮而畏惧地看着从中央角斗场中浑身是血走出的单薄身影,原本嘈杂的休息区跟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声音和画面都在一瞬间停顿住。 随意目不斜视,径直走入她的专属休息室。 休息室的空间不是很大,四方的狭窄空间里只放了一个简陋的木板床,一个圆盘形状的机器,但是也比外面满是异味的环境要好很多。 随意站到房间角落处圆盘机器的上面,机器“滴”地一声响,一道白色光幕旋转着升起,将她整个遮挡住。当光幕逐渐转为暗红后,就一圈圈逐渐变矮,被随意脚下轮盘内外圈之间的缝隙给吞噬,直到彻底消失。 这时,随意身上混杂着沙砾灰尘的血污也通通消失,只留下破烂的衣衫和满身大大小小的伤口。 说是可以处理伤口,但是即使是作为胜利者,也只有一小支手指粗细的止血剂,还有一支同样大小的不知道被稀释了多少倍的修复剂。 看医生?这种稀缺资源,自己去找去。至于找到后,会不会被沃达星的医生们顺手摘掉些器官或者内脏,那就全看你开的价钱够不够高,或者看你背后靠山的拳头硬不硬了。 角斗场不会善良到给每个人提供一次性注射器,稳稳握着在大部分情况下能够救回一口气的两支珍贵药剂,随意坐在木板床上,也不在意床板上残留着已经完全干涸的陈旧血迹,低头看了眼手臂和腰腿上的狭长伤口。 这种异兽的爪子虽然没毒,但是异常锋利,伤口处的那一条血肉都被带钩的爪子给勾走,即使刚刚清理了身上的血污,也一直在往外不停地流血,眼见着就要再一次浸透衣服流到床上。 她咬住药剂封口,用力一拽,然后吐掉封口的塞子,头一仰,直接喝了下去。 没有注射器,那就只能口服。 味道诡异的液体从喉管滑下,流径的地方涌上了一阵阵灼烧的刺痛感,随意强压下翻滚上涌的酸水和反胃的冲动,脸色更白了几分,跟纸糊的一样。 止血剂和修复剂都是注射进血管,才能最快的见效,口服不仅难受,而且药效发挥的也慢。 随意从上衣衣摆的裂口处扯下几条布条,把伤口处紧紧裹住,简单包扎起来,用物理方式减少血流速度,以免在药剂发挥作用前就因为失血过多晕死过去。 十几分钟后,等药剂渐渐起效,伤口处不再有血流不止的感觉,随意再一次踏进了用于清洁的机器圆盘内。她安静地看着光幕消失,穿上放在床板角落的早上来得时候就提前脱下的长外套,扣子一扣,伤口和已经变成了披在身上的布条的衣服都被严平实实挡住。 随意打开私人休息室的门走出去,新一轮的角斗已经开始,公共休息区上少了很多人,只有零星痛苦呻.吟的伤员和视若无睹的工作人员。 随意视线扫过角落阴影处一个挨一个躺着的人,他们已经失去了意识,让人一眼看过去,甚至辨别不出是一排活人还是一具具尸体。他们都被灌了药剂,但是至于能不能熬过去,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没撑下来,那也没什么。沃达星最不缺的就是处理尸体的地方,在一些暗巷里,甚至还形成了与死人相关的完整的产业链。 见到随意出来,原本正聚在一起聊着轮班后去哪里消遣的工作人员顿时止住声音,其中一个人主动迎上来,手里还抱着一个染血的大包裹。 “风狼兽的尸体都给您收拾好了,皮毛牙齿爪子都在这……您要不要数数看?” 他本来因为押了一号继续保持连胜的神话而大赚一笔,这才勉强接下给她送东西的差事,对随意的态度也多了几分热情,但是这份热情却在对上少女漆黑瞳仁之时瞬间熄灭。 他仿佛被异兽盯住了一样,脊背猛地一寒,语气也越来越轻,细听之下,尾音还带着些颤抖。 “不用。”随意轻松扛起有她半个身子高的战利品,淡声道,“谢谢。” 第一次和传说中的一号近距离接触还被吓了一跳的工作人员:“……不、不用谢?” 天知道,沃达星上可从来没有礼貌和道谢的好习惯,他们更喜欢问候对方的家人。 异兽的肉和骨头虽然也能卖出去,但是东西太多,随意没有空间纽,不方便搬走。而且沃达星上虽然环境恶劣到连异兽都生存困难,但也是有成群的异兽族群存在的,这也是绝大多数人们食用肉类的唯一来源。那些异兽大多体型庞大,一只就足够一家人吃上好几个月,所以在沃达星,普通的异兽肉并不值钱。 随意认不得这次长了三只眼的狼型异兽的种类,也没有去尝试一下好不好吃的兴趣,再加上她这次收获颇丰,也就不去惦记着那些骨肉了。 3、沃达星 走出角斗场的大门,入目的就是一片昏暗的世界。 随意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圆形的怀表,古铜色的怀表上系着一根黑色的皮质挂绳,透明表盘下,是三根会嘎达嘎达转动的指针。 她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明明正应该是一天中天色最明亮的时候,但是抬眼看去却只有满目的灰黄色。 沃达量是一颗无光的星球,也是逃犯和流浪者聚集的不受管辖的混乱之地,整个星球上,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外来者,只有一小部分是从出生就在这里生活的人。 沃达星的附近没有可以提供光热的恒星存在,有的只是连绵数百里的陨石带和无处不在的可怕辐射。据说,陨石带中还藏着危险至极的空间乱流和风暴,可以将星舰和异兽轻易地撕成粉末。 而沃达星上,则是无边无际的风沙和仅有的几种适应了这里恶劣环境和辐射污染的异兽族群。这里没有四季,只有短暂的无风期和漫长且不固定的风期,风期时,龙卷风和沙坐暴随处可见,连体型庞大的异兽也只能在自然的威势下艰难求生。 在这种环境下,人类的活动地被迫圈在了一个半圆的碗状能量防护罩内。防护罩可以有效的抵御潜藏在黑暗中的异兽、风沙和辐射,还可以削减外界恐怖的昼夜温差,将聚集地的温度维持在一个人类能够生存的范围内,并且通过模拟光照器,来划分出昼夜。 如果没有它的存在,想来到现在沃达星也依然会是一颗无人的荒星。 现在正处于风期,流动的沙尘遮住了防护罩,几乎透明的防护罩所散发出的原本就格外单薄的冷白光线也被覆盖,在聚集地内投下灰黄色的昏暗阴影。 即使是正午,也如同黑夜将至。 而在沃达星,一年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都是这样的情景。 防护罩围出的地上空间有限,人类只能将视线转向地下。地下的温差相比地上更适合人类生存,发展到后来,沃达星主要的生活区和活动区域都渐渐转移到了地下,留在地面上的,只有一些大型建筑,又或者是用得起独立防护罩的几个大型势力的高层,他们将地上空间瓜分地干干净净。 即使地面上也没有阳光,防护罩外全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欲择人而噬的黑暗,但是如果运气好,遇到一个没有风沙的夜晚,却可以透过近乎透明的罩壁,看到从不知多少光年外穿越而来的遥远星光。 也因此,虽然地面上的温度经过防护罩调节后也依然是白天炎热,夜晚严寒,昼夜温差很大,但是仍令长期生活在地下城的人们趋之若鹜。 作为标志性建筑的角斗场当然坐落在地面上,场内的灯光也向来开得很亮,随意每次从里面出来,站在昏暗的街道上,都有一种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的恍惚感。 这种感觉很矛盾。就像是眼前空寂无人的街道和身后连厚重的钢铁大门也挡不住的声浪,也像是随处可见的属于旧日落后文明的断壁残垣和一座座被独立防护罩围住的冷硬金属建筑,仿佛有两个不同的时间在这里停滞、扭曲、交融碰撞,最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随意拉上外套宽大的帽子,加快脚步走进了角斗场外通向地下城的通道里。 蛇蜓曲折的地下通道中,阶梯一路旋转向深处,每隔一段距离的墙壁上都伸出一个巴掌大的托台,上面安装着路灯。但是路灯里装的并不是灯芯,而是一小块可以燃烧很久的特殊金属。金属上燃烧的火苗明明灭灭,泛着各种颜色混杂后浑浊的光,勉强可以照出随意脚下阶梯的形态。 这种金属,纯度越高,杂色越少,燃烧的火焰越接近从其它星球流亡过来的外来者所说的阳光的颜色。随意没见过,但听说,那是一种有些淡,亮度和纯度却很高的灿金色。 高纯度的特殊金属可燃烧时间更短,价格也更高昂,在沃达星上,一般人家里常用的照明设施依然是掺杂着许多杂质的金属灯。 通道尽头就是沃达星的地下城,也是人类真正的聚集地。还隔着一段距离,随意就听见了从空气中传递来的嘈杂人声,闻到了熟悉的奇怪气味。 泥土、金属、铁锈、汗水、鲜血,黑暗角落中腐朽的尸骨…… 斑驳混杂。 随意站在路灯旁,拽了下漆黑的帽檐。以偏灰的蓝色、青色为主色调的黯淡光源下,帽檐投下的阴影将她的脸完完全全地遮挡住,只有握着战利品袋口的手露在外面。 指节纤细,皮肤苍白,再加上完全没有被撑起来、空荡荡的斗蓬一样的长外套,任谁看过去,都能猜到帽子下的人年纪不大,而且貌似瘦小好欺负。但是常住在通道口的人只是一看到那身打扮,就立刻移开了视线。 刚来到这边还不太熟悉情况的人,也在看到她手中被腥臭的兽血浸透,几乎变成了一个血色包裹的战利品时,忌惮地压下了眼中的贪婪。 随意忽略周围暗藏着各异情绪的注视,一路半点不停顿地走去交易特殊货物的黑市。 角斗场内的异兽大部分都是从外界运进来的,属于稀罕货,身上的东西也值钱。 随意走到常待的一个巷子,见没被别人提前占去,她复抬起头,漆黑的眼珠不动声色地把四周扫视一圈,才坐到巷口阴影中,把装着兽皮和爪牙的包裹摊开,瞬间吸引来了无数窥探的视线。 随意常来这里脱手战利品,不长眼的家伙都被她收拾了个遍,再加上她摆出来的东西都是从沃达星外面来的稀罕物,一向收摊的很快。 沃达星上虽然有流通的独立货币,也有大型势力在试图管辖,但是黑市中的货币流通依然很混乱,大部分情况下,人们都会选择以物易物。 随意也是。 除了可以作为硬通货的能源石,她的交易选项还包括特殊的合金金属,和一些稀奇古怪的配件材料。 东西很快交换完,拎着比刚开始的时候缩水太多的包裹,随意离开了黑市。 她习惯性地绕了几条岔路,沿着和之前几次不同的新路线回家。 她住在一个很深的巷子里,巷子里很暗,地面也坑坑洼洼不平整,随意走起来却如履平地,速度甚至还加快了几分。 进门,落锁,随意直奔她的工作台。 这里与其说是居住的房子,倒不如说是一个被杂物堆满的仓库。 室内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一直顶到天花板的货柜架,每个架子都是斑斑驳驳的样子,新拼接上的银色金属条两端,可能固定着已经锈蚀修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底板,甚至可以清楚的数出来是由多少块金属边角料拼凑出来的——毕竟它们的颜色和材质肉眼可见的不统一。 架子上放满了各种细碎零件和矿石,地上则是较大的废弃机械。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收来的,有些已经被拆卸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空壳,有些还堆积在一起,让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 室内只有这么一层四四方方的空间,虽然能看出分区收拾过的痕迹,但是东西太多太杂,一眼看过去依然会觉得无处下脚。 左上角用老旧的机器装置圈出了一个工作区,里面放着一个长桌,桌面上是做到一半的混搭风格装置。工作区旁边是生活区域,主要的标志物是贴着墙角放的一张单人床。 将今天的收获铺到工作台上,按开台灯,一个个细看了一遍,随意才满意地关上昂贵的能源灯,踩着梯子,点亮挂在屋顶上的泛着杂色的金属灯。 她走到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圆桶,一个箱子。 随意脱掉漆黑的长外套,打开桶盖,把染了血的外套放进圆桶里,再低头看看身上碎布一样的衣服,皱眉。 破成这样,已经不能再穿了。 她按下桶盖上的按钮,一声“咔哒”的上锁声后,圆桶开启自动清洗功能。 随意接着脱掉上衣,面不改色地撕开和血肉粘连的布条,检查腰腹上最重的那道伤口。 修复药剂虽然水了点,但是还是有用的,那三道原本狰狞可怖的伤口已经肉眼可见的在好转。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处因为撕扯而流出的血,随意从箱子里拿出干净衣服换上,这才逐渐放松了绷紧的肌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紧张的生死战,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无一不让她处于一种精神紧绷的状态。 现在一放松下来,疲乏感混着冷意袭来。 随意喝掉早上剩下的半支快过期的营养液,感觉因饥饿而抽搐的胃部轻松了些,才忍住继续进食的冲动,关灯,摸黑爬上床,躺平。 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劳,但是精神却莫名的亢奋,一点都不想睡觉。 随意的夜视能力很好,视觉的明暗适应都很快,她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老旧的单人床上,看着天花板,整个人放空。 她想起自己明天就十七岁了,却还没有分化。 她想起了随江。 从她有记忆以来,就已经在沃达星上生活了,身边的大人只有随江。 但是他不让她喊他父亲。 随意当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懂很多事情,就执着地追问他为什么。 正在修理一个机器的男人刚熬了两个通宵,半长的头发很久没打理,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显得很邋遢。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还没桌子高却一脸倔强故作成熟的小萝卜头,打了个哈欠,声音沙哑,语调随意:“我不是你父亲,也不知道你父母是谁。捡到你的地方是联邦境内的b214星,当时打仗打得挺凶,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至于为什么把你捡回来……” 随江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是你自己命够硬,都快被活埋了,还能哭得那么大声,生怕星兽听不到。我也是倒霉,受了伤,躲那儿了。” 随意看着他,一头自然卷的深蓝近乎黑色的凌乱头发,深刻立体的五官线条,同色的墨蓝瞳孔。 再偏头看向放在地上的一个机器,机器光滑的金属表面上映照出她的样子。黑发黑眸,具是纯粹到仿佛没有杂质的漆黑。 这让随意再清晰不过的认识到,她是他从其它星球捡回来的战争遗孤。 如果换成别人,可能会试图瞒着孩子,不告诉她的身世来历,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但是随江不。 他不在乎小时候的随意能听懂多少,也不在乎会不会给她留下什么心理创伤,关于随意的事情,只要她问,只要他知道,从来不瞒她。 虽然他知道的也不多。 随意其实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但是他拒绝接受这个称呼拒绝地太干脆,她就有些犯倔,憋着口气不肯再喊爹,也不肯再喊别的称呼。 随江也不在意,反正平常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不管有没有主语也都只能是和对方说话。 随江从来不觉得两人是父女,他一个单身许多年的beta,也不会养孩子,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多少有些奇怪。有点亦师亦友的感觉,又像是两个同样孤独的个体碰巧遇到了一起,干脆搭个伙过日子。 就像随意当初被绑走,卖进了角斗场,随江找到她的时候,随意刚刚死里逃生,正带着满身伤口躺在黑暗的角落里,等着死亡的来临。 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到了熟悉的床上。 随江坐在她旁边,给她喂了一支营养液,额前自然弯曲的墨蓝色的发丝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一层凌乱阴影。 “不错,还活着。”他很真心诚意地夸赞了一句,也没有安抚刚直面黑暗的小孩子脆弱心灵的意思,下一句话就话锋一转,“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让你选择。” “第一种,我把你从角斗场赎回来,然后继续教你修理机械,等我不在了,你就接我的班,老实待在这。” “第二种,留在角斗场,变强。等你足够强,不会被欺负了,是留在沃达星,还是离开,去哪都随你。” 随江认真地列举出两个选择,把选择权完全交给随意,语气里却莫名的带着些笃定。他仿佛已经知道随意会怎么选择般,一双墨蓝色的眼眸在深刻眉骨的投影下格外深邃,此时正深深凝视着她。 随意平躺着,身上的伤在修复剂的治疗下已经愈合,她却还是使不上力气,只感觉每一处肌肉都在不停颤抖。 她的大脑却很清醒。 沃达星进来容易出去难,就算她付得起出去的代价,没有自保能力,也无处可去。 联邦? 一个没有身份的战争遗孤,每场战争后都会产生无数这种人,他们就像宇宙中的尘埃般微茫不起眼。如果自身又没有价值,即使随江口中的联邦和沃达星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但是随意依然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想那个庞大的存在。 “我选第二种。”随意漆黑的眼睛迎向随江的视线,声音沙哑而坚定。 明明被驱赶到场中厮杀时她还满心压抑不住的对死亡的恐惧,明明骨头断裂、鲜血喷溅的痛苦还烙印在脑海中,只要一回想,疼痛就会沿着神经传递向各处,引发阵阵应激的战栗,但是她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就斩钉截铁地做出了选择。 其实对她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个很难的抉择,甚至都不算是选择题。 沃达星并不是一个能够给人归属感的地方。这里只有风沙、混乱,以及没有边际的黑暗。 随意在这里长大、生活,她没有见过阳光,也想象不出蓝天白云下所有人都笑容友善的和平世界。一个从未见过光明的人或许无所谓在一日复一日无尽的黑暗中前行,但随江见过。 于是,她也想亲眼见一见随江口中充满了温暖而灿烂的阳光的世界。 4、摇光 随意一觉睡醒已经入夜——虽然沃达星上的昼夜其实没什么区别。 随意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她做了许多零零碎碎的梦,一个又一个场景跟走马灯一样晃过去,已经去世好几年的人和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接连在梦中出现,她一靠近,又都像水面的倒影一样破碎消失。 随意在床上翻了个身,不想起来,但是腹部传来的阵阵空虚又催促着她赶紧补充能量。 一场不太好的睡眠真的很耗费体力。 随意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时间,爬起来,下床,摸黑打开工作时才舍得开的小台灯,一手拿着光晕柔和的能源灯,一手从工作台旁边抽出一块板子。随意重新坐回到床上,把板子上安装的支架撑开,就成了一个床上小桌。 她小心拿出了上午卖完东西后去取的一小块蛋糕。 虽然沃达星上有些异兽种群的肉可以加热后食用,但是味道难以下咽不说,还被辐射污染过,食用后那些辐射会在人体中积累,只有连过了保质期的营养液都吃不起的人才会把异兽肉当成主食,每天都吃。 沃达星不适合植物生长,放眼看去,连绿色的杂草都没有,蔬果远比肉类和营养液值钱。像奶油蛋糕这种东西,更是毫无疑问地属于从外界来的奢侈品,只有地上的富人区能见到。 就眼前这半个巴掌大的一小块蛋糕,还是随意提前半个月就下了订单,斥重金买到的。 把蛋糕工工整整摆到小桌子正中间,再把一支珍藏的混合水果味营养液倒进杯子里,随意盯着营养液包装袋上残留的液体,到底忍住了找水冲刷一遍的冲动。 其实她穷起来的时候,也不是没干过营养液兑水,一支当三支吃的事,但是今天不一样。 按随江的说法,那就是生日的仪式感必须有。 随意的生日就是随江捡到她的日子,八月十五,据说在联邦是个很好的日子。 她也无所谓自己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如果每个生日都能有蛋糕吃,那她其实很愿意天天过生日。 象征性地闭眼许了个愿,随意按掉台灯,再打开,就算是吹过蜡烛了。流程走一遍,时间也刚好过了零点。 随意小口吃完盘子里的蛋糕,等奶油的甜味在舌尖扩散后渐渐变淡、消失,她摸了摸毫无饱腹感的肚子,端起装了一整支营养液的杯子,一口喝下去大半杯。 有点甜,还有点酸。 肚子立刻就不叫了。 * 生日过完,随意握着台灯,绕过顶天立地的架子,走到凌乱的堆在地上,占了相当一部分地面空间的废弃机械前,熟练地把靠角落的那堆东西收拾到旁边,清理出了一块空地。 她蹲在地上折腾了一会儿,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嚓”声,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多出一道缝隙。缝隙渐渐张开,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矩形洞口,站在洞口边沿处,可以看到向下延伸的阶梯。 沃达星的主要居住地都分布在地下,这也方便了很多人偷挖地下室。 这种地下室的保密性并不好,毕竟只要有工具,谁都可以挖,说不定哪次挖着挖着就挖通了别人家的地下室。 基于这种情况,有些人还会专门从事这种挖宝行业。而且因为地下被挖空,在沃达星的地下城,走在路上时突然遇到地面塌陷以至于重伤或者丧命的情况也很常见。 事实上,地下城中许多纵横交错的暗巷正是这么衍生出来的。 随意家的地下室里堆得都是已经报废的机械,而且是已经被拆卸掉可用部分,彻底被榨干了利用价值的机械垃圾。长年累月积攒下来,在这里堆成了垃圾山,就算是挖宝的人闯进来了,也得骂骂咧咧地空手离开。 由于居住空间有限,沃达星上的大多数垃圾都要集中到清理站再统一运送到防护罩外。清理站的人冒着生命危险离开防护罩,也不可能免费做慈善,所以所有的垃圾都要称重收费进行清理。随意身前这些又重又没有价值的东西,哪怕白送都没人愿意要。 随意平常都是屋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才会收拾一波垃圾堆到地下室,等这里也快满了,再联系垃圾处理站的人,集中打包清理,最后由他们丢到防护罩外。 每次清理地下室垃圾山的费用,对随意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所幸地下室够大,能堆放不少垃圾,一年也就清理个一两次。 随意对地下室的保密程度心里有数,她也就没想不开,在这里藏什么东西,但是在有些时候,一个封闭宽敞的场地,对她来说格外的重要。 随意一只手伸进口袋,拿出了口袋里的硬物。 细细的金属链子缠绕在还残留着细碎伤口的苍白手指上,坠子则落在掌心。 坠子的造型很简单。两个立体交错的圆环,中间是一颗恍若悬空的银色四芒星。 随意攥着坠子,集中精神,她眼睫一颤,银色四芒星骤然亮起,银蓝交织的光芒闪过,刚刚清理过没几天的空阔的地下室中突然多出一个巨大的类人形存在,室内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到,随意还是忍不住地被眼前的景象摄住全部心神,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巨大的人型机甲安静的伫立着,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完美。 它通体都是无暇的银白色,最外层泛着稀有金属独有的光泽,而在关节连接处,则分布着一道道蓝色的线条,交织缠绕,勾勒出图腾似的纹路。 比起战争机器,它更像是一件力与美结合到极致的艺术品。 但是早已熟记随江对它的分析笔记的随意知道,这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大杀器。 背后隐藏式的飞行光翼、藏匿在各处的浮游发射器、腰间可以化作光刃的手柄…… 摇光。 随江一直到去世前,才松口告诉随意它的存在。 他说,这是她那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给她留下的礼物,它叫摇光。 他说这是联邦的传说里一颗很古老的星星的名字。 随意连联邦近代的历史都不太清楚,更别提那些要追溯到大宇宙时代之前的传说了。 但是她在见到摇光的第一眼,一向平静无波的心当场被山崩海啸淹没,十几年来第一次因心神的巨大震撼而战栗。 人型机甲,人类在宇宙中拥有话语权的基础,也是人类科技文明的最高结晶。 以随意的实力,就算在沃达星,本来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一支营养剂恨不得分三顿吃,但是她除了自己,还得养这么一个大家伙。 不止是沃达星,放眼全宇宙,高纯度能源石都是极为珍贵的硬通货。光是为了填满摇光空荡荡的能量舱,都足够随意奋斗好几年的。 随意只在两年前,实在没忍住,才跟着狩猎队伍离开保护罩,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尝试着启动了一下。 结果就是,不仅辛苦攒起来的能量条瞬间被吞了一大半,还因为她完全不会驾驶机甲,最后驾驶舱都没爬进去不说,甚至因为尝试时弄出来的动静太大吸引来了强大的异兽,险些让她丧命于黑暗的风沙中。 随意举着能源灯,仰头看着机甲未启动时黯淡的眼睛:“很快,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摇光仍然安静地伫立着,流线型的身体轮廓上游掠过金属质感的锐利光泽。 随意过足了眼瘾,才把摇光重新收进专属的机甲纽内,握在掌心,沿着楼梯离开地下室,爬上床,一夜无梦。 * 随意说得很快,真的是很快。 随江有给她留下一些东西,里面就有一枚空间纽。随意之前不怎么用得上,也担心惹来觊觎,平添麻烦,就一直压箱底放着。 现在则刚刚好。 她早在定下离开的时间后,就在有计划的提前做准备。 随意一睡醒,就翻箱倒柜,收拾东西。 联邦的流通货币和沃达星上的不一样,但是沃达星鱼龙混杂,可以在黑市里交换到一些联邦货币。 随意盘膝坐在床上,身前的木板床上零散地放着些东西。 联邦货币、营养液、几块能源石、一盏灯、一个怀表、两把匕首、几件衣服和一套日常用品。 这是随意的全部家当。 旁边,是一个老旧的木箱子。打开,里面工工整整的放着几个本子,还有一叠已经卷边泛黄了的纸张。 这些是随江留下的笔记,也是随意对外界所有认知的来源。 箱子里面空间很大,随意就把衣服垫在本子上,再把床上的东西转移到箱子里,最后塞进去一个工具箱,扣上锁,收进一枚戒指造型的空间纽里。 随意将深蓝近黑的戒指套进小指,原本大了一圈的指环瞬间收缩,微凉的触感完美贴合住她的手指。 随意穿上黑色的长外套,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这个被各种废弃的机械和零件塞满的房子。 她并不打算卖掉这里,但是这一走,注定很久不会回来。离开时间一长,难免会被一些不速之客造访。 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五年,按照她的习惯摆放的工作台、分门别类堆在一起的机械……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时间实在是一种太过残忍的存在,无声的流逝中,早已经把另一个人的存在痕迹给覆盖。如果不仔细翻找记忆,甚至连那人的样子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 随江当初走得一身轻松。 他对自己沉疴已久的身体清楚得很,作为一个流浪于星际间的拾荒者,他对生死看得很淡。在又一次旧伤复发,感觉到信息素和生命的流逝都趋向于极限时,随江喊住了正准备早早躺下休息的随意。 随意当时已经在角斗场待了一年多,逐渐适应了厮杀的氛围,不会再被吓得手脚发软,每次下场时身上的伤口也比最开始要少很多。 角斗场排场次是不会管你有没有养好伤的,她上一次的伤口还没痊愈,第二天又要上场,眼下只能早点睡,争取养精蓄锐。听到随江喊她,随意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嗯?” 随江看了她一会儿,在随意耐心告罄前忽然笑了笑:“也不知道你这性格像谁,才几岁,就天天装得跟个大人一样。” 随意盯着他。 就算按照沃达星这短暂得可怜的人均寿命来算,也算得上正值壮年的俊秀青年,却非要一幅历尽沧桑的颓废大叔打扮,说什么都不愿意收拾收拾自己。 随意想不明白随江到底哪来的勇气说她。 “你生日也快到了?十二岁,有些人分化早,也该开始准备了。你想分化成什么性别?”青年依然是不修边幅的样子,天然带着弯曲弧度的头发有阵子没剪,脑后随手绑起来的一个小辫子的发尾都已经过了肩。 头顶浮着各种杂色的大灯还没关,黯淡的灯光落在堆满杂物的屋子里,在不同材质的金属的反射下投出凌乱的光影,杂色的明度都很低,有些灰,混在一起就变得很混沌,像是一幅画脏了的画。 但是随江正坐在工作台前,开着全屋最明亮的一盏小台灯。他手肘搭在工作台上,撑着头,语调是一贯的散漫,却因为带着笑意而显得轻松起来。蓝色调的银白光晕打在他线条深刻的五官上,那双深蓝近黑的眸子远比平常更明亮,显出一种通透的沉静的蓝色。 他好像突然变年轻了,身上有了青年人该有的生机。 “……离我生日还有三个多月,还很早,而且普遍的分化时间是十五岁,分化成什么性别也是随机的。”随意说不清为什么,但是直觉不对劲。她坐在床上,坐在昏暗中,看着明显异常的随江,睡意顿失,神情依稀如临大敌,“怎么了?” 随江被小姑娘警惕的样子逗笑:“就是好奇问问,分化虽然随机,但是和个人的意念强度也有一些关系,念力足越强,说不定就能分化成想要的性别。” 随意如果上过生理通识课,肯定直接就把教材拍他脸上,告诉他性别分化属于完全随机事件,意念再强也没用,要不信谣不传谣,以免分化后心理落差太大受到打击。 但可惜,她全部的知识都来自于书籍和随江,而沃达星上流通的书籍不多,里面更加不可能有这种常识性科普读物,所以她真的就相信了随江的话,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下,回答道:“……beta。” 随江好奇挑眉:“嗯?” “beta很好。”随意有听他说过abo三种性别的事情,当下条理清晰道,“虽然现在信息素抑制技术发达,ao易感期基本得到了解决,但是影响还是存在的吧?我不想自己有一天会被信息素这种东西控制。而且就算ao的精神力等级普遍更高,但是我不觉得beta就一定会输给他们。” 少女的面容还很稚嫩,眼眸漆黑,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勇敢和自信。 随江平常总是懒散的,仿佛万事不关心,从未像今天这么爱笑。 他笑她即使一直假装大人,也依然只是个孩子。 关于abo性别平等的革命已经过去了一个纪元,相关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不再像上个纪元革命前那么畸形偏激,但是先天的差距却不是那么好弥补的。 alpha先天身体素质优越,omega普遍精神力等级高,即使是倡导自由平等的联邦内,高层依然是ao占比更多。 倒也不是说beta就一定不如人,随江自己也是beta,而且放眼漫长历史长河,堪称传奇的beta也并不少,只是成年人的世界终究要更加冷静和现实。他不准备告诉随意这些东西,但是私心里,却依然是希望她能够分化成ao的。 随江看着正在疑惑他笑什么的少女,想,最好是个强大的alpha,这样以后被渣a欺负的可能性才最小。 即使他看不到她分化的那天。 沃达星上,孩子气和天真之类的形容都不是褒义词,随江却觉得自己在这么个地方都没把孩子养歪真是不容易,看向随意的目光就更加满意柔和。 随意:? 她现在彻底睡不着了。 “beta确实也挺好的。”随江点点头,并不反驳她。 他的私心是一回事,随意自己的意愿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他从来没把随意当成不懂事的孩子,而是一直把她看作一个有着自己思想的独立个体。先不说分化是随机的,谁都决定不了,就算真能让自己选择,随江也不会干涉随意的任何决定。 无论是当初她选择留在角斗场,还是现在。 5、霍野 随江手一扬,抛出一个东西,银色金属在空中折射出一道流光。 随意下意识接住,掌心传来一阵冰凉触感。她低头一看。 两个立体交错的圆环,中间是一颗恍若悬空的银色四芒星。细细的链子垂下,轻轻晃动,扫过手腕,有些痒。 随江带着她去到地下室,教她怎么和机甲舱建立精神链接。 杂乱漆黑的地下室,一盏小小的台灯,一团蓝色调的光晕,好似被黑暗裹挟的一株烛火、一颗星子,小小的一圈光晕中漂浮着上下起伏的尘埃。 “这是你的父母留给你的礼物,它叫,摇光。” 当银白色的巨人伴随着落下的话音出现,那是怎样的情景呢。 飞逝的流星般带着拖尾的亮起的蓝色图腾,在它身上静谧流淌的从未见过的耀眼光泽。银蓝交织的灿烂光辉,仿佛倾泻的星河,倒悬的天幕,一同跌入入无比璀璨的白昼。 这些景象随意都没见过。她从有记忆以来见过的最明亮的光,就是角斗场内喧嚣的、沸腾的灯光。 所以她楞在原地,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言语能力。 随江见过很多机甲,有亲眼见到的,有全息影像,里面也包括了那些在联邦悠久的历史中曾随着传奇将领们立下过赫赫战功,在全宇宙都鼎鼎有名的荣誉机甲。 但他依然会被摇光所折服。 随江说:“想开的话,就去联邦看看吧,那里是它的故乡,是最适合它成长的战场。” 他看向怔愣的随意,墨蓝色瞳孔也变得如宝石般明亮:“也是你的。” “……”随意张张嘴,无声,没有回应他的话,却抬手拽住了随江的衣角,仰着头看他,嗓音干涩,“我想听你讲故事。” 随意小时候睡不着的时候随江就会给她讲睡前故事,他能记得的童话故事不多,就给她讲自己以前经历过或者看到过的一些事。他实在是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往往都是干巴巴的三言两语就能讲完一个曲折起伏的事件,想到哪说到哪、前言不搭后语就算了,还经常记混,东拼西凑。 随意曾在不同的故事里听到过小明这个角色,每次还都是不同的身份和性格。她也曾在不同的故事中听到过过于雷同的情节,随江甚至连台词都懒得改。 后来她大了,随江就秉持着不要再互相伤害的想法,结束了睡前故事环节,狠狠松了口气。 “……行,给你讲。”小孩子越长大越不可爱,随江太久没见过她这种等同于撒娇的样子,而且寻思着再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干脆地应下。 他一边教随意怎么把摇光收回机甲舱,带着她离开地下室,顺便吓唬她分化前不要试图强行启动机甲,不然会变成傻子的,一边给她讲故事。 随意对他的恐吓左耳进右耳出,爬到自己的床上躺好,认真听故事。随江就坐在她床沿,依然是想到哪说到哪,随意也和小时候一样,听到某个好奇的地方就突然提问,等着随江给她解释。 从联邦的生活,到流浪在星际间,星际拾荒者,其实就是徘徊在一些未开发的偏远星球或者战后星中捡垃圾的。这边捡,那边倒卖。也恰恰是这些地方,最容易诞生跌沓起伏的故事。 灾难与抗争,混乱与正义,相遇与离别。 小姑娘不停提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呼吸声逐渐平缓。 随江停住话音,仔细看着小孩的睡颜。 这是他从战火中救出来,又一手带大的孩子。 救随意,的确是当时情况所迫,害怕婴儿的哭喊招来危险,但他如果足够心狠,完全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命,让她彻底闭嘴。 他原本自打离开联邦后,既没有了那么多烂好心,也做过不少违法乱纪的事儿,自认算不上个好人。他也没什么追求,只要自己能活得好好的就足够了。但直到看到随意,他才惊觉,哪怕当初怀着愤怒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十几年生活和学习的生涯也依然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他注定做不了真正的坏人,也做不到对一条无辜稚嫩的生命视而不见。 联邦对战争遗孤有战后援助的社会福利政策,但是一切的前提都是得先活到战争结束。 随江自己就是战争遗孤,他比谁都清楚,在战争面前,生命有多么脆弱。他也比谁都清楚,一个父母都不在的孤儿想要在纷飞的炮火中活下去有多难。 有时候可能就是一瞬间的心软,就足以让人做出鲁莽的决定。 他带着她逃出了战后星,又因缘巧合流落到沃达星。随江虽然有办法离开沃达星,但是小孩子的身体扛不住沃达星外的陨石带中高强度的辐射,而且就算出去了,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不该跟他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救人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个小生命的重量牵绊住,无法再流浪。 而一晃眼,当初两只手就能捧住的小孩也已经长大。只可惜,他不能看着她飞向远方了。 随江是在第二天,随意去角斗场时离开的。没有告别,也没有再见。 随意一回家,就只看到少了一个人的房间,和工作台上整齐堆放的笔记。笔记最上面有一张纸条,用一支旧钢笔压着。 上面的字随意很熟悉,笔锋俊秀,是和写字的人不太相符的工整。 “很抱歉,我失约了,不能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了。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 等你有能力离开时,可以去找霍老板,他会帮你的。 阿意,等你成年了,就去联邦看看吧。去学校学习、去交朋友,或许还会有喜欢的人。我相信,你一定会遇到很多友善的人,经历许多有趣的事,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你会喜欢那里的。 勿寻,勿念。” 落款是随江。 他来得时候除了随意什么都没带来,走得时候也一身轻松。 * 随意拉上有着宽大帽檐的外套帽子,大半张脸瞬间隐藏在阴影中,一片晦涩不清。 她关上门,上锁,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巷外,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 霍野上下打量着一大早就来扰人美梦的自己角斗场内凶名赫赫的一号,表情不是很和善:“你是说……你要离开沃达星?” 他人如其名,五官俊美而张扬,褐色的眸子半眯着看人时,透着野性和凌厉,让人不自觉就心虚腿软,仿佛被什么大型的猎食者盯住了一样。 随意虽然知道随江和角斗场背后的霍老板有一些往事,不然当初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把被迫签了卖身契的她带走,但是她没有主动接触霍野抱大腿的想法,霍老板日理万机,也没找过她,今天竟然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随意漆黑的瞳仁正对上他锐利的视线,点头:“是,我要去联邦。” 男人显然刚醒没多久,翘着腿靠坐在沙发里,丝绸质地的黑衬衫松垮扣了几颗,随着他摇晃酒杯的动作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整个人都带着起床气造成的压迫感,气势远比平时更具攻击性。 霍野没问她为什么来找自己这种蠢问题,他随手松了松领口,抿了口提神的红酒,直接道:“离开可以,留在我手下做事,身份证明、钱财资源,一切待遇从优,我不会亏待你的。” 虽然他的确欠过随江人情,也答应了保她一命,帮她离开沃达星,但是在此之前,霍野也是手里握着一个大势力的商人。在商言商,以他的眼力,再清楚不过一个能轻松干掉三只a级异兽的潜力股成长起来有多恐怖。 就算她到现在还没分化,霍野也十分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精神力等级并不是评价一个人能力的全部指标。 像随意这种天赋毅力无一不缺而且不怕死能吃苦的人,能收揽到麾下最好,不能的话,万一以后站到了不同的立场…… 随意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仿佛在思考,权衡利弊。 有戏? 霍野挑眉,愈发动了把人扣下的心思。 多一个棘手的对手没什么,但如果这头凶兽是自己养大了放出去的,那可就太让人怄心了。 “我答应过随江帮你从沃达星出去,这不算难事,但是联邦可没那么好进。不说别的,你连身份证明都没有,就算进了联邦,也寸步难行,还要当心被追捕。而且……你有钱吗?真以为在联邦活动那么容易?” “随江离开太久了,对联邦的了解也少,我欠他一个人情,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你。”霍野连起床气都散了七分,缓和下语气,给她画起大饼,“如果你留在我手下,不仅身份证明都能给你解决了,我还能让你在联邦首都星定居、生活,给你提供最好的资源。你只需要帮我做些事,就能离开这里,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好吗?” 霍野自觉拿出了十成的耐心和诚意。 随意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动。既可以达成目的,还不用担心麻烦和意外,对方也算是半个熟人,没有什么恶意。 但这是以她的未来和自由为代价的。 随意对自己定位清晰,她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霍老板手下能人众多,能打赢她的肯定不少,说不定还有许多厉害的机甲驾驶员,看上得肯定不会是她现在的武力值。不是现在,那就只能是未来。 现在的她还不够强,不好用,但是等她变强后,将会是霍野手中一把再锋利不过的刀。 随意不想变成别人手中利器,更不想超前消费,透支人生,从而失去自由。 “多谢好意,但是我拒绝。”随意直白地拒绝道。 啪—— 霍野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高脚杯,玻璃碎渣混合着鲜红酒液从他指缝流下,他眸光深沉,声音也沉,怒而反笑:“怎么,你真觉得就凭随江的一个人情,我就不会动你?” 一个人情,换随意一条命,还附带售后服务,难道他看着很像冤大头? 偏偏随意还点了点头:“他离开前,在信里写到了你,说明你是可信的。” 最起码,是值得随江信任的人。 霍野深棕色瞳眸内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眼前是肤色苍白的少女,哪怕裹着一身黑斗篷似的宽大外套,也掩不住过于单薄的身形,显得衣服底下空荡荡的,像在漂浮着一样,轻飘飘的。 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睛格外的纯粹,里面倒映着一点灯光的影子,无论是谈到离开还是提起随江时,都跃动起光亮,不够明媚灿烂,却足够坚定,仿佛来自宇宙中遥远而亘古的星光。 在霍野眼中,眼前的人莫名就和另一个更加挺拔的身影重合。 那人有着深蓝的沉静眼眸,自然卷的发总是凌乱着,说话也懒洋洋的,天天装出一幅沧桑模样,其实比谁都热爱生活,眼底常燃着熄不灭的光。 一个流星一样的人。 流星般洒脱,也如流星般易逝。 霍野甩甩手,酒液飞溅,在他昂贵的衬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却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是叫随意?随江给取的?” 随意属实是跟不上他过于跳跃的话题,但想着还得靠人办事,配合地点点头。 “啧,的确是他想得出来的名字,怎么不干脆叫随便呢?”霍野嗤笑一声,张扬的眉眼邪气横生,没了咄咄逼人的样子,反而有些肆意生长的野性,“去角斗场找徐三,他会带你走的。” 随意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松口,疑惑地皱皱眉,到底没有深究原因。 她只是认真地向他道谢:“谢谢。” 然后不带半点迟疑地转头就走,步子飞快。 霍野正准备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哽住,一眨眼,人都快走到门外了,跟身后有星兽群在追杀一样。 他拧着眉,表情更不好看地扬声喊住她:“随意。” 随意看着几步远的门槛,犹豫了两秒要不要装聋,才慢吞吞转过头,面无表情看向他。 随江说那些大人物都很善变,果然是真的。 难道他反悔了? 霍野顶着未成年的小姑娘满是怀疑警惕的目光,太阳穴都忍不住跳了跳,却罕见地耐着性子说:“我会让徐三把联系方式留给你,有事可以联系我——如果你有本事自己到联邦首都星的话。” 一个没有身份证明的未成年想要从联邦边界到达首都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霍野没有向一个刚拒绝了自己的人无私奉献的爱好,欠随江的人情早就已经加倍还清,能给小姑娘留一条退路,已经是他最大的善心了。 随意也没想到霍野会跟她说这个,心意她领了,但是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就算还不太明白大人物的世界,随意也知道,像霍野这种人,可以让他欠人情,但如非必要,绝对不能欠他人情。不然这一来一回,要付出的代价绝对比沃达星最大的黑赌场里欠债后的利息还高。 嗯,据说那家赌场也是霍老板的。 随意再次礼貌道:“谢谢。” 并且用目光询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霍野摆摆手,让她赶紧滚。 随意和一直守在门外的管家擦肩而过,管家走进客厅,递给霍野一块折叠整齐的手帕,低声:“家主,您不是准备……” “算了。”霍野打断他的话,接过手帕,抖开,擦试着手指间的酒渍,看着随意的背影逐渐远去,最后消失于转角处。 他漫不经心道:“难为随江取出这么个好名字,随她去吧。” 随意。 诸事随心,万般顺意。 6、到站 飞船在沃达星外的陨石带中穿梭,漆黑底色的深沉宇宙空间里,密布着形状各异的巨大陨石和肉眼无法观测到的可怕辐射。 除此之外,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的乱流或者黑洞正悄悄地潜藏在阴影中,仿佛欲择人而噬的怪兽,垂涎地窥视着误入的人类。 人类最古老而强烈的情绪便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便是对未知的恐惧。 此时,即使是不止一次在这片陨石带中穿行的徐三也神情警惕,越是前行,他的唇角越是紧绷,全神贯注在手下的操作台上,用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压下心头无意识弥漫起的恐惧感。 随意也很安静,她的目光定在半空中一处,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几近于无。 随意不认识这艘飞船的型号,也不知道其它飞船里面都是什么样子的。她被安全带固定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正前方就是弧形的屏幕和投影视窗,淡蓝色的悬浮视窗上面正投射着飞船周围各个角度的场景,全方位无死角。 飞船正身处陨石带中,四周都是同样的景象,只有一块视窗有一些不同。 千奇百怪的碎石中,一颗近圆形的星球显得格外规整。 随意看着那个正随着飞船的行驶稳定变小,时不时还会被飘过的陨石遮挡的暗黄色球体,没有置身凶险环境的紧张,也没有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的伤感。 她目光好奇,多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慨。 原来从外面看沃达星,并不是一团漆黑的。 从宇宙中看去,暗黄色的球体上面倒映着斑驳的陨石阴影,周围环绕着危险的陨石带,乍一看凌乱无序,却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为它们划出了一道道弧形轨迹,交织碰撞,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震撼和神秘感。 静谧中,对时间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每分每秒都好似被无限的延长。 意外却突如其来。 飞船在即将飞出陨石带时,一块陨石突然出现在转向的飞船前方,打乱了原本预设好的路线。 徐三一惊,手下已经条件反射地接连转动方向摇杆,视窗中,飞船外的半透明护罩在连续数次的剧烈转向中与陨石周围漂浮着的细碎的碎石相撞,哪怕随意被牢牢固定在座位上,身体也无法控制地随着惯性和余力震荡。 随意抓紧扶手,忍着失重晕眩的感觉,大概可以想象到飞船和陨石碎片碰撞时的强度之大。 等飞船颠簸着有惊无险逃出陨石带,徐三才长出一口气,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随意。 按他想的,就算随意再能打,也不过是一个从来没离开过沃达星的未分化小姑娘,像现在这样直面宇宙中未知的危险时,肯定会被吓到。 结果定神一看,她除了脸色比平常更白一点,神情依然是一如既往地神经坏死似的面无表情,和她在角斗场中生死厮杀又或者把异兽剥皮拆骨时毫无差别。 冷漠,疏离,不近人情。 锋利到让人不敢靠近半步。 徐三虽然知道她的事,也看过她的角斗,但是角斗场的负责人不止一个,各自分管不同的方面,他跟底下选手的交集还真不多,对随意的了解也仅限于很能打的人形凶兽,年纪不大却能稳稳坐在一号的位置上。 现在一看,别的不说,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势确实很能唬住人。 随意察觉到来自旁边的打量,转过头,用目光无声询问—— 有事? “咳,你没事就行,今天运气还不错,没遇到乱流。”他干笑两声。 “……嗯。”随意收回视线,继续看飞船视窗。沃达星早在之前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现在连那片可怕的陨石区也在以可观的速度被甩在身后,视窗上的景象被浩瀚的宇宙和瑰丽的星球取代。 这性子真冷。 徐三心里嘀咕一声,也没有继续和她搭话的想法了,反手把飞船提了个速。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轻松的差事,争取早点把人送走,好跟霍老板有个交代,还能剩下点空闲去寻快活。 随意发现飞船提速也没什么想法,更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事实上,她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太对劲,维持出表面的平静已经耗费了全部心神,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分心。 不知道是受到辐射的影响,还是因为其它的原因,随意从刚刚开始就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有些躁动,甚至隐隐有些不受控的趋势。 她不得不完全放空,全心全意地和躁动的精神力作斗争,努力压下想要发泄出来的冲动。 随意现在非常感谢将她稳稳固定在座位上的安全带。 * 视窗中始终是各色的星球,流星雨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被飞船抛在身后,时间一长,就很容易造成视觉疲劳,进而模糊了对时间的感知。 按徐三的说法,飞船到了安全航道上就可以放心的开启全自动驾驶,到时候就方便太多。 飞船内空间不大,但是该有的设施和配置都有。椅子放下来就能变成一张床,食物问题也可以用营养液解决。 如果想要让人不眠不休也能保持精力充沛的状态,其实可以使用浓缩营养剂。这种营养剂其实应该归为药物类,它对人体没什么大的副作用,但是它的效果有限制,最多只能缓解三四天的困乏疲劳。 长途奔波时,还是老老实实睡觉最管用。 随意也没为难自己的想法,感到困意时就果断放下椅子,把毯子一拽一盖,闷头就睡,完全不担心徐三把她拐走卖了。 也不清楚具体过了多久,随意只知道飞船在中途短暂停泊了两次,停泊时,徐三让她在飞船上待着,别乱动,然后他自己下去为两人补充些物资。 又过了很长时间,长到之前补充的营养液只剩下个位数,随意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多睡觉,减少消耗,把营养液省着些喝的时候,飞船第三次停了下来。而这次,徐三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轻松快乐了起来。 “呼——老子喝营养液喝得都快吐了,可算是到站了。联邦第十一区边境最大的中转星球,x366星。” 他伸了个懒腰,脑子里已经在想等下要去哪里潇洒快活,勉强还记得在这之前要先把霍老板交代的事情给办好。 “你没有联邦的身份证明,想要去首都星只能走特别的路子——讲直接点,就是买黑船票过去,”徐三说着,压低了语气,一半好奇,一半劝说道,“老板在走之前特意说了,他对你说的话长期有效,只要你点个头,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暗搓搓猜测着两人的关系,寻思着难道霍老板竟然对这种类型的感兴趣,一边递了张写着字的纸条过去:“喏,这是给你的。” 徐三开飞船潇洒地很,随意自打之前一次图舒服,只绑了腰上的安全扣带就休息,结果差点在睡梦中被飞船急转时的巨大惯性勒断腰,就手动和安全装置半永久绑定了。除非吃饭上厕所,坚决不松开一个锁扣。 随意解开这段时间几乎嵌在她身上的安全带,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关节,闻言,甩了甩手腕,接过纸条一看,上面是一串不认识的地名。 按霍野当时的说法,想来应该是首都星上面的某个地方。 “谢谢,但是暂时不用麻烦霍老板。”她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把纸条折起来放到口袋里,转而询问道,“能请问一下,哪里可以买到黑船票吗?” 徐三见她把纸条收起来一颗八卦之心更是燃烧得火热。他不敢乱打听霍野的事,但心底仔细一寻思,也不介意顺手卖个好:“这样,你如果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有没有去首都星的票。但是你要知道,这种票都是把人藏在货舱、备用工具舱之类的地方,没有座位和休眠舱,到首都星得空间跃迁好几次,一般人可受不了。” 随意不知道空间跃迁有多难受,但是她觉得这种问题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徐三能带她偷渡到联邦境内就已经让她足够惊喜了,现在还能直达目的地,不用两眼一抹黑的摸索路线和小心的躲避检查,这已经比她最好的预想还要好上太多。空间跃迁再难受,也要不了她的命。 “……麻烦你了。”随意看着瘫在座椅上的青年,说,“船票的钱我可以自己付。” 她心知自己能这么顺利是因为沾了霍老板的人情,但她现在没什么能还的,只能先在心里记着账。 能一路到首都星的黑船票不便宜,徐三倒是不在乎好人做到底,全当作提前投资,但是他眼光毒,看随意态度坚定的样子,就知道依她的性格肯定不乐意平白接受别人太多东西,也就笑笑,道:“行。” 他点开手腕上的光脑,划拉起联系人,最后拨通其中一个通讯号。 随意悄悄观察他的动作。 她以前听随江提起过联邦的光脑终端,但是沃达星外磁场混乱,接不上联邦的星际网络,自然也没人用光脑。 据说光脑还可以绑定个人的信息,用处很多,在联邦属于生存必需品。 随意默默眼馋。 她现在还是个黑户,就算买了光脑也没有办法绑定。而且她本来就不富裕了,还是先等想办法解决了身份问题后再想这些东西,暂时就不给自己的钱包雪上加霜了。 7、跃迁 x366星作为联邦第十一区边境最大的中转星球,星港众多,货物交流频繁,各种地上地下的交易市场也多。而且因为卡着边境线,里面卖什么的都有。 徐三虽然飞船开得嚣张,一幅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但是做起事格外的效率。 一个电话的时间,联系卖家,敲定价格,一气呵成,仿佛只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走吧,带你上船去。”他说着,招招手,往飞船外面走去。 随意顶着一张看不出情绪的脸,手下却悄悄转了转小指上戒指造型的空间纽,想到自己一瞬间干瘪下去的钱包,肉疼。 沃达星上流通的联邦货币本来就不多,她又要养摇光,自己过得扣扣搜搜的,好不容易才攒了一笔钱出来,现在倒好,一朝打回解放前,直接清零了。 她无声地深呼吸,压住越想越心疼的情绪,习惯性地拉上长外套的帽子,跟上徐三。 徐三打开舱门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件仿佛漂浮在空中的黑色斗篷,幽灵一样,他一惊,然后乐了。 “好家伙,穿成这样,合着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问题是吧?”徐三虽然是角斗场的负责人之一,也在沃达星生活过不短的时间,但是他实际上应该算是霍野身边的人,主业是给霍老板当司机,满星际到处跑,副业才是搞搞角斗场的进出口问题。 也因此,在随意看来,他的身上有着一种很明显的和沃达星格格不入的、独属于外界的气质。 徐三不知道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只是催促道:“快把帽子摘了,又不是长得多见不得人……” 他话没说完,突兀对上少女帽檐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话音一下子止住。 随意摘了帽子,但依然是一身黑。黑发,黑眸,黑色的衣服,越发衬得她肤色苍白易碎,呈现出一种久不见光的病态。 徐三被那双瞳孔漆黑到好似连光都能吞噬的眸子盯着,心里一突,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咳、我的意思是,那艘星船还在港口,迟了就赶不上了。” 徐三觉得自己在说废话,所以他摸摸鼻子,默默闭上嘴在前面带路,算是彻底歇了和随意聊天的心思,不吭声了。 随意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看着飞船的舱门缓缓打开,和之前两次停泊一样,耀眼明亮的光芒沿着缝隙一点点涌入,越来越宽、越来越大,白茫茫一片漫过徐三的身影,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向她静谧地涌来,又在她的身前戛然而止,切割出一条分明的交界线。 不同的是,她之前都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绑着安全带,随着金属舱门的开合,看着光芒翻涌而来,再看着它如潮水般退却。而现在,她正站在光暗的分割线前,只要向前一步,就可以触碰它、跨越它。 随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有些兴奋,有些紧张,可能还有些害怕,总之是各种很复杂的情绪都交织在了一起,让她没有了实感,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随意一脚踏过那条笔直的线,走出舱门。 光影在她身上每一个褶皱转折处流连起伏,一步之隔而已,星港的热闹瞬间袭来,强势裹挟住她的全部感官。 飞船发动的轰鸣、密集人群的交流、各色的光亮、淡蓝的天空…… 随意努力睁着久不见光的双眼向四周看去,忍住被阳光刺激后想要眯起的冲动,站在飞船舱门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颤抖的指尖。 她用力攥紧指节,从手指处传来的骨骼和肌肉的拉伸感以及从掌心传来的细微痛感都在热情地告诉着她眼前陌生世界的真实。 随意眨眨眼,缓解了一些眼睛的酸涩感,在徐三再次催促前,快步追上他,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她强撑着平静的假象,藏在过长的碎发下的双眼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像是一个偶然闯入梦中世界的孩子。 长久的幻想突然成为触手可及的现实,反而让她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为了保护自己,她努力摆出最冷静强大的姿态,偏偏又藏不住心底的惊喜,只好偷偷地观察试探着这个陌生的崭新世界。 明明沃达星上也有各种颜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意总是觉得那些颜色是灰蒙蒙的,像覆盖了层洗不掉的灰尘,而这里的一切色彩都是鲜艳明亮的,好似在发光。 她看看身侧飘过的红色裙摆,再看看路旁绿油油的绿化草坪,又抬头去找太阳,却被阳光狠狠地晃了眼,生理泪水涌上来,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曾听随江用一种缅怀而自豪的语气说道,联邦源自遥远而古老的蓝星,这里的人有着烙印在血脉中的悠久历史,也有着流淌在骨子里的深沉浪漫。 即使已经离开了太阳系,已经远离了故土,他们依然称呼带来白昼的恒星为太阳,称呼夜晚伴人入眠的是月亮,依然赞美着人类最美好的品质和精神,依然诚挚而热烈的追求着光明和温暖。 * 随意窝在货物箱子堆成的一个狭窄角落,有些不开心地抿起唇。 她还没有看到月亮。 但是想一想等到了首都星,想看多少次都可以,她又觉得释然了,只剩下些对她来说极为少见的期待感。 虽然她现在依然是一个黑户,虽然不知道到了首都星之后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前路应该怎样,但对于一个在黑暗中生活太久了的人来说,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向着光亮的地方前进。 随意不喜欢想经历过的苦难,更不喜欢想还没发生的困难和麻烦的事情,就算想,也只喜欢想那些好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太远的未来,所以只留下一些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偶尔隐秘地幻想一下,给自己画个饼,然后继续回归到真实的现在。 她只能活在当下,也只想活好当下。 但如果有一天麻烦真的横在眼前,阻拦了她的路,她也绝对不会退缩,而是会全力以赴地面对它,解决它。 随意一直坚信自己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但是如果让随江说,她依然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任性,孩子气,少年人的冲动,她身上一个都不缺。 感觉到星船传来的震动,随意换了个姿势,更紧密的卡在货物箱子和墙角搭出的空隙间。 她猜这种大型长途客运星船的驾驶员应该不会像徐三那么喜欢极限竞速,但是考虑到这里没有可以救命的安全带,而且还有据说很难受的空间跃迁在等着她,随意还是提高警惕,提前做了些准备。 这艘星船主要是做旅游客运的,空间纽成本高,容量有限,而且在遇到乱流时还可能失灵打不开,一些不常用到的应急品和工具就都堆在了货物舱里,全都是密封起来的又占地方又笨重的大箱子。 这个货物舱里的东西都不贵重,之前的监控坏了之后也一直没有重新装监控,就被有心人盯上,成为一个带人偷渡的好地方。 随意自己挪了个三角结构的狭窄角落出来,又把有可能砸到脑袋的箱子挪走,往里面一坐,姿势变一下,刚好卡住。 走官方航道的客运星船都有相对固定的路线和时间表,货物舱内没有提醒时间的广播扬声器,带随意上船的那个工作人员就告诉了她每次跃迁的大概时间。 随意在脑海里反复过了两遍他说的时间表,牢牢地记住每一次空间跃迁的时间。 货物舱内只有一个昏暗的节能应急灯,里面的可见度只比伸手不见五指稍微好一点。但是重新回到黑暗的环境中后她反而感到轻松,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松缓下来。 随意掏出怀表,凭借着优秀的夜视能力,她能清楚地看到透明表盘下,三根指针正在嘎达嘎达转动个不停。 她听着指针转动的声音,闭上眼,心中默数着时间,连呼吸和心跳声也变得轻而缓,整个人渐渐融入静谧的黑暗。 * 星船平稳的行驶在宇宙中,第一次跃迁前十五分钟,机械广播声在各个乘客舱响起,提醒那些还没有进入休眠舱的人尽快进入,准备跃迁。 十。 九。 八。 …… 随意略疑惑地盯着作圆周运动的指针,皱起眉,打量向四周,却一无所获。 货物舱里没有广播,但是按照怀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比工作人员说的第一次空间跃迁的时间迟了近三十分钟。 星船的航线都是固定的,就算是会有些难以避免的误差,延迟三十分钟也太久了点。 就在随意怀疑是不是航行的时间表有问题时,下一秒—— 唔! 她只感觉星船一顿一晃,紧接着意识就瞬间被强硬地剥离开。 她像是被活生生抽出了灵魂,紧紧扭曲挤压,塞到了一个处在漩涡中的密闭罐子里,只剩下身体还留在原地,大脑神经最密集处爆发的疼痛都在这种身体与精神的错位间变得忽远忽近。 窒息、混乱、剥离、恶心…… 心脏剧烈的跳动,回响向上传递,仿佛在大脑内响起,震耳欲聋,鼓荡着血液、精神力都在嘈杂地翻滚跳动。 随意仅剩的那一点点理智尖叫着不妙,她在穿越沃达星外的陨石带时就动荡的精神力重新躁动起来,连带着颈后也阵阵滚烫鼓胀。 随意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些问题。正常情况下,abo信息素在十五六岁时就会分化完全,可她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开始分化,就算放在整个沃达星上,也算是很少见的那一批。 她其实很好奇自己会分化成哪个性别,也会担心自己的精神力等级不够,没有办法和摇光并肩作战,但是现在绝对不是适合分化的好时候。 随意现在连集中精神都做不到,她越是试图反抗,恢复清醒,精神力就叫嚣的越厉害,颈后也越烫,跟要被烫熟了一样,半个身子都失去了对痛觉的感知,仿佛下一秒就会分化。 随意咬咬牙,干脆心一横,彻底放弃抵抗的意志,任由空间跃迁带来的混乱恶心的割裂感占领自己的全部心神。 众所周知,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她就不信,自己的信息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力气分化。 8、星盗 寂静的货物舱内,沉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角落突兀响起,声音好似在粗糙的砂纸上刮过,粗哑又难听。 明明是身处有着恒温系统的星船内,随意却出了一身的冷汗,湿透的发丝凌乱地粘在皮肤上,甚至连黑色的外套上都浸出了深色的水痕。 她现在感觉不到冷或者疼,最先随着意识回归感知的地方,是翻滚的大脑和胃部,其中恶心反胃的感觉占据了上风,她却只能干呕和咳嗽,破碎沉重的喘息声像是从破风箱里出来的一样。 随意大口喘息,闭着眼缓神,一边可惜已经被她无意识中捏碎成零件的怀表,一边在心中的星船航行时间表上划了一笔。 怀表已经四分五裂,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能靠自己估算。 还有六次跃迁,就能到首都星。有点远,也有点难熬,但并不是完全撑不住。而且这一次的空间跃迁是距离最远的一个,直接横跨了一个星区,后面的几次距离相对来说比较近,她也会更轻松一些。 随意恢复了些力气后,把陪伴了她许久的怀表的残骸收起来,塞进空间纽里,然后转而从脖子上拽出了装着摇光的机甲舱。 银色的四芒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显得格外神秘。 随意看了看,收好,这才拿出半支营养液,也尝不出什么滋味,仰头咕噜噜给喝完。 简单补充完大量消耗的能量,她闭上了眼睛。 她现在还需要一场睡眠。 * 从边缘星到首都星的第一次空间跃迁是跨距离最长的一次跃迁,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程。 因为空间跃迁后的落点是在宇宙中,没有驻军把守,而且由于受到磁场乱流干扰的原因,会短暂与联邦星网的天眼系统失联,消失在航道监控范围内,所以是星际海盗最青睐的下黑手的好时机。 虽然联邦重要的港口星和边缘星上都设有武装驻军,但是联邦的边界线很长,星球众多,宇宙空间又广阔浩瀚,再加上还有随机出现的虫洞和随之而来的星兽潮需要戒备,目前根本没办法做到彻底杜绝星际海盗入境劫掠。 毕竟两害相较,星际海盗最多劫掠几艘星船,但是星兽潮却可以随着虫洞,轻易摧毁一片星域内所有的星球,联邦军部的戒备重心始终放在星兽身上。 不过由于星网的发展,航道系统和星船的监控定位也日益完善,一旦星船出现长时间的失联或者是路线偏移异常,就会被星网捕捉到,传递给附近的驻军前去查探。同时,星船上也设置有多个向周围发射紧急求救信号的装置。 一系列措施下来,星际海盗的威胁喜闻乐见的在减轻。 而此时,刚经历了第一次空间跃迁的编号为x1779的大型长途客运星船上,一片的死寂。 * 客运星船早在离港时就会设定好航线,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船长的存在则主要是为了统筹航行过程中星船上的事务,以及预防导航失灵等意外发生时,星船无人接管,最后只能在宇宙中漂泊到能源殆尽的情况。 x1779星船,在星际跃迁的广播声响起后,无论是乘客舱的客人,还是驾驶舱的船长,再或者星船上的工作人员,所有人都自觉的进入了休眠舱,陷入沉沉的梦乡。 直到他们被强制唤醒。 头等舱中的一个独立房间内,林姝在被强制唤醒后的下一秒,就立刻警觉地打开舱门,从休眠舱中翻身而起,一把抓起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掏出了外衣口袋里的机甲舱。 星船的行驶时间可能会有延误,但是休眠舱设定的时间却是固定的,这是因为每个休眠舱内携带的维持人体机能正常的浓缩营养液都有规定剂量。 但现在,她身体里传来的疲惫虚弱感明显昭示着异常。 林姝拧着眉,神色凝重地盯着房间门,手下不停,打开了光脑终端。 她目光一沉。 她在听到广播进入休眠舱前刚吃完早餐,就顺手看了一眼时间,当时是联邦标准时早上七点四十五,和预计八点的跃迁时间没有丝毫误差,甚至因为早就习惯了首都星星船的延误,林姝还感慨了下边界星球客运星船的准时。 但是现在光脑上的明晃晃地显示着下午三点,再一看日期,已经是第三天了。 空间跃迁本身就容易造成不适的反应,所以通常不会连续、高频次进行。林姝经常去偏远星际旅游,还没遇到过跃迁和休眠这么久的情况。 而且正常情况下,休眠舱内的浓缩营养液通常也不会超过一天的剂量,以免乘客长时间处于身体低消耗和精神高度沉眠的状态下,导致一些人出现不适宜的应激反应。 也就是说,她的身体已经有一天半没有摄入任何食物。 林姝心中有了些糟糕的猜测,她不抱希望的打开光脑设置中的网络连接中心,果然,里面一片空白,无法连接到星网。 “兹兹——” 藏在墙壁里的广播中传出一阵奇异的刺耳电流声,随后,带笑的人声响彻整艘星船。 “各位——下午好,恭喜各位,获得生态星三日游的惊喜之旅,我是你们本次旅程的船长,红鸦——”略微失真的戏谑男声中流窜着丝丝缕缕的电流声,故意拖长的尾音饱含戏弄意味,“接下来,请各位乘客在五分钟内,到活动大厅集合。迟到的人,会有惩罚的哦——” 林姝在听到“红鸦”的这两个字时,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忍不住低骂道:“淦,怎么是这群家伙。” 臭名昭著的红镰星盗团。 他们活跃在十五区和宇宙海间,踪迹隐秘,是仅有的几个敢在联邦官方航道上劫掠的大型星盗团。 而且他们名声在外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们奇诡凶残的行事作风。上一秒还乐呵呵跟你玩游戏,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血洗全船,真就全团上下人均有大病。 林姝知道的消息还要多一些,比如说红镰星盗团最近几年销声匿迹,不是准备金盆洗手了,而是他们的老大突然犯病,公然挑衅到远征军头上,结果被人家一支小队追着打,差点团灭,元气大伤之下才苟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在第十一区露头。 林姝把外套穿好,挡住自己明显练过的肌肉线条,再把扁平外形的机甲舱藏到袖子里的一个夹层里。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大脑疯狂转动。 连星船内的广播声都受到了干扰,看来红镰的人上次确实被打得不轻,行动没有以前那么嚣张,甚至用上了信号屏蔽器。虽然这种进步对她来说,可实在算不上个好消息。 而且她现在最担忧也最不确定的是,红镰星盗团把星船劫持了这么久,不知道他们是找到办法瞒过了星网的监控,还是犯病了直接抢的。信号屏蔽器只能屏蔽定位,但是那么大一艘客运星船突然失踪,星网不可能发现不了。 林姝无比希望是第二种,这样的话联邦的驻军肯定已经提着刀,在光速赶来的路上。 但是想想对方不仅在无声无息中更改了休眠舱的唤醒时间,兵不血刃地接管了星船,还一幅完全不担心正在被追杀的悠哉语气,分明是早有预谋的样子,林姝就眼前一黑。 淦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单兵系新生,只是简简单单去偏远星系旅个游,为什么要受这种磨难? 骂归骂,林姝还是深呼吸一次,打开房间门,跟着惴惴不安的乘客,听话地往活动大厅去。 她买的是头等舱的船票,里面的人不管有没有听说过红镰星盗团的二把手红鸦,普遍都很惜命,也很识时务。他们互相之间不住窃窃私语,打听情况,除了一脸菜色地想着怕是要破财消灾,大出血一回,倒是没有表现的特别仓皇失措。 联邦军事实力强势,大部分星盗都不敢太放肆,劫财不劫命,生怕登上联邦的追杀黑名单。 林姝听着旁边几个富商毫无危机感的发言,连冷笑两声的心情都没有。 红镰星盗团但凡是个走寻常路的,也不会头铁到和远征军对线。 头等舱有专属的休息室和活动室,红鸦所说的活动大厅则位于普通舱和下等舱之间,中途需要穿过普通舱。林姝还没走进普通舱,就听到一墙之隔里面传出的动静。 普通舱的乘客是六人一间房间,房间内只有简单的桌椅、上下铺和两排简便式休眠头盔。 休眠头盔也可以抵消空间跃迁的影响,但是体验感没有休眠舱那么舒适自然,摘下后容易产生晕船的反应,里面的浓缩营养液剂量也会更少,只有休眠舱的三分之一到一半。 之所以会进行空间跃迁,是为了节省赶路的时间。就算相隔一两个星区,跃迁也只用几分钟就能到达,加上前后缓冲时间,使用休眠头盔撑过一次长距离跃迁也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在没有倒霉催遇到星盗,还被篡改了唤醒时间的情况下。 普通舱内从刚被唤醒就一片的混乱,所有人都在争抢着自助货柜里往日不受待见的袋装营养液,直到广播响起,才猛地安静了一会儿,而后更加混乱惊惶。 有人想要躲藏起来,有人疯狂刷新着光脑,想要联系外界,有人无措地哭泣。 头等舱里的一小群人被堵在连接两个舱的大门处,挤都挤不过去,眼看着五分钟时间转眼即逝,刚刚还一派从容的姿态也渐渐破灭,暴怒咒骂着让保镖暴力开路。 林姝扫视一圈,把几个正闪着红光的监控摄像收入眼底。 林姝想,如果换成林衍那个黑心的,肯定有很多种方式应对这个情况,既能保全自己,又能提醒这些乘客早点认清情况,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理智告诉她,现在出头的就是个傻子,尤其是她这种联邦军校生。但是能怎么办呢,她一点都不怀疑等五分钟过去后,那个红鸦嘴里说得惩罚能有多丧心病狂。 林姝上前几步,拉起一个眼见着就要被踩踏到的摔倒在地的小孩子,把他推给正一边呼喊一边苦苦往这边挤来的家长。 她站直,比划了下距离,抬腿,一脚踹到自助货柜上—— 砰!!! 一声巨响。 固定在墙上的合金货柜的侧面深深凹陷进去,里面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 全场安静。 林姝满意了。她觉得自己最帅的高光时刻莫过于此。 针落可闻中,她冷声道:“劫持飞船的是红镰星盗团,他们血洗过的星船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想死的就赶紧去大厅集合。” 所有人神色一变。 “嗯?”驾驶舱的监控屏幕前,红鸦看着眼前这幕场景,笑眯眯地舔了舔唇角,“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9、阴谋 生死关头,五分钟显得过于短暂了。 几乎在林姝话音刚落下,所有人都丧失了多余的想法,只剩下快一点、再快一点。 准时到活动大厅不一定能保证生命安全,但是如果迟到,星盗口中的惩罚一定比死亡更可怕。 林姝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快速穿过人群,穿过只有几十个满脸惊惶的零散乘客的活动大厅,闯进情况更加糟糕的下等舱。 下等舱里的乘客在跃迁时用的也是休眠头盔,但是他们没有可以放松身体的床铺,而是坐在一排排座椅上,等待着跃迁的结束。醒来后,早已经又饿又累,精神和身体都被疲劳和虚弱占据。 林姝语速飞快地对着大部分还虚弱地瘫坐在座位上的乘客说明了目前的处境,最后提醒一句,他们还剩下不到两分钟,才转身回去活动大厅。 可能是她刚刚那一脚过于有威慑力,她一进到大厅,就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他们仿佛把她当成了主心骨,不自觉地向她靠拢,又不敢靠得太近,于是就在她周围形成了一片真空区,把她整个人都暴露在大厅里最显眼的地方,一眼看过去,比头顶晃瞎人眼的水晶吊灯还要扎眼。 林姝:…… 大可不必。 大厅内面色苍白的乘客越来越多,也不知是谁先开始哽咽,一个带动了一片,情绪感染之下,低低的哭泣和呜咽声连作一团,大厅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林姝也有些烦躁,于是紧紧地盯着可以通向驾驶舱的那扇门。 她双手环胸,右手手腕自然地贴住臂弯,感受到藏在夹层内的机甲舱的硬度,林姝在思考自己亮出机甲这个底牌后有多大的概率能一下子干掉那个红鸦。 想来想去,只觉得不现实。 林姝靠在点餐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越来越密集哭声越来越大的人群,再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忍不住牙酸了一下。 那么大只的机甲一出来,根本没地方落脚,到时候死伤惨重的首先就是这些乘客。 她思考无果,只能哀叹自己命中有此一劫,反正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还是先听天由命吧。 联邦标准时下午三点零五。 林姝正对着的那扇大门准时打开。 门后只有一道身影。 “感谢各位的准时,”华丽繁复的礼服,彬彬有礼地姿态,男人停在大门处,摘下礼帽,优雅行了个礼,再抬头,咧嘴一笑,整张面容瞬间邪气横生,“也感谢这位小姐的帮助。” 他一步步向林姝靠近。 林姝心中一动,手腕微动,机甲舱瞬间就滑落到她的掌心。 机会? 红鸦停在了她五步远外,用一种咏叹式的腔调抑扬顿挫道:“人类在面临死亡前的反应真的很有趣,不是么?” 林姝冷漠脸,并不想和变.态星盗交流感受。比起探讨这种事,她现在更想亲手掀起他的头盖骨,看看里面的构造。 红鸦对她不配合的态度表示有些难过,所以他一挑眉,声音骤然压低,蘸满了浓稠的恶意和不耐:“这里太吵了,影响到我和这位小姐交谈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 砰砰砰! 一串枪响和尖叫声、身体倒地的闷响此起彼伏。 紧接着,当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大厅内所有的乘客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咽喉,全部抱着头蹲在地上,嘈杂的哭泣戛然而止,甚至颤抖着连呼吸都也不敢。 其中一个倒下的人影就在林姝身旁不远处,那人尤带惊愕和悲戚的面容重重砸在地板上,子.弹带出的一篷滚烫的血花喷溅到她脚尖前,咫尺远近。 林姝瞳孔骤缩,心头怒火与寒意交错着轰然而起:“你……!” 她双拳紧握,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下一秒就要放出机甲。 红鸦却又笑了起来:“能认出我是谁,你的确很有趣。我不否认你可能是个等级很高的alpha,但是我劝你最好乖一点,不要耍一些小花招哦~” 林姝看着大厅内还站着的那些刚刚开枪的“乘客”们,里面甚至还有和她从头等舱同行过来的人,现在也彻底撕掉了伪装,用打量待宰羔羊的眼神扫视着地上乌压压的人群。 她如坠冰窖。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星盗劫机,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阴谋。从他们登上这艘星船开始,就已经主动走进了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里。 林姝只是个开学才大一的新生,模拟战的成绩再如何优秀,第一次直面这种稍有不慎就会有人丧命而且无法读档重来的状况也只能感到巨大的无力。 林姝和他视线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她咬咬唇,拉开了外套拉链。 红鸦看着她贴身运动背心下勾勒出的整齐腹肌和有力的肌肉块时丝毫没有惊讶。 林姝垂下眼,脱下藏了不少东西的外套,丢到地上,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装随身物品的空间纽,最后摘掉手腕上的光脑终端,全部抛给红鸦。 红鸦没有接她抛来的东西,最新款的光脑砸到地上,轱辘轱辘翻滚了两圈,也没有丝毫破损的迹象。 红鸦眯眼看着她。 林姝身上就穿了一套运动背心短裤,栗色长发扎成马尾,她双手掌心向外举在耳侧,全身干干净净,不像是能藏凶器的样子。 她贴着身后的点餐台慢慢蹲下,低下头,一言不发,却用行动表明自己不会反抗。 林姝听着不急不缓地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努力撑着不让自己的气息紊乱,以免露了怯,惹来怀疑。 陌生alpha的信息素逐渐逼近,她轻易地从浓烈的香水味中分辨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酸臭的信息素的气味,像是放坏后腐烂的水果,而且还越来越浓,甚至引得林姝颈后腺体一动,涌起一阵生理的反胃。 但她现在只有一声险些脱口而出的“卧槽”在内心无限回响。 搁联邦,随便向别人释放信息素完全属于骚.扰行为,是要罚款进局子的。 林姝作为星网冲浪最前端的新时代少女,想得更多。 救命,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个变.态星盗头头不会还是个荤素不忌的吧?难道只要是个女性,就算是掏出来说不定比他还大的alpha也行?再或者他连第一性别也无所谓,是人就行?再不然更重口一点…… 林姝明知道现在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小命,但是她的脑内还是在不受控制的疯狂刷屏,甚至还联想到之前看过的一则报道,据某项统计数据表明,信息素不好闻的人更容易对相同性别的人产生兴趣。 她越想越窒息。 阴影和更加浓烈的酸臭信息素覆盖到她的头上,就在她脸色煞白,一边怀疑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一边惊恐不定地怀疑对方的性取向,掌心都渗出了细密汗珠时—— 红鸦突然抬头,目光阴冷地四处扫视了一圈。 是错觉? 他想到这次的行动,视线定在固定在墙上的钟表上。 为了减少意外,他们将休眠舱的时间设置的很长,现在离到达目的地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红鸦“啧”了一声:“把她单独关起来,留些人看着这群肉票,再把星船搜查一遍,不听话的小老鼠都处理干净了丢出去。” “是!!”星盗们应声。 * 为了躲过星网系统而费了好大功夫弄来的信号屏蔽器太强效,现在这艘星船可以说彻底的与世隔绝,不仅外面的人无法联系到他们,就算是船内自带的广播、监控等基础的电子仪器也都多少受到了些影响,光脑和通讯器更是完全报废。 而星船本身也是一个大型的科技产物,受到强大的磁场干扰后,只能启动人工驾驶模式。 红鸦作为红镰星盗团的二把手,被派来负责这么简单的环节,也是因为他是红镰星盗团里驾驶技术最好的。 他回到驾驶舱,里面正持枪监视着x1779客运星船原本的船长按路线开船的几个星盗向他打招呼:“副船长。” 红镰星盗团的老大是船长,他自然就是副船长。星盗船上,船长只有一位,但是副船长却可以有许多个。 红鸦没有回应。 他看着一墙大片飘白的监控屏幕,心中更加不爽快。 把人集中到大厅,不仅是因为空间大,更主要的是因为那里的监控足够多,就算被屏蔽器影响,故障了几个,也能把乘客的动静都收在眼底,防止意外。 红鸦想到那几个混蛋现在都在能源矿里大拿特拿,自己却要在这里干坐着看守一群肉票,红镰甚至为了防他,还打着防止他把船上的人杀光的幌子,把他的心腹手下都给调走,换了自己的人过来监视他…… 他眼底滑过一道狠厉地暗芒。 * 活动大厅内,钟表斜上方。 天花板和两面墙壁相接的转折处,看似寻常,但其实内有乾坤。 随意曾听随江讲过在星际间流浪时发生的故事,里面就有在敌人的星船里,在敌人眼皮底下逃出生天的情节。 “我有一个学星船设计与制造的朋友,”随江当时就神秘道,“当年我熬夜赶作业,分析经典星船战役的案例的时候他还给我分享了不少他们专业的内部资料。我之前一直以为联邦科技水平那么先进,星船内部的供氧装置肯定也很高大上,谁知道,和大宇宙时代前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为了好看,管道藏的更隐秘了些,他还说什么这是最节省成本的实用设计……” 随江每次提到在联邦的往事都是格外轻松的语气,那天也依然是:“他肯定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么个老古董的设计,还能救我一命。” 随意记得他讲过的每一个睡前故事,自然也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惊险逃出的。 虽然情况有些不一样,但是还是有很多类似的地方。 比如说,都是在太空中,星船上,插翅难飞;再比如说,都是敌明我暗,敌众我寡。 随意趴伏着,躲在逼仄的星船供氧管道里,从几个透气的孔洞观察外面的情况。她看着那个不怕死的栗色长发的少女被星盗绑住手脚,粗暴丢进活动大厅内的一间休息室,再看着大厅里几十个持着枪,说说笑笑的星盗,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随江那个大骗子。 说好的联邦遍地都是好人呢? 10、藏身 骂过某个给她画大饼骗她来联邦结果自己玩失踪的人,随意心里舒服了一点。 随意藏在黑暗的管道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周日的环境融为一体般,呼吸、心跳、眼睫颤动的频率……一切存在的气息都浅淡到近乎于无。 她在认真地思考自己要不要就苟在这里,等星船落地了再找个机会一个人逃出生天。 至于那些乘客的死活,她冷漠地想,跟她有什么关系。 随意从跃迁延迟了那么久就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当时没有时间给她慢慢思考,跃迁后精神又实在是疲乏到撑不住她去想别的事情,等她一觉睡醒,大脑才开始运转。只是货物舱内可以说完全的与世隔绝,能得到的信息太少,她根本找不到思考的头绪。 随意有好奇心,但她深知好奇往往伴随着未知的危险,在不直接影响到自身利益的前提下,随意并不介意选择性眼盲耳聋。 如果麻烦没有主动撞上门的话。 * 随意按那个卖船票的工作人员说的没有监控的路线,等到夜深人静,才小心摸进最近的一个洗手间里解决生理需求。 结果就在她准备回去继续安分待着,按原路线返回走到一大半的时候,前方拐角处一阵脚步声传到她耳朵里。 随意当时就心中一凛,无声退回上一个转弯处。 她首先排除是乘客。 不同的人的脚步声是不一样的,这阵脚步声明显是经过训练,有一定战斗力的人发出的。而且这里已经处于星船尾部,能源舱和紧急避险飞船等都集中在这附近,完全禁止非工作人员靠近。 巡逻队? 感觉也不太对,人数太多,脚步也太乱了点。 随意来不及深想,一边后退,一边四处打量,寻找掩体。 她在岔路前被迫停住。 岔路左边通往星船最底层,是装载星船核心装置的区域,带她上船的人三令五申不让她靠近。正前方是随意刚刚走过的地方,可以通往上层的乘客舱。岔路右边则是很短的一条通道,墙面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矩形的门框的轮廓,其它的一切未知。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能和她迎面撞上。 随意目光极速掠过,在身后的人转进她所处的这条走廊通道前,一闪身躲进右边的通道。 一过去,随意就看到禁闭的密码门,她脸色一变。 左边或者中间的通道看似更容易躲藏,但其实更加危险。左边通往星船的核心区,不管是不是巡逻队,都会特别慎重地检查那边,再加上能源间里肯定安装了全方位的监控,到时候根本插翅难飞。 而中间那条连向星船上层的通道,随意刚从那里走过一个来回,清楚地知道那一段路上虽然仅有的一个监控已经坏掉了,但是这整条通道都是没有分岔口的直线,按照身后脚步声逼近的速度,不等她跑出几步远,就得被最先转过来的人看到。 她只能赌一赌。 “副船长说了,一条漏网之鱼都不能有,都认真点。” “哎,别这么紧张嘛,总不会真有听到空间跃迁的广播还在外面闲逛的蠢蛋吧?要我说,这全船搜索的活计,根本就是因为看兄弟们太闲,才硬找的事儿。” “我看也是,那屏蔽器那么厉害,连我们离这么近都发不了通讯,就算是有人提前醒了,也联系不上外面,还不是随便我们怎么玩。” “真麻烦。就是因为连监控都被干扰了我们才得来巡查,不然坐监控室里盯着多轻松。” “哎,我说,这船上这么多人,少几个也没关系吧?我可看到了好几个长得不错的omega了,那身段……啧啧啧。” “怎么着,你这不闻信息素,光看脸就能看出来是omega?说不定是带把的呢?” “哼,那又怎么样,灯一关,说不定更带劲。” “你可别玩过头了,肉票死太多,小心船长拿你堵枪.口。” “行了,船长也交代了这次的任务不能出意外,最后一片地方了,赶紧分头去看看,趁肉票都还睡着,回去补个觉。回头人醒了还得看着他们。” “啧,晦气!那我俩去右边,你们去左边能源室,等下刚好从这前面就回去休息了。” 随意听着他们的交谈声,眸光渐冷。 她结合他们的话,以及随江曾经讲过的故事,很快就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星盗。 而且听起来,不止是为了劫财,还有更大的阴谋和黑手藏在后面。 随意握着杀人越货必备的开锁工具,躲在漆黑的房间里,和外面的人只有一门之隔。 这种客运星船的防备等级不高,而且为了防止跃迁后电子仪器受到干扰损害,会在很多地方留下低智能的备用人工装置,尤其是房间门,会留下钥匙锁孔,以防万一。 随江把自己会的、知道的全部东西都交给了随意,其中当然也包括拾荒者必备的开锁技能。如果时间足够,随意甚至能把那个门上的密码锁给整个拆下来,还不会触发星船的安全警报。 但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所以她采取了更快捷的方案。 撬锁。 几乎是她前脚刚关上门,后脚那群星盗就说笑着走到了岔路口。 哒哒哒—— 鞋跟在合金地板上踩出闷响,在空旷的通道内回响,向她的方向转来,距离越来越近…… 脚步声停在唯一的一扇密码门前。 黑暗并不能妨碍到随意,她漆黑的眸子梭巡着这个房间。 房间正中是一个奇怪的机器,三个竖立的金属圆柱管由管道连接,高低不等,中间最高的那个目测有两米,旁边的两个圆柱管则和随意差不多高。中间的圆柱上面有一个透明视窗,从视窗往里面看去,空空如也,只能看到金属的内壁。 视窗前是一排指示灯,正亮着绿色的光,每根圆柱上都有几个凹槽以及圆形的管道口,上面连接着碗口粗的软管,围绕机器一圈,软管末端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和墙壁上的接口贴合。 随意看向固定在左侧墙体上的操作台,屏幕面板上有五个正在起伏的条形统计图,旁边写着她看不懂的词语。 她只能看懂正中一个绿色的圆圈里,显眼的一串数字,和旁边的标注。 21.37%。 含氧量。 随意只思考了一瞬,几步上前,爬上最中间那根圆柱体。 她瞄准天花板上一处排气孔,蓄力一跃,手腕翻转调整角度,左手中一个顶端是铁钩状的工具就精准穿进排气孔洞中,钩子的尖端从相邻的孔洞出来,稳稳卡住。 与此同时,她一脚蹬在墙上,一脚踩在软管和墙壁的连接处,手中则握着挂在天花板上的铁钩工具的把柄,整个人卡在墙壁和天花板转折的角落,形成一个奇怪的三角结构。 她动作敏捷,一连串动作下来都没发出太大的动静。 随意右手弹出一把小刀,下方操作台冰冷的屏幕亮光在黑暗中有些晃眼,她微微眯起眸,眸中折射有一点冷绿色的碎光,瞳孔颜色最深处则全部集中在眼前看似浑然一体的天花板上。 此时,门外传来星盗的咒骂。 “艹,什么破门,还打不开了!” “也不知道三船长从哪弄到的屏蔽仪,电磁枪都给弄报废了。你别试密码了,用钥匙开,等下锁死就麻烦了。” 他找到密码屏幕和门框连接处的暗扣,按下,合金大门的把手下立刻弹出一个钥匙孔。 屋子里,刚刚发现了一条细微缝隙的随意耳尖一动。 星船上的锁再低智能化,也不是像沃达星上的锁扣一样,拿根铁丝戳两下就能完好无损打开的老古董。她为了尽快进来,进门时直接暴力撬了锁,光看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但是等钥匙伸进去转不动,星盗可能就会察觉到异常。 随意神情冷凝,握刀的手抬起,刀尖对准那道缝隙。 下一秒—— 嘎达。 单扇的金属门被推开,走廊上的灯光闯入安静的房间内。 “哎,打开了。”最开始咒骂的那个星盗惊喜道,率先走进门,顺手按开了灯。 灯光大亮,毫无遮掩物的室内被照得没有丝毫阴霾。 他身后的星盗刚把一大串长得都差不多的钥匙掏出来,比划着哪个是对应的钥匙,见门已经打开了,只能把钥匙重新塞回口袋,跟着走进去。 “这供氧室可比我们船上的大多了。”他四处看了一圈,走到操作台前上下打量,发现看不懂,又不敢乱按,无趣地撇撇嘴,“我看这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总不能钻那机器里面吧?” “嘿嘿嘿,这还真说不定。”先进来的星盗抬手拍拍中间那个圆柱体机器,笑着探头从制氧机的透明视窗往里看,不出意外的,机器里面什么都没有。 “动作轻点,这玩意儿要是坏了,都得憋死。” “嘁,不是都快到了么。”他嘀咕一声,倒也确实没敢再动手动脚,“差不多行了,就这么大点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回去睡觉去。” 说着就准备离开。 另一个星盗也不觉得这里能藏下什么人,他站在操作台前面,最后把室内上下左右环视一圈,没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也耸耸肩,跟着按掉灯,出去了。 金属门“砰”地一声合上,供氧室内重归寂静。 如果这个星盗抬头往自己正上方看,再看得仔细一点,可能就会看到在他头顶天花板与墙壁连接处,有一个露头的钉子一样的凸起。 这枚“钉子”又正好卡在了相邻的两个排气孔洞里。 而在孔洞后,逼仄的管道中正趴伏着一道身影,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一手握着把尚未来得及合上的小刀,一手紧握工具手柄,手柄下的弯钩则勾着被暴力打开后即将垂直掉落的排气盖板。 黑暗中,星盗就在下面,和她只隔了层薄薄的管道内壁,她却始终纹丝不动,只有当半遮眉眼的发丝被眼睫扫过,带起细微的颤动时,才让人惊觉这不是一尊过于逼真的雕像。 11、阳谋 随意一直等到那两个星盗离开了三四分钟后才动了动因为姿势而酸麻的手臂,把那个被她暴力拆掉的供氧管道的盖子侧着勾紧,沿着对角线处拉到管道里面。 她仔细翻看了一下这块盖板,一时半会儿的确实是没办法给装回去了,只能把它从里面盖在洞口上,既不至于哐当掉下去,又能勉强遮挡一下空荡荡的管道口。 星船上的供氧管道除了承担氧气补给的功能,还安装了平衡船内压强的装置,各个管道并不是完全密封的,而是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交换流通的网络,这不仅方便了随意的移动,而且还让她不至于在管道内氧气中毒。 她趴在管道口,根据已知的一些信息,思考起眼下的意外状况。 首先,星船跃迁推迟,其次,大摇大摆接管了星船的星盗们,再结合他们口中还在休眠中的乘客,可以推测出他们是在空间跃迁时动了手脚。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调整休眠时间,让所有乘客在美梦中被劫持,这样才最能解释为什么空间跃迁会和时间表有出入。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必须要有一位可以提前调整全船休眠舱的内应,再加上那个明显有备而来的高强度信号屏蔽器,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劫掠,而是早有预谋。 这艘星船只是星盗们达成计划的一环。 随意理清了其中的一些关系,但信息有限,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 其中最让她疑惑的,也是最核心的一个问题就是,一群星盗,在联邦境内花这么大功夫劫走一艘星船和一船乘客,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随意对星盗和联邦的了解都不多,她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结果,只能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一边沿着记忆里乘客舱的大致方位匍匐前进,一边目光幽怨地叹了口气。 天下果然白吃的馅饼,难怪从沃达星离开到坐上直达首都星的星船都顺利的让人惶恐,原来是搁这儿等着她呢。 现在星船在太空里飞着,随意插翅难逃,只能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把活动地从货物舱的角落升级到全船的供氧管道内,透过管道上排气的孔洞,摸查船内的情况,验证推测。 随意有心去最重要的驾驶舱打探情况,但是那个叫红鸦的人,好像精神力等级不低的样子,感知异常敏锐。随意在一次偷听险些被察觉后迅速收手,之后都特意绕着他走,以免次数太多引起他的疑心,到时候来个全船地毯式检查。 不过所幸,通过坚持不懈的听墙角,随意终于掌握了些重要的新情报—— 这群星盗的老大是个叫红镰的人,他们的目的地也不是首都星,而是一颗未开发的原始星,信号屏蔽器则是为了躲避联邦星网的勘查和军方的追捕。 * 广播声响起时,随意正藏在头等舱某个假扮富商的星盗的房间管道内。 她在这两天里完全摸清楚了这艘星船的结构,广播刚停下,她就已经在脑海内勾勒出去往活动大厅的路线。但是她想了下,打算跟在这个星盗后面,看看乘客们的情况。 于是紧接着,随意就目睹了林姝从谨慎到爆发再到被关起来的全过程。 随意冷静地把一切看在眼中,觉得她有些蠢的同时,还有些隐隐的困惑。这种情况下,谁都知道越出头越容易没命。她想不通,明明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法保证,林姝为什么不惜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也要去救那些看不清状况只会哭泣吵闹的蠢货。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随意又对她的选择丝毫不感到惊讶。 随意听到了红鸦的话,看着他离开,心中揣度着他刚刚扫过的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更小心点。 从之前星盗们的聊天内容可以知道,乘客醒来,也就代表着星船快要到站了。星船降落后肯定会有星盗接应,到时候敌人人数更多,而且地面上能动用的武器更多,她单枪匹马的,可以说毫无胜算。所以如果要动手,在星船降落前的这段时间,是最好也是最后的动手时机。 但是星盗早晚是要离开原始星的,只要她苟得住,完全可以避免对战的危险处境,总能寻到机会逃走,就像随江当初趁着敌人在中转星补给时逃之夭夭一样。 随意趴在原地,摸索出一支未开封的营养液,无声地吸到嘴里吞咽着。她转动着小指上墨蓝近黑的指环,想,现实和随江的故事还是有些不同的。 故事中,他在的那艘星船上面全部都是敌人,可是现在这艘星船上却还有成百上千的无辜乘客。 随意想到踏出飞船时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温度,想到随江提起联邦时藏不住的温和笑意,转动戒指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她心中有了决断。 随意不知道怎样做才算正确,但是她无牵无挂,所以能够顺心而为,凡事只要是做了决定,就可以无所畏惧。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随意眨眨眼,勾画出大概的计划后,她确定好方向,往前爬去。 * 二十分钟后,从星船驾驶舱里的屏幕上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苍翠的绿色星球。 星船供氧室,操作台上方,虚掩的排气盖板被移开随意从狭长的管道内钻出,单手搭在管道口边缘,一蹬一跃,在空中轻巧转身,平稳无声地落地。 星盗人数太多,现在还都聚集在一起,不方便她找机会下手,还容易误伤大厅里的乘客,她必须要想办法把人引走分散开,然后逐个击破。 随意需要个诱饵。 她本来想去把林姝救出来当这个诱饵,但是考虑到对方对星船的结构和分布不熟悉,到时候说不定就自投罗网,直接白给了,随意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上。 她之前差点被红鸦发现的那次,偷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词—— 能源矿。 能源石的种类太多,矿物特点也不同,光随意知道的,就有三四种特殊的能源矿石是不能收进空间纽里,只能通过交通工具运输的。还有一些,遇到别的能源后会产生一些奇异的变化,开采时只能人工开采,不能用需要填充能源的大型机器进行开采。 这么一想,星盗们劫船劫人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要知道,这里可是联邦境内,就算是再嚣张大胆的星盗团,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开着挂在通缉榜上的星盗船来偷采偷渡能源矿石。 既然如此,这艘可以一次性装下很多东西的大型客运星船他们接下来肯定要继续使用。 随意熟练地打开已经被撬坏了的供氧室的门锁,把门带上,一转身,看向走廊前方格外眼熟的三条岔路。 左边通往货物舱,右边通往乘客舱,而正前方,则通往一艘星船的核心区域,其中包括了星船的引擎、紧急避险物资舱、以及最重要的能源动力舱。 想要激怒敌人,那就要朝着敌人最在意的命门下手,让对方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得不动,不得不上钩。 核心区域和藏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一间供氧室不同,随意往前面的走廊一打量,就发现了一排的监控。 虽然因为信号屏蔽仪的关系,星船上的电子产品都不同程度受到了影响,许多监控直接黑屏乱码,只剩下个别还能正常工作,但是随意看过驾驶舱里的监控视窗,不知道是监控器的型号更先进还是造星船的人已经考虑到了各种极端情况,能源室引擎室以及装载有核心装置的房间里的监控到现在也依然都在正常运转,只是画面偶尔会闪过几条电磁线,完全影响不到什么。 随意当时还庆幸自己没有头铁地往能源室里面藏,不然就直接把自己送到敌人眼皮子底下了。 虽然最后还是没逃掉要主动送上门的命运。 随意面无表情地拉上帽子,觉得多少有点被针对到。她抬眸望了眼走廊上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一排监控器,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谁?!!” 随意刚走到走廊中间,就撞上两个从旁边通道里拐过来的星盗,双方打了个照面。 不等对方举枪,随意一甩手,袖子中飞出一把匕首,刀刃不偏不倚穿入走在前面的那个星盗的喉管。星盗只看到兜帽下一双冷冽漆黑的眸一闪而过,下意识想抬手去摸脖子,却只摸到一手滚烫涌动的湿润,连凶器都没看清。 匕首从袖中飞出的同时,随意已经紧跟着大步近前,跳起,握住匕首剩在皮肉外的漆黑把柄,手腕往左凶残一带,鲜血喷溅。她反手拔出,投掷向另一个星盗,力道之大,整个刀刃都没入他的心口,带着他的身体向后后滑倒下,心脏破裂,瞬间死亡。 随意上前,弯腰拔出匕首,滚烫的鲜血顺着刀锋的幅度滴落,身后则传来一声重物到底的声音,光滑的地板上蔓延出猩红的液体。 一个照面而已,两个星盗的脸上仍带着惊讶质问的神色,渐渐涣散失去光彩的瞳孔中仍透着一丝困惑,却已经永久定格。 随意若有所觉,也不管监控器是不是还在运作,视线正对上头顶的一个摄像镜头,甩了甩染血的凶器,血珠飞溅,血腥气浓烈,而她一身清爽,黑眸冷然。 红鸦隔着监控屏幕,和她的视线相撞,狭长倒吊起的三白眼中爬上兴奋的红血丝,s级的精神力和酸臭的信息素瞬间充满了整个驾驶舱。 驾驶舱里的星盗和被威胁着开船的原星船船长齐齐闷哼一声。船长是个受过训练的专业素养过硬的beta,还稍微强一些,好歹忍住了精神力和信息素的双重冲击,没有手一抖驾驶着星船直接撞向前方绿色的星球,但是那几个精神力最高不过b级的星盗却已经全都脸色苍白的倒成一片了。 红鸦看也没看他们,阴鸷地看向船长,声音如同乌鸦一样刺耳:“不想大厅里的那些人死光,你最好老实开船。” 随意一开始就准备用阳谋,逼着红鸦派人去抓她,再趁机浑水摸鱼,能干掉一个是一个。双方都心知肚明,但是在知道她的目标是星船能源室以及亲眼看过她出手后,红鸦不得不按她的算计来。 他转而拿起了广播话筒:“一队二队,立刻去能源室,星船上混入了一只会咬人的老鼠,抓住她。” 大厅里正蠢蠢欲动想对几个omega下手的星盗听到红鸦说话的语气,顿时一颤,看着到嘴的肥肉溜走,低低骂了声,不情愿地分出人全副武装得赶去能源室。 “一群废物,”红鸦这才看向地上打滚的红镰派来的手下,眼中闪过嫌恶,“把人看好。” 至于他自己—— 红鸦阴毒的目光从屏幕上越来越大的苍翠星球滑向监控屏幕中已经往能源舱方向去了的少女一身漆黑的背影,转身离开驾驶舱。 他要亲手抓住这只敢算计到他身上的小老鼠。 12、黄雀 随意听着广播中传出的追捕命令,淡定地从地上看守能源舱的星盗身上翻出钥匙,结果拎出一大串仿佛复制粘贴的钥匙。 她估算了一下星盗从活动大厅到这里需要的时间,果断放弃叮叮当当响的钥匙串,拿出了出门在外必备的撬锁工具。 十秒钟后,随意闯入能源室,从钥匙串上随手拽下来两个,头也不抬地甩出去。 砰砰两声响,监控摄像瞬间暴毙。 随意砸监控的动作有多利落,看到眼前精密复杂的操作台和那上百个长得一样的方形按键就有多心塞。 能源除了是星船航行的基础,本身也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如果闭着眼睛随便折腾一通,说不定就整出个能源爆炸,最后一船人全都葬身宇宙,直接达成同归于尽成就。 随意原本是打算在能源舱里搞点事情,拖延时间,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现在搞破坏也有文化门槛了。她盯着操作台上仅有的几个彩色按钮,蠢蠢欲动了一下,到底没敢下手。 不过问题不大,她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随意计算着时间,走出能源舱,临时规划出路线离开,途中,她手中的钥匙一个个飞出,沿途的监控器也一个个裂开,零件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先一步赶到能源舱的星盗们一进门就扑了个空,他们看着好像没什么异常的操作台屏幕和地上躺着的星盗尸体,面面相觑,都不相信这个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闯进能源舱,会什么手脚都不做就逃走。 “留几个人在这里检查,看有没有被安装什么东西,其它人去追。把星船翻过来也得把人找到!”一队的星盗队长咬牙切齿道。 星盗们瞬间哗啦啦散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人。 有一个机灵的星盗,在附近搜查时看到被毁掉的监控和掉到地上的零件后,忙拉住旁边的人,指指地上:“哎哎哎快看这。” 想到看守能源舱的星盗的尸体惨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喊上几个人,顺着痕迹一路找过去。 星船尾部一共有三层,走廊和各种通道错综复杂。他们跟着被毁坏的监控摄像头,一直走到一条走廊的尽头。 空旷的走廊内回荡的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余光所及之处则都是银白色的冰冷金属墙壁,上面折射着头顶冷白的能源灯光。而正前方,走廊尽头处的一扇门却诡异地大开着,里面一片漆黑,所有光亮都被吞噬了一般消失在那扇洞开的大门中。 看着门后一片黑暗的房间,一个星盗咽咽口水,眼前突然晃过能源舱外的血泊和血泊中同伴惊愕狰狞的脸,饶是他也算见惯了血腥场面,此时仍是有些脊背发凉,心里毛毛的。 他忍不住说:“这人不好对付,我们不然再去多喊点人一起进去?” “怂货,我们这有十一个人,还怕对面一个人?”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星盗不屑冷哼,掏出能源枪,拉开保险栓,眼看着就准备冲进去。 “怎么着,兄弟们什么场面没见过?遇到星兽潮都不带眨眼的,这人还能比那些东西厉害不成?” 最开始发现监控碎片的星盗也在犹豫眼前是不是陷阱,但是听他们一说,再加上红镰星盗团平日里嚣张惯了,当下也一咬牙,狠厉道:“先进去看看,不然等一队的人跟来了,功劳可就不是我们的了。” 星盗团内部也并不是处处平静和谐的。或者说,都选择去当星盗了,自然没几个好脾气的平常稍微有点摩擦就能打上一场。不同队伍之间的火药味更甚,要不是被船长派来一起执行任务,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这话一出,想多喊点人的那个星盗也不吭声了,而且还因为被当成怂货看不起,心里更是憋了口火气,第一个就闯进门。 他摸索着灯的开关,却发现已经被破坏了,室内依然是一片黑暗,只能咒骂一声。 一群星盗紧跟着他后面进去。 走在最后的那个星盗刚踏过门框,余光中突然晃过一道黑影,他一惊之下就要转身开枪,后腰却传来一阵巨力,骨头断裂声响起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向前飞出,砸到前面的星盗身上。 身后,足以抵挡一发光能炮的厚重金属门轰然合上,咔哒落锁。 “密码多次输入错误,已强制锁定!” 走廊上,从前面下楼的楼梯拐角处就尾随着他们的随意看着密码锁的屏幕上弹出的红色字符,淡定收回乱按一通的手。 杀了他们容易,但是太耽误时间。星船核心区的房间都进行过加固,强制锁定后,就算有钥匙也打不开,只有船长有权限解除锁定。这原本是星船的防卫机制之一,现在正好方便了她。 随意如法炮制,换个地方继续钓鱼执法,又分别勾引了几波星盗关起来。 此时,离星船开启保护罩进入降落模式还剩不到十分钟。 随着身边同伴的逐渐减少,星盗们更加警惕,破坏监控摄像头留下痕迹已经不起作用了,而且给她提前做准备的时间也不够,随意只能亲身上阵作诱饵。 她在走廊、楼梯、不同的房间中穿行躲藏,利用对周围复杂地形的熟悉,一边躲避身后乱飞的子.弹,一边不远不近地诱惑着猎物上钩,时不时在他们一转弯跟丢后从角落窜出,匕首寒光浮动,带走两条星盗的生命。 她将星盗们引到提前选好的地方,或者是楼梯交错处、或者是道路纵横的岔路口、或者是满是杂物和掩体的房间…… 当能源灯破碎的声音响起,四处飞溅的碎片上折射着最后一缕光,猎手在黑暗中睁开冷漠的眼,刀尖吻过精神紧绷早已濒临崩溃的猎物的脆弱脖颈。 星盗们明明是在追杀她,却在濒临死亡的瞬间,才恍惚惊觉原来自己才是被围猎的猎物,是猎人枪.口下仓皇逃窜的羔羊。 * 还剩两分钟。 随意抹去溅到脸上的血,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驾驶舱看看情况,她抬脚欲走,心头却猛地一紧,下意识扑向旁边,躲到了放紧急避险物资的柜子后。 砰砰砰砰砰—— 一串接连不断的枪响。 对方好像对她的行动轨迹了如指掌一样,对着她藏身的柜子密集地扫射,柜子上的东西被射得支离破碎,碎片飞溅。 随意蹲在柜子最下面,抬手捂住了右手手臂,滚烫粘稠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间渗出,和手上星盗的血混在一起,洇湿了她的袖口。 “联邦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抓到你了,小老鼠~” 男人黏腻的嘶哑声线仿佛一条缠绕攀伏在人的脖颈上的毒蛇,贴着耳畔吐出猩红信子嘶语。径直而来的脚步声则恰似毒蛇绞杀前收紧的滑腻身体,正缓缓露出含有剧毒的獠牙。 随意之前也被星盗用能源枪射伤过,但是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通常情况下,能源枪的子弹射过的地方流血很少,因为高温会在一瞬间把伤口附近的皮肉炙烤熟,血液来不及涌出就被焦黑的伤口锁住。可现在,随意能明显地感知到右手臂不算大的伤口处止不住外流的鲜血和过分剧烈的刺痛。 而且这明显不寻常的流血速度,甚至让随意怀疑,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好伤口,自己可能会因为血流不止,最后失血过多死去。 果然。 黑暗中,红鸦扶了扶夜视眼镜,看着柜子下方露出的黑衣服的一角,嗅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咧嘴笑道:“真不幸,看来你受伤了呢——别害怕,我是不会让你全身的血都流干净,变成人干的——” “我正好缺个喜欢捉迷藏的小宠物,但是,”他眯眸,手指搭住扳机,“得先拔掉它会咬人的牙齿才行。” 一个喜欢虐.杀、看着对方因生命不断流逝而崩溃绝望的变.态。 随意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心中暗骂。 下一秒,红鸦阴冷的脸突然出现在货柜旁,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着她的肩膀。 随意瞳孔骤缩,就地翻滚一圈,躲过破空而来的子.弹,匕首飞出,却被一枪打落,她也闪到了柜子较窄的那一面,想要从大门处突破。 一露头,就迎上一片枪声。 随意握住仅剩的一把匕首,眉目冷凝。 她现在在柜子与墙壁之间的夹缝里,勉强可以侧身站着,左边是满含恶虐戏弄意味缓缓靠近的红鸦,右边是守着唯一一扇门的持枪的一群星盗。 真正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随意低头,看向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衣袖下的右手腕,上面赫然戴着一块形似手表的东西。 光脑。 屏幕上莹莹的微光亮起,右上角有点线勾连出的星球图标,随意的目光则定在了图标旁边的时间上。 “嗯?这就放弃了,不继续逃了吗?”红鸦停了会儿,见她没有动静,失望道,“既然这样——!” 他话音未落,耳机中一阵电流声闪过,危机中救过他无数次的直觉突然奏响警报,可已经进入降落模式的星船张开的保护罩和星球大气剧烈摩擦碰撞产生的颠簸根本不容他反应,将他狠狠甩飞出去,砸到柜子上。 守着门的星盗也在巨大的力的作用下犹如暴风雨中的树叶,瞬间从门外消失,走廊中惊呼惨叫迭起。 随意早有准备地反身抱住了柜子,将匕首插进固定在地面上的柜子中,全力稳住身体,扛过最剧烈的这一波颠簸。 天旋地转中,她想,的确是螳螂捕蝉,但是谁是黄雀,还未可知。 13、他作弊! 尚未开发的原始星上,古木参天,郁郁葱葱,从空中看去,茂密的树冠挤挤攘攘,枝干重叠,然而冠层树木之间却很少连锁甚至相互碰触,它们之间分隔出的距离,在墨绿的底色上勾连出一幅交错纵横的网络,原始,神秘,生机勃勃,仿佛藏着一个从星球诞生一直至今仍未解开的谜。 连绵的绿色树海中,暗藏杀机的流水小溪、悬空飞泻的瀑布随处可见;参天的大树、缠绕的藤萝、繁茂的花草交织成一座座绿色迷宫。 红镰星盗团的船长和另外两个副船长带着星盗团里的精锐,聚集在星球上一片树木被砍伐焚烧出的空地上,等着星船降落,好让他们满载而归。 眼见着天边出现星船的轮廓,再亲眼看着它一个潇洒地转向,拖着光焰向星球另一端飞去,变得越来越小。 红镰:??? 星盗们:??? 红镰当下就放出了自己的机甲,进入驾驶舱。 人类肉眼的观测距离自然是比不上装载了超清望远镜和扫描装置的机甲的。机甲的主屏幕中,清晰地展现出星船转向后拖曳的痕迹,红镰还没来得及去追,紧接着就看到星船身一抖,尾部发生爆炸,掉下来一大两小三道黑影。 大的那个隐隐可辨别出人形,最先掉出来的那两个却是只能看到两个黑点。 红镰眯起眼,调出截图,放大,再放大,直到他可以看清那两个黑点——那分明是两个陌生的少女。 一个黑发黑眸,一个栗色长发飞扬。而紧接着,红色的人形机甲突然一震,光翼折断,猛地下坠。 红镰把这两张脸深深看进眼里,才看向那个被放大后过分眼熟的人形机甲。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目光森冷,声音更冷:“红鸦,成事不足的废物!” 红镰星盗团的三船长红狐长得一张斯文白净的脸,时时带着三分笑,此时也在机甲中看清了前方的情景。 他听到通讯频道里红镰暗含杀意的话,当下眼珠一转,道:“船长,看来红鸦那里出了些小麻烦,不如由我带几个人去看看情况?” “……那那边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追星船,”红镰几乎压抑不住怒气,“他最好没弄出大动静,招来军方的人,不然,哼!” 想到那些能源矿石和为此做的准备、付出的代价,红镰一时杀机毕露,毫不遮掩。 * 星船从太空到地面最多5分钟,穿过星球的大气层只要3分多钟,随意一等星船穿越这颗原始星的大气,最剧烈的颠簸开始趋于平缓,俯身就冲向了挣扎着坐起的红鸦。 擒贼先擒王,不先把红鸦解决掉,只要让他缓过神来,星船就这么大,根本无处可逃,到时候依然免不了一场厮杀。而且能止住她手臂上伤口不断流血的药也有很大可能就在他身上。 随意杀意森然—— 她必杀他! 染血的刀锋寒光凌厉,直冲红鸦的颈动脉而去。 锵—— 眼见着刀刃就要没入红鸦华丽的礼服领口,鲜血喷溅,却被危急关头突然爆发的红鸦用手.枪挡住来袭的杀机,匕首在光滑的枪.身上摩擦出一声刺耳的鸣叫。 两人距离有些近,一人从上至下手握匕首奔着命门而去,一人双手持枪奋力格挡,一时间场面好像诡异地僵持住了。 “不好意思,”随意却笑了笑,只是漆黑的眸中不带一丝温度,“我不仅记仇,而且力气还挺大。” 红鸦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开口,随意手腕一沉,用力下压,红鸦额角、脖颈、手背上的青筋瞬间暴起,被怪力压着向后仰倒后退,后背再次撞上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柜子,这次正好撞在柜子转折的棱线上,他咬紧地牙关中当场渗出血。 随意看着他满脸狰狞狼狈,之前的从容全不剩下,内心毫无波澜。她翻腕,匕首在黑暗中挽了个刀花,绕到能源枪下,刀尖对准红鸦心脏。 !!! 星船突然一晃,突然转向的惯性直把人往另一侧甩,随意不得不顺着力道就地翻滚两圈,刀尖在星船地面上划出一道带着火花的弧度。 “啊——!!”延时的惨叫响起。 红鸦的夜视眼镜早已经在撞击中摔得四分五裂,镜片屏幕只剩下一个角,但就算看不清,他也能感觉到右手手腕处传来的剧痛。 手腕仿佛要被齐根砍断般,鲜血如喷泉喷涌。 随意低估了星船地面的硬度,没找到支撑点,就算她及时顺着惯性翻滚卸力,也在过程中被柜子上掉落的货物砸到,肩膀更是撞到支撑柱上,错位脱臼了。 她看着卷刃到报废的匕首,又看向已经拉开了距离,正在黑暗中一边哀嚎咒骂一边握着能源枪摸黑扫射的红鸦,对他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的职业素养忍不住磨牙。 星船晃成这样而且被废了一只手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不松开武器,难怪能做星盗团的副船长。 随意一身冷汗地挪到支撑柱后面,她不会用枪,没办法远程攻击。近战得先近身,但是她再勇,现在也不敢随便露头,万一被流弹打中再叠上一层流血buff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只能先等红鸦能源枪的能源耗尽再动手。 刚刚星船突然动作,随意没能要了他的命,只好在电光火石间转过匕首割向他的右手腕。她擦擦额头冷汗,左手熟练地扣住脱臼的肩膀,面无表情地一扳,清脆的骨骼关节错位声过后,脱臼的地方已经被扳回原位。 随意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绑在流血流的更欢快的手臂上的枪伤处,看着布条很快被洇湿,感受着失血带来的体温流失的感觉,无声冷笑。 她倒要看看,她和红鸦,谁会先流干血。 但是下一秒—— 轰! 牢牢固定在地面上顽强扛过了数次颠簸的柜子轰然倒塌,随意被巨大的动静吓到,探头一看,瞳孔地震。 这怎么打??! 只见通体血红的人形机甲凭空出现,在单膝跪地的姿势下,依然顶到了天花板。 而地上的红鸦已经不知所踪。 紧接着,伴随类似引擎启动的轰鸣声,机甲菱形的眼睛一亮,各处关节嘎吱作响,巨大的钢铁巨人握拳,向上一砸——! 砰!!! 据说能抵挡一发光炮的金属材质的天花板直接向上凹陷出一个大坑。 半跪的机甲一拳接一拳砸在天花板上,整个星船尾部都随之震颤,紧急避险物资舱内的柜子和物品随着它起身的动作,轰隆隆哗啦啦倒成一片。 “随……卧槽!” 林姝一冲进来就看到一架足有七、八米高的轻型机甲,她当场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这哪里跑出来的精神病,星船核心区开机甲,想拉全船的人共沉沦是吧??! 随意从看到机甲出现就陷入了莫名的悲愤中,也不管身上的伤了,盯着大门的方向闷头就跑,但她刚刚被甩到了房间中间,现在离门就有些距离,而那架机甲则横亘在她跟大门之间偏左的位置。 想出去,就得从它眼前经过。 天花板被打穿,上一层的灯光透进来,林姝也在混乱的场面中看到了向自己狂奔而来的随意。 红鸦站在机甲的感应台上,手腕上的血流了一地。他仰头连喝三支修复液,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才渐渐止住血,开始缓慢地愈合。 无法起身的姿势并不舒服,他抬起左手,传感机甲也跟着抬起左手,直到打破天花板,红鸦才露出一个满含血腥气的笑,怨毒地目光死死钉在奔逃的随意身上,他甚至没有多分出一分视线给突然出现在门口离他更近的林姝。 血红的机甲对着那道屏幕中正狼狈逃窜的身影伸出手,竖直摊开的掌心中探出一个黑洞洞的圆管,管口处有光芒汇聚。 林姝神色巨变,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大喊:“躲开!随意!!!” 随意在机甲抬掌的瞬间,就感到一阵足以让她汗毛直立的危机感,她强行止住向前冲的趋势,也不管满是杂物的地面,抱头,向身后跃去。 白色光柱闪过,随意眼睛一疼,生理泪水上涌,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睛。她被能量炮的余威掀飞,耳边轰鸣,后背狠狠砸在地上,也不知磕到了什么,骨裂声格外清脆。 “随意!” 林姝离机甲更近,她刚越过红鸦的机甲,光炮就蓄能好射出,她被滚烫的气浪直接掀到了随意身旁不远,也顾不上背后火辣辣的烧伤,龇牙咧嘴地去看随意的情况。 随意之前在角斗场厮杀的时候受伤是家常便饭,早就已经训练地皮糙肉厚。她被刺激到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已经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完全不像肋骨断了三根的人。 林姝维持着扑向她的动作,一瞬间有些楞,不知道该不该问她还好吗。 感觉好不了,但是看起来又不像不好。 随意对她舍身冲向自己但是毫无作用的行为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可看向她时的目光却柔和了一点,顺手把人捞起来,一张嘴,就吐出一口血。 林姝:……没事了,看来她确实不是机器仿生人。 啊呸。 林姝唾骂了这种时候还脱线的自己一句。 随意擦掉嘴角的血沫,说:“他作弊!” 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林姝完美感受到了她语气中的愤怒和不爽,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冷酷的大佬形象幻灭的微妙感,附和道:“对对对,他作弊,他不讲武德,他不是人。” 骂归骂,林姝看看面无表情吐着血的随意,再看看已经转向她们,掌心炮口正对着她们的脑袋的机甲,咽咽口水。 这怎么破? 14、原始星 随意大脑飞速转动,视线从承受了一发能源炮后已经彻底扭曲变形在裂开的边缘试探的星船壁,扫视到地上一个被压扁了的紧急避险包。包成方块状的避险包上画了个降落伞的图案,图案旁打印着简捷的使用流程,不仅标了序号,而且还配了简图。 随意只问了林姝一个问题:“会跳伞吗?” 高分考进联邦军事大学的林姝毫不犹豫道:“当然。” 她虽然脑子没那些学指挥的好使,但是也不是傻的。一看随意目光示意的方向,立刻就懂了,而且当即眼睛一亮,兴奋道:“到了地面,我的巨阙就能用了,轻型机甲会飞又怎么样?看我直接把它轰下来!” 随意挑眉,没问她怎么藏的机甲,而是说道:“我去吸引火力打破星船外壁,你看准时机,一起跳。” 林姝看着她一身的伤,张张嘴,又悻悻地闭上。她想,红鸦现在的仇恨值已经和随意半永久绑定了,的确得她当诱饵才行。 红鸦身处机甲舱内,透过屏幕可以清楚看到身前两个已经负伤的猎物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但他听不见她们之间的话,只能看到她们嘴唇开合,完全视他为无物。 红鸦从林姝出现就隐隐感到有些事情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超出了他的控制,再看两人认识,不详的感觉更强烈。之前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幅幅浮现,但他总是少了些能把事情连贯起来的关键点,最后只能强压下莫名的烦躁,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林姝是趁着大部分星盗都去追捕随意时逃出来的,她们的认识也只是个巧合。 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红鸦眼神狠辣,不管是不是巧合,他今天都要杀了她们。 星船很大,但是舱室的空间有限,他还没失去理智到要毁了整艘星船,再加上忌惮着同在这片区域的星船能源舱,机甲活动起来时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大型的杀伤武器都不方便使用。 红鸦掌心中的小型能量炮的炮口再次对准了两人。 这种能量炮的蓄能时间只有三秒,而且能源损耗不多,他就不信,这两只受了伤的小老鼠能一直躲下去。 光弹带着长长的拖尾笔直飞出,一路所向披靡,随意和林姝一左一右躲避,分头逃跑。 红鸦冷冷勾唇,根本不需要犹豫,抬起伤口处血肉正在蠕动着愈合的右手,机甲随之抬起手,两只手,两个炮口,分别对上两个人。 林姝震惊:?!! 所以说这个变.态星盗竟然在这种时候一碗水端平了?当不当诱饵都没区别?淦!把她的感动还给她! 她咬牙,也没工夫在意形象,连滚带爬地躲开光弹,还不忘眼疾手快地在一地物资中抱起两个跳伞包。 随意对此早有预料,她全身都在疼,一边往外吐血,一边动作敏捷地躲闪。 轰! 星船外壁再次凹陷下一大片。 还差一点。 随意改变轨迹,故意装出要绕过机甲往门外逃的样子。 红鸦冷哼一身,蓄能,预判她的行动,瞄准她的前进路径。 三、二、一! 轰隆隆——!!! 不堪重负的星船外壁破开一个大口子,高空的罡风呼啸作响,内外气压差推着星船内的东西往外飞去。 “接着!”林姝的呐喊在风声中变得破碎不可闻,她抛出去的紧急跳伞包也被狂风裹挟而去。 随意左手紧紧抓着星船外壁上一块边缘翻卷的地方,掌心瞬间被割开,但是鲜血刚渗出就被狂风吹走,几滴血珠甚至砸到了她煞白的脸上。她努力探出右手去抓飞来的跳伞包的束带,不远处,光炮已经重新充能完毕,雪白的光芒映亮了她漆黑的眸。 内外气压下,随意胸腔突然涌出一股腥甜,翻涌上咽喉,她刚接回去没多久的右手臂一抖,跳伞包擦着指尖飞过,光弹则已经飞出炮口…… 林姝抱着另一个伞包借压强飞向破开的洞口,但是她再快,也比光弹晚了一点。她只看到蔚蓝天穹前,凌冽狂风中,张扬飒沓的漆黑衣角、肆意飞舞的鸦黑发丝,以及一道致命的白色光柱。 林姝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随意却在错过跳伞包的那个瞬间,松手,后仰,竭力伸出手臂,任凭光弹从她平仰的眼前穿过,滚烫气浪被高空的罡风撼荡,飞向远方,而她则借着那股气浪,探手一抓—— 抓住了! 林姝人还处于惊吓过度的状态,下意识狠狠松了口气,在红鸦反应过来追上来前背上跳伞包,手指在短裤贴合腰身处的暗袋一滑,握住轻薄的菱形机甲舱,一蹬一跃跳出星船,任由脑后草草束起的栗色长发凌乱狂舞。 红鸦见她们竟然真的从他眼前溜走,当下气极反笑,双眼通红,驾驶舱内被s级的精神力和信息素充斥,彻底忘记了红镰吩咐的任务,轻型机甲身后的光翼一展,机甲脚下也出现两对推进器,霎时喷射出火焰带动机甲滑翔飞出。 天空,是轻型机甲的战场。 机甲的肩膀上架起粗大的黝黑炮筒,正欲瞄准,机甲舱内却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机甲已被瞄准!不明飞行物正在靠近!追踪分析中!” “数据检索成功,联邦n73隐身追踪导弹正在靠近,距您不到五百米!请立即躲避!警告!” 伴随着刺耳的警报,雷达侦测面板上也突然出现了红色的感叹号,而且正在飞速逼近机甲。 n73是联邦中型、大型客运星船配置的高伤攻击武器之一,专门针对雷达侦测进行反侦测,进入一定距离才能被发现,而且还能锁定目标,追踪打击,但是可搭载数量有明确规定,只有船长在通过星网通报上级得到批复后才有权力使用。 红鸦大惊之下拼命躲避,仍是被轰掉了小半个身子,血红的机甲电流声滋啦作响着往下面连绵的森林坠去。机甲受损,红鸦的精神力也一阵震荡,但他顾不上这些,这发导弹仿佛一声惊雷炸响,他脑内的一条线突然就连贯了起来,指向一个对他来说最糟糕的结果。 随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去救出了林姝,然后她去吸引星盗的注意力,调虎离山,林姝则用他不知道的方式潜入星船驾驶舱救出船长,甚至还想办法解决了信号屏蔽仪,连接上了星网。 因为屏蔽器没了,所以船长可以在驾驶室里监视到所有还完好的摄像头拍摄到的即时画面,其中也包括星船周身情况。也只有这样,船长才能在他刚离开星船时就使用需要连接上星网才能精确定位追踪目标的n73。 这也就是说……联邦军方正在赶来的路上。 红鸦想到这个可能就眼前一黑。 但只操控被轰掉半个飞行器和半条手臂的机甲就已经让他面目狰狞,就算现在想通了一切关卡,他也无力回天了。 被n73轰飞的机甲与空气剧烈摩擦着下坠,狠狠砸入底下茂密树冠中,掀动了绿色的海浪,扬起了大片残枝碎叶,又被绿色的浪潮彻底吞噬。 此时,林姝也已经在空中调整好标准的跳伞姿势,下落到最佳开伞高度后果断打开了降落伞包。 一朵白色的花朵在蓝天下骤然绽放,风一吹,就变成了一朵云。 林姝刚目睹了红鸦被打落的场景,心中为驾驶舱里的星船船长大叫一声好,结果一转眼,就发现随意还在快速地下落,黑衣黑发呼啸飞扬,眼见着就要错过合适的开伞时间。 林姝:! 朋友你有话好说不要想不开啊你!!! 幸好,就在她差点把劝说撕心裂肺地喊出来时,一朵白云在她脚下绽放。 她长出一口气。难道这就是大佬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的怪癖吗?她不理解,但是她大为震惊。 随意听说过降落伞,但是沃达星上可没有能让她实践跳伞的机会。她一边往下掉,一边仔细看了遍包装上的流程简图。 第一步,背上伞包;第二步,扣安全扣;第三步,降落到适宜高度;第四步,拉开伞包。 随意:……说了,又仿佛没说。 她勉强摸索清了前两步,但是实在拿这个适宜高度无从下手,只能将目光投向唯一的外援——林姝。等林姝打开降落伞后,随意才照猫画虎,扯下伞包上唯一一个红色扣带。 降落速度骤减的感觉有些神奇,失重感一瞬间消逝,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像是踩在了柔软的白云上。 随意抬头看看自己头顶的云朵,又看看触手可及的蔚蓝天空,和缓下来的清风裹挟着脚下绿海的生机迎面吹拂过,她一低头,就是静谧的绿色海洋,深深浅浅地葱郁风光、树冠间自然勾连出的神秘纹路…… 随意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满含生机的壮观景色,她被震撼到失语,甚至生出了一种解开身上的降落伞、纵身跌进去的冲动。 她小心地动动鼻子,嗅了嗅,隐约可以闻到蒸腾的、湿润的、植物独有的气息。 白云落进绿海,化为片片翩飞的蝴蝶,又或是游曳着的尾尾银鱼,消失在大片彩色的珊瑚丛中。 随意一路下落,本能地护住要害,躲开那些可能比刀锋更危险的尖锐枝干,却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眸,任由流淌的跌沓起伏的绿色从眼前向上飞掠。仿佛一匹柔软的丝绸,又好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深绿、墨绿的底色上,穿过树冠缝隙的光束的形状、叶片上艳丽的花朵、被惊扰的动物、振翅清鸣的鸟雀……都成了一抹流光,一道笔触。 越往下,绿色越重,光束越淡,也越静谧。降落伞的绳子不知道缠在了哪根枝干上面,随意被吊在半空中,放眼看去,木质藤本植物随处可见,从一棵树爬到另外一棵树,从树下爬到树顶,又从树顶倒挂下来,交错缠绕,好像一道道稠密的网。 她目测了一下距离自己最近的网,晃动身体,身上的绳子就带着她做起了钟摆运动,荡秋千一样,把她荡过去。随意一把扑到了植物交织出的网上。 并没有想象中柔软,甚至还很扎手,硌得慌。 随意倒是不担心林姝的安危。真的论起来,在这种情景下,林姝的知识储备和技能都要比她多太多,只要没有倒霉到直接落进什么猎食者的老窝,都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她还有机甲呢。 随意看看自己小指上的空间纽,想到里面安稳躺着地形同虚设的机甲舱,心口咕噜噜冒起酸涩的小泡泡。 她也有机甲,而且超级酷炫。 但是她不会开。 可恶! 15、分化 随意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 她从半空中下来,踩在铺着层薄薄的腐殖土层和落叶的地面上,一边喝着一支珍藏的百分之六十纯度的修复液,惆怅地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一边没出息地看着“树上生树”、“叶上长草”的奇妙景象,暗自惊奇外界的植物和书上说得好像不太一样。 正在这时,她右后方突然传出巨大的动静,地面震动,树叶扑朔朔掉落,鸟雀兽吼四起。 随意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颗原始星上藏着的星盗的核心成员们,然后才后知后觉想到林姝。 随意面无表情。 这不能这么倒霉吧? 她在反方向溜走和去看看情况之间反复徘徊了一会儿,想到林姝之前几次不怕死地试图救她,叹了口气,一头钻进后方树丛里。 * 林姝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 她先是被挂到树上,和一条水缸粗的d级蟒蛇星兽来了个友好的贴贴,吓得表情管理失控,好不容易才躲过想和她亲密接触的腥臭大口,手忙脚乱地召唤出机甲,反客为主怒打原著民。 接着刚扫描完周围地形,通过生命体征确定随意的位置,就发现雷达屏幕上多了几个分散的小红点,而且正在从不同的方向以她为中心逼近。 巨阙是林家为她定制的ss级私人机甲,性能和强度在整个联邦的机甲排行榜上都名列前茅,虽然是重型单兵机甲,但是雷达侦查范围却能和一些官方配置的侦查专用机型媲美,反侦查的能力也很强—— 但如果敌人一开始就锁定了她的降落方向呢? 雨林并不适合重型机甲作战,再加上对手还不止一个。 林姝转身就冲着代表随意的那个绿点加速器全开,一路横冲直撞地碾压过去。 她冲到一半,却突然停住,巨阙肩甲后探出两排密集的炮筒,对着上空—— 砰砰砰! 炮弹穿过树冠,在天空炸响,明媚的阳光从被轰开的空洞中倾泻而入,勾勒出要塞般威武地纯黑机甲,映亮了机甲背后刻着红莲纹路的巨大宽剑。 看着唯一的一个绿点突然转变了方向,那五个正飞速逼近绿点的红点一阵踌躇后,三个转向了她,林姝稍微松口气的同时,又恨不得把动静闹得更大些,最好让剩下的两台机甲也放弃随意,转而来追杀她。 林姝在星船的驾驶舱监视器上围观了随意猎杀星盗的一些片段后,就坚信她是个长得显嫩的大佬。星际时代,人均寿命很长,人类生长迟缓,长相和年龄不符也很正常。而接下来随意不管什么情况下都始终冷静淡然的表情更加让她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林姝在发现未知机甲队伍并迅速联想到星盗后的第一反应本来是去找大佬救命,但是跑到一半,她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机甲和人类在雷达上的标记不同,眼见着随意都快被机甲追上了还没放出自己的机甲大杀四方,林姝才隐隐想到另一个可能。 难道……大佬的机甲现在不在身边,或者是精神力受伤现在没办法启动机甲? 可能性太多,林姝联系不上人,也没办法问清楚,但她一看随意身后还坠着的五个追兵,当机立断,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把随意那边敌人的火力吸引过来才行。 林姝也没指望着这群星盗突然降智,全部来追杀她一个,只能弄出些大动静试一试,能引走一个是一个。 巨阙体型巨大,但是动作却很灵敏,迅速转到和随意背道而驰的方向,冲出。 * 随意在炮弹的余波顺着剧烈晃动的绿色波浪传递过来之后,大脑飞速转动,精准接收到林姝想要传递的讯息,换了个方向跑。 但是人力终究比不过钢铁巨兽。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树木断折倒塌的动静,随意额头上不知是因为疲累还是因为疼痛渗出的细密汗珠濡湿了她纤长的眼睫,渗入漆黑的瞳仁,蛰得生疼。她抬手蹭了下眼睛,余光看到右手臂上已经浸透了布条、依然在不断流血的枪伤,感受到失血过多带来的阵阵眩晕虚弱感,苍白的唇紧紧绷直。 这样下去,被追上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手指抚过小指上墨蓝近黑的戒指,精神力一动,血肉模糊的掌心中就多了个东西。 一枚被两个交错的圆环环绕的银色四芒星。 树木丰茂的密林中,昏暗蒙昧,连阳光都进不来,恍惚如夜晚。随意耳畔仿佛响起了沃达星那个同样昏暗的地下室中,随江的警告。 他好像是带着些玩笑意味的笑,但是随意看着那双沉静的蓝色眼眸,却知道他是在很郑重地警告她—— 分化前强行启动,真的会变成傻子的。 随意想,傻就傻吧,她现在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就算真的是死,也要先开一回机甲,不然真的会死不瞑目的。 随意只犹豫了三秒,算是忏悔了下自己的叛逆,然后她手中一空,眼前一花—— 摇光。 优雅强大的银色机甲凭空出现,随意动作一顿,才攀附着合适的落脚点在银白无暇的机身上留下一排血污痕迹,爬到它心口的驾驶舱处。她吸取之前那次失败的教训,努力维持着精神力的平稳,小心翼翼地连向机甲舱门。 咔哒。 舱门打开,随意惊喜地翻了进去。 随意对着一片漆黑的操作屏幕和占据了大片场地的那个传感圆盘,除了手足无措外,心中压抑太久的渴望和冲动也在试探着破土而出,每一分理智都在疯狂叫嚣着—— 想和它并肩作战。 随意没有驾驶过机甲,唯一一次下定决心尝试,甚至连驾驶舱都没有进去就受到了精神力的反噬。她对操作机甲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从随江留下的笔记里看到过的一些机甲的操作记录。 驾驶传感机甲的核心就是稳定的精神力,成功进入机甲舱内部的随意眼睛一亮,一瞬间自信心爆棚。 她站上传说中的传感台,随着精神力如流水般缓缓释放出,摇光关节转折处蓝色的纹路上流光滑过,勾连出一道道图腾似的纹路,摇光晶体的眼睛中也闪过一抹银蓝交织的光。 “sss传奇系列机甲,北斗——摇光,很高兴见到你。” “初次启动,需绑定驾驶者。未扫描到信息素,暂时无法进行绑定。” 冰冷无机质的电子合成声响起,随意看着弹出的一个个悬浮的淡蓝色窗口和正中间不停转圈的扫描中,咬牙。 难道没有分化就连机甲都不能开吗? 她犯起倔,精神力更加不心疼地涌出。 “叮——检测到高强度精神力,启动临时驾驶方案,优先开启第二层精神力检测,正在检测精神力等级。” “——当前精神力等级,s级。” 随意紧紧盯着那条精神力检测柱体,其中银色的象征精神力光柱正在稳定地上升,直到填满了这条透明光柱—— “当前精神力等级,ss级。” 重新开始攀爬的银色光柱上涨的幅度越来越慢,甚至像液体一样,晃动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隐隐有倒退的趋势。 “唔……!”随意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她下唇被咬得血迹斑斑,额角和颈后是针扎般密集的剧痛。 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就像是已经干涸见底的小池塘,再怎么努力压榨,也只能挤出一小汪浅浅的水洼,别说填满那个光柱了,连让它稳定下来都不够。 祸不单行,正在此时,两架星盗驾驶机甲赶到,他们被眼前耀眼的银色机甲晃了下,忌惮地后退两步,摆出防御姿态。 等了几秒,这台机甲依然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好似一个等比例的展览模型。 一个星盗率先试探的发射出三发飞弹,飞弹打在机甲身上,轰地炸开。烟雾散开,除了被飞弹震落的树叶落在机甲上,飞弹本身并没有在银白机甲的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两个星盗一对视,戒备心放下一些的同时,起了贪念。 这么好看的机甲,谁看了不迷糊啊。 “……刚刚那个人应该还在里面吧?会不会是陷阱?”独立的通讯频道里,有个星盗问。 “……那再试探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会开机甲?” “行,往驾驶舱打,不信她还能忍得住。” 摇光驾驶舱内,随意可以看到主屏幕那两架同样制式的机甲正对着驾驶舱扛起了炮筒,但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她死死盯着眼看就要回退到s级的精神力光柱,唇角溢出血,脑袋里仿佛有刀子在搅,眼前出现了重叠的重影,耳中嗡鸣。 砰! 驾驶舱猛地一震。 噗—— 随意一口血喷出,跌倒在地,疼痛、虚弱、颈后的滚烫都随着意识的剥离渐渐远去…… “滴——启动中止,已断开精神链接……” 摇光晶体状的眼睛重归黯淡,更加像是一个只能供人观赏的精美模型。 星盗见都被轰到驾驶舱了神秘机甲里面躲着的人还没有什么动静,再一看机甲身上熄灭的纹路,当下彻底放了心。但是他们僵持着,谁也没先动作。 其中一个星盗率先等不及,他暗啐一声,主动打开通讯提议道:“等把人抓回去交差后,这架机甲身上的材料咱们俩对半分,怎么样?” 另一个星盗寻思着要是这架机甲被上头的人发现,自己说不定连一小块材料都分不到,还不如跟他五五开,好歹能到手一半。当下也不再犹豫,应声:“行,对半分。我们动作快点,赶紧把驾驶舱弄开先。” 两人默契地放下架在肩上的炮筒,拔出能源剑,准备把摇光的驾驶舱直接撬出来,尽量不损伤到机甲其它地方。 此刻,在他们眼中,摇光连同里面藏着的人,都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探手可得了。 两把数米长的能源光剑一左一右,剑尖同时对准了银色机甲左胸口处的驾驶舱,扬起,刺下—— 轰! 骤然爆发的信息素强势地席卷整个驾驶舱,清新干净的木头香,混合着淡淡花果香,柔和而静谧,可当烈酒独有的辛辣越发浓郁时,才让人恍惚惊觉静谧之后的夜色深沉,但此时,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溺入浓重的醉意。 原本干涸的精神力也好似打破什么无形的屏障,随着这阵清醒而醺然的香气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仿佛高山的融雪、地下的暗流,全部都交汇在一处,百川归海,广阔无垠。 “滴——检测到高浓度信息素,正在记录数据。” “滴——检测到高强度精神力,等级检测中……” 银色的光柱以飞一般地速度,毫不费力地打破了象征ss级的透明柱体顶部,随后虽然速度减缓,但依然在平稳地向上攀爬。 “当前精神力等级,sss级,满足驾驶标准,开启最终绑定——” 随意睁开眼,眸中覆盖着一层血雾,像滴进水中的红墨水,从底部向上扩散、晕开,直到原本漆黑纯粹的瞳仁被鲜红彻底取代。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眼睫投下的阴影打在一双不详的红眸上,眉眼冷漠锋利至极。摇光晶体状的双眼连同图腾纹络也在这个瞬间亮起,银蓝光辉交织中,冰冷的机械合成声响起—— “绑定成功!” 16、远征军 星盗手中的光剑离驾驶舱不过毫厘的距离,一直缄默的机甲身上却骤然浮现银蓝的光辉,薄薄一层,覆盖在机甲表面,形成一道璀璨而神秘的护盾。剑尖刺在星辉般的半透明护盾上,护盾上连丝毫涟漪都没有泛起。 星盗大惊,下意识退后,但是站位靠前的那个星盗手中一紧,退不了—— 摇光探手,握住光剑剑刃,一拽,星盗的机甲被强势撼动,重心向前倾倒,摇光随势上前一步,机械手指扣住星盗机甲握着光剑的那只手臂。 “不——啊!!!”驾驶舱内的星盗瞳孔猛地收缩,可下一秒,被活生生撕扯下手臂的剧痛从传感器反馈到每一根神经,惨叫响起。 银色的机甲随手甩掉断口处电流流窜的机甲断臂,线条清晰的金属面容冷峻。驾驶舱内,随意同样神情寡淡,无波无澜,手下动作却是与冷淡的神情截然不同的凶残粗暴。 她一只手扣住星盗机甲的脖子,另一只手落在对方剩余的机械手臂上,干净利落地一扯—— 滋啦…… 电流声作响,火花四溅。 刚刚心中突然警铃大作反应迅捷退后的那个星盗看到这一幕,哪怕他自己也算是坏事做尽,满手鲜血,此时心底依然泛起阵阵的寒意,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就亲眼看到同伴在一个呼吸间被硬生生扯掉了两只手臂。 反应过来后,他先在队伍频道里向星盗团的其他人发射求救信号,然后立刻打开武器库。 机甲身上各处呼啦啦出现各种型号的炮口,肩上也扛起了能源炮筒。 被摇光握住了脖子的机甲胸口处的护盾也左右移开,露出一排能源炮,正对摇光的驾驶舱,里面的星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去死吧!!!”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飞弹和炮弹交织成一张绞杀的网,向着摇光兜头砸下。 摇光晶体状的眼中飞速掠过一道数据蓝光,在身前机甲胸前的炮弹发射出的前一秒,单手一用力,将他悍然提起,离开地面,再猛地甩出! 路径上高大树木被拦腰撞断,枝干碎片迸溅,气爆声迭起! 摇光抬头,炮火交织的网映入它无机质的眼中,它背后银色的金属光翼“刷拉”一声张开,锋利的边缘在空中割出裂帛声,光华流转。紧接着,翅膀一样的光翼上的“羽毛”射出,一片片菱形的金属羽毛在半空中迎上射来的炮弹,撞上去!切割! 轰—— 羽毛旋转着飞回,重新组装成最外层的光翼,漫天的飞弹则被切割成两半,在空中爆炸,热浪震荡,将这一片区域里茂密的树冠藤网全部震碎。阳光再无阻碍,放肆倾洒,落在久不见光的贫瘠土地上,落在两台对峙的机甲身上,在它们的金属外壁上折射出冰冷的光。 仅剩的一个星盗看看空中此起彼伏的烟火表演,又低头看向自己空了一半武器库,最后死死盯住对面收起华丽光翼的银色机甲,不停地去看雷达显示屏幕,咒骂还没有赶过来的星盗。 他在队频里声嘶力竭地吼:“人呢?!快来!!对面特么有一架变态的机甲,老子他妈连护盾都破不开,那光翼还会变形!!!” 队频里传出去追林姝的星盗同样崩溃的嘶吼:“他妈的,谁能腾出手过去???这有个跑的比飞行器还快的重型机甲,一跟丢就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放个冷枪,它是武器库里全装的能源是吗??!推进器就没停过!!!” 红狐正在搜寻红鸦的下落,准备看看他死了没,如果他命大还活着,那就趁他病,要他命,彻底绝了后患。 他原本以为派一整队精锐过去抓那两个人不会出什么意外,结果现在听到嘈杂混乱骂声一片的队内通讯频道,红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笑不出来了,当下阴冷道:“都闭嘴!” 通讯频道霎时一静。 红狐对自己说话的威慑力还是很满意的,他声音放缓了些:“到底发生了什么?” …… 鸦雀无声。 红狐:? 饶是他作为红镰星盗团的智囊,一向诡计多端,心思百转,现在也不禁缓缓冒出个硕大的问号。 他心中警觉,正准备先撤退,联系船长红镰,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带笑的问候:“呦,我说怎么味道这么冲呢,原来是你这只臭狐狸在,这可真是巧了。” 红狐在闻声的瞬间就是一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机甲推进器全开,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出—— 逃! 身后高大机甲中的人笑意挂不住了:“啧,我有那么吓人吗?” 他说着,机甲手臂变形重组,变成了一把狭长的狙击.枪,枪身上一个蓝色圆形为底、星辰闪烁、双剑交叉的封着金边的图腾。 狙击枪口对着瞄准镜中红狐无序奔逃的背影,子弹出膛。 他轻轻启唇,模拟枪声:“嘭~” 几乎是同时,特殊的破甲子弹电光疾掠,射穿机甲坚硬的护盾、外壳,洞穿驾驶员的心脏,将整个驾驶舱笔直贯穿! 时间仿佛突然定格住,保持着奔跑姿态的血红机甲猛地停住,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当破甲子弹穿出,伴随着一声隐约的空间破碎声,时间重新流动,失去了驾驶员的机甲被惯性狠狠抛出,翻滚着砸入绿色的藤蔓网中,被静谧的绿海掩埋。 * 随着惊涛骇浪般的精神力的大肆流失,精神力和信息素都逐渐平稳下来,随意的意识也在她的竭力挣扎下渐渐回笼,她眼中的血红跟被水冲淡了一样一点点稀释开,慢慢散开,最后被重新聚拢而来的纯粹的漆黑取代。 “滴——警告!驾驶员精神力严重透支,已强制断开链接。” “期待与您再见。” 摇光眼中的光芒熄灭,重新变成了一个不会动的等比例机甲模型。 伴随着意识回归的除了精神力损耗过度的剧痛、恶心,身体的负面状态也全部回归,甚至直接超级加倍。 随意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也不知道红鸦那个神经病在子.弹上做了什么手脚,她手臂上的伤口依然挂着流血的debuff,鲜血浸透了整条破破烂烂的衣袖,从袖口、指尖,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摇光原本整洁的驾驶舱内现在俨然变成了一个大型凶案现场。 随意虽然思绪回归,但是大脑没力气运作,眼前也是一片昏沉,看什么都是模糊的重影,根本看不清楚东西。 她勉强还记得怎么把摇光收进机甲舱,可脚一沾地,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两步,又“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背靠住一颗大树露出地面的板状根才避免了仰头摔过去的下场。 星盗:……? 旁观了随意一连串动作的星盗属实是被随意这波操作整痴呆了。 他连自己不小心退出了通讯频道都没注意到,下意识去看另一个星盗,看到一排折断的树木,才想起来对方刚刚被卸掉胳膊然后当垃圾丢出去,已经失去了踪迹。 他现在不仅不敢上去泄愤,甚至觉得这一幕也是敌人凶残的奸计,就是为了让他反复提心吊胆,再在他试探的时候反手撕他胳膊。 随意看到巨大的红色人形重影,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在逃命的途中。她沉默地闭上眼,想,现在还能重来吗? 她非常希望晚五分钟再恢复意识。 一架机甲,一个坐在地上的人,场面一时僵持住,气氛有些诡异。 吼——! 直到密林深处突然传出一连片密震天动地的兽吼,吼声各异,但很密集,听得星盗脸色大变。 星兽潮?!! 难道是打斗的动静招惹来的? 星盗也顾不上地上半死不活的随意了,他驾驶着机甲转身就跑。 越是恶人,有时候反而越惜命。随意是凶残,但是星兽潮明显更加恐怖。完不成任务受罚,也总比丢了小命强。再说,他也不觉得随意能在星兽潮中活下来。 随意也听到了兽吼,她坐在地上,甚至能感受到兽群奔跑时从地面传递过来的震动。震动越来越强,兽潮也越来越近,随意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召唤出摇光,赶紧逃命,但实际上,她现在的精神力已经透支到连空间纽都打不开,更别说机甲舱了。 星兽潮渐近,不止是地面,地上薄薄的腐殖土层、满地狼藉的断枝碎叶、参天树木、纠缠的藤蔓……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随意被落叶和灰尘呛到,一张嘴,却只能咳出一口血沫。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遗憾,或许还有点突如其来的委屈。 随江明明答应过要和她一起去联邦,一起去看看他们共同的故乡,明明说,只要她变强,就可以离开沃达星,去有着太阳、鲜花、没有无止境的风沙和混乱的地方。但是他抛下了她,还骗了她—— 联邦明明这么这么危险。 她好不容易才从黑暗中竭尽全力地逃出来,可为什么,都已经到了他口中本该美好安宁如同梦境的地方,但是一抬头,却发现这里竟然会成为她的终点呢? 随意不怕死,但是她不想死,哪怕不知来路,没有归处,一无所有,她也从不曾放弃,只想坚定顽强地活下去。 地动山摇中,随意仿佛已经闻到了近在咫尺的星兽身上凶煞的血腥气。她没有了挣扎的力气,轻轻眨眨酸涩的眼睛,眼前模糊混沌的场景开始旋转,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 此时,一束凌厉的光乍起,如同永夜中的一颗流星,划破无声漫长的黑夜,随意眼前浓稠的夜色骤然破碎开,每一块碎片都在散射着那道光。 古老的密林深处,阳光自万丈高空处穿透云层倾泻而下,尘埃和叶片在光束中沉浮,投下斑驳的阴影,深深浅浅,落在这满地狼藉上。 随意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幅时空定格般的色彩艳丽构图惊艳的画,也或许在这个场景下,更如同一场盛大的神迹—— 最先到达的那只庞大星兽被那道锐利至极的光斜穿而过,斜切成两半的身躯沿着雪白的痕迹错开,滚烫兽血堪堪反应过来,正欲喷薄飞溅,好似一朵已经饱满到摇摇欲坠的花骨朵,下一秒就会盛放出最艳丽的花。 星兽后,从天而降的机甲手握光剑,逆光而立,背后是汹涌而来的混乱兽潮。但随意只能看到它光华璀璨的双眼,剑柄上镌刻的熠熠生辉的图腾。 蓝色的美丽星球,浩瀚的闪烁星河,交叉的双剑,细细的一圈金边。 ——远征军。 17、身世 造型极具科技感的星船在浩瀚的宇宙中飞掠,沿着预先设定好的航道行驶。但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担心遇到天降星盗的祸事。 这是因为,星船船身上刻着的那个圆形的图腾所代表的含义,足以让所有星盗和罪犯闻风而逃,也足以让每一个联邦居民目露骄傲自豪,让每一个满身朝气的军校生趋之若鹜。 远征军。 联邦最强的矛,最勇敢无畏的开拓者、守护者。 随意的目光落在杯子上那个在这间房间内随处可见的图腾上,任由思绪发散蔓延。 随江曾经向她介绍过联邦远征军的图腾——用一种满怀向往憧憬的眼神、满含敬佩骄傲的口吻:“双剑代表着强大的力量和守护,星海代表着在宇宙中勇敢的探索与开拓,而这颗蓝色的星球……” 随意始终记得随江一瞬间变得缅怀而哀伤的眼神:“那是我们所有人类共同的故乡,地球。” 随意当时还太小,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是很明白随江那突如其来的低落是为了什么。就像她不懂“故乡”这个根植于人类情感中的词到底有多么厚重一样,她更加不懂已经遗失了坐标,只能在史书和文明中寻到一丝踪迹的“地球”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联邦是随江和她的故乡,地球是人类的故乡;她只知道,故乡是一个很重要也很遥远神秘的地方。那里有温暖的阳光、有友善的人、有无数的知识、有她梦中所能幻想到的一切美好。 随意无论如何也想要来一次联邦,与其说是为了什么什么样的目的,倒不如说,这早已成了她的一份执念,就像和摇光并肩作战一样,这也是她的一份执念。 她对未来没有太多的幻想,也因此,所有的执念都来自于年幼时令她心神动摇的某个故事,某句话,又或者是某个瞬间。 联邦是,阳光是,机甲也是。 * 黎修收到随意清醒的消息后立刻就赶了过来,他礼貌地敲门,门后无人应答。 黎修推门而入,正好撞上少女看过来的视线。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黑发黑眸,身形单薄消瘦,看过来的眼神很淡。 她很白,却是一种久不见光的不正常的苍白,黑白对比分明间,就自然得显出些摄人的冰棱似的冷静。 随意也在看他,她的目光掠过他胸前徽章上的图腾,落在他肩章上的三颗星星上。 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一位军人。 黎修率先开口,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黎修,第九远征军第十一独立作战小队队长,少校军衔。” “……你好,”随意抿唇,“叫我随意就行。” “随意?”黎修挑眉,重复道。 随意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谢谢你们救了我。请问一下,我接下来会被送去哪里?” 她刚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躺在床上,衣服也被换了一套,装有摇光机甲舱的空间纽、手腕上从某个倒霉的星盗那里抢过来的光脑全部都不见了。虽然确定这里是远征军的地盘后,随意莫名就放松了一些,但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偷渡的黑户的事情。 被驱逐出境?还是会被抓起来? 随意手中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 黎修将她下意识防备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目光柔和了些:“保护联邦公民的安全是军人的职责所在,不用谢。” 随意神色不变:“我以为你们应该已经查到我不是联邦的公民,也没有联邦身份证明了。” 随意才不相信联邦会什么都不查就把她安置到远征军的星船上,更不相信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远征军连她没有身份证明偷渡入境的事都查不出来。 “……”这次轮到黎修沉默了。他看着明明已经竖起利刺满身防备却还故作从容稳重的随意,笑了。他问:“那你愿意加入联邦,成为联邦公民吗?” ? 随意呆住,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她反应过来带笑的青年说了什么,反而更加警觉起来,表情也变得更冷漠。她不回答愿不愿意,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黎修,一言不发,等待他提出条件,开出价码。 “这个故事可能有点长,所以我尽量长话短说。”黎修说,“我们小队刚开始休假,正好从那颗尚未编号的原始星附近经过,接收到了一条客运星船的求救信号后就转道过去救人。我抓住红镰后,突然接到星船上负责侦查情况的队友的通讯,说星球东南方向出现异常,大量星兽聚集,向一个坐标区域接近。” “途中,侦察机拍摄到了三台机甲战斗的场景,但是等我赶到后,就只看到了星兽还有你。”他看了随意一眼,吸引星兽异常聚集的原因不言而喻。 黎修跳过了救人的详细经过,继续道:“那艘客运星船上的乘客都已经被后来的驻军接手,你和林姝则被我们带回了远征军星船上,以查验是否有非法持有和使用作战型机甲的情况。” 随意已经猜到查验的结果了。 果不其然,黎修语气复杂地说:“在星网的公民身份信息库中,我们没有查到有关你的任何痕迹,但是却查到了你驾驶的那台机甲的信息——” “摇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黎修和突然出声的随意对视一眼,颔首:“是的,摇光,联邦sss级传奇系列机甲,北斗——摇光,一台在战争中遗失了的机甲,也是联邦机甲技术的最高结晶之一。” sss级传奇机甲,北斗系列最终作,这搁哪个机甲单兵听了不得屏住呼吸,恨不得把它供起来啊。 想到已经确定绑定状态的银色机甲,再想到机甲身上一直延伸到驾驶舱的一排攀爬留下的血污,以及驾驶舱内的大型凶杀案现场,黎修又是一阵心塞和复杂。 随意:……她的宝贝摇光好像比她想得还要厉害? 比起被驱逐出境,随意现在更担心联邦强取豪夺,看向黎修的目光也微妙起来。 黎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看着浑然不觉摇光代表了什么的随意,勉强压住那点酸涩感,继续道:“联邦公民信息库中没有你的信息,又因为涉及已遗失的高机密机甲,在上报后,我们对你的血液进行了采样,比对了联邦基因库,找到了你的父母。” 随意眸光一动,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她想到随江告诉她的身世,垂下眼帘,眼睫投下的一层阴影挡住了眸中的情绪,声音也辨不出喜怒:“我父母……他们还活着?” “……很抱歉……我们是在军部牺牲将领的基因库中匹配到你的父母的。”黎修想到得知的消息,有些不忍。他坐在离随意不远不近的一张椅子上,此时交握住双手,低沉而郑重道,“你的母亲是叶宁少将,父亲是宋远黎上校,他们都是联邦资助的孤儿,后来一起考入联邦军事大学,加入远征军。再后来,在十七年前的‘黎明之战’中,他们为阻拦突然爆发的大型星兽潮而牺牲。” “……” 一身军装的青年看着突然沉默的随意,温和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不涉及保密、我所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他以为随意会继续追问父母的事情,再或者是大哭一场,宣泄情绪也好。但刚刚分化、死里逃生的未成年少女只是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疑惑道:“所以,我依然没有家人,是吗?” 黎修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话语在事实面前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军部的信息部门远比随意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强大。之前是不知道有她的存在,毕竟那一战太惨烈,有太多的人在星兽潮中死去,没人能想到一个孩子会在那种情况下出生,更没人想到她能活下来。但是当她重新出现在联邦的视线内之后,随江的存在、沃达星、怎样坐上x1779客运星船……这一切都隐瞒不住。 随意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随江曾告诉她,她是他在b214星捡到的战争遗孤,他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但是他相信她的父母是爱着她的,所以留下摇光守护她。 可是随江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现在她来了联邦,却发现连素未谋面的父母也不在了。 她依然是一个人。 黎修是军人,所以他更加理解在“黎明之战”中,叶宁和宋远黎的选择。他喊:“随意。” 随意回过神,尚带迷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黎修说:“随意,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一点。毫无疑问,你的父母都是联邦真正的英雄。” 英雄? 随意心中默念着这个词,沉默不语。房间内也陷入了安静中。 “嗡——” 突然震动的光脑打破了这片几乎凝滞的安静,黎修看到光脑上显示的通讯人,立刻接通,起立敬礼,肃声。 “元帅阁下。” 18、约定(修) 黎修肃声道:“元帅阁下!” 全息投影中的人向他摆摆手,让他坐下,然后看向了靠在床头的随意。 随意也看着他。 他看起来好像就是个和善的普通老人,不威严,也不严肃,毫无攻击性和压力感,让人连一点防御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随意觉得比起在战场上厮杀的军人,他更像是一个写书传教知识渊博的老教授。 不等随意开口,也不等黎修介绍,他就带着感慨和怀念地笑道:“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战争,她会是我所有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位指挥。” 指挥? 随意突然就明白了这位元帅阁下温和的气质从何而来。但她反而悄悄提起心,不敢随便说话了。要知道,随江当年提起在联邦的军校生活,骂的最多的就是指挥系。 据说这群学指挥的心都黑。 面对着元帅级别的指挥官大boss,随意下意识就警觉了起来。 元帅阁下依然是和善的口吻,好似只是在话家常,但是一开口就是一道惊雷:“你想继续驾驶摇光吗?” 黎修和随意都是一惊。 “你母亲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摇光也是我从构想开始,看着它诞生的,但是摇光作为联邦的机密机甲,就算我是元帅,也没有擅自决定它归属的权力。”他的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直接道,“你想成为摇光的驾驶者吗?” 从见到摇光的那一天开始,随意就想驾驶着它,和它并肩同行在宇宙中,但她也能从黎修他们的话中听出摇光对于联邦的重要性。从她醒来,发现摇光的机甲舱消失,她就意识到自己很大概率不能继续拥有它,所以随意其实也已经做好了战斗到底、夺回摇光、然后逃亡宇宙间,与联邦为敌的最坏的心理准备。 随意听到他的问题,张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看着显出军人独有的冷峻一面的联邦元帅,努力抑制着强大气场下几欲颤抖的反应,正对上老人异常清明的双眼:“……想。” “我需要做什么才能驾驶它?”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好事,与其等对方说出条件,不如她先问个清楚。随意问出口之后,才惊觉自己嗓音的沙哑。 “第一,加入联邦,成为联邦公民。” 随意没有直接答应,安静地等着他说完。 “第二,成为远征军的一员。” “我需要率先提醒你的是,进入军部就意味着会面对很多危险,加入远征军则会面临更多的危险,而这些危险往往是致命的。”元帅说,“如果你不愿意走上这条道路,那么除了摇光,是留在联邦生活还是离开都随你的意愿,军方也会对你给予相应的补偿,你可以选择你想要进入的学校和专业,开始新的生活。我还可以答应你,给你一架新的机甲。” 随意偏头,视线定在杯子上的图案上。 蓝星,星海,双剑。 她眼前浮现出在原始星上生死一线时,那道从天而降,撕破所有黑暗混沌的光。 她问:“只有这两件事?” 对方回答的很肯定:“是的。” “……在做决定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知道。”随意下意识想去摸小指上墨蓝的指环,却摸了个空。 元帅仿佛洞察了她所有隐秘的心思和最深的迷茫,目光又变得温和起来:“是你的养父随江的事?他为什么会离开联邦?” 随意不意外元帅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疑问。既然黎修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那么她的信息肯定也会被送到元帅那里,她只是倔强地反驳道:“不是养父。”他都不让她喊父亲,还骗她好多次。 “很抱歉,孩子,”元帅歉意道,“联邦太大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暗处总难免有蛀虫滋生,而人力有限,总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先在保护这棵大树的根基不被蛀虫蛀空、不受外界鸟兽伤害之后,才能去想办法处理那些藏在枝干叶子上的蛀虫。”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狡辩,可是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诚恳,随意竟然莫名听懂了他的意思。联邦每天会发生的事情太多,每天会失去生命的人也太多,就连她,也刚刚亲身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星盗事件。跟星兽潮、跟那些将会影响到更多人生命的事情比起来,一个随江,放在整个联邦那么多的星区、那么多的公民中,只是一个微小的个体,他微小到连他这个人的存在可能都不会被注意到。 但越是这么想,随意越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愤怒和难过,她替他难过,也因他的微不足道而愤怒,于是她针锋相对地反问道:“所以就因为随江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叶子,就活该被放弃?活该被喂虫子?” 这话太尖锐了,她的语气也满是锋利的敌意,黎修当即冷声提醒:“随意!” 她在质问的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是曾在一次次危机中拯救过无数的生命,受无数人尊敬钦佩的联邦元帅。 随意以前就想不通,为什么随江明明那么热爱着自己的故乡,最后却选择了离开。她对有些事情一向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劲儿,想不通,就死缠烂打追问。随江被她烦的不行,又喝了酒,才借着酒气,给她透露了一两句深藏的过往。 ——空降的上级的一个错误指令,结果就是全队只有他活了下来,可不等他找人质问,那个来刷资历的上级转身就升职调走了,可能根本不知道因为他这个连四大经典战役都不知道的外行的一个过错,有十几个年轻的生命悄无声息的流逝。 随江说自己是个只会逃跑的懦夫,让随意不要学他。随意却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水洗过似的蓝色眼眸里的痛苦。 那之后,随意再也没问过他为什么要离开深深爱着的故乡。 “……”随意固执地不吭声,就那么直视着元帅的双眼,不继续责问,也不曾有半点退缩。 元帅没有在意她刚刚的语气,而是郑重道:“你说得对,精力有限、力有不逮不应该成为失职的借口。我已经让人去传唤当初那个将领,连同x366中转星上与星盗勾结的官员,军事法庭和联邦最高法院会给随江、那些牺牲了的军人、以及此次星盗劫机中所有的乘客们一个交待。法律的威严绝对不容侵犯,它或许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缺席。” “随意,我想你应该知道的,”老人洞察一切的双眼看向随意,“联邦的法律并不是以命抵命的法律,坏人将会受到法律所规定的应有的惩罚,但是这个惩罚却不一定会是生命的代价。我能向你保证的是,这场审判将不会受到任何其它因素的干扰,一切从严。” 勾结星盗倒卖能源肯定是不容置喙的重罪,无论判处什么惩罚都不为过。可是对于那个将领,他能力不足而做出的导致严重过失后果的决策、他隐藏真相逃避法律制裁的行为,以及他背后势力滥用职权等等问题,这些问题足以让他多年的经营一朝消失,等待他的会是革职和漫长的拘役牢狱,但是却不一定会是死刑。 随意听到那些人会落得的下场,眼睫轻颤。她依然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害了别人的性命不用偿命,难道就因为他们还活着,所以即使是坏人的命也比那些无辜的死者的命更重要吗? 随意有好多的困惑和不解想问他,也有很多散不去的愤怒。她甚至已经在想,她的手下已经有那么多的生命流逝了,再多上一个也不多。 但她的眼前却闪过随江那双水洗过似的蓝色眼眸。那里面有令人心颤的自责和苦痛,也有始终如一的清澈。 随意不在意法律,也不在意生命的重量,但她知道,这里和沃达星是不一样的,她也模糊地明白,随江让她来到联邦,不会是希望看到她从此逃亡,或是被抓进监狱。 即使他深深自责于自己年少时懦弱的逃避,却从来不曾因为那一个人,而怨恨过整个世界。他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随意,关乎自由、勇敢、坚强、光明、憧憬、梦想……可那么多的东西里,唯独没有仇恨。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公正的结果,以及他唯一在意的孩子,能够拥有只属于她自己的明亮的人生。 随意沉默了很久,久到黎修都开始暗自着急,怕她钻牛角尖,想不开,直接当着元帅的面说出一定要杀了那些人的话。 但是最后,随意只是双手攥紧了被子,仰头看着联邦元帅阁下的全息投影,说:“我答应你的条件。摇光归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加入远征军?” 元帅轻轻叹了口气,对着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缓声道:“远征军除了会在军营内部挑选精锐,还会在各大军校进行选拔,发出邀请。去学校吧,孩子,去学习知识,去驾驶机甲,去和同伴们一起并肩作战。” 元帅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眼角处的每一道褶皱都带着柔和笑意:“不用担心入学的事情,等你的信息传到那些老家伙的手上后,一个年幼的、刚刚分化的sss级alpha,摇光的绑定者……哈哈哈,到时候肯定会有一场抢人的好戏,我最近可得提前躲着点,省得被吵得头疼。” 从笑声中读出看热闹不嫌事大意味的随意:……? 她踟躇了下,询问道:“我们不需要签个协议什么的吗?” 说好的机密机甲,意义重大呢?真的不怕她哪天卷款跑路? “有什么好签的,就当作你和我之间的一个约定好了,”元帅笑着道,“如果你哪天有了别的追求,不想开机甲、不想加入远征军了,我之前说的话也永远作数,你可以自由的选择梦想和生活,你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 “孩子,我代表联邦,欢迎你回家。” 一直到全息投影消失,随意还有些愣愣的,回不过神。 黎修看着在联邦最高元帅的话语下褪去一身尖刺的随意,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的空间纽和光脑都在旁边那个床头柜里,但是你的光脑在带你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坏了。技术人员读取了光脑核心芯片的信息后发现没有绑定身份证明,数据在星网里也没有备份,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吗?我问问有没有专门修理光脑的人,试试看能不能给你找回来。” 随意回神,摇头:“那个光脑是星盗的。” 她当时钻管道进入关押林姝的房间把人救下来后,先是和她交换了信息,然后两个人敲定了最终的计划。 当时星船离原始星的距离太近,逃离不了星球引力,必须要先降落。所以她们只能兵分两路,一个去吸引星盗注意力,一个去驾驶舱破坏信号屏蔽器,连接上星网系统,向外求救。 随意抢光脑,首先是为了看林姝那边成功了没,其次才是为了把握时间。 如果信号屏蔽器被屏蔽,光脑就可以自动连接星网,屏幕上也会显示出象征星网的点线勾连的星球图标。 而她没想到的情况是星船进入降落时的颠簸竟然会阴差阳错地帮她解了围,虽然紧跟着又救了那个红鸦一命,让她没能直接送人上路,给了他不讲武德反手掏出机甲的机会。 随意摸摸已经被处理过绑上了绷带的手臂,想起来自己流的那些血,多少还是有点来气。 “这样的话,等到站了再买吧,你应该也需要添置些东西。星船还有五天才能到首都星,到时候你的身份证明和联邦对牺牲的军人家属的抚恤金都会下来。你的资料等下就发到各大军校的邮箱,”黎修意味深长道,“不用担心,联邦军校都很富,到时候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什么都用不着你考虑。” 随意点头,一针见血道:“摇光也在床头柜里面?” “……不在。摇光刚做完检查,现在还在机甲维修师那里。”黎修一哽,又开始泛酸,他语气隐隐作痛,“摇光能源舱里的能源太混乱驳杂了,会影响它的寿命和性能发挥。机甲师已经把它的能源舱清理过,正在充能。” 随意真诚道:“谢谢。” “……” 黎少校跳过这个让人心塞的话题,声音严肃起来:“随意,虽然摇光已经和你绑定成功,但是我希望你知道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危险,尤其是你才刚刚分化。医生给你做完全身检查后说,你的精神力和腺体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甚至出现了失控暴乱的倾向。” “每一个战斗型机甲都是杀伤力巨大的战争武器,它们的编号和持有者都严格记录在案,不允许随便流通买卖。就算是军校生,也是在大二才会开始系统的学习机甲实操,错误的驾驶只会给你带来不可逆的伤害。摇光你可以带走,但是在你身体恢复好和在学校里系统的学习过机甲驾驶之前,你都不能再驾驶摇光,更不能实战。” 随意听完,小心试探:“伤害是——会变成傻子吗?” “傻子?”黎修笑,“会变成一级伤残的植物人。” 随意瞳孔地震,老实了。 黎修又给她交代了一些事情,才起身离开。 “随意。” 随意看向他。 黎修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其实有很多的话想说。要不要复仇是个人的选择,但是法律维护的却是公平秩序。如果随意坚持要杀了那个将领,黎修也可以理解她的选择,但是理解并不意味着他会任由她去做这件同样会违反法律的事。 无论出于什么立场,他都一定会全力地拦下她。不过所幸,事情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军装笔挺的青年在门外回头,肩上三颗星星熠熠生辉:“欢迎回家。” 啪嗒。 门被关上,房间内重归寂静。 随意看着紧闭的房门,从床头柜里拿出戒指形状的空间纽戴上,关掉灯,侧躺着拽过被子蒙住脑袋,眼前瞬间被一片温暖柔软的漆黑笼罩。 黑暗中,她闭上了酸涩的眼睛,眼睫潮湿。 19、星网 林姝驾驶着重型机甲巨阙溜星盗,被救下后就因为精神力透支昏了过去。但是她分化早,接触机甲也早,在治疗舱里躺了一天多就清醒过来。 等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远征军的星船上之后,林姝先是询问了随意的情况,得到她虽然还没醒过来但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答复后林姝才彻底放心,知无不言的配合远征军的调查询问,最后才给家里打通讯报平安。 随意醒过来后,她之所以没有立刻冲过去,完全是因为从黎修那里得知到的有关随意的一些事情把她之前神秘大佬的猜想给彻底颠覆了,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混沌状态。 黎修说得不多,但林姝抓关键词一流,父母双亡,刚回到联邦,缺乏常识…… 林姝瞬间从混沌状态清醒。 在她心里,随意救过她,两个人又一起并肩作战,经历过生死瞬间,这必须是已经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了。所以当黎修刚提到随意接下来会在联邦生活,需要人帮助她融入新环境时,林姝当场就一拍桌子,包揽了给随意介绍联邦、讲解生活常识的重任,甚至想把人直接拐回家一起住。 林姝一等黎修离开就忍不住直奔随意的房间,先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东扯西扯一阵子之后,才小心翼翼试探她之前的经历和生活。 随意也没多想。沃达星上的生活规律而单调,对她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再加上她并不觉得自己战争遗孤的身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林姝问,她就说。 但是随意不知道林姝到底脑补了什么,她刚说到随江离开,林姝就红着眼眶眼泪汪汪了。 林姝:淦啊,这是什么美强惨剧本啊呜呜呜呜。 随意:??! 随意自己很少哭,也不怎么能见得了别人哭。沃达星上最多的就是流血不流泪的人,随意一向深以为然。在她的印象里,只有随江偶尔在喝醉后提起往事时才会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但是随江顶多红个眼眶,深蓝色的眸子中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根本不会汇聚成眼泪流出来。更加不会像林姝这样,一边擦眼泪,一边自来熟地去抱她。 被柔软温热的气息包围的随意忍住把人丢出去的冲动,手足无措,甚至还有点发麻。 她一直认为眼泪是伴随着浓稠到化不开的悲伤的,但是她从林姝的身上,根本感觉不到那种沉重。 随意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最后只能干巴巴道:“……林姝,我是alpha。” 林姝噗嗤笑出声,推开她,泪眼朦胧地笑骂:“说得跟谁不是alpha一样。放心,我喜欢的必是香香软软腰细腿长的omega,对跟同性比大小没兴趣。” 她说着,还一撩栗色长卷发,打量着随意的视线逐渐不怀好意的下移:“嘶——话说,你是刚分化啊……” 被车轱辘轧脸的随意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她直觉林姝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瞬间面无表情:“嗯?” 林姝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一激灵,不敢乱说话了,开始尽职尽责地给随意科普常识。 随意若无其事地握握拳,这才遗憾放弃了把人强制请出去的打算。 林姝:???突然有点冷? 她悄悄看了眼房间内恒温系统的控制屏幕。 * “咚咚咚——”热情的敲门声响起。 随意只听这个敲门声就能猜到门后是谁。她手握筷子,盯着刚吃没几口的饭菜犹豫了一下,最后无奈放弃了上床装睡的想法:“进来。” 房门打开,探出个栗色的脑袋。 随意对林姝每天都卡着吃饭的时间点来她这里打卡已经彻底没脾气了。 林姝端着自己的病号餐,坐到随意对面,看她一眼,吃一口,再看一眼,再吃一口。 随意终于忍不住了:“我很下饭?” 林姝猛点头。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看着随意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大口草莓味营养液,放下筷子,敬畏道:“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各种口味的营养液。” 黎修他们原本就是任务完成后准备去休年假的,结果刚开始休假,还没来得及去把远征军所属的星船换成不起眼一些的民用星船,就撞上了倒霉的星盗们。接着就发现了高机密的sss级机甲,摇光,上报上级后直接延迟休假,先执行护送摇光回首都星的命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随意和林姝都是沾了摇光的光,属于搭便车的附赠品。 这艘星船是军用小型星船,上面连医疗设施都有限,更别说专门留出厨房了。 不同口味的营养液,速食罐头,这就是星船上的固定食谱。因为林姝和随意都是还没有成年的病号,所以少量的蔬果罐头都优先供应她们两个,每天除了固定的两支营养液和速食罐头,早餐和午餐还会搭配有牛奶和水果罐头,已经算是待遇很好了。 林姝也知道现在不是挑食的时候,所以每次都皱着脸把所有东西吃完,贯彻光盘行动,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味觉反复抗议。直到她有一次饭点来找随意,撞到随意吃饭的样子。 随意吃饭速度很快,也很认真专注,仿佛餐盘里加热后几乎成一团糊糊的速食罐头是什么稀世的美食佳肴,她每一口都吃得很认真,表情中透着单纯的满足和快乐。就连喝全联邦都在吐槽的水果味营养液时,她眼角眉梢都会比平时更加轻快。 林姝先是大为震惊,随后一想原因,差点再次泪目。 作为人生三大追求就是机甲美食和美人的alpha,林姝真的无法想象在一个没有阳光也没有正常食物的星球要怎么生活。 她看着随意吃饭,内心狠狠唾弃竟然还敢挑剔的自己,然后也跟着大口大口吃饭。 随意从最开始的别扭,到后来完全习惯了林姝卡着饭点来看她吃播下饭,只用了三天。而还有不过两天,她们就能到达首都星。随意没有光脑,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因为她,联邦四大军校的校长差点打起来,更是早早派人守在了星船降落的军用星港外,翘首以盼。 林姝平常都是吃完饭后,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还有什么遗漏的常识,一边给随意讲关于联邦的事情。 她第一天还满怀壮志,准备从母星地球开始,带随意纵观联邦悠久的历史,结果她忘记了自己在及格线的危险边缘徘徊的历史分数,还没坚持一个上午就被迫放弃,转而介绍起首都星上的吃喝玩乐。 随意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但是越是常识,才越容易被忽略,林姝自己都觉得自己讲得乱七八糟的,简直是在误人子弟。 但是今天不一样。 随意看着把喜气洋洋挂在脸上的林姝,默默放缓了吃饭的速度。 林姝没留意到对面的人进食速度的变化。她就着分不出原材料的菜糊糊三两口把剩下的饭扒拉完,再慷慨就义的把草莓味营养液一口闷了,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又灌了杯清水,好不容易才冲散了嘴里粘稠的诡异味道。 提供的两支营养液主要是怕她们两个吃饭吃不饱,但其实她们现在伤还没好全,根本没有需要消耗大量体力的活动,就算alpha的饭量普遍大一些,只吃那些速食罐头也完全能吃饱。 随意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因为刚分化的原因,饭量猛增,每次都连同营养液一起吃得干干净净才能感到饱腹感。但是林姝反正是每次都把饭菜吃完,封口严实的营养液则留在那里,一口不动。林姝醒来的比随意早,随意听她说她这几天已经囤了十几支营养液,准备下船的时候一起还回去。 随意对此很是羡慕。 林姝咂咂嘴,依然皱着脸。虽然她没有催促,但是她紧紧盯着随意的餐盘,一幅恨不得上手喂她的架势。 随意本来想当看不见,但是她的目光过于炽热,随意无声叹了口气,认输般加快速度吃完饭,随后按下桌子上的一个按钮,和林姝一起把餐盘放进桌面上突然出现的一个清洗装置里,等着它清洗完自动传送走。 不等她问林姝到底怎么了,林姝已经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快走快走,姐姐带你去做点真正快乐的事情去。” 随意冷漠脸:“这里是远征军的星船,不能乱跑乱碰。” “我当然知道,所以早就问过黎少校了,”林姝撩撩刘海,神采飞扬,“就等着你的精神力恢复,得到江医生点头同意了。” 跟精神力有关? 随意眨眨眼,开始有些感兴趣了。 林姝在前面带路,她则在后面跟着她,也不多看,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一个房间前。 随意一抬头,就看到了门上的牌子。 全息训练室。 房间内除了一排形似休眠舱的机器,还有两个熟人。 林姝和随意同时和人打招呼:“黎少校,江医生。” 黎修点点头,算是回应:“这两台全息舱已经让人调整过参数,你们可以直接使用。随意的身份证明也已经录入联邦公民信息库了,等到首都星就可以绑定光脑终端。至于注意事项……” 他看向旁边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江医生抬手推了推细框的银边眼镜,看向两人:“林姝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随意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还没解决,现在的等级只有s级,在星网里要注意精神力损耗,最好每两个小时出来休息一会儿。” 随意捕捉到了一个足以让她心跳加快的词——星网。 网瘾少女林姝已经急不可耐了,她语速飞快地给随意解释道:“这个是全息舱,你等会儿躺进去就行。你是新用户,会有新手教程指引,跟着指引做就行,很快的。” “一个人只能注册一个星网账号,用户名不能重名,所以不一定要用真名。你过完新手指引之后打开主菜单,往右边看,有个小爱心的图标,点开就可以通过搜索用户名加好友,我的名字是……”林姝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干咳两声,才吞吞吐吐道,“喊你爹干吗……咳,反正你验证消息写‘随意’我就知道了。” 林姝最后郑重道:“千万别忘记去设置里把自动通过好友申请给关了,不然到时候列表突然被陌生人挤爆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随意似懂非懂地点头,经过林姝的亲切指导,顺利躺进了全息舱里。 随着舱门合上,随意一恍惚,眼前世界已经大变样。 纯白的空间内,幽蓝光点浮现,勾连出一个星球的图案,梦幻瑰丽。紧接着,温柔的机械音响起—— “欢迎登入星网。” 20、榜单 “检测到新用户,开始验证身份信息——” “验证通过。开启指引模式。” “请语音填写以下问题。” 随意眼前纯白空间中突然出现一块淡蓝色光幕,她看着上面随温柔的机械声浮现的问题,在第一个问题上就卡壳了。 “用户名(可修改)。” 随意斟酌道:“随意?” “该名称已被注册。” “……随便?” “该名称已被注册。” …… 一连几次都已被注册后,还没有被联邦网络文化荼毒过的随.起名废.意:…… 她自暴自弃:“随便123。” 随意已经决定123不行就456,再不然就闭着眼睛随机排列组合,结果—— “注册成功。” “检测到已分化,开始采集信息素数据,请确定权限,并释放信息素。” 随意从林姝那里知道,星网除了作为公民休息娱乐生活学习的第二世界,还有许多关乎联邦安全的重要功能,其中就包含了联邦公民信息资料库。星网的核心权限始终掌握在官方手中,所以随意对采集信息素没有什么戒备感,配合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已采集,数据扫描中……载入成功。” 光幕上文字一变:“开始测量精神力等级,请释放精神力。” 随意原本以为还是跟绑定机甲一样需要她持续不断的释放精神力,但是她只是刚控制着精神力靠近身前那个圆盘状仪器没一会儿,机械声就随之响起:“精神力等级——s级(?)。” 随意看着那个s级后存疑的一个问号,对星网更加感兴趣。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能测出她精神力的异常吗? 精神力等级一出来,随意就发现自己脑袋上“随便123”的名字后面多了个淡金色的小图标,里面是一个“s”。 注册流程很快,最后一项是外貌调整,可以在原本容貌的基础上自由选择上下调整百分之五,随意嫌麻烦,直接保持原样,没有动。她跟着新手指引完成注册,又看了个介绍基础操作和各种图标的教程视频,温柔的机械声再次响起—— “再见,随便123,祝您旅途愉快。” 随意眼前淡蓝的光幕如水波般消失,纯白的空间也逐渐透明、折叠、如潮水般褪去,一眨眼,她已经置身热闹的大街上。 喧嚣熙攘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随意有些不习惯身处在阳光下的密集人流中,她一路凝眉避开和行人的接触,走到路旁一棵大树下的长椅前才缓缓呼出口气。 她回忆着刚刚看的教程视频,划出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主菜单,谨记林姝的郑重提醒,先是打开个人设置,把好友申请的权限设置为一律拒绝,再去搜索林姝。 林姝可能是一直在等着,瞬间通过,秒回消息。 叫你爹干吗:快,定位定位,我扛着星船去找你!!! 不懂联邦星网各种梗的随意歪头,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她翻看着消息框底下一排图标,找到定位发过去。 随便123:【我的位置】 叫你爹干吗:等我,三分钟就到! 随意坐到长椅上,退出聊天界面,继续摸索主页上的功能。 “随意!” 林姝来得很快,随意一抬头,就看到一头红色长卷发,个子高挑的林姝一边大步向她走过来,一边向她挥手,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人。 林姝小跑到随意身边,上下打量着她那身系统初始的纯白t恤牛仔长裤,表情中的嫌弃根本藏不住:“我就知道是这一套,都多少年了,星网新手套真的就一点不变。” “给你介绍个人先,”林姝说着,示意刚不急不缓走过来的人,“这个,我哥,林衍,黑心指挥生。” 林衍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死里逃生的妹妹,向随意伸出手,友善道:“你好,我是林衍,多谢你救了林姝。” 随意很少见到这种看起来就很斯文有礼的人,礼貌地和他握握手:“你好,随意。” 作为深知双方本性的林姝在旁边看着两人互相友好交流,一阵牙疼。 她打断已经加上好友的两个人的交谈:“随意只能在星网待两个小时,去换套衣服,体验一遍经典项目都来不及,咱要不等到首都星了见面后再慢慢聊?” 随意不知道林姝为什么对换衣服有着这么深得执念,她不禁又多看了几眼林姝火红的长发。林姝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一甩头:“怎么样,刚去换的颜色,好不好看?好看的话等到了首都星我就去把头发染成这个色儿。” 林衍接话:“你怎么不干脆染个绿的呢?” 林姝条件反射性回怼:“对不住,我天生丽质,绿色照样好看。” 林衍:“是吗?我那还有你高中染完粉色后拍的军训合照……” “林!衍!”林姝气得咬牙。怎么会有这种连别人三年前的黑历史都存着的家伙啊! 她长相是大气明媚那一拨的,本来就算压不住粉色也不至于太奇怪,但是当时年纪小,考上联大附属高中后放飞自我去染了个特别靓的甜o粉,结果忘记开学前要军训这一茬,晒得黝黑不说,还留下了一张堪称惨烈的大合照。 林姝看看旁边肤色冷白,在阳光照射下近乎半透明的随意,默默柠檬。等她想到暑假余额不足,即将到来的单兵系军训肯定更加凶残后,林.一晒就黑.姝的心情已经变得非常悲壮沉重,彻底没了捣鼓头发的心思。 到了一家服装店后,随意被林姝软磨硬泡着换了套衣服,黑衣黑裤,手臂上还有一条细细的金属扣带。 随意觉得和刚刚的新手装相比,除了上衣的颜色,没什么变化,但是耐不住林姝满意,眼睛都不眨地把随意懒得试的那几套一起刷卡买了下来。 “星网得绑定现实的银行卡才能消费,等回头我带你去办理,绑定一次账户后出门就不用带现金了,直接刷光脑就行。” 随意还是不习惯欠别人东西的感觉,她点点头,默默记下账单总金额,准备之后富贵了还给她。 林姝一边带路,一边给随意介绍星网里的标志性建筑,她指着远处高高的白色尖塔,说:“看那个,积分竞技场,你不是要进军校吗?不管进哪所军校,竞技场积分对军校生来说都很重要,尤其是单兵系,积分排名会算进期末分的。” 随意思考了一下,询问道:“是和角斗场一样的擂台赛?” “擂台赛只是其中一种竞技方式,”接话的是林衍,“积分竞技场内有单人模式和组队模式,单人模式又分为格斗赛、机甲对抗赛,你可以开房间,然后自主选择比赛方式。一般来说,格斗对抗大部分都是擂台比试,而机甲赛随着积分上涨,可以解锁不同的全息场景。” “组队模式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嗯,但是不同的地图能容纳的队伍数量不同。” 随意表情丧丧的,一幅兴致不高的样子:“我现在不能开机甲,会变成植物人。” 林衍听林姝说过随意危机中强行分化后精神力透支腺体也受伤了的事情,但是看见她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感觉垂头丧气的神态语气,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笑道:“星网里的机甲对抗和现实里不一样,对精神力和身体的负担很小,而且一旦超出负荷就会自动开启保护装置,让你强制下线的。” 随意闻言,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看向白色塔尖时只感觉它正在闪闪发光,勾引着她快点过去,甚至连带着林衍在她心中的形象都一瞬间光辉起来了。 实现机甲自由不是梦,这谁能把持得住啊。 林姝看见林衍三言两语就拉近了和随意的距离,不爽,但是一看随意突然鲜活起来的眉眼,最后还是磨磨后槽牙,配合道:“冲?” 随意秒懂:“冲!” * 笔直的白色高塔通体无暇,高耸入云霄,又充满了特殊金属的冰冷锐利感。离得越近,越能深刻体会到这栋建筑的壮观。 从大门进去,最先撞入眼帘的就是正中间的一个巨大光幕,蓝底,黑字,只有最上方是十个加粗的金色名字,后面跟了一串很长的数字。 “这是积分总榜前一千名,星网里零碎的榜单很多,但是最有价值的来回就那么几个,中央广场的大屏幕上和论坛上都能看到,”林姝随手扒拉出论坛里的榜单给随意看,“喏,这个,精神力等级榜单,我在这儿。” 随意看到她的排名,惊讶地一挑眉:“二十七?” 林姝听到她震惊疑惑不敢置信的反问语气,瞬间炸毛:“你以为ss级是街边的大白菜吗??!全联邦的ss级都屈指可数,这个榜单是囊括了所有现存的s级以上的人的,我已经很靠前了好吧?!” 随意一看,确实,榜单上只有前十四名的后面挂了个闪亮的sss级金标,也就是说,不算她这个外来人口,放眼整个联邦内注册了星网账号的人,也只有十四个sss级。林姝能在精神力等级榜单上排进前三十,已经可以证明她天赋非凡了。 这张榜单上面显示的都是用户名,像是林姝,名字就是“喊你爹干吗”。随意往上看,一眼就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看看排名第七的那个简短的“ly”,再看看身旁的林衍。林衍谦虚地笑笑,两个人默契地同时转头看向炸毛的林姝,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姝:???你们礼貌吗? 林衍是板上钉钉的sss级天才,随意虽然出了些意外导致现在只有s级水平,但是她刚分化就能和摇光绑定成功,精神力强度就算在sss级里肯定也不低。这么一想,林姝左右看看,没脾气了。 她开始自闭。 全联邦可能就十五个的珍惜sss级,现在有两个在她眼前。 呵。 林姝冷漠脸。 随意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向排名第一的那个比林衍还简短的昵称:“z?” 林衍好像对这个人很熟悉,意味深长道:“这个也是跟我们同届的新生,真正的风云人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联大,不过这样也好,联赛能少一个难缠的对手。” 林姝更自闭了:“你是指挥系的,肯定无所谓,但我们单兵系本来就竞争激烈了,这又来一个抢名额的……我已经能想象到今年选拔赛时候的修罗场了。” 说是这样说,但是林姝明媚眉眼间的自信却也不曾动摇分毫,语气里甚至隐隐透出几分跃跃欲试的战意。 随意疑惑道:“他很有名?” “可不是,z,祁祚,”林姝说,“广寒星第一机甲世家出身,母亲那边来历也不小。不过最主要的是他自己厉害,七岁就分化成sss级alpha,破了联邦最早分化记录的顶级天才。据说还参加过军部的机密任务,当然,真假我就不太清楚了。” 祁祚。 随意默念着这个名字,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骄傲且高冷的天之骄子的轮廓。 “走了,随意。你第一次来积分竞技场,要先去登记,做几个小测试才能开房间刷分。” 随意回过神,刚刚勾勒出的模糊轮廓被打散,她快步追上已经走出几步远,正笑着向她招手的林姝。 21、测试 “第一项,力量测试。” 随意眼前场景一变,转眼间就从积分竞技场的自助服务机器内被传送到了测试场地。 林姝和林衍先去开了个房间,让她测试完之后直接搜索房间号,输入发给她的验证码就能直接进入。 “请握拳,全力击打机器感应区域,您共有三次机会,结果将取最高数值。” 随意身前站着一个巨大的星兽玩偶,看起来软绵绵的,足有两个她那么高。 随意仰头看看这只虽然她不认识,但是眼神蔑视,把嘲讽值拉满了的星兽玩偶,感觉有些有趣。盯着它肚子上一个红圈圈出的感应区,随意退后一步,先是试探性地挥出一拳—— 拳头被玩偶看似柔软却格外厚实的肚子弹开,随意后退两步卸力。 “596分,没吃饭吗?辣鸡!辣鸡!” 不知名的星兽玩偶不仅言语嘲讽,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随意:? 她不吭声,默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清脆作响,蓄力,十成力冲拳—— 砰! 能把a级异兽砸趴下的一拳落在玩偶肚子上,直接砸出一个凹陷,发出一声闷响。 随意不等它报分,又是全力的一拳又急又快地砸下去, 砰! 原本站立姿势的星兽玩偶在巨力冲击下一个仰倒,噗通坐到地上,被迫往后移了一段距离。 “……” 玩偶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两个叉,嘴巴也变成了一条波浪线。随意顾不上自己发麻的手臂,吃惊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它。 坏、坏掉了? 随意眉头紧锁,思考着她现在身无分文的,如果被扣下来要赔偿可怎么办。 “……第一项力量测试结束,最高分5555,评价等级:sss级。” “第二项,速度与反应测试。请尽全力躲避障碍物并跑向终点。” 随意还没来得及为不用负债而松口气,眼前场景再次一变,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金属甬道,甬道口的正上方设置有一个感应计时器。 随意刚踏进甬道,计时器就敏锐地“滴——”了一声,开始计时。她不再耽误,脚步轻快地向前飞掠。 甬道前半程,一路畅通平坦,但是随意刚进入后半程,正前方就突然迎面袭来六七个不明飞行物,两侧墙壁上也毫无规律地探出机械手臂试图阻挠。 随意在缝隙间左右腾挪,注意力高度集中,任凭障碍物擦着她的衣角而过,躲避的动作快得甚至出现了残影。 她在半空中强行滞空转身,躲开飞来的圆球形状飞行物后身体一旋,倒立着单手撑地一弹,两根机械臂从她的残影中穿过去,此时,随意已经一跃而出,离开了甬道。 “第二项速度与反应测试结束,分别得分5131、6751,评价等级:sss级。” “目前综合评价:sss级。正在为您分配第三项综合实战测试对手,系统检索中……” 随意站在房间正中圆形的擂台上,既觉得熟悉,又隐隐陌生。 熟悉的情景让她下意识地进入了战斗状态,眸色黑沉,神情冷淡,凌厉的杀意内敛,像一柄藏在黑暗中寒光凛凛的利刃,不知何时就会刺入敌人的心脏,一击毙命。但安静的房间、干净的擂台,却无一不在向她昭告着差异—— 这里既没有面目狰狞满口脏话的赌徒,也没有令人血脉喷张的铁锈与泥土混杂的气味。 这里甚至不会有真正的死亡。 “检索成功,已匹配对手。” “实战测试开始,如十分钟后无人退场、无人投降,胜负将由系统判定。” 清脆的电子合成声响起时,随意一抬眼,就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好亮。 随意被晃得呼吸一窒,好像又回到了从徐三驾驶的星船上出去,第一次亲眼看见真正的阳光的时候。 是明媚的天光,是炽热的温度,是骤然间色彩烂漫的世界,是一轮耀眼的光,让她不敢直视,又忍不住追寻。 随意漆黑的眸中映出对方修长的身影,也映出他飞扬的银色发丝下,过分璀璨的一双眼。 他不动声色看着人时,精致的眉眼间就显出一种莫名的深情,纤长眼睫下鎏金色的瞳眸,好似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湖面上每一道波纹上都闪耀着阳光的光泽。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可当他轻轻挑起眉梢,眸中带些笑,细碎的光影便仿佛烈日融金,整张脸一瞬间就鲜活了起来,像盛夏的正午,波涛大海上呼啸而过的一阵风,裹挟着阳光炽热的气息,明朗肆意。 他颇为惊奇地问道:“刚注册的新人?” 积分竞技场的宗旨是模拟实战,增长经验,寻求进步。为了避免经常出现对战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的碾压局,竞技场的系统有一套复杂的独立算法,它会根据不同的竞技模式和主题,综合选手的相关数据和积分等参数为选手匹配合适的对手。 一般来说,机甲赛都会侧重积分数和精神力等级,而格斗赛则会更加侧重积分和身体各项基本数值,比如说力量、速度、反应力和对战的场次及胜率。 祁祚刚登录就收到了一条系统发来的匹配信息,他也没细看,还以为是有人邀战,顺手点了同意。可一进来,他就听到了“实战测试”的开始提示音。祁祚初次登入积分竞技场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这个匹配的对手本来就很奇怪。他虽然格斗不算多优秀,但是耐不住他总积分高,平常匹配到的也都是积分榜上前一千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被分来当新人的陪练。 是系统故障?还是说……她的实力强到让系统不得不匹配积分榜前列的对手,而他正好上线,碰巧撞上了? 祁祚看向随意的目光多了几分兴味。 随意只觉得这个对手就像一个行走的强光灯,光芒晃得她眼睛疼,对于她这种夜生生物真的是太不友好了。 她皱眉:“可以开始了吗?” 随意看了眼对方纤长的颈,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耐心了。如果是在沃达星上,她现在已经把人的脖子扣在手中,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了。 祁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能听出她突然变凶的语气。他虽然不解,却也淡下笑意,鎏金双眸霎时显出几分矜傲疏离。他双手成掌,前后交错,摆出攻击的姿势:“来。” 随意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身形一晃,已经从擂台另一端俯身冲到他身前,探手直奔他脆弱的脖颈而去。 祁祚一惊,瞳孔骤缩,但随意速度太快、也太出其不意,祁祚只来得及腰身下沉躲避,与此同时右手顺势侧掌劈下,也是对准了随意的颈侧,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随意探向他脖子的手被他下腰躲开,但她连眉峰都不曾动弹一下,仿佛左侧也长了双眼睛,握拳抬手,小臂架在祁祚劈下的右手手腕关节处,瞬间卸了他手上大半的力气。 随意眸中冷光掠过,反手扣住他手臂,转身横腿精准扫过他腿弯,祁祚只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背部和手臂骤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放倒在地上,行动也被牢牢禁锢住。 随意一手扣着他手腕,将他的手臂举过头顶按在地上,一手握在他的脖颈上。她个子没有祁祚高,只能曲起一条腿抵在他小腹,俯身降低重心,借用自身的重力来压制他。 祁祚现在完全动弹不得,甚至因为紧紧扣在脖子上的手而被迫扬起了下巴,乍一看就像他自己主动把致命的地方送到对方手上一样。 祁祚知道自己的格斗技巧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也猜想到随意前面几项基础测试的数值可能很高,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预想到自己在对方手下甚至连一招都没走过就丧失了行动力。震惊之余,他原本弧度惊艳的金色眸子都瞪圆了点。 随意感受着掌心温润纤薄的皮肉下跳动的脉搏,又看到他凌乱的月华似的银发、光影璀璨的鎏金眼眸,下意识眨眨眼。 她为了不给祁祚反抗的机会,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而且重心下压,两个人面对面,距离很近,近到她自然下垂的黑色发丝都落在了他笔直光滑的锁骨上。 祁祚很少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也没人敢掐着他脖子把他按在地上不说,还凑这么近。他有些气恼,但是却没有被人轻薄调戏的羞愤—— 她的眼神太清明了。 祁祚平躺着仰视她,能清楚地看见她眉骨转折处的阴影下,冷淡凌厉的双眼。那双眼又黑又沉,纯粹到掺不进一点杂质的黑色如同大海最深处没有边际的永夜。 sss级精神力感知之下,祁祚从她身上察觉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只能深刻地感知到如同森冷刀锋贴近皮肤的摄人杀意,就好像……她下一秒就会干脆利落地杀了他。 真实的杀意和这种认知让祁祚忍不住产生了一种灵魂都在战栗着疯狂叫嚣危险的错觉,但他却在沉默之后,眼尾一挑,眸中如烈日融金,张扬肆意至极,也耀眼至极。 他说:“哎,我们做个交易吧。” 随意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空无一物的半空,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还没一分钟,她自然等不到系统判定胜负。她收回视线,和祁祚视线对上。 随意看着和以前惧怕恐慌的情绪根本藏不住的对手完全不同,盛极的面容上始终不曾沾染半点阴霾的祁祚,她心中一动:“什么交易?” “等系统判定多麻烦,”祁祚金眸熠熠,神采飞扬,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我可以主动认输,但是我们回头得再比一场,怎么样?” 随意毫不犹豫,断然拒绝:“不怎么样。你太菜,没意思。” 而且她本能地不太想和这种应该站在阳光下光芒万丈的人有交集。 所以随意声音一冷,凶巴巴道:“认输还是死,给你三秒时间选择。” 祁祚:??? 22、积分 随意说的三秒真的就是三秒,一点都不掺水分那种。 她倒数:“三、二……” 祁祚不死心:“不是,我们还可以谈……” “一。”平平淡淡的一声数字落下,随意无视那张堪称日月同辉的脸,下手干脆,像极了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祁祚化为白光消失前最后映入他眼中的一幕,就是随意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般骤然轻松的表情。 祁祚死亡后被判定失败,传送回星网里他当时同意邀请的地方。因为他外貌的辨识度太高,有时候会不太方便,所以祁祚将上线地点设置在了星网里用积分购买的房子里。 祁祚站在客厅里,摸摸脖子,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坐到沙发上,点开个人面板,调出历史对战记录。 竟然不是梦。 祁祚点了下那个初始头像,旁边立刻弹出一个个人信息面板。祁祚本来以为像随意这么能拉仇恨的作风,肯定会开启隐私模式避免被追杀,却没想到她一点都没隐藏,所有信息全都明晃晃摆在那里。 用户名:随便123。 性别:女性alpha。 精神力等级:s级。 注册时间:联邦历3727年8月25日。 积分…… 祁祚目光停顿住。 26230。 星网竞技场的积分很重要,用处也很多,在星网中许多地方比真实的星币还要有用。普通用户对积分需求不大,做做日常任务也能得到足够用的积分,但是对于军校生或者精神力等级c级以上有资格成为机甲驾驶员的人来说,竞技场积分既是他们实力的一种证明,也是帮助他们自我提升的资源。 和现实中官方对机甲的高度管制不同,在星网中驾驶机甲不会对驾驶员造成严重的伤害,也不会真的死亡,这让每个人都有了开机甲的机会。其中,一部分基础的机甲型号可以免费使用,一部分机甲可以充值星币购买,但是更高等级的机甲和相关的配件、改装却只能用竞技场积分兑换。 26230,这个数字对祁祚来说,可能仅仅只是一个零头,但是对于一个刚注册的新人来说…… “卧槽,牲口!” 有人正无聊地逛星网论坛,翻看新人积分榜单,想扒拉扒拉最近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新人,让他这个前辈可以去调戏调戏。结果刚扒拉两页,榜单上的名字和排名齐刷刷下移一位。他好奇地往前翻,一看,差点震惊到被强制下线。 他数了又数,看了又看,最后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事实。 新手,五位数积分,没有小数点。 他再看看自己兢兢业业扣扣搜搜攒到现在也才刚刚破万的积分,心情从震惊到麻木到自闭,不过短短几分钟罢了。 他咬牙切齿:“牲口!” 秉持着不能只有他受伤的星网冲浪原则,他果断截图,发帖。 【如图:这合理吗?】 (图一:新人积分榜截图) (图二:随便123个人信息截图) 1l:???我瞎了? 2l:这是搞笑贴吗?楼主p图也太不走心了,真的就随便一p? 3l:兄弟们,等我去大胆求证一下,去去就回。 4l:蹲一个。 5l:蹲。 6l:别蹲了,拿我十年阳寿担保,真的。刚从新人榜爬过来,人已经看傻了,就等着有人开贴呢。 7l:?!! 8l:我不理解。 9l:你要理解,这就是天才的起点。(沧桑点烟jpg.) 10l:看了看自己奋斗了一个暑假辛苦打下的三千积分,我思想不通达了。 11l:不是,s级,初始积分2w+,这真的不是bug吗? 12l:我只为自己还没有人家零头多的积分数悲伤落泪。现在不仅不通达,而且大脑直接堵死卡机了。 13l:@星网客服,快说,这是星网和竞技场的亲女儿是吧? 14l:???奇怪的cp增加了? 15l:@星网客服,快出来,别装死,快来告诉我是bug,让我今晚能够安睡。 16l:说不定直接实锤,让你彻底死心,大家陪你一起失眠。 …… 73l(星网客服):已就大家的申请进行核查,经核查,该用户并无任何违规行为,积分计算系统无错误。 74l:真官方???没被盗号??? 75l:已知:星网官方账号至今没有被黑掉过。由此轻易可推知:实锤。综上:这个随便123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变态??? 76l:不、眠、夜。(麻了jpg.) 77l:。。。刚刚还在为了三百积分苦战的我,心死了。 78l:说不出哪里离谱,但就是觉得哪里都很离谱。 79l:s级,新人,我现在就想知道,她新手测试的分数具体是多少。有大佬能扒出来吗? 80l:具体的算不出来,可能只有本人知道了。但是去掉s级初始积分一千,新手测试一共测四项数值,力量、速度、反应、实战,也就是说她平均每项都有六千多……所以这是披着人皮的星兽混进星网了吗? 81l:这种数值的新人真的合理吗??!而且看简介,她还没成年?? 82l:不好意思,给ss级丢脸了。 83l:突然开始好奇,这个新人如果跟z对上会怎么样。s级和sss级,最强新人和顶级天才…… 84l:那得看比什么吧。这只是身体数值,又不是机甲对战,她总胜率还是零呢。 …… 147l:最新消息!随便123接受机甲战了!!!房间号666,快去抢观战席!!! 148l:淦啊,人都满了,还最新消息?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149l:得,等录屏吧。 …… * 随意连竞技场的各种模式都没有摸熟,自然不知道星网论坛上的热闹讨论。 她也是测试结束后才知道,这个测试还是竞技场的新手福利之一,每项数值都会等额兑换成新手期的初始积分。随意看着账上的积分总数,不禁想起了舍己为人,为她贡献了七千多积分的亮闪闪。 随意搜索进入林姝和林衍开的对战房间,一进去,她就发现自己正站在观战台上,而房间中间的擂台上,一架漆黑巨大的重型机甲和另一架体型小一些的火红机甲正打得难舍难分。 林衍坐在不远处,看到她后放下手中的平板,一边对她挥挥手示意,一边往她那边走。 “结束了?”林衍坐到随意旁边,上下打量她一眼,好奇地摸摸下巴,“看起来你收获不错?” 随意点点头,矜持道:“还行。”她只知道积分重要,但是不清楚星网大众的平均积分水平,而且她之前瞄到过林姝的积分,六位数的积分数属实是刺痛了她的眼。 林衍也没问她现在有多少积分,转而看了眼场内,笑道:“结束了。这种没有障碍物的擂台赛,巨阙本来就更占优势些。”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林姝驾驶的巨阙从背后抽出比它半个身子还高一些的巨大宽剑,挥舞的虎虎生风,空气在重力下发出破空的呼啸声,对面机甲射出的炮弹全部被巨阙手中宽阔的漆黑剑身挡住弹开。 宽剑上红莲纹路一闪,在空中拖曳出一道红色的光束,朝着对面被逼到擂台边缘的机甲重重劈砍而下。 轰! 胜负立分。 随意偏头看向准确预言的林衍,疑惑不解中还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星网里可以开自己的机甲?” “当然可以,只是需要一些手续费,将机甲的数据和架构扫描进去。”林衍说,“星网里的积分竞技场本来就是为了锻炼实战能力而建立的,驾驶自己的专属机甲,不仅能够快速磨合,而且还能提升默契度和战斗力。只是现实中申请机甲流程麻烦,而且定制机甲价格很高,大部分人入门的时候都会先选择基础型号的制式机甲,所以竞技场统一提供的也只有那些基础却足够大众的型号。” “对机甲师来说,他们还可以在星网里改造组装机甲,星网里大部分的基础材料都可以无限量免费使用,虽然只是一团数据,但是和现实中的材料也没有什么区别,还不用担心万一失败了所有材料全部作废。” 随意听得只想“哇——”一声,但她忍住了。 林衍问:“你有专属机甲?” 随意点点头。 林衍礼貌地没有询问她机甲的等级,而是给她解释道:“新人福利还有一项,就是s级及以下的机甲,只要攒够五千积分,就能在扫描机甲数据后免费生成一个数据性能完全相同的专属机甲。当然,这之后如果机甲在战斗中受损严重需要维修,那所需的材料就得自费了。” 随意陷入沉思。 按理来说,选择机甲的时候肯定都希望往自己的上限挑选,但是越高等级的机甲越昂贵,ss级以上都属于有价无市的了,sss级更不用说,每一个都是全联邦的重要战略资源,绝对不允许对外泄露核心的技术和数据。林姝只跟林衍说过随意是个受伤了的sss级,现在精神力只有s级,而且刚从有名的混乱之星沃达星回到联邦。林姝没提到她有机甲,所以林衍现在一时也拿不准她的机甲是什么等级的。但他猜测,应该不会超过s级。 之前也有人发帖抨击过积分竞技场的规则不公平,一个普通的新人,可能好几个月也攒不到五千积分,又或者攒够了积分也没有机甲。但是一个有背景、有资源、有天赋的新人,初始积分就能有好几千,他们只用随便打上几场,熟悉一下竞技场主要的战斗模式后就能轻松达到五千分,然后在竞技场中拥有专属机甲,就像滚雪球一样,强者愈强,平庸者却只能原地打转。 帖子底下的回复大都是一群同样愤懑不平的人。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看不下去了,嘲讽道:“人家都有背景有资源有天赋了,不赶紧去跟同样层次的人对战进步,留在这专门欺负你们这群低分段的,就公平了?” 堪称一击必杀。 军校生,无论是机甲单兵,还是指挥、机甲师,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天赋潜能决定一个人的起点有多高、路程有多长,努力则决定了这个人能够走多远。 联邦那么大,但是现存的s级精神力以上的人也不过数百,sss级更是堪堪十五人。可星兽潮出现时却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主动停止杀戮。资源不倾斜给那少部分能够走得更远的人,谁来撑起联邦的上层建筑?谁来成为星兽前最强大的一道防线? 林衍自己已经是联邦年轻一代各方面最顶尖的那一小拨人,他看得清楚,随意无论是天赋还是毅力都不缺,她缺的只是前期成长的资源。 林衍正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说服随意和林家签订一份完全可以双赢的协议,既能把她拉上船,又能让她快速成长,林姝已经收起巨阙,翻过看台栏杆走了过来。 她好奇道:“你们聊什么呢,怎么气氛这么凝重?一个两个都表情深沉的。” 不等林衍开口,随意语气很谨慎地询问道:“那个,sss级北斗系列传奇机甲,上传数据到星网会涉嫌泄密吗?需要的积分多吗?” 林衍:……? 林衍:! 23、首战 林衍的第一反应是他听错了,但是由于他今天对随意的初步了解,他觉得随意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所以林衍转头看向了林姝。 林姝正在瞳孔地震中,她声音颤抖:“……北斗系列?!!”她是知道随意父母有给她留下一架机甲的,也知道随意是为了开机甲才回联邦,但是她也不知道那架机甲会是北斗系列的sss级机甲啊?! 林衍深刻感受到了她的不知情和震惊,只能看向当事人,调动大脑,努力平静下来分析道:“我记得,北斗系列一共是七架sss级机甲,其中五架已经退役,一架在远征军,还有一架听说在星兽潮中遗失……所以你——?” 随意点头,表示肯定:“是摇光。” 林衍心情复杂,再看她的目光也格外复杂。 在此之前,他对随意的全部认知都来源于从林姝那里得知的信息。 林姝的救命恩人,受伤的sss级alpha,父母双亡后在沃达星长大的孤儿,刚回到联邦,性子有点冷,但其实很好相处。 林姝不是会追着别人不好的往事刨根问底的人,相反,她还会有意识的避开可能揭人伤疤的问题。林衍也好奇过随意更详细的经历,但是他从林姝那里得不到太多信息,查又查不到,再加上今天跟随意接触后他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就一直没有有意套话。但现在他才隐隐觉察到,随意好像远比他所猜想的还要神秘? “……”林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ss级以上的机甲不需要扫描数据。” 随意看向他,等着他未尽的解释。 “如果摇光已经寻回,你也已经成为它的绑定者的话,”林衍说,“在你开始机甲战前选取战斗机甲的页面中,排在首位的就会是它。当然,初次启动依然需要支付一定的积分,具体是多少……我当时启动湛卢是两万积分。” 随意想了想,大概能明白为什么摇光不需要扫描。 ss级以上机甲都是联邦的顶级战斗兵器,而星网又是联邦最大的数据库,在星网中存储不同机甲数据,既是为了可以构建出那架机甲,也是为了留下备份信息。 通常情况下,ss级以上的机甲整个研发制造流程都会在官方的监控下进行,一旦成功,也会第一时间进行实战测试和数据收集。但是摇光情况比较特殊,从未面世过的失踪了十七年的北斗系列最终作,除了星网背后拥有全部权限的那几位,谁都不确定星网内有没有它的数据。 林衍原本偏向于没有,不然那么多年过去,一架巅峰之作的传说机甲,难道联邦军部真的就不会动复刻的想法?但是介于随意说她和摇光现在都在远征军的星船上,这么多天过去,倒是有可能把摇光的数据上传过星网了。 随意没想那么多,她在林衍解释后,就盯住了竞技场的匹配按钮。 她问:“点这个就能匹配机甲战?” 林衍看到她蠢蠢欲动的表情,无情泼冷水道:“不,不行。你没打过机甲赛,第一次得去竞技场里,比赛方式也只能是系统规定的擂台赛,等你胜场过十次之后,才能自己开房间选择不同的模式。” 星网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稍微慢一点,大概是1.5:1,随意看了下主菜单上显示的现实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江医生规定的两个小时。 四十五分钟,应该够打一局? 不等随意主动开口,林衍就率先从座位上起身,顺便拽上正陷入“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的梦中情人和我好朋友已经领证了”的离谱脑洞中绕不出来的林姝,笑道:“走吧,去竞技场试试看。早点攒够积分,我也能早点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机甲。” “……好。”随意想了下自己的积分数,没有说如果只是两万积分的话,她现在就有。万一到时候不止需要两万积分,那她确实还得慢慢攒。 她没提,林衍也没想到要去看她刚刚更新的个人信息面板,所以等随意匹配成功,林衍和林姝搜索她的id准备观战,结果却发现观战人数已满后,两人面面相觑,一齐陷入沉思—— 到底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了呢? * 随意进入匹配界面后,等了三分钟,还没有匹配到对手。 她疑惑地皱起眉。 林姝明明说现在临近暑假结束,竞技场里全是来做复健试图创造奇迹的学生,匹配起来很快的。 就在她准备重新开始匹配的时候,转得她眼花的那个圆环停住了—— “匹配成功!” “比赛模式:机甲擂台赛。” “请选择对战机甲。” 随意的目光被排在第一个呈现灰色状态的机甲给牢牢吸引,再也看不进去后面长长一排可选择的机甲。 她果断点下去。 “滴——已通过绑定检测,确定为‘摇光’驾驶者,初次登入,请问是否花费25000积分解锁?” 随意的眼睛里漫起惊喜,她确定道:“是。” “开始架构——” 选择机甲的长方形面板哗啦啦散成漫天光点,纯白的空间里,一条条数据汇成的淡蓝光束涌来,在她眼前交织、汇聚,勾勒出一架巨大的机甲骨骼轮廓。紧接着,更多的数据洪流和银白的光点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从点到线,从线到面,从无到有,驾驶舱、动力结构、武器库、飞行光翼、蜉蝣发射器、蓝色的机身图腾…… 随意仰着头,漆黑如夜色的眸中倒映着细碎的光斑,像是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正站在遗失在浩瀚宇宙中的蓝星的某处,抬眼间,星河倾泻,七星辉映。 她正亲眼见证着联邦最高科技与古老文明的碰撞结合,亲眼见证着一个奇迹的诞生。 * 另一边,新手场三号擂台上,很快就选好了机甲的乔彦一站上擂台,就发现了周围看台上人满为患的场景。 为了抓着假期的尾巴完成暑假对战作业所以没仔细看对手信息就接下了所有匹配邀战的乔彦:……? 乔彦直觉不妙,生怕撞上什么压分大佬,赶紧点开迟迟没有出现的对手的对战信息一看。 用户名:随便123。 积分:1230。 对战总场次:0。 胜率:0。 常用机甲:暂无数据。 乔彦更迷惑了。他再打开自己的面板。 用户名:阿巴阿巴。 积分:20012。 对战场次:99。 胜率:75.7%。 常用机甲:制裁者。 他不禁认真地思考,难道他的魅力隔着网络,都已经藏不住了吗? 看台上,祁祚无视周围看到他后激动异常的观众,鎏金色的眸子看着连续六条显示为“已被拒绝”的好友申请,绷直了漂亮的唇线,再次用力点击发送好友申请。 他偏就不信邪了。 此时,热闹的观众席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突然一静,祁祚抬眸看去,灿金双眸中霎时撞入一道银色的身影。 他呼吸一窒。 “选手已就位,一方认输、掉落擂台、失去战斗力均判为失败。” “对战开始。” 并不大的新手擂台房间内,机械声全方位环绕,惊醒了所有被震撼到失语的观众,极致的安静过后是乍起的哗然和层叠的议论声。 “这是什么机甲?” “随便123专属的s级定制机甲?” “救命,我恋爱了呜呜呜我对别人的机甲一见钟情了呜呜呜呜呜……” “好想知道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倾家荡产也想定制一架……” “也不知道性能怎么样,它背后有飞行器,应该是轻型机甲?” “但是看体型应该是中型机甲吧?飞行器可能只是用来滑翔的?不然这个体型,飞行耗能可太大了。” …… 擂台上,乔彦从那架机甲出现,刚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关注度而得意的心情“啪”地一声,碎成满地碎片。风一吹,连碎片都无了。 他想到要和对面神秘的银色机甲对打,再想到自己刚刚花费积分维修好的制裁者,忍不住目露悲愤。 快乐的时光真的好短暂,现实对他真的好残酷。 悲愤归悲愤,百场内就有两万积分的乔彦也不是个纯粹的菜鸟,他一边谨慎地开启了驾驶舱处加装的隐身护盾,一边拔出制裁者自带的能源剑,摆出可攻可守的姿势。 摇光驾驶舱内,随意看到主屏幕上随时可以发动进攻的对手,站在传感台上,感觉有些棘手。 虽然她一时热血上头想都没想就解锁了摇光,但是她唯一一次驾驶摇光还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现在面对着一块块复杂的操作面板和屏幕,随意表情沉重。 她不怕输,但她想到自己剩下的可能连摇光一个零件都买不起的积分,就一阵发麻。 随意试探道:“摇光?” “我在。”冰冷的合成声响起,“检测到驾驶者当前精神力等级为s级,部分功能已锁定。请问是否开启初级传感模式?” 随意一愣,下意识道:“开启。” 话音刚落,她眼前的操作台和屏幕同时消失,她的视野陡然拔高、变宽,四肢却突然一沉,全身的感知都有些失调和错乱。 随意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和摇光成为一体。 这就是传感吗? 她往前踏出一步,却无法协调身体的平衡和扩大后的视觉带来的偏差,眼前过于清晰的远处人群晃得她一阵眩晕,她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一抬眼就看到了扭曲成密集色块的人群中银发金眸仿佛正在发光一样显眼的人。 晕机的反胃恶心感和重影错觉稍微淡一些,随意脑海中飞速闪过他怎么也在这里的念头,又往前迈了一步。 再次头晕目眩,踉踉跄跄。 于是,乔彦和全场观众就看到对面迟迟没有动作的银色机甲,突然跟喝醉了酒一样,一步一趔趄。 乔彦倒吸一口气:酒后开机甲,星兽看了都得摇摇头。 但是下一秒,他就哼哼两声,轻蔑地挑起眉。 演技不错,但是就这种程度的戏也想让他这个星网十级冲浪选手,戏精大学优秀毕业生放松警惕,然后扮猪吃老虎? 呵,天真。 24、强制登出 制裁者是机甲擂台赛中出场率很高的一款中型机甲,各方面性能均衡,相对易上手,而且后期可改装空间大。 乔彦驾驶着制裁者,见对面还在继续着拙劣的表演,心思一动,决定将计就计。 制裁者手握能源剑,突然大步上前,抬剑,作势要直接劈下,实则已经打开推动器,做好随时撤退和撤退途中出其不意杀一个回马枪的准备。 锵——! 战斗的本能早已刻在了随意的身体中,不等她慢慢适应机甲传感,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抬臂格挡,剑刃落在摇光的手臂上,发出一声鸣响。 乔彦暗骂一声果然是陷阱,打开推进器就跑,与此同时制裁者肩部改装过的炮筒暗中锁定目标,就等着随意上钩来追他,立刻就能扫射而出。 擂台本来就不算大,制裁者跑出几步就临近了擂台边缘,乔彦回头一看,银白机甲仍伫立场中,一点追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被识破了? 乔彦一愣,接着,他眼前一花,制裁者精密的视觉捕捉中甚至没有留下敌人的身影,只有一道白光如雷霆闪过,下一秒,雷光以不可抵挡之势径直撞上他。乔彦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大脑刚反应出那道雷光就是摇光时,制裁者已经仰面倒飞出去。 随意把战斗交给本能,努力克制着眼前晕眩的色块和僵硬的四肢带来的难受感觉,即使看不清,在角斗场中经历多年生死厮杀后,她也知道该怎么出拳和进攻。 乔彦咬牙,眼见着就要被一招打落擂台,制裁者肩部炮口朝后的炮弹一齐发射,轰击到地面上,卷起的气浪产生的反作用力竟然又将它往斜上方的擂台上推去。 观众席齐齐“哇哦——”,表示惊叹。 随意也看到了制裁者背后爆炸的火光,但是她现在连适应传感和摇光达成同步都不太行,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启武器库。 她想趁着对面的制裁者还没调整好角度平稳落地时上去补一拳,干脆利落的结束战斗。但刚刚把制裁者撞飞的那一个加速冲刺她都险些控制不住摇光巨大的惯性,跟着一起摔下去,现在摇光就在擂台边缘不远,说不定她一步迈出去就直接白给了。 随意感受着开始隐隐作痛的颈后腺体和太阳穴,面无表情地深呼吸,握拳。 制裁者一落地,还没站稳,身上飞弹立刻射出,而它则猛地向前俯冲几步,举起能源剑,劈砍! 随意不怕他攻击,就怕他全场游走不近身。 她硬抗下第一波飞弹,不闪不避,扬手格挡住能源剑,旋身就准备踹出去,可她高估了自己驾驶摇光后的平衡性,机甲踢空,向侧面倒去。 好机会! 乔彦来不及思考对手为什么会失误,剑尖朝下,举剑就刺。但本该重重摔倒的摇光突然伸出手,一把扣住制裁者握剑的手腕,想带着它一起倒地。 制裁者当然不愿意陪着摇光白白摔一跤,它手中能源剑剑尖依然笔直朝下,气势汹汹。 随意干脆心一横,闭上了眼睛,她主动屏蔽视觉错觉造成的负面影响,疯狂调动精神力,凭着感觉,变拳为掌,斜劈! 制裁者手腕一斜,剑尖擦着摇光肩甲刺入擂台! 摇光机甲舱内,猛烈的信息素突然迸发,随意紧紧闭着眼,意识好像被剥离出来,眼前明明是一片漆黑,外界的景象却隔着层血雾,直接投影到她的脑海中,而且制裁者的一举一动都在脑海中被放慢、再放慢。 而在观众眼中,就是两架机甲双双倒下,好像打得不分伯仲。但下一秒,出场就惊艳了所有人的银色机甲仿佛觉醒了一般,之前连走路都趔趄的状态全部消失,它动作流畅连贯地夺剑、翻身而上制住制裁者的动作,狠厉一剑刺向驾驶舱—— 乔彦脸色大变:“认输!我认输!” 就算是在星网里,驾驶机甲时连驾驶舱带人被一剑刺穿也绝对能成为一个驾驶员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乔彦话音刚落,制裁者周身出现一层保护罩,能源剑刺在保护罩上,剑身上霎时爬满了蜘蛛网,迸裂成能源碎片,四处飞溅。 乔彦咽了咽口水。 “比赛结束,胜者,随便123。” 全场寂静。 就像是一幕正进行到高潮的戏剧,正邪双方势均力敌,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即将陷入一场持久的苦战中,可是谁能想到不过就是眨了下眼睛,一睁眼,交战的一方突然超进化觉醒,反手就砍瓜切菜地干掉了对手,乾坤落定。 观众们多少有些空虚和迷茫。 看台上,祁祚皱眉,眸中碎金光影浮动,开始不确定起来。 他刚开始看到摇光连走路都踉跄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但是他对驾驶机甲太熟悉了,眼光也毒,在摇光迈第二步的时候就判断出里面的驾驶员是个没开过机甲的新手。接下来的突然加速,虽然很有迷惑性,但是祁祚却看到了摇光险些冲出擂台的惊险,这更证明了他心中对随意的判断。 一个初次登入星网、近战很强、完全不会驾驶机甲的新人。 可摇光最后翻身夺剑反杀定胜负的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却让祁祚产生了动摇,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在他没留意的时候换了个驾驶员。当然,这种可能性小到约等于无,还不如说随意扮猪吃老虎的演技太好来得可信。 祁祚划出邮箱界面,果不其然看到了第七封拒绝好友申请的系统回复。 他不能理解,一个不直接设置禁止添加好友却开了自动拒绝好友申请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型号的魔鬼。看着邮箱里999+的被拒申请她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祁祚眸光锐利,关掉被七杀的系统回复,痛定思痛,决定直接去堵人。但他不过低头看了眼邮箱,再抬眸,擂台上的银色机甲竟然瞬间蒸发,失去了踪影。 祁祚一怔,点开随意的面板一看—— 已离线。 祁祚:……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多少有点来气。 * 随意是被全息舱的保护设施强制登出的。 她脑袋疼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仅剩的清醒也在想到打开全息舱后要面对的可怕场景时恨不得立刻逃跑,让她直接昏过去算了,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但是随意头疼到昏迷不过去,只能惆怅地躺在全息舱里,做一个直面惨淡的勇士。 全息舱舱门被从外界打开,江医生和黎修跟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眸中血色未褪满头冷汗的熊孩子,脸色不大友好。 黎修闻到随着全息舱打开空气中瞬间浓郁起来的酒香,克制住alpha本能的信息素反击,皱眉:“随意?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随意听得很清楚,她张张嘴,却发现自己除了看不清东西,一时间还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能动作很轻地点点头,顽强地扶着全息舱舱门坐起身,伸手指指喉咙,再指指眼睛,最后指指脑袋。 黎修看着她覆盖着一层血色的暗红瞳孔,没明白她的意思,转头看向江医生:“她这是……” 江医生低头转动了下腕上的光脑,看了眼时间,淡定道:“还差十三分钟。” 随意秒懂他说得是离两个小时还差十三分钟,心虚地低下头准备接受来自医生的怒火。 江医生仔细看着疼到指尖颤抖的她一会儿,推推眼镜,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声音凉得很:“还有意识就没什么大碍,至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就不好说了……星船上也没有能检查精神力和腺体情况的精密仪器,等到站了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看看吧。” 黎修想再问些她的情况,但看到已经快坐不稳,眼看着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随意,没继续追问,而是伸手准备把人从全息舱里提出来先。 随意在他探手伸向自己的瞬间神经一绷,条件反射性向后躲避和反击,指节曲起直冲着黎修手腕上的动脉而去。 黎修神色不变,动作快准狠地掠过她的手,一掌劈在她颈侧。 随意一僵,彻底昏了过去。 黎修看着身形瘦削单薄的少女,明明脸色苍白到仿佛一碰就碎,跟她说什么也都是很配合的态度,但其实始终藏着倔强的凶狠,防备心比谁都重,出手也处处奔着致命点去。 黎修能理解在沃达星那种混乱之地长大的她为什么会形成这种性格,也相信她能慢慢转变,适应新的生活,但是想到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精神力受伤到等级倒退的问题严重性,又想到在他还是军校生时见过的随意的父母,还是忍不住头疼地向江医生确定道:“真的没事?可她的眼睛……” 黎修是在前线厮杀的军人,也是远征军所属的一位将领,他亲眼见过太多信息素暴.动失控后双目通红变成这个样子的人。但是不同的是他们那时已经彻底失控,丧失了理智,也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血脉本能中的暴.虐,而随意除了眼睛变红,状态变得虚弱,倒是没有其它明显的失控状况。 江医生看向空气中复杂而强势的信息素源头的随意,目光深了些:“蓝星时期的一位伟人认为,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存在无意识的自我毁灭的死亡本能。黎少校,我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信息素失控后的生理变化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而且她的情况很复杂,既有强行分化导致的问题,也有沃达星辐射环境的影响,我能力有限。” “当然,作为一名医生,”江医生说,“如果是关于她心理上的问题或者是接下来对新环境适应上的问题,我还是很愿意尽我所能提供帮助的。” 25、前夜 随意被强制登出,并且被勒令卧床修养,在到达首都星做完全身体检等到评估结果出来之前都别想再登录星网了。就连林姝也在知道她的状况后主动认错,严格担任起监督她安分点的任务。 不过星船很快就能到站,随意自觉理亏,也就默认了对她的安排。 林姝虽然光脑没了,但是她可以不限时的使用全息舱,于是就从林衍那里知道了自己的小伙伴在论坛上掀起了多么巨大的讨论浪潮。 “啧啧啧,等下船买了光脑后,我一定要让你亲眼看看星网论坛上的盛况,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摇光的来历,”林姝跟着各种分析贴,花了一晚上时间才理清了随意不到两个小时内在星网里做出的壮举,她现在一边看着随意的吃播下饭,一边啧啧称奇,“而且你破了新人积分榜的记录隆重登场后又突然神秘失踪,更是给吃瓜群众提供了无数脑洞素材,多离谱的评论和帖子都有。” 林姝想了想,还是觉得两万五的初始积分太离谱,她怀疑道:“说实话,你不会真的是什么星兽变得吧?” 随意已经知道了星兽就等于沃达星上的异兽,想到那些奇形怪状的凶兽,她连眼神都懒得给林姝,闷头吃饭。 林姝推开只剩下未动的营养液的餐盘,手臂支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看她,突然正色道:“随意,你想好要去哪所学校了吗?” 随意抬眸,平静道:“还没。” 林姝笑:“那你觉得联邦军事大学怎么样?” 随意听到这个名字,眸光微动,没吭声。 “联邦境内最顶尖的军校一共有四所,其中在首都星的有两所,”林姝自信道,“联大绝对是这里面底蕴最深厚的。” 关于联邦四大军校的事随意以前就从随江那里听过一些,最近又从黎修那里了解到了更详细的情况。 她听着林姝的话,声音很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些稀疏平常的常识,却一针见血:“联邦四所顶尖军校中,历史最悠久的是广寒星的应天府,财力最雄厚的是西塞罗大学,国防军事大学科研实力强,而这三所军校已经连续四届包揽了军校联赛的前三,联大在上一届的联赛中甚至连四强都没进去,排名第五。” 曾经创下过辉煌的七连冠的联大,如今却只能止步第五,多么直白而残忍的事实。 林姝张张嘴,发现自己确实找不到能够反驳的点,她耸拉下脑袋,顺着倒下的手臂趴到了桌子上,恹恹地:“……我就知道,你其实早就打听清楚了,心里说不定也已经有想法了。” 随意确实有偏向的学校,但是在实地了解或者和对方的人接触过之前,她没打算凭借一些众所周知的信息下决定。按照黎修所说,主动权完全在她手上,只要她点头,就算是最注重血统和家世的应天府,也会向她打开大门。 随意听后,得出了自己完全可以等人主动上门开出条件,比较后以求得最优解的结论。 林姝也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包括在联邦境内,对联大现状的失望和唏嘘也从来不曾少过,但她还是一拍桌子坐直身子,认真道:“虽然应天府建校时间最长,但是所有军校中只有联大被冠以联邦的前缀,整个联赛历史上也只有它获得过七连冠。” “等到我大二参加联赛,联大必然能王者归来、重回巅峰!”语气昂扬地放下豪言壮志后,林姝对上随意漆黑的眼眸,更加热情高涨,嚣张道,“选择哪个学校都不会影响到我们做朋友,但是如果有一天在赛场上作为对手对上了,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随意:“哦。” 林姝从这个稍显敷衍的回答中仿佛已经看到随意成为她的对手,两个人在联赛中对峙的场景,她仿佛被泼了盆冷水,怒而坐下,一把拿起剩下的那支营养液,借营养液消愁,咕噜噜一口闷了。 然后表情痛苦地打了个饱嗝。 林姝,卒。 随意不是很理解林姝刚刚突如其来的斗志是因为什么,但她看着被撑到瘫在她床上装死的林姝,看着看着,突然没了去和各个军校派来的人谈条件、再反复比较计算出“最优解”的兴致。 仔细想想,她在出发来联邦之前,做过最好的设想也只是能活着到达首都星,亲眼看看随江口中留下了他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然后能有机会学机甲、能只靠自己生活下去。 可她现在好像变得贪心了。 随意反思道。 她走到床边,推推呈“大”字型占据了整张床的林姝,林姝自觉地给她挪出地方,惊奇道:“怎么,你竟然要和我一起睡?” 随意上床的动作一顿,看着毫无鸠占鹊巢意识的某人,重声,强调:“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你的,”林姝也不觉得被撑得难受了,又给她挪了挪地方,“军方的星船过检快,明天下午可能就能到首都星,今天说不定是我们在星船上过得最后一晚了,要不是怕你不习惯,我早就抱着枕头过来了。快来,我们今晚可以彻夜长谈。” 林姝之前就想过来找随意一起睡,但是随意一个人生活了太久,不习惯和人一起住,尤其是林姝这种沃达星上绝对不会出现的自来熟类型的。被她果断拒绝后,林姝只好爬回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今天可能都最后一晚了,随意会突然松口。 * 军用小型星船上没有浴室,只有清洁仪器,人站在机器上面几分钟就能清洁干净。 随意靠在床头看一本从黎修那里借来的书,却发现自己竟然看不进去。她听着林姝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吐槽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水里泡个三小时澡,突然开始怀疑刚刚脑袋一抽就默认了林姝留宿申请的情况是不是也是精神力受损的后遗症。 她还想开机甲,她不想变傻。 随意惆怅地出着神,然后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随意,你到首都星后是要先去医院检查?黎少校有说是哪所医院吗?” 随意先点头,再摇头:“没有说。” 首都星上知名的医院太多,林姝猜不准随意会被送去哪一所,也不知道她的情况需不需要住院治疗,没办法,她只能叮嘱道:“联大九月一号开学后有军训,我可能会失联一段时间。但在军训之前我随时都能出门,通讯也全天在线,你如果做完检查没地方去,一定要联系我。” 她看着随意清瘦苍白的侧脸,越看越不放心:“不行,你到时候别急着走,我明天去找我哥说一声,让他来接我的时候送个光脑来给你……” 随意对林姝这种过于热切的关心,始终觉得既陌生,又有一些莫名的无措,她忽然合上书,打断她的碎碎念:“不用。” “……我会第一时间加你的通讯的。”随意干巴巴补了一句后,转移话题道,“你和林衍都去联大?” 林姝没在意她的拒绝,一听到自己的学校,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对,我是机甲单兵系,他是指挥系,平常上课不在一起,但是单兵和指挥的军训应该有一部分训练是在一起的,毕竟最后还得对抗演习。” “对抗演习?”随意问,“机甲对抗?” 林姝摆手:“是单兵实战演习。大部分军校都是大二才开始学实操的,联大学生的基础比较好,也是在军训结束后才会慢慢开始接触机甲,平常想开机甲只能去星网里。当然,也有像我和巨阙这样的例子,基本都是分化比较早,家里有能力请老师教学又有训练场地的,入学前就能驾驶机甲。” 她说起这个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虽然联大去年的联赛成绩被星网上好多人嘲笑,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可变态的家伙竟然千里迢迢来了联大,现在我成为联大最强单兵然后一路征战联赛夺得冠军专属mvp奖杯的难度突然超级加倍。” 随意都不忍心打击她,只能委婉道:“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啧,人活着连做梦的勇气都没有,多没意思,”林姝爬上床躺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做不成才叫白日梦,万一成功了呢?那就是事实。” 随意想了想,被她说服了:“你说的是那个z?”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名字:“祁祚?” 林姝点头:“星网论坛上到处都有他的传说帖。”她随口说了一些比较出名的,着重提起了他的sss级传说系列机甲。 羲和。 太阳神。 随意听着,拨开从眼前下滑的碎发,漆黑的眸中多了一点燃烧跃动的火苗:“我会去联大。” 林姝被她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从床上半撑起身,震惊道:“嗯?你刚刚说什么?” 随意耐心重复:“我说,我想去联大机甲单兵系上学,开机甲。” 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昏头的林姝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试探道:“你怎么突然就决定去联大了……我的意思是,另外几所现在的排名确实比联大高一点……”明明她都放弃游说了的。 “大概是因为……”随意沉吟道,“随江,还有我父母,都是联大毕业的?” 林姝:……? 这理由太充分,充分到林姝直接一口气哽住,坚信随意就是故意想看她在那里反复纠结该怎么提前抢人。 林姝冷漠地躺下,翻过身,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愤怒。 随意思索了一下,脑内灵光闪过,放下书,看着她后脑勺,说:“而且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征战联赛了。” 林姝没回头,但是她只是听着随意用微凉的声音、平淡的语调说出这句话,就可以想象到她说话时认真的眸光。 就像是在被星盗劫持后,随意从天而降救出她的时候一样。她态度越是郑重,语调就越没有大的起伏,漆黑瞳仁也越显得沉静。 林姝重新躺平,拉过被子盖住半个脑袋,闷声道:“……早睡早起身体好。晚安。” 随意关掉灯,躺下,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条半个手掌宽的空隙,这种距离和身边多了个人的感知让随意睡意全无,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晚安。” 26、离别 星船果然比原本预期的抵达时间更快一点,在第二天傍晚就顺利降落在军方的星港内。 随意要和黎修一起去做检查,林家也派了人在星港外等着接林姝回去,两个人只能就此告别。 林姝再三确定随意记住了她的通讯号,才松开拽着她衣服的手,最后低下头,小小声问她:“你真的确定要来联大了嘛?” 随意看向她,淡淡挑眉。 林姝摸摸鼻子,也觉得自己问得次数有点多,她嘟囔道:“这不是怕你在其它军校的糖衣炮弹下后悔么,你还太单纯,不懂成年人的世界有多可怕,尤其是各军校招生办的,一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好听又大方,要不是我对联大爱得深沉,之前报志愿的时候也差一点就动摇了。” 随意想了想,只想到一句从林姝那里学到的话。 她真心实意道:“联大有你了不起。” “那可不,”林姝瞬间骄傲脸,“其它军校有钱,我们联大也不差。” 黎修看她们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架势,无奈出声,打断两个小姑娘的交谈:“随意,该走了,你们出去的通道不一样,以后有时间可以慢慢聊。” 最开始拉着人不撒手的是林姝,先告别的也是她。她笑着挥挥手:“也对,那下次见面再说。走了。” 随意动作略生疏地向她挥挥手:“再见。” 林姝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一边忍住笑声,一边让她赶紧上车。 随意坐进开了门的车子后座,试探地拉上门,车门发出咔哒一声响。她看向车窗外,橘色的夕阳余晖下,栗色长发的少女向她挥手,然后潇洒地转身坐上另一辆车,合上车门。 这是她第一次交朋友,也是她第一次经历朋友之间的告别——虽然是个很短暂的离别。 随意以为自己会很讨厌离别这个词,但是她现在却意外的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排斥,而且竟然已经开始期待起在联邦的新生活、开始期待起联大的开学日了。 * 江医生本身也只是和随意一样搭个远征军的便车,他不属于黎修所在的作战小队,回首都星也有事情要处理,留下对随意在星船期间的身体情况的报告后一下星船就先一步离开了。 黎修则带着随意去了军部下辖的医院。 随意也不清楚那些看起来就很复杂精密的仪器都有什么功能,她全程跟随医护人员的指引,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让躺哪里就躺哪里,不管是抽血还是让她释放信息素,都格外配合。 从傍晚一直折腾到深夜,最后摘掉一个连接着许多线路的全金属头盔从椅子上起来,在听到一身雪白的医护人员说出检查结束,可以去医生那里等待结果时,随意一瞬间有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随意脚步轻松地跟着人走到医生所在的数据分析室,她谢过对方后,一转眼就看到了正在分析室门外长椅上皱着眉等待结果出来的黎修。随意对检查结果怎么样其实不太在意,她最多只有一点点好奇,反倒是黎修,远比她要重视得多。 随意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应该更有危机感一些。毕竟她现在已经和摇光绑定了,还和元帅阁下做了约定,如果她检查结果不妙,精神力等级没办法恢复,不仅没办法发挥摇光的性能,最后说不定还会失去它。 联邦境内s级的alpha虽然不多,但也肯定不缺她一个。 随意刚刚还轻松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同样正襟危坐地坐在另一边的长椅上神情沉重地等结果。 医生一出来,就看到一左一右严肃端坐着的两个人“唰”地同时起立,目光炯炯地看向他。 所幸他早就见惯了大场面,见此也没被吓一跳。医生淡定地翻翻报告,打量了一下新鲜出炉的打破了联邦sss级最晚分化记录的随意,说:“首先,精神力强行分化后又过度透支,造成了二次伤害,目前状况不太好。” 等待宣判的两个人同时心一沉。 “但是——” 一个让人提心吊胆的转折词。 “sss级的精神力比想象中还要强大,好好吃药,平常也老实点,别再折腾,是有很大可能重新恢复到sss级的。”医生一边翻着各项结果,一边用带着探究和蠢蠢欲动想要立刻把人扣下来仔细研究的目光看着随意,“危急时强行分化的案例也不是没有过,但是绝大多数都会变成一级精神残障,要么就是腺体永久损害。不过像你等级这么高的倒是第一个,而且也没有出现明显的智力障碍,难道是因为sss级精神力有着远超其它等级的自我修复能力?” 医生若有所思:“而且你在未完全分化的状态下就能突破sss级,等腺体也痊愈,分化稳定后,精神力说不定还有继续增长的潜力……信息素也很有意思,竟然是威士忌,复合攻击型的信息素?” 随意在来的路上有听黎修说过,即将接收她的这位医生是联邦研究所出来的,专攻精神力和信息素方向。江医生也是研究所里的,只是研究的方向是心理治疗和创伤。共同点是两个人都很厉害。 具体有多厉害随意没有太准确的概念,但是看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随意本能地后退一步,默默在心里画出一个等式。 医生,强大又可怕的存在。 黎修听到随意能够恢复时他就彻底放心了,再听到还有进步潜力后,饶是他自己也是s级巅峰的强大机甲单兵,如今更是远征军的一员,依然忍不住惊讶地一挑眉。 他倒是没有太多幼稚的羡慕酸涩之感,而是有些庆幸和遗憾。 联邦境内虽然一派和平景象,但是在前线,星兽的威胁始终严峻,每一次兽潮都有战士牺牲、都有生命逝去。sss级之所以备受重视,是因为他们稀少的数量,更是因为他们强大的潜力。他们享受着全联邦的优待,自然也需要负担起更重的责任。 不管是历史中还是现在的远征军内,每一个sss级的将领,都是可以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的存在,也是危险来临时屹立在最前方的一道防线。 而现在,黎修仿佛已经看到一颗新生的星辰在闪烁。 在人类代代相传的历史中,每一代都会有独属于那个时代的天才,他们或是被命运高高举起,送入英雄们的殿堂;或是被狠狠嘲弄,抛入千秋遗恨的行列。他们宛若星辰,在人类的黑夜中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黎修为这颗星辰没有在他眼前陨落而庆幸,为自己没有成为那耀眼的光芒之下只能抬头仰望的大多数人而庆幸,又因不能追逐着星辰光辉所及亲历这个注定群星闪耀的新时代而遗憾。 他想到当年激励了无数普通人的同样如星辰般闪耀的叶宁和宋远黎这一对平民出身的天才,再看向身形瘦削眼眸漆黑的随意时,目光更加柔和了些。 随意对视线很敏感,察觉到黎修突然变化的包含着她不能理解的情绪的目光时,她疑惑地动动眉头,默默又退后了一步。 她没感觉到恶意,也不担心黎修会把她留下来当实验品,但是总觉得怪怪的,当然,更多的是摸不着头脑。 林姝也好,黎修也是,随意突然惊觉,她遇到的联邦人好像总喜欢突然用奇怪又复杂的目光看她。 随意想不明白,黎修也不可能主动给她解答。等医生交代完接下来的注意事项,表示药剂调配需要几天时间,而且他得回研究所调配,那里外人不能进去,到时候邮寄药剂的地址要填哪里时,黎修才主动询问随意道:“你已经确定要去联大了?” 随意点头。 她现在要是突然反悔,怕是林姝得连夜赶过来抱着她泪淹首都星。随意觉得自己必然遭不住这阵仗。 “你和摇光都已经安全抵达首都星,我接下来要去军部述职,继续休假,你的身份和联邦给牺牲军人的家属的抚恤金也已经到账,你可以去查看一下,”黎修对她的选择不置可否,也没有因为她选择已经被大众挂在耻辱柱上痛骂了一年的联大提任何异议,他语气平静和缓道,“今天太晚,已经让人给你订过房间了,光脑也顺便买过了。既然你已经有想法,那我回头就把联大招生办负责人的通讯推给你,你可以先和人聊聊。” 他转而对医生道:“祁医生,各军校开学日子也快到了,邮寄地址等她确定了学校后直接寄到她学校吧。” 祁医生听后,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制名片递给随意,淡声道:“这上面有我的通讯号,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是你接下来的主治医生,期待我们合作愉快。” “……谢谢。”随意抬手接过名片,名片的纸质很硬挺,黑底,上面的文字则是很简洁的银色文字书写的名字,底下一排通讯数字。 祁钰。 随意一瞬间就联想到了林姝提起过两次的那个传说中的机甲天才,她不动声色把对方的面容收入眼中,这才发现这位祁医生不仅年轻,而且长得也很好看,琥珀色的浅淡眼眸既清且凉。 他的声音也带着些清冽之感:“我给你开个单子,去取些精神修复液和几支信息素抑制剂,修复液每日一支,抑制剂是以防万一的,你的腺体目前状态还不稳定。嗯,如果出现食欲增长、能量消耗快的情况也很正常,多吃点就行。别忘记半个月来复查一次。” 随意把刚刚莫名其妙的联想丢出去,老老实实点头。不过是同一个发音而已,不能随便猜测别人的私事。而且按林姝说得,祁祚是机甲世家出身,和他有关系的应该也都是单兵指挥机甲师之类的。 黎修谢过得知星船提前到站后赶过来加夜班的祁医生后,先带着随意去取修复液和抑制剂,再带着她开车去订好的宾馆房间。 黎修把房卡交给随意,在房间门外礼貌地止步:“我今晚就在隔壁房间,明早再回军部,摇光也需要先去一趟军部,放心,在你开学前会还给你的。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有使用说明,有事情可以给我发通讯,住宿问题也可以直接按床头柜上面的按钮联系前台客服。” 黎修一边仔细想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清楚的,一边说道:“明天招生办的人应该就会过来,我会让他们晚一点来。军校生都是长期住校的,你的情况又特殊,到时候可以申请提前入住寝室。当然,如果你想在外面玩两天或者去找林姝,也可以。” “随意,我相信你有保护好自己的实力,但是这里已经不是沃达星了。在联邦,你现在还只是个孩子。”黎修说,“联邦有好人,也有坏人,所以,你需要注意安全,陌生人的话不能随便相信——” 如果说和林姝告别时因为知道不久后就会再见,所以随意更多的是对接下来新生活的期待,那么现在,她却从黎修始终温和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名为离别的沉闷感。 这让她不禁又想起了沃达星上,她满身是伤回到家后,那封手写的简短信件和一个不告而别从此就彻底消失的人。随意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你要去前线?” 黎修一愣,笑了:“等我好不容易攒下的休假结束后,是的,我和我的队友们都会回到抵御星兽潮来袭的前线。” “可是摇光——”随意抿唇。 “我的任务已经到此结束,摇光会由别的人完好无损的送还给你。”暖白的灯光下,俊秀又带着军人特有的冷峻的青年轻易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就好像看着一只初次接触这个世界的小兽。看似凶狠、生人勿近,实则一直在小心地试探着一切,现在又因为不愿意接受早已注定的分别而倔强地盯着他不放。 “等你参加军校联赛,我会准时看直播的,嗯……第九军的驻地虽然离首都星是有些远,但是星网还是能连上的,说不定在联赛之前,你就已经名扬星网了。”黎修没有说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这种话,因为他也不能保证他们能否再次重逢。 他穿着常服,只有腰间挂着一个形似普通钥匙挂件的小徽章。 蓝底,星海,金边,双剑交叉。 黎修最后笑着道:“很晚了,快去好好睡一觉吧。再见,随意。” 随意攥紧了指尖,她感觉自己现在很难过,可是又说不出为什么难过。他们明明只认识了短短几天,黎修也只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又不是下一秒就要慷慨赴死去了,而且远征军,这是多少军校生所向往的目标,黎修应该也是很热爱这份荣耀的。 但她还是感觉很难受。 随意觉得自从坐上离开沃达星的那艘星船后,这短短十几天里她所体验到的莫名其妙的情绪比之前十七年加起来还要多,而且是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让她防不胜防。 随意低垂眼帘,刷房卡打开门,走进去,停顿了一会儿才转过身,黝黑的眼眸从黎修腰间熠熠生辉的徽章看进青年带笑的柔和眸光。 她声音很轻,咬字却很清楚,一字一字低声道—— “再见。” 27、星海图书馆 随意站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很精致的盒子。她走上前拿起那个还绑着绸带的盒子,小心地打开,里面正安静躺着一个腕表似的崭新光脑。 虽然眼馋了很久,但是随意一下星船就被带着去做全套体检,折腾到半夜不说,还要去吃分别的苦,她现在属实是提不起精神去研究这份礼物。 随意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关上灯,往床上一扑,拽着被角一扯一卷,把自己整个裹到被子里,在静谧的黑暗中走神。 从沃达星到联邦,再从随江到黎修,思绪飘着飘着,她就失去了意识,逐渐陷入了梦乡。 * 嗡—— 陌生的震动声响起,随意瞬间被惊醒,第一时间弹坐而起,结果忘记昨天晚上心血来潮,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茧,一下子没能坐起来,而是在床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倒是正好脱离了被子的束缚。 她有些头晕地从床上爬起来,看向声音来源。 嗡嗡嗡…… 床头柜上的盒子中,震动声还在继续,一幅不被接通誓不罢休的架势。 随意混沌的大脑猛地一清醒。 联大招生办! 她差点把这事忘干净了。 等她试探着按下光脑屏幕上的绿色图标后,通讯接通,对方一开口自我介绍,果然,是联大招生办的负责人。 随意看看时间,上午十点半,确实不早了。这个时间,如果两个人谈的顺利,她谈完刚好赶上吃午饭。 随意和对方约好在一楼的餐厅包间里见面,挂断通讯后,光脑屏幕弹出一条未读讯息。 讯息是黎修发的,早上五点,他就已经离开了。 随意坐在床边上,盯着讯息发送的时间清醒了三秒钟,才划掉讯息,把光脑戴在手腕上,一边速读了一遍光脑的纸质说明书,一边迅速地收拾。 随意动作很快,但是她高估了自己认路的能力,等她找到约定好的包间进去,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她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斯斯文文的,西装革履,面前放着一些文件,正在慢悠悠地喝东西。 随意在对方闻声看过来后,率先道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负责招生的老师温和地笑笑:“没关系,随意是吗?我姓赵,你可以喊我赵老师。先坐吧,给你点了些吃的,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随意端端正正地坐到他对面,看着面前各种各样的小蛋糕和甜点,拒绝的话被她默默咽了回去。 不是她意志不坚定,都怪敌人的糖衣炮弹太强大,正中要害。 随意本来就已经决定去联邦军事大学了,学校方对一个sss级的alpha也足够大方,并没有因为她初来乍到就坑她,还直言,虽然联大现在没有另外几所军校富贵,但是也绝对不会让她在联大的生活和学习中受委屈。 双方一拍即合之下,交谈起来非常轻松,还一起吃了个午饭。 赵老师临走前特意道:“虽然还有几天才开学,但是你的情况特殊,提前搬去宿舍住,顺便熟悉下校园环境也好。” 随意询问道:“学校里可以进入星网吗?” “……你是说全息舱?”赵老师反应了一下,肯定道,“这是当然了,学校里面有独立的全息训练室,里面的全息设施都是最新的。” 随意果断道:“我去!” 她又紧接着补充道:“现在就可以去。” 赵老师一愣:“现在?” 随意点头:“学校里面有卖生活用品的吗?我现在就可以退房,和您一起去联大。” 随意全部家当都在随江留下来的那个空间纽里,再加上一个刚得到的光脑,她不放心留在房间里,一直都是随身带着,完全可以说走就走。 “学校会统一发日用品,也有超市可以买东西,”赵老师试探道,“……那我们、这就走?” 随意站起身,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回答。 有吃有住还有全息舱可以进星网开机甲,这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冲。 * 林姝得知随意毫不犹豫地抛弃她奔向学校时,已经是当天晚上,两个人在星网碰面后了。 林姝心痛道:“我苦苦等待你的消息,随时准备扛着飞船去接你,可是你甚至都不愿意来找我玩一天,就直接进学校了?” 随意中午确实没想起她,闻言,莫名有些心虚:“他说学校里有全息舱,可以开机甲,我就……” “不用说,我懂,我都懂,”林姝沧桑道,“终究是我错付了。” 闹归闹,她转而打量着往星网论坛丢下一颗核弹,却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就失踪了好几天的“随便123”本人,真诚建议:“这边建议您为了良好的星网体验,最好先隐藏下信息和在线状态。论坛里想狙击你的都已经盖起了上千层楼,帖子正飘红挂在首页呢。” 随意挑眉:“狙击?” “可不是么,”林姝翻出论坛,给她看关于她的那几条热帖,“喏,最开始是在讨论你的新人榜第一,这个榜单在你脱离新手期前都会挂在上面,就算积分花掉了,榜单上的名次和总积分也不会受影响。后来论坛上主要讨论的是摇光,还有关于你到底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的争论。” “你个人信息一点都没隐藏,网友多火眼金睛啊,不到一天就把你的星网信息都给扒拉出来了,连你登入星网后的行动轨迹都画了出来,都在等着你再开一场对战,最好能跟你匹配上,直接和摇光打上一场。” 随意不理解:“他们到底是想狙击我,还是想狙击摇光?” 林姝回想起对着优雅而神秘的摇光连裤子都不穿了的星网网友们,意味深长道:“我觉得,他们是想干掉你这个绊脚石,然后强取豪夺,抱得机甲归。” 随意瞬间警觉,木着脸,漆黑的眸子目露凶光:“打赢十场就可以自由挑战对手了是吧?” 林姝嗯哼一声,不解地看她,眼神示意:有问题? 随意攥紧拳头,指节清脆作响,把帖子里蹦跶地最欢的用户名给一一记住:“只是满足他们的愿望而已。” 觊觎摇光,这问题可大了。 林姝见随意态度这么认真,她也跟着代入了一下,如果有人对她的宝贝巨阙图谋不轨……嗯,血压瞬间就上来了。 虽然想看热闹,但是林姝还记得随意的身体状况,劝说道:“消消气,消消气,就算是在星网里,对精神力也还是有负担的。你要是再强制登出一次,影响到身体恢复,我可真得愧疚死了。” 随意也想起来自己病号的现状,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闷闷不乐:“……哦。” 林姝见她这么失落,绞尽脑汁想了一圈,突然灵机一动:“要不带你去星网里另一个标志性建筑看看?” 随意好奇地眨眨眼。 所幸随便123这个名字虽然已经在论坛里传得火热了,但是新手测试的过程是不公开的,随意首战又是被系统强制登出,所以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照片或者截屏流出,把名字隐藏一下,走在路上也没人认得出来,少了很多麻烦。 林姝领着人熟练地左拐右拐,走到最近的一个传送点位,确定传送坐标。 随意只仓促地看到了“星海”两个字,眼前白光一闪,已经到达目的地,她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场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热闹宽敞的街道和道路两旁的设施、建筑、行人全都化为虚无,原本无比真实的蓝天白云被骤然降临的黑夜所覆盖。纯黑的广袤空间里,太阳的光和热、月亮的柔和宁静、满天星斗的旋转循回、流星的出没、星云的绚烂…… 林姝满意地看着身处这片浩瀚神秘的宇宙空间中失语的随意,指着正中一座宏伟而瑰丽的宫殿建筑,笑道:“星海图书馆,人类现存的全部文明和知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里面没有的。” “走,我们进去。”林姝拉着随意径直往前走,每走一步,星辉都在她们的脚下汇聚散开,仿佛走在倒映着整个宇宙的水面上,一步一涟漪。而在这处模糊了方位的的空间里,星海图书馆本身,就是那座最醒目的灯塔,无声指引着人们前进的方向。 星海图书馆内的空间比看起来还要大得多,一排排书架呈环形排列,螺旋式的扶梯盘旋而上,脚下是浩瀚宇宙,头顶是璀璨星河,星辰的光辉明亮而柔和,映照在厚重书架每一处的转折上,照亮一本本精致的书脊。 抬头正视上方,穿越那条无声流动的星河,圆形穹顶之上,一粒粒光点被光线连接,或密或疏,乱而有序,勾连出一幅震撼人心的星图。 林姝凑到随意耳边,声音很轻地说:“这上面是联邦目前已探索的宇宙星图。你看那里,星图最边缘,就是隔了很大一段距离的那一小片星星,那就是蓝星所在的太阳系,可惜已经遗失了宇宙坐标,到现在还没人能够把它找回来。” 那一小片独立开的星图就像是大陆旁的一座孤岛般,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随意仰着头眯着眼仔细辨认,凭借着优秀的视力,勉勉强强捕捉到一抹宁静的水蓝。 她再环顾向四周,突然就懂了随江口中,属于人类、来自文明的极致浪漫。 “极目不见故土,抬头却是同一片星空”。 28、开学 随意暂时不能开机甲,就抱着一本书,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泡在了星海图书馆里。 在联邦,知识是无价的——没有价格的无价之宝。 从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来自蓝星的珍贵书籍,到联邦最新发布的一篇论文,甚至是某个孩子突发奇想时歪歪扭扭写下的句子,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在星海图书馆中留下自己的文字,它们会以数据的形式永久的保存着,直到人类文明彻底消失的那一天到来。 这里所有的书都可以自由的借阅,也不会出现延期未还或者库存不够的情况。书架上每被拿走一本书,都会自动补进一本同样的书,而借阅的书籍如果被三分钟热度的人类遗忘在星网的某个角落里不闻不问,超过一定时间,也会自己悄悄消失,重新回到图书馆,并且在借阅系统里给人狠狠记上一笔。 不尊重知识的人,是会被书籍讨厌的。 随意一边疯狂填补自己常识性知识上的空缺,一边疯狂吸收关于机甲的专业知识。 林姝和林衍一起来看过她几次。林衍是这里的常客,让随意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问他后,就去慢慢地挑选感兴趣的书。林姝则完全坐不住,左看右看,最后啧啧摇头地溜走了。 看书是不可能看书的,竞技场才是机甲单兵的归宿。 这种情况下,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就像时不时从随意翻页的指尖下飞掠而过的迷你流星一样,“咻”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转眼,九月一日,开学日到了。 随意难得没有泡在星网里,而是待在寝室,趴在窗口看着底下的新生们。 老生和新生很容易分辨,顶着九月份过分热情的阳光,被晒得满脸通红,一头热汗,还一边走一边到处张望,笑容中带着满满的跃跃欲试的必然是新生。 试问,哪一个刚进入大学校园还没有被军训和期末月毒打过的学生没有想象过美好的校园生活,没有痛下决心要在大学奋起,悄悄努力,惊艳所有人呢。 联大毕竟曾经辉煌过,不差钱,宿舍环境很好,每个寝室里都有四间独立的房间和卫浴,还有一个共用的客厅,甚至还有个小厨房。 虽然厨房里面空空如也,连个锅都没有。 女寝这边,由于女alpha人数不多,所以是各专业混寝,开学前两天在教务系统上随机抽签分配的寝室。随意早在寝室抽取完毕之后就被拉进了新建的宿舍群,和三个室友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 林姝手气不行,不仅没抽到和她同一个寝室,还成功把自己送到了最顶层,可能是为了锻炼学生的身体素质,联大有钱在每个宿舍留一个厨房,这么多年来却一直不肯安电梯,气得林姝在星网里逮着随意骂骂咧咧了好久。 随意也觉得自己被林姝的不幸给传染了,女alpha本来就少,按理来说,报军校的,大部分都会冲着单兵指挥这些a类专业去,结果她倒好,三个室友,一个学光脑技术的,一个研究古文化的,还有一个学营养学的。 再加上她这个机甲单兵。 不能说完全不搭边,只能说各学各的,连作业都没得抄。 窗外太阳光亮得晃眼,随意很快就看得有些累了。她本来想等自我介绍之后就默契消失的室友们到齐,看看人好不好相处,结果先等来了林姝,被拉着陪她去熟悉校园。 随意想到外面越来越热的温度,十分抗拒:“我只知道超市、全息训练室和宿舍楼在哪里,没办法带路。” “联大有多少间教室我都知道,还用指望你?”林姝一撩刚染的火红长发,翻了个白眼,“联大校园论坛票选出的最美味甜品店,我请客。一句话,去不去?” 随意屈服了:“去!” 甜品店在食堂三楼,随意之前几天为了最大时限地待在星网里,食堂一次都没去过,每天靠超市里卖的各种口味的营养液度日。新生开学日,又还没到饭点,食堂里人不是很多,三楼甜品店里人更少。 两个人面对面坐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前,林姝把电子菜单递给随意。 “想吃什么?随便点。”林姝豪气道。 随意认真地看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甜品图案,纠结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最角落:“奶油蛋糕。” 林姝之前就发现了随意嗜甜,连齁甜的草莓味营养液都能喝得津津有味,可把她给心疼坏了,当时她就想着等到首都星了要带人去扫荡甜品店,结果随意搬进了宿舍,又喜欢宅在星海图书馆里。林姝自己不喜欢看书,但是在小伙伴沉迷学习的时候也不好意思去喊人出去浪,这才拖到了现在。 “?” 林姝等了会儿,没等到下文,疑惑地看向随意,不想正好对上随意同样疑惑看来的目光。 林姝先一步开口:“就这?别的呢?你随便点,不用替我省钱。” 随意说:“这个就够了。” 她停顿了下,解释道:“蛋糕吃不饱,等下还要去吃午饭。” “……行吧,”林姝半信半疑地接受了,“那我再给你买点别的,你带着,回去可以分给你室友吃。” 随意看着她一幅养孩子的架势,突然严肃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你也只比我大一岁而已。” 林姝一愣,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伸出手,比划了下她的身高,又在随意逐渐危险的眼神中默默收回手,欲盖弥彰地握拳放到唇边干咳两声:“咳、就是说,大一岁也是比你大嘛……行吧行吧,别这么看我了,怪让人害怕的。我不把你当小孩子看就是了。” 她转头就从随意手里抽过菜单:“奶油蛋糕对吧?先来两个个,我看看,这里还有别的口味,各来一个?” 说归说,投喂归投喂,反正随意不会浪费粮食。 林姝在心里悄悄比耶。 随意盯,再盯,林姝都岿然不动。 随意泄气了。她偏头看看透明的玻璃落地窗上倒映的两人的身影,她腰背笔直,林姝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就这,她也比人矮了半个头。 可恶。 随意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长高。 沃达星上都是强者为尊,只有弱者才会被保护起来、才会依附别人生存,随意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不管是对手还是谁,都不会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在她面前开玩笑。 可是联邦,难道都是只看年龄和身高的吗? 随意越想越郁闷。她可是要和摇光一起征战星辰大海的人。 直到两个完整的奶油蛋糕和一份份看起来就很诱人的甜品被端上桌,林姝笑眯眯给她递了杯已经插上吸管的奶茶:“罪恶的全糖奶茶,特大杯。” 随意:…… 她郑重的伸出双手接过好心人的投喂,恶狠狠吸了一大口。 随意:! 好、喝。 * 吃完甜品,两个人又溜达到其它的店里觅食,林姝负责点餐,随意负责等着吃。第一次在没有喝营养液的情况下感受到满足的饱腹感,随意总是显得冷漠的脸上也不自觉多了些鲜活的笑意,看向每一道没见过的菜色时都带着跃跃欲试。 旁边,林姝早就撑得偃旗息鼓了。见她终于停下脚步,忍不住第三次小心问道:“吃饱了吗?” 随意目露遗憾,点头:“饱了。” 她真的吃不下了。 林姝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看被吃了个遍的宽阔的食堂三楼,盯着随意一点起伏都没有的平坦腰腹,再摸摸自己连肌肉线条都要被撑没了的小肚子,悔恨道:“我错了,你确实不是小孩子。” 哪家孩子这么能吃啊摔! 随意:? 她直觉林姝不是在夸她,但是吃人家的嘴软,随意想了想,大方道:“我请你吃晚饭,随便吃。” 林姝捂着肚子摆摆手:“好意我心领了,还是下次再约吧。明天一大早要参加开学典礼,后天要开始军训,接下来有得被折腾,我可不敢这么暴饮暴食。回头因为吃太多去躺医务室,林衍得笑我大学四年。” 随意也不勉强,反正人又丢不了:“好,等军训结束了再来把剩下的店都吃完。” 她豪情万丈,野心勃勃。 林姝羡慕地看着对军校生长达一个月的军训毫无压力和恐惧感的随意,不禁生出一种无知是福的感慨。 她一幅看透了世事的神态,声音轻飘飘地拉长,听起来显得格外沧桑:“前面等待着我们的,可是地狱啊……” 随意竟然也真的被她唬住,凝眉:“这么危险吗?可是我看星网百科,上面说军训有利于增强学生的国防意识与集体主义观念,除了有特殊情况的,联邦境内所有学生都要参加。” 林姝听得直摇头:“等后天你就知道了。” 随意在心里把军训的危险程度又拉高了一个等级,准备晚上去论坛看看帖子,多了解了解敌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两个人边挑阴凉处往宿舍走,边闲聊,路过单兵系男寝楼外的时候,刚好聊到军训标兵可以加分的事。 随意还记得自己要参加联赛,拿下冠军,加入远征军的约定。虽然联赛通常都是以大二大三的学生为主力军,但是并没有规定大一新生不能参赛,只是在参赛前要先通过校内的选拔,挤进参赛名单。而学分也是很重要的一项选拔标准,随意对当标兵没有兴趣,但是对加分很积极。 林姝也不是安分的,心里对联赛也有想法,看到不远处被树木圈出的男寝宿舍楼,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龇牙,郁卒道:“嘶——救命,本来还想冲一冲军训标兵的,结果出了你这么个拦路的boss不说,还差点忘了另一个难搞的家伙。联大今年怎么回事,sss级都成大白菜了?扎堆往这来。” 随意最近逛论坛的时候有看到不少关于今年各大军校满级新生的帖子,林姝也在帖子里留有大名,但是出现频率最高的,绝对少不了一个人。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那张被当作许多帖子御用镇楼图的照片。 少年银发金眸,容颜昳丽,精致眉眼间有着不加遮掩的肆意张扬,就像一个在骄傲地发着光的小太阳。随意看到图片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被自己在星网中“嘎嘣”干掉的那个对手。 “祁祚?” “嗯哼,”林姝哼了声,却也不得不服气,“我在竞技场里和他匹配到过,百人的混战模拟赛,他一个人就拿了七十多个人头,巨阙被他的羲和克制的死死的。” 随意想到少年被他按在擂台上,在她说动手就动手时,由笑意转为惊愕,突然瞪圆的金灿灿的眼眸,若有所思。 走在树荫下,斑驳细碎的阳光落入她平静的眸中,仿佛燃起了火苗般:“……那确实很厉害。” 29、开学典礼 随意和室友们友好会面,互相认识了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五点,随意已经出门。 单兵系有好几个训练场地,里面都是随意没有见过的器材,需要刷卡启动。随意身体素质好,不管什么器材,看过说明之后都能很快上手。她一直都有锻炼的习惯,前几天联大没开学,早上校园内的人不多,她可以随时使用器材,很方便。 今天早上举行开学典礼,各专业要提前集合,随意就不准备按照之前晨练的顺序来了。 她调整了一下手腕和脚腕上的负重环重量,从三十调到五十,负重环咔哒一声确定后,她的手腕脚腕瞬间一沉。随意活动活动手脚,热身之后,从慢跑开始,慢慢加速。 等她运动完回到宿舍之后,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负重,行动间没有一点迟缓异常。 随意的室友也已经起来了。 小厨房里听到动静的白晓探出个脑袋,看到明显是运动过后的随意,惊讶淡下,询问道:“吃早饭了吗?我做了营养早餐。” 随意正在纠结是不是应该答应新室友的邀请,正对着的一个房间门缓缓打开个一掌宽的空隙,门缝里面探出一只手,疯狂摇摆。 随意:“……谢谢,不用了。” 那只手停止左右摇摆,竖起大拇指,迅速收回去,顺便把门悄悄带上。 白晓狐疑地回头看了眼一排四个紧闭的房间门,收回视线,不死心地继续邀请道:“真的不试试吗?保证营养均衡,含有你一天所需要的大部分营养物质。” 随意坚定道:“我吃过营养液了。” 营养液,含有人体所需的所有营养成分,而且管饱,堪称营养学发展历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伟大存在。 白晓深感可惜:“好吧,营养摄入过多也不太好。” 随意得以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她再出去时,因为各个专业集合时间不太一样,白晓已经离开了,客厅里只剩下安奈和沐沐在,两个人也正准备出门。 学光脑技术的安奈就是刚刚给随意打手势的人,见到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的随意出来,她愣了下,才解释道:“昨天晚上见你房间灯关了,我们担心你已经睡了,就没喊你出来吃白晓做的夜宵。”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皱着脸:“也还好你没来,不然有些经历,可能得用一生来治愈。” 沐沐和安奈早就认识,闻言,温温柔柔的书卷气荡然无存,可劲儿地点头。 随意:? 她竟然有些好奇,白晓做的菜,难道能比沃达星上被污染后的异兽肉还难吃吗? 安奈和沐沐显然没办法替她解惑,随意要等林姝下来,她们就先离开了。 随意一边等人,一边去厨房看了眼。 嚯。 她看着跟实验室一样,被各种不认识的仪器摆的满满当当的料理台,困惑且敬畏地退出去。 她看不懂,但是她大为震惊。 * 联大大礼堂,透明的穹顶下,衣着整齐的新生们坐在座位上,挺直腰背等待开学典礼开始,明亮的自然光线下眸子亮晶晶的,洋溢着蓬勃的朝气。 咚—— 一道充满仪式感的钟声悠悠响起,典礼开始。 在主持娓娓道来的开幕声中,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地看向正前方。 话筒前,联大校长一身正装,左胸前两排勋章闪闪发光。他低沉有力的声音传响整个礼堂,让人能清晰感受到蕴藏在话语中的力量感:“……孩子们,欢迎来到联邦军事大学。” …… 时间推移,一个人结束,下一个人接上,饱含鼓励却千篇一律的发言稿一篇接一篇来,一人能画出好几个大饼。随意的表情也从最开始隐隐的好奇期待,逐渐变得麻木。 她斜眼看向旁边的林姝,林姝纤细的脖子已经快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一点一点的。 随意本来不困,结果左右看一圈,看别人打瞌睡看得也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 瞌睡果然是会传染的。 随意眸中蕴了层困倦的水雾,看着台上已经用平直到不加起伏的语气读了半个小时稿子的某位领导,凭借sss级优秀的视力,数了数他手中那叠稿子。 好家伙,进度条刚刚过半。 随意想过联大的开学典礼会很煽情、很热血、很与众不同,天真的以为最起码会和论坛里网友们吐槽的不太一样,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有些东西,是可以全联邦统一的。 比如考前通宵,比如军训不下雨,比如学校领导的发言。 旁边,林姝已经经验十足地身体微微一歪,降低高度,把自己藏进小鸡啄米的人群中,坐着睡着了。 随意在病毒一样飞速传染蔓延开来的困倦的氛围中反复挣扎,变得蔫巴巴起来。 她又打了个哈欠,揉着快合上的眼睛,做最后的抗争。 “接下来,请新生代表……发言……” 好不容易又熬走一个,随意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咳咳。” 环绕式的音响中突然传出一道清朗的少年音,轻轻上扬的尾音,像盛夏午后一阵扑面而来的海风,清爽,又带着阳光的温度。 “大家好,我是祁祚。” 随意听到这个名字条件反射地一抬眸,眼前一晃,困意瞬间消失。 她微微后仰,靠到椅背上,心中只剩下一句感叹—— 好亮。 大礼堂透明的穹顶可以隔绝热量,却挡不住白昼烂漫的光芒。少年透白有力的手指握着纯黑的话筒,骨节被阳光勾勒出精致的弧。阳光跃动着落在少年银色的短发上,为他镀了层淡淡的光边。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祁祚一眼就看到了突然抖擞精神的人群中,把他鲨掉后到现在还没接受他好友申请的某个人。 黑发黑眸,身形单薄,眸光平静,跟星网中没什么区别。 他不带脑子流畅背稿的动作一顿,对着随意,微微一笑。 这可真是巧了。 祁祚再开口接上上一句时,咬字更加清晰有力,抑扬顿挫,看向随意的视线隐带挑衅和战意,好像下一秒就能直接冲下来向她约战。 单兵系位置在前排,以随意的视力,甚至可以看见他纤长眼睫在眸中投下的冷色阴影里,闪烁着的斑斓光点。那双仿佛烈阳融化黄金浇灌而出的鎏金双眸,因为这份战意,更加璀璨耀眼。 他仿佛一颗小太阳,神采飞扬间满是张扬肆意的少年朝气,不停释放着光和热。 随意默默移开了视线,揉揉眼。 林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看着台上颜色盛极的祁祚,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嘶——知道他长得好看,但没想到真人这么好看。” 她沉迷美色之中还不忘记戳随意:“快看快看,这张脸,救命,属实是女娲炫技之作了。我要是长这样,走路都横着走。” “再加上sss级精神力,联邦顶级机甲世家出身,啧啧啧,满级人类无误了。” 把满级人类按在擂台上摩擦的随意:“……” 她听着林姝碎碎念,没忍住再看一眼,然后彻底转过头,不看了。 真的好亮。 林姝发现她在美色暴击下依然淡然自若,岿然不动,疑惑:“你……觉得他好看吗?” 随意点头。 林姝更加不解。 “好看,”随意漆黑平静的眼眸突然就生动了起来,“但是摇光更好看。” 林姝:!!! 她大为震撼:“这就是sss级传奇机甲驾驶员的觉悟吗?” 难怪人家可以绑定传奇机甲,是她败得一败涂地了。 而台上,眼睁睁看着随意偏过头,甚至还揉了揉眼睛,坚决不肯再看向台上的祁祚后知后觉—— 他这是被嫌弃了? 祁祚差点一口气哽住。 这人怎么回事?之前星网里也是,看他就那么伤眼睛吗??? 他咬牙切齿地背完被他临时剪裁的稿子,气愤地下台。 新生典礼卡着午饭前结束,新生们被拿捏得稳稳当当,一听到结束,立刻精神起来,啪啪啪鼓掌。 随意拽着林姝在向外流动的人群中走位灵活,直奔食堂。 祁祚正气势汹汹地准备堵人,结果一回头,只看到消失在人群中的一抹残影。 祁祚:……气到无法呼吸。 下一次,他要带着麻袋来逮人。 * 一夜好眠后,四点,天还没亮,随意就睁开了眼。 想到今天就是军训第一天,随意在床上滚了一圈,翻身而起。洗漱后,她换上统一的军训服,站在镜子前整理好衣服,把半长不短的头发扎起来,又顺手将每一个负重环都往上调到六十,叼着支营养液出门。 联大占地很大,背靠山林,而且各种训练设施齐全,军训通常都会在校内进行。单兵系的军训和其它非作战系的军训不太一样,除了强度更大、难度更高,形式也年年有变化,一群教官们闲着无聊最爱琢磨创新题折腾新生们。 随意和还在犯困的林姝碰头后,一起往联大后山去,路上陆陆续续有零星几个同专业新生的身影出现。这个时间点往后山方向去的,基本上都是单兵系的新生,他们正三三两两地一边走一边交谈。 “也不知道今年军训又要怎么折磨我们。” “后山啊……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呸呸呸,童言无忌。” “去你的童言无忌,给爷爬!” “往年好像都是最后演习的时候才会进山。” “我错了,我有罪,五点集合,真的好早。昨晚应该早点睡的,现在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限定混合水果味营养液,来一支?” “……谢谢您嘞,我宁愿选择原味经典款。” “不得不说,现在的营养液口味真的是越来越阴间了。” “确实,我回回喝都是痛苦面具。” …… 林姝下意识看向身旁喝各种口味的营养液都能面不改色,甚至心情还会因为吃饱而变好的狠人。 随意揉揉肚子,没饱。她最近发现自己的饭量在与日俱增。她以前喝半支稀释后的营养液都能够撑一天,还能参加角斗,可现在却一顿喝一整支都没什么饱腹感。 随意前两天就收到了调配好的药剂和精神修复液,她把自己最近的身体情况反馈给祁医生,祁医生淡定地解释说是因为她的身体现在很需要摄取能量,饭量增大很正常,多吃点就行。 目前卡上还小有存款的随意当即豪横的在星网上下单,买了能够填满整个空间纽的全部口味的营养液。 接收到林姝盯着她手中刚打开的新口味营养液的视线,随意眨眨眼,心领神会地翻出一支同款的递给她:“吃吗?” 林姝看到包装袋上“巧克力香蕉菠萝混合口味”,十动然拒。 随意又给塞回空间纽里,“吨吨吨”解决掉手中的营养液,咂咂嘴,回味了一下,严谨评价道:“没有草莓奶油口味的好喝。” 一个都不能接受的林姝只能勉强保持礼貌的微笑。 此时,后山到了。 山脚下,一个红色的帐篷格外醒目。离进了看,帐篷里坐着一个教官,正低头看时间。 看到近前的随意等零星几人,他冷漠脸:“光脑、空间纽都交出来,一人来领两个负重环和一个测速仪,十分钟后上山。” 所有听到这话的新生都是一惊。 直接上山? 30、上山 离帐篷旁边放东西的长桌最近的一个新生试探着上前几步,同时拿起两个负重环,手臂瞬间往下一坠,惊得他赶紧用力握住,再低头看看负重环上的数值,好家伙,都是五十公斤。 他小心道:“教官……我们是要戴着这个跑到山顶?” 教官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和用力的手臂,表情里是掩不住的嫌弃:“不然?” “第一天,给你们放点水,千米配速最低不能低于七分钟,”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嫌弃变成了看好戏的神色,“好心提醒一句,午饭时间是十一点半到十二点,过时不候。” 新生们哗然。 “随意,”林姝拍拍随意的肩,“人还没来齐。” 随意点头。 通知的是五点集合,但是他们到得早,就算是十分钟后进山,也不到五点,而看教官的态度,显然也没有让他们等新生们都到齐再一起上山的意思。按这样说,来得早的就可以提前抢跑。 这算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再加上面前的山路并不宽,看起来最多只能容纳两三个人并列,先一步抢跑就能先一步把人甩在后面,离率先登顶就更近一步。于是立刻有人带上负重环适应负重,或者开始做热身,跃跃欲试准备抢跑。 联大就算最近几年成为吊车尾了,那也是顶尖军校里的吊车尾,生源质量绝对不差。报考单兵系的,最差也是a级以上的资质。对于他们来说,两百斤负重和千米七分钟的配速,的确算不上什么地狱模式。 林姝甚至抛接了一下手中的负重环,掂量掂量后,才一左一右戴到手腕上。 她偏过头对正在调整测速仪的随意小声道:“我总觉得第一天,教官不会只是让我们跑跑步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们。” 星网冲浪达人的林姝深谙各大军校军训第一天给新生们一个下马威的默契。 别说慢跑爬个山了,直接让她们极限负重越野几十公里也很正常。 随意闻言,回头看了看身后葱葱郁郁的青山和蜿蜒的山路,不确定道:“或许路上有惊喜?” 林姝表情一变:“不会这么歹毒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不由得戒备起来,看向后山的眼神也变得警惕。 十分钟准备时间里,又陆陆续续有新生过来,棚子下始终沉默寡言的教官不耐烦一遍遍讲同样的台词,也不知道从哪扒拉出来一个写了字的硬纸板,立在了摆放负重和测速仪的桌子前。 东西上缴,一百公斤负重,配速七,十分钟准备时间后自行进山。 随意眼睁睁看着他放好纸板,戴上帽子,双手一环,坐了回去,继续扮演一个高冷的npc。 如果他没有悄悄往她身上打量的话。 教官打量的视线很隐蔽,但是可惜,随意太敏锐,瞬间就回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随意:? 教官:!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自然地仿佛无事发生。 十分钟已经到了,最先到达的那批新生开始进山,作为知道午饭时间这一信息的人,他们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积极,挤不进山路的人甚至干脆从旁边小腿高的杂草灌木里另辟蹊径。一时间,后山入口处一片“扑朔朔”的凌乱动静,草叶飞舞,看得后来的新生们大为震惊。 这年头,连军训都要卷吗? 随意没有深究教官遮遮掩掩打量她的深意,和林姝对视一眼,按下手腕上的测速仪,“滴”地一声响后,开跑。 联大后山没有原始星那么密集的巨大古木,逐渐升起的太阳光透进来,完全不影响正常视物。但是山林里和山脚下依然仿佛两个世界,越往前走,人气越少,自然的生机越重,迎面扑来的风里都带着浓郁的植物清新气息。 山路蜿蜒着向上,泥土地面并不平整,路旁茂盛草丛里还有刚被踩踏过的痕迹。 随意卡着六分半的配速匀速跑着,一边不断把周围的环境信息收入脑中。 林姝也始终保持着随时战斗的戒备状态,生怕教官们整什么幺蛾子,跑着跑着,半路上突然窜出几个蒙面大汉攻击她们。 一个小时过去,地面温度逐渐上升,别说敌人了,随意和林姝连人都没见到几个。 她们路上遇到了几个岔路,凭感觉选了方向之后,先一步出发的新生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身后也偶尔有冲得比较快的新生,后来居上地反超了她们。 没有光脑显示时间,测速仪也只显示当前配速,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和太阳炙烤下不断升高的地面温度都在消磨着人的意志。 林姝也维持不住警戒状态了,忍不住吐槽:“果然,最大的敌人是寂寞,最可怕的敌人是未知。这都跑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山顶,别说赶午饭了,我觉得晚饭都够呛。” 随意看了一眼一棵树的树梢,收回视线:“已经快三个小时了。” 林姝算算时间,脸一垮:“还没到八点?” 她看着遥遥无期的山路:“那我们这跑得有一半了吗?要不要快点?” 说归说,闹归闹,不能拿干饭开玩笑。 “不清楚还有多远,”随意点头,“那快一点。” 两个人开始提速。 山顶,教官们正围在一起看沿路监控,错不及防对上一双直直看来的漆黑眼眸。 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是被发现了?” “真的假的,这个监控摄像头不是号称绝对隐蔽,还没有蚂蚁大吗?” “科研院那些人尽会吹牛,刚刚被祁家那个sss级的小子发现,现在又被个小姑娘发现。啧啧啧。” “联大现在招新生不体检?怎么看起来病恹恹的啊。” “这倒是,感觉年纪也不大。” 原本抽签抽到在山脚帐篷下当真人npc的那个教官则撇撇嘴:“这小家伙感知敏锐得很,我刚看她一眼,还没细看呢,就被发现了。” “按你这么说,警惕性倒是挺高,就是不知道耐力怎么样了,这山顶训练场可不是那么好到的。” “再等会儿,等都跑不动了,才有意思。” “嚯,又到岔路了,还撞到几个已经不行了的。” …… 此时,随意和林姝额头上都遍布着细密汗珠,身上统一样式的训练服也已经被汗水浸湿出一片片深色的水痕。 她们站在山道岔路口,降低了速度,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个眼熟的新生,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地上瘫着的新生分明就是比她们先一步上山,最开始冲得最快的那几个。 看到随意和林姝慢下来,已经完全认命开摆的一个人好心道:“别停下,掉配速。配速低于七之后测速仪就会响起警报,不赶紧把配速提上去,每分钟负重都会分别加五公斤,直到变成我们这样为止。” 他旁边的人更惨,那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负重环一左一右戴到了一个手腕和一个脚腕上,现在感受着将他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正大口地喘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没戴负重的那只手指指中间的岔路,摇摇脑袋。 另一个难兄难弟替他翻译道:“你们遇到岔路怎么选的?从哪条路上来的?中间的路不对,一直走到最后又绕回这里了。” 林姝:“……我们凭感觉选的路。” 反正也不知道哪条远哪条近,干脆就凭感觉选了。 地上几人:“……” 行吧。 他们递给两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眼一闭,彻底摆烂,等着教官们什么时候发善心来捞人。 就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林姝和随意手腕上的测速仪已经逼近警报的边缘。 两人对视一眼,选了三岔路中左边那条路。 林姝这下明白教官们的下马威是什么了,她骂骂咧咧:“这比稿偷袭还歹毒。那么多岔路,还都是闭环,这谁受得了?跑慢了就加负重,跑快了又耗体力,真准备让我们全部跑到废?” 而且难怪她们一路上遇不到多少人,这么大一座山,又全是分岔路,根本就是存心想把他们打散的。 到了后来,不止每一个岔路口,连路上都能看到以不同姿势累倒的新生。在又一次看到路边瘫着的稍显面熟的人,对方甚至还对着故地重游的她们两个人挥挥手打招呼后,林姝已经连骂人的力气都不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脚步也愈发沉重, 就算她是ss级alpha,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负重拉练。 反观旁边刚从医院出来的随意,脸色更加不好,煞白一片,全无血色,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姝劝道:“你要是跑不动了别硬撑,才第一天。” 随意抬手擦了下汗,结果发现袖子已经湿透了,擦不干净。 她感觉到喉间隐隐上涌的血腥气,抬头看看挂在天上不停释放着光与热的骄阳。 再这样下去,真的赶不上午饭了。 随意深呼吸,开始减速。 林姝以为她准备放弃了,松了口气,结果下一秒—— 随意撸起袖子,“咔哒”两声,解下两个负重环。 林姝:!!! 她都来不及想随意是怎么在没有密码或者钥匙的情况解下来负重的,赶紧往四周看,生怕被教官逮到。 监控后的教官们表情齐齐一肃,看向显示每个考生负重情况的数据屏幕。 重量还维持在一百公斤初始数值的新生的名字是白色,在一片飘红中很显眼。再一看负重环的状态,分明是锁定中。 嗯? 而监控屏幕中,随意把两个解下来的负重环丢到路边准备回头再来回收后,停下脚步,弯腰“咔哒咔哒”,又解下两个环。 四个负重环整整齐齐躺在路边。 卷王竟在我身边。 林姝表情从惊讶到疑惑到被惊吓住,最后咽了咽口水:“你是魔鬼吗?” “……并不是。”随意整理了一下袖子,遮住手腕上规规整整戴着的两个负重环和一个测速仪,对林姝说,“我已经找到了直达山顶的方向,” 林姝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轻松地活动起手脚的随意:“大佬,软饭,饿饿。” 随意挑眉:“我来开路,给你留记号,尽量避开需要攀爬的陡坡断崖,不走山路,从旁边的山林里沿直线爬上山。” 林姝:“好!” 31、合作愉快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之前老实走山路,一方面是没想到联大后山的山路这么坑,根本就是存心不想让人上山的,一方面是不了解山林里的情况和山形走向,万一在山林里迷路或者爬到一半遇到陡峭的断崖,测速仪可不会留情。 这几个小时兜圈子没有白费,随意在脑海中勾勒出后山的走向和地势,卸掉负重后,她原先沉重的脚步骤然一轻,瘦削的身影一边在山林里轻巧穿梭探路,一边沿路留下记号。 被无意识控制着频率的呼吸声中不自觉带上疲劳的喘息声,汗水随着她每一个动作滑落、飞溅,勾勒出训练服下单薄而有力的肌肉线条,也浸润了那双漆黑无波的眸。 烈日当空,毫不留情地照射在崎岖环绕的山路上,倒在地上的新生们仿佛一条条即将被晒干的咸鱼,挣扎着在平底锅一样的地面上扑腾,想方设法地往树荫下翻滚。 随意却仿佛感觉不到炎热和疲劳,始终不加停留也毫不犹豫地前进着。 十一点过几分,随意从树林中窜出,踏上一条陌生的狭窄山道,沿着这条唯一的山路小跑了几分钟后,位于山顶的一片建筑群的模糊轮廓逐渐闯入眼帘。 随意喘息声更重,但是依然维持着一个规律的呼吸节奏。她看了眼配速,没有因为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而激动地冲刺,越靠近,反而越放缓了速度。直到她一脚踏进了联大后山训练基地大开的门中,测速仪“滴——”的一声后,停止测速,随意也刚好由跑变走,稳稳停住。 门后两个支起的红色帐篷下,教官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随意看了一圈,最后停在最边上不停扇着风的那位教官身上,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原本在山脚下全程高冷的张教官瞪着一双眼和她对视,不到十秒,摇扇子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率先受不了这诡异的对视,干咳两声,故作威严道:“咳咳,小姑娘体力不错。” 随意声音里带着喘,语调却平得很:“嗯。” …… 张教官一口气噎住。 嗯。 这让他怎么接? 随意也没指望他接话,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跑完了,可以吃午饭吗?” 回答她的是另一个笑眯眯的教官:“还没到饭点,食堂没开饭。下午训练一点才开始,你要不先找个凉快地儿歇歇,等会儿再去吃饭。”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荫。 随意思考了一下,拒绝:“我可以去食堂等。” 教官也没强留她下来,给她说了食堂方向,又告诉她下午集合的地点,就让她自由活动去了。 随意顺着教官说的方向,循着饭菜香成功摸索到食堂。 她环视一圈,除了工作人员,一个新生都没有。 随意提前拿好餐盘,坐到离打饭窗口最近的一张桌子前,端正坐好,守株待饭。 结合这个负重爬山的难度和新生们的水平,教官们不打算让新生们吃到午饭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早上吃饱了的还好一些,不然回头被捞上来休息一会儿之后又紧接着下午的训练,对一群刚刚踏入大学校园的新生来说无异于直面一顿无情的群殴暴打,下马威的效果直接拉满。 第一时间打到饭的随意大口干饭,内心为那些没饭吃的新生们默默摇头。 实惨。 随意快速地扫荡完餐盘里的饭菜,意犹未尽地又去打了一份。 她装满了营养液的空间纽上缴了,基地食堂又只提供饭菜,不提供营养液,她现在缺能量缺营养,一份饭根本吃不饱。 而事实上,营养液本来就是在人们无暇用餐,或者食物不足的情况下使用的,它不可或缺,但是大部分情况下,联邦群众都不会把营养液列入正餐菜单中,还是以正常的食物为主。 有美味的饭菜吃,谁乐意天天喝营养液啊。 随意低头扒拉第三份饭时,食堂里走入了一个人。她下意识抬眼,想看看是不是林姝,结果直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金灿灿的眼眸。 食堂里除了围坐了一整桌的教官,就她一个新生坐在那,祁祚都不用找,目光一下子就钉在了她脸上。 随意欣赏了一秒闪闪发光的小太阳,嚼嚼嚼,咽下嘴里的菜,继续低头吃饭。 祁祚眼中“腾”地燃烧起两簇火苗。 他颜色盛极的脸上神情不变,内心却猛地深呼吸,勉强唤回理智,以午饭为重。 拿餐盘,打饭,对着食堂阿姨微笑着道谢后,祁祚目标明确地走向食堂里唯一落单的随意,稳稳地放下餐盘,往她对面一坐,笑:“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随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意隐隐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作为精神力sss级的顶级天才,联邦之星,祁祚的知名度不说全联邦所有星区人尽皆知,但是只要是在星网上冲过浪的,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一时间,就连正在吃饭的一桌子教官也降低了说话的音量,悄悄竖起了耳朵。 随意不解地打量他—— 被汗水濡湿后如同银色丝线一般的发丝,璀璨明亮的金色眼眸,精致的五官。 随意丝毫不为美色所动,冷淡道:“我们不熟。” 就差把“莫挨老子”四个大字印在脸上了。 第一次被别人这么冷漠直白拒绝接近的祁祚愣住。 两个人中间就隔着一张饭桌的宽度,随意能看清顺着他发梢滴落到肩头的汗珠,祁祚自然也能清楚看到对面黑发黑眸的少女防御的姿态。 她像是一把凌厉的剑,也像是深邃夜色中一颗孤冷的寒星。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冷漠到锋利的疏离感。 祁祚抿抿唇,被一次又一次嫌弃后的那点羞恼在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一点点消散。 祁祚这么近距离地见过随意后,突然就觉得,被连续拒绝好友申请和见到他就嫌弃到不愿意多看一眼,也没什么不对,更没什么应该气恼的。 两个人本来就不熟,对方对他冷淡戒备才正常,他又不是人见人爱的星币。 再说,就算是星币,也不是人人都爱的。 祁祚自我说服看开后,态度一下子就自然起来,弯眸,笑:“那就先互相认识一下。你好,我是祁祚。” 随意搞不太明白这人怎么回事,明明长着一张可以独自美丽的脸,怎么一开口就这么自来熟,而且明明刚才看见她还一副要和她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现在却突然对她友好微笑,还笑的这么灿烂。 但是想到随江教她的同学之间要有礼貌,随意只好言简意赅道:“随意。” 祁祚没反应过来。 随意?随什么意? 随意看着他困惑的表情,只能皱眉补充道:“我的名字。” “这名字……确实挺随意的。”祁祚想起了她星网的昵称,随便123,语气有些复杂。 交换姓名已经用尽了全部耐心的随意不接话,继续干饭。 但是无奈,祁祚坐在对面,随意总感觉是一个小型但是巨亮的人造光源摆在了对面,明晃晃地照着她这个夜间生物,全方位无死角精准照射,让她哪哪都不适应。 随意加快进食速度,估摸着自己的饱腹程度,又去加了一份饭菜,换了个位置坐。 坐下还没吃两口,对面跟过来一个人,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贵气简直衬得他光芒更盛。 好家伙,这光源还装载了跟踪锁定程序。 随意皱着眉,放下筷子,语气很凶:“你想做什么?” 祁祚也不恼,学着她的语气,凶回去:“再打一次。” 随意:“手下败将,没意思。” 祁祚再次回忆起自己三招都没走过,就被按在地上扭脖子的惨烈经历。线下真人对战,他大概可能应该,还是打不过这人。 说不定还会输得更快。 祁祚被这一句话给破防了。他凶也凶不起来,又不甘心惦记这么久的事情轻易放弃,啧了声,不满道:“那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 随意用一种微妙的怀疑他智商的眼神看着他,还不忘记继续往嘴里扒饭。 随意在战斗中给人的感觉和祁祚之前遇到的所有对手都不太一样,比起人,她更像是随时欲择人而噬的凶兽,但是又冷静专注到让人害怕,好似生命正悬在她的爪牙下,让人止不住地被本能所摄住,全身战栗。 与强者战斗、在实战中学习是最快速有效的成长方式,祁祚是真的想和她好好打一场,当下不免有些郁闷:“我倒是也想和你的那架神秘机甲比一比,但是你现在根本不会开机甲,和新手机甲战,到时候就变成我欺负人了。” 随意猛地放下筷子,毫不犹豫道:“就这个。” 祁祚被吓了一跳:“……?!” 随意眸中燃烧起战意:“你开机甲很厉害。” 刚被一句“手下败将,没意思”破防的联邦之星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就比机甲战斗,”随意强调,“如果你真的想再打一场真人格斗,我也可以再陪你打一次。” 一换一,随意觉得很公平。 祁祚想了想,虽然有些偏差,不太像他最开始设想中可能会出现的约战对赌,但是他的目的可以达成,还不用头疼拿什么条件让随意答应比试,好像也不亏。 祁祚试探地伸出手:“合作愉快。” 随意看着他明朗带笑的眉眼和伸出的修长白皙的手,低头看到自己久不见光所以苍白到淡青的血管和指骨的起伏都格外清晰的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一温热一冰凉的两只手一触即分:“嗯。” 祁祚难得有些受伤,金灿灿的眼眸都黯淡了一点,他不解:“我是做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了吗?能让你这么嫌弃我?” 祁祚摸摸脸,思忖着自己也没长得很招人嫌吧。 “没有做什么,”随意也很无奈,她眨眨眼,语气颇为木然,“你太亮了。” 祁祚:? 随意:“亮的我眼睛疼。” 这都是什么离谱的原因。离谱到如果不是随意语气太认真,看起来也不像喜欢开玩笑的人,他真的会以为她在瞎扯。 祁祚:……那还真是对不住您了。 32、悲喜 林姝也来不及思考自带负重的小伙伴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卷王了,等她一路寻着标记,爬上跃下,最后卡着饭点结束冲进食堂打到饭后,放眼一看,就看到画风割裂,但是氛围却诡异和谐的两个人。 一黑一白,一存在感薄弱,一张扬耀眼闪闪发光。 林姝餐盘一放,张口就想问问她不在的这短短几十分钟都错过了什么,但是不等她开口,随意一个预判术,抢先打断她:“你还有七分钟吃饭时间,下午还要继续训练。” 林姝一句话卡住,毫不犹豫地,把满肚子震惊好奇塞回去,开始暴风吸入。 祁祚对随意很感兴趣,但是暂时不是很想和她继续交流有关亮度和护眼模式的问题,午饭吃完,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后,离开食堂。 林姝一边吃一边视线随着他转,直到祁祚走到她背后,彻底看不见了,才幽幽一叹,摆正脑袋。 “一个alpha,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呢……” 随意还以为她在问自己,不太懂这种问题有什么好困惑的:“遗传基因决定的?” 林姝:“……回答的很好,下次别回答了。” * 饭点结束后,教官们开着车,慢悠悠下山。 被负重环牢牢压在地上的新生们被教官给捡了回来,随意和林姝蹲在基地大门旁边的树荫下,眼睁睁地看着一车车新生被教官们拎着后衣领丢地上,横七竖八地铺开不说,还跟上了煎锅的鱼一样,在十二点钟太阳的暴晒下垂死挣扎,反复蠕动扑腾。 各种声调的呻.吟哀嚎声此起彼伏,其凄厉程度,连蒸腾的暑气都弱了几分。 两个人对视。 好怪。 再看一会儿。 把最后一个新生丢到地上,教官拍拍手,跳下车,踹了踹在他脚边不断哀嚎的一个倒霉孩子,有点来气,嘲讽道:“怎么,联大这一届机甲单兵系已经这么拉了?爬个小土堆都能全军覆没,就这,还想着参加联赛?我看还是赶紧趁早退学回家玩泥巴去,也别在这儿浪费大家时间了。” 一群从各个星区过五关斩六将考入联大的尖子生们满脸涨红,也不知道是晒得还是羞恼的,不吱声了。 联大再落魄,也是联邦四大顶级军校之一,能考进单兵系的新生们都是个顶个的优秀,身上不可避免的会带着些傲气。 教官视线扫过不知道该去哪所以蹲在树下装蘑菇的两个人,又扫过和她们两个保持距离,独自一人站着的祁祚,眉一挑:“哦对,还不算全军覆没,这里还有几个稍微强一点儿的。” 军训第一关,教官们就没想过要放人上山,目的就是为了先挫挫这群新生的锐气,谁想到出现了三条漏网之鱼。 不过没关系,不怕没人成功,就怕别人行,而他们不行。 教官双手抱胸,满意地看着脸更红的新生们,就等着谁先憋不住闷气,爆发出来。 话落,当即没人哼唧了,但也没人出头。 测速仪在进大门之后就停止工作,负重环也解除了强制绑定,数值逐渐降回最初设定的五十。在地上滚了一身草叶的新生们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脑袋垂着,站在大太阳下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看黑脸的教官,再看看旁边的同样狼狈的同学,莫名有些可怜兮兮的。 教官被看得牙酸,又开了几次嘲讽。 “……” 新生们更加沉默。 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刺头蹦出来给他杀鸡儆猴的机会,唱独角戏没意思,又有点摸不透这届新生的路数,教官骂不动了。 他手一指,强撑着凶恶的表情,横眉怒目道:“……行了!一人再去领两个负重环,接下来一个月,我不说取,睡觉也得给我戴着!全部滚去训练场站军姿去!” 新生们很乖,毫无怨言地再加一百公斤负重,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教官手指的方向过去,一个闹腾的都没有。随意和林姝也混入人群,头也不回地往训练场方向去。 全程风平浪静,反而让人心慌。 教官们面面相觑。 等人走得没影儿了,才激烈讨论起来。 “这届什么情况?这么老实?” “不对劲啊,这群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傲,每年都有不服气爱挑事儿的,我连用哪一招教他们做人都想好了,结果竟然没人不服?” “难道是打击太狠了?” “狠个球,我还没开始骂呢,一个个就蔫了,让我都不好意思继续骂,整得跟我是什么坏人一样。” “你不是?” “去你的!” “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啧,新生真是越来越难带了。” …… 成倍的负重一戴,本来就消耗了大量体力的新生们压力倍增,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在布满灰尘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他们没力气抬起自己负重五十公斤的手臂擦汗,但是有力气一边喘息一边说话。 “怎么样,我刚刚那个大受打击的眼神演的怎么样?” “三分迷茫三分委屈三分隐忍还有一分的难过,绝。” “哼哼,我猜教官现在肯定很慌张。” “联大星网论坛里学长学姐们血的教训在那摆着呢,傻子才会在军训第一天跟教官正面刚,嫌不够累还是怎么的?” “人嘛,总是会成长的。” “这招啊,这招叫以退为进。” “说归说,嘶,教官们下手可真狠,不知道哪个鬼才想出的酷刑,我爬山爬一半,配速刚过红线,重量就开始往上增。还好我反应快爬上去了,不然少说得摔断几根骨头。” “呵,我就想着爬树上,站高点儿找找路,好家伙,负重蹭蹭的升,树枝直接给压断了。” “每分钟五公斤,两个负重环就十公斤,那跑都跑不起来的破路,他们怎么敢的啊。” “我就好奇,到底哪条路可以通到山顶?我真的腿都快跑断了,就是找不到正确的路,才摆烂,找个凉快地方装死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默契的看向仅有的吃饱喝足的三个人身上。 被一双双饱含求知的渴望的眼睛盯着,林姝率先忍不住,隔着袖子摸摸汗毛竖起的胳膊,摇头三连:“别看我,不知道,这题我不会。” 她示意旁边的随意:“喏,我的场内导航器,全程跟着她留下的标记跑,然后就看到基地大门了。” 刷。 视线齐齐一转。 突然被众人毫无恶意的视线团团包围的随意不自觉眉心一蹙,强忍着后退两步的冲动,实话实说:“山路太多,我也没走完,反正是要到山顶,直接往上爬就行了。” 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既然终点明确,那么剩下的不过是连一条直线的事情。 被山林里复杂的地形难住的新生们:……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他们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最后一位幸存者。 祁祚扬眉,不负众望道:“教官在通往山顶的路上设置了空间扭曲装置,哪条路都到不了山顶,全是连在一起的闭环。” 所有人:!!! “歹毒!” “教官好狠的心肠!!” “夺笋啊!山上的黑白兽都要饿死了!!” 林姝好奇地看向他:“空间扭曲装置?这玩意儿不是加载了隐身模式的吗?这都能发现?” 祁祚从同样好奇地看着他的随意身上掠过,眸中灿金色碎光轻轻闪烁,轻描淡写道:“它屏蔽不了我的精神力,用精神力可以感知到整座山的情况。” 随意眸光一动,精神力除了链接机甲,还能这么用? 她陷入沉思。 并不能做到精神力外放且覆盖整座山的林姝:……可恶!被他装到了! 其他竖起耳朵的新生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无差别的暴击伤害,话题戛然而止后,转向了对下午训练的猜测。 站一下午军姿? 还是高强度的体能训练? 答案揭晓的很快,在他们站了一个小时军姿,所有人都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时候,树荫下手拿小风扇的教官大手一挥,仁慈道:“刚才军姿不标准的那几个,俯卧撑准备。其他人,别在心里骂教官对你们不好了,大夏天的,喷嚏都没停过。原地休息五分钟,隔壁射击场集合。” 所有人当场满血复活。 第一天就摸枪,这么顶的吗??! “好耶!!” “教官好人一生平安!!!” “教官注意身体!这可不兴感冒发烧啊!” “谁说我们教官不好?谁敢骂?谁?问过我沙包大的拳头了吗??!” 也不在乎地上烫不烫了,原地坐下休息的新生们快乐欢呼,仿佛刚刚在心里拳打脚踢骂骂咧咧的不是自己一样,一个个义愤填膺起来。 教官揉揉鼻子,气笑了:“一群小兔崽子,一届比一届机灵。” 随意也被这气氛感染,她戳戳同样兴致高昂的林姝,小声:“军训还挺有趣的。” 林姝没反应过来,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完全收不住“让我康康是哪个大聪明在发言”的表情,转头一看,却正对上随意黑黝黝的眼睛。 阳光下,那双眼睛依然漆黑纯粹似沃达星上没有边际的永夜,却少了许多冷漠。 林姝嘴一瓢,违心话脱口而出:“那当然。” 她揉着自己酸痛的膝盖,拍拍衣服上汗水反复蒸发后留下的结晶颗粒,语气隐隐作痛:“好玩的还在后面呢。” 他们的福气也还在后面等着呢。 随意更加期待了。 难怪随江一直对曾经在联邦的生活念念不忘,还一心想让她到联邦上学。 不用担心随时降临的死亡,不用忍饥挨饿,可以自由的生活在阳光下,大声的欢笑,学习想学的知识,还可以开机甲。 随意感慨道:“上学真好。” 林姝已经捂住心口了。 对上随意真诚的视线,她复杂的目光逐渐慈祥起来:“你说得对,上学真好,我爱学习,军训使我自律,学习使我快乐。” 她们位置比较靠边,身旁就有一个打喷嚏下意识捂嘴结果被教官逮住的倒霉蛋正在做俯卧撑。 他听着她们的对话,身处大片欢呼和彩虹屁的海洋中,表情从狰狞痛苦到瞳孔地震,过渡的极为自然。 ??! 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33、射击训练 虽然大家都是星网中的神枪手,但是星网和现实中还是有些区别的。 射击场中,看着远处的靶子,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一位教官上前示范:“都看好。” 填装、持握、瞄准、击发、换弹匣。 砰砰砰! 枪声重叠成一条线,即使装备的有消声设备,也能听到高速击发的子弹出膛时的被压抑的爆响。不刺耳,但是声声震撼。 对面靶子上半米处出现一面浮空的屏幕,屏幕上只有一个格外深的红点,旁边则是最高分、最低分、平均分。 全部都是鲜红的10.9。 不等众人惊呼,教官迅速换枪、装弹、瞄准、在手.枪靶随他换枪的动作自动倒下,更远处的步.枪靶升起的瞬间,扣下扳机! 更密集的枪声停歇后,屏幕上数据刷新,依然是一个位于靶心的红点和始终鲜红的满分。 新生们震惊:哇—— 林姝也激动:“好家伙,每枪都是靶心,我直呼好家伙!厉害!” “行了行了,”教官在彩虹屁中谦虚地摆摆手,双手下压,却压不住嘴角的弧度,语气和蔼,“一组十五人,按学号来,第一组,上前一步走。” 林姝对随意眨眨眼:“看我的。” 第一组十五人上前。 砰砰砰—— 枪声此起彼伏。 虽然刚开始几发准头不太够,但是都是在星网竞技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准度再差也有个范围,除了刚开始因为比设想中更大的后坐力和手腕上的负重导致的脱靶,一弹匣子弹出去,六环七环八环九环,各种水平都有,但好歹都没有再出现脱靶的。 其中,林姝的动作明显更利落些。 随着她更换弹匣,端起步枪,瞄准,屏幕上显示出她手.枪射击的成绩。 最高10.3,最低8.9,均分9.5。 随意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她的动作,努力记忆她射击的步骤、姿势、角度,再和教官示范的画面反复比对,力图找出适合自己的角度。 然后她发现,真的好难。 每个人的身高、臂长、端枪姿势……各方面都有差别。 这不是一个孩子应该受得苦。 随意决定不为难自己了,有困难,找老师,不丢人。她把目光投向教官,喊了声“报告”。 教官对她印象很深刻,毕竟是第一个爬上山的,还贼能吃:“讲。” 随意简单明了道:“我不会用枪。” “嗯?”教官惊讶地挑眉,“星网里也没用过?” 随意老实摇头:“新手期,没有武器。” 星网竞技场中,新手期只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擂台格斗,一种是擂台机甲战,其中只有机甲战自带武器。 随意登入星网一共也没几天,第一次用摇光就因为精神力受损到强制登出,被医生下了禁令,导致她到现在连竞技场都没打过几次,还在新手期里窝着,压根没体验过模拟战场的快乐。 这下不止是教官,偷偷吃瓜的新生们也震惊了。 祁祚抿唇,这才想起来,随便123的确是新注册的账号,而且还是他给人当的新手测试的工具人。 “报告教官,她刚回联邦,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些。”林姝刚放下枪归位就听到了随意的话,她暗骂一句,难怪刚刚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刚回联邦。 短短四个字,但是信息量巨大。 联邦很大,但是宇宙更大,联邦境外还有很多星球存在。 在这些并未被纳入联邦版图的星球上居住的,除了游荡在边际线上烧杀抢掠的星盗和一些被流放出境的人,更多的是因为边境和星兽的战争,被空间乱流卷走的星球上的迷失者,又或者是被拐卖出联邦,卖到那些混乱星球上的黑市中当奴隶的人。 十几年前的sss级星兽潮导致的混乱至今依然没有完全平息,边境线上并不太平,星盗和人口贩卖也远比以前猖獗。 但不管是失去了归家航向的流浪星球的遗民,还是被卖到混乱星,无论哪一种,都是生活在联邦庇护下的普通学生所无法想象到的生存环境。 一瞬间,常年在星网上冲浪,时刻冲锋在和人口交易的垃圾们对线第一线的新生们已经脑补出了无数狗血苦情剧情,看着站在一众高大强壮的单兵系军校生中显得格外瘦弱矮小的随意,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格外动容。 都这么坎坷了,还能考进联大…… 这是什么历遍苦难依然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主角人设啊。 脑补能力强的已经眼圈红红,可以出一部大型连续剧了。 为了不使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归的同学产生自卑和落差感,给予她家一般的温暖,突然响起的报告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报告教官!我也不会用枪!” “报告教官!我人体描边小能手!球球教官救救孩子!” “我!十枪十空!” 随.sss级精神力.四大军校争抢.一个能打他们一群.意:…… 她不懂这群人的脑回路,只是觉得那些快要落泪的猛a们欲盖弥彰偷偷摸摸看她时仿佛要滴水的目光,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害怕。 随意面无表情。 本来也因为一些猜测被触动到的教官被这群熊孩子一打岔,酝酿的情绪“啪”地一下,全没了。他正想骂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添乱,结果一转眼就看到随意木着脸的样子。 比旁边的林姝矮了半个头的少女,漆黑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病态苍白的脸上,眼眸黝黑沉静,唇紧抿,好似在强忍着些什么。黑白分明的对比之下,更让人觉得风一吹,这人就飘走了。 教官一个“滚”字卡在喉咙里,半天讲不出来,暗暗嘶了声,求助地看向其他教官。 在随意爬上山后给她指了食堂方向的张教官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弱个屁,忘记这姑娘丢下的那四个负重环了还是怎么着。 刚回来就能进联大,再弱能弱到哪里去。 他没好气道:“你去对面教她射击,其他人,继续训练。那些连八环都打不到的,都给我小心了。这一轮是给你们适应的,下一轮开始,每枪在八环外的,少一环,绕场跑一圈。” 已知,联邦制式的手.枪每弹匣15发,步.枪每弹匣30发。 !!! 教官你没有心! 顶着一众控诉的目光,张教官冷酷无情道:“第二组,就位。” * 这边枪声不断,另一边,随意被示范射击的那个教官给单独拎走,到训练场对面的靶位前,从零开始学习。 教官面容冷硬,说话做事也很直接干脆:“我先拆解给你看下内部结构。” 他放慢速度,一边拆,一边解释各个零件的名字和作用。拆完之后是组装,他同样把每一步都解释的很细。 一遍后,教官努力态度温和道:“哪里不会,直接说出来。” 随意回忆了一遍,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我可以试试吗?” 教官也没说什么不要逞强之类的废话,卸掉子弹,直接把枪递给她:“给。” “谢谢。”随意点头接过,在脑海里再次过了一遍刚刚的步骤,动了起来。 她手随心动,由慢至快,拆卸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一把联邦标准制式的手.枪在她手中散成一块块零件。 她拆的快,拼的更快,手指翻飞间,零件眨眼消失。 教官:…… 他拿过随意手中的枪,低头检查了一遍,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种微妙的惊讶混杂着被打击到的感觉在随意开枪后直接超级加倍。 她握枪的动作很标准,标准到仿佛从射击教学的全息影像里投出来的一样,瞄准、开枪。 砰! 随意手臂轻微一震。 脱靶。 她凝眉仔细感受了一下后坐力和负重环下坠的重力影响,再次瞄准,手臂、肩膀、腰腹处单薄但有力的肌肉线条一瞬绷紧,眸光不动,开出第二枪。 砰! 七环! 砰! 第三枪,落在了九、十环交界的红线上。 接着,她像是掌握了什么诀窍一样,十环,又十环,不断调整,直到每一次都正中红心。 教官在旁边看着她击发每一发子弹,才最能感觉到她恐怖的潜力。 她就像是一台装载了最尖端芯片的机器人,疯狂吸收着外界传输的陌生信息,不断校正数据,直到得出最优的步骤程序,始终一丝不苟的重复着相同的成功。 教官不知在什么时候关掉了给她用作参考的射击姿势全息投影,转而调出了她的档案,最先看向她的精神力等级,随后在沃达星、战争遗孤、和她的父母名字上停顿了一会儿。 s级(?)alpha。 联大新生档案上的数据都是由最先进的测验仪器测量的,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存疑的情况。 “随意,先停一下。”教官没有多问,他叫停她,上前两步,在操作台上一通设置后,退回她身侧,“试一下随机的空中移动靶。” 随意没应声,因为半空中已经出现移动的靶子,她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一点鲜红的靶心上。 依然是最开始完全脱靶,再到后来,从打中靶子,到先一步预判出靶子的落点,正中红心,不过两发弹匣的时间。 教官再次叫停,设置成了没有移动轨迹的随机闪现靶,再次调高速度。 这次的结果有些不如意,随意十几发子弹下去,最后一发才堪堪擦到在空中随机闪现的靶子。 随意放下隐隐发麻的手臂,皱眉,唇线绷直:“看得见,但是跟不上。” 她的身体反应跟不上她的眼睛。 教官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甚至已经想捂心口了。 第一次用枪,开了几十发枪后端枪的手臂依然能保持稳定的身体素质、可怕的记忆力、理解力、学习能力,再加上优越的动态视力和敏锐度、绝对的专注力…… 这是什么神射手天赋点拉满的绝世大宝贝啊。 如果她能够从小就接受系统训练…… 作为在役狙击手的教官越想越心痛,冷硬的面容上都流露出肉疼的神色。 痛,真的好痛。 他捂着胸口,声音沉重而坚定,震声:“你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狙击手的!!!” 34、温柔 联邦机甲种类很多,其中战斗机甲大体可以分为轻型机甲、中型机甲和重型机甲三种。 重型机甲堪称行走的钢铁堡垒,内部装载着大型武器库,负重大,防御高,一向靠着火力和吨位碾压战场,高攻高防。 中型机甲体型重量等数据相对较均衡,武器库大小也远不及重型机甲,但是却是战场中的主力军。 星兽种类太多,针对那些等级高实力强悍的星兽,大范围的热武器所能造成的伤害有限,只能由机甲单兵近身搏斗将其斩杀,所以中型机甲也常被称为近战机甲。 而轻型机甲,体型小,速度快,行动迅捷,最重要的是装载有能够远程飞行的飞行器,具备空中作战的能力,擅长侦查和突袭,同时也是最适合狙击位的机甲。 随意看着双眼放光,声音激情澎湃的教官,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不得不残忍打碎他的幻想:“那个,教官,我是近战机甲单兵。” 摇光虽然也装备的有飞行光翼,但是中型机甲的体型重量在那里摆着,实际可以飞行的距离有限,而且非常损耗能量。它的光翼其实是由许多浮游器组成的,与其说是飞行器,不如说是一种特殊的武器更合适。 话落,教官不熟练地扬起的微笑一瞬间僵硬,卡在了脸上:“……你说啥?” 随意同样沉重而坚定道:“我,近战单兵。” 教官:让我缓缓。 他缓了一会儿后,不死心:“你们新生现在还没有驾驶过真正的机甲,你不要被星网上的一些虚假消息给骗了,我告诉你,轻型机甲就是最叼的!” 随意:“可是我已经绑定过机甲了。” 她强调:“中型、近战机甲。” 随意用实际行动表明,她是绝对不可能抛弃大宝贝摇光,改投其它机甲怀抱的。 “……哦。” 教官心死了。 他重新恢复最开始的冷漠脸,面容冷峻,仿佛一块莫得感情的石头,一板一眼道:“换枪,继续训练。” 当随意以更快的速度掌握了步.枪的射击要点后,教官毫不犹豫地把人丢回正在进行第三轮射击的新生队伍里,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其他教官见他回来了,惊讶道:“这么快?” 射击教官瞟向说话的人,见是教格斗的教官,脸色更臭:“不然?” “嘿,”格斗教官被凶得莫名其妙,“吃火药了你这是?” 张教官见他这反应,摸摸下巴,好笑道:“你该不会想劝人当狙击手,结果被拒绝了吧。” 噗。 一刀致命。 射击教官一口气上不来,瞪他:“想练练?”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张教官挑眉,“别急眼,喏,那边还有一个天生的狙击手呢。” “现在的孩子都厉害得很,我们这些前浪可真的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射击教官转头看去,第三轮正好快要结束了,只剩下最后一组十个人,随意混入其中,站在了最后。 一排十一个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站在正中间的那个人。 银发张扬,金眸灿烂,就像是一个释放着光和热的小太阳,不断吸引着他人的目光,让人不自觉的靠近。可当他摸到枪后,周身气质瞬间一变,变得凌厉起来。 祁祚漂亮的眉眼沉凝,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武器和远处鲜红的靶心上。 他抬着手臂,腰背处的线条弧度干净利落,金色眸子微眯,连续不断的枪声瞬间响起。 三秒,十五发,枪枪靶心! 再换枪,再击发,依然是短促快速地在几秒内爆开的重叠枪声。 放下枪,少年姿态轻松地归队,眯起时格外锐利的眸子也重新和缓下来,视线流转间,有细碎阳光闪烁。 射击教官眼前一亮:“不错。” 周围,已经看过两轮,并且身上背着好几十圈绕场跑的新生们已经可以释然地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了。 人得找准自己的定位,选择合适的参照对象,不然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嗯,他们不跟变态比。 随意收回被吸引的目光,漆黑的瞳眸中好似还残留着一道闪闪发光的身影的残影。她握住抢,收敛心神…… 砰砰砰! 又是一串枪声响起。 “卧槽!” 站在她旁边的新生被乍响的枪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扭头一看,却只能看到身形单薄的少女双手稳稳持握着冰冷的黑色步.枪,一下又一下,苍白的指节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枪身上划过的冷光远没有她眼睫投下的阴影里的沉静眸光摄人。 随意每一个姿势都极其标准,就连收枪和摆放也和拿起前毫无差别,顶着一众受惊吓的目光,她留下鲜红的满分,转身归队。 随意和林姝站在第三排最左边,祁祚则站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两人视线对上时,祁祚冲着她比划了个“厉害”的口型,带笑的眼眸里像是有金色的星星,里面除了惊喜,还有纯粹的欣赏。 他继续比划口型:比一比。 随意确定了,这人虽然长了一张比omega还精致漂亮的脸,但其实就是一个好战分子。 人不菜,且瘾大。 随意在犹豫是直接无视,还是应该给点回应。 毕竟已经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对方也一直没有恶意,而且随意其实还挺馋他的sss级机甲羲和的。 想到星网中羲和的战斗视频,随意勉强对着他弯着的眼睛,动作轻微的点点头,无声道了声“好”,才走到二三排间,回到自己的位置。 已经自动脑补,给人打上身世坎坷,用冷漠外表来保护自己的标签,并没有准备得到回应的祁祚:!!! 嚯! 她,竟然,同意了! 祁祚早就知道随意并不简单,再加上他自己也是联邦级天赋型选手,对于她的学习速度,比起惊吓,更多的是惊喜感。 星网中破纪录的新手分数、神秘强大的专属机甲、离奇的身世和经历…… 他这个突然闯入联大,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合作伙伴好像一直都神神秘秘的。 祁祚和林姝都很淡定,但是联大其他的天之骄子们却受到了一万点真实伤害。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这才过去多久?教官难道有帮人打通任督二脉的技能??!” “我不相信,她真的是突击训练,没有摸过枪的新手吗???” “如果是想扮猪吃虎,一鸣惊人,教官肯定能看出来啊,所以……” “是不是扮猪我不知道,但是我要是有这实力,我走路都横着走。” “谢邀,真的有被伤害到,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吗?” “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人家刚回来就能考上联大了……” “封心锁爱了已经。” “可恶,真的被他们装到了呜呜呜呜呜我还有二十七圈要跑啊啊啊——” “安静!”教官不愧是教官,很快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毫不留情地打断还没有射击的那个人的鬼哭狼嚎,“别急着嚎,这一轮还没结束呢,等打完,就不止这些了。” 压力山大的新生:……求求了,做个人吧。 三轮射击训练结束,不做人的教官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他们留,头一扬:“跑吧。” 联大新生的平均素质还是很高的,除了祁祚这种仿佛带了瞄准外挂的类型,还有相当一部分学生能保持在每枪八环之上。 教官友善的视线从左到右扫过他们,夸奖道:“枪法不错。” 新生诚惶诚恐:“不敢不敢。” “现在的孩子,太谦虚了,”教官被逗笑,指指射击位,“再来一轮试试。” 新生们面面相觑,余光看到正迎着骄阳绕着偌大一个训练场奔跑的同学们,老老实实地站到了射击位置上。 射击教练调出参数设置总屏幕,一通操作后,他点出几个人:“你们几个,等下一组。” 随意和林姝都被他点到,对视一眼,退开。 新一轮射击开始,靶子一出现,射击位上端着枪的十几个学生瞬间满脸菜色。 淦。 这高速移动的靶子简直是恨不得晃瞎他们的眼。 一片凌乱的枪声后,死伤惨重。 张教官看着双手颤抖,眼睛酸痛的新生们,依然笑眯眯地:“剩下的几个,继续。” 随意这次没有站在最后一个,她刚站好,身边就站了人,一左一右,一个满脸慷慨赴死的悲壮,一个轻松淡定,见她看过来,还对她友好地弯了弯眼睛。 左右对比鲜明惨烈。 随意内心无端生出叹气的冲动,她默默叹口气,闭目敛神,再睁开眼,已然全神贯注。 随意手臂平稳地端起枪。 左边,林姝很早就确定了重型机甲单兵的发展方向,她对自己的射击水平心里有数,也已经做好三十圈起步的心理准备了,但是当靶子一出现,还是忍不住一句“我擦”脱口而出。 靶子不断闪现,速度快得甚至留下了残影,两只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随意听着从右边传来的坚定、毫不犹豫地枪声,凝神静气,目光死死追踪着那个闪现的红点,一枪开出。 砰! 太慢了,没中靶心,七环。 随意不受第一枪的干扰,继续以一种堪称缓慢的间隔时长,追踪、瞄准,再在电光火石间以最快的反应扣动扳机。 射击场内枪声不断。 等换到步.枪时,林姝已经双眼无神,失去高光了。 后面围观的死伤惨重的新生们也不仇大苦了,一边点蜡,一边深深觉得教官还是太温柔。 “教官明明可以直接让他们跑四十五圈的,却还是让他们练习了一轮射击,真的好温柔,我哭死。” 35-40 第35章 星讯 随意最后一个放下枪,动了动保持同一个紧绷姿势太久有些僵硬酸痛的手臂,拽拽蹲在地上自闭的林姝:“走吧,跑步去。” 林姝结束得比随意快多了,她一脸生无可恋的站起来:“你多少圈?” 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身体的反应跟不上就是跟不上。随意不敢直接上手揉过度使用后干涩的眼睛,只能一边缓缓地眨眼,一边回答:“三十六。” 四十四圈的林姝表示不想说话并对她比了个六。 等她探头一看祁祚的分数,好家伙,一圈都不用跑。 林姝这回连喊六六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夸张的闭上被刺痛的双眼,抓住随意的手腕:“亲爱的,快,快带我走,带我离开这个伤心地。” “……” 这下不止是随意,旁边正准备去跑圈的新生,连同正准备赶人的教官,全部都齐刷刷看向她,表情微妙。 好好一姑娘,可惜是个傻的。 随意善良地把人拖走了。 训练场很大,太阳也很大,虽然已经过了一天中地表温度最高的时间,但还是烘烤的人汗如雨下。 射击训练场有一侧种着树,教官没有限时,不少人跑着跑着,在经过到树荫时速度肉眼可见的骤降,有些甚至停下来,扶着树,缓上一会儿才能继续。 就算这样,也没有一个新生说自己不行,打报告申请不跑的。 教官把他们明目张胆摸鱼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撇撇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祁祚作为唯一一个不用跑圈的学生,就和教官一起坐在阴凉的地方,优哉游哉地看着自己的同学们苦苦奔跑。 教官有些好奇地问他:“怎么,不准备跟着他们一起跑两圈,运动运动?” 换作一些脸皮薄,或者想得多的学生,可能就认为教官是在暗示他跟着训练,又或者担心给教官留下懒惰的坏印象,真的就跟着一起跑了。 但是祁祚不。 “太热了,跑不动,”他看着从他眼前跑过的脸颊通红疯狂流汗的同学,非常坚定及肯定地拒绝,“轻型机甲对体能的要求没那么高。” 不同的机甲在设计时的功能侧重就不同,对驾驶者的能力要求自然也有所不同。对于轻型机甲单兵来说,敏捷、速度、反应力、分析能力、射击准度等等才是他们的核心素养,在此基础上,体能等能够达标就行,并没有强制要求。 祁祚很明确自己的方向,他不会轻视体能和格斗训练,也不会放过任何让自己更强的机会,但是他也不会强求自己全能全优。 问就是太累。 教官想了想,觉得也对。 “去去去,人家凭本事不用跑圈的,”射击教官把这个教官挤开,坐到祁祚身边,他显然还记得随某人带给他的伤害,确定似的问道,“羲和是轻型机甲?” 全联邦一共也没有多少架sss级机甲,而每一架都绝对是所有单兵的梦,随便拉一个人都能把这些sss机甲的编号倒背如流那种,更别说机甲类型了。 所以祁祚属实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他有些懵:“……当然。” “好!”教官一拍手,“轻型机甲就是最叼的!狙击手就是最帅的!” 祁·联邦之星·sss级天才狙击手·羲和驾驶者·祚:“没错!” 教官心满意足:“年轻人,有眼光,前途无量。” 两个人一拍即合,愉快地讨论起轻型机甲的实战技巧。 随意和林姝从这边跑过时,就看到和教官讨论地热火朝天,而且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教官包围下,更加突出醒目的祁祚。 白得晃眼,也好看得晃眼。 从模糊听到的语句里,大概能猜出来他们正在聊以前经历过的和星兽之间的战斗。 走出一段距离,林姝才语带向往,喘息道:“呼……和星、星兽实战啊……一定很刺激……” 随意回忆了一下当初在角斗场厮杀,手撕星兽的日子,这才惊觉,明明也没有间隔多久,但是在沃达星的日子却已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她想起随江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随意有些出神,又觉得也正常。在联邦的每一天好像都很充实,日月交替,一天就过去了。 林姝忽然想起来原始星上自己倒霉催的掉到星兽嘴边的经历,她乐了,笑出声:“差点忘了……哈,我们也是单挑过星兽,干翻过星盗的人……咳咳……” “注意调整呼吸。”随意回神,放慢速度,扭头提醒差点笑岔气的林姝。 林姝赶紧调整呼吸节奏,三步一吸,两步一呼,这才慢慢缓过来。 * 教官没有再布置什么训练,让跑完的学生自己去食堂吃晚饭,告诉了他们基地宿舍楼在哪里,又把一开始没收的光脑和空间纽还给他们后,人就走了,一点也不担心有学生直接开溜。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人偷懒。 等新生们陆续跑完,太阳已经半落。 随意比林姝先结束,她靠着树等人,平复呼吸后,打开了光脑逛论坛打发时间。 联大的军训不是彻底与外界隔绝完全封闭式的,白天训练时光脑等不允许使用,需要放在宿舍,被逮到会没收,但是等训练结束后则可以自由使用。 军训期间,各大军校的军训无疑是热门话题,但自打联邦为了规范星网环境,用户留言会显示所在星球后,大家发言起来都老实了不少,结束第一天军训的莘莘学子们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骂骂咧咧,措辞文明和谐了许多。 当然,星球属地并不能完全压制住联邦当代学生对自己寒窗苦读恨不得折寿三年才考上的学校的吐槽冲动,各种军训相关贴依然一条接一条刷新的飞起,无聊的网友们也乐此不疲地根据缩写、星球、描述、玩起了猜校名。 随意被星网大数据狠狠拿捏住,没一会儿就刷到了联邦四大军校的帖子。 广寒星的应天府军校在某军区进行军训,西塞罗大学买下一颗荒星用作新生军训地点,国防军事大学采用最先进的全息现实技术进行军训…… 这三所军校都采取的是全封闭训练,传出来的消息很少,但是听起来就很高级,也很有排面。 只有联大,军训场地就在自己家不说,学生们还能拥有光脑自由支配权。 其中单兵系的学生训练结束已经算是晚的,像是其它一些专业的联大新生,比如随意的三位室友,已经在星网上快乐冲浪一下午了。联大官方论坛里的军训特开专区里,也是一派与民同乐的热闹景象。 总之,联大整体的画风和另外三所军校放在一起时显得格格不入,画面也颇具割裂感。 随意正看着,感受到一股热源的靠近,下意识就是一个擒拿,反手把人拿下。 “嘶——痛痛痛痛!”林姝跑得头晕眼花腿脚发软还要被小伙伴折着手臂给按到树上,她瞬间委屈到爆炸,明艳的脸上表情一垮,就开始嚎,“呜呜呜呜呜随意你没有心的吗呜呜呜——” 一边嚎,还一边把两只手搭在随意的肩上,将全身重量压到她身上。 随意在反应过来是林姝之后立刻就松了手,还没来得及道歉,林姝就抱住她开始了声泪俱下的表演。 “抱歉,条件反射,”随意已经能够适应她的接近了,但对于她的哀嚎还是颇为头疼,只能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给你看个帖子。” 果然,星网冲浪第一线吃瓜小能手的林姝轻轻松松就被转移走注意力,沉浸式看帖。 林姝不仅看,还很会抓重点:“啧啧啧,都大学生了,还不能实现光脑自由,闻者落泪了属实是,还是我们联大好。” 随意被她带偏,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渐落的暮色下,树荫,相拥的Alpha少女,一个长发高束,身形高挑,一个黑发黑眸,面容沉静,两个人离得很近,脑袋挨着脑袋。 祁祚一走近,就看到这一幕。他犹豫着出声道:“那个……我……” “嗯?” “谢邀,一心向学,不约,不加星讯,不谈恋爱,还有问题吗?” 随意率先看到祁祚,她刚发出了一个疑惑的语气词,林姝就头也不抬地秃噜出来一串话。 “……” “……”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林姝后知后觉地抬头,在看到正尴尬而不失礼貌微笑着的祁祚时,她缓缓地、缓缓地收回搭在随意身上的手臂,一点点抬起手,捂住脸,原地蹲下。 祁祚:“……我只是想问,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随意:“……你好熟练。” 熟练到她都来不及阻止。 林姝:救命,现在逃离首都星找一个无人星了此残生还来得及吗??! 随意估摸着林姝自我修复满血复活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转而看向祁祚,询问道:“有事?” 祁祚这才想起来正事:“你是不是又开了消息免打扰,接收但是不提醒?” 蹲在地上假装不存在的林姝耳朵一动,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 又? 随意回忆后,不确定道:“没有吧。”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启过免打扰,但是祁祚一幅气势汹汹的肯定样子,随意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她刚点开星讯,立刻就弹出了几条未看消息。随意看了下备注和时间,难得有些心虚:“你认识祁医生?” “他是我哥,”祁祚冷哼一声,“让我喊您回个消息。” “哦,”随意看着祁钰发过来的询问她服药后反应的消息,真诚道,“谢谢。” “不用谢,”祁祚眨眨眼,“我哥还让我告诉你,要好好吃药。” 随意抬眸看他一眼:“我知道了。” 祁祚刚刚接到祁钰的讯息,虽然也惊讶两个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人竟然认识,但是他当场就能肯定,这人根本不可能想到主动看星讯,而且说不定还开了免打扰。 这么一想,至今还没被通过好友申请的祁祚莫名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平衡的感觉,可是想着想着,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到现在还没有随意的联系方式。 嗯,突然又不爽了起来。 祁祚一向是行动派,他既然想起来了,就直接开口:“我们加个星讯?” 随意没多想,加星讯也方便之后约战:“行。” 已经无人在意的林姝满脑袋问号。 ??? 这就加上通讯了? 不对,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一幅很熟的亚子? 她幽幽地看着随意,仿佛在看一个渣A。明明之前开学典礼上还说只喜欢摇光的…… 呵,Alpha都是大猪蹄子! 第36章 军体拳 凌晨三点五十,随意睁开眼,动作轻且快的起床洗漱。 四点,一声尖锐嘹亮的哨响准时从宿舍广播中传出,在每一个楼道疯狂回响。 随意正在整理训练服,身后的上下铺上则传来一阵熟悉的兵荒马乱的动静。 女Alpha数量少,林姝和随意成功的成为了临时搭伙的舍友,除了她们俩,还有另外两个女A。 她们的动作都很快,等三个舍友堪堪收拾好,随意也咕噜噜喝完了两支营养液,随时可以出发了。 她在桌子上放了三支营养液,林姝在内的三个舍友视死如归地拿起桌子上的营养液,眼一闭,心一横,灌了下去。 林姝喝下去后就是一个激灵,痛苦地一手捂住喉咙,一手捂住嘴。 旁边的舍友表情也不太好,却还是好奇地拿过她手里营养液,一看,顿时面带同情。 好家伙。 榴莲腐乳味。 大早上的,一定很上头。 随。营养液提供者。意:“你如果不喜欢喝营养液,也可以早起三十分钟去食堂抢饭的。” 她言辞恳切,隐隐带着些心疼,一边说话,一边大步往宿舍外走。 哨响后十五分钟内没到集合点的将会收获来自教官的惊喜,已经有起不来床的新生替他们尝试过,虽然不知道那些新生被教官单独留下来后都经历了什么,但是他们再也没迟到过的反馈还是让逃过一劫的人提高了警觉,不敢以身犯险。 林姝听出了随意话里的心疼,一口气勉强缓过来之后,翻了个白眼:“放心,等军训结束,我立刻马上用营养液给你塞满空间纽,保证口味不重复。” 赶路也不耽误她说话:“我就算三点半去食堂,估计也没办法从那群跟饿了好几天一样的家伙嘴里抢到饭。” 另外两个舍友想起军训前几天的经历,瞬间忘记了嘴里挥之不去的奇怪味道,狂点头:“营养液,永远的神!” 军训第一天结束后,几乎所有人都是双腿发软地互相搀扶着离开训练场的。不少人因为空间纽里有营养液,连食堂也不想去,直接就回寝室瘫着休息了。 如果真的倒头就睡也还好,可是光脑在手,又有多少人能够经受得住诱惑呢? 星网,联邦知名时间吞噬怪,人一旦打开了光脑,连上星网后,时间总是会过得飞快。新生们躺在床上,打开光脑,很快,就连身体上的疲惫也感觉不到,全身心都投入到冲浪大业中去了。 而熬夜的报应往往也来得很快。 军训第二天一早,四点的哨声和集合广播响起时,不知道多少新生从梦中惊醒,满脸茫然无措不说,还因为没有好好拉伸,全身酸痛到四肢仿佛还没有被驯化,各有各的想法。 等他们饿着肚子匆匆忙忙赶到集合点,等待的不仅有掐着秒表在小本本上记下他们迟到时间的笑容和蔼的教官,还有一上午高强度的体能训练。 教官甚至还搬来了一排修复治疗舱,有人撑不住倒下,就会被拎着领子塞到治疗舱里,十分钟后又是一条好汉。 虽然不知道其它学校军训是个什么流程,但是联大军训的训练强度之大,完全是卡着新生们的临界点来的。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连随意这种身体强度堪比星兽的,一天训练下来也要躺两回治疗舱。 上午训练结束后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是不知道训练基地是哪位奇才设计的,食堂、训练场、宿舍三个建筑之间连成了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来回一次的路程在训练后的新生们眼中,无异于徒步环首都星一圈。如果不是因为实在太热,所有人都恨不得躺在训练场上就地安息。 虽然没有原地躺尸训练场,但是有力气爬去食堂吃饭的人数也约等于无,新生们躲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人手一支营养液。其中,一些胃口大的、能量过度消耗的,则是一手一支,两支一起闷。 就这样,高消耗的训练之下,新生们早中晚都靠营养液续命,空间纽里本就不多的存货消失飞快,一周都没撑过去就告罄了。 营养液没有,就只能老实去食堂干饭,基地食堂不限量,可是用餐时间固定,一时间,对干饭的渴望激发了他们的潜力,甚至克服了魔鬼训练之后的疲劳。 就算是晕倒,也要吃饱了再晕! 其中,早饭更是因为离谱的训练开始时间成为了抢饭修罗场。 睡觉,还是干饭,这是个问题。 囤了一整个空间纽营养液的随意表示她都要。 林姝和两个舍友最开始还担心她存粮不够,不好意思吃,后来在亲眼见到随意反手掏出了十几箱未开封的营养液后,就差抱着碗当场认亲了。 联邦的空间技术尚在发展中,虽然空间纽已经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但是由于空间越大成本越高,制作时所需要的特殊金属几乎是成倍增长,所以市面上流通的空间纽大部分都空间有限,放不了太多东西,再加上不能存放活物,大家都是把它当成随身的大号行李箱,往里面放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和私人物品。 两个舍友完全无法想象到底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才能让人随身携带一空间纽的营养液。 两个人结合随意疑似被拐卖的身世,稍微脑补了一下,直接被感动到猛A落泪,握着随意的手,表示一定会报答她很多顿饭的救命之恩。 * 四个人在十五分钟的死亡线之前一路小跑赶到了训练场,早到的学生已经排好了队伍,她们也赶紧各自入列站好。 自打第一天之后,教官就很少全体露面了,基本上都是上午下午各两个,负责不同的训练项目。 负责今天上午训练的教官看了眼手中的秒表,眼看着时间快到了,他抬眼扫过已经站得整整齐齐的新生们,确定今天依然没有迟到的,才颇为遗憾地把秒表揣回口袋里,长长打了个哈欠后,悠悠叹气。 “唉——现在的学生越来越不行了,一点敢于挑战、不畏强权的勇气都没有,没意思,真没意思。” 又累又困身心俱疲的新生们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拳头硬了。 “先跑两圈热热身,”教官双手抱胸,“今天不练体能,教你们点儿好玩的。” 新生们精神一抖擞! 但最近被教官坑害欺骗的经验太惨烈,他们的热情很快又蔫巴下来,颇为敷衍地“哦——”了一声,头一转,排成一排跑步去了。 “嘿,这群小兔崽子!”教官有被敷衍到,放下手,指节捏得嘎巴嘎巴响,“亏我刚还夸他们机灵。” 另一个教官瞟他一眼,吐槽:“就你这张嘴,我要是他们,回头学成了第一个挑战你。” 教官笑:“我等着。” 两圈跑下来,新生们身体都热了起来。 “今天教你们打打拳。”教官直接说出了今天的训练内容,“我先示范一遍,然后分解动作教你们。” 教官打了一套完整的联邦军体拳,里面既有格斗技巧,又有擒拿招式,动作乍一看起来不是很难,再加上教官姿态轻松,引得不少人跃跃欲试,觉得自己又行了。 等让他们把队伍间距拉大到合适的位置、两人一组之后,两个教官一起,先将每一个招式的动作分解,再对打演示。 这套拳不长,一共只有二十一个动作,就算教官已经放慢了速度,整套下来也没用太长时间。 讲解结束后,教官目光中满含信任道:“我相信你们肯定已经记住了动作,好,那么接下来,有没有同学愿意上来展示一下学习成果?” 新生们:??! 这哪里有人敢吱声啊。 “谦虚,太谦虚,”教官叹气,“既然这样,那我就抽人了。” 一排排站得笔直的新生们绷得更直,只有目光在游移,生怕和教官对上视线。 教官左右打量一圈,随手一指:“第一排第三个人,出列。” 被点出来的男生整个人都麻了,唯唯诺诺地站出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教官,明明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却愣是给人一种即将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娇花的既视感。 另一个教官好笑:“别紧张,只是看一下大家的学习情况,做不完也没惩罚。” 旁边故意恐吓这群新生的教官也没否认,下巴一扬:“开始吧。” 那个学生瞬间松了口气,支棱了起来。 他一通连贯的拳打脚踢之后以一个完美的单手翻结束,头颅高昂,姿态稳健。 他觉得自己可太行了。 教官看得直磨牙,实在没忍住,一脚就踹过去了:“动作没记住几个,还花里胡哨的,搁我这表演杂技呢?” 新生被踹得一个趔趄,敢怒不敢言地捂着腰子垂着脑袋退下了。 教官又一指:“下一个,来!” 这次上来的学生学乖了,没敢空翻,他记得多少打多少,三十秒结束战斗,不等教官点评立刻就自觉退回去重新站好。 因为结束的猝不及防,所以还没反应过来的教官等反应过来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点人。 教官又一连点了三个人,全部都上来就是一通秀,出拳虎虎生风,看起来挺能唬人的,但是军体拳的动作却打得七零八落,最好的一个,也才记住了不到十个正确动作。 精神力等级高,对记忆力也有一定的优化作用,按照联大学生的水平,如果全神贯注去记忆,他们不应该连一半动作都记不住的。 可是军体拳的动作看起来太容易,新生们刚跑完步,身体疲惫之下难免就放松了些,看完教官演示之后,一个两个都产生了“我也可以”的错觉,再听动作分解时,对一些细节和动作的连接就没有那么上心。 两位教官已经没有脾气了,全部都面无表情不说话,看起来有些吓人。 新生们的脑袋也在沉默中越来越低。 知道一直态度温和的教官没了之前温和的神色,声音很沉地开口:“我知道你们都不简单,学的格斗技巧也都是能叫的上名字的流派,有些可能还参加过什么比赛,拿过奖,但是赛场和战场是不一样的。” “跟他们说这么多干什么,”旁边的教官已经挽起了袖子,“今天的训练取消,改成实战,按学号,一个一个来,我们来练练。” 第37章 对战 教官们说话的语气不是很凶,也不带有任何强烈的愤怒情绪,但正是这种又沉又缓、平铺直叙一般的话,对这些新生们带来的伤害更大。 学号第一第二的两个学生脸上带着不知道是晒得还是惭愧的涨红,不敢作声地安静出列,一人对上了一个教官。 “负重环去掉,别说我欺负你们。”教官淡声道。 新生一愣,差点忘记自己身上还戴着已经快要半永久绑定的负重了。“咔哒”几声,几个圆环相继落地,他们活动着骤然一松的手脚,感觉自己原地一蹦就能飞起来。 新生各自摆出架势,两位教官则一左一右,左边的那个教官轻轻一勾手指—— 他正对着的新生压低重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是向左一个假动作逼近,然后一个有力的右冲拳冲出,先下手为强。 教官懒洋洋一抬手,动作缓慢得能让人清楚看到他手臂运动的路线,但是新生那一拳却像是自投罗网一般,正正好落入他掌心。 拳与掌相撞的一瞬,教官气定神闲地掌根一转,以掌变爪扣住新生手腕,身体前倾快速地贴向对方的身体,手一拽,腿一勾,一号新生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背部已经重重着地,教官的手正无情地锁在他的喉咙上。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如果是在战场上,教官可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轻松把他的喉骨捏的粉碎。 另一边,战斗同样结束地飞快。 二号新生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拳,和他对战的教官已经在眨眼间近身,肘击,一个标准的小擒拿,将他按在了滚烫的地面上摩擦。 两个难兄难弟还没从解开负重后随时可以原地起飞的惊喜中找回自我,就被教做人,关节被别扭地反锁着,全身着地摔了一身灰,痛得他们龇牙咧嘴嗷嗷喊疼,看起来又狼狈又惨兮兮的。 一个又一个新生排着队上去挨揍,教官下手一点都没惯着他们,专挑人的痛处打。 而最让他们受打击的则是,教官们用的招数都是刚刚才教的军体拳里的动作。一共就那么二十一个动作,却被教官玩出了花,把新生们揍得抱头护脸,依然气定神闲,好似连热身都算不上。 林姝看着目前为止在教官手下坚持了最久,却还是难逃被撂倒命运的祁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声倒吸一口凉气。 祁祚皮肤白,所以那张精致的脸上被蹭出伤口渗出血丝后,就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拍拍灰爬起来,凝眉思索道:“这一招后面难道不是这样衔接的吗……” 教官上下打量他一会儿,脸色缓和了一些:“动作记得挺全,还能在实战中用出来,知道扬长避短,不错。” “你最后那一拳速度角度都可以,和下一个动作之间的衔接动作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对招式的实际运用还是太死板。” “格斗技虽然可以以弱胜强,但每个人的优势和短处都不同。你反应很快,可是力量不够,这种情况下,你错估了敌我力量差距,下盘没有对手稳,所以不仅没能把我摔过去,自己反而露出了破绽。” 教官点评得一针见血,但他手背在身后,揉了揉自己被踹了一脚的小臂,磨着后槽牙,颇为牙疼。 祁祚是那种一看就经受过非常专业的系统格斗训练的人,招式与招式之间迅速、连贯、成体系,而且很能随机应变。 最让教官感到吃惊的,则是他在战斗中可怕的洞察力,让人感觉好似完全被他看透了一样,他总能正确地预判出对手下一步的动作并且提前做出反应。 讲道理,这种操作,实际做起来远比说出来要困难得多。 教官对这种难缠的对手感到棘手。被对方预判行动打得束手束脚不说,他还既要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不能真的痛下杀招,又得提着心神小心翻车,硬吃了不少伤害,憋屈得很。 祁祚身上也带了不少伤,不算太严重,回头躺一会儿治疗舱就能好。他谢过教官,脚步有些不稳但是精神很好地归队。 随意看了眼他变得灰扑扑的银发,在脑内重新复盘了一遍祁祚和教官的对战,想,如果是她,应该怎么样回击。 思考了一圈之后,随意吐出一口浊气。 她能看出来教官下手一直很有分寸,也从两个人的对战中学到了些招式套路,虽然但是,作为一个可以群殴星兽且必要时毫不介意以伤换伤的野路子,她更担心自己等下收不住手,最后打得两败俱伤。 “嘶——” “啊!” “嗷呜——!” …… 可能是被祁祚激起了战意,教官比之前下手更重,越到后来,被揍麻了的新生们的叫声越凄惨,彻底放下了所剩不多的脸面,扯着嗓子哀嚎,希望能够唤起教官的怜悯心。 随意和林姝是一起上去的,林姝很有自知之明的主动对上了下手相对温和一些的那个教官,把另一个更加凶残的留给了小伙伴。 这边两人迅速对上,拳脚交加,烟尘四起,另一边,随意和教官对视,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负责来教他们格斗的两个教官都是曾经上过战场的近战机甲单兵,但是如果不用机甲,单纯是近身肉搏打起来,随意面对的这一个教官其实比另一个教官更厉害一些,也是新生军训的格斗训练主教官。 他摸着下巴,想起教射击的那个家伙每次结束训练后在群里的念叨,低头看着还没到他肩膀高的随意,说:“我知道你,听说你想当近战单兵?” “……嗯。”随意不用问,都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现在甚至怀疑,所有教官都知道她对摇光一心一意了。 “有眼光,”教官满意地点头,“来,打两拳让我看看。” 随意深深看他一眼,手指缓缓向内握成拳。 教官语气很轻松,但是并没有因为她个子矮体型小而看轻她,相反,因为射击教官常提起,他还特意看过随意的档案。 作为曾经驻守在边界星区的军人,他对以混乱闻名的沃达星并不陌生。那里环境太恶劣,进去了就难以离开,同时死亡率很高,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处于灰色地带的无光牢笼。有不少被通缉后逃出境的逃犯走投无路之下,都会冒死横穿沃达星外围的陨石区躲到这颗混乱星球上。 对于这种不愿意接受惩罚选择出逃的坏人来说,间接流放沃达星,未必比联邦监狱永久监禁的惩罚更轻,所以在他们逃亡到沃达星上之后,联邦军部往往也不会继续派人追捕。至于那些更加罪大恶极的犯人,他们在联邦境内就会被不计代价的击毙,根本不会留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并且能活着出来、被联大破格录取的人…… 教官提高警惕,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少女。 下一秒。 刷——! 耳畔破空声响起,他瞳孔剧烈一缩,这才突然惊觉那道瘦削的身影已经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视线根本捕捉不到对方的行踪,但是多年的实战经验和对危险的敏锐直觉让教官下意识双臂一并,挡在面门前。 砰! 攥紧后指节苍白的拳头和粗壮的手臂相撞,发出短促沉闷的响声。 教官手臂上肌肉和血管在和巨力的对抗中一瞬间紧绷隆起,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双腿一前一后,膝盖弯曲卸力,就算这样,他也还是退了! 他的表情也在这一次亲身接触后彻底变了。 随意却不给他反击的机会,她没有靠着纯粹的力量制敌,那样很容易控制不住力道。随意学以致用,矮身绕到一侧,收拳于胸前,手臂弯曲,借着自己身形的低矮,手肘正对上教官小腹,一记肘击! 教官眉心狠狠一跳,刚被她恐怖的力道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根本不敢硬接。 他猛地高抬膝,从下往上撞在随意曲起的手臂上,随意手肘被打得上扬时,教官微侧身一脚踹出,却踹了个空。 随意一击不成后就果断退开,她身体后仰,裹挟着风声的一脚就从她身体上空踢过。教官一用力,踹空的长腿猛地笔直砸下,随意提前预判他的动作,旋身一脚在他落下之前迎上。 腿与腿相撞,两人各自被震得往后退开。 随意退了一米,教官则退开两米多。 他们一对视。 砰!啪!嗵! 拳脚再次交接,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力道也是丝毫不弱。 哀嚎的新生们此时全都安静如鸡,呆呆地看着这场战斗,旁边,林姝和另一位教官也默契地同时停手,让开场地。 越是和随意打下去,教官嘴里越发苦,也越心惊。 随意的打法不像其他新生那样有系统学习训练过的套路技巧,她只是生涩地用着教官刚刚教过的军体拳,从迟钝到流畅,一招又一招使出来,让观战的所有人都觉得既眼熟又陌生。 格挡、擒拿、鞭腿。 她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本能都太强大,强大到每一击都足够有威力,都是致命的杀招。 大半个月的枯燥体能训练,让几个月前还每天厮杀于角斗场中的随意以为自己已经被联大规律且和缓的日常给同化,但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奔流的血液中对于战斗的渴望。 随意一边打,一边融会贯通,她越打越兴奋,战意昂扬。 快乐是她一个人的,和她对打的教官在她越战越勇的攻势下,表情逐渐狰狞。 他能清楚感受到随意身上紧绷的克制感。就像是被束缚着锁链的凶恶星兽,森冷杀意被强行压抑克制,却仍然藏不住眸底的凶戾煞气。而最让人担心的就是,这头凶兽随时都有可能挣脱开锁链扑杀猎物。 教官从最开始与她平分秋色有来有往地激烈对打,以攻制攻,到现在以躲避为主,尽量避免和她硬碰硬,在发现随意开始有些上头的趋势后,教官眉头紧锁,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同时发现她不对劲的还有一直在观战的另一位教官和sss级精神力的祁祚。他金色的眸子里映着随意和教官交战的身影,注意力完全集中,确保能够在体外实质化的强大精神力随时可以支起屏障将两个人隔开。 “停停停!”教官就地一躲躲开一掌,迎着随意紧接着直冲他颈侧动脉而来的一个横劈,赶紧叫停,“我认输!” 旁观的教官全身紧绷,随时准备上前,祁祚的精神力也蓄势待发。 随意的手刀堪堪停在教官颈侧,她轻轻闭上眼,合起的眼帘遮住了她眸中冰冷的黑沉,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缓缓松了手臂上的力道,手腕放松,绷直的手指弯曲收回。 教官深呼吸,“嘶”了声,骂道:“好家伙,下手真重。” 随意歉意道:“不好意思。”她到后来,出手确实有些没控制住。 “你厉害,”险些真的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教官全身上下和她接触过的地方都在疼,他喘着粗气,笑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联大近战单兵有你,了不起。” 第38章 格局 一场对战结束,随意彻底征服了整个单兵系,在众人眼中从一个身世凄惨需要关爱的苦情剧主角,变成了可以一拳要你狗命的爹。 尤其是在下午训练结束后,有新生看到和随意对打的那位教官躺进了治疗舱之后,流言一时间越传越离谱。等到通过联大内部论坛传到其他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 【震惊!单兵系突现紫薇星,教官连声求饶为哪般??!】 【惊!某新生不堪忍受教官残忍手段,竟丝血开秀,绝地反杀!】 【教官夜深人静独自疗伤,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教官内部群里,各种声部的“哈哈哈”疯狂刷屏。 某当事人教官:…… 睡不着了。 他怒而起身,连夜修改了第二天的训练计划。 还有力气玩光脑,果然还是揍得太轻,训练量太少了。 加倍,全部超级加倍。 * 此时,另一个当事人正安详地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但是上铺却探出了一个脑袋,也不出声,就那么看着她。 一、二、三。 三秒,随意睁开了眼睛,头一偏,关了灯后黑暗的宿舍中,她的床头,帘子一样的红色长发被一道幽幽的淡蓝冷光照亮,视线往上轻轻移动一点,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就猛地撞入她视线中。 随意目光一呆。 她表情呆滞地坐起身,越过红色的帘子一看,对面的上下铺上,也有两张被光脑的屏幕光映照得的阴森诡异的脸正鬼鬼祟祟地往她这里探头,一个趴着,一个半撑着身子。 三双眼睛都很亮,亮得惊人。 随意很小的时候还是很皮的,她能闹腾,经常到处乱跑,某天晚上,随江就把灯关掉,用能源灯从下往上照着脸,给她讲从蓝星流传下来的恐怖灵异的鬼故事。 什么床底下夹缝里暗中窥探的眼睛、会漂浮的吐着舌头的长头发鬼魂、披着人皮的喜欢吃人心的妖怪…… 宇宙太大了,人类所未知的也太多了,哪怕人类如今已经在宇宙中安家落户,不断开拓,还研发出了强大的机甲,可依然有太多以现有的科技无法解释的事情存在。随江虽然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但是对这些从几万年前流传下来的鬼神之说也是心存敬畏的,讲述的语气就尤为真实,不像是为了吓唬小孩子随口编出来的。 沃达星上常年没有光,只有主要街道上有劣质的能源灯台,小巷子里永远漆黑的仿佛没有尽头。小时候的随意真的被他讲的故事吓到,从那之后很久很久,都不敢再趁他出门,偷偷离开家乱跑。 而现在…… 随意深呼吸。 童年阴影突然有了脸,她一瞬间竟然说不出心里是哪种感觉更多一些。 五分钟后,随意盘腿坐在床上,身前三个军训标配的折叠小板凳上排排坐着三个人,正仰着头目光热切地看着她。 随意则浏览着光脑上林姝倾情安利的帖子。 帖子的核心情节都差不多,她阅读的速度很快,看完后,随意盯着帖子左上角标红的热度,发现就她飞快看了几个帖子的时间,最上面那个帖子的热度又升高,已经变成“爆”了。 她困惑,她不理解。 “我记得……下午训练结束的时候,所有人还都很累的样子,倒了一地……” 所以,为什么天黑之后会这么有精神? 同样因为肌肉酸痛躺倒在地被拖回来的林姝和舍友表情深沉:“你不懂。” 随意点头:“我确实不懂。” 她看了看时间,问:“你们不睡觉,只是为了和我分享这些帖子?” 三个人排排坐,室友B用肩膀碰了碰室友A,给她使眼色。室友A戳戳林姝的腰,目光中传递着无声的话语和信任。 林姝:…… 她一抬眼,就对上随意漆黑的眼眸。 “咳,那个,意意啊……”林姝问,“你觉得军训怎么样?” 随意对这个新称呼略感陌生,她思考了一会儿,道:“很好。” 林姝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她继续问:“那你觉得教官们怎么样?” 随意不解,但还是继续点头:“也很好。” “军训还有十几天就要结束了,结束了我们就很难见到教官他们了,”林姝一拍手,“你想不想给他们准备一份离别礼物!” 离别礼物。 随意下意识低头,看到黎修送给她的光脑时目光恍惚了一下。 训练虽然很累,但是这种很多人一起训练一起笑的生活,她真的觉得很好,教官们也都很友好。 随意声音轻了一点:“你们……已经想好要准备什么礼物了?” “那当然!我保证,教官们收到这个礼物一定特别惊喜、特别开心!”林姝说,“但是只有我们的力量还不够,我们必须要联合起来!” 随意隐隐感觉不太对劲,两只眼睛写满了迷惑,但她还是问:“……需要我做什么?” 林姝一字一顿,饱含感情:“打!架!” 随意:??? 随意不敢说,她其实第一反应,听成了打劫。 “据可靠消息,本次军训最后一项,是为期三天的对抗演习。”林姝压低了声音,把氛围感拉满,“你猜对战双方是谁?” 随意脑中电光一闪,突然就悟了:“是……新生和教官?” 林姝和反应过来之后赶紧给她打配合的舍友同时海豹式鼓掌,但是因为已经熄灯,她们都畏手畏脚的,蜷缩着手,不敢真正拍出声响。 “离别礼物?打架?”随意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惊喜?开心?” 教官惊不惊喜她不知道,但是她们这群想要搞事情的看起来确实挺开心的。 林姝面不改色,拇指和食指弯曲着比划出一小段距离,再拉开:“格局,格局打开。” 她表情严肃:“我是那种一心只有军训分数,只想着搞事情的人吗?” 随意双手环胸,表情淡淡地看着她,不说话。 林姝不死心地看向舍友,两个舍友心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就算是,那主谋也不是我,”林姝自暴自弃,反手就把幕后黑手给卖了,“是指挥系那群蔫坏蔫坏的想出来,我哥先过来找我的。” 随意对林衍的印象很好,所以看向林姝的眼神半信半疑的。 林姝被伤到,捂着心口,身残志坚地解释起详细原因。 这其实要从很多届之前说起,可能得早到联大还是联邦第一军校的时候。 和其他军校年年创新整花样不同,联大以前是因为懒,嫌麻烦,现在是因为又穷又懒,所以年年军训都会有几个固定项目,其中就包括了压轴的对抗演习。 演习为期三天,对抗双方是全体教官和全体新生。 新生中,主力是单兵系、指挥系等专业对口的学生,演习成绩和表现也关乎到他们的军训考核总得分,和学分挂钩。 而对于偏向文化和研究等其它专业大类的新生,嗯,他们一向是作为对抗演习中的可行走流动积分而存在,重在参与,重在感受氛围,他们占比更重的是前期日常训练的成绩。 新生和教官的人头都会等价于一定量的积分,学生等价的积分数每年都不太一样,有可能全部随机,也有可能是某次训练的成绩。一般来说,一名普通学生如果价值五积分,那么教官可能就会价值一百积分,之间相差个几十倍很正常。 教官数量少,战力强,分值高,新生分值低,数量多,分值总数大。按照双方天然对立的设定,正常情况下,双方应该是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互拿人头的关系,但是现实却常常是一群新生被一两个教官追着跑。而且由于新生之间也可以互拿人头,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新生之间的躲避对抗战。 一边躲避教官的追杀,一边自相残杀。 随意不解:“就没人反抗教官?” “怎么可能,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林姝笑说,“我们不就是吗?” 随意看她一眼,倒是也没反驳。 联大的学生,尤其是战斗类的,有傲气的不少,教官分值那么高,谁看了不眼馋啊。 但是一方面是一个月军训下来形成的见到教官就腿软的血脉压制,一方面是联大的教官都是上过战场的真正的军人,他们随便三两个人聚到一起就是一支出色的作战小队,再反观抱成一团却完全不懂得合作、就差把人傻分多速来写在脸上的新生,两者放在一起,根本就是在降维打击。 随意还惦记着林姝说的离别礼物的事,她很认真地在思考,把教官干掉之后,再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教官到底能不能笑得出来。 林姝一下子就看懂了她在想什么,她轻轻一挑眉,说:“意意啊,要知道,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最好的礼物就是他从死亡边界线上救回了一个求生意志很强的病人。同理,军训作为我们的开学第一课,就算是那些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上战场的专业的学生,也会强制要求他们参与。他们能够从军训中学到东西、能够更加团结,已经是对于教官最好的礼物了,可我们不同。” “报考机甲单兵系的,谁不想加入远征军,驾驶机甲,对抗星兽,远征宇宙?” “所以说,”林姝总结道,“如果我们能够超越前人打败教官们,证明我们这一届新生足够优秀足够强大,就算以后有一天上了战场,也可以保护好自己、也有能力保护联邦的民众,你说教官会不会特别自豪特别高兴?” 舍友A和舍友B听得热血澎湃,一边想象那个画面,一边跟着用力点头,好险没有大声吼出来一句“会”。 她们再看向林姝时,突然感觉她整个人都高大威武了起来。 她在发光! 随意问:“这是林衍让你告诉我的?” “……我现在开始好奇,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了,我难道就不配拥有这种帅气的台词吗?”林姝豪气万千的气势瞬间像被戳了个洞的气球,一点点瘪掉了,她鼓起脸,没好气道,“对对对,都是他让我说的,反正加不加入随你就是了。” 很容易就被燃到的两个单纯的单兵舍友:…… 指挥。呸! 活该两军对战先干指挥! “你是个好人,”随意先是回答了她关于自己形象的问题,才接着说,“那么,我们的……” 随意停顿了一下,思索合适的称呼:“我们的战友,多吗?” 林姝:“真正的英雄往往是孤独的!” 舍友A:“战场禁令第五条: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 舍友B补充:“团结力量大。” 林姝哽住,看她俩:你们是敌方派来的卧底吗??! 随意冷漠脸:“懂了,孤军奋战,没有援军。” 她又问:“作战总目标呢?” “都准备搞事情了,当然要搞点大动静出来,”林姝反问她,“你觉得总目标应该是什么?” 随意想到白天和教官痛快的对战,眨眨眼,眼中漫起跃跃欲试的笑意:“一个不留?” 林姝打了个响指,也笑:“一个不留!” 拉小伙伴上贼船,get√ 林姝把随意拉到一个临时成立的群里,群里只有几十个人。都是各个专业的新生,里面有还没睡得,看到新人入群,友好地刷着欢迎。 随意翻看了一下成员列表,大家用的都是专业加名字,随意只认识林衍林姝还有她的两个舍友。 随意看着一排的欢迎,犹豫地求助道:“我需要回些什么吗?” 舍友已经动作迅速地收起小板凳,重新躺回了床上。林姝闻言,给她表演了一个三步上床,声音同时从上铺传来:“教你一招,当你想要开启话题、结束话题,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点一下输入栏下面从左往右数第三个图标,发个表情包。” 随意似懂非懂。 她正准备实践,林姝的星讯就弹了出来。 随意疑惑地看看上铺的床板,点开消息。 星讯的昵称和全息星网里不太一样,用户名可以重复,但是林姝显然对自己的昵称很满意。 喊你爹干吗:战友,组织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决定交给你,此时,正是证明你对组织的忠心的时候了! 随意:? 随意突然很想收回刚刚发给林姝的好人卡。 喊你爹干吗:你跟祁祚比较熟。 喊你爹干吗:他很厉害,你懂的。 喊你爹干吗:【猫咪wink~JPG.】 不等随意回答,林姝瞬间下线,与此同时,上铺传出了做作的鼾声。 随意平躺在床上,盯着上铺床板间的空隙,有些手痒。 她翻了个身,重新点开这个名字很嚣张的命名为【干翻教官]的群,在一连串的欢迎下面发了句谢谢,迟疑了一下,又尝试着加了个系统自带的表情。 单兵系—随意:谢谢。(微笑JPG.) 果然,群里立刻安静了。 随意震惊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笑脸。 好用! 林姝竟然没有骗她! 看着足足三页的系统自带表情,随意的社交自信一下子就爆棚了。她戳开和祁祚记录还停留在上一次加好友的系统提示的聊天框。 随意:(微笑JPG.) 她不知道祁祚的休息时间,发过消息,就准备先睡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没睡觉,秒回。 Z:……? 随意:要一起打倒教官吗? 随意本来想按照林姝拉她入伙的流程走一遍,但是她不常发消息,打字速度有些慢,林姝话太多,她只能努力精简提炼出核心内容。 随意正慢吞吞地斟酌着用词,慢吞吞打字,力图把给教官准备惊喜礼物和团灭教官给联系到一起,把格局打开,祁祚的回复就过来了。 Z:(星星JPG.) 还没冲浪到表情包文化的随意看到那颗金色的小星星,默默把打了一半的话给剪切到剪贴板,发出一个朴素的问号。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一会儿。 Z:行。(太阳微笑jpg.) 随意看看自己刚粘贴到输入框的解释,再看看那个微笑脸的小小的太阳,皱眉。 随意:你不问原因? Z:? Z:每年都有新生会组队挑战教官,这不是联大传统? Z:喏,论坛里还有帖子在猜测今年的战况呢,你也在名单上,应该是因为你今天嬴了教官。 他甩过来一个链接。随意点开一看,表情呆住了。 这个帖子里不仅有对历年战况的总结,还有对敢于挑战教官的勇士的猜测,名单上都是一些在星网里比较出名的联大新生。 随意则凭借白天打响干翻教官第一枪的壮举一夜成名,成功挤上榜。 对抗演习是全联大的一场盛事,全体新生、教官甚至还有一些大二的学长学姐也会充当npc参与其中,尤其是军事作战大类底下的专业,军训演习对他们来说尤为重要。 联邦四大军校的影响力在那里摆着,军方也会有人关注着它们的新生军训,等结束后,各军校还会剪辑出学生的高光时刻集锦。根据历年来的实际数据显示,能够在这个视频里露脸的,绝大多数都会在未来顺利进入军部。而能够在大四实习时收到远征军邀请的优秀学生,也有很大一部分都曾是那些高光时刻的贡献者。 因此,作战类的新生参加军训对抗演习一向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演习的规则限制很少,这就给了很多人发挥的余地。有不遗余力展示武力值的,也有另辟蹊径秀操作的,甚至还有运气好一路躺赢的,获得积分的方法千奇百怪。 其中,对于作战类新生来说,如果说新生间菜鸟互啄面对面钢枪是基操,以一打多相当于单人过精英怪副本的难度,那么组团打教官就可以等同于打boss。 一个教官就是一个大boss,等教官聚在一起后则属于是副本过程中开启了地狱模式,至于每一届都有人放话的全灭教官……难度约等于刚出新手村就准备去屠龙。 不能说完全不可能,只能说梦里什么都有。 军校生们一向喜欢追求刺激,那当然要贯彻到底了。就算难度系数很高,也总有人乐此不疲,以此为最高成就而奋斗。特别是对那些有实力又喜欢搞事情的新生来说,这是多好的一个刷名望、创造入学第一个高光时刻的机会啊。 另一边,祁祚见随意久久不回复,也逐渐反应了过来。 他在知道随意刚刚才回到联邦之后,就已经自动给人挂上了小古董的牌子,随意不知道这个联大代代相传的优良传统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的关注点在另一个地方。 Z:你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竟然会加入?还来拉我一起? 虽然教官的分值确实很高,但是学生们的基数在那里摆着,祁祚觉得随意在演习中,更应该是能遇到谁就拿谁的分,根本不会在意对方是同学还是教官,一路打过去就是了。 他一直认为随意是那种冷冷淡淡,不喜欢跟人合作,也不热衷于搞事情的人来着。 随意看到他的消息,把在剪贴板和输入框之间左右腾挪的那段准备用来拉人入伙的话发了过去后,补上一句。 随意:以上发言,林姝她哥教她说的。 祁祚一看就懂了,他差点笑出声,但是舍友已经睡了,他只能把笑声给憋回去。 Z:是我格局小了。 随意累了。她确实不喜欢折腾,主要是嫌麻烦,但是既然已经答应过了,倒也不会怕事。 Z:别担心,费脑子的事有指挥系的呢,联大对抗演习还是挺有意思的。 随意不懂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担心需要动脑子,难道她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 随意把人拉到群里,决定结束话题,功成身退。 随意:睡了。(微笑JPG.) 看到对方秒下线,越看那个笑脸越觉得嘲讽的祁祚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她,这个笑脸首尾呼应的时候,其实很阴阳怪气。 第39章 酸了 第二天一早,随意依然最早收拾好,她咬着营养液淡定地看着因为晚睡,所以起晚了之后手忙脚乱的三个舍友。 她随手打开光脑,没想到刚打开,瞬间弹出一条条星讯,随意一愣,差点没咬住营养液。 她的星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随意点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干翻教官]四个大字,右上角还挂着一个鲜红的999+。 随意不懂,这个群里一共也就四十三个人,为什么她一睁眼就上千条消息了?他们晚上真的都不用睡觉的吗? 她抬头看了眼正在争分夺秒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的林姝她们三个人,才继续低头看光脑。随意一直翻到最上面,在看到系统消息提示“Z”加入本群之后就仿佛在水中投了一颗炸弹般炸出的所有还没睡的人和一条条彩虹屁,她喝营养液的动作一顿。 虽然之前一直听说过祁祚很有名,但是现在看到那上千条完全不重复的彩虹屁,好像有了他的加入,下一秒他们就能干翻教官翻身把歌唱之后,随意才真实感受到了联邦之星的排面,她难得有了些微妙的酸。 他们真的都好会夸。 可是夸的不是她。 “快走快走,要迟到了,看什么呢这么专注?”林姝急吼吼地一手营养液一手去拉坐得稳如泰山完全不慌的随意。 随意正好看到了明明几分钟前还在做作打鼾应该是离线状态的某人在群里蹦跶,她表情不变地跟着人往外跑,等楼梯下到一半,突然漫不经心地开口:“祁祚进群了。” “啊,我知道……咳咳咳,”话出口完全没过脑子的林姝差点自爆自己装睡之后悄悄熬大夜,被营养液呛得直咳嗽。她猜测着平常不怎么看星讯的随意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心虚地避重就轻道,“我是说,干得漂亮!还得是你,一出手就把人拉上船了。” 林姝说完,还看了一下随意。她其实真的挺好奇这俩人的关系的。好家伙,从她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随意,到祁祚进群,中间十分钟间隔有吗? “他本来就准备加入,”随意重音强调,“毕竟是联、大、传、统。” 林姝:…… 并不怎么喜欢逛校内论坛的老年人突然进化了,冲浪姿势逐渐熟练,不好糊弄了。 啧,星网真是个让人堕落的坏东西。 * 经过教官拳拳到肉的教训,再训练起来时所有新生都提起了十足的精神。一连几天的格斗训练和基础训练后,眼见着离军训结束越来越近,新生们也变得躁动起来。 教官看看时间,再看看天空温度已经迅速升起来的太阳,最后才看向昂首挺胸在烈日下站军姿的新生们,压了下头上的遮阳帽,从树荫下起身,慢悠悠晃到队伍前,一声令下:“全部都有,列队,目标第七训练场,预备,跑!” 新生们一列紧跟着另一列整齐跑开,他们现在在基地西南角的第一室外训练场,第七训练场则是一个圆形的室内训练场,位于基地东北角,两个场地之间没有直通路线,距离很远。 被太阳烘烤的小脸通红的新生们排着队吭哧吭哧往前跑,每个人身上都汗涔涔的,衣服被汗水打湿,留下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 随意头发不长不短的,刚好能扎个小揪揪,但还是有一些扎不起来的碎发会从标配的帽子里支棱出来,现在也被汗水浸透,贴在了脸侧。 她抬手蹭掉快流到眼睛里的汗,扒拉开贴在脸上的发丝,动作很轻地偏头,视线向后转,有节奏的呼吸突然卡了一拍。 随意收回视线,重新调整好跑步时呼吸的频率,默默提高警惕。 不一会儿,跑步队列后方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轰鸣声越来越近,教官的声音也从扩音器里传出,语气格外欠揍:“跑个步都这么有气无力的,像什么样子!快点!都给我跑起来!” 队伍最后方的新生下意识回头一看。 一辆看起来就很帅的军用越野上负责今天训练的两个教官正戴着帽子和墨镜,一个一边开车一边举着扩音器,一个从车顶探出身,看到新生们看过来,推推墨镜,露齿一笑,“咔嗒”一声给手中的大狙上了膛。 砰! 新生满脸疑惑中,教官已经一枪开出。 “啊!”一个新生应声而倒,发出最后一声凄惨的哀嚎。 “卧槽!” “什么情况?!” “救命!教官开枪了!” 旁边的新生看见同学倒下,疑惑变成震惊,惊呼声嘈杂的响起,就连队伍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学生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整齐的队列瞬间就乱了,所有人向四面八方散开。 但是和教官预想中的四处逃窜不同,离倒地的新生最近的几个人在震惊之后,立刻就扑了上去把人扛走,躲到路旁一棵树后查看他中枪的地方,其他分散开的新生们也各自寻找最近的掩体躲藏。 训练基地宽敞平整的道路上霎时一空。 随意和林姝就在队伍后面,几乎是在教官上膛的同时,随意立刻拉着林姝扑向最近的一个石刻路牌,躲到那块刻着道路名和方向箭头的大石头后。 林姝也在枪声响起之后,下意识摸向机甲舱,却被随意按住。 随意:“子弹是假的。” 为了练习手感,他们射击训练用的子弹和枪械都是真的,其中就有教官现在用的这款枪,它实弹击发时的声音和现在明显不同。 “嗯。”林姝刚刚只是被枪声惊出了应激反应,现在也冷静了下来。 这只是军训而已,不管怎么想,联大都不可能让危及学生生命的情况出现。 不止是她,其他新生也反应过来,没有出现什么过激的反应,而是将视线齐齐看向了正躲在离教官最近的一棵树后的几个人。 其中,中枪倒地后被同学抗过去的那个新生突然表情略羞涩地诈尸,他坐起来,摸摸中枪的左胸口,还不等他踌躇着开口,旁边就伸出几只手急吼吼去扯他衣服。 他大惊失色,仓皇间从作为掩体的树后跌了出去,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胸,急忙道:“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就打中的时候疼了一下!” 他一个八块腹肌的猛A被那几只恨不得把他衣服撕碎的手给吓到,生怕他的好同学们不信,主动一拽领口,露出左侧训练有素的三角肌上一个圆形的红痕:“看!皮都没破!” 何止皮都没破,再晚几秒钟可能连这个印子都消失了。 生死关头还不忘把他的“遗体”抗起来一起逃的同学感觉自己的眼睛和心灵都被伤害到了,怒:“没死你叫那么大声?射的是你肩膀,你捂胸口干什么?!!” 对方唯唯诺诺,不好意思说是在星网模拟战场里经常中枪倒地训练出来的装死秘技。他委屈道:“其实……还是很疼的。” 就算那子弹不是真的,打到他一个肉体凡胎弱小无助的Alpha身上也会疼的啊! 教官已经开着越野到了他身边,从车顶上露出半个身子架着枪的教官居高临下看着他,笑:“疼就好。” “都记好了,只许在主干道上跑”,他慢悠悠重新上膛,环视一圈,“让你们先逃十五秒……一……” 教官刚数出一,路旁一棵棵树的后面立刻窜出一道道黑影,撒腿就跑,就连地上那个中枪喊疼的新生,也身手矫健地翻身而起,眨眼人就跑没影了。 教官被他们的反应弄得一愣,笑骂:“一群机灵鬼。” 开车的教官也笑:“都大半个月了,你才发现呢?不过不得不说,联大这届新生的综合素质确实不错。” “那也还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教官嫌弃道,“你看看那都找的什么掩体?我稍微往旁边动一下,那脑袋就得在我枪口下开花。” “遇到突发情况没有乱了阵脚送人头,知道先保命,还能记得受伤的同伴,你刚才看到他们把伤员抗走的时候笑得不是挺开心?”另一个教官一点也都不惯着这个傲娇鬼,“过几天对抗演习,可都得长点心,万一真被团灭了,肯定得被这些小家伙笑死。” 他这么说着,自己倒是忍不住先笑出了声。 “啧,就怕他们不敢来,”车顶上的教官冷嗤一声,“快开车,打兔子去。” 就算新生们全速奔跑,两条腿也比不过身后紧追不舍的四个轮子的越野车,根本逃不出教官的射击范围,被打得嗷嗷惨叫着连蹦带窜,各种蛇皮走位。 “啊!我的腰!” “卧槽!这个教官怎么专攻下三路?!阴险——啊!教官我错了!” “越野加大狙,这也太抬举我们了!” “快!再绕两个弯就到了!” “嘶——我恨!训练基地为什么这么大?!!” 一片骂骂咧咧中,随意和林姝浑水摸鱼,仗着身形不大,灵活穿梭在奔跑的新生群中,率先一批绕过了一个弯道。 走到尽头再向右一转,就能看到第七训练场的大门了。 随意拐过去前向后看了一眼,场面略混乱,几乎每个人都在面目狰狞地咬牙狂奔。 祁祚也在人群里面,他手臂摆开,跑得很尽力,银发飞扬,金色眼眸仿佛被汗水浸湿过一般折射着太阳的光芒,璀璨又明亮,表情却很淡定,一路笔直奔跑,完全不闪避身后的子弹。 优秀的动态视觉让随意捕捉到一发子弹从他身侧紧挨着擦肩而过时,好像陷入了什么透明的柔软泥潭一样,悬停,卸力,然后清脆落地。 随意只一想,就明白这肯定又是精神力使用的小妙招。再想想自己那不争气到连摇光都带不动的精神力,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星网网友们说的酸成柠檬精是什么感觉。 随意猛地回头,憋着口气往前跑,一下子就冲到了队伍最前面。身后,眼看着已经跑得很快了的小伙伴竟然还能再加速的林姝被吓了一跳。 别人不清楚,但她知道,随意这个卷王,负重环的数值可一直都是双倍的。 林姝咬牙冲了几米,结果冲太猛,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表情木然。 算了,卷不动。孩子大了,随她去吧。 第40章 车轮战 第七训练场,一个巨大的标准圆形的室内场馆。 这个形状不可避免的勾起了随意一些不太美妙回忆,好似只要一推开门,就会被赌徒声嘶力竭的嘶吼谩骂和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包围。 随意其实并不讨厌沃达星上的角斗场。虽然她曾无数次险些在那里丧命,但如果不是那些真实的厮杀,她可能根本活不到离开的那一天。 训练场的大门就在眼前,大门两侧栽着树,绿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深深浅浅的光影,在地面和训练场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不知不觉间,随意已经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身后还能听到新生们鸡飞狗跳绝命狂奔的动静,她也离那扇大门越来越近。 百米。 十米。 一步之遥。 将那些突然跑出来的一幕幕混乱冰冷的光线下无序扭曲的画面重新团起来塞回去,随意感受着剧烈奔跑后胸腔里鼓荡躁动的心跳,眼眸漆黑而平静地伸出双手,推开紧闭的大门。 训练场大门没有上锁,被用力推开后,发出的声响吸引了里面正围坐在一起通过沿途监控看新生们疲于奔命的教官们。 射击教官坐得位置离门最近,他一回头就看到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随意,瞬间变得不苟言笑起来:“跑得倒是挺快。” 跑得这么快,动作这么敏捷,多适合狙击后转移位置啊。 他高傲道:“自己找地方休息,等人到齐。” 随意平复着呼吸,环视了一下第七训练场内的场景。 场中有很多圆形的擂台,正前方靠墙的位置上有一块很大的悬浮在半空的屏幕,最左侧则是一排整齐排开的治疗舱。和角斗场不同,这里只有一个又一个相同大小的擂台,并没有设置观众席,灯光也是柔和而明亮的。教官们都早有准备的搬来了小板凳和躺椅,还支起了小桌子,上面放着瓜子茶水,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架势。 运动后不能直接坐下休息,随意就找了个地方拉伸。 气喘吁吁的新生陆续百米冲刺冲入训练场内,大口大口喘息,等所有人到齐之后,两个戴着墨镜的教官才不紧不慢的现身,带上了训练场的金属大门。 新生们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教官全部聚齐的大场面,不用猜都知道接下来的训练肯定不简单。 见人齐了,作为军训总教官的张教官淡定起身:“训练了那么久,大家应该多多少少有些收获。” “基础训练到此结束,”张教官扬起下巴,示意那长长一排治疗舱,“接下来三天的擂台车轮战,才是真正的实战。” “擂台车轮战的规则很简单,一共二十个擂台,两人对战,胜者守擂,记一分,败者可以自由挑战其他擂台,不加分也不扣分。比赛三天后结束,总积分第一,也就是胜利场次最多的那位同学,将会得到一份神秘大奖。” 新生们都觉得教官在画大饼,而且说不定还是裹着刀子的饼,完全不为奖品所动。 旁边一个教官放下瓜子,笑眯眯道:“透露一点内部消息,神秘大奖和演习对抗有关,说不定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哦~”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还满脸“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的新生精神一抖擞,含泪吃下这块大饼,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张教官适时地添了一把火:“我宣布,比赛现在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正前方那块巨大的悬浮屏幕上一道蓝光闪过,骤然亮了起来,分出两块分屏。一块用来显示胜利场次积分前二十的学生排名,一块则显示每一个擂台上的对战选手和胜负结果。 新生们彼此对视一眼,刚刚还是一起逃命,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现在就变成了竞争的对手,还真是人生无常…… 唰唰唰! 一眨眼,二十个擂台上都站满了第一位擂主,完全看不出来这群家伙上一秒还在扶腰捧心的虚弱样子。 害怕?谦虚?不存在的。 不就是打架嘛,干就完了。 “草!我就知道你小子刚才跑不动要我牵着跑是装出来的!”一声愤怒的吼声响起,一个新生跳到其中一块擂台上,指着对面生龙活虎的塑料兄弟痛心道,“这里欠我的,你拿什么还?!” 林姝闻到了瓜的气息,眼睛放光地看了过去。随意看了一圈,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二十个擂台竟然已经满了,观战哪一场没区别,于是也陪着林姝凑到了传出声音的那个擂台旁边。 一过去,就和祁祚迎面撞上。再一看,数这个擂台下面的观众最多,大家都有志一同的盯着台上对峙的两个人。 擂台上,左边身材高大的新生痛心疾首深感被欺骗,右边身形更精悍的新生则毫不心虚地摆出来了架势:“放心,好兄弟,我会把你的大恩大德铭记在心的。区区军训怎么可能会影响我们金子般的感情呢?打完这场,咱们还是兄弟!” 对方不想说话,并且给了他一拳。 他一笑:“别生气嘛~” 笑归笑,迎上去的一拳却是迅猛而有力的。拳头与拳头相撞,硬碰硬。 砰! 双方都被震开,甫一站定,再来! 拳拳到肉! “嘶——打得真凶啊……”林姝虽然驾驶的是彪悍的重型机甲,但是格斗时依然更注重以技巧取胜,不会像眼前这两人一样跟人硬碰,比谁的力量更强,谁更耐揍。她看着都觉得自己全身疼,不禁感叹,“这得是真兄弟才能打这么凶吧。” 好巧不巧,身为擂主的那个新生就是十几分钟前被教官打了一枪后倒地装死的那位,而率先跳上台挑战他的则是把他扛到树后扯他衣服看伤口的那个真同学。随意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两个熟人的战斗,和林姝不一样,这种充满力量感的战斗其实更能激起她的战意。 祁祚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跃跃欲试,眼睫微敛,侧目看她,试探道:“打一场?” 不等随意嫌弃他,祁祚主动补充道:“先记账,等军训结束,换我陪你打。” 他想了想:“虽然羲和是轻型机甲,但是中型近战机甲的基本操作我还是会的,你要是感兴趣,我也可以教你些基操。快速入门,童叟无欺。” “……好。”随意再看向她一拳下去就得躺治疗舱的身姿挺拔眉眼惊艳的漂亮少年时,目光真挚了许多,“谢谢你。” 随意虽然也想礼尚往来,但是她战斗时主要是依靠着那些在厮杀中养成的本能,会的招式也都是杀招,没办法教给别人,也不适合祁祚学。 她决定等下克制一下,尽量多陪他过几招,而且不能把人伤太重。 祁祚收到过很多人的道谢,但是像随意这样,完全不担心他只是随口一说,黑漆漆的眼眸中不带有丝毫怀疑而是能够让人清楚感受到她的认真的道谢,其实很少见。 联邦所有人都知道广寒星祁家有一位七岁就分化成精神力等级sss级的天才,而且精神力强度在联邦现存的所有同为sss级的人里面也是不容置疑的第一,十二岁就可以将精神力体外实质化,参加军部任务,是闻名每一个星区的联邦之星。 但是他们不知道,精神力越强,对他人细微情绪的感知也会越强。而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在每一次说感谢时都能够是纯粹真挚,不掺杂任何杂质的。 所以祁祚笑弯了眼:“不用谢。” 随意被他的笑容晃了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亮闪闪好像很爱笑,和她最开始想象中的超级天才的高冷形象一点都不一样。 林姝之前就知道了这两个好战分子你打我我打你的合作约定,倒是没有再困惑他们的对话,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沉迷美色,啧啧称奇。 越看越好看,再看一眼。 祁祚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但林姝只是单纯喜欢欣赏美色,和随意一样简单直白,并不讨人厌。再想想她和随意的关系,祁祚友好地笑着向她点点头。 林姝:……救命,Alpha我也可以冲! 而正在此时,台上两声身体落地的闷响紧挨着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擂台上,一左一右倒着两个人,全部都是一身的伤。 “平局?” “那应该怎么记分?” 就在围观的新生开始讨论结果的时候,右边倒地的人影颤巍巍坐起来,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撑着身子准备站起来,却猛然“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捂住了胸口。 这一幕约莫有些眼熟。 他龇牙咧嘴:“好家伙,你这下手是真不留情啊。” 一个已经丧失了活动能力,一个还能坐起来,胜负分晓,大屏幕上,系统自动判定守擂成功,擂主加一分。 对面,短短半个小时被从精神到身体反复伤害的那个高高壮壮的新生已经看透了太多,他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估计着身上也没剩下几处是好的。他生命力没有对方顽强,连说话都嫌费劲儿,只能躺在地上,抬起颤抖的胳膊,朝着天空——竖中指。 就连医疗机器人上来把人抬走,那个中指都顽强地笔直竖着。 无声而悲愤。 这边战况激烈打得两败俱伤,伤员都被抬进了治疗舱,擂主不在,围观的跃跃欲试的新生也不太清楚能不能继续挑战,一时间,本应该被争抢的擂台上竟然诡异的空了下来。 祁祚只感觉身边一空,他的视线追逐着那道身影而去,就看见随意单手一撑,翻身上了空荡荡的擂台。 随意淡声道:“等会儿,我拿个擂台先。” 40-50 第41章 入v一更 ——等会儿,我拿个擂台先。 她说得轻描淡写,神色也平静得很,不含任何其它轻蔑或者自大的意思,只是很单纯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姝“哇哦”了一声。 祁祚呼吸一窒。 “不是要打吗?”发现祁祚注视的目光,随意偏头,轻轻一扬眉,眼眸静静看着他,解释道,“没场地了。” 祁祚仰着头看她,无意识摩挲着指尖,反应有些迟钝:“……嗯。” 虽然随意没准备开嘲讽,但是这种直接宣布承包擂台,甚至连下一场的对手都确定了的行为,在其他新生的眼里依然是很嚣张的。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擂台空出来,他们干脆在这安家了。 这边围得人太多,连教官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不过他们不用跟人挤,坐在小板凳上,用光脑就可以调出每个擂台的实时视频看。 一看独自一人站在擂台上的随意,格斗教官就乐了:“我说是谁呢,这下刚才那小子可惨喽,得给他留一个治疗舱才行。就算是祁祚上去,不用精神力,也不可能打得过她。” 听到这话,射击教官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还拉踩呢?精神力怎么了,比赛规则有说过不许用精神力吗?战场上谁跟你老老实实肉搏,人的速度再快,能有子弹快?” 格斗教官嗑着瓜子,斜眼看着嘴硬的老战友,撇嘴:“那咱俩赌一局?” “赌!但不赌这一局的胜负,”射击教官倒是没有热血上头被他给坑进去,“等军训结束后,看总排名。” 格斗教官对随意信心满满,半点不怂:“行,我要是输了,你的[追风]今年的维修保养费我全包。你要是输了,就反过来。” “没问题。” 追风是射击教官心爱的机甲,虽然现在不用上战场了,但是每年也需要定期的维护,偶尔还会开出来和朋友约个场地活动活动关节。 眼见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开了盘,张。总教官:“咳咳咳!” 教官齐齐看向他。 “军训呢,都别太明目张胆了,带坏了联邦的花骨朵怎么办?”他批评了一句,然后问,“谁坐庄?” 其他教官一齐长长地“切——”声,随后也兴致勃勃的加入,在内部群里积极下注。 * 这批治疗舱好像比之前的要高级些,效果立竿见影,不过几分钟,躺着进去的人就竖着出来了。 周越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就看到被人围得满满当当的擂台。他左右张望着看看,不太敢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要守的擂台。 围观的新生们眼尖,看到他过来,一哄而上地把人往擂台上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兄弟,快来快来,有人惦记你这块台子,已经放下狠话,要你三分钟躺倒。你再不来,擂台就没了!” “三分钟?我不是听说要秒杀吗?” “不对不对,我看着这已经直接鸠占雀穴了,这能忍?” 真Alpha,那必然不能忍。 周越还没搞清楚状况人就已经站到了擂台上,一看那个发言嚣张的对手…… 周越表情一苦。 随意扑朔迷离的身世给许多新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她和格斗教官打得有来有往,甚至逼得教官主动认输的壮举,更是传遍了整个单兵系。周越当然也知道她。 个子不高,但是打架贼凶,疑似披着人皮的未知星兽。 周越苦笑着,双手交握活动手腕:“大家同学一场,打个商量,都不往脸上招呼怎么样?” 他表情苦大仇深,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迫不及待的战意。随意点点头:“好。” 她本来也没准备打脸的,毕竟脑袋比较脆弱,她动手的时候得更加小心,不然一不留神把同学的头盖骨给掀开了,就很难再安回去了。 随意话音落下,周越的身影已经到了眼前。 林姝怒:“他竟然搞偷袭!” 擂台赛的规则向来都是双方同时站在台上时,就代表着战斗已经开始。所以严格来说,周越这其实算不上偷袭,只能说是打了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随意对周越突然地袭击既不意外,也没感到错愕,事实上,在周越动作的同时她就已经发现了。 但她没有动。 从周越上一局的对战就可以看出,他是标准的力量型选手,以力破力,以攻代守,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就是一拳一脚的莽,如果对手扛不住,就算一时躲得开,也没办法一直躲下去。 周越揉身逼近,冲拳,他手臂上肌肉鼓起,显然用了全力。 随意只想尽快结束战斗,不想伤他太重,所以她只是慢条斯理地蹲身偏头,任由拳风撩起她脸侧的几缕碎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周越完全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保持着蹲下的姿势,一手撑地,单腿用力一旋,猛地抽中周越的膝弯。 周越腿一软,在他身子后仰膝盖弯曲地跪倒在地前,随意起身拽着他的手臂硬生生把比她大了一整圈的周越拽了回来,扣着他的手肘就是一个军体拳里学的标准的擒拿,翻身单膝抵到他的背上,手中反绞着周越的双手。 观众们只感觉一个眨眼,他上了,她蹲下,他无了。 就很突然。 随意手上用了些力,问:“认输?” 周越成功避免了后脑勺着地的惨剧,却没有躲开脸着地的最终命运。随意手劲儿大到他直喊疼,上一场跟好兄弟你一拳我一拳互殴咬着牙也不认输的硬汉形象一点不剩:“认认认!我认!” 近战格斗,当然免不了拳脚碰撞。而不管是贴身厮杀,还是比拼力量,这都是随意再擅长不过的领域。尤其是在她的速度还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 周越认输认得毫不犹豫。他作为随意的对手,远比观众感受得更直接。随意明显还没认真,这几个动作对她来说可能连热身都算不上,就在一照面把他给秒了。他这已经不是技不如人的问题了,完全是在被降维打击。又不是有什么喜欢挨揍的奇怪爱好,不如早认输,还能早点去其它擂台赚分。 他一认输,随意就松开了手,系统自动判定她夺擂成功。 “嘤嘤嘤——果然好凶,我手臂都抽筋了。”周越虽然没受什么严重的伤,但他手臂被随意反绞着压到地上,整个人正面着地,这一下摔的也是七荤八素,胸口闷闷的。 随意被他嘤地下意识后退一步,看他还有趴在地上再嘤一会儿的架势,在把这么个一米八的嘤嘤怪拖下擂台还是一脚踹下去之间犹豫了一秒钟,刚面无表情地抬起腿,擂台上就探出一个球。 真的是一个球。 圆头圆脑的医用辅助机器人从圆滚滚的身子里探出四只机械手,把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展开到一个人的大小,然后两只机械手抓着金属片两端,两只手绕过周越的身体一拨拉,就像铲垃圾一样,把趴在地上的周越给强行翻了个面,拨拉到展开的金属担架上,吭哧吭哧地滚动着往治疗舱里送。 医用辅助机器人只有一个普通的篮球大小,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它探出的机械臂竟然能抬起一个那么重的人。 治疗舱紧缺,周越没受重伤,躺着下了擂台就主动坐起来,准备继续找人干架赚分,不去浪费医疗资源了。他拍拍身下的担架:“我没受伤,不用去治疗舱。” 检测到他突然诈尸的医用辅助机器人呆住,圆球上的一块显示屏幕上闪过一串起伏的电波,等从系统库里提取分辨出周越话里的意思后,它一下子收起了担架。 “卧槽!”周越身下一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吓了一跳。 机器人收起重新折叠成巴掌大一片的担架,收回机械手,对着这个被判定装病的家伙,屏幕上幽幽的数据蓝光闪烁,拼凑出一个大字,和一个加粗的叹号。 呸! 周越:???我可以解释的! 医用辅助机器人骨碌碌滚走,徒留下周越坐在围观的人群中,直面团结友爱的同学们超大声的嘲笑。 从治疗舱里出来后就直奔他而来,被他狠狠伤害了两次的那位他单方面认的好兄弟笑得最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让你装死装柔弱!” “连机器人都嫌弃你哈哈哈哈哈哈!” “呸!” 周越一个精神力A+级的Alpha,满眼不可置信。 等他回过神,一转头,就看到擂台上,把他秒杀了的那个看起来格外单薄瘦削的少女,冲着台下全联邦都在关注的联邦之星一招手:“有地方了,来。” 银发金眸的少年笑着就上了擂台。 随意主动道:“放心,不打脸。” 她听林姝说过,祁祚这张脸,在当年的联邦选美大赛中,可是被星网网友一票票票选出的第一,是用大赛奖金池上过保险的。 虽然随意现在小有存款,暂时不用为最基础的生活保障而发愁,但是在看到那个足以让揣着几千星币的巨款从沃达星离开,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她瞳孔地震的金额后,她还是不免对这张精致完美的脸心生敬畏。 本来祁祚在她眼里就很亮,现在又笼罩上了一层金钱的光芒,就变得更加耀眼了。 祁祚摸摸脸,他虽然不怎么在乎外表,但是想想随意在星网里那一下子就拧断他脖子的凶狠,和她跟星兽一样离谱的力气。就算不在乎,他也不是很想就此破相。 本来不想让她对战起来束手束脚的祁祚又衡量了一下双方实力差距,在发现不用精神力的话,他就算再拼命也打不过随意,依然需要她手下留情之后,祁祚果断地接受她的好意:“行。” 虽然没被直接打脸,但是面朝下着地后小脸算撞的通红一片的周越:……可恶啊,他真的要被委屈坏了! 第42章 二合一 随意和祁祚的对战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但是在祁祚没有动用精神力的情况下,依然结束的很快。 祁祚坐在地上,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 他一愣,也不扭捏,握住随意的手借力站起身。 “下次继续?”随意说,“其实你可以用精神力的。” 祁祚拍拍身上的灰:“等你好了再打,我才不要趁人之危呢。” 祁祚第一次见到摇光后就对随意s级的精神力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会特别关注她,后来知道了摇光的名字之后,他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那架失踪的北斗系列最终作。能够绑定sss级机甲的只有同样等级的精神力,再结合他感知到的异常和祁钰让他提醒随意吃药的事情,祁祚当时就确定了,随意不仅精神力受了伤,而且伤得还很严重。 随意思考了下,没有提醒他,他可是刚刚才再一次输给了她。 胜者需要守擂,迎接其他人的挑战,祁祚要下台去挑战新的对手,随意就一个人站在擂台上等着下一位对手上来。 一个又一个人踊跃地跳上来,又很快地躺着下去,随意觉得自己就像是流水线前的机器人,反复执行着同一套指令。饶是她一直以来对待每一位对手和每一次战斗都拿出了十分认真谨慎的态度,现在也忍不住有些出神。 她在等待新的对手的时间空隙,环视一圈,将其它擂台上的情景尽收眼底。 她认识的人不多,其中,林姝和祁祚都各自守着一个擂台正在苦战,她的两个舍友一个也在挑战中,一个则因为人太多,又都穿得是统一的军训服,随意暂时没有找到她在哪里。 训练场内拳头和身体的碰撞声和各种放狠话的声音响成一片,嘈杂又热闹,治疗舱那边从始至终都是使用中的状态,按照伤情严重,还有伤员在排队等待。 随意已经记不得自己打了多少场了。车轮战中,输了的人是可以反复挑战同一个擂台的,有些人可能在发现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之后会果断换目标,但还有人就是越挫越勇,百折不挠。 而联大新生里,这两种类型的新生数量都不少。 随意头疼地看着对面那个在这一天之内已经第五次挤开众人站到她对面的一位挑战者,对方一看到她,表情立刻就变得如临大敌,却还是坚持不懈来送分。 对方:“又见面了……” 不等他说完,一直都跟个陪练机器人一样站在原地,等对手攻击上来才会借力把人撂翻的随意第一次率先出手。 她上去就是一个过肩摔,按着人不让对方站起来,语气很凶:“还来?” 对方却以为她是在鼓励自己,完全听不出她声音里的冷硬,又或者觉得大佬的语气本来就应该如此高冷,他猛地点头:“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随意哽住,告诉自己,这是同学,得轻拿轻放,不能太用力地揍:“……你不需要去赚分吗?” 虽然败者也可以继续挑战同一个擂台,但是正常人,输个两三次也就老实了,打架什么时候不能打,积分跟最后的对抗演习挂钩,那么现在明显是赢积分更重要。就算联大学子都不屑于专挑比自己弱小的对手刷分,也不会在一个强敌身上死磕到底。 可乔洛洛偏不。 他摆烂道:“反正只有第一名才有奖励,我连前二十都进不去,多几分少几分都一样。而且……” 随意放开他,双手环胸等着他没说完的话。 乔洛洛爬起来,摸摸脑袋,怪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表情隐隐透出几分麻木的随意,说:“我观察过了,所有擂台里,就你这里打输之后进治疗舱的人最少,每一场结束得也快,相同时间,在别的擂台只能打一局,在你这能打两三次。输赢无所谓,我就当来积累对战经验的了。大佬你看,你现在都已经先出手了,这证明我还是有进步的啊,对吧?” …… 无语凝噎中,随意懂了。她理理袖口,把手指捏的嘎达嘎达响,惦念着仅剩的最后一点同学情,礼貌询问道:“你想去治疗舱躺多久?” 乔洛洛神经大条,但是对危险有种小动物般的敏锐感知力,他以为随意是因为被他当成可以白嫖的陪练工具人生气,“嗖”地一下就窜起来,跳下擂台:“对不起对不起,大佬你别生气!” 他站在擂台下还不死心地仰着头试探:“要不然我明天再来?我可以付费的!” 他其实也觉得做一个白嫖怪不太好,但是他既可以送积分还可以付星币,这总可以了吧? 随意本来打定了要把人送进治疗舱里治治脑子的主意,她都准备追下去给他补一拳了,结果突然捕捉到了重要的关键词。 随意最近星网冲浪逐渐熟练,了解到养护一架sss级机甲的基本费用,和那每一个零件的单价之后,她的危机感瞬间就升起来了。虽然她现在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了,但是有谁会嫌星币烫手么?而且她还有那么帅气一个摇光大宝贝等着她养呢,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下去。 随意蹲到擂台边,语气瞬间就变得和缓了:“多少?” 乔洛洛摸不准她的心理价,又已经认定了自己这位神秘的同学是个真大佬,不好意思开出首都星武馆里普通陪练员几千星币一次的价格,但是按最高标准来给,他的小金库不一定够用。 乔洛洛灵机一动:“不然您先开个价?” 随意皱眉,沃达星上常用的货币并不是联邦的星币,可以在联邦境内通用的星币在沃达星上只会更值钱。角斗场中一场普通角斗的门票是二百起,位置越好价格越高,如果是生死场,价格会更高一些。可她这只是给人做陪练,甚至都不用见血。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首都星的物价,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提提价:“……一天五次,一次二百五?” 一天五次,她应该能忍得住不把人送进治疗舱。一分钟赚二百五,五分钟就是一千二百五,一支最新口味的高级营养液在联邦的售价是七十…… 随意觉得再降五十她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沃达星上骂人的话都很脏,没有二百五这么温柔的骂人的词,所以随意完全没有多想,但是乔洛洛却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这个数字不太吉利。”他委婉道。 随意也在心虚,她正准备主动降价,乔洛洛就紧跟着补上一句:“一次五百怎么样?” 他倒是想直接往后面加个零,但是他转念一想,大佬这么定价,肯定有她的深意。说不定就是看他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但是又要维持高冷的大佬人设,不好直接表示对他的欣赏,这才定了个这么低的价格意思意思,大家心照不宣就行。 乔洛洛越脑补越觉得就是这样。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就这么定了,大佬明天见!”他怕人反悔,欢快地挥挥手赶紧溜了。 已经站到了擂台上的随意的下一位对手围观了这场交易的全程,他试探地悄悄开口:“我一天三次就行,一次六百,陪练,接吗?” 随意:! 联邦的学生,都这么富有吗? 随意矜持点头:“接。” 这桩地下交易不知道怎么就飞快地传出去了,即使随意已经声明了擂台车轮战一结束就停止交易,而且她也教不了他们什么招式,但还是有很多跟乔洛洛一样的摆烂选手,对积分名次没有世俗的欲望,又想找人多实战几场,甚至还有暗戳戳想勾搭大佬借机加星讯的。他们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全部一拥而上,惊得随意差点以为自己做什么坏事犯众怒了。 就连其它擂台上打到一半的学生都停下了动作,往那边探头。 她刚忍痛拒绝了已经开到一千五的巨款时,本来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教官坐不住了。就算是瞎子,也能听到那边人群喊价的声音,更何况他们身为军训教官,不可能真的装聋作哑。 张教官亲自去把人拎了出来。他一过去,围着的新生瞬间作鸟兽散,随意摸着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 随意被张教官拎到了训练场外,门一关,里面自以为悄咪咪地不停往这边张望的视线就都被隔绝掉了。 张教官知道她刚到联邦,怕伤到孩子的自尊,语气还是比较平和的,尽量含蓄地询问道:“随意,你……是在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吗?” 随意摇摇头,又点点头。 张教官:? “联大免学费,联邦也有补贴,但是我有一架机甲要养,”随意有些惆怅,“现在没有困难,以后就不一定了。” 张教官也有机甲要养,想到每次去找维修师后都要缩水的钱包,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但他也不能放任这群新生搞事情,买卖陪练什么的他们在军训结束后私下里进行也就算了,到时候反正不归他管,但是现在还关系到了比赛积分和训练的公平。 “对不起,教官,”随意不等被骂,主动承认错误,“我不该在比赛的时候买分卖分,投机倒把赚钱,我立刻就去拒绝他们。” 想到自己刚刚差点被金钱迷花了眼,险些就要松口把所有陪练的单子都接下来,她悔恨的表情半点都不作假。 她最开始,其实只是寻思着既能限制挑战次数摆脱乔洛洛无止境的纠缠,还能赚点营养液的钱,多好。反正她就算不薅他们羊毛,规则在那里摆着,只要乔洛洛上来她就得迎战,左右也就是不到一分钟的事情。 亏她还在心虚是不是报价太高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联邦的学生竟然都这么富贵,报价越来越高,她也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可恶,星币的光芒真的好容易让人堕落啊。 买分卖分,投机倒把。 她自己先给自己判了重刑,两顶大帽子顶在脑袋上,还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一副等待接受处理迎接惩罚的样子,倒是让原本还打算教训两句的张教官先愣住了:“……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其实正常来说,有能力在大一入学前就拥有定制的专属机甲的学生,往往都是家里不差钱的,根本不会为星币发愁。只有随意,孤身一人不说,绑定的还是巨花钱的sss级机甲,掉块漆都是大把大把星币消失的声音。 张教官不知道她的机甲有多烧钱,但他对随意这个机甲单兵的好苗子挺有好感的,又看过档案里写得她的来历和身世,想到她的父母,难免就有些心软。而且,暗中观察了全部经过的他对随意为五百星币,不对,是为了二百五星币就能折腰这事儿也感觉挺哭笑不得的。 涉案金额不大,主犯认错姿态还格外的良好,教官也就轻拿轻放地警告了两句:“车轮战规则里也确实没直接说禁止这种情况,这次就不跟你多计较,你自己等会处理掉就算过去了,但是不能再有下次。至于经济上……” 教官想了想,给她支招:“对抗演习结束后会有高光剪辑,在里面出镜的学生联大校方都会给出场费。如果你最后排名不错的话,我这边还能帮你写份推荐信,你回头可以申请校内的奖学金试试。” “军训里当陪练不行,但是只要不违法乱纪,星网竞技场里多得是赚钱的机会。多去打几场你就知道了。”张教官说到这,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经过,才放轻声音暗示道,“军校生比赛多,校方这边也会给表现好的学生设置奖励。联大就算这两年联赛成绩不太好,也绝对比你想象的富,而且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东西都是可以谈的。” 随意想到进联大前来和她谈联大福利的招生老师,成功领悟到教官的暗示。她感动道:“谢谢教官,我明白了。” 她决定了。 她要在过几天的对抗演习里好好表现,争取多干掉几个教官,多拿一些积分,努力冲排名,绝对不能辜负教官对她的信任! * 车轮战这种实战训练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整整三天,被基础的体能训练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新生们可以彻底的放飞真实的自我。 第七训练场的擂台全天无休,卷王可以尽情地卷天卷地,打累了就直接在训练场里找个角落就地休息,休息好了一睁眼,马上就去重新挑战夺擂。而干饭人们也终于可以不用再为了一口饭抢红了眼。 食堂供餐时间不变,但是没有了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就要被迫拖堂,严重占用了休息和用餐时间的高强度体能训练,他们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到食堂打上一份饭,然后细嚼慢咽地吃上个半小时。 食堂,久违地吃到热乎饭菜的林姝在听到随意讲完今天下午事件的全过程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二百五哈哈哈哈……咳咳咳!” 林姝笑得太张狂,被嘴里的饭菜噎住,捂着嘴猛捶胸口。 林姝也抢到了一个擂台,但她那个擂台离得远,和随意在的擂台之间几乎横跨了整个训练场,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又正跟人打得激烈,只零零碎碎听到了些风声。就连随意被教官拎出去训话,她也是后来根据其他新生的形容,才猜到那个敢在教官眼皮子底下作妖还被逮了个正着的倒霉蛋就是她亲爱的小伙伴。 可她万万没想到,随意竟然就这么点追求。 旁边,路上撞见之后就顺路一起来了食堂的祁祚却有些食不下咽。想到之前不管他怎么邀战随意都冷漠拒绝,完全不为所动,后来还是他出卖了羲和的色相才换来的合作伙伴关系,祁祚念头不通达了。 他输了,输给了二百五的星币,输得彻底。 别问,问就是不服。 祁祚筷子一放,目光灼灼地紧紧盯着随意,不敢置信地质问她:“二百五十星币你就能陪练一次,还一天五次?” “是五百一次,而且后来已经出价到一千五,但是我拒绝了。”被那双金灿灿的眼眸看着,随意认真地纠正他的错误,语气中还颇有些小骄傲和星币从手中溜走的心痛,“可以买很多营养液的。” 她算了算账,更加心疼了:“如果不是军训不允许,三天我就能给摇光攒够一个零件的钱了。” 祁祚无话可说。 没事了,输给机甲他心服口服,但是连营养液都比不上…… 祁祚漂亮生动的眉眼一垂,重新拿起了筷子。 这么些天军训下来,随意已经从最开始的“他好亮,好伤眼,我得绕着走”,开始变得逐渐接受这个人形亮闪闪的存在。见他低落地明显,她绞尽脑汁地组织了一下措辞,解释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祁祚动作一顿,眼眸重新亮了起来。他矜持且不解地问:“哪里不一样?” “他们没有你厉害,一局结束得很快,”随意诚实道,“而且车轮战里不能拒绝挑战者,我就算不收费陪练,也是要打的,说不定一个人会挑战我更多次。” 看今天积极报价的那些人就知道,像乔洛洛那种奇葩,在联大竟然还不是独一朵。 她也很震惊。 祁祚:“……原来如此。” 对这个人抱有期待,他简直错的离谱。 林姝看热闹看得直乐,不过她还是很担心小伙伴的财政状况的。她看向随意,单手撑着下巴,骄傲道:“我的朋友啊,或许你需要一位像我这么美丽又富有的富婆的爱?包吃住,给零花钱的那种爱。” 随意意志坚定,威武不屈地拒绝了这碗软饭:“不用,我有钱。” 林姝倒是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假。联邦对烈士子女的抚恤金一向大方,再加上对未成年遗孤每年的补贴,这么些年的全部加起来,不挥霍的话,足够普通人衣食无忧的生活下去了。但是林姝担心的是以后。抚恤金是一次性到账的,补贴也是只到成年为止,而且最重要的是,普通人可没有sss级传奇机甲要养。 随意为了让她放心,主动道:“等军训结束,我就去竞技场。” 林姝果然放心了:“竞技场啊……这确实是军校生赚钱的好地方。等回头你出了新手期,可以组队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模拟战场里捞一笔。” 随意只听说过模拟战场,还没体验过,也不太清楚在里面要怎么赚星币,而且她的精神力能不能恢复也是个大问题。她只好先点点头,准备等军训结束了再说。 随意想到自己的余额,其实也觉得很心塞。 在沃达星上的时候,她打了那么多场角斗,明明应该是很有钱的,结果因为要买昂贵非常的高纯度能源石给摇光充能,所以心酸到一支营养液都要分三顿喝。后来到了联邦,她从黎修那里得到了一笔来自联邦政府的对她来说堪称巨款的星币,她以为自己从今以后终于可以实现星币自由了,入学前还非常豪横地买了一整个空间纽的最高级新口味营养液,结果在星网上冲浪之后才发现了一个让她窒息的可怕事实。 养一架机甲真的好贵啊。 林姝大概能明白她的心酸,不无感慨道:“其实s级以下的机甲和联邦的制式机甲都没那么贵的,维修材料也便宜,再加上不同星区对培养出能够考入联邦五大军校的学生家庭的奖励,联大的学生,不管怎样,一架机甲的费用还是负担得起的。等进入军部实习,福利更好,就更不用担心这些了。也就是你,一绑定就绑定了摇光……” 这话一出,林姝先不争气的泛酸了。这福气给她,她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啊。 从来没有为星币烦恼过并且拥有sss级传说机甲的广寒星第一机甲世家的小少爷默默听着她们的对话,没有加入群聊。 随意扒了一大口饭,抬头看到祁祚,突然想起来他的羲和,随意小心翼翼地试探:“祁祚?” 祁祚抬眸看她:“嗯哼?” 随意只是知道摇光一定很花钱,但是对到底要花多少钱其实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她真诚求解惑:“你的羲和,一年需要花多少星币?” “想知道?”祁祚笑起来,带着些终于可以出一口气的意气风发张扬劲儿,金灿灿的眼睛里好像落进了小星星,“一个问题五百星币。” 随意:! 随意连砍价都不愿意,果断换了个对象,转而看向林姝。 林姝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她也笑:“放心,咱俩什么关系,我肯定给你算便宜点。四百五,我立刻把巨阙一年的开支流水发给你,这可是星网上都找不到的绝密信息。” 随意沉重控诉:“你变了。” 星网上虽然也有闲得没事干的网友算过那些顶级机甲有多烧钱,但是都只是根据数据计算出来的,各有各的说法,肯定比不过这些机甲真正的驾驶者更有发言权。 既然都要花钱……随意选择同样是sss级的羲和。 她出价:“二百星币,不能再多了。” 祁祚突然体会到了薅羊毛的快乐,依然笑吟吟地,不为所动:“四百。” 随意忍痛加价,一双黝黑的眼睛直勾勾和祁祚对视:“最多三百。” 祁祚被她看得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剥削压榨穷苦大众的压力感,眨眨眼,接受了这个价格。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只是日常保养的话其实还好,一年大概就五百万左右。机甲对战之后的维修费要贵一些,损伤严重的话,一次就得一两百万的维修费,不算需要自备的稀有机甲材料,一年八位数肯定是有的。” 随意倒吸一口气。她右手还拿着筷子,左手下意识的从个位开始数位数。个、十、百、千…… 林姝好心地肯定了她心中不愿意相信的答案:“千万星币。” 而且是还不知道第一位数字是几,不算上稀有材料的那种千万星币。 随意看向林姝,追悔莫及:“我觉得,我现在可能很需要一个又美丽又富有的富婆的爱。” 林姝高贵冷艳一撩头发:“太迟了。” 可能真的是连她也觉得随意压力山大,实惨,所以林姝摊手,无奈道:“不是姐妹不爱你,主要是,我一个月零花钱也就十万星币,就算加上一些其它收入,也包养不起绑定了摇光的你啊。不过包你个吃住还是可以的。” 随意全部心神都被她一个月的零花钱数额给吸引了,甚至隐隐有了一种难言的悲愤。 随意好难过。难道她真的不配体会富有的快乐吗?这世界上的有钱人明明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再多她一个呢? 第43章 等待 交错的两个圆环,精致的银色四芒星,随意看着安静卧在自己掌心中的机甲舱,第一次如此迫切地产生了搞钱的冲动。 但在此之前,她得先努力在对抗演习里取得好名次,顺便争取在高光剪辑里露脸,能赚一点是一点。 打定了主意,随意直接告别了宿舍,住到了擂台上。 负重环在总教官宣布基础训练结束之后就可以取下,随意已经戴习惯了,就没有去掉双倍的负重。戴着负重环虽然并不会影响到她的胜率,但是体力的消耗确实更大,所以她第一天的时候都是站在擂台上等人主动攻击才反杀。如果有人全程盯着她的比赛并且观察地细致一些,就能够发现,她不仅战胜对手的速度很快,而且招式简单,动作幅度也都很小,尽可能减少了体力的消耗。 教官说这场擂台车轮战排名第一的会得到跟对抗演习有关的惊喜。随意之前对这个惊喜想法不大,甚至因为要时时刻刻控制着出手的力度觉得憋屈得很,整个人兴致都不高。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昨天的她了,今天的她,已经是一夜间重新背负起生活的苦涩重担,成长后的她了。 随意取掉负重,一身轻松地守在擂台上,只要对手上来,根本不会给对方出手的机会。 乔洛洛和随意之间的交易虽然无奈作废,但他还是锲而不舍的又来了。 “那个,昨天……”他知道了随意被教官拎出去训话的事,觉得这件事跟自己也脱不开关系,很是歉意。他开口想道歉,结果还没说几个字,肚子一疼,眼前景物飞速掠过,再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擂台下排队的人群瞬间散开一大片,表情惊恐地看看台上腿还没收回去的随意,再看看被一脚踹下擂台,在空中飞出数米远后才摔晕在地,正被圆滚滚的医用辅助机器人往担架上搬的乔洛洛。 随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昨天那个人,动作僵硬地收回腿,暗恼。负重刚去掉,四肢跟新装上的一样,还没有很适应,稍微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还好联邦医疗技术发达,有治疗舱这种神器在。 感谢科技,科学万岁。 随意摸摸鼻尖,漆黑眼眸一扫,目光所及,新生们退散一片。 “咳,那个,我觉得,我还是去五号擂台试试看吧。” “这不巧了,我幸运数字就是五,走,一起去!” “总挑战这一个也不太好,咱不能看人家长得不强壮就针对人家啊,走走走,换一个。” “这可是能让教官偷偷躺治疗舱的狠人,人嘛,有时候还是得认清自己的能力才会快乐。我还有几个擂台没挑战过,溜了溜了。” “死磕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车轮战,当然得轮着来。我命中注定的下一个对手啊!等爷来挑战你!” …… 识时务的新生们飞快溜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小部分昨天没有挑战过随意的,抱着尝试一番的心态暂时还留在这里。但是瞟一眼乔洛洛所在的那个治疗舱,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第一个上。 随意:糟糕。 她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她从擂台边缘往擂台里面挪了挪,努力摆出友好的营业微笑,缓声道:“下一个,谁来?” 好一会儿,底下才有一位勇士站上来。 随意这回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学聪明了。 她等人一招出完,才把人踹下去,而且还特意踹轻了点,没让人摔晕。 就算这样,等快到晚饭时间,林姝累得腰酸腿软打不动了,输给一个挑战者之后跳下擂台来找随意吃饭,却发现随意正一个人盘腿坐在擂台上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林姝疑惑地四处看了遍,军校生们人均中二热血少年,一个比一个的好战而且根本不畏惧失败,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拍拍灰重新爬起来再战,所以每个擂台下都有紧紧盯着台上情况,时刻准备着下一场的学生。 只有随意这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随意正在满眼羡慕地看着隔壁擂台上战况激烈的一对学生。这两个人中一个的实力更强一些,是擂主,但他已经连战三场了,现在体力有些不支,而他的挑战者上台时脸上还带着青紫,明显是治疗舱都没躺就继续过来打擂的。 两人一时间打得势均力敌,难舍难分,底下还有群狼环伺,虎视眈眈。气氛非常之具有感染力,让人热血沸腾。 林姝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见她看得专注,喊她:“随意。” 随意的目光幽幽转向她。 林姝下午被人夺擂,从治疗舱里满血复活之后没急着重新去抢擂台,先跑了过来跟随意打过一场。结果不出意料,敌人手段非常之残忍,她输得非常之惨烈。 “你今天确实打得太凶了,跟磕了药一样,”林姝想起自己脱臼的胳膊就觉得疼,动了动肩膀,安慰道,“没事,强者总是孤独的。不就是高处不胜寒嘛,你换个角度想想,你往这一站,整个单兵系都没人敢来挑战,这说出去好大的威风。” 她为了增加说服力,抬手一指即时更新的大屏幕:“你看,你这分数可是一骑绝尘,今年单兵系新生总人数都没有你分高。”说到这,她也忍不住啧啧称奇。这才两天,就一千多分了,其他人坚决不再来挑战她才正常吧。 车轮战本身的性质就注定了每个擂台的擂主和挑战者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一个正常人,就算单体战斗力再强,体力也是有限的。联大新生的综合素质又都比较优秀,彼此之间很少能拉开特别大的差距,擂主基本上撑个两三场,状态就会飞速下滑被人给掀台子,根本不会像随意这个擂台钉子户一样,完全不给别人留有出头的空间。 林姝真心实意道:“你都这个分数了,还愿意来挑战你给你送分的,绝对是你的骨灰级真爱粉。” 不是真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为送对手登顶的一块砖的事情呢。 “你去吃饭吧,”随意并没有被安慰道,蔫巴巴道,“我得守擂。” 她说着,动作熟练地翻出了一支营养液。 教官只是说了车轮战最基本的规则,但是在比赛开始前,大屏幕中有播放更详细一些的补充项目。比如失败后的挑战者可以自行选择休息和再次挑战,比如可以多次挑战同一个人。 规则中倒是也有对守擂者比较人性化的一条。在胜负已分,但擂主受伤严重的时候,也可以经由系统和医用辅助机器人的判断,自动使用暂停的机会,将守擂成功者送进治疗舱续命。但是每次夺取擂台后只有一次暂停机会,而且不能超过十分钟,如果有人挑战,不管伤有没有好全,十分钟内都要重新站上擂台,否则以守擂失败判定。 像随意和周越打的那一场,周越就是被机器人给抬走塞进治疗舱里的,所以她得先等待十分钟,看看周越还能不能再战。 这其实也是为了延长每个擂主守擂的时长,不然全部都一轮游的话,治疗舱资源有限不说,对新生们持续作战能力的锻炼程度也有限。 问题是,这一条在随意身上显然不适用。她豪横地坐在擂台上,方圆几米的新生都绕着走,看到她就想摇摇头。而且一连两天下来,整个单兵系的新生中,能跟她过几招的有,但能伤到她的,还真没有。 教官也没想到会出现有新生能够独占擂台这么久,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一样的情况,但是为了这么个特例改规则,真的好麻烦。于是教官们该嗑瓜子嗑瓜子,对着光脑投影的各擂台战况指指点点,默契地忽略了这个位于角落里的无人区。 其实随意如果真的就这么跟着林姝走了,教官可能也根本懒得管她这个bug。毕竟那些规则其实都挺松散的,没有说擂主在无人挑战的情况下,主动脱离擂台超过一定时间应该怎么算。 但是随意在大部分情况下,其实都是一个很愿意遵守规则的人。 林姝看着她撕开袋装营养液的封口,咕嘟咕嘟吸掉一大半,确定道:“真不去了?那你今晚也在这守着?” 随意的视线艳羡地投向斜对面为了近距离接触联邦之星,把擂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仿佛大型追星现场一样的祁祚所在的擂台,郁闷道:“不去了,我今晚在擂台上睡一会儿就好,万一有人来挑战呢?” 随意对今天被踹飞之后就从她的世界中消失的乔洛洛还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谁能想到呢,昨天还高傲定价限制场次的她,今天就已经沦落到望眼欲穿的地步了。 生活不易,随意叹气:“世事无常。” 林姝从她身上读出了几乎实质化的丁香一般的幽怨惆怅和彷徨,笑得不行:“不打扰你感慨人生了,去干饭去了,晚点见~” 随意目送她远去,指尖拨拉了一下长长之后有些碍事的刘海,拽着营养液包装袋最下面的两个角,把上面的褶皱扯平,用力一吸—— 一袋营养液被她喝得干干净净。 这个复合水果口味的营养液甜丝丝的,随意回味着残留的甜味,觉得怀着糟糕的心情享用简直是对它的亵渎。 她看开了,不强求了。稍微纠结了一小会儿,又拿出一支相同口味的营养液,小口小口品尝着,开始了漫长的守株待兔。 第44章 感想 随意的守株待兔不是很成功,守到最后,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变成这个擂台上的一块木头桩子了。 她眼馋地看着排名屏幕上积分不断上涨的其他新生,再看看已经涨停,完全静止的自己,只能坐在擂台上当一个惆怅的看客。 热闹都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不过好在今天已经是车轮战的最后一天,结束前最后一小时,两块分屏合为一块,只剩下胜利场次积分前二十的学生排名,二十个闪烁着蓝光的名字被放的很大,很吸睛,最底下则是一个鲜红的一小时倒计时。 仿佛是百米赛跑的最终冲刺阶段,不管是守擂的,还是挑战者,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各种意义上的疯狂输出。 “想不到吧,又是我!” “确实想不到,爸爸的好大儿啊,打不过就赶紧认输,还能少挨一顿打!” “昨天那一场爷不服!再打一场!” “我呸!打就打!手下败将!” “周越,你小子又装!我信了你的邪,给爷死!” “说好的不打脸呢??!你搞偷袭,你玩不起!” …… 就算打到现在,看着那巨大的积分断层,对于第一名最后会花落谁家,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已经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也丝毫无法影响到这群少年的激情。 对于他们来说,享受战斗和胜利已然是最好的奖品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倒计时跳转到最后一分钟时,随意认命地从擂台上爬起来,拍拍灰,整理了一下坐太久后衣摆上产生的折痕,戴上帽子。 她听着破音的大喊大叫,看着不战至最后一秒绝不停下,嘴巴和手同时输出的未来四年的同学们,突然就感觉身心轻松,莫名的好心情。 随意跳下擂台,歪歪脖子动动胳膊,舒展了一下身体,精准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头红毛的小伙伴。 林姝正站在人群外面踮着脚往擂台上张望,完全没注意到随意站到了她身边。 擂台上还在缠斗的是祁祚和另一个新生,对方闪避起来很有一套,滑不溜手的消耗对手体力,等对方焦急不耐烦之后又会时不时突然贴近偷袭一下。 车轮战已经进入最后几十秒倒计时了,大部分学生都已经结束战斗,对自己的成绩心里也有底,可以毫无负担地来看热闹。 林姝本来想去找随意,结果被热闹吸引,走不动道。擂台本身就不是特别高,这里围得人又太多,而且都是身材高大的Alpha,她挤又挤不进去,看又看不完整,捉急地边蹦跶边张望。 随意看她实在是辛苦,瞟了一眼还剩三十三秒的倒计时,好心伸手拍拍林姝,笃定道:“祁祚会赢。” 她刚才站在擂台上的时候看到过这边的情况,对方确实难缠,但是遇到祁祚这种自带雷达的对手,算是遇到了克星,预判对方的预判对祁祚来说可太简单了。 林姝蹦跶累了,她恨铁不成钢:“祁祚对上齐风,谁还在乎结果?重点是人、是过程啊!” 随意一愣:“齐风?他们是亲戚?很有名吗?” “不是同一个字,两人没关系,”林姝看她,中肯地评价道,“论实力不算很有名,但他长得帅。” 她话音刚落,人群中心传来一阵骚动,擂台上胜负已分,倒计时归零。 “行了,别围着了,都是Alpha,有什么好看的。人家有的你们也都有……哎呦卧槽!”一个教官拿着扩音器正说话呢,脑袋一疼,他猛地扭头去找罪魁祸首,就对上了笑眯眯的张总教官。 往日被坑的经历历历在目,他吞下好险没脱口而出的怒吼,双手递上扩音器:“您请。” 张教官接过扩音器,淡定地在他肩膀上擦擦他说过话的麦,才举到嘴边,宣布道:“擂台车轮战到此结束,所有人,列队集合!” 那个教官敢怒不敢言地翻了个白眼。 将近一个月的军训形成的听到指令就条件反射做动作的新生们哗啦啦地散开,小跑着去教官身前列队集合。 人群散开的时候,随意多看了一眼擂台,正好看到祁祚跃下擂台,眼眸灿烂,发丝飞扬,灯光在他发梢跃动。他脸上有伤,却一点都掩不住那种耀眼的肆意明朗。 林姝见她往后看得连快点过去集合的动作都慢了一拍,笑她:“怎么样?帅吧?” 并没有看到齐风的随意:“……没注意。” 林姝满头问号:“那你看那么认真?” 随意忏悔。她看到祁祚那张好贵好贵的脸受伤之后,一心只想着保险公司这得赔多少星币去了,其他的都没注意到。 怀着这种心情,她又趁乱回头看了眼,这回她看到了。齐风刚从地上爬起来,确实是那种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的帅气,和祁祚那种精致完美到让人惊艳的是两种不太一样的风格。 随意对外表不是很在意,她只是有些好奇:“你喜欢这种?” “喜欢香香软软的O,和欣赏不同类型的美色又不冲突,”林姝对她彻底死心,“只有同性才最能欣赏同性啊!” 随意回想起刚刚惊鸿一瞥到的英俊帅气的齐风,又看了看一头红毛五官明艳的林姝,大家都是Alpha,应该确实也算是同性吧。她很配合地点头认可。 身后,发现随意两次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就转过头的祁祚略感疑惑,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统一发放的军训服。 他今天衣服也没穿反啊? * 新生们集合完毕,又报数立正之后,张教官手拿扩音器,简单总结了几句这三天新生们的表现之后,才说出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关于神秘惊喜,这次排名第一的同学我想大家也都已经知道是谁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队列中最矮的随意。 三天,一千一百七十九分,联大整个单兵系都没这么多人,这得是多牲口才能打出来的分数啊。 张教官也笑眯眯地看着随意:“据我所知,这是联大军训车轮战里的历来最高分,随意有什么想说的吗?” 随意纠结地拧着眉,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教官鼓励的眼神,她顶着一种同学们炽热的目光,沉思三秒,真诚道:“谢谢。” 林姝险些捂脸。 随意不理解,那些视线里的热度为什么会在一瞬间翻了个倍,仿佛恨不得把她烤熟。 “……”张教官试图帮她消除一点仇恨值,“没有别的想说的了?比如对战感想?” 随意更迷惑了,难道不应该是军训结束才需要说结束感言的吗?但她还是老老实实道:“对战感想……嗯,欢迎来挑战我。” 随意话说出口的时候没有多想。看戏虽然很轻松,但是坐在擂台上不能下去,其实还挺累的。可这话听到其他新生的耳朵里,就自动变成了—— 欢迎来给我送积分。谢谢。 有被伤害到的新生们:拳头硬了,拳头真的硬了。 这话属实有些容易让人曲解,林姝已经不看她了,以防被快压抑不住悲愤情绪的同学给一起套麻袋,就连逐渐熟悉了她偶尔直得过分的脑回路的祁祚,也忍不住轻轻一挑眉。 张教官放弃了,他直接宣布道:“实战训练到此结束,对抗演习于明天早上开始。今年的对抗演习,除了全体新生和教官,还有一些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也会参加。演习方式是和往年一样的积分争夺赛,具体的规则今晚会用光脑发给你们,注意查阅。大家今晚不要熬夜,明早七点在第五训练场大门前集合,迟到的全部作弃赛处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随意,笑道:“至于神秘惊喜,等明天对抗演习开始你们就知道了。行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解散!” 教官话音未落之前,林姝就疯狂挤眉弄眼给随意打眼色,想让她等会儿一解散就快跑,可是随意虽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却完全没有get到她的意思。 等教官说完解散,随意还疑惑地转头问她:“怎么了?” 林姝拉着她三秒提速逃离现场,结果刚出训练场没几米远,两个人就被围住了。林姝看了一圈,决定打不过就加入,一转身,和新生们一起盯着随意看。 随意隐隐察觉不妙。 “大佬下午好啊,”乔洛洛被率先推了出来,羞涩地笑着和她打招呼,吞吞吐吐地问道,“您看,明天、明天就对抗演习了是吧,时间、咳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嗯? 随意发现事情和她想得有些出入,这群人好像不是来找她打架的。 作为车轮战里凭一人之力给她送了六个积分的人,乔洛洛肩负重任,硬着头皮说:“大佬您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随意:“……早起参加演习,拿积分?” 她不懂,但是林姝懂了。林姝嗅到了某种作案同伙的气息,她上前一步,揽住随意的肩,先是清清嗓子,随后又刻意压低声音:“对个暗号?” 乔洛洛也鬼鬼祟祟道:“教官,学长学姐。” 林姝给了他一个继续的鼓励眼神。 乔洛洛横手从脖子前面划过。 “都是战友。”林姝满意地点点头。 乔洛洛感动:“可算找到组织了!全校唯一的sss级指挥,再加上榜一大佬,这不嘎嘎乱杀?” 林姝气场很足地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骄傲道:“不止,联邦之星也是我们的战友!” 两个sss级哎! 这群新生们没见过世面地“哇——”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林姝看着正充当人形背景板的小伙伴,对她精神力受伤的事情深感痛惜。不然全联邦仅有十五个的sss级,有三个在他们的反抗队伍里,说出去得多酷炫啊。她很有气势地一挥手:“作战目标,一个不留!现在,散了!” 围着的这群新生们控制住自己热血沸腾激情澎湃的内心,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哗啦啦地过来,又火速哗啦啦地散开。 人一走,训练场外一瞬间就空荡了下来,随意这才意识到,刚刚围上来的,几乎是大半个单兵系的新生。 祁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怕随意一个人群殴他们所有人,所以站在人群外围用精神力旁听了全过程,很快就明白了所有缘由。 随意看看一脸淡定地向她走过来的祁祚,再看看刚刚还挥斥方遒的林姝,她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她不理解。这群人杀气腾腾地过来,难道不是因为听了她邀战的话,所以来下战书的吗? 林姝揽着她往外走:“走走走,这两天打架累死我了,我们边走边说。” 看着三个人并排向前走,越走越远一直到消失不见的背影,身后,第七训练场合上的大门缓缓打开。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完全忘记了,我们还没走呢……” “我现在在想,应不应该让这群兔崽子知道训练场外面其实也有监控呢?”一个教官幽幽道,“还是可以放大声音的那种。” 第45章 神秘惊喜 三个人一起走在路上,随意站在左右满脸都写着“洞察全局”的两个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林姝被她看得受不住,主动道:“我也是刚刚才猜到的,可没有故意瞒着你,罪魁祸首是林衍那家伙。” 随意冷漠脸:“哦。” “我本来也以为想干翻教官的就我们群里那几十号人,但看刚刚那情况,没想到这届新生都挺想搞事情的。”林姝说,“我早该猜到的,林衍那个黑心的肯定不止创了一个群,按他那张嘴的糊弄人功力,最起码能撺掇一个营出来才对。” “所以,单兵系的新生都被林衍联合起来了?”随意一点就通,突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群的群名那么嚣张,完全不怕被教官给一锅端了。反正端了一个,还有不知道多少个,乔洛洛他们这次主动暴露应该也是想来招揽她,却不知道她早已经被拉上了贼船。 不仅狡兔三窟,甚至连不同群组里的战友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同学是敌是友,对抗演习还没开始就这么会玩,果然,指挥人均八百个心眼子,sss级指挥尤甚。 林姝不确定道:“刚才围着的人太多,但是应该也有不想参与,只想老实拿积分的人吧?” 她又想了想林衍一贯的作风,慎重地补充道:“我想大概可能应该,还不止作战系的。要不你问问我哥?” 随意看她:“英雄总是孤独的?” 林姝面不改色:“团结就是力量!” 行吧,有一群战友在身后,确实比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敌人要好一些。随意勉强接受了她的解释,转头看向祁祚时,看到了他嘴角的青紫,秉持着战友情,问道:“你不去治疗舱吗?”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集训,所以刚刚结束对战受了伤的新生都会去治疗舱里躺一会儿,争取把状态调整到最好。但祁祚明明也是刚下擂台,却全然没有去躺治疗舱的意思。 “这个啊,”祁祚摸摸嘴角的伤,很自然地回答道,“小伤,治疗舱人太多,回去喝一支口服修复液就够了。” 随意记得祁医生给她开的药里也有精神力损伤专用的修复液,每次喝完都会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身体很轻松,她了然地点点头。 沃达星角斗场里的修复剂都是稀释过很多倍的,效果很有限,黑市里倒是有整支的,但是价值和一块高纯度能源石相等,随意舍不得买,也就没用过。联邦首都星虽然物价不便宜,但资源丰富,很多在沃达星有价无市的稀罕货,在联邦居民眼中其实很稀疏平常,随便一台街边自助售卖机里就能买到。 随意动了心思,寻思着自己回头要不要也去买几支修复剂随身携带。 林姝多懂她啊,当即凑近她好心提醒道:“联邦市面上流通的最普通的口服修复液是一千星币一支起,只能治疗很轻的外伤,高等级且无任何副作用的修复剂……得一万星币起步,上不封顶。” 随意表情一呆,愣愣地问:“那可以修复精神力的呢?” “精神力修复剂都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调配出来的,没有统一定价。”回答她的是更加有发言权的祁祚。 物以稀为贵,随意从他的言外之意中,就能明白她一天一支的那些修复液和治疗药剂肯定不会便宜。随意想了一圈祁医生有没有说过治疗费是联邦补助,还是要她自己承担,思考无果,随意只能按最坏的情况设想。 感觉到肩头重担突然超级加倍的随意:倦了。 * 可能是越临近大考,有些人越容易亢奋失眠,当天晚上的联大校内论坛里很热闹。老生们喜气洋洋过大年,不管有没有获得参加对抗演习的资格,全都搓着手手准备给新入学的学弟学妹们以最热烈的关怀,提前让他们感受感受这个社会的险恶。新生们也不甘示弱,叫嚣着要把前浪全都拍死在沙滩上,气焰嚣张。 对抗演习中并没有强制规定阵营,往届演习里也不乏有孤身杀出一条血路的独狼,从头到尾不结盟不抱团,遇人就是个头铁地往上冲。但是从历史战况来看,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存活到演习结束的新生很少、非常少,毕竟联大的教官们也都不是吃素的。所以虽然没有规定阵营,但是教官们一向狼狈为奸,自动绑定,不可能自相残杀,新生们又一起经历了军训,彼此之间已经比较熟悉了,往往也会选择抱团行动,这两方属于天然形成的对抗阵营。 至于老生们,一般都是因为当年新生人数比较多,新生和教官人头比相差太大,这才有机会获得参赛体验卡。他们的击杀目标只能是新生,阵营从始至终都很明确,完全可以看作是青春版教官。 联大对抗演习的模式很单一,每一届的变化都不是很大。所有人都会通过全息舱被投入随机抽取的演习地图里。对抗演习过程中,死亡者会被直接弹出全息模拟的演习地图,但是原地会留下一具数据组成的“尸体”和武器,这些武器可以被抢夺和换人使用。抢夺其他人的物资,也是除了随机刷新的限量补给包之外唯一的补给方式。 随意看完单兵系军训大群里教官发的规则还有论坛里的对抗演习汇总贴,深切地觉得新生们实惨。看似是三方阵营,其实还是只有两方。看似是两方,其实可能有四方。 教官,高年级学生,再加上随时可能遭受的来自同为新生的自己人的背刺,这哪里是军训对抗演习啊,分明是一对三抗打击训练。 至于每个人价值的积分都会在对抗演习开始前公布这一点,随意把光脑反反复复地翻看,最后终于从帖子上下页面的夹缝中,看到了血淋淋的两个大字——险恶。 所有新生的人头都是相同积分也就罢了,但是明明都是差不多大小的脑袋,却一定要分个高低。头顶高价的人开局就注定了要遭人惦记,走在人堆里都要谨防身边同伴对自己这圆润又机灵的脑袋瓜的觊觎,真是太用心险恶了。 随意正准备关上光脑,就收到了林衍问她在不在的星讯,随意回了个在。 ly:对抗演习的规则都了解了吗? 随意:嗯。 ly:对抗演习主要是用来检验新生个体实力的,演习地图进入顺序是随机、分批次进入,进入后的坐标也完全随机,很多战术没办法提前布局,在没有通讯设备的情况下指挥能起到的作用不大,干掉教官和老生们的主力军还是要看你们单兵系。 ly:进去之后,你可以先自由行动赚积分,随机应变,其它的等见面之后再说。 ly:教官人数不占优势,但是实力很强,要小心。 随意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思考了一会儿,小心询问。 随意:万一误伤友军了怎么办? 按论坛所说,对抗演习时,所有新生的服装都是统一的,随意到现在连有多少战友都不太清楚,还是说她只挑教官和学长学姐杀? 林衍回复的很快。 ly:教官和高年级优先级最重,友军会在进入之后,把编号牌戴到右手手臂外侧,情况允许时也可以对暗号。混战的话,误伤也没有办法,大家生死由命,各凭本事,不用有压力。 随意:暗号是……干翻教官? ly:不是,这个太直白了。暗号是比个六的手势,说:天王盖地虎,接头暗号是:芝麻开门。 这话里的要素过多,被触及到知识盲区的随意隐约觉得“天王盖地虎”还是很有气势的,但是后面半句……她不懂就问。 随意:芝麻开门是有什么含义吗? ly:这是从蓝星时期就存在的一句神秘的魔法咒语,据说含有异常强大的力量,一直流存至今。 魔、法、咒、语。 随意:我记住了! 随意不明觉厉,睡意顿时散了一半,开始期待起和战友们接头对暗号的那一幕了。 * 早上七点,第五训练场大门外,单兵系所有新生全部到齐。 训练场大门打开,一个个最新款全息舱整齐排列,训练场里的悬空屏幕亮起的同时,联大校园内,活动广场正中一根巨大的火炬状漆黑柱子的柱身上,一道道金色的纹路如藤蔓般攀爬着亮起。金色的能量网络全部汇聚到火炬顶端时,火炬口喷射出了一条条数据链条,淡金的链条在上空交错纵横,勾连交织成四面巨大的屏幕,屏幕两侧边角贴合,构成了一个立方体。 广场上,正在双休的联大学生早早就掏出了当年军训遗留下的小板凳去占位置,联大各系,尤其是作战系的老师们也齐聚一堂,抢占了前排最佳观影点。 此次对抗演习中,教官每人对应一百积分,总教官价值二百积分,老生们则分别对应三十到一百积分不等。 学生们都会被全部打散分批进入演习地图,他们对应的积分也会被所有人看到。很快,四块屏幕上浮现出了第一批进入的三百个新生的名字,名字后还跟着各自对应的积分数。 广场上,联大师生们从上往下看过去,掠过一众可怜巴巴的一分两分三分,视线一下子被位于中下部分,整整比大部分人多出两位数的分数吸引住。 随意,二百五十积分。 别人可能不知道随意这个名字,但是单兵系的新生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而被他们集体投以注目礼的对象,也正在仰头看着自己价值的积分。 张教官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问她:“怎么样,神秘惊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46章 首杀 在听到这就是教官发放的神秘惊喜后,单兵系新生们先是一酸,随后仔细一想,又开始同情她。而广场上,老生们已经炸了锅。 “这人是谁?这个初始积分真的存在吗?我当年才值三分!” “难道她其实是教官伪装的新生?这也不对啊,这么高调的伪装?反套路?” “我的天,这么值钱的人头,也太香了,这谁不眼馋?” “杀她一个抵得上杀一两百个新生,这分值根本就是在拉仇恨吧?” “不是,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呢……” “我想起来了!论坛那个!打赢了教官的狠人,所以这果然是来自教官的报复!” “好绝,这一招好绝,直接把人捧成全场公敌,行走的巨额积分包了。” …… 单兵系教师扎堆处也在低低讨论。他们对新生军训的情况了解的比学生多,对随意在车轮战中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有所耳闻,对她这个分值虽然也颇为意外,但是他们更好奇的是,随意能顶着这个巨额初始积分在演习中活多久,又能够有什么样的表现。 所有人进入演习后会有固定的初始装备,随意本来以为教官说的神秘惊喜会是多几个装备之类的,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给她这么高的分值。 而且这个数字…… 随意看向神色自若的张教官,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她很受伤。 张教官被那双满含控诉的漆黑眼睛看着,诡异地心虚了一瞬间,但是想到这群兔崽子昨天晚上在训练场门外的危险发言,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 他干咳两声,不看她:“名字在上面的,都快点进全息舱,下一批的名单五分钟后刷新。” 除了三百个新生,老生们也会被分批投放,教官则是最后入场,算是给他们一些熟悉环境的缓冲时间。 随意进入全息舱后,久违地头一晕,但是睁眼后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熟悉的星网中的街道,而是蔚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她的身体也正处于下坠中,身旁还有两声“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 随意:! 下坠高度并不高,眼见着就要着地,随意来不及多想自己为什么是这么个开局,她迅速地在落地前调整姿势,双手护头,落地瞬间借力向着最近的声音来源处翻滚两圈卸去力道,同时手掌从腰间抹过,随即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扑—— 手中匕首上寒光一闪,刚摔了个七荤八素的人连凶手是谁都没看清,喉咙一痛,从半空砸落的惊叫声戛然而止。等他眼前画面一闪彻底变得清晰时,人已经呆呆地从打开的全息舱中坐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捂脖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不容易抢到的对抗演习的机会,好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而他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满眼睛问号的学长:……草。 与此同时,随意已经冲向另一个人。在她干掉第一个人的时间里对方已经坐了起来,他刚刚将背着的枪抱在了怀里,还没摸到子弹在哪里,就看到迎面袭来一个黑影和一把染血的寒光凛凛的匕首。 机甲维修系新生:“等——” 随意反转匕首,匕首柄一敲他抱枪的手,对方吃痛松手,随意一手夺枪,一手横握匕首,染着血的刀刃正抵着对方脆弱的脖子。 随意隐含期待地问:“天王盖地虎?” 新生一激灵,脱口而出:“你丫二百五!” 噗! 刀锋入肉,鲜血喷洒,连姓名都没有的新生捂着脖子死不瞑目地倒下,随意反应迅速地后退开躲避喷溅的鲜血,眼神冷厉,表情很凶。 她戒备地环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之后,才随手甩掉匕首上的血迹,重新插回腰侧。 随意走上前,踹踹他。对不上暗号就算了,还骂人。她不爽道:“你才二百五。” 随意想了想,复又嫌弃道:“不对,你最多值二点五。” 她蹲在这个死不瞑目的新生的尸体前,手脚麻利地把他一身崭新崭新的装备全部扒干净,上下打量一圈,连那身作战服都没给他留下,只给他留下了一条短裤,才满意地拍拍手,用他的作战服裹着从他身上薅下的装备去第一具尸体前如法炮制。 演习地图那么大,随意没有想到会有两个人和她随机到同一个降落点,为了防止他们联手,她只能先干掉离得最近的一个敌人,才能放心地去对暗号。 随意一边扒东西,一边替这个离她更近的倒霉蛋惋惜地叹了口气。 说不定这个其实是她的战友呢? 这么想着,随意把作战服给他留下,为他保留下作为一具开场没的尸体的最后一分体面。 搜刮完战利品,随意隐隐找回了当初在角斗场从星兽身上搜刮东西的快乐。地上的尸体会在十分钟后自动刷新消失,她不用打扫战斗痕迹,就背着包裹,快速地离开了作案现场。 场外,活动广场上的四块屏幕在对抗演习开始时就发生了变化。 前后两块屏幕正随机放映着演习地图中的情景,剩下两块屏幕上,一块放映着新生们当前的积分和排名,最后一块屏幕则是会变动的。没有抢到好的观影位置的新生们可以用光脑选择感兴趣的人,以上帝视角全程关注着那个人的行动。而被观看最多的那个人,就会被投到这最后一块大屏幕上。 随意凭借自己那分外值钱的脑袋瓜,稳稳地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关注,强势占据了这块足有半栋楼高的巨大屏幕。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她从半空落地,一分钟内砍瓜切菜干掉两个人,并且雁过拔毛的画面。 联大师生:…… 好半晌,一个大二的单兵系学生才咽咽口水,戳戳旁边的同学:“这届的小学妹……都这么凶残吗?” 旁边的同学看着险些被扒光的那个乱对暗号的家伙,默默扣上衣服领口最上方的扣子。他转头看了眼对方的胸牌,大为不理解:“凶不凶残,你这个直系学长不知道吗?你来问我个技术工?” 大二单兵这才发现旁边坐的不是自己那没抢到好位置的不成器的好兄弟,他也不管自己和人家熟不熟,自来熟道:“我跟你说,我有一种预感,这次的对抗演习肯定不一般。” 同学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联大这届招了两个sss级天才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这里还有个开局一挑二喜欢抹人脖子的狠人,不用想也知道得搞出点大动静,还用你说?他往旁边挪了一点,平复着直面鲜血淋漓画面后的情绪,敷衍道:“哦,对对对,可能吧。” 联大不会在对抗演习里加马赛克,毕竟这些学生中有很多人以后上了战场会见到更残酷的场景。但是大家平常在星网竞技场的模拟战场里都是热武器用得更多,一颗子弹穿胸而过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视觉冲击。 他一个模拟战场都不怎么打的技术工种,突然看到随意那干脆利落抹人脖子,鲜血狂飙的场景,看得脸都白了。不止是他,很多大二的学生都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脖子,看看有没有哪里多出个口子。 大三的老油条们倒是依然稳如老狗,他们的关注点全部在随意的反应速度和果断的出手上面。设身处地,如果换成他们自己,在这种突发情况下能不能做出同样迅速的判断并且完美行动呢? 一时间,有人凝眉思索,也有人淡然自若。 * 随意的落点是在一片平地,地上只有不到脚踝高的一层薄薄草皮,放眼望去根本没有适合藏身的地方。离下一批学生进入只有五分钟,她将视线锁定在视野中最显眼的那座位于她西北方向的山上,全速前进。 演习地图比随意想象的还要大,她看着配备的手表,从她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分钟,场内已经有上千人了。可除了最开始那两个人,随意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过。 一个小时后,离那座山越近,植被就越茂盛,地上的草也已经长到了小腿那么高。随意眼神麻木地跑过一棵树,余光却突然看到个黑色的东西,她停住脚步,退回去一看—— 哦豁。 一棵孤零零的大树,树下安安静静地放着一个孤零零的黑色盒子,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拙劣的陷阱。 随意四处打量一圈,重点观察了一下那棵大树叶片茂密的枝干,沉思。 第一批补给,好像确实是在开场后一个小时刷新的来着…… 她凑近几步,一手反握匕首,一手握着步。枪,用长长的枪管去碰地上的黑盒子。 下一秒。 砰! 装了消音器之后的沉闷枪声从身后响起,子弹瞄准着随意的后心破空而来,杀意森森。 随意在子弹出膛的瞬间,耳朵一动,匕首用力一甩插入树干,而她则猛地跳起,脚下一踩匕首露在树干外面的把柄,躲开子弹,在半空中强行扭腰转身,神情冷静,用来戳那个黑盒子的长。枪已然被她稳稳端在手上,而她的手指此时正扣在扳机上。 滞空中,对着子弹来袭的那块大石头后露出头的敌人,砰! 高速击发的旋转着的弹头正中眉心! 兔起鹘落间,重物倒下压弯了那一片的草叶,带起一阵扑簌簌的动静。 随意落地,尤带热意的枪口挑翻地上的黑盒子,露出盒子空空如也的内里。 连气息都藏不好也就算了,目光还那么热切,就这还想学人家埋伏偷袭? 傻子才会上当。 第47章 配合 随意握着匕首的把柄用力将它从树干上拔。出。来,一看,果然已经报废了。她只好安慰自己还能从敌人身上捞回来,不会亏本。可等她一路小跑到那具倒在大石头后的尸体旁扒装备时,却彻底被震惊到。 随意不信邪地把战利品铺开,看了又看。一把狙击步。枪,两把手。枪,这都不算什么,但是那挂满两条战术腰带的满满当当的弹。夹和那圆滚滚的手榴弹属实是刺痛了她的眼睛。 初始装备里子弹有限,随意为了省子弹,从开始到现在都用的是匕首,而且在刚才还报废了一把。但是这个人的身上甚至连放匕首的位置都没有留下,他所有的口袋里都是一枚枚崭新的子弹,除此之外,还有手榴弹、烟雾弹、闪。光。弹各两枚。 这种大杀器明显是物资补给包里才会出现的好东西。 随意非常不解地拧眉看着地上的尸体,目光在四处搜寻,最后定在不远处的一块小一些的石头上。 那块石头不大,藏不住人,但是随意走近后一看,就看到了地上草叶被压到石头下的痕迹。她把石头搬开,用已经报废了的那把匕首,物尽其用,把地上明显是被挖掘过的新鲜的泥土挖开。只是拨弄了几下,还没有挖很深,那个浅坑里就露出来作战服的一角。 随意继续拨拉泥土,最后用力一拽,从土里拽出来一个包裹。打开包在最外层的作战服,里面赫然躺着十几把匕首和几支营养液。她继续挖,又挖出来了一把把统一制式的长。枪短。枪。 每个人的初始装备都是固定的,一柄匕首,一支营养液,一把手。枪和一把步。枪,以及适配的子弹各一匣。 在此之前,随意还能猜测那两条腰带都挂不下的子。弹有可能是补给包里的,那么现在,她只能沉痛地接受联大真的好多傻子这一事实。 他们不仅傻,还很善良,面对这么拙劣的陷阱都能又送积分又送装备,牺牲自己,把这个埋伏的人养得富到流油。 随意含泪接收了全部装备,又要面临一个崭新的痛苦抉择。对抗演习里没有空间纽,东西不好带走,她必须有所取舍。 随意把几枚杀伤力大的手榴弹等别到作战腰带上,又在口袋里塞满子弹,再别上两把匕首,最后将所有子弹和营养液都用刚扒下来的作战服打包。她把多余的枪。支全部埋回去,清扫了一下痕迹后,轻松地提起那个大包裹背到身后,抱起枪,包袱款款的重新上路。 取舍?不,她全都要。 跑了一个多小时都没遇到敌人,连补给包的影子都没见过的随意背着二十一个满满当当的弹夹,只觉得充满了安全感。 不过她也没准备一直负重前行。 随意抬头看看随着她的接近逐渐变得高大的青山,还有不远处位于山脚下的若隐若现的密林,渐渐放慢了赶路的脚步,精神高度集中地警戒着周围,开始小心前进。 * 密林外。 一群新生聚在一起,趴在生长着灌木丛的一个小土坡背后的一个浅浅土坑里,愁眉苦脸地小声商讨对策。 “怎么办?有教官在林子里守着,我们肯定进不去,要不然换条路进山?” “你以为我不想离开这鬼地方?但是教官指不定在哪里盯着瞄准镜,就等着我们露头呢。你猜是教官的子弹快,还是我们跑得快?” “那你说怎么办?就在这耗着?” “他要是知道怎么办,还能在这里趴着不敢动?这个演习系统肯定有黑幕,不然补给包都聚集在林子里也就算了,怎么会连最后进入的教官也直接成队落在林子里。” 又是漫长的五分钟过去,有人忍不住了:“一直在这里藏着也太憋屈了,真不行就杀出去,教官就四个人,我们十七个人,四对一,总能把教官换掉的吧?” 旁边戴着眼镜的一个新生扶扶下滑的镜框,声音平淡道:“十七个人,六个是战场建模、数据分析这些B类的技术专业,两个机甲维修师,八个光脑技术、星船工程专业的观光团,单兵系只有一个。十七换一还有搏一搏的可能性,但是在没有弹药的情况下想把四个教官都拿下……可能性约等于零。而且,你怎么就能确定只有四个教官呢?” 虽然专业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但是在对抗演习中,有些专业的新生确实只是顶着一积分的分值,来观光一游,不用在乎积分的。毕竟术业有专攻,就算战场上的情况再严峻,也不可能强迫工程师们举着光脑和零件跟星兽厮杀不是。 那个人无话可说。土坑中一时间愁云惨淡,于是也就没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齐膝草丛中正趴着一个人,静静地观察偷听。 固体传声更快,所以随意正侧耳贴着地面,从他们的谈话中搜集关键信息。在捕捉到需要的信息后,随意开始悄悄往后撤,准备离开。 她刚一动作,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土坑中,新生们若有若无的视线飘向他们仅有的一个单兵。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如果祁神没有被削弱……” 发现投过来的视线,祁祚检查手中狙击枪的动作一顿,抬眸看过去一眼。他的银发染上了些灰尘草叶,不复之前的光泽,只一双金灿灿的眼眸依然熠熠生辉。 他的精神力很强,铺开来可以覆盖住这整座山。探测、实质化攻击……如果不加以限制,赚积分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探囊取物。但是精神力并不是万能的,战场上的突发情况太多,混乱的星域磁场、精神力屏蔽仪探测仪、或者是特殊天赋的星兽,都会对精神力造成影响。 sss级的精神力对祁祚来说只是一种强大的武器,可以使用它,却绝对不会完全依赖它。他在平时的日常训练中也会有意的控制自己尽量少使用精神力,以免形成了依赖性,所以对于对抗演习时被限制使用倒是没什么太大的不满。 “别急。”祁祚手腕上戴着一个精神力抑制环,平时总带着些轻松笑意的清朗声音添了几分掩不住的摄人的锋芒,在此情此景中响起时,却无端让人觉得安心。 祁祚余光扫过周围摇曳的草叶,目光在一处顿了一会儿。他将最后剩下的三发子弹一一填进弹匣,架起枪。身漆黑的狙击枪,修长冷白的手指搭上扳机,眸中似有碎金闪烁。 “再等会儿。” * 作战服本身就有一定环境拟态的作用,随意身量小,动作轻,始终留意着风向,跟着下风处草叶弯曲的方向后退。她挪一截就停一会儿,再加上隔了些距离,就连林中正盯着这边准备包抄围杀猎物的教官也没发现那片平坦的草地里竟然藏着一个人,正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随意屏气凝神,一直退到离开了教官们可能的攻击范围,她才起身加快速度回到了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蹭蹭蹭地上了树,检查物资。 随意背着那一包裹子弹本来是准备一路且战且行,把子弹给消耗掉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倒霉,她这一路小心翼翼地过来,愣是没有再遇到任何活着的生物,就仿佛陷入了什么奇怪的诅咒一样。 不止随意不理解,场外正观看屏幕的联大师生也啧啧称奇地直摇头。 地图再大也有个边界,新生教官全部入场后现在这个演习地图里少说也有好几千人,这种一两个小时遇不到几个活人的情况其实是不应该发生的,可它偏偏就发生了。 他们全程都是上帝视角,所以对整个地图的情况了解的更详细。演习地图很简单,最外层是草地,中间一层是密林,最中心的地方则是一座山。为了使人员聚集爆发团战,补给包出现前会在刷新处飘起缕缕红烟,场外观战的师生们可以从随机画面的那块屏幕的右下角看到场内的平面地图,连接到光脑还能看到立体地图,上面标注的有密密麻麻各种颜色的点。 物资补给包、教官和老生、新生…… 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点都集中在密林以内,草地上只有零星一些光点在闪烁。而随意,她的出发点很倒霉的位于地图上最东南角的地方。对抗演习只有三天,整场演习的节奏都很快,在她赶路的这两个多小时里,山上已经围绕着补给爆发了很多次狭路相逢的刺激团战了。 背着东西不适合探查情况,所以随意在估算着距离密林不远之后,就找了棵树登高望远想看看情况,却只看到了一派的风平浪静。 随意不相信,之前那么明显的陷阱都有傻子会中招,这种密林遍布、绿草及膝,而且还有许多灌木石块和小山丘当掩体的埋伏偷袭狙击打劫的风水宝地,会真的没人蹲点。 她深刻地认识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暗潮涌动的虚假宁静。枪械不方便拿,手榴弹又容易被意外引爆,随意只为了去探探水深,不为打架,当下就果断地把其它东西打包好往树上一藏,带着一枚烟雾弹和两把匕首就头铁地过去以身试险了。 结果不出她所料,看似蓝天白云,杳无人烟,实则处处危险。只是她没想到,祁祚竟然也会被困在那里。 随意靠着大树枝干,掌心躺着一枚狙击子弹,她随手抛接一下,将子弹装填进弹匣,在思考要不要去救人。虽然她的合作伙伴现在看起来好像挺危险的,但是随意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联邦之星,就算不能一拖十六反杀教官,一个人苟住应该也还是可以的吧? 随意想到自己顶着的那二百五十积分,将干掉教官列为行动最优先等级之后,收拾好装备,将多余的物资重新藏到树上,忍痛和这些带不下的物资告别,重新回到了那片弥漫着无声硝烟的战场。 * 此时,密林中,教官们盯着远处那片长着灌木丛的小土坡,打手势。 ——猎物入网,开始行动? 领队的那个教官谨慎地环视一圈,点头。 ——行动! 一肚子坏水又经验丰富的教官们没有积分压力,进场后就老练地留下接头暗号迅速会和,他们三两人一队,在密林和草地的交界处、进山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他们人数不太够,战线不能铺太长,就分散开一定距离,有一个算一个,把各自视线所及范围内的新生们围赶到一起再一网打尽。 对教官的恐惧完全刻在了这些新生的本能里,一看到教官那身和他们区别明显的一身黑的作战服,再听到枪响,立刻就慌了手脚,来不及反应就被追赶着聚成一团。可怜的新生们完全被教官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一队教官彼此间交换了个眼神,四个人分散开来,一人寻找合适的狙击点位蹲守,剩下三人一人在前,两人从左右包抄,他们端着枪,脚步轻到近乎无声地向那个小土坡靠近。 土坡后的浅坑里,祁祚精致的眉眼沉凝,打断其他人的絮语:“安静,教官要来了。” 短短一句话,威慑力很显著,甚至没有人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动作整齐划一地捂住嘴屏住呼吸,连喘气都不敢。 祁祚皱眉感知着正向他们接近的陌生气息,只有三个人,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教官正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在他们露头的时候将他们一枪爆头。他轻轻一眨眼,余光不动声色地往后扫过,却一无所得。 刚才那个藏在暗处的人行动时太小心,他也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并不能确定是敌是友。但是对方没有趁着他们不备从背后偷袭,多少让他松了口气。 教官步步紧逼,祁祚收敛心神,做好腹背受敌的最坏打算。 位于三个方向的教官同时停下脚步,互相打了几个手势,一起点了点头。左侧的教官往前一步,悄悄瞄准小土坡,突然大声开口:“怎么,还不准备投降?你们应该已经没有子弹了吧,难道还要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吗?” 土坑里的一个新生被突然响起的近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慌乱间发出了些动静,下意识就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身体往反方向挪动。 祁祚表情一变,来不及阻拦,另外两个教官借着同伴问话声音的遮掩已经近前,眼见着即将从右边和正前方绕过土坡将猎物完全包围,瓮中捉鳖。看见有人露出头,右侧的教官毫不犹豫地瞄准,射击! 那个新生倒下! 随意躲在祁祚他们左后方,将教官们的行动尽收眼中。她握着枪,五步开外就是一块可以充当掩体的石头,她却选择近乎无遮挡地趴在碎石草丛中一动不动,呼吸的频率也无限趋于缓慢绵长,几乎要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在那个最为仓皇失措的新生应声而倒的同时,随意眼神一凛,她立刻扣动扳机,再迅速调转枪头,射向土坡后祁祚所在的土坑! 砰砰! 两声几乎重叠到一起的枪声乍响,左侧教官察觉到杀机袭来,却已经迟了,他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小心!”就捂着心口倒下,另外两个教官一惊,立刻闪身退开一步同时向着枪声袭来处扫射。 随意在开枪之后就往那块大石头后一滚,密密麻麻的子弹擦着她的脸侧、肩膀而过,将那一片草地射得碎叶泥土飞溅。 随意将枪口调转到密林,抿唇。 他还没有发现? 当一发枪声在藏身的土坑右后方响起后,祁祚先是一愣,但当左侧教官倒下,密集的扫射声骤起的同时,祁祚心头一动,将被教官瞄准到的危险抛诸脑后,猛地调转枪口朝向他之前察觉到动静的那片草丛,敏锐的视觉一瞬间锁定草地中一个异常的黑色凸起,扣下扳机—— 狙击枪口寒光一闪,枪身的颤动沿着持枪的手传递到全身,仅剩的三发子弹瞬间少了一发。 嘭! 被外力引爆的烟雾弹在一声巨响后炸开,遮挡视线的白色烟雾霎时将这片区域笼罩,密林外埋伏的那个教官刚从瞄准镜看到同伴倒下,强忍着没有转移目标,依然紧紧盯着土坡后那群猎物,可下一秒,他的视觉神经只捕捉到瞄准镜中一晃而过的银色发丝,紧接着就是骤现的一团白雾。 他出手快,反应过来前一枪已经射出,现在却看不到那团烟雾里的情景,不由磨牙低骂:“打哪来的援军,连烟雾弹都有。” 话一出口,他突然察觉到不妙。 狙击手是绝对不能暴露出自己的位置的,可他这不知中没中的一枪,却已经将他的方位暴露在那群新生的援军的眼中。 随意在开过那两枪躲过扫射后就一直紧紧从高倍数的瞄准镜关注着密林外那几个合适的狙击点位的动静,教官一开枪,她在刹那间锁定方向,半点不心疼子弹,一弹匣子弹一发不剩全部射出,直接封住了位于狙击位的教官所有可能的转移方向。 而烟雾笼罩的土坡后面,祁祚在向右后方射出一枪后立刻就地蹲身向右一靠躲开远处的狙击,烟雾弹炸开吸引了正在扫射的教官的注意,右侧包抄过来的那个教官一低头,就看进了一双鎏金眼眸,教官瞳孔骤缩,下意识要扣扳机。 一声枪响。 祁祚右肩贴着浅坑边缘,架着枪口滚烫的长。枪,烟雾飞速扩散,从后向前将他半跪的身影隐没,他裹挟着雾气,纵身而起,一踩浅坑边缘,屈膝,一脚踩上了小土坡,双手端枪,姿势标准,烟雾缭绕在他飞扬的发梢,而他已经射出了弹匣内最后一发子弹。 又是一声枪响。 战局落定。 坑中的新生们从祁祚说教官过来了开始,就全程处于一个惊慌失措摆烂等退场的状态。但是局势变化太快,他们只知道在一声又一声或错落或紧凑的枪响此起彼伏中,一个新生倒下,一个教官倒下,紧接着一阵扫射后,白雾突然笼罩,而当烟雾渐渐散去…… 新生们围着倒下的同伴的尸体,瑟瑟发抖满脸迷茫地看着站在那个小土坡上一人一把大狙的两个人。 随意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对于对暗号这件事依然有一种莫名的执着。她问道:“天王盖地虎?” 他们偏头看看周围倒地的教官,唯唯诺诺,没有人敢率先出声。 …… 无人回应。 没有骂人的家伙,但是也没有她的战友。随意不死心地转头看向祁祚。 祁祚现在其实很累,但他诡异地get到了随意的意思,于是勉强配合道:“芝麻开门……” 随意满意了。她举起枪,对着坑底依偎在一起的新生们,向亲爱的战友确认道:“既然不是战友,我应该可以拿他们的积分吧?” 祁祚没想到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也没有对上暗号,被随意当场变成一串积分的可能性,最后心塞地点点头:“可以拿。”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的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非作战类新生们:! 其中几个胆子小的新生当场破防。 呜呜呜呜呜这群机甲单兵系的人都是魔鬼吗呜呜呜??! 有人仰头来回看着狼狈为奸的两个人,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不敢置信地质问道:“祁神,我们可是同生共死共患难的同学啊!你真的忍心对我们痛下杀手吗?” “现在还在对抗演习中,大家本质上都是敌人,没有同学情,”祁祚向对方的卖惨和道德攻击勇敢说不,完全不为所动,“而且如果没有你们带着教官过来,我现在已经进山了。” 提起这个祁祚也觉得自己很不能理解。 和随意一路上撞不到敌人,甚至连子弹都用不完不同,祁祚的落点也在离这片中心的山地密林区相对比较远的地方。但他是最后两批进入地图的人,而且这一路过来根本没歇过。不到两个小时里,体验过一场规模不小的团战不说,他连捡装备的时间都没有,就撞上了一队刷新在附近刚刚会和的教官和老生的组合。 他在枪林弹雨中从倒地的尸体上匆匆忙忙薅上几把子弹就开始新的追逐战。等他好不容易以一敌多放风筝把那一队教官和老生给干掉,准备休整一下就进山抢补给和积分的时候,结果才拿起一个弹夹,这群被教官溜着跑的素未谋面的同学们就直奔他而来,一边跑一边叫,祁祚连掉头就跑的机会都没有。 他拒绝地果断且有理有据,对方心虚之下,果然接不上话了。 “那个,我是战场建模专业的,我很有用的,”对方灵机一动,垂死挣扎道,“或许我也可以加入你们,成为你们的战友?” 随意虽然不知道祁祚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做出判断。她利落地换上一个新的弹夹,装填好子弹,连理由都懒得找,干脆回答道:“不可以,我拒绝。” 第48章 陷阱 随意拿起积分来毫不手软,祁祚看她“突突突”一弹匣的子弹就空了,看得眉心一跳。想到自己刚才全身上下就剩下三枚子弹险些被围杀的险境,他有些心疼。 这败家孩子。 见随意准备下去捡装备,祁祚赶紧拦住她:“不用看了,他们身上什么都没剩下。” 随意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祁祚为什么会和他们一起被困住,她问:“你也没子弹了?” 祁祚沉重点头。 “教官身上的装备都给你。”随。没缺过子弹。意瞬间同情地看向他,想了想,大方道,“不够的话我还放了一些拿不下的装备在树上,可以带你去捡回来。” 拿不下??? 祁祚震惊。 谢邀,这份装备太多拿不下的苦,请务必让他也尝尝。 随意目前确实不缺弹药,她缺的是物资补给包里才会有的大杀器,比如烟雾弹。 随意之前发现这边有一群新生被教官包围的时候本来是准备先撤退,等到教官动手之后放松警惕捡装备的时候再一颗手榴弹把他们一波带走的,至于坑里的新生,她并没有救他们于水火的打算。 她虽然很想找到战友,体验一下随江曾经说过的并肩作战的感觉,但是如果战友很菜,那么不如不要。随意享受战斗,也不畏惧挑战,她不介意试着与人合作,却并不喜欢拖着包袱负重前行的感觉,所以随意才会在开始前就问林衍如果误伤友军怎么办。 林衍回答的也很清楚,对抗演习,大家各凭本事。 但是随意在撤退之前意外发现了祁祚也被困在了坑里,所以她临时改了主意,把身上仅有的一枚烟雾弹留在了那个浅坑后面、她偷听的地方,又在地上竖着插了一把匕首作标记,离开前还特意弄了一些细微的异常动静出来。 随意干掉第一个教官后的那一发空枪其实是往烟雾弹的方向打的,但离得太远,难度系数太高,没中。不过所幸祁祚反应快,趁着教官被她吸引开注意,立刻就反应过来往后面插着匕首的烟雾弹所在的位置补了一枪。两人配合默契,这才在劣势下无伤干掉了一队教官。 随意戒备着周围,等祁祚补充完弹药,她背起自己精简过后的小包裹:“走吧。” 祁祚看着她的小包裹,好奇道:“你这里面都是子弹?之前拿不下的那些要去带上吗?我可以帮你拿着。” “是子弹,还有剩下的一个烟雾弹和两个手榴弹两个闪。光弹,”随意豪横道,“那些太远了,不要了,我们可以直接去抢补给包,实现火力自由。” 祁祚听到她竟然还有剩下的烟雾弹和手榴弹这种范围伤害的好东西之后先是一酸,随后立刻被她画的火力自由的大饼给诱惑到,坚定道:“走!补给点信号红烟都集中在密林里和山里,下一波补给要等到十个小时后,现在补给点附近肯定很多人在守着。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抢不到补给包,就直接打劫他们!” 两人一拍即合,冲着祁祚之前看到的信号红烟最密集的方向过去。 路上,随意和祁祚友好交流了一下自己从入场到现在的经历,然后深刻地意识到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 随意眼馋:“你已经拿那么多积分了啊……” 祁祚也很羡慕:“怎么我就遇不到那种主动送装备的好心人呢……” 两人对视一眼,叹气间,一个人已经闪身至最佳的狙击点位,一个人则动作敏捷地钻进灌木丛,反握住袖中匕首。 随意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军训射击训练后枪法已经很拿得出手了,但是可能是在沃达星上角斗的习惯使然,她还是更倾向于使用冷兵器战斗。 没过多久,一队穿着统一作战服的人从远处树木遮掩中露出身形。 “好家伙,一个补给包,一百来号人蹲守,要不是我们反应快,都得被卷进去。” “还不是因为上山的那几条路都被教官和那些老生给把持住了?山上到处都是红烟,但是除了一落地就在山上的,现在谁敢往山上冲?不就只能逮着这几个补给争了。” “说归说,但是那个补给包真的好大啊,里面肯定有很多好东西。” “有好东西也轮不到我们,我们去了就是给人送分的。我还在人群里面看见了几个大二的学长,都是星网竞技场积分榜上有名的,等混战结束,这一百多号人指不定能剩几个。” “让他们自己去卷天卷地修罗场吧,我们又不是那群单兵系的战斗狂,找个地方,能多苟一会儿就多苟一会儿算了。连第一天都没撑过去就被淘汰,多少有些……” 说话的人一个“丢脸”还在喉咙中没来得及说出口,眉心一痛,他下意识抬手去摸,眼前却被一片温热的鲜红覆盖,身体也迟钝地向后倒去。 走在他后面的人正奇怪他怎么话说一半不说了,接着就看到他的身子向自己倾倒,不等他伸手去扶,就看到上一秒还在说话的同伴眉间一个洞,满脸鲜血狂飙的样子。 “卧槽!”他吓得差点心梗,惊叫出声,“有埋伏!” 下一秒,同样的尖叫声从他们队伍后方响起。 祁祚透过瞄准镜,可以清楚捕捉到随意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的动作,她手起刀落,寒光闪烁间,就是一蓬血花飞溅,溅起的血珠掠过她冷淡漆黑的眼眸。 随意在这群方寸大乱惊慌失措的学生间闪躲进攻,而每当她被枪口瞄准的时候,都会从远处枝叶掩映的阴影中飞出一枚闪电般的子弹,撕开空气,精准洞穿持枪那人的眉心。 随意蓦然回眸,透过重叠的惊惶身影和密林间斑驳陆离的晦暗光影,仿佛能看到镜片后流光溢彩的一抹灿金。 随意一脚踹飞面前仅剩的一个敌人,匕首飞入他的心口时,一枚子弹也几乎是同时的从他眉心飞出。 从开始攻击到结束战斗,三分钟,一队十四个新生毫无反抗之力,全灭。 祁祚找的狙击位离这边有些距离,随意等祁祚提着枪过来会和之后,把刚刚听到的这队人的对话告诉祁祚。 祁祚提取出关键信息:“也就是说,他们是从附近的补给点混战里逃出来的,现在密林里大部分都是各系的新生,而老生和教官则集中在山上?” 随意点点头:“我们要现在上山吗?” 祁祚其实也是喜欢遇敌杀敌,懒得费脑子去想各种可能性和战术的人,不然凭他sss级的精神力,早就成为闻名全联邦的指挥的光了。 他表情略苦恼,沉吟了一会儿询问道:“不然我们先去抢点杀伤力强的武器,准备充分了再杀上山?” 随意想了想,觉得可行。 林衍给她和祁祚交代的事情差不多,碰面前自由活动,杀教官。 但是现在教官们都扎堆守在山上,又都很难缠,她和祁祚只有两个人,不一定打得过,倒是很有可能翻车。 莽归莽,也不能直接去白给。 确定好临时目标依然是补给点之后,两个人往这队新生过来的方向反向赶过去。 等随意和祁祚赶到那个补给点附近,远远的就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混战的动静。 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 混战还没结束? 他们小心地隐藏动作悄悄靠近,不等进入混战中心,随意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混战中游鱼一般在各个阵营间乱窜,不停煽风点火的几个身影,祁祚则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了周围适合狙击的点位。 其中,正趴在树上居高临下瞄准混战成一团的新生们,一枪一个小朋友拿人头拿的不亦乐乎的一个大二学长突然全身一寒,谨慎地四处张望。 对一个狙击手来说,这种好似被未知视线窥探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糟糕到他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哪哪都觉得难受。 他观察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心有余悸地继续瞄准场内,寻思着等下还是得找机会换个新的点位了。 随意和祁祚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默契的观察战况。看着看着,随意看到了又一个顺利脱离混战逃入密林的新生,和又一群加入混战的新生。她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看向祁祚,祁祚神情认真地伸出手指,指出几个隐蔽、适合狙击又不易被这群新生察觉到的点位。 此时,暗处又一群听到风声赶过来,只观察试探了一会儿,没有察觉到危险后就按捺不住的新生蹑手蹑脚地往放在树下的那个巨大的漆黑补给包靠近。但是他们刚凑近战圈,就被人群中煽风点火的那几个身影给强行拉入混战。 偷偷刷人头的大二老生们只在一团团打成一团的人群中时不时拿个人头,对于那些周围人比较少、站位靠外的、容易让人察觉到暗处还有敌人存在的新生,他们一概不动。偶尔有逃出战场往密林里钻的新生,他们还会装作没看见,故意放人家从自己的枪口下离开。 一批新生倒下,被逃出去的新生传出的巨大补给包的消息吸引的新的一批新生补上,这种微妙的平衡使得这场混战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随意确定了,这群大二的老生们,在下一个很大的局。 这整场混战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第49章 混战结束 混战还在持续中。其实大二老生们这个陷阱设置的一点都不复杂,只要有人发现这场混战诡异的持续时长,或者是发现藏在暗处偷偷拿人头的狙击手,就能发现不对劲。但是老生们选的藏身位置太好,经验差距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对暗中的危险感知敏锐。 而且现在大部分的新生都被困在林中,补给包有限,多得是看到这个混乱场面觉得自己有机会浑水摸鱼的新生,又或者是后知后觉出问题却已经被完全拉入大混战,周围都是上头了的同学,想逃也未必来得及的人。真正的聪明人或者胆小怕死一心只想苟过第一天的,根本不会上套。 就算如此,在众多的新生基数之下,能被这个陷阱套中的新生数量依然相当可观。 随意不是一开始就蹲守在这里的,所以她现在其实有些怀疑那个巨大的补给包会不会也只是一个空壳诱饵,就像她在路上遇到的那个给她送装备的好心人一样。 她想了想,又觉得补给包附近肯定在信号红烟出现前就有很多人守着,如果真的有队伍先一步抢到补给,肯定会被其他人集中针对,对方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补给包偷梁换柱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这么一想,随意看向那个足足到她腰高的补给包的目光也变得热切起来。 她跟祁祚上下左右一通比划,祁祚连蒙带猜也没猜出她的意思。他无声叹出一口气,捡了根小树枝递给她,又伸出手指,指尖轻点泥土地面。 随意接过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大圈,指向混战的人群,又在人群的下方画出两个点,指指她和祁祚。祁祚扬眉,捡起几颗小石头,把暗中的狙击手的方位以混战的人群为中心给表示出来。 一共五个人,全部都藏得很隐蔽。 随意歪头想了想,同样捡起两颗碎石,放进大圆圈内部。 加上两个混在人群中引导混战节奏的,一共是七个敌人。乍一看好像不多,但是既然是混战,那么在场的这么多人中,除了他们彼此,举目之处皆为敌人。 随意伸出手去戳代表自己的那个点,正好祁祚也伸出手,两人指尖相触,祁祚瞬间如触电般收回手,随意却反应迅速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随意皱眉,示意他身后的灌木。 按照他刚才突然收手的动作弧度,很可能碰到身后的灌木丛,发出动静,引来暗中老生们的注意。 祁祚只觉得手腕处一紧,身体顺着她的力道下意识往前倾倒,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呼吸交缠,近在咫尺。他眸光轻闪片刻,抿抿唇,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意松开手,银色发丝从她眼前掠过、远离,抬眸间,祁祚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淡然地揉着被她紧握过的微凸腕骨。 随意自觉没有用力,但是看见他揉手腕,她觉得有可能是她对自己的力道估算错误,把人握疼了。她准备道个歉,可是不等她说出“抱歉”,祁祚已经放下手,仿佛洞穿了她的想法般对她比了个“没事”的口型,转而拿起了位于大圆圈左边的一块碎石。 一点泥土沾染上他冷白的指尖。 随意一顿,轻轻眨眨眼,拿起右边的一块碎石。 两人大概过了一下简略版的计划,清理掉地上的痕迹,又检查好装备,同时一左一右分开。 随意绕了一个弧度,从一个敌人的点位后面悄无声息地绕过。 孟星环若有所觉地回头,却只能看到密林中层层叠叠的茂盛枝叶。 是错觉? 他放下枪,习惯性地摩擦着食指和拇指将周围的地形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思考了几秒钟后,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取出一枚演习开始没多久就被他摘下来放到胸前口袋里的新生编号铭牌,佩戴到右手手臂外侧,才重新架起枪。 他停止了之前浑水摸鱼狙人头的行为,改为通过手中狙击枪的瞄准镜,寂静无声地窥视着整个战局。 * 随意的方向感一直很好,她在容易让人迷失方位的密林间轻巧地穿行,等到达目标的位置后,她很快就锁定了这个点位的敌人。 对方刷积分刷得有些上头,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混战的圈子开冷枪,连对周围的警戒都放松了。 随意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的就接近了他,抓住对方上弹夹的空隙,在对方反应过来发出动静前,她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握住他的脖子,双手猛地往相反方向发力。 她手臂上流畅纤薄却极富爆发力的肌肉线条一瞬绷紧,手下同时传来一声沉闷的喉骨错位声。 随意在确定对方已经死亡后将人轻轻放下,直接在这具新鲜出炉的学长尸体旁趴下,鸠占鹊巢,接过他的枪,继续他未完成的填装子弹的动作。 随意兢兢业业地刷了会儿分,不得不说,这种指哪打哪一枪一个的感觉真的很容易让人上头。 她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分出一部分心神盯住相对方向的那个敌人的点位。 又过了一会儿,为了一个补给包打到现在,身边的队友和同学一个个倒下,混战的新生们就算再傻也开始意识到不对。他们能被套进这个陷阱也只是因为有些想要趁乱捡漏的小心思,却并不希望真的命丧于此。 当发现尸体自动刷新离场的速度已经完全跟不上新生们倒下的速度,这块空地上横七竖八铺了满地尸体之后,有人大叫出声:“停战!先停战!” 他喊得声嘶力竭,甚至还破了音,声音极其具有穿透力的压下了满场的喊打喊杀,震得所有混战在一起的人都停住了动作。 那个平地一声吼的新生捂着自己的喉咙,用嘶哑了的嗓子问道:“你们还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停下了混战的新生们通红着双眼,迷茫地扭头左右看看,恍惚惊觉一起来抢补给包的同伴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他们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一群陌生的敌人中孤军奋战。 很怪,哪里都很怪。 一个新生发出了孤单无助又困惑的疑问:“我们……是来干嘛的来着?” “……趁着混战,捡漏补给包?” 他们看向依然稳稳当当放在树下的那个巨大的漆黑补给包,仿佛大冬天被兜头泼了一桶透心凉的冰水,浑身一个激灵,亢奋的大脑中出走的理智逐渐回归。 人群中一直拼命拱火的两个老生见势不妙,悄悄往人堆里撤退。但是他们的脸在整场混战中出现的频次太多,辨识度太高,随着这群被坑惨了的新生智商回归,立刻有人把矛头指向了他们。 “就是这个人!我明明只打算在边缘放冷枪的,就是他从我背后把我踹进混战圈的!” “草,我好像也是这样!” “还有那个人!我都准备退出了,就是那个人把我枪给打掉,还继续射我,把我给逼回人群里去了!” “这么说,我的枪和弹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了……” 他们混战到最后,有些人是子弹用完了,有些人则是武器被打掉,全场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在乱飞的流弹中贴身肉搏。 “是阴谋!他们肯定还有同伙!” “快抓住他们!” “快!别让人跑了!” 他们群情激奋,配合默契地把那两个人围堵住,完全看不出来不到一分钟前还打得你死我活。 随意也很同情这些满腔愤怒的同学们,可是她也很眼馋他们的积分,而现在又正是个动手的好时机。 随意摸出了一枚闪光弹。 混战中心,被层层包围住的两个老生神色淡定,半点都没有被戳穿围住的惊慌,他们一人掏出了一颗巴掌大的圆滚滚的东西,同时打开了保险栓。 离他们最近的那一圈新生面色大变:“手榴弹!” 他们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一个老生将手中炸弹用力摔到脚下,一个则往包围圈外面抛,炸弹爆开,两团烟雾立刻将聚在一起的幸存新生们全部围住。 他们一慌张,就更加分不清方向,一摔连带着摔倒一片。 这不是手榴弹,而是烟雾弹。 随意眼前一亮。 她毫不犹豫地全力抛出早已捏在手中的闪光弹,同时飞快地抱枪射出一发子弹,闪光弹在半空中炸开,强烈的白光刺激地暗处正准备最后收割一波的老生条件反射闭上了被刺痛的眼睛。 而早已将他们的位置了然于心的祁祚则在随意抛出闪光弹的那一刹那就提前闭上了眼睛,向着三个方位,砰砰砰!开枪! 两声惨叫伴随着重物从高处掉落砸入灌木和草丛的动静响起。 随意的任务本来是先放出闪光弹逼暗处剩下的三个老生闭眼,辅助祁祚,由祁祚来狙杀,而她则接着投出仅剩的一枚烟雾弹把聚在一起的新生们困住,最后再砸出手榴弹将他们一锅端。但是没想到敌人那么给力,竟然主动替她省下了一枚烟雾弹。 这是多么令人动容的同学情啊。 随意感动地抛出了一枚手榴弹,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后,掐着闪光弹的余威消失的时间点,将枪口对准烟雾灰尘纷飞的原先的混战中心,随时准备着等烟雾一散就补刀。 而她正对的方向,祁祚睁开眼后第一时间就看向他盲狙的那三个点位。 祁祚瞄准的是他们的脑袋,就算有些许误差,头部任何位置中枪也绝对是非死即重伤。但是现在地上只有两个中枪从树上砸下来,压倒了一片灌木后失去了战斗能力,生死不知的敌人。 还有一个。 祁祚金眸凌厉,下意识就要将这附近整个区域都纳入精神力探测范围,可他手腕上的精神力抑制环猛地一颤,祁祚这才皱着眉,收敛了即将冲破抑制的强大精神力,锐利地眸光巡视一圈,最后定在一棵树后。 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对方高举双手,直直看向他的方向,作投降状,刻意微侧身子让祁祚能够看到他右手臂上的编号铭牌,同时向他比着唇语。 ——芝麻开门。 十秒后,烟雾开始消散,祁祚缓缓移开枪口,转向此时已经一片狼藉的混战战场。 第50章 孟星环 随意和祁祚都在原地没动,孟星环也爬上了旁边的一棵树,为了表示出自己的真诚,他老老实实躲在树上,既不乱跑,也不举枪抢人头。 将手榴弹炸出的弹坑附近还能挣扎着动弹的幸存者都补上一枪后,随意三个人依然没有动静。只过了一小会儿,陆续有被这边巨大的动静吸引的距离最近的一波人过来打探情况。 当他们穿过密林,看到这一片狼藉的百人坑现场之后,一群还没见过太多大世面的新生们表情齐刷刷一变,小脸煞白。 随意只是趁着他们震惊到不知所措,随便开了几枪,一弹匣子弹还没打完,最先过来的这波人立刻大声喊着“还有埋伏!”,看都不看放在那里的补给包一眼,仓皇逃走了。 他们现在好没有安全感,看什么都觉得透露着危险的信息。就算有人看到了那个很大的补给包也一点去争夺的想法都没有,生怕里面藏着一个手拿炸弹的魔鬼,就等着他们打开箱子直接炸弹砸脸。 对抗演习用的全息舱的痛觉参数被统一调整过,七级以下疼痛会被百分百模拟,七级及以上痛感则会依程度进行一定比例的削弱。毕竟还只是一群刚刚踏入大学校园的学生,这样也是为了避免学生们承受不住每次模拟演习都要体验一次真实死亡的痛苦,被反复的死亡体验影响到精神力和心理的稳定。 虽然高强度超阈值的痛感会被削弱,但是被炸开花的感觉…… 非作战类新生:谢邀,并不是很想尝试。 等这批人走掉,随意终于不再按捺激动的心情,跳下树,快乐地奔向补给包。 祁祚则是等孟星环从树上下来,抱着枪,尤带警惕地审视他。但他没有直接问什么,反而是孟星环看到他,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 他长相端正俊秀,笑起来也透着让人安心的温和的气质:“演习开始前就听说联邦之星也是我们的战友,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久仰大名。” 祁祚眉尾轻扬,没应声。 孟星环指着右手臂上的编号,自我介绍道:“我是孟星环,林衍的室友,和他都是指挥系,嗯……你应该不认识我。不过还好你们来了,不然我一个人,拿一些积分就得准备撤退了,补给包肯定是会被大二的学生抢走。” 祁祚确实不认识他,但是在听到林衍的名字后,他稍微放缓了一点点语气:“你一直只有一个人?一个指挥?混入了老生里?” 他姿态轻松自然地拿着一把手。枪,手指却始终放在扳机上,蓄势待发,目光若有所指地看向孟星环手中的枪。 那把枪和进入演习后统一配发的枪。支的型号明显不一样,上面还加装了倍镜和消音器。不是统一制式,那就只能是补给包里得到的。 密林里补给包的竞争有多激烈只看刚刚的混战就可见一斑,连祁祚自己都险些折在对抗演习的第一天,一个指挥专业的大一新生,却有能力抢到补给包中的武器,还能混入老生围剿新生的队伍中? 随意此时也抱着那个巨大的补给包过来了。她刚才就看到了孟星环,自然也看到了他戴在右边手臂上象征着战友身份的编号铭牌。 比起担心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己人,她其实觉得直接把人干掉来得比较快。她现在和祁祚配合地很默契,既然已经找到了可以一起行动的战友去体验并肩作战的感觉,那么随意对找更多的人抱团行动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随意单打独斗习惯了,也只是从随江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一群人齐心协力取得成功的故事,她本身对于阵营、同盟、伙伴、战友等词汇所代表的复杂的关系和含义,有些好奇,也有些似懂非懂,但她知道联邦的人好像都很在意这些。所以随意左右看看祁祚和孟星环,到底没有直接说出把这个疑似同伴的人干掉好了的话。 随意不说话,但她却站到了祁祚的旁边,用行动表示自己的立场。 “我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指挥和单兵不一样,我们更善于用一些不需要动手的方式达成目标。”孟星环无奈地解释道。 孟星环开局直接落进了密林里,但是他很快就发挥了一个优秀指挥的能力,收拢了一队新生组成了临时队伍。他负责出谋划策,其他人听指令行事,他的枪也是从干掉的敌人身上抢过来的。 为了拿下眼前这个补给,孟星环和他的临时队友们分头行动,他成功混入了老生之中当间谍,而他的队友们则等待他的信号,等混战快要结束时进场收割。 祁祚谨慎地发问:“那你的队友呢?” 随意也直勾勾看着他。 孟星环温和的表情逐渐消失,他面无表情地伸出食指指向那堆正在陆续刷新离场的尸体:“在那。带领他们的是一个黄头发的数据分析专业的新生,刚进场没一会儿,就被你一颗手榴弹炸没了。” 他拉长了尾音,重音强调:“一个不剩——” 祁祚感受到了他平静之下的悲愤,视线略心虚地飘向随意。随意记忆力不错,她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混战结束前确实突然闯出来了一批人加入,其中就有个黄色短发的新生。 联大不限制学生的发色,但是刚进入大学,大部分学生还是很乖的,在一片黑色的脑袋里,对方确实挺显眼的,就像一个移动的靶子。 所以随意一枪就把人给干掉了。 随意目光微妙地扫过正看着她,放在人群中一定比那个人还要显眼的祁祚,和他对视着点点头,肯定了孟星环说的话。 两人心虚之下,一时间没好意思再盘问。 “如果你们不相信我,那我们分开行动也行,我得去和林衍会和,”孟星环叹口气,主动道,“但是作为一名指挥,我还是需要友情提醒一句,这里随时会有人过来,可不是个适合聊天的好地方。” 三个人在先离开这里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祁祚也放下了对突然从敌人转变成战友的孟星环的怀疑,边走,边问他:“你知道林衍在哪里?” 孟星环点头:“对,我从老生那里听到的,说是联大今年新入学的那个sss级指挥在山上躲着,教官们正在联手追踪。不过他很厉害,现在应该还在和教官周旋。” 随意在旁边抱着那个补给包,想了下那个场景,觉得有点刺激。 被教官联手追杀,听起来就很有排面的样子。 孟星环是自己人,而且态度很友好,他能混进老生中当卧底,想来也不是那种会拖后腿的猪队友,随意暂时也就没有了干掉他拿积分的打算。 孟星环说他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他走在前面带路,随意就凑到祁祚身边:“他说教官都聚在山上。” 祁祚转动着差点被他强行冲破最高抑制阈值后更加紧密地箍在他手腕上的精神力抑制手环,一边还在留神着周围有没有埋伏的敌人。听到随意的问题后,他抬眸看了眼就在身前几步远的孟星环,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应道:“嗯。” 对抗演习为期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今天才是第一天。虽然总目标是达成干翻所有教官的成就,但是这大半天过去,随意也就只见过包围祁祚的那四个教官,她拿的积分绝大部分都是新生的。 随意叹气:“不知道一共有多少教官。” 祁祚也不知道多少教官入场,他只能同样无奈地摇摇头:“如果可以开机甲,羲和倒是可以探测出全场的人数。”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sss级轻型机甲单兵罢了,现在既不能开机甲,还被限制了精神力,除了遇敌杀敌,随机应变,他也没有其它的办法。 随意记得摇光也有探测功能,但她还没有用过,所以她很好奇地问:“整个地图都能探测到?” 祁祚提起羲和,金眸瞬间多了几分闪闪发光的骄傲神采:“当然。羲和的探测范围最大可以扩大到半颗b级星球,就是会比较消耗能源。” 随意惊讶:“轻型机甲的探测范围都这么大吗?” 祁祚思索了一下自己开过的机甲,严谨道:“我之前还试过几款其它的轻型机甲,探测范围虽然没有羲和大,但是也能覆盖大半个c级星球的范围。” “每种类型的机甲性能侧重不一样,驾驶者的精神力也会影响到机甲的性能发挥,”孟星环听着这两个单兵系的木头旁若无人的对话,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病都要犯了。他忍了忍,在他们开始猜测中型近战机甲的侦查范围时,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努力维持着一种温和的口吻,纠正道,“近战机甲的侦查雷达是为了辅助战斗,除非往这个方向特意改造过,否则是不可能超过五千米的,不然会严重影响到机甲的整体性能……” 他看到被打断后陷入沉默的随意和祁祚两人,干咳两声,把还没说完的话咽回去,转而说道:“从历年数据看,教官和新生的人数、以及双方总积分占比之间是有一定比例的。我在被选中的大二学生人数出来之后大概计算过,再加上进入前教官和老生的分值出来之后重新校验过数据,这次的对抗演习里,教官有一百一十七人,大二学生有三百九十三人,其中有二百七十九个人是A类的作战和指挥专业,一百一十四个B类专业。” “不用这么惊讶,基础的数据分析是指挥系的必修课之一,”孟星环说完一大段话,看见他们震惊的眼神,轻轻摩挲着指尖,和缓地笑笑,“时间和数据足够的话,预测出教官们的行动轨迹也是可行的。” 随意被他列出的精确数字震撼到,又听到他可以预判教官的行动,她还有些没回过神,艰难道:“……指挥,都这么厉害的吗?” 她虽然不笨,但是面对问题采取的办法其实还是比较简单粗暴的。对于和教官对抗,她也只是想着遇到了就动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大不了被淘汰,根本没有设想过还有预判教官行动轨迹这种高端操作。 祁祚家里出过很多传奇指挥官,想到那些在别人口中轻描淡写间就将整个战局走势算无遗漏的长辈们,再想想他们平时经常争吵地面红耳赤拍桌子的样子,他不确定道:“应该不是每个指挥系的新生都这么厉害的,但是他是林衍的朋友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说单兵之间交朋友通常是不打不相识,更多的是看双方性格合不合得来,那么指挥系的人交朋友,真的就是人以群分了。优秀的指挥往往喜欢和同样优秀的同类一起玩,跟其他不够聪明的人在一起,他们会觉得交流起来很累。 在一堆聪明人里长大的祁祚对此深有感触。 两个人最后一点怀疑彻底烟消云散,漆黑的眸子和微上挑的金色眼眸对上,视线相交间,两人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意思。 ——多一个聪明可靠的战友一起行动,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孟星环停下脚步:“到了,密林中的信号红烟分布的点位其实很集中,这附近没有补给包,也就没有那么多蹲守的人。” 他主动告别道:“补给包是你们抢到的,接下来的事我就不参与了。我把我知道的关于山上的信息告诉你们,然后我们就此别过?” 随意却一改之前爱答不理的冷淡态度,关心道,“你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战友。” 孟星环看着全灭了他所有队友的罪魁祸首,嘴角一抽,笑容差点挂不住。他迟疑道:“可是……” 祁祚靠着身后的树干,一路上都处于随时可以击发状态的手枪在他指尖转动一圈,枪口朝上,而他则懒散扣动扳机—— “啊!” 树上掉下来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被子弹贯穿后血流不止地右手腕在地上哀嚎。祁祚踹开对方因为突然被子弹射穿所以脱手而出率先掉下来的枪,干净利落地补上一枪结束了他的演习之旅。 “他枪口下瞄准的是你,不用谢。”银发金眸的少年弯眸一笑,笑容中洋溢着自信,骄傲恣意,矜而不狂,“刚刚没听清,你说,可是什么?” 随意立刻配合地热情邀请这个指挥牌人形光脑加入队伍:“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如一起?” “……”孟星环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向他发出组队邀请的两个人,温和标准的微笑到底没有绷住。 该怎么说呢,如果不是知道眼前两个人一个是sss级传说机甲羲和绑定者的联邦之星,一个是身世离奇的这届单兵系的最大黑马,如果不是这个地方是他带的路,他大概会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两个强盗或者匪徒。 而地上那个还没有凉透的尸体,就是配合他们杀鸡儆猴威胁他的托。 50-60 第51章 一更 孟星环最终还是屈服了。但是对于三个人一起行动,他有个要求,那就是必须要尽快上山和林衍会和。 随意肯定也是要进山的,但是她对林衍的保命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比起拯救己方指挥,干掉教官依然是她行动的最优先级。当然,如果林衍真的不幸牺牲,随意也会努力多杀几个教官替他报仇的。 在听到孟星环坚定地表示要先去救林衍之后,随意看他的目光变得奇怪了起来。她下意识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由得询问道;“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吗?” 孟星环沉默了一会儿,好似真的在思考自己有没有什么把柄在林衍手上,然后他果断地否定:“没有。只是在演习开始前我和他有些约定,需要尽快和他会和。而且,作为室友,我又怎么忍心在知道他被教官们追杀之后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随。无动于衷。一心干架。意;……指挥之间的感情竟然这么真挚热烈的吗? 她为自己阴谋论的想法而感到愧疚,祁祚见她蔫头耷脑连开补给包都不积极了,想了想,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不是你的问题,可能只是他们的感情比较好吧。” 他比随意更了解这群军校生,不管是什么专业,大家交情归交情,真的遇到实战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会互帮互助,但是如果是在各种学生间的演习考核或者是在星网竞技场里遇到……就算是亲兄弟,也必然毫不手软。 感情越好,下手越狠。 祁祚一点都不相信孟星环说得不忍心的话,这话也就能拿来哄哄随意这种刚回联邦没多久的小古董,他要是说是想去看亲爱的室友被教官追杀的狼狈样子祁祚可能还会相信一些。祁祚觉得真正的原因肯定是前面那句演习开始前的约定,这群指挥人均八百个心眼子,说不定孟星环有什么特殊任务,或者是有什么计划需要林衍配合。 祁祚也没再多问什么,他看着对他的安慰半信半疑的随意,直接上前打开了那个巨大的漆黑补给包。 祁祚找到按钮按下去,四四方方的补给包突然展开,里面的武器在展开的盒子上铺开。 随意瞬间就被一地的武器迷花了眼,什么愧疚反思的多余情绪一下子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就连正因为随意竟然相信了他随口加上去的玩笑话而颇为感兴趣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的孟星环,也在看到那些武器后瞳孔骤然一缩,指尖蜷缩起来。 随意蹲到武器堆的旁边,扒拉出一整盒整齐排列的圆滚滚手榴弹,仰头问祁祚:“我们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祁祚拿起一把高精度的最新款G系列大狙,爱不释手地翻看检查,将它轻柔放下后,又提起一架六个枪管的如同凶兽一般的机枪,矜持地点头:“谦虚一点,把‘是不是’去掉。” 突然鸟枪换炮,火力充足带来的底气让随意直接拍板道:“上山!” 祁祚兴致勃勃地填装着子弹,语气嚣张:“扫射过去!炸出一条路,一个不留!” 孟星环看着在得意忘形的边缘蹦跶,疯狂往身上装备那些大杀器、仿佛下一秒就要炮轰出一条上山路的两个人,眉心直跳:“不是,我们只有三个人,山上的教官保守估计也有几十人,我们是不是应该稍微从长计议一下?” 祁祚眉眼生动,意气风发,他指着那把大狙,说:“千米之外,它快,千米之内,它又准又快!” 旁边,随意战意昂扬地扛着一把冲锋枪,恨不得立刻去找个敌人试试新到手的大宝贝。她催促:“你亲爱的室友还在等着我们去救他呢!” 孟星环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只觉得脑壳一阵阵的疼。试问,指挥最害怕遇到什么样的单兵?答,实力强横还不爱听指挥的刺头。 对于这种刺头单兵,优秀的指挥可以使对方为自己所用,他们将会和指挥相互配合,成为切入敌方致命处的最锋利的一柄利刃,可如果指挥实力不够,或者双方作战风格无法匹配磨合,那么在遇到关键情况时,利刃的锋利反而会伤害到自己。 而现在明显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们用来磨合。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实际相处时间,但是孟星环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随性玩笑的表面之下的桀骜不驯。 本就是天之骄子的祁祚,虽然他自小接受的教养让他不会表现出过于高傲的姿态,甚至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会是一个很好相处也很吸引人靠近的亮眼存在,但能被他真正看在眼中的只会是实力能够得到他认可的强者。 随意则更矛盾一些。说她单纯懵懂,可有时却又敏锐得过分。而且和在联邦长大的祁祚不同,她更加具有攻击性。她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友好和偶尔过于简单直白的行为,其实更像是一只离群太久的野兽正压抑着凶性试着融入族群的试探和模仿,她在控制自己,在观察学习,但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野性就像她可怕的战斗意识一样,依然会从她的身上偶尔露出头。 孟星环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展现出能力,就算他已经说了自己是林衍的室友,是自己人,随意因为怀疑而选择直接杀掉他的时候也不会有一丝半点的犹豫。 孟星环说得口干舌燥,从敌我人数差距经验差距说到地形对战局的影响,几乎把能列举的数据都列举出来了,才拦住了这两个准备直接莽的单兵,让他们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作战计划。 随意尤不死心地询问他:“真的要等到天黑之后再上山?这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祁祚也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枪口,不是很快乐地说:“夜晚火光会很明显,容易暴露位置,得到处跑。” 孟星环为了拦住这两个家伙连喝营养液的时间都没有,感受着干涩的喉咙发出的抗议,再看看仗着物资多,一人喝了两支营养液的两个人,他突然就很佩服林衍,一挑就挑中了两个顶级刺头不说,而且还能和他们共存。 他的笑容彻底消失,冷酷地摇摇头:“不行。” “哦……”随意安慰自己,那么关心林衍安危的好室友都不着急,她急什么。这么一想,她好像也就没有很失落了。 随意背上枪,从地上站起身,说:“既然现在不能上山,那就先把密林里的教官清理掉吧?” “还有其它的补给点附近,肯定有不少的老生在,他们的积分也不少,”祁祚补充道,转而看向孟星环,“你是和我们一起行动,还是等天黑再碰面?” 教官大概率会在地图中的地形区交界处守着,一下午不停地沿线搜寻下来,祁祚主要是怕他一个指挥,等晚上行动的时候体力会跟不上。 这才意识到这两个战斗狂根本连一秒钟都闲不住的孟星环:…… 他真的要替这届单兵系新生们默哀三秒了。 同级的学霸不仅有天赋,还比你努力,这还怎么卷得过? 孟星环面对着自己指挥之路上的两个暂时无法清除的障碍,选择放他们自由:“你们去吧,天黑前来这里集合就行,不用管我。地上这些装备……你们要是不担心,我可以帮你们看着。” 没有空间纽,他们去干架肯定不可能把所有补给装备都带在身上的。 “行。” 信人不疑,随意和祁祚对此都没什么意见,交给孟星环看着总比随便找棵树藏起来要安全一些。他们还很大方地叮嘱道:“遇到打不过的就拿炸弹炸,不用心疼。” 孟星环眸光闪动,颇为动容的样子,但是不等他开口,这两个人就全副武装地冲进了密林中,直到身影完全消失,连头都没回一下。 孟星环:呵,这塑料的战友情,不要也罢。 * 装备更新之后的随意和祁祚彻底解放了天性,举止逐渐嚣张,但偏偏又没有人能制裁他们,最后,整个密林里到处都流传着他们的传说。 据说他们见人就杀,心狠手辣,毫不顾忌同学情谊。据说他们和演习系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邪恶交易,别人还在为了一颗子弹寸步不让,他们却手持冲锋枪突突突突突,仿佛开了弹药无限量供应的外挂,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寸草不生。 场外,除了联大单兵系的老师们乐呵呵地,笑得见牙不见眼,其他专业的老师在看到疯狂跳动的积分榜前两位的名字时,只觉得脑仁直抽抽。 那上涨的是积分吗?那是他们可怜柔弱的学生们飞速流逝的生命啊! 投影屏幕上,随意再次和祁祚配合着反杀了一队集结起来追杀他们的大二学生后,单兵系的老师忍不住了,勾住旁边老师的肩膀,虚伪地唉声叹气:“哎——现在的小孩子,下手也太狠了,一点都不懂得藏拙,瞧,现在被针对了吧?都想把他们除之后快,这多危险啊——” “不过还好我们单兵系的生命力都比较顽强,”他话锋一转,选择性忘记了被干掉的那群大二老生里也有他的学生这件事,谦虚道,“听说随意在军训前一次都没碰过枪,嗯,现在的准头倒是还可以,勉强能拿出手了。” “呵,”被他粗壮有力的臂膀强行揽过来的老师冷笑一声,拍掉他的手,“我倒是觉得,我们指挥系的学生表现得很不错。” 单兵系老师看到屏幕上的画面,笑声一哽,发现自己确实没办法反驳之后,他的眉头一点点拧了起来,最后长长叹气,自闭了。 第52章 二更 随意和祁祚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分开了,等黑夜降临,随意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气息到达离地图中央那座山不远的会和点后,祁祚和孟星环已经等在了那里。 祁祚皱眉看着姗姗来迟的随意,目光在她脸上多出的几道擦伤上微顿,定在她几乎被鲜血浸透的作战服上,问:“你受伤了?追兵很多?” “没有,不是我的血,”随意抬手蹭蹭脸上那几道擦伤,却忘记了自己的袖口也被敌人的血浸透,演习过程中又不方便清理,她的脸上一瞬间变得更加惨不忍睹起来,“追兵还好,有些麻烦,但是已经解决了。” 祁祚从口袋里翻出剩下的半管清洁喷雾递给她:“给,用这个直接喷在有血迹的地方。” 随意接过清洁喷雾,好奇地左右看看,试探着往袖口一喷,白雾在接触到血迹的时候瞬间变成红雾,然后快速消失在空气中,而她的袖口连同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全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随意大为惊奇。 祁祚说:“从别人身上抢到的,应该是补给包里开出来的,就这一管,省着点用应该能撑到演习结束。” 会选择当单兵的自然没什么严重的洁癖,但是血腥味太重容易吸引星兽的注意不说,还会影响到自己的嗅觉感官,所以才会有人研究出这种专用于作战的无气味无残留的清洁喷雾。 随意一边用清洁喷雾处理身上浓重的血迹,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她怀疑对方也有很厉害的指挥,而且对地形很了解,有好几次她都被包围了个正着。 祁祚听完她的话,沉思道;“你这么一说……倒是确实有种被人给看穿了的感觉。”甚至连他们两个被迫分开行动,都让人突然有了一种被人安排好了的不寒而栗的感觉。 两个人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位指挥。 孟星环肯定地点头;“不要小看了那些刚升上大二的老生,他们都是经历了一整年的学习和训练的。而且其中有些人在大一的时候就通过了军校联赛的初选拔,进行过集训。” 联邦军校联赛一向都是以大二、大三生为主力的战场,但是联赛选拔却是面向全校学生的,大一新生也有报名参加联赛集训的资格。只是能不能一路过关斩将打败经验更丰富的前辈们站上最终的联赛赛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参加过联赛集训的大二生。 随意和祁祚同时神色一正,对于接下来行动的态度更加慎重起来。 孟星环对这两个好战分子突然乖巧配合的态度颇为欣慰,他在地上画出上山的路线图,指着上面的点解释道:“上山的路一共有三条,每条路上都有教官看守,另外两条山路上利于埋伏的点位更多,而且教官们占有先天的地理优势,易守难攻,我们走中间这条最窄的路上山。” “这条路上只有半山腰一片是视野比较开阔的平地,这里没有适合藏身的地方,肯定会有教官在那里守着,只能硬闯。除此之外,应该会有许多需要爬山攀岩的地方,这些地方的附近可能会布置有狙击点位,需要清理。不过不用担心,教官人数不多……”说到这,孟星环话音一顿,看看正老实听他说话的他目前仅有的两个队友,继续道,“虽然教官人数不多,分散开肯定更少,但是每个点位也不会只有一两个人。按往届来看,教官们大概率是三到五人一队,我们得逐个击破。” “当然,本次作战目标是为了上山和林衍会和,不是为了杀教官,所以能够避免交战就尽量不要打草惊蛇,真的被发现了也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绝对不能给他们通知同伴喊人的时间。” 被一群新生围攻,和被一群训练有素的军人围攻,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困难等级。 祁祚化身一个莫得感情的点头机器,随意则积极踊跃提出了疑问:“那我们要怎么联系上林衍,又要去哪里找他呢?” “这个不用担心,”孟星环肯定道,“等我们在半山腰的空地和教官交上火,林衍一定会得到消息,到时候,他会自己送上门的。” 随意不是很懂,就算夜晚的火光和枪声会更加明显,但是山那么大,林衍未必就刚好在那个空地的附近,但是看到孟星环笃定的神色,她将原因归结于这大概是指挥之间的默契? 祁祚则比她想得更明白一些。山上肯定不止林衍一个新生在,凭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把这些新生全部变为我方战友,这样也能更好地解释他一个指挥是怎么在教官的包围圈里苟那么久的。手下有人的指挥和空壳指挥之间的差距和能做到的事情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孟星环是一个很不喜欢意外状况的指挥,可是战场上最常出现的就是各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所以他只能做好尽可能充分的前期数据收集和作战准备,以便将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都提前预测出,制订出最佳的作战计划。 他最后将计划的关键点过了一遍,将夜视眼镜递给他们,确定般询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没什么问题了。”祁祚拽下袖口将精神力抑制环给盖住后,他接过夜视眼镜戴上。祁祚本身的夜视视觉就很好,但是夜视眼镜上面配置的热源探测和夜间辅助瞄准仪等科技产物还是很好用的。 随意也戴上夜视眼镜,快速适应了一下新鲜的视野和那些悬浮在眼前的荧光数据坐标,稳稳抱着枪:“我也没问题。” 孟星环挑眉,一声令下:“行动!” * 山上,看着纵贯在眼前的那条紧贴着崖壁的狭窄石道,祁祚从手中大狙的瞄准镜后移开视线,落在神色坦然的孟星环的脸上,轻声说:“难怪你说这条路上的教官最少。” 亏他还因为一路走来一个教官都没遇上而心生警觉,觉得不太对劲,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想要从这条山路上山,这个石道是必经之路,除非他们现在立刻原路返回换一条路,不然只能从这过去。 也不知道这糟心的地图是参照哪几座山生成的,山道曲折,地形也复杂,就像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深谷,在山外明明一点痕迹也看不到,现在却横亘眼前,深不见底,就像突然穿模了一样,让人乍一看只感到充满了离谱的气息。 而深谷的对面就是一小块林木丛生的平地,两侧之间只通过那条紧贴崖壁只能容纳一人横身过去的石道连接,简直是天赐的适合布点的险要之地。 前面的路根本不需要浪费人手,只需要在深谷对面留几个人,想要上山的新生但凡是个聪明的,都会老老实实下山,而不是去体验一回战战兢兢贴着崖壁过石道还要完美躲避教官的子弹的刺激。 就算是祁祚,也觉得这种体验过于刺激,不太现实。 当然,这个难关也不是完全无解的。如果有山上的人接应,直接把教官干掉,自然就可以平安过去。再或者……有人主动献身做诱饵,吸引教官的火力,另一个人则趁着教官露头隔着深谷远程狙击。 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做诱饵的那个人肯定非死即伤。 “我对山上情况的了解也都是来自于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并不全面,这里会有个深谷并不在我的已知范围内,”孟星环表情不变地看着两个人,温和而无奈地道,“指挥的能力范围在于结合已有资源和信息,规划出最佳的作战方案。但是真正实践,将那些纸上的方案变为真实的成功的人,是单兵。” 他把选择权交到在场的两位单兵手上:“这只是我根据之前的信息得出的耗时最短、综合危险性最低的一个方案,既然出现了一些麻烦的意外状况,那么我们现在下山选择其它路线重新上山也可以。” 祁祚的视线移到盖住精神力抑制环的袖子上,如果精神力没有被限制,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安全到达对面,但是难道没有了精神力,他就只能束手无策了吗? 祁祚略不爽地皱眉,有些挣扎。 三个人现在正躲在深谷这一侧的大石头后面,一时间倒是不用担心对面的教官发现他们。随意左右看看两个人,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东西,歪歪头,不解道:“为什么要重新上山?” 孟星环和祁祚同时看向她。 她黑发黑眸,一身拟态作战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眼睛却格外黑白分明。 两人视线下移,停在了她手中顶端弯钩闪烁着寒光的连着绳索的金属飞爪上。 祁祚表情一愣:“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随意从身后背着的背包里翻出发射器,淡定道:“不是说要上山吗?我想着攀岩的时候可能用得上,在路上抢到的一个补给包里看见了就顺手给带上了。” 祁祚真诚夸奖道:“干得漂亮!” * 此时,深谷对面的教官正无聊地闲聊唠嗑,准备等敢从这里上山的胆子肥的小兔崽子们一出现就好好教他们做人。 最靠近深谷边缘的那个教官戴着夜视眼睛,说着说着,眼前突然看到一点白光闪过,他立刻警觉地提醒同伴。 教官们的反应非常迅速,他们霎时收敛了前一秒插科打诨的懒散状态,有人瞄准夜视镜中的那一点白光开枪,也有人盯着对面按兵不动,彼此间分工明确。 可是那个东西移动速度太快,就像出膛的子弹一样,就算有教官射中了它,也只是让它的行动轨迹稍微偏斜了一点,根本不影响它的逼近。 离得近了,教官们才看出那个白点竟然是一个金属铁爪—— 它的目的地不是平台上的树木或者石块,而是这块平台紧邻深谷的那一侧断崖截面! 联邦军方出品的作战飞爪的铁钩在接触到岩石截面的瞬间猛地弹射开,弯钩入石三分,紧紧抓住石壁。 “糟糕!”最早发现动静的那个教官一声低骂。 紧接着,对岸就闪出一道身影,在教官们的子弹袭来之前,向着漆黑深谷,纵身一跃! 第53章 硬闯 随意一只手紧紧握着扣在飞爪绳索上的滑动环,一手反握匕首,她悬挂在绳索上面急速滑翔向对面,迎面而来的疾风吹散了她随手扎起的黑发,发丝向后凌乱狂舞,身体随绳索的弧度摇晃,她扣在金属滑动环上的手指却格外稳固。 深谷之上,突出的苍白指骨和绷紧的手臂线条形成了一个充满力与美的画面。 教官露头瞄准她向前滑行的运动轨迹,可是刚探出身,眉间便多出一个催命般的激光红点。 祁祚开枪很快,子弹出膛迸射出的星火与激光红点落在目标眉心上几乎是同一秒发生的。所以当教官捕捉到红点时,那颗致命的子弹已经悍然破开深谷上的空间,连同清冷夜风,精准地洞穿他的脑袋! 两个瞄准随意开枪的教官同时倒下,剩下三个教官也不由变了脸色。 “有狙击手!” “对面到底几个人?” “注意遮挡,等人从崖壁上来再开枪!” 他们话音刚落,崖壁下就传来了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滑动环和固定在岩壁上的飞爪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三个枪口同时探出遮挡物,中间一个枪口对着对岸不知人数的狙击手,左右两个则向下对着飞爪上方的断崖边缘。 随意依然悬挂在圆环之上,她抬头迅速估测了一下风速和方向角度,反握匕首的那只手从腰间拽下来一颗烟雾弹,咬住保险栓,歪头一拽,手臂用力向着斜上方抛出了一个标准的抛物线。 三、二、一…… “卧槽!” “躲开!” 惊呼声响起时,随意手腕一转,刀锋入石,而她则松开圆环,借力一蹬一跃,单手扣住崖壁边缘,手臂腰身同时发力,拔出匕首,翻身上岸。 随意上岸后向左翻滚开几米远,躲过教官们即使吃惊也没忘记的一通射击,维持着俯身下压的姿态一头冲进了流弹乱飞的浓雾中。 随意捕捉着火光最亮的几个点位,眸色冷静,动作凌厉地扑向离她最近的那个位置。如果不是顾虑手榴弹动静太大,她完全可以在刚刚就把剩下的教官全部炸飞。 不过现在也没差。 祁祚同样用滑动环滑行过来时,烟雾已经开始消散。他刚翻上平地站稳,烟雾中就飞出一个被缴械打飞的教官正好摔在他眼前。 两人面面相觑几秒。 教官试探着一动弹,就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也瞬间被一把千米之外也能把人爆头的大狙抵住。他翻了个白眼,就地一躺,不挣扎了,改为长吁短叹地声讨:“唉——现在的学生,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祁祚也没立刻了结他,而是笑道:“我这不是没有开枪么。而且教官你们那么多人聚在山上围攻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柔弱可欺的指挥,这跟爱幼也没什么关系吧?” 教官一想到跑得比兔子还快,脑子比狐狸还狡猾的林衍就觉得身上更疼了:“你管那个sss级的指挥小子叫柔弱可欺?” 教官:我呸!好好一个狙击手,怎么就瞎了呢? 他上下打量着外貌特征明显的祁祚,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也是一个sss级,还是sss级远程单兵。 那没事了。 两相对比之下,林衍确实就显得柔弱了起来。 等孟星环也安全过来之后,随意也彻底结束了战斗,现场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存活。 教官盘腿坐在地上,把他们三个左右看了一圈,在确定他们没有其他的同伙之后颇为惊奇又不乏赞赏地点头感慨道:“后生可畏。” “谬赞了,”孟星环作为指挥,主动担下了套话这一重要任务,他笑吟吟地蹲在教官对面,语气很客气地问道,“教官还有其它想说的吗?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 教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配合道;“比如?” “山上的教官人数、装备情况、位置分布、林衍他们的现状……”孟星环一口气列出很多问题,最后语气颇为惋惜地表示,“我们赶时间,能够合作当然最好不过,如果不行——那只能抱歉了。” 教官震惊道:“这就是你们向别人提问题求解答的态度?” 孟星环纠正:“不,这只是给教官一个机会,留你一命,换一些情报,大家公平交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还是要上山的,只是会稍微麻烦一点而已。” 教官双手抱胸,冷笑两声,高傲道:“那还真是要让你们失望了,投敌是绝对不可能投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说完就准备往后跳进深谷,自我了断,潇洒离场,但是他话音刚落—— 砰! 一声枪响突然惊起,教官维持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缓缓向后仰去,最后重重砸在了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随意面不改色地收回枪,淡定道;“一百积分,浪费可耻。” 祁祚默默收回了自己也准备补刀捡积分的手:“继续向上走吧。” 孟星环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成熟的指挥了,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和这两个人格格不入。 他果然还是太温柔了。 * 可能是教官对这一道天然的关卡比较自信,也可能是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能从完全随机的补给中开出极具针对性的道具,所以从这之后,随意他们只迎面撞上了一队教官。 在短兵相接凭实力取胜而且没有让教官发出信号之后,月上中天之时,他们异常顺利地到达了半山腰那片必经的平坦草地。 说是草地,但是和密林外及膝深浅的草地不同,这里更像随意落地点附近的环境,地上只有短短一层杂草,大大小小的碎石遍布,却没有一块是能够藏得住人的。圆月清冷光辉之下,一览无遗的野草碎石只能让人隐隐感觉到荒凉背后潜藏的危险。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细碎的草屑飞叶,在风中安静地打着旋儿。 离草地边缘不远的灌木中,探出了三双戴着夜视镜的眼睛。 随意舌尖轻抵Alpha特有的犬齿,用气声问道:“硬闯?” 孟星环看她一眼,笑着肯定道:“对,动静越大越好。” 习惯使然,祁祚一直在观察周围,寻找一切适合充当遮挡物的位置,无果。他估摸着从眼前这条垂直路线不超过一千米的空旷草地上全速通过需要的时间,皱眉:“这片空地上没有教官的身影。” 不适合藏身的劣势,对敌我双方来说都是一样的,教官的优势则在于他们更熟悉周围的地形并且能够提前做准备。 祁祚怀疑道:“教官不会是在这里埋雷了吧?” 三双眼睛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连机枪和作战飞爪都能开出来,山上这么多补给包,开出一些地雷什么的……好像也很正常? 随意眯着眼睛看地面,屈指敲敲戴着的夜视眼镜:“这个可以探测出地雷吗?” 孟星环严谨地点头再摇头:“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得看型号。大部分的夜视眼镜是有探测功能的,但是地雷也在不断迭代,尤其是反探测功能。” 说了,但是又好像没说。 随意面无表情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地雷触发快吗?” “如果你是想要跑过去和地雷比反应速度,那我劝你还是现在放弃得好,”孟星环说,“联邦目前尚在使用的触发式地雷的爆炸反应都是微秒级,快过爆炸产生的能量,至于其它的智能感应地雷……只会更快。” 他解释的认真,随意却听得直摇头,她和秒懂的祁祚一起,用一种看不太聪明的木头的眼神看着这个指挥。 看懂了这个眼神的意思的孟星环:你们礼貌吗? 随后,他就明白这两个人要干什么了。 只见随意打开了一个装满手榴弹的箱子,祁祚则架起了那架六个枪管的机枪,随着第一声枪响响起—— 轰!突突突突!嘭!!! 火光映亮了半边天! 孟星环捂住被震得发麻的耳朵,看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两个疯子。 炮火震耳欲聋,动静之大,甚至传到了山下,吸引了密林中学生的注意。而暗处,教官们也捂着耳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想不通这群败家孩子到底从山下抢了多少补给。 不管教官有没有埋雷,这么一通地毯式炮轰,就算有地雷也肯定全都引爆了。 教官依然没有现身,随意却不准备再等:“等下,我数三秒,我们直接冲过去。” 祁祚刚用完一整条弹链,正在更换备用的弹链,闻言,干脆利落一点头:“好。” 随意转头看见孟星环背着的最大最沉的那个补给包,主动道:“我替你背补给包,等会儿我们炸一条路出来,动静会比较大,你跑最后注意躲着些流弹,跟上就行。” 因为随意和祁祚需要正面对敌,身上不适合有太多负重,所以孟星环就主动申请背东西最多的那个补给包,充当行走的战略空间纽。听到随意的话之后,他一愣,接着果断将背包递给她:“好。” 三声倒数之后,祁祚落后她一步在她身侧炮火支援,随意则提着剩下的半箱手榴弹,顶着漫天的烟尘和硝烟一马当先冲向了草地对面。 轰——! 她一边走,一边抡圆了手臂向前抛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所到之处,草皮都被炮火的余波热浪掀飞数米高。 暗处原本静静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准备闪亮登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教官们看着向自己逼近的手榴弹,瞬间一跃而起,慌张逃窜。 “退!快退!”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孩子这么虎?” “老张他们这一个月都教了他们些什么?!!” “跑!再跑远点儿!!!” 第54章 被骗 教官们四处逃窜,并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手榴弹下,连一具全尸都不剩地灰溜溜退场。 于是,本该是准备迎接一场血战的地方,随意他们却格外轻松地径直闯了过去。 闯入空地对面的林子后随意就没有继续扔手榴弹了,她改为丢杀人越货居家旅行必备的万能烟雾弹。她在前面跑,祁祚和孟星环在后面跟着,烟雾中还有枪声火光渐次出现,场面一团混乱。 等一路跑出去不清楚多远,周围只剩下寂静的树影之后,随意才慢慢停下脚步。可她回头一看,正好和气喘吁吁的祁祚对上视线,祁祚见她终于停下来了,正单手撑着树大喘气。 随意环视一圈,往后张望,最后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我方队友呢? 她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得凝重,看着祁祚,沉痛道:“我们失去了一位战友。” 祁祚好不容易才把呼吸频率调整过来,他转头一看,也发现他们把孟星环搞丢了。他踌躇道:“会不会……是没跟上,迷路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们都清楚,教官虽然被他们闭着眼睛丢炸弹的行动给吓到了,可他们已经跑出来这么远,教官肯定也已经反应过来,在到处追捕他们几个人。 教官熟悉周围环境,人数又多,孟星环一个迷路还脱离队伍的指挥,在教官们专业的追踪技术之下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祁祚问:“回去找找?” 虽然最开始他挺怀疑孟星环的,但是毕竟这一路走来孟星环不仅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而且堪称是兢兢业业,处处配合,祁祚确实做不到就这么把人放弃。 万一他运气好呢?又或者发挥他指挥的本领,打不过,但是找个地方苟住小命还是有可能的。 随意抿抿唇,其实她有些自责。她行动之后一心往前跑,只留意到身后有人跟上,却没有注意到孟星环不见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不太能适应团队合作。 听到祁祚的话之后,她也坚信孟星环肯定没那么容易被教官干掉,而且他们现在也没有林衍的下落,于是果断点头应道:“好。” 随意和祁祚当即一边隐蔽身形,一边在这个半山腰的树林里寻找起孟星环的痕迹,如果和分散开追捕他们的教官狭路相逢,那就直接开战。 随意憋着一口气,下手比平时还要凶,甚至根本不在意自己会受伤。她自损八百也要把敌人的性命留下,教官和她打得心中叫苦连连,祁祚则看得暗自皱眉。 两人刚合力解决掉三个教官,不等他们喘口气,树影中立即出现了新的一队听到动静后迅速赶来的教官。 双方打了个照面,齐齐一挑眉。 嚯,都是熟人。 三个教官全都是负责单兵系军训的教官,领队的那个还是和随意打过一架并且一起冲上当天晚上联大论坛热门的教格斗的教官。 格斗教官看着浑身浴血的随意,举着枪,无情嘲笑:“呦呵,刚刚不是还挺嚣张的吗?大半夜搁山上整烟花表演,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狼狈啊?” 随意人狠话不多,亮出腰上剩下的三颗手榴弹:“一人一个,要吗?” 格斗教官:……现在的小孩子怎么火气比他还大,这么不禁逗。 他磨牙:“你在威胁我?” 随意不吭声,手却已经按在了保险栓上,随时能引爆炸弹。 格斗教官嘴角一抽,咬牙切齿:“咱俩打一场,你赢了,让你们先跑五分钟,你输了,我送你们退场,怎么样?” 祁祚不满道:“我们刚解决掉一队教官,现在是战后疲惫状态,教官你这是趁人之危。” 一直盯着他的射击教官看到他那一身的血,又听到他开口,顿时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一个狙击手,这么好的地形不找地方待着狙人,跟着她一个近战的到处跑干什么?” 机枪扫射虽然很爽,但是子弹消耗也快,等适配的子弹都用完之后就会变得笨重又不方便,所以祁祚丢弃了暂时无用的机枪,重新换上了狙击枪。射击教官定睛一看,就看到被祁祚当棍子使的那把G系列狙击枪枪管上的血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连骂人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骂。 就算是熟人,现在也是敌对双方,这一场战斗注定无法避免。随意听到格斗教官的话之后,知道对方这已经是在放水,想让他们多活一会儿,但是打起来后指望教官手下留情故意输给她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随意也没怎么犹豫:“好,打一场。” 双方摆好了架势,眼见着战斗一触即发。可就在这时,远处的林中传出一阵细微的动静。祁祚眸中暗金冷光掠过,手腕猛地一紧,又在下一瞬,随着他微挑的眉梢重归于平静。 在祁祚的精神力感知中,落叶被踩碎的动静越来越近,全身心准备看好戏的两个教官也突然惊觉不对,但是不等他们抢先动手,林中人影未现,子弹先至。 一串枪响! 格斗教官大惊回头,随后就暗叫一声不好。 随意在他回头的瞬间就抓住这个好机会拉近了和他的距离,率先出手。两个人原本还能打个有来有回,但是在教官失了先机的情况下,林中人影出现时,随意也已经毫不犹豫地把匕首送进了教官的心口。 噗—— 格斗教官没想到她捅起刀子来连一星半点的犹豫都没有,甚至在拔出匕首后还顺手往他脖子上补了一刀,生怕他没死利索。 一直到被弹出模拟舱,格斗教官都是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比他早一步出来的射击教官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撇嘴:“你自己舍不得直接送人离场,非要和人家打一场的,怎么,现在被干掉了,开始后悔了?” 格斗教官从全息舱里爬出来,声音幽幽地:“不,她甚至还记得补刀,这是个值得发扬下去的好习惯。” “鸭子死的时候,只有嘴还是硬的,”射击教官冲着屏幕扬扬下巴,“喏,有意思的画面来了。” 格斗教官一看,顿时心不疼脖子不酸了,“嘿”地一声乐了起来。 不止是他,联大广场上,所有围观了全程并且深知内情的师生,此时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按捺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盯着大屏幕。 屏幕中,正在上演历经千难万险会师成功的大场面。 随意看着久别重逢的林衍,比起激动,更多的是愧疚。她低下脑袋:“……我把你室友搞丢了。” 林衍带着人匆匆忙忙赶过来,正想让她和祁祚跟自己走,先离开这里,但是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连想要讲的话都忘了个干净。他楞了一会儿,才直抓重点地问道:“他现在还活着?” “……不清楚。有可能被教官追到了,也有可能躲起来了。”随意想到孟星环一直态度坚定地要找林衍,他们两个的感情肯定很好,脑袋顿时低得更低了。 祁祚看不下去,主动帮她解释,同时分担责任道:“刚才硬闯前面的空地的时候,跑到最后没注意到他没有跟上来,我也有错。” “现在天色太黑,而且教官还有很多,此地不易久留,”林衍更懵了,但是他冷静的大脑替他做出了最适合此时情况的决策,丢室友丢的毫不手软,“既然已经走散,那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先离开这里,具体的情况等下再说。” 林衍带的人不多,随意和祁祚也知道这里说不定从哪里就会蹦出来几个教官将他们包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欲言又止地跟上了林衍的脚步。 等到了林衍他们的藏身之处,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在这附近并且被林衍找到的山洞里面之后,十几个新生围坐在一起,林衍把精神力铺开警戒周围,这才道:“行了,说吧,我的哪个室友。” 他刚刚从两个人那里听到了只言片语,虽然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但是现在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指挥的直觉告诉他哪哪都不太对劲。 “孟星环。”祁祚看着他,说,“他很担心你的安全。” 随意点头。 “……”林衍一向淡定的脸色变了,他问,“你们说谁?” 不用面前这两个人重复,林衍突然沉声道:“你们怎么遇上的,他说了些什么,全部都告诉我。” 最先和孟星环交谈的是祁祚,所以他就从孟星环表明身份让他不要开枪开始,到他展示出一名优秀指挥的能力,再到他坚持上山找林衍,最后则是逃离时在烟雾和混乱中消失…… 说着说着,看到林衍越来越平静,看他们两个却仿佛在看两个大傻子一样的眼神,祁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后知后觉地发现,林衍听到孟星环名字时的反应似乎不太合理。 终于,林衍长长叹出一口气,看着这两个毫无被骗自觉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单兵,无奈道:“首先,孟星环不是我的室友。” 两人:??? “其次,他是大二指挥系的学长。” 林衍忍不住再次叹气:“最后,他应该是故意和你们分开的,而且我猜你们的装备被动了手脚。” 随意有好多问题想问,但她只是猛地打开了孟星环背了一路的最大的那个装备补给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掏。 “给我吧,”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随意抬眸看去,正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对方向她礼貌地点点头,声音很沉,话也不多,“安如晦,机甲维修师。” 随意看看林衍,在林衍确认后,才松开手,把装备交给专业人士。然后她慢慢地拔出刚刚捅了教官心窝的那把匕首,故作凶狠,声音中却满是压抑不住的悲愤:“我要亲手杀、了、他!” 祁祚沉默地给枪装填上满满一弹匣的子弹。 林衍也觉得让这两个单兵去对抗孟星环的脑子有些为难他们了,所以也没什么生气的感觉,他甚至还安慰道:“行,人留给你。” 想了想,他继续说:“如果装备里有追踪器什么的,那他现在应该正在和教官一起赶来围剿我们的路上。” 第55章 准备 随意想不明白,不仅她想不明白,祁祚也从林衍肯定地说出他们被骗之后就开始困惑不解。 他们明明已经很谨慎了。 孟星环明明一直都表现得那么友善配合。 就算预料到孟星环很有可能带着教官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林衍也很冷静。他一边等待安如晦的结果,一边在地上画出附近地形,思考起敌人有可能的进攻路线和破局的方法,充分展现出了一名优秀的指挥应该具有的专业素养。 随意和祁祚一左一右凑近他,却谁都不敢先开口,怕打扰到他的思绪,于是低头看他画图。 越看,两个人越惊讶。 虽然他们今天晚上才上山,对山上的地形不是很了解,但是这张图中的几条主要线条和点位,却和孟星环在山下给他们画的上山的三条路高度重合。 随意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林衍的脑袋,深深怀疑联邦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用光脑替代人的大脑了。 林衍一通勾画之后,心中大概有数。他看着一左一右堵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叹气:“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随意抢先一步:“你们指挥之间都那么熟悉的吗?” 她真的好好奇,为什么孟星环对林衍那么熟悉,而林衍也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立刻就知道他们被骗了。 “我和孟星环年级不同,现实里交集也不多,只论交情的话不算熟,”林衍看她一眼,淡淡一笑,空着的那只手抬起,食指轻点太阳穴,道,“但是如果论对对方相关信息的了解,倒确实挺熟的。” “事实上,不止是孟星环,联大目前所有在校师生的资料我都简单看过一遍。对于在对抗演习中可能会遇到的比较麻烦的大二生,还有有潜力成为统一战线的大一新生,我又多花费一些时间,深入了解分析了一下。”林衍用异常轻松的语气说出了很可怕的话,“孟星环在大二指挥系中很有名,他的精神力只有A级,但是却在大一的时候就通过了集训选拔,参加过联赛集训。虽然他的队伍最后没能从高年级学长手中抢到联赛名额,但他作为指挥的天赋和实力是不容置疑的。” 林衍回忆着之前看过的他的指挥视频,总结道:“他的作战风格很有个人特点,重视数据的分析和计算,擅长构建对战模型,喜欢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和风险都提前预判出来当作信息数据加入他对战模型的构架之中。”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了解我……”林衍给了随意一个“这还用问吗”的眼神,指着祁祚,说,“你猜,作为联邦仅有的几个sss级之一的联邦之星,他在星网里的公开对战视频会不会被人反复观看揣摩?” 那自然是会的,而且还会有很多人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去为他写小作文,想方设法的去分析他研究他。 随意这才想起来,林衍好像也是星网中榜上有名的sss级精神力来着。孟星环和他同为指挥,自然会对这个天才学弟兼未来竞争对手更加上心,就算不是,星网上关于林衍的分析贴和个人信息也肯定不会少,有心留意一下就能了解到很多。 但是比起这些,她现在其实只剩下一个念头。 随意和祁祚对视一眼,同为被骗了一路的难兄难弟,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来同样的心情—— sss级指挥,恐怖如斯。 随意根本不敢想象看完整个联大所有师生的资料得是多么可怕的工作量,她觉得就算每个人的资料都浓缩到只有一页,堆叠在一起的厚度应该也足够砸死一头星兽了。更别说还要分类归纳,挑出需要的人选并且做出更详细的调查分析。 林衍只看他们的眼神就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心里想说的话和直接写在脸上明晃晃地告诉他也没什么区别。林衍无奈道:“精神力的强度会影响到脑域的开发水平,这一点在很早之前就得到了证实,论起记忆力和分析能力,你们两个不会比我差。” 祁祚的精神力强度是全联邦都知道的有史以来最强,甚至已经达到了可以作为攻击手段体外实质化的程度,而随意,虽然她的情况比较复杂,还有些多灾多难,现在还处于吃药治疗中,但是只看她刚分化就能绑定摇光,林衍就从来不敢小看她。 随意想到自己被各种文字和数据淹没,走一步算一百步的场景,果断地摇头:“不,我不可以。” 祁祚则拨拉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用一双金闪闪的漂亮眼眸看着林衍,半点不羞愧地反问道:“你猜我家里有那么多的指挥,我为什么会选择当机甲单兵?” 林衍:…… 林衍挑眉,但是不等他开口,一道平稳地声音插入进来:“打断你们一下。” 三个人同时收敛起说笑的姿态,严肃了神色看过去。 “……都检查完了,”安如晦被他们灼灼的目光看得即将说出口的话都忘记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语速平缓,甚至是有些慢吞吞地说,“有追踪器,我已经拆下来了。还有部分武器被破坏了,无法正常使用。” 林衍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接过他递过来的已经停止作用的追踪器,问:“那些武器可以修好吗?” “关键部件被破坏了,在这里没办法修,”安如晦说,“但是大部分零件都在,我可以把它们改装成新的装备,全部改装完需要一些时间。” “孟星环喜欢在准备充分之后在行动,夜间不适合追捕行动,他联合山上的教官也需要时间,”林衍冷静分析道,“他应该会在追踪器信号点附近派人巡查,以防我们提前撤离,但是天亮之前他不大可能直接带人杀过来开战,我们还有时间。” 安如晦:“我尽力。” “我也能帮忙。”见他们同时将视线转向自己,随意说,“指挥我不行,但是打架和修东西,我可以。” 随江在沃达星上就是靠着给别人修理各种机械仪器来养她,随意在旁边给他打下手,跟着他学过很多东西。她当时还没分化,但是她手上很稳,一些要求非常精细的操作也能做得很好,尤其是在随江后来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的时候,基本上变成了她在修理,随江在旁边教他。 不过沃达星上的科技产品比较混乱,有一些很原始的古董级器械,也有一些最新的机器,但是热武器这种不管放到哪里都很重要的东西,随意确实没上手修理过,所以她话也没有说太满。 林衍降落点不太好,他进来的批次晚,还直接降落在了山顶,在确定自己来不及下山之后,他迅速地利用教官还没进场的时间差一边熟悉山上环境,一边召集人手提前做好迎战的准备。 其实在他的预测中,随意和祁祚,包括林姝他们几个个人实力强横的,如果没有直接落在山上的话,应该是不会这么快上山的。 他们应该在演习第二天清理掉相当一部分敌人,并且信息了解相对充足之后再上山,到时候里外配合之下,林衍有信心将教官们反围困在山上,全部消灭掉。他甚至连最终战场都已经选好了,结果谁能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大二的孟星环,把这两个专门用来和教官硬刚的大杀器给骗得团团转,提前上山了不说,还逼得他被迫现身救人,现在都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一下子打乱了他后面所有的布局。 在得知半山腰有人和教官交火之后,林衍很快就反应过来来得是自己人,等确定了来人是随意和祁祚后,他就知道要糟。 单兵系新生被他拉到反教官阵营的人数不少,但是所有人中,能够在不同归于尽的情况下正面单杀教官的却只有那么几个人,无论从哪方面想,林衍都无法轻易放弃他们。 但是留给林衍重新头脑风暴的时间不多,他只能迅速地带上一队单兵还有一个作为秘密武器的安如晦去救人。这也就导致了,在场的机甲师只有安如晦一个人,重新改造那些装备的压力都压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机甲师和拼天赋的单兵、拼脑子的指挥相同又不同的一点,就是它在考验一个人天赋的同时,还很在乎对方的实际动手能力,它需要大量的重复训练和一整套从理论到实践的系统化结构化的训练。 林衍对随意在单兵方面的预期值很高,但是他不觉得沃达星上会有系统教习那些复杂高深的机械理论的地方,不过现在确实没有其他能够帮忙改造装备的人了,所以他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放弃了把随意派出去的打算,改为把她交给了安如晦。 随意跟着安如晦去铺着满地装备的角落里忙碌,祁祚则在林衍的指挥下带着人离开了山洞,走进暗潮涌动的夜色中。 每个指挥都有自己的指挥风格,但是大体上也可以划分出进攻型、保守型、直觉型、学院派、实战型等几大类,从不同的角度划分出的分类也不同。如果单论攻防倾向的话,那么林衍,就是与他俊秀斯文的表象所截然不同的,喜欢掌握绝对主动权的进攻型。 第56章 安如晦 机甲维修专业的军训没有单兵系的训练强度大,更加偏向基础训练,不会把人往既然累不死就往死里练的方向折腾。安如晦平常不怎么逛论坛,但是军训期间不能通过全息舱进入星网,也没有什么零件给他练手,打发空闲时间的方式也就只剩下了画图纸和水论坛。 于是,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论坛里关于今年单兵系突然杀出来的一匹黑马的帖子。 如果说格斗训练的时候打败教官还会被很多人认为是因为在训练期间,教官只是陪练过招,并没有动真格的,论坛里发出来的帖子和评论里多少都带着些开玩笑和不以为意的感觉,那么等单兵系擂台赛的名次和成绩一出,瞬间就没人敢再带着轻视的态度去看待这个听起来就很随意的名字了。 三天时间,接近一千二百场的连胜战绩,碾压式地打破了联大车轮战的连胜历史记录。这种事要是在此之前有人放出狂言,多半只会收到一个友好问候地白眼,现在却真真切切不含半点水分地成为事实砸在了他们的心上,无异于一场地震,震得他们头昏眼花,心情复杂。 每一个能够考入联大的学生都是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他们要么是努力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勤奋型选手,要么就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天赋型选手。前者还好,但是对于后者来说,一个入学信息上精神力评级只有s级的大一新生,一个连联邦基础教育都没有完成却在刚回联邦就被联大破格录取的单兵天才,这足以让许多同为s级或者精神力等级更高的学生对她投以打量的目光。 光是安如晦能够认得出来的在帖子下留言对她感兴趣、想和她约竞技场的联大知名的学长学姐就有好几个,里面甚至还有竞技场积分排名非常靠前的大三学生。 安如晦原本对随意就有些好奇,在她主动申请来帮忙之后,这种好奇中更是多了几分诧异。 单兵和机甲师虽然相辅相成,但是不管是理论体系还是学的内容都千差万别,一个侧重实战使用,一个侧重结构。 不过安如晦也没拒绝。现在时间有限情况紧急,他不是那种话多的人,也没有主动去教随意的打算,只是礼貌地向她点点头,直接道:“我需要把这些装备全部拆成零件,再重新拼装。” 机甲维修和武器制造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专业,但是机甲涉及到的相关领域太多,而凡是和机械工程类等领域相关的,安如晦都可以举一反三,一通百通。所以他算是比较全能的那一拨机甲师,上能修机甲,下能造武器。 他不清楚随意在这方面的能力怎么样,只能把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告诉她,让她自己判断,接着率先开始忙碌起来。 拆东西啊…… 随意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转眼就看到安如晦已经拿起一把她看不出功能的手指粗细圆柱状装备,三两下就把那个东西拆成一个个泛着金属光泽的零件,还分门别类地给堆放好,接着又拿起下一个被动了手脚的装备。 又是干净利落地几下,他甚至都不需要仔细翻看手中装备的结构,拿到手就能直接拆解。 随意认真看了几个之后,似有所悟地先拿起了结构最为熟悉的枪械练手,等稍微找到些拆解东西的手感之后,再陆续尝试拆解新的装备和部件。 拆解的过程枯燥而有趣。其中有很多结构都是重复的,却需要全神贯注地从看似浑然一体的成型装备上找到衔接的关键点,将它们拆成一个个部件、零件。看得久了,看什么东西都是一块一块的几何体。 对抗演习的补给包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作战装备和道具都有,随意的动作没有安如晦快,遇到某些特殊作用的装备的时候还会卡壳住,根本无从下手,她只能转交给安如晦,看他怎么操作,然后再找出类似结构的装备模仿尝试。 不可否认的是,当了解了一件东西的全部结构之后,它的作用也就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而且随意记性好,学东西快,一个全新的复杂型组合结构,她看个两三遍就能上手,自己边回忆边摸索着成功了一次之后,下一次的拆解速度就能显著提升。 安如晦在旁边越看越惊讶,突然也就明白了随意为什么能被联大破格录取。有这种程度的学习能力,别说她还是个精神力等级已经不算低的s级Alpha了,就算她的精神力等级只有A级、B级,也一定能闯出一片天,收到各大军校抛出的橄榄枝。 两个人在角落里拆零件拆得热火朝天,时不时简短交流两句,场面一时间分外和谐。林衍留守山洞,看到这一幕,眸光轻轻闪烁。 他相信随意和安如晦能够相互认可,毕竟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足够优秀,而机甲单兵和机甲师之间又是最不缺少打交道的机会的,但是他没想到这两个人会熟悉得这么快。 安如晦虽然看起来一副安稳无害好相处的样子,但其实并不怎么爱搭理人。他进入工作状态之后更是心无旁骛,六亲不认,谁敢在他闭关找灵感的时候去打断他的思路,他就算忍着没有当场发飙,也会在心里往小本本上狠狠记一笔,找机会出了这口气。 林衍斯文表象下其实都是恶劣,他算计人都是明着算计,让人气得要死,又不得不按他算计好得步骤走,被迫走进他的圈套,让招惹了他的人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一口。而安如晦则是连搞事情都是全程默不作声地搞,属于闷着坏的那种。 可是随意和他才第一次见面,安如晦又用自己过硬的专业知识和沉稳安静的形象迷惑住了随意,让她产生了这是一个很厉害的沉默寡言老实人的错误认知,以至于她完全没想到,如果真的是个老实人,也就不会和林衍搅和在一起,上了他们追求刺激立志要干翻教官的贼船了。 这种错误认知一直持续到安如晦开始改造,或者说开始从零件开始现场造武器。 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通过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拼接制造出新的装备的难度大概相当于从机甲菜鸟到三天精通机甲驾驶。随意眉头紧锁,反复地排列组合重新来过,终于凑出来一把虽然丑,但是射程更远的步枪。 她好心情地回头一看,就看到安如晦旁边已经堆出了一座武器小山,而他面前的零件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一个巴掌大的圆球拖着一根线从那座小山下骨碌碌滚到了随意脚下。随意下意识想伸手去捡。 “注意别把那根绳拽掉了。”安如晦及时提醒道。 随意动作小心的把那个圆球捡起来:“会爆炸?” “差不多,”安如晦手下不停,解释说,“绳子被拽掉三秒之后它就会炸开,里面有一个含有催泪效果的烟雾核,两个高闪闪光核,还有一些尖锐的金属片,爆炸产生的能量足够让它们产生等同子弹的威力。” 随意手一抖,赶紧双手捧住这个巴掌大的小圆球。 她想了想那种往敌人堆里扔一个之后,烟雾弥漫、闪光催泪、“子弹”乱飞、鲜血四溅的惨烈画面,再转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把刚拼出来的对比之下很丑却很温柔,丑得憨厚可爱的步枪,随意小心拘谨地将那个圆球妥善放下,才再次抬眸仔细观察起眼前的少年机甲师。 他一头发尾带着些卷曲弧度的黑色短发,浅浅的棕褐色瞳孔,是让人一眼看过去会觉得安宁可靠的颜色。他的眼睛下面却带着一道乌青,像是刚熬了几个大夜,整个人稳中带颓。 安如晦察觉到她的视线,手中不停,慢吞吞地转头看她,微微偏头:“怎么了?” 他的语气和神态都给人以一种无害感,但是随意在知道那个圆球的效果之后,就已经彻底无法再用之前看纯良靠谱的机甲师的目光看他了。 她摇摇头:“没事。” 人类是有极限的,随意突然就思想通达了。她觉得她还是继续坚定自己的近战机甲单兵之路,把修理东西当成副业的好。 随意默默地把那个丑到让人分辨不出这是枪还是一根造型奇特的拼接棍子的作品重新拆成一块块零件,交给安如晦,以便它们的价值能够得到充分的发挥,然后她和安如晦说了一声,就果断退场,提起枪走向林衍。 她目前的能力只足够支撑她掌握快速拆解,还不足以让她全凭想象造出新的武器,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林衍也听到了他和安如晦那边的动静,见她过来,笑道:“不可以了?” 随意屈服道:“我去帮祁祚。” 随意虽然因为缺少系统全面的理论学习和武器相关的知识,暂时止步于“创造”这一步,但她确实帮安如晦节省了不少时间出来,让他有更多的时间为天亮之后的战斗做准备。祁祚心中有数,她缺少的从来都只是成长的时间,各方面都是。 “别在意,你已经是单兵里少有的很有天赋的机甲师潜力股了,林姝连巨阙的零件都认不全,”林衍不走心地劝慰了两句,顺便拉踩了一下正在远方孤军奋战的妹妹,才接着道,“祁祚那边他带的人就足够了,我给你个特殊的、有意思的、神秘的任务。” 随意:……不好的预感。 她真的,要对“神秘”这两个字应激了。 第57章 药不能停 随意离开山洞没有多远,就发现了暗中有窥探的视线。 对方还是很小心的,但是隐藏气息的本领远没有教官老辣,应该是被孟星环派来盯梢埋伏的一开始就降落在山上的大二老生。 祁祚现在在另一个方向排查清理敌人,随意虽然有其它的任务在身上,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顺手解决掉这些暗中的视线。 她蓄力,猛地窜了出去。她动作快,周围掩体也多,暗处的两个老生戴着夜视镜,只看到一道黑影唰地闪过,消失在了一颗树后,半天也没再次露出身形。 暗处,一名大二生的眉头渐渐皱起,他戳戳旁边的同学,压低声音问:“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黑影?” 旁边的同学神情凝重地回望他:“我以为是我的错觉……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我还以为是我看一个地方看久了,看花眼了……”对方点头,“现在怎么办?要过去看看吗?” 他的同伴也很苦恼。 孟星环给他们的任务是在这附近盯梢,把里面的人看住,不能让他们溜走,但是又不能主动开战。孟星环很快就会带人来支援,让他们等他到了之后再打。 孟星环对祁祚和随意的战斗力很忌惮,而且他这次的主要目标不是他们两个,所以他特意交代了大二的同学们,见到祁祚和一个黑发黑眸个子不高的少女的时候必须要提起全部警惕,喊人一起围攻。如果他们只有三五个人的话就不要上去送人头,先把人放掉也可以,只要林衍没逃掉就行。 可是随意的动作过于迅速,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残影一闪,人就消失了,他们根本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现在甚至不确定对方还在不在那棵树的后面。 看不清人,他们当然也没往自己正好就遇上了孟星环特意强调的两个危险人物之一这方面想,比起赶紧撤退喊人,他们正在犹豫的问题还是都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要不要主动暴露位置去那棵树后看看情况。 不过随意没有给他们继续纠结的机会。 她早已经悄悄绕后,在确定敌人人数之后,她一手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双枪同时被扣下扳机,两颗子弹飞射而出,前方草丛中随即传来两声身体倒地的动静。 如果说之前和祁祚一起行动的时候随意还会和他说些话,交流一下动手顺序和人头分配,偶尔出现很默契的配合时还会有惊喜和轻松的感觉,那么现在重新变成独身一人的她则完全恢复了刚进入演习地图的状态,人狠话不多,杀意凛然。 不知道是不是漆黑的夜色给了她熟悉感,她整个人几乎都要融入这片夜色中,比白天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冷淡和危险。 用正在观看演习直播的联大学生的话来说,就是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头顶加成buff,战力蹭蹭蹭往上涨,一点都不科学。 半个小时后,这个方向所有的敌人都已经被她干掉,就连陆续收到孟星环的消息赶过来的老生,连同几个提前过来的教官,她一个都没放过。 随意越打越凶狠,就在她面无表情地徒手握住一个已经被她的凶残吓傻眼了的老生的脖子,下一秒就要捏碎对方喉骨之后—— “随意!” 祁祚原本在远处就要准备开枪狙击这队敌人的,却从瞄准镜中看到突然杀出来的随意,她始终冷漠不带丝毫情绪起伏的异常神色也让祁祚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立刻就想起来随意还是个病人的事,而且她从进入演习后都没有吃药,说不定就是因为突然断药导致身体出现了反应。 祁祚放下已经瞄准敌人心脏的狙击枪,连隐藏身形都没有,背上枪就往她那边跑过去,精神力也汹涌着,调动到随时可以出手把她制住的程度。 他赶过去那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整队大二学生和同队的一个教官就被随意杀得只剩下一个人。这个学长正满脸惊恐地被她掐着脖子,眼见着下一秒就要痛苦断气,祁祚连忙出声喊住她,想到随意的战斗力,不由得精神高度紧绷。 随意慢半拍地寻声看过去,依然是带着些病态的苍白脸色,脸上还溅着鲜红的血,眼眸黑沉,正正对上少年满含担忧紧张的鎏金瞳眸。 那张在黑夜里也像太阳一样始终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精致的脸上,此时正带着关心和凝重地看着她。 祁祚蹙眉,见她停住了动作,才没有立刻动手让她强制冷静,转而问道:“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亮闪闪。”随意下意识地回答,随后才渐渐回过神,清醒过来,同时回归的还有太阳穴和颈后的刺痛。 随意偏头看了眼已经在又惊又怕中被她掐晕的倒霉学长,脑子没动,手已经先一步用力一握送人上路,帮助他趁早脱离这片对抗演习的苦海。 祁祚本来还因为她那句“亮闪闪”想起了她之前嫌他太亮伤眼的不怎么美好的回忆,谁知道下一秒她就把人的脖子咔嚓捏断了,鲜血滴滴答答流了她一手。 祁祚一惊,精神力瞬间涌出,在她周围形成了一层淡金色的透明屏障,将她围在了里面。 是限制,也是保护。 两人隔着一层淡金色的屏障彼此相望,随意沉默了几秒,才缓声道:“我没事,祁祚。” 祁祚仔细看她,见她眸中多了神采,一派清明,神色也恢复成平常那种不会让人觉得危险的冷淡,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 “……这不是怕你没吃药,出现什么意外了么,”祁祚摸摸鼻子,视线飘忽一瞬,“我这就放你——” “咔嚓——!” 一声突兀的硬物碎裂声音响起,打断了祁祚没说完的话,两人同时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祁祚手一抬,碎成几块的精神力抑制环就从他腕骨清俊的手腕上滑下来,掉了一地。 困住随意的精神力屏障肉眼可见地厚了好多层,原本微弱的淡金色光芒也骤然明亮起来,在黑夜里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灯泡在向四面八方的敌人高喊“快过来打我,我在这里”。 随意确实已经恢复了清醒,动手也只是想送这个倒霉的学长一个痛快罢了,她应该罪不至此? 不等随意怀疑他其实就是存心想看她被教官围殴的场景,祁祚就把精神力收了回去。 他本来有些心虚,一部分是因为还没确定随意的情况就把她困了起来,仿佛对她非常之戒备似的,一部分则是因为抑制环被他弄碎了。可是心虚只有一瞬间,祁祚转念一想,又坚定地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只是单纯地怕随意出事,动手着急了点,抑制环碎掉也是因为质量太差,这是校方对他实力估算不准的锅,他一直配合着压制也配合的很累啊。 随意知道自己刚才的状态不对,当下也处于心虚中。但她不喜欢遇事之后立刻自我谴责,尤其是这种不可控因素导致的问题,于是她果断将原因归到全息舱的身上。没错,对抗演习要持续三天,人在全息舱里又不能吃药,这才导致她被迫停药的。 果然,药不能停。这才停了不到一天,就出事了。 随意开始苦恼剩下的时间要怎么办,祁祚也选择性遗忘了已经碎成渣的抑制环,提议道:“要不然,你先退场出去吃药?” “演习中除非死亡,不能退出,退出去就进不来了,”随意抗拒道,“少吃几次而已,没事的。刚才是意外,我之后会注意。” 祁祚死亡凝视,断然拒绝:“不行。” 他大概知道自家二哥研究的方向,也听林姝提起过随意的情况。精神力相关的问题从来都是大问题,而且能够成为祁钰的病人,本身也很能说明随意她病得不轻。 祁祚一脸绝不让步,她如果不主动退出就先来打一架,帮她退场的架势。 随意头疼。好不容易走了一个一心想占她便宜当她家长的林姝,现在又蹦出来一个铁了心让她老实吃药的祁祚,而且还是她主治医生的弟弟,属于奉旨行事,她连反抗都不占理,她真的好卑微。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随意突然举枪瞄准,向祁祚的方向开出一枪。 子弹从祁祚肩上疾速飞向远方,命中一个探头探脑暗戳戳瞄准了他的学生。 祁祚眼睫轻眨,就算子弹从他耳边飞过,他也半点动作都没有,仿佛对随意放心极了。他的发丝如同裁下了天边的银月,月色银辉在他起伏的眉眼和飞扬的发梢上跳跃,金眸明亮坚定,美得令人心颤。 随意说不出为什么,心中一动,缓缓放下枪,率先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对峙,抿唇,让步道:“天亮后,等我解决掉孟星环,我就退出。” 祁祚沉思,对她被虚假的战友狡诈的学长欺骗了感情这件事的深恶痛绝感同身受,再加上演习里的三天和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太一样,现在离天亮也不久了,放到现实里更没多长时间,所以他最后勉为其难的接受道:“行,就这样说定了。” 谈拢之后,祁祚的任务已经完成,两个人就重新回到山洞里准备为之后的战斗养精蓄锐。 山洞里早已回来的新生们满眼八卦好奇地齐刷刷看向一起回来的两个人。林衍也似笑非笑地问随意:“神秘任务搞定了?” 随意看到林衍就全身一僵,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个完全被她忘了个干净的任务,不等祁祚问是什么任务,再念叨着让她没吃药就别乱跑安心在这里待着,她转身就跑。 她生怕任务被抢,被留在山洞里直面林衍对她吃药了没的二次盘问。林衍话音刚落,她人就没影了:“我立刻马上去!很快!” 第58章 团战 天刚蒙蒙亮,位于演习地图中心的山上某处,却气氛紧张。 孟星环不断摩挲着指尖,身后跟着山上剩下的大二老生。 教官虽然和他是统一阵营的,但是教官们并不打算完全听从一个学生指挥和安排,他们只会是目标一致的结盟关系。可以合作,但是实际行动起来依然是各自管各自的人。 孟星环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在锁定林衍他们的位置之后第一时间打他个措手不及。不是不想,而是不行。他相信林衍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派了人过来看住他们。 他猜到林衍临时过来和随意他们碰头肯定不会带太多人,经过半天时间的相处,他也已经把随意和祁祚的危险等级提到了最高。在孟星环的计算中,随意和被抑制了精神力的等级的祁祚虽然是很大的威胁,但是他们就算再能打也只有两个人,演习中又不能用机甲,双拳难敌四手,只要有人能够拖住他们让他们腾不出身去保护林衍就行。 可现在,他陆续派过来的人却全都不见了踪影,这种糟糕的现象让孟星环不得不往最差的情况想。 孟星环和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相对来说,他对祁祚的了解还要更多一些,对他现在实力的判断也会更精准。而他对随意则是一种信息严重不足的状态。他忍不住问自己,难道随意这个未知的变量已经强到了这么离谱的地步? 数十个大二学生和教官,连两个大一新生都拦不住? 这合理吗? 不管合不合理,率先去探查情况的学生已经回来了,并且向他汇报道:“林衍还在山洞里,山洞里其他的新生也在。” 箭在弦上,孟星环不再犹豫:“按计划行动。狙击手注意隐蔽,在外层待命,看到有人逃出来就动手,其他人,包抄上前。” 话音落下,他身边的人顿时散开,只剩下他和另外两个同学。孟星环不放心,说:“我们再往后退退。” 两个同学也是指挥系的学生,他们虽然觉得孟星环有些过于担心了,但他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们对视一眼,没有异议地跟着他一起往后退开一段距离。 * 山洞内,安如晦手中捧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显示屏,随着包围圈的逼近,显示屏的屏幕上多出了许多红点。 安如晦尽职尽责地提醒道:“人来了。” 林衍不慌不忙道:“按时间算也应该快了,不急,我们静观其变。” “……”安如晦看他一眼,突然缓声说道,“你就那么相信他们几个人能打得过那么多的老生和教官?” 明明周围藏在暗处的敌人已经被清理掉了,如果林衍有心要逃,多得是机会。但是他不仅没有先撤退,还主动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稳如泰山地坐在很容易被包围的山洞里,只让随意和祁祚带着七个新生率先出去了。 安如晦在旁边听他调兵遣将,大概能明白他的打算。教官和孟星环包围山洞里的林衍,随意和祁祚他九个人则从外面围攻,和林衍里应外合,把教官和老生一锅端…… 安如晦虽然不是指挥,但他只是这么一想,也觉得这个计划有些离谱。敌方实力强,经验多,人数少说也有上百人,是他们的十倍往上,林衍却准备以少打多把人留下。 林衍想了想,自信点头:“当然。” 他笑:“团战和单打独斗不一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有时候,人数的差距是可以靠其他方面补上的。” 安如晦见他这么自信,也跟着觉得可能是指挥系的学生都喜欢在看似简单的表面之下暗藏玄机,林衍说不定还有其它的安排,而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机甲师,看不透罢了。于是他不再多问,重新看向了显示屏。 老生和教官一左一右同时行动包抄了山洞,他们越靠近,显示屏上的红点就越亮。 就在最前面的一个教官离山洞洞口只有数步之遥,眼见着就能闯进去的时候,山洞内,剩下的几个新生都紧张地握着枪站在洞口两侧,随时准备着等敌人一进来就开枪把人射成马蜂窝,林衍和安如晦也躲在一个远离洞口正面的死角。 林衍也在看着显示屏,当密集的红点大部分都越过他眼中一条无形的线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地按下了手中遥控器上面的一个按钮。 轰—— 烟雾爆开,碎片乱飞,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道刺眼的白光骤然划破刚破晓时尤带混沌的天。 山洞外,爆炸声和惊讶怒骂声此起彼伏。 “卧槽!” “是雷区!” “啊!我的眼睛!” “瞎了瞎了瞎了!!” “怎么回事?!!孟小子不是说把他们的装备毁了,他们已经没有大范围伤害的热武器了吗???” “埋伏!烟雾里有埋伏!我中弹了!” “谁踩我?草!眼睛好痛!” “可恶!他们在哪埋伏的???难道是从地底下蹦出来的不成??!” “快退出雷区!” 爆炸声如同一个大型的信号弹,信号声一响,枪声也紧跟着响起。而在靠近大二老生聚集的右侧方向,突然窜出来三个穿着老生同款作战服的学生,抱着枪就冲进了烟雾中。 经过安如晦改良的烟雾弹杀伤力惊人,混乱之外,地势较高的一处狙击点位,祁祚架着枪,眸光比子弹更凌厉。他迅速地清理掉周围的狙击手之后,找了一个方便移动的位置,只要有人从烟雾中露头,他就能抓住那短短一瞬间的空隙把人一枪爆头。 与此同时,同样流窜在外的随意正在搜寻孟星环的下落。管他是不是学长,说了要杀他,那么她今天必杀他。 但是孟星环太小心,深谙指挥要坐镇后方,不能被轻易斩首的原则,随意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他的踪迹,而此时高闪的闪光已经结束,烟雾也开始渐渐消散。随意不爽地皱着眉,就近冲进烟雾抓了两个老生。 她三两下把人放倒,趁着烟雾还没散完,拽着人家命运的后衣领就把人拖到了烟雾外面,一手一把匕首,泛着寒光的刀尖抵住两个学长的脖子,大有下一秒就让他们血溅三尺的架势,逼问道:“说,孟星环在哪??!” 两个老生对于自己在全程直播的演习里被小一届的学妹一只手就放倒了这件事深深打击到,捧着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倔强道:“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消息!” 随意根本不给他挣扎和拉扯的时间,对方这么一说,她当即就把人送走了,然后看向另一个猝不及防间被同学滚烫的鲜血喷了一脸的老生:“说不说?” 对方被她周身的杀气吓得有点发颤,但是一想到他现在的表现可能会被星网上无数吃瓜群众剪成视频反复鞭尸,他咬着牙,张嘴:“……!” 随意只等了三秒,三秒一过,在这个老生头脑风暴之后准备展示出自己宁死不屈的高尚品质之前,刀刃已经割断了他的喉管和颈动脉。 随意没有折磨敌人的癖好,她甚至不需要补刀,因为她动手从来都是奔着一击毙命去的。她下刀时用力很重,带着要砍断对方喉骨的狠劲,对方往往来不及感受到死亡的疼痛就被开启了保护机制的全息舱给弹出去了,只剩下一具鲜血咕噜噜流得欢快的尸体。 这两个不说,那就再换两个。随意转身就再次冲进了敌人堆里。 另一边,教官们的确比大二的学生经验更丰富,在学生们还闭着刺痛的眼睛晕头转向逃不出去的时候,他们在烟雾散开前就已经配合有序地退了出去。 可是不等他们重振旗鼓,周围地势更高的攻击点位上,不知何时竟然被取而代之,换成了四张面生的稚嫩面孔,而山洞大开的洞口中,也悄无声息地探出了一架改造版机枪枪口。 山洞附近地形类似一个微型的盆地,地势较低洼,但是这个山洞所处的位置却是在一个斜坡上,这是一个很适合防守和反击的居高临下的好位置,敌人想要进去就需要先上坡,很容易把自己置身劣势。 山里的地形都不平坦,同一块地区也有高低起伏,现在,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因为想要逃开那个烟雾笼罩区而在无形中被逼到了整片区域地势最低点的那块碎石地上的教官们面色大变。 “不好!被算计了!” 山洞内,盯着显示屏的林衍在发现猎物到达他事先设置好的陷阱区域后,按下了另一个按钮,引爆了他们最后剩下的一波改良烟雾弹。这片陷阱雷区里面甚至还埋着两个安如晦用小块的能源块和一些边角料造出来的爆破弹。 占据了地势优势的新生格外嚣张,对着底下的烟雾就是一阵扫射。有两个人打上头之后,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上正顶着一个飞速跳动的计分器,随着他们开枪的速度分数也蹭蹭蹭往上涨,一时间连祁祚提前交代的记得转移位置都给忘了。 结果就是,被定位到他们位置的教官两枪给崩了。 林衍这方本来人数就少,他们的封锁也并不严密,现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教官们虽然伤亡惨重,但是幸存的教官依然反应迅速地开始撤退。 祁祚追着射了几枪,就调转了枪口。 他们早就商量过,凭他们几个人,想一口气把过来的所有教官都留下显然是不太现实的,而且教官也未必会倾巢而出,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先干掉个一半,剩下的再反客为主,慢慢清剿。 不过,虽然暂时留不住教官,但是他们可以把山上的大二老生全都留下来。 第59章 还礼 烟雾完全散去,山洞外所有的景象都一览无余。祁祚调转了枪口对准大二老生扎堆的区域,准备给自己带着病体上战场的战友以最可靠有力的支援,却刚好看到随意白刀子入红刀子出,拔出匕首,甩飞刃上鲜血的场景。 随意始终保持着一刀一个的速度,百来号大二学生,她一个人就杀了大半,一众老生们看见她就跟看到什么魔鬼一样。 祁祚不由得沉思:他现在去追教官还来得及吗? 祁祚地势高,他扫过一圈,没看见任何疑似孟星环尸体的存在,再联系到周身阴云密布的随意理解一下,瞬间就明白了她的低气压从哪里来。 他看着自己失去了束缚的手腕思索了三秒钟,再抬眸,眸中细碎金光闪烁,sss级强大的精神力骤然铺展开,以不可阻挡之势,将整座山笼罩在内。 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信息素一样,带着属于个人的标记。祁祚的精神力一释放出来就以他为中心飞速蔓延开来,山洞内,林衍最先停下指尖敲击显示屏幕默算距离的动作,抬头看向洞口外,感受着这道强大到让他直觉无法对抗的精神力,微微眯眸。 他无声叹息。果然,就算同样是sss级,也还是有差距在啊…… 安如晦也迟钝地抬头看了眼外面,接着又懒洋洋收回视线,继续看追踪屏幕。 山洞外,正在莫得感情刀起刀落的随意,突然狠狠一皱眉,目光锐利地锁定了祁祚的位置。 银发的少年显然有些错愕,那双本就明亮的金色眼睛此时闪烁着点点灿金光芒,比天边渐明的破晓晨光还要耀眼。 祁祚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能通过精神力直接锁定他的位置。 只有精神力等级相差不多或者足够敏锐的人才能察觉到更高等级的精神力,祁祚虽然遇到过能够反向定位他位置的特殊仪器,但是还没有被其他人反向定位过,最多也就是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一边暗自将这一点记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使用精神力时要注意,一边向随意指了指东方向,比了个五。 方向,距离。 随意立刻不在意这种让她浑身不适的被窥视感了,她压下蠢蠢欲动想要反击的精神力,把剩下的战斗交给祁祚来收尾,她则头一转,毫不犹豫地奔向他指出的方向。 祁祚看着她果断离开的背影,好心情地笑了。 祁祚精神力所及,一草一木尽在掌握之中。他换上新的子弹,从容接管了战场。 * 孟星环发现情况不妙的时候就当机立断地撤退了,他撤退的方向正是他飞速理清思路之后,判断出的教官的撤退方向。 果不其然,在他带着仅剩的两个同为指挥的同学撤到一片小树林一段时间之后,就等到了身上挂彩分外狼狈的教官们。值得惊喜的是,教官的队伍里还跟着一小队零散的大二学生。他们都是误打误撞跑出了烟雾后又距离教官比较近,趁着教官们打开一条出路后立刻机灵地跟上去才逃出来的。 比起他们整座山上的大二生倾巢而出,逃出来的这十几个人并不算多,但是也能勉强给人一些安慰。那两个副指挥在见到同学之后,不管是不是同一专业的,也不管演习之前认不认识,瞬间就感动地迎了上去,一边动情地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边把他们从教官身边领到了孟星环的身边。于是,教官和大二学生这两个盟友阵营现在呈现出各自聚成一团,相对而望的场景。 如果有不知情的路人路过,可能会认为他们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大二学生当然不想跟教官打起来,他们参加演习本来就是为了演习的积分平衡来充当低配版教官的,得多想不开才去和教官硬刚。 但是该怎么说呢。他们主动去联合教官,信誓旦旦地放话能把在教官手下屡次三番逃掉的林衍给干掉,现在却变成了他们几百个人被对方十几个人打得溃不成兵,损失惨重。两个副指挥到底还是做不到孟星环那么自然淡定的,看着挂彩的教官,多少还是有些心虚。而对刚逃出生天的大二学生来说,跟和教官站在一起相比,还是同一阵营的同学抱成一团更有安全感。 大二生这边无形的领袖是孟星环,教官那边则是价值二百积分的张教官。他不仅是单兵系的总教官,同时是此次军训的总教官。 大眼瞪小眼终归不是办法,孟星环率先上前一步,主动承认自己的失误:“这次行动失败的主要责任在我。我低估了对方实力,尤其是对方的人员和武器配置,没设想到安如晦也在山上的情况,草率制定出正面围攻的计划,最终导致了失败的结果。” 安如晦,ss级机甲师,在工作室造机甲造得太忘神,错过了升学考试,却被联大守在家门口先下手为强抢走的保送选手。 是的,造机甲。在许多同为大一的新生刚刚开始学习复杂的机甲结构,琢磨着先模拟机甲手臂的能源路线还是先钻研机甲腿部动力原理,只能上手维修一些常规损伤的机甲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自己造出能跑能跳能驾驶能够使用武器的机甲了。 孟星环进入演习之后还特意让人留意过他的踪迹,但是演习开始也才一天,山上没人传出见过他的消息,他又听到过新生队伍说他已经被干掉了的聊天。毕竟是机甲师,这里可没有那么多工具和材料让他凭空造机甲,他抢不到补给,大家打起来之后也不可能对他手下留情。 孟星环对此消息存疑,但是却相信了他的降落点是在山下,所以在将那个藏了追踪器的被他动了手脚的装备背包交给随意的时候才会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他虽然不是专业的机甲师,修不好东西,但是对于怎么搞破坏还是很有信心的。孟星环亲手破坏了那些装备的关键部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那些变成废铜烂铁的东西修好或者是改装成新的武器的人,他根本不做他想,也能确定新生中有这个能力的只有安如晦一个人。 现在想想,他深切的怀疑安如晦在山上的消息被隐瞒转而传成他已经离场,也有可能是林衍在暗中安排。再往深里想,或许随意和祁祚只是在配合他,他的一切行动都在敌人的掌握之中。 张教官看他一眼,虽然队伍折损大半,但他也没生气。不管是大一的新生,还是孟星环他们这群大二的学生,就算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比他还要强大,也注定会比他走得更远,在他眼里也都是一群毛还没长齐的小兔崽子。 “对抗演习嘛,有输有赢很正常,战场上有意外情况出现再正常不过了,哪有指挥能把所有意外都提前算到的?”张教官拍拍他的肩,“压力别太大,心态放平,演习还有一天多的时间才结束呢。” 孟星环沉默着点点头,但是嘴角温和的笑容却彻底消失不见了。他抿紧了唇,把那些毫无根据的猜测全都丢掉。他现在隐隐感觉到,对敌人情况了解不足就制定出计划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比作战失败的打击要大得多,甚至让他开始草木皆兵起来,而这种状态对一名指挥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值得说出口的好消息。 张教官自己不是指挥系出身,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退役太久了,做军训教官又经常和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打交道,他以前火爆的脾气收敛了很多,说话都缓声慢语的不像以前那么大声了。他一看孟星环这反应,就知道他没真的听进去。 张教官在内心无声感叹一声,果然还只是个在校的学生,这就受打击了。 但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也能理解。毕竟联大这届新生就跟撞了邪一样,往年一届也出不了一个的天才都扎堆往这边跑,连他看着那些人生刚刚启航就直接开着星舰原地起飞的年轻人,也不免在心中感慨他们这些前浪真的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这种情况不太好安慰,他回头看向其他教官,准备换个人来,视线余光掠过某处时,却猛地一肃,厉声喝道:“出来!” 在他出声的同时,教官们齐刷刷举起枪四人一队背靠背警戒周围,大二学生们反应慢了一拍,但是也在教官动作之后赶紧戒备起来。 林中气氛在交错的子弹上膛声和随后的一段寂静中骤然紧绷。 风过,吹得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而就在距离他们不超过十米的一棵树后,一个人影在他们开枪之前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阳光透过婆娑树影落在少女久不见光的脸上,她黑眸沉寂如深夜,单手放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上只有一把在光线下寒光闪烁的匕首,刀刃上还染着血。 随意面对着几十个敌人和转向她的黑洞洞的枪口,一个人,周身气场却能够和他们分庭抗礼。她不仅不露怯,还因为过于轻松淡定的姿态使得整个场面产生了一种争锋相对之感。 随意先看向孟星环:“我是来杀你的。” 孟星环看到她这么直接的现身,狐疑祁祚正在暗中某处瞄准。他冷静地问道:“你一个人?” 他心中警报作响,面上却半点不露,连之前受打击的神色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张教官离他最近,看得也最分明。正苦恼怎么安慰一下学生受伤心灵的张教官突然心情复杂起来。 现在的学生,入学前都去进修过表演课和表情管理吗? “我一个人就够了,”随意说完,转头看向正在怀疑纠结的张教官,“正好教官也在。我有个礼物准备当作还礼送给教官,既然这么巧,那就一起送了吧。” 送礼物?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张教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等他下一秒反应过来瞳孔地震的时候,随意已经脚下一蹬,冲向了他和孟星环。 张教官和孟星环站得很近,近得抬手就能碰到肩的那种。随意离他们也很近,近得连一秒钟都不需要她就逼近到他们的眼前。她孤身而来,一为杀人,二为还礼,结合一下就是—— 轰——!!! 填装了五颗能源核的浓缩版炸弹爆炸开,树木迸裂,土地外翻,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就连在演习地图外屏息凝神观看这一幕的观众们也被吓得一激灵。 屏幕上,硝烟弥漫,徒留下一地死寂。 * 随意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就被弹出了演习地图。现实中才刚刚入夜,摆满全息舱的训练场中灯光明亮。随意条件反射地闭上被灯光晃到的眼睛,坐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爽了。 随意被爽到了。她缓缓睁开眼,从全息舱里起来,脚刚落地,视线一转,就猝不及防对上了正坐在全息舱里面无表情凝视着她的张教官。 随意:…… 第60章 归零 随意和怨念的张教官视线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气息。下一秒,张教官旁边的几个全息舱传来一阵打开的声响,随意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训练基地正中的投影屏幕上依然播放着演习地图内的场景,屏幕前最好的观影地点则被淘汰了的教官们强势霸占,他们人手一个小椅子,吃吃喝喝看演习,其他淘汰了的新生们则唯唯诺诺的挤成一团,敢怒不敢言。 随意那一招同归于尽的效果太好,带走的一批教官里面有不少是负责单兵系训练的教官。张教官和其他几个单兵系的教官一出来就把随意给拎走了,然后很友好地分给她一个小椅子,带着她一起占据了最佳观影区域。 周围的同学都全程围观了她一换一群的壮举,看着一出来就被死而复生的敌人团团包围的随意,看向她的目光里同情有之,惊叹也有之。 随意深陷敌营,又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奇怪视线看着,她坐立难安了一小会儿,才木着脸掏出了特制的药剂,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咕噜噜喝了起来。 张教官以为她喝得是营养液,也没多问,毕竟全息演习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他等她喝完,才深沉地喊她的名字:“随意。” 随意把喝完的药剂包装袋收回空间纽的动作一顿,慢吞吞地转头看他:“?” 张教官叹气:“小孩子不能太记仇,容易长不高。” 拉低了单兵系平均身高的随意:! “我不信,”她之前暗戳戳问过祁医生,祁医生很专业负责地告诉她,她长不高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没分化。可她现在已经分化成功了,接下来很快就能长到正常Alpha的身高。她已经不再是当初会被轻易骗到的她了,她成长了,“骗人才会长不高。” 张教官被她一本正经地回怼给噎住。新生们平常见到他都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恨不得拔腿就跑,没几个敢跟他斗嘴的,突然被反伤,他还有些不太适应。他噎了一会儿,看看屏幕上的画面,才继续问:“你是怎么追上我们的?” 难道那个sss级的指挥小子连他们的撤退路线都预判出来了?而且连孟星环会在那片树林里等他们也知道?可是当时场面那么乱,全程也没见他从山洞里露头,总不能连那两个上头后被当作打开包围圈的突破口干掉的新生也在他的计算之中吧? 嘶……张教官突然就和之前疑神疑鬼的孟星环感同身受了,他越想越不对劲,真的就细思极恐了。 随意不好意思直接告诉他他们的行踪根本就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眼前,和裸。奔也没什么区别。她组织了一下措辞,才解释道:“跟着你们一起逃走的大二老生里有我们的人,他身上有追踪器。” 追踪器是孟星环留给他们的,被安如晦拆下来之后改了改,连接上显示器,不仅能接着用,而且不会被孟星环那边察觉到。林衍在夜里派随意出去执行的神秘任务就是去埋一个信号转接器,以防教官们跑太远,跑出追踪器的信号范围。同时,林衍还让她扒了几套尸体还没有被刷新离场的大二老生的作战服回去,为的就是在混乱中让人带着追踪器打入敌方内部。 他不觉得己方这么十几个人能把教官和大二生一口气全部拿下,所以在一开始就将作战计划分为了两个部分。前半部分的主力是祁祚和其他新生,那一波烟雾弹除了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以外,同时也是一个障眼法。 阵仗越大,场面越乱,敌人战力被削减的越厉害、越不知所措,对后半部分的行动就越有利。 后半部分的主力是那个勇敢站出来充当人形追踪器的新生和随意,她个体战力强,速度快,而且很擅长隐藏气息,再加上她必须得退场吃药,死之前还能带走一波教官,可以说是稳赚不亏。 随意虽然放话要亲手干掉孟星环那个骗子,也确实这么做了,但是要说她有多深的执念和痛恨,其实也不至于。对抗演习,各凭本事罢了。如果不是发现孟星环所在的方向和教官们撤退的方向一致,那么她的首要目标肯定还是追上教官,等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把他们一波带走。 孟星环么,演习结束后随时可以在竞技场里约战,反复暴打他,但是炸飞教官的机会可就只有这么一次。 听到随意这熊孩子轻描淡写又难掩兴致勃勃地说着要炸飞教官的张教官本人:…… 张教官难得吐字艰涩地道:“你是说,祁祚的抑制环也被……撑碎了?” 不用随意回答,旁边一只耳朵听演习直播,一只耳朵竖着听他们说话的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夸张道:“可不是,你是没看到,那个抑制环直接碎成几块了!” 随意不清楚,但是他们可再清楚不过了。全息舱中的一切场景都是模拟出来的,包括精神力抑制环,能够撑破抑制环,唯一的可能就是祁祚的精神力已经超过了全息舱能够承受的最高精神力阈值。他现在还能在里面正常的演习完全是他在主动配合控制,不然他在抑制环碎掉的时候就能直接拆了整个演习地图,把全息舱给弄坏。 张教官现在只想问,这届的新生是专门来克他们这群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教官的吗?这都是哪里跑出来的妖魔鬼怪?不过他转念想想,突然又开始幸灾乐祸起来。离军训结束也没多久了,等结束后,咬牙切齿的就该轮到联大的老师们了。 张教官看着正一边喝营养液,一边仰着头看大屏幕的随意,重新露出了标志性的意味深长地和蔼笑容。 或许不止是祸害一个联大,也说不定呢? 他已经开始期待今年的军校联赛集训选拔了。 * 随意虽然提前离场了,但是对抗演习依然在继续。她就和教官一起,在屏幕前安了窝,看到联大学生一些堪称刁钻的操作时,还会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哇”地感叹。 训练场里的直播屏幕旁边也有一个积分排名,上面除了学生的个人积分,还有场内剩余的新生、教官和大二学生的人数。 山上的教官被随意带走了绝大多数,剩下的零零散散的教官,也在林衍组织的仿佛开了追踪锁定外挂一样的围追堵截中陆续落网。 演习最后一天,硕果仅存的一个教官抱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枪,生无可恋地看着追了他一晚上的新生们。 这个教官是带指挥系新生军训的教官,他看向幕后操纵这一切的罪恶黑手,卑微地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林衍,教官在体能训练的时候应该没有为难过你吧?” 他真的想不通,昨天的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战友们一夜之间就人间蒸发杳无音讯了?为什么原本应该见到他就跑的新生会和他角色颠倒,举着枪追着他喊打喊杀,而且他竟然还真的寡不敌众,孤立无援,只能狼狈逃窜?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林衍斯斯文文地笑着:“教官这么好,当然不会为难我们。是我们太娇气,辜负了教官的信任,还得排队去躺治疗舱才能继续训练。” 体能训练的时候把看起来最斯文白净的林衍作为开嘲讽的对象说了他很多次娇气柔弱的教官:“!” 淦啊,他只是走走常规流程而已啊!这可是联大的军训哎,他开个嘲讽怎么了?这届就这么一个sss级的指挥,他开嘲讽当然要挑名气大的啊!这有问题吗? 随意不记仇,是因为她有仇基本上都当场报了,速战速决。但是林衍记仇,连本带利的那种。而且他这人还恶劣,比起一口气报复回来,他更喜欢挖坑,慢慢折腾人。 比如追了人家教官快一天一夜,把人留到最后一个。 祁祚从两个人的对话里大概领悟到了什么,他看了眼正笑着的林衍,默默退后几步,离他远了点。不止他,安如晦也在往后退,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果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指挥。sss级尤甚。 教官知道自己没救了,反而一改刚才的态度,硬气起来。他硬气地就地一坐,双手抱胸,高傲地昂起头颅,闭着眼:“哼,要杀就杀!我认栽了,搞快点!” 半晌,没人动手。 林衍这贼精的小兔崽子突然良心发现了? 教官惊疑不定地悄悄睁开一只眼观察情况,就在他睁眼的瞬间,林衍单手握着枪,笑吟吟地对他摆摆手:“教官再见~” 砰。 对抗演习的第三天下午,现实时间早晨六点二十七分,距离演习结束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联大内每一个播放着演习情形的投影屏幕旁的积分屏幕最顶端,场内剩余教官人数,同时轻轻一跳,变成了一个鲜红的零。 在数字归零的那一刻,屏住呼吸见证联大又一历史记录的学生们不管是新生还是老生,全部都激动地嚎叫出声。 “好耶!!!” “全灭教官,嗷呜!!!” “我对这届新生心服口服了!” “谁爽了?我爽了!!!” “梦想照进现实哈哈哈哈哈哈!圆梦了!!!” “林学弟!你是我的神!” 60-70 第61章 军训结束 联大后山第五训练场里,一群血气方刚的单兵们嚎得尤其大声,连看不下去的教官刻意做作的大声咳嗽都被他们的欢呼压了下去。 欢呼声中,随意转过头,问张教官对这份礼物惊不惊喜。 张教官:? 你说什么? 随意看着他,专注而真诚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张教官以为她之前说的还礼就是带着他们一起自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个这么大的礼物在这儿等着他。 他看着随意,很想问问她,她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但是张教官斜眼扫过个人积分榜最上面几列对应的名字和分数,再扫过屏幕中和训练场里共同欢呼的新生们,到底没压住上扬的嘴角。 他克制着自己得意洋洋的骄傲心情,勉为其难道;“……还行,也就一般惊喜吧。” 也就是联合起来干掉了所有教官,拿下了区区积分榜第一,顺便破了一二三四五个记录,也就是这些小兔崽子都是从他手下训练出来的,够他和老战友们吹一整年的罢了。 小场面。 随意盯着他快要和太阳肩并肩的嘴角,无情戳破:“可是教官你笑得好开心。” 她语重心长道:“就算是成年人,开心的时候也可以大声地笑出来,没人会嘲笑你的。” 张教官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和故作深沉的语气给逗得哭笑不得。 * 演习在早上八点的时候准时结束,所有幸存的学生都会被直接传送离开演习地图。全息舱陆续打开,里面的学生也陆续坐起来,第一时间去看积分榜。 等看到位列榜首的那个名字后面跟着的分数后,不太清楚演习过程中都发生了什么的学生们看傻眼了。 随意,8888。 再往下看,祁祚,8809。 孟星环算出的教官和老生的人数没有问题,此次演习中教官有一百一十七人,大二学生有三百九十三人。不算新生们自己的分值,教官和老生的分值加起来不会超过三万分。其中,他们这两个在演习中狼狈为奸的第一和第二名加起来,就占了接近三分之二的分值。 新生们看看自己那可怜巴巴的分数,自闭了。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分数吗?他们两个到底杀了多少教官和大二生?这是从哪个监狱星跑出来的杀人狂魔刽子手吗? * 林姝一入场就落到了密林里,而且补给点刷新的时候,红色信号烟正好从她随便挑的一个临时休息的地方飘起。她本来应该是欧皇开局的,但是奈何她人红,手黑,拼着受伤的代价抢走补给包之后打开一看,好家伙。一箱普通营养液和浓缩营养液,几瓶清水,一把功能铲,一个平平无奇手电筒,还有一盒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手黑的型号不匹配的子弹。 林姝当场气炸毛。 她入场的方向和随意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两人中间隔着整座山,而她又在抢补给的过程里受了伤。林姝倒是听说了一些山上的战况,大概猜到了她亲哥就是那个在教官眼皮子底下顽强抗战的勇士。但是林姝有伤在身,她稍微一思索,就果断放弃了塑料兄妹情的那点情分,不准备去山上那个修罗场和教官拼生拼死了。 她一点都不想和林衍那厮命丧同一处,多少沾点晦气。 这一决定也就导致她完美错过了山上发生的事情,等她知道随意已经离场而且还带走了一大批教官的时候,已经是林衍他们将山上清理扫荡一空下山之后。 林姝刚从全息舱里爬起来就兴冲冲去看积分,她整场演习就没怎么歇过,仗着Alpha身体好,三天里不是在刀人,就是在刀人的路上。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已经像石头一样冷了。 林姝在演习结束前给自己估了个分,寻思着以她的积分数放到往届里,谦虚点,排名保五争三还是能有的。然后她一抬头,还没等看到自己的名字,就被两个金色的积分数给刺痛了双眼。 林姝顺着积分往左边转动脑袋,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而这两个名字正稳稳当当地压在她的名字上面。 随意在演习结束,所有活到最后的新生被陆续弹出全息舱的时候就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等迅速锁定了顶着一头红毛的小伙伴后,就和教官道别然后走了过去。一过去,就看到林姝呆呆地仰着头盯着积分榜,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随意放轻声音喊了声:“林姝?” 没反应。 随意有些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她下意识转头去找和她并肩作战了一天一夜的战友,想要寻求场外支援,往旁边一看却没看到某个亮闪闪,这才想起来演习已经结束,祁祚应该也是刚刚才出来。 祁祚确实刚出来。他一出来,就看到随意目不斜视地从他前方走过,去迎接林姝,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祁祚说不出来自己现在的微妙心情,什么枪林弹雨里并肩作战交托后背,终究是他错付了。 他环抱着双手,靠着全息舱幽幽地看着随意的背影,等随意需要他才想起来他的存在的时候,祁祚已经盯了她好一会儿。这一幕搁不知情的路人看来,大概就是,第一名去安慰大受打击的第三名,惜败的第二名则不甘地看着第一名,随时可能和她打起来。 随意和祁祚的分值相差的确实不多,在很多人看来,她的积分高主要是因为杀的教官和老生多,但是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取巧了,毕竟自爆就算了,还带着一群教官同归于尽什么的……再加上她的初始积分就有二百五,虽然没人敢否认她的实力,却不妨碍他们觉得她幸运。相比之下,祁祚才是在演习里待到最后,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总积分也仅仅只比她少了几十分,而且两个人在演习中还是配合默契的战友。 很多人都坚信他们两个人之间必有一战,王不见王。 人都爱看热闹,恨不得在星网上买房的奔波在各个瓜田第一线的新生们在发现积分榜前三名之间微妙的视线落点之后,也不继续默哀自己那可怜巴巴的分数了,都竖起耳朵撇着余光悄悄观察。 联大新生单兵系top3的爱恨情仇,联邦之星竟折戟于黑马,昔日搭档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这不比星网上那些狗血剧来得刺激。 随意没看懂周围那些视线背后难掩的看好戏的激动之情,但是她已经逐渐习惯联大学生们热切关注的视线了,目前已经完全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她看到了环着手抱着胸懒洋洋靠着全息舱的祁祚,也没多想,冲着他挥了挥手。 吃瓜同学们:嚯!她在挑衅!这是来自第一名的挑衅! 祁祚冷笑。 她以为招招手他就会过去吗? 随意疑惑地偏头看着祁祚走路带风气势汹汹地过来,她再看一眼仰着头化身望榜石的林姝,不由得陷入了困惑中。难道在演习里待到最后被全息舱弹出来,都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后遗症吗? 等祁祚走近,林姝也跟被按下了播放键一样,幽幽地转头看向随意。 随意被两个人同时凝视着,突然感受到了压力。 围观群众:!!!打起来! 不过好在教官举起了大喇叭,浑厚的声音从广播里传遍整个训练场:“行了行了,出来了就赶快离开,一个小时后基地大门口集合,都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想再加训一个月是吧?” 一众赖着不走的新生都被教官有一个算一个,扫地出门,第五训练场的大门在他们眼前冷酷无情地合上。 演习结束后的一段时间会留给学生们自由活动,演习和军训的成绩出得很快,当天晚上就会出来。单兵系的训练在后山,他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午饭前就可以统一下山,重新回到久违的校园里。 随意左边是林姝,右边是祁祚,她被夹在中间,满脸都写着茫然。 林姝调整好备受打击的心情之后转眼就恢复了正常,她揽住随意的肩膀,与有荣焉:“好姐妹,8888,牛哇牛哇。” 随意看见她眉飞色舞语调夸张的样子,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配合道:“还好还好。你也很厉害。” 在高分值的教官几乎被随意和祁祚包圆了的情况下还能拿到四位数的积分,勇闯前三,随意都有些好奇到底有多少可怜的头顶个位数积分的新生死在了她手里。 林姝不是喜欢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人,她对自己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不是我方不努力,实在是队友太变态。看开之后,她坦然接受了随意真诚的赞美,骄傲道:“正常发挥,基操而已。” 祁祚本来是高冷且嫌弃地在旁边听她们两个商业互吹,听着听着,也被林姝一句“不愧是狙击手,命中率稳得离谱”给拉入了夸夸群里。 三个完全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的单兵互夸了一路,他们三个都习惯把个人物品放在空间纽里,没东西落在寝室,就直接去了基地大门。基地大门外已经有不少学生在翘首以盼等着出发,人一多,三人互看一眼,默契地同时闭麦。 在外人面前多少还是要维持一下个人形象的。 * 下山的时候教官难得人性化了一回,没让他们走路下山,而是开来了小皮卡。教官把这群围着皮卡上蹿下跳的兔崽子们打包丢上车,非常高冷地戴上墨镜,坐上驾驶座,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一个潇洒地摆尾,俯冲向坎坷不平的下山路。 新生:啊啊啊啊啊啊——! 教官听着后面风中凌乱的鬼哭狼嚎,挑唇轻“哼”一声。刚才看到教官被全灭的时候不还挺嚣张的吗? 让你们嚣张,该! 教官们有志一同地提高车速,仗着自己是多年的老司机,硬生生把普通的载人皮卡车开出了特战越野的架势,一路风驰电掣,漂移摆尾,车技分外狂野。 车子经过急转弯的路段,车头往哪甩,新生们就跟着往反方向倒,尖叫声的分贝瞬间又上涨了一波。 不得不说,教官们确实是老司机,开车开得彪,但是都很稳,一个翻车的都没有。甚至在皮卡车比预定下山时间缩短了足足一半地停在山脚下之后,教官们还能姿态高傲酷炫地下车,双手抱胸,用轻蔑地眼神看着跟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花一样倒成一片的新生们,不屑地大声嘲笑。 新生们已经听不见教官的嘲讽了。他们有的紧紧抱着身边的同学不撒手,有的颤颤巍巍跳下车后“扑通”一声行了个大礼,还有的晕车的后劲儿上来之后扒着车厢的护栏就开始大声作呕。 大家各有各的狼狈,半点也看不出之前在训练场里欢呼雀跃到想高歌一曲的样子了。 “啧,”教官看不下去了,“一群机甲单兵,连坐个车都晕,就这还想开机甲?我看你们还是赶紧退学回去玩泥巴去!” 随意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在竞技场里驾驶摇光打擂台的感觉。传感之后身体感官的各种不适应,让驾驶者就好像是先被塞进罐头里之后再丢进波涛起伏的大海,被海浪抛上抛下,天旋地转。 她看看同车的脸色只是稍微有些异常的林姝和车一停就干脆利落跳下车,除了衣服和头发比较乱以外完全看不出不适的祁祚,深呼吸,吐出胸口浊气。随意手一撑,从车子上跳下去,虽然没摔倒,却还是趔趄了一下。 这么点高度跳下来后竟然会站不稳,放在她身上就是明显的异常情况了。 祁祚惊奇地上下打量她,最后定在她更加苍白的脸上。随意正微蹙着眉头,抿着唇,看起来有些苦恼。 祁祚眼尾飞扬着笑意,笑吟吟凑近她,诱惑道:“想不想知道怎么克服晕机甲?” 随意被他戳中苦恼的关键点,斜眼看他亮闪闪的金色眼睛,里面的不怀好意根本不加掩饰,就那么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等着她上钩。随意看着他漂亮鲜活的眉眼,莫名的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 她主动咬钩,问:“怎么做?” 祁祚笑意更盛,尾音都在向上扬:“等明天,去星网竞技场里面开机甲,我告诉你怎么训练平衡性和抗眩晕。” 军训结束后校方一般会给学生们放一天假,让他们尽情地撒个欢,调整状态,从军训模式切换到校园模式。对于绝大多数刚脱离军训和演习的苦海的新生来说,竞技场是绝对不可能去的,干架是绝对不可能干架的,他们只想在这短暂的一天假期中摆大烂。而且因为这一天各大军校的学生高光时刻的剪辑视频会同步上传到星网,所以星网上最热闹的往往是各种交流论坛。 星网上永远不缺奔波在凑热闹第一线的吃瓜群众,他们都涌去了论坛,竞技场自然就备受冷落,只有一小部分常年扎根竞技场的究极卷王才会坚守阵地,不被诱惑。 随意不知道到时候都是卷王的竞技场对她这种机甲初学者来说有多可怕,她狐疑地看了眼笑容灿烂的祁祚,险些在听到开机甲的时候就冲动答应了。但是她及时悬崖勒马,想了下自己的疗程,又回忆了一下来自医生的死亡凝视,斟酌道:“我得先问下祁医生。” 祁祚好说话地点头:“当然,治疗更重要,我等你消息。” 林姝被旁边一个手臂比她大腿还粗的长得有些捉急的猛A同学拖住了,对方晕车晕的有些严重,林姝见他走路打飘,看起来不是一般的虚弱,秉持着同学情给他搭了把手,迟了些时间才下车。她刚走过来,就听到祁祚和随意相约竞技场。 林姝:??? 她突然就悟了。这就是为什么她只是第三名的原因吗? 林姝主动申请上车,加入假期内卷的队伍,她甚至不惜出卖亲哥:“我可以把林衍绑过来,他做数据分析也很有一套。” 一份详细优秀的针对个人的数据分析向来是帮助单兵了解自己和机甲、从而更上一层楼的利器,三个单兵都没人擅长这方面,白给的sss级的数据分析,不要白不要。祁祚拍板:“准了。” * 随意和林姝一起,回到了久违一个月的宿舍,两人在宿舍外面分道扬镳,约好晚上一起去参加军训总结大会。 随意推开宿舍门进去,三个正坐在沙发上刷军训帖子的室友立刻原地起立,站姿标准地对她行注目礼。 随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走进这个门。她沉思一秒,学着教官的姿态,向她们肯定地一点头,双手下压:“坐。” 室友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整齐划一地坐下,就是视线还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 随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确定是标配的军训服之后,才谨慎地发问:“有什么事吗?” 三人同时围上来,一个给她递水,一个给她递营养液,沐沐迟了半拍,她鼓鼓脸,掏出了一把棒棒糖。 花花绿绿的彩色半透明糖纸包裹着看起来就很香甜的糖果,随意可耻地心动了。她轻声询问道:“给我的?” 沐沐温柔婉约一笑,手上却毫不含糊地把棒棒糖都塞到随意手里,点头:“都是你的!” 随意受宠若惊:“……谢谢。” 沐沐不好意思地问她:“可以和我握个手吗?” 随意眼中的困惑不解几乎要化为实质化的问号蹦出来了,但她看着手中的棒棒糖,还是配合地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沐沐双手握住了她的手,激动地上下晃了晃。 她一边晃一边念叨:“蹭蹭蹭,蹭蹭第一名的玄学,保佑我军训总评分能及格。” 白晓和安奈一人拿着营养液,一人拿着水杯,眼馋地看着随意的手,眼泪差点从嘴角流出来。 可恶,竟然被平时最安静的沐沐捷足先登了。大意了! 随意:…… 随意坐在沙发上,一手白晓出品特调营养液,一手端水杯,口袋里还放着棒棒糖。她木着脸听三个室友的彩虹屁,从僵硬到适应,任由她们蹭玄学,从那一篇篇完全不重复的小作文里勉强搞明白了她们的反常是为什么。 她勇夺8888这个吉利分数,刷新联大历年最高积分记录强势拿下对抗演习第一名的事情已经在联大论坛里传疯了,甚至已经传到了星网上。包括她和林姝祁祚的恩怨情仇,都已经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吸引来大量的吃瓜群众。 沐沐她们三个比起吃瓜,更在乎随意的分数。作为连枪都用不利索的非作战专业的观光团的一员,她们不辱使命,进去之后还没苟到第一波补给刷新就被淘汰了。她们虽然没有特别大的积分压力,但是在最后的对抗演习中苟住的时长和综合表现也是会和军训总评分挂钩的。 三个连密林的边都没摸到就狼狈出局的难姐难妹回忆了一下训练期间的表现,估算着日常分,深深觉得自己正半个身子悬在悬崖外面,随时可能小命休已。 随意看着她们病急乱投医蹭玄学的行为,只觉得联大的优秀学子们可能急需去医院做一套从脑袋开始的全身体检。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心地询问道:“你们……估了多少分?” 具体的分数要到晚上才能出来,三人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没好意思说自己综合历年情况半蒙半猜反复找补之后依然处于危险线的分数。 沐沐回忆起淘汰画面就心情悲愤,书卷气瞬间一点不剩,咬牙切齿道:“我进去不到三十分钟就被淘汰了,那群单兵系的牲口连一积分都不愿意放过,硬生生追了我三十分钟。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开枪,他们竟然说浪费子弹!” 白晓被淘汰地倒是很利落,一枪下去她就被弹回全息舱里了。她同情地揽着沐沐的肩膀,替她补充道:“虽然你也很变态,但是这种不做人的单兵肯定不包括你。” “……”随意低头看看口袋里的糖,犹豫道,“你还记得那几个单兵长什么样吗?” 吃人家的嘴软,单兵系学生间约战竞技场是很寻常的事情,而且大家水平差不多,随机匹配的时候也经常会撞上,她不介意回头撞上的时候替室友小小报复一下这位嘴毒的同学。 沐沐感动地看着平常冷冷淡淡的随意,抱住她的手臂,对她的实力抱有一百个信任:“是大二的一个学长,叫乔彦。” 安奈还记得随意刚回联邦不久,又是新生,可能还没在竞技场里开过几次机甲,机甲操作的水平应该刚入门。她提醒道:“你们单兵系的大二生应该已经开始上驾驶课了,你要是在竞技场里遇到他,记得别和他比机甲。” 随意眨眨眼,将这个名字记下来,也没说好不好,而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62章 视频 晚七点,天色依然明亮,联大校园内的活动广场上,一个个新生方队整齐的分布在广场正中巨大的火炬状雕像四周,广场最外围则是来旁观军训结束的高年级学生。 随意犹记得当初开学典礼的时候被各种演讲所支配的恐惧,她笔直地站在队伍中,脸上的表情略显严肃。但是出乎意料的,这一次的发言环节结束的很快。 最先上台发言的是随意很熟悉的张教官,张教官从上台到结束,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随后是联大校长,两个人就跟比谁更迅速一样,联大校长的身影投映在火炬形状的雕像上方巨大的四块浮空屏幕上,他的声音则从四面八方响起。 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总教官总结的很有道理,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在场的各位。” 在场的提前做好了听演讲的心理准备的各位新生们:嗯??? 联大校长简短有力的话音刚落下,火炬顶端就猛地喷薄出数据构成的流光,流光涌入屏幕,屏幕上光影变化之后最终归于黑暗。 众人仰着头看着屏幕,屏息凝神中,黑暗的底色上缓缓浮现出联大的校徽——一个燃烧着的星辰火炬。 校徽隐去,起伏的青山、山间割裂的深谷、树木茂盛的密林、地毯一样铺开的渐变的草地……演习地图中的景色依次浮现。镜头拉近,紧接着的画面是伴随着尖叫声的一连串新生入场。 演习系统对每位新生都一视同仁的采取从天而降的降落方式,画面从一张张下坠过程中表情管理完全失控的脸上掠过,广场上看到属于自己的脸一闪而过的新生全部都变了表情,险些当场捂脸。 镜头定在一片远离地图中心的低矮稀疏的草地上。黑发黑眸的少女落地之后一连串毫不凝滞的进攻在镜头之下更显凌厉,就连多少有些好笑的对暗号,也在她毫不犹豫地抹人脖子任凭对方血溅三尺之后,让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他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好,脑袋还在,也没多个口子。 下一秒,血腥的画面一转,变成了直播扒衣服。那干净利落只留一条底裤的动作,看呆了一众新生。最重要的是,被扒光了的尸体还不会立刻刷新退场,而是就那么赤。裸。裸地平摊在青天白日之下,呈现在镜头中,任人观看。 虽然演习里常常会有扒人装备和作战服这种事,但是讲道理,下手这么凶残的还确实没有过。毕竟大家都是同学,演习里下手太歹毒的话,回头学校里碰见了难免容易尴尬。一时之间,那些呆滞的新生,尤其是演习中死在随意手上的新生,他们突然感到了深切地庆幸。有些时候,比起生命和积分,可能还是颜面和尊严更加重要。 镜头切换到隐约可以看见密林轮廓的另一个方向,半空中一蓬飞溅的血花中飞出了一枚子弹。画面由近及远,屏幕中出现了少年昳丽的鎏金双眸。他握着枪,身手敏捷地躲避着身后敌人的追杀,时不时猛地回头,抬手,射击。 枪声一响,就必然会有追兵倒下。 一幕幕演习中的精彩时刻都被截取出来,有两支队伍狭路相逢的激烈厮杀,也有流弹乱飞的混战。 演习的第一个高潮出现在两个指挥间的交锋。从孟星环把随意和祁祚忽悠地一愣一愣的开始,到林衍轻描淡写地表示整个联大的学生资料都在他脑子里,并且精准预测出孟星环下一步的动作。 跟随镜头从上帝视角看过去,随意看到了很多身在局中时察觉不到,现在看来却细思极恐的细节。 比如孟星环是怎么通过一个新生戴在手臂上的铭牌在几个呼吸间判断出他的阵营,迅速反应过来后让同伴抓活的,由此套出了他们的暗号。再比如孟星环留守原地等待天黑之后上山,而她和祁祚去密林里争夺积分的那段时间里,孟星环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作为一个指挥能够多么忙碌。 他既要在补给里动手脚,又要想办法初步联系到山上的教官,同时还要到处跑,去找到密林里的一些大二学生组成的队伍,指挥着他们去拦截围堵随意和祁祚。 在看过他们两个联合起来的实力之后,按照孟星环的想法,他是准备先把两个人设计分开,然后在山下解决掉两人之中的一个的。不过无奈的是这两个人都太能打,他安排的人不仅没能干掉任何一个目标,最后反倒是搭进去了不少自己人。 再比如夜晚降临,随意和林衍成功碰头,林衍在揭穿了孟星环的谎言之后迅速地制定出反击的计划。如果说安如晦的出场让人看到了一个多方面发展的能够徒手造武器的机甲师有多厉害,那么紧接着的,林衍布置雷区时的操作就足以让人直呼“卧槽”。 教官们刚从烟雾中逃出来就身陷不利地势根本就不是碰巧,而是从头到尾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广场上,看到这一幕的教官也忍不住往指挥系的方阵投去了复杂难言的眼神。 后面,随意答应祁祚干掉孟星环她就老实的退出吃药的画面没有被剪进去,但是祁祚精神力抑制环碎掉和她在祁祚的提醒之下,去追孟星环的场景却被剪了进去。 屏幕上,持枪的少年眸光灿烂,如同盛夏肆意飞扬的风。下一秒,镜头一切,变成了随意俯身冲向敌人,一声巨响,教官和大二生大惊失色的表情被爆炸湮没。 视频接下来的节奏骤然一快。战斗、不停的战斗,从山上,到山下,一切重归于最初的追逐和反杀交替的激烈战斗之中。有弹尽粮绝后拳拳到肉的厮杀,有潜藏在隐秘处杀机毕露的狙击手,也有策反和结盟的智力交锋。 视频的最后一幕是最后一位教官倒下的画面。随着他倒下,演习中的景色一点点淡去,重归黑暗。视频右上角不知何时浮现的红色计数器也跳动着,只留下一个鲜红的零。 视频结束。 * 随。军训标兵。意回到宿舍之后,就接受到了来自三位室友的高山仰止的目光洗礼。她们甚至准备好了签名的笔和小本本。 随意莫名地开始习惯了,没有之前那么吃惊。 “大佬,快受我一拜。”白晓语气夸张,“军训标兵竟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事我可以吹四年!” “出息!”安奈对她谄媚的样子非常不屑,她递上自己的小本子,“标兵算什么,这只是未来最强单兵征服星辰大海的起点罢了!” 沐沐一个劲儿点头。 随意:…… 随意工工整整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在吹捧中一路打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还记得祁祚说的明天去训练场开机甲的事,在问过医生得到了“可以尝试着适度使用精神力”的回复之后,随意给祁祚发了条肯定的回复。 她洗漱收拾好,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床上,想到自己从军训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她的宝贝摇光了,就有些睡不着。 随意叹气,为什么天亮的那么慢? * 随着联邦四大军校陆续放出了军训的剪辑视频,这一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军校的军训演习视频会上传到星网上,除了是因为大家对军校生的关注度高,同时也因为这是一次展现本校实力的好机会。就像军校联赛一样。联赛展示的是这些在未来注定会成为联邦军方的中坚力量、注定会成为战斗在星兽潮最前方的顶级军校出来的最优秀学生的实力,军训视频中则向全联邦展示出最新一代军校生的水平。 他们都是将在不久的未来光芒闪耀的星辰。 四大军校中,应天府军校一如既往的高冷。他们发布的视频只有短短的三分钟,视频中的新生展现出的方方面面的优秀综合实力足以让其他军校许多高年级的学生自愧不如。国防军事大学的视频中有一半的时间展示了他们最新突破的全息现实实感交互技术。西塞罗大学则多角度展示了自家军训星球的场地之大、设施之豪华,就差把“不缺钱”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三所军训的演习模式也很多变,有新生间的红蓝阵营攻防战,也有结合了新技术的多地图对抗战。相比之下,十年如一日连演习规则都基本照搬的联大属实是过于朴实无华了。 他们朴实到连路人看着都觉得穷酸,甚至让星网上不知情的吃瓜群众们产生了一种联大吃枣药丸的感觉。可当他们看完四所军校的视频之后,零点刚过没多久的午夜时分,一个帖子以不可阻挡之势冲上了星网论坛的热搜。 【惊!联大招生办杀疯了!!!】 1l:看帖进,占楼。求问联大招生办的联系方式。大胆猜测一下,该不会最后的演习这么寒酸,是因为资金都拿去给招生办发奖金了吧??! 2l:emmmmm奇怪的思路打开了。 3l:虽然但是,我觉得他们穷酸的好真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联大这个地图,应该是之前的演习地图拼接出来的吧? 4l:楼上净说大实话。联大演习地图的场景库都多少年没更新过了,这次好歹没有和之前的地图完全撞车,由此可见演习系统已经很努力地东拼西凑了。 5l:纯路人,不懂就问,请问联大新生的水平是现在大一军校生的正常水平吗? 6l(楼主):你们为什么抢前排这么快??? 7l(楼主):校名匿,反正是那四所之一。大三数据系在读老学长正经分析一波联大这届新生的情况。联大新生的整体水平和其他三所军校的新生水平其实历年来都是差不多的,就算联大现在确实捞了,好歹也是顶级军校之一,招生线低不到哪里去。联大之所以在军校联赛里连四强都保不住,主要是因为高端战力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联赛是团队作战不错,但不是两所军校所有学生硬碰硬的大混战。 8l(楼主):接上楼,在此之前,全联邦在校的军校生里一共也就五个sss级,应天府三个,西塞罗一个,国军一个,联大却只有一个非常接近sss级的牧云启在撑着,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sss级。而且他开学就大四了,要去军部实习。其实综合以上的情况来看,楼主会觉得联大接下来一届的联赛战况只会比之前更糟糕。但是,重点来了,但是! 9l(楼主):但是联大招生办这次真的杀疯了!联大这届新生的质量绝对是在各大军校的历代招生史中都排的上号的高,两个sss级,什么概念?而且这两个里面,一个是在此之前只有应天府才有的sss级的指挥,一个是目前sss级里精神力强度最强,甚至可以将精神力完全实质化的祁祚,这又是什么概念??! 10l:虽然楼主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联大这次的标兵好像不是sss级来着……听说是从偏远星球过来的黑马。 11l:嗯?我怎么听我一个联大的朋友说是被那些可恶的拐卖犯走私出境的孤儿,刚回联邦? 12l:刚从联大内部论坛出来,她竟然只是个s级??! 13l:救命,可是她刀起人来真的又凶又帅呜呜呜呜呜 …… 23l(楼主):联大的这个第一的确有实力,但是要知道,机甲驾驶的学习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中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支持。为什么各大军校会鼓励学生去竞技场?当然是为了积累驾驶经验和实战经验。假以时日,她或许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机甲单兵,但是现在,我就问一个问题:她会开机甲吗? 24l:站楼主,我怀疑她连竞技场里的机甲都没有认全,也就是军训不比机甲。 25l:倒是确实没听联大学生说过她的机甲水平…… …… 帖子里都在夸联大招生办立大功,对于祁祚林衍这些早就在星网上闻名的天才,他们也不吝期待和称赞。但是提起此次军训真正的第一名时,却大多持着一种观望怀疑的审视态度。 他们看到了她的战斗天赋和实力,但是机甲单兵,不是只会打架就行的。目前来看,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突然出现在联大的随意能够进行高水平的机甲战斗。 随意为了第二天约好的训练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养精蓄锐,并不知道论坛里关于她的讨论。当然,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来自陌生人的不信任。毕竟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们说得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她的确还不太会开机甲,仅有的几次战斗,也都是靠着本能和摇光强大的性能在意识混沌中取胜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完全远离论坛喧嚣的随意就从床上翻身而起。用营养液解决了早饭问题后,她登上了学校给她的奖励——一台最新型号的全息舱。 随意昨天晚上跟同学们一起,围着教官闹腾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和教官道别。射击教官平时训练的时候看到她就摇头,这次却对她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冷硬的面容难得扯出一抹堪称温和地笑。 格斗教官则是拍着她的肩膀,说她是他带过的最有天赋的新生之一,希望未来能在联赛战场上见到她。 随意不是很能应对这种离别的场景和来自前辈的看重,她只能笔直地站在那里,表情认真地点头答应。 轮到张教官的时候,他依然带着和蔼可亲的标配笑容,笑眯眯道:“礼物我很喜欢。” 随后,他扬起下巴,示意联大校领导的方向:“军训标兵会有一个小奖励,你肯定用得上,别忘记去领。” 随意本来是准备矜持一点,等学校派人通知她了再去领,但是在张教官透露出奖励是一台全息舱之后……随意在和每一位教官道别之后,当即挤开几个正抱着教官嚎啕大哭抹眼泪的感情细腻的同学,连夜把她的奖励扛回了寝室。 时隔一个月重新登入星网,不是隔着光脑屏幕浏览帖子,而是真实地站在即使是早上也人流如织的街道旁,随意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 她转身,直奔竞技场而去。 第63章 训练室 随意到竞技场的时候还没到他们约定的时间,竞技场大厅内依然明亮宽敞,银白色的建筑主体处处透露着科技感,大厅中间榜单高悬。 但是今天的竞技场略显冷清。 随意四处打量了一圈,正在她思考要不要先匹配一场试一试的时候,“叮咚”一声,她收到了一条星讯。 Z:房间号2333,直接进来就行。 祁祚发的是语音信息,懒洋洋的拖着尾音。从这条带着沙哑的语音中,能让人轻易听出少年好似刚睡醒没多久尤带未消睡意的状态。 随意没想到祁祚竟然比她还要早,一瞬间肃然起敬。她输入房间号搜索加入,进去之后是一个很大的空旷空间。她环顾四周,却只看到懒散靠着银白墙壁的祁祚,昨天兴冲冲要拐带亲哥一起过来的林姝现在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祁祚昨天主动请缨提出要帮随意克服晕机甲的时候除了真心想帮她以外,其实还存了些想看戏的想法的。因为不确定随意现在的状况能不能驾驶机甲,所以约定时间的时候他也没多想,就让随意先去确认一下行不行,再让她来定时间。但是等随意把定好的时间发到他、随意和林姝三个人临时创立的小群之后,祁祚才发现大事不妙。 这家伙竟然定的是早上六点。 刚从全息舱里出来的他们可是确确实实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激烈战斗,再加上和教官道别,当天挺晚才回到寝室。祁祚本来是想把时间往后推推的,但是看到随意发来的那个系统自带微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回复了个“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消息已经发了出去。 随意要去安装她刚得到的全息舱,看到祁祚的回复之后就没再注意群消息,于是也就错过了沉迷论坛替被小看的小伙伴舌战群儒的林姝在几分钟后,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看到这两人的消息时的茫然。 她缓缓打出了一个“?”,随后去私敲了祁祚。两人对话大概如下。 喊你爹干吗:? 喊你爹干吗:六点??? Z:……前面都是基础的操作训练,你可以晚点来。 林姝当时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质问她的小伙伴,是不是不过短短三天的对抗演习就在外面有了新欢,而且为了和这个新欢两人相处所以想出了这么委婉的让她望而却步的方法。但是她一想到那个新欢很有可能是祁祚这个全联邦无数甜O的梦中情A,又瞬间安下了心。林姝最终还是屈服在了假期早起的威力之下,选择晚点再去。 如果是平时的假期也就算了,但是这可是艰难的一个月军训和精神高度紧绷的对抗演习结束后的唯一一天假期,林姝深深觉得能一大早起来去竞技场的都不是人类。她只是一个弱小可怜的ss级罢了,不能跟那两个怪物比。这么一想,当一个第三名其实也挺好的。 林姝安心开摆,于是现在出现在竞技场里的就只有随意和祁祚两个人。” “别看了,就我们两个。林姝对机甲很熟悉,不需要从基础操作学起,晚些特殊训练的时候再过来。”祁祚打开了训练室的控制界面,顺便看了眼时间,话音一顿,才继续说道,“现在需要你确认权限,将摇光的基础架构导入操作训练模块。这个模块主要是为了帮你迅速熟悉它的基本功能和一些辅助按键……唔……顺便还能熟悉熟悉传感。” 随意不疑有他,跟随着祁祚懒洋洋的真人语音指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操作,当她按下最后一个确认键之后,眼前突然白光一闪。 祁祚淡定地看着随意被白光裹挟着消失在眼前,也不再强撑着一副刚睡醒只是还没缓过来的样子。他整个人一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地盘腿坐到地上,继续编辑未完成的训练界面。 现在才五点四十几分,祁祚当然不是料到随意会早到,所以提前上线等她。事实上,他一晚上都泡在了星网里,熬了个通宵。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起床太让人难过,一方面则是因为竞技场训练室里的许多参数和模式需要自主编辑设置。 他得在随意熟悉完基础操作出来之前把训练平衡的训练室给设置好。 * 随意已经适应了星网里传送时候的白光,她闭眼,再睁眼,本来以为自己会在一个新的空间里,但是周围熟悉的屏幕和操作界面还有她脚下圆台形状的传感台都在告诉她,她现在正在摇光的驾驶舱里面。 随意动动手脚,立刻就发现了她虽然正站在传感台上,精神力却并没有链接到机甲。 “第一项,初识机甲结构。” 一道无机质的机械合成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随意眼前一晃,视角被迅速地拉到了一个奇异的角度。 她明明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但是眼中看到的画面却从操作屏幕上拉远,最后变成了一架高大矫健的银白色钢铁战士。 它背负双翼,银白身躯上印刻着道道神秘的深蓝色纹路,菱形的晶体眼睛平静而深邃,处处都透露着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这是摇光。 不等随意仔细看看阔别一个月有余的宝贝摇光,摇光流溢着优雅的金属光泽的最外层机身逐渐变得透明,直到机身彻底消失为止。 认识机甲的整个过程就仿佛观看现场的解剖视频一样,锋利的手术刀一点点剖开表皮、剔去肌肉,刀锋沿着每一条既定的脉络流畅穿行,将机甲的每一个纹理、每一处结构、每一道能量运转的轨迹,由整体到部分,一层层分解剥离,全部展现在随意的眼前。 随意并不因摇光只剩下一副“骨架”而惊惶不安,她近乎着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每一步,拼命地想要将摇光每一个部件的构成和需要链接精神力的能量流向都刻在脑海里。 她看到了之前战斗的时候完全找不到的武器库,看到了暗藏在关节处的推进器,看到了摇光脊骨处可以拔出的特殊材质的长剑,看到了每一片光翼的排列…… 就连驾驶舱,也被一点点拆解开。 机械声再次响起:“第二项,记忆机甲主要结构。” 随意是单兵,不是机甲师,她需要了解自己并肩作战的搭档,但是不需要从每一个零件开始了解。于是,一个个组合完整的功能部件从重新出现的半透明的摇光的身上漂浮出来,停到她的眼前,同时,那道无机质的机械音详细而不加起伏地为她讲解每一个部件的功能。 如果随意听一遍记不住,还可以点击漂浮在半空的部件,反复记忆机械声音重复讲解的内容。 从机甲的结构,到各项功能和基础操作,时间在完全沉浸的学习状态中流逝。 * 2333号训练室,林姝虽然嚷着起不来,要摆烂,但还是在八点多的时候拉着林衍一起登入了星网。林衍则顺手把安如晦给拐带了过来。 林衍不愧是全能选手,他不仅自己能干,还捎带了个能派上大用处的安如晦,祁祚的工作量瞬间骤减。 安如晦表情丧丧地,就差把“沉默是金”、“不要和我说话”写在两只眼睛里了,但是也没有拒绝帮忙。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要搭建个什么样的训练场地出来,主要是林衍问,祁祚答,安如晦偶尔点点头。最后,林衍认可道:“这确实是最简单有效克服传感后的晕眩的方法。” 三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地忙碌,林姝左右看看,结果悲伤的发现她在这里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她郁闷地按下了对战匹配,很有自知之明的决定去和那些常驻竞技场的高手们过过招,不在这里杵着当木头。 等她从难度翻倍的擂台赛里险胜归来,一抬眼,就看到眼前一个单兵,一个指挥,一个机甲师,三个人其乐融融,氛围异常的和谐。 特殊训练室已经调好了参数,场景也搭建完成,安如晦身为机甲师,对羲和很感兴趣,正在和祁祚说话。他平常其实是挺沉默少语的一个人,可是遇到机甲相关的问题时他的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林衍则在旁边,一边玩着指挥们又爱又恨的沙盘模拟小游戏,慢条斯理地把随机匹配的对手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开始怀疑人生,一边时不时从指挥的角度插入祁祚他们的对话,补充几句羲和作为最顶尖的远程作战的轻型机甲在某些战术安排上的优势和不足。 林姝听着他们聊的内容,和时不时蹦出来的陌生名词,突然觉得自己好孤单。她下意识想要寻找自己同样文化沙漠只会不服就干的小伙伴抱团取暖,这才发现,随意到现在还没从基础训练里出来。 她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十点多了,随意不到六点就进去的话,那么到现在就是四个多小时,接近五个小时的时间。正常情况下机甲入门的基础操作训练都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因为只需要学会怎么链接传感器,然后记住常用的辅助操作就够了。聪明些的,一个小时就能出来。 主要是为了熟悉一下机甲的基础训练,又不是进阶的战斗训练,随意怎么会近五个小时还没过关? 第64章 选择题 林姝觉得不太对劲,她干咳两声打断对面三个人的对话,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想到小伙伴那糟心的精神力状态,语气里还带着些担心。 祁祚看看时间,淡定道:“应该快出来了。我当初通关也用了两个多小时,随意之前没系统学习过机甲驾驶,耗时久一些也正常。” 林姝一愣:“你给她用的……不是竞技场机甲新手营里的基础训练?” “当然不是,”祁祚嫌弃道,“那里面的东西都太简单了,就算通关了也连入门都算不上。她进去的训练空间是我之前用过的那个。” 林姝明显有些吃惊:“你的训练内容?你家竟然能让你给外人用?” 林家也是在联邦数得上的大家族,不然也不能培养出林姝和林衍这两兄妹,而且还给他们配备上了对应等级的个人订制机甲。可家族和世家之间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广寒星上的世家。 联邦的政治军事中心是首都星,广寒星则是文化中心。政治和军事或许可以随着发展的需要转移,文化却是深深扎根于所在的土壤的,尤其是在有世家盘踞的情况下,这种根系只会更深入更牢固。 广寒星上的世家都是在人类刚刚进入宇宙时代、在联邦创立之前就已经存在,并且一直传承至今的。林姝还听说过,这些世家的宝库里甚至还珍藏着来自母星的遗物。祁家作为广寒星上的第一机甲世家,除了因为出了许多传奇人物之外,更是因为它的底蕴。联邦第一批的十名机甲单兵里,就有四个姓祁。 但是这种属于世家的底蕴就和广寒星整体的风气一样,既顽固守旧又与时俱进。不管是全息技术的跨越还是机甲的更新迭代,这些最先进的科技文明的背后处处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他们重视血脉,可与此同时,比起亲情,他们又会更加重视家族的传承和荣耀,甚至一直到今天还坚持着许多刻板闭塞到不近人情的规矩。 其中就包括被各家当作秘密禁止外传的一些特殊的训练方式。 “不让又怎么样?我的东西,我爱给谁用给谁用。”祁少爷眉梢轻挑,嚣张且傲慢道,“他们还不让我来联大呢,我现在不照样在这里待的好好的?” 林姝看着少年那张惊艳到让日月失色的脸和烈日融金般的熠熠眼眸,突然就感受到了他在“祁家天才”、“联邦之星”的光芒之下,独属于少年人的张扬叛逆。 但她一想,又觉得从听说祁祚拒绝入学应天府军校而是来到不复昔日荣光的联大开始,她就应该发现他平时不常外露的叛逆的。不过凑巧的是她也不是什么喜欢乖乖听大人话的好孩子。 林姝对祁祚主动接近随意的最后一点怀疑和担忧彻底散去。 她其实之前一直在怀疑祁祚的接近是为了把随意拉入祁家,就像林衍当初准备做得一样。 为她提供资源,要她替他们卖命。 但是不一样的是,在林家,林姝有信心保护自己生死相交的朋友不沦为家族的工具,这是她的身份也是她的实力带给她的底气。但她不可能相信那些为了家族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的世家,会同样友好真诚的对待一个无依无靠刚刚分化的外来者。 一个尚未成长完全的没有背景的sss级单兵,这是多么锋利的一把亟待打磨的刀。 随意虽然不是无力反抗的弱者,但是她对联邦了解的太少,身处学校的保护伞下,一些晦涩风雨被无形隔离在外,而面对那些庞然大物,她一个人的力量则显得过于渺小。林姝自己其实也不太了解那些位高权重者之间的博弈,但是她比随意知道的更多,自然不愿意见到她因为过人的天赋而被盯上,最后被迫卷入暗处的纷争。 * 滴—— 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随意等那阵传送时的白光散去,一抬眼,就看到了四双正在看着她的眼睛。 随意不明所以:“你们……是在等我?” 林姝率先扑上去,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询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更了解摇光了一些?”随意一只手抵住她突然凑近的脑袋,嘴上说着完成训练后的感受,眼睛却看向了祁祚。她认真道,“谢谢。” 随意就算不是很了解星网竞技场中训练空间的情况,也能从这几个小时的收获中感受到祁祚让她进入的那个训练空间的不普通。 “先别急着道谢。这还有个抗晕眩的特殊训练,等你过关了再攒着一起谢。”祁祚坦然接受了她的谢意,并且毫不客气地主动索要谢礼,“真的要感谢的话,等你学成归来,陪我去双人机甲战场里刷刷积分?” 不等随意答应,林姝先炸毛了。她悲愤交加:“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可恶,你们都已经是sss级了,集训名额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还要抱团刷分,还能不能给别人留条活路?” 祁祚反驳:“集训名额看的是选拔成绩,又不是看精神力等级。” “我不管,随意是我的,我们两个联手,必能横扫竞技场双人榜单。”林姝前后摇晃着随意的肩膀,咬牙切齿,“你说,你要我还是要他?” 祁祚也手一环,盯着随意,下颌微扬,示意她刚刚从训练空间出来的那个方向:“你想好再选。” 莫名其妙被两个人盯上的随意:…… 她何罪之有? 随意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听祁祚和林姝的对话也听得一头雾水。一个是来到联邦后第一个认识的小伙伴,一个是不打不相识而且前两天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就算是她,也不敢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面对这种古老的死亡二选一。来自求生的本能让随意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林衍。 林衍这个人形光脑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她的困惑。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为了军校联赛。 联赛会在他们大二的时候正式开始举行,但是联赛的集训选拔却是在他们大一下学期就会进行。集训选拔主要面对联邦境内各个军校进行,择优选拔出优秀的军校生集中特训,只有经历过集训的军校生才有报名联赛的资格。 集训选拔不限年级,大一就可以报名,但是除了是军校生以外还有一项前提条件,那就是报名前的星网竞技场积分需要闯进一定名次范围。 这个名次范围每年都不太一样,像上一届,就是积分总榜前二十万名以内。 随意被这个乍一听好像范围很大的名次区间惊了一下,但是当她想到联邦的人口规模和竞技场不限年纪身份全民都可以参加的规定,也就明白了想要挤进这个区间的难度有多大。积分总榜的前排里面不乏已经进入了军部的军人,甚至于是远征军。 竞技场积分对军校生来说很重要这一点,很早之前林姝和林衍就跟她说过,不过她一直没有一个太清晰的认知,只知道积分在星网里很好用。 而在竞技场中,单人模式和组队模式的积分奖励是不一样的,很多大型的模拟战场和副本都是组队之后才能加入。所以每年集训选拔之前,星网论坛里到处都是带躺赢或者求带飞的快点上车的帖子。 随意听完,大为震惊。 林姝这样也就算了,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突然幼稚起来的祁祚,仿佛在看一个冒牌货。随意不相信:“你会缺积分?”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可能。 祁祚提起这个事就对竞技场的积分排名很不满:“积分排名榜是实时变动的,只看你当前的积分总数进行排名。就算是通过数据虚拟出来的只能在星网里驾驶的机甲,每次打完之后也会有损坏,不管是修理还是换部件,这些都是大笔的积分支出,得自己出。” 尤其是像他这种用的是个人机甲的,赚的多,花的更多。 随意原本还觉得集训是下学期的事情,不用急,但是现在听祁祚这么一说,她的紧迫感立刻就上来了。不过眼前关于选谁的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随意左右看看,最后试探地问道:“竞技场里……只能双人组队?” 祁祚和林姝两人互看对方一眼,齐齐偏开脑袋。 祁祚金色的眸子微眯,微笑地看着随意:“怎么,你想全都要?” 随意不打自招地低下了脑袋。她觉得不管是祁祚还是林姝,跟谁组队她都可以,就动了三人组的想法。而且轻型中型重型,这不是刚好凑齐了。 林衍看看时间,觉得不能再任由这三个小学生单兵折腾下去了。他说:“积分最多的肯定是那些大型副本,一个队伍最少也得十人起步,到时候真的要刷分的话可以看看我们几个谁有时间,再拉一些靠谱的,组团一起试试。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这个调整了一上午的训练空间还进不进去了?” 比一个上午还多忙碌了一个通宵的祁祚当即说:“当然要进去!” 他虽然说维修羲和的积分花销大,但是实际上到目前为止,他其实并不曾为积分和集训的报名条件担心过。之所以约随意组队,也只是因为对摇光感兴趣,再加上觉得和她配合的很舒服罢了。 林姝则完全是乱凑热闹。组队这种事又不是说答应了谁就彻底锁死了,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肯定是要先看谁的时间能和对方撞上。 比起这个,她明显对眼前的特训更感兴趣:“走,进去试试!” 随意突然被冷落在原地,她惆怅而不解地看着刚刚还在争抢她的两个人从她眼前传送走,不明白人类为什么如此的善变。 “训练空间发你了,点一下你面前的‘开始’就能进去。” 随意被林衍喊了声,才回过神来。她点了下浮在眼前的淡蓝面板上硕大的两个字。 第65章 特训 随意按下“开始”之后,再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刚离开的摇光的驾驶舱内。唯一不同的地方可能在于,她这次进入之后就已经连接上了传感操作台。 随意轻轻抬起手臂,巨大的银白色机甲同样抬起了金属手臂,并将体型和重量所产生的误差感清晰的反馈到她的身上。 透过摇光高精密的晶体状眼睛,随意可以将外界景象尽收眼底,而且在经过了基础训练加深了对摇光的了解之后,随意还学会了怎么样在传感状态下切换视角。 机甲的眼睛和人类是不同的,视觉传感器连接到哪里机甲就能看到哪里,可以完全无视角度的限制。如果机甲上还配置了装有监视器的外置部件,比如摇光的浮游器,连空间对可视范围的阻隔也可以忽视,做到真正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随意既可以以第一传感视角为主视角和对手战斗,也可以在战斗过程中切换到任何其它的可视视角来观察全局、谨慎敌人偷袭。 而现在,尚且不能熟练切换各种视角的随意正通过摇光的眼睛同步的观察着这个训练空间的环境。 外面的景象对她来说熟悉又久违。深沉无垠的漆黑底色上,形状怪异的陨石碎片始终沿着未知的既定轨道或缓慢或迅速地移动着,当它们接近某些旋转着的庞大球体,则会被牵引着靠近它,在一个个球体的周围汇聚出一圈瑰丽到令人心神震撼的美丽光圈。 大抵永恒的宇宙中任意一个角落,都有同样相似的情节无时无刻不在重复演绎着,所以当随意看到广袤神秘的宇宙空间时,总会想到从沃达星离开后透过星船的屏幕看到的景象,从而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透过摇光的眼睛看到的宇宙和在星船上看到的还是有一些不同的,更直接、更清晰,就好像她正漂浮在无重力的宇宙间亲眼所见一样。 随意想到这一点,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好像的确是正驾驶着摇光,漂浮在这个以宇宙为背景的训练空间里。 “有未知通讯信号申请接入,是否同意?” 机械提示音在驾驶舱内响起,会在训练空间里向她申请通讯的人无非就是林姝或者祁祚,随意不做他想地点头道:“同意。” 信号接入,驾驶舱内弹出了一个屏幕,出乎她意料的,屏幕上出现的人是林衍。 “我和安如晦主要是过来帮忙作分析的,我负责人,他负责机甲,不参与这次的特殊训练,所以会在场外看着你们。”林衍说,“看到左前方那条陨石带了吗?想办法过去,然后找到插在其中一块陨石上的旗子,取下它,就算你过关,训练结束。” 林衍补充道:“如果过程中身体上有什么强烈不适的话,不要硬撑,直接叫停,我这边也会留意着你的情况的。” 随意现在的视角依然是外面的宇宙空间,但是机甲舱内弹出的视频通讯的屏幕却像是直接在她的大脑中播放的一样,眼前的景色和脑中多出的画面交叠,让她有些说不太清楚的割裂感。 “……我知道了,”随意问,“林姝和祁祚也在这里吗?” 林衍说:“训练内容是一样的,但是你们所在的空间不一样。这是单人训练,各练各的。” 随意点头表示明白,并且迅速锁定了左上角星河一般的陨石带。 林衍适时地结束了通讯。 通讯结束,随意试探性地迈出第一步。 在无重力的真空环境中,她这轻轻的一步只是在原地踏步。 随意仔细回忆了一下,动作谨慎地打开了摇光的推进器── 能量的光火从机甲的脚踝关节处喷出,根本不给随意反应过来的时间就窜了出去。没有重力的限制,随意完全控制不住机甲,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摇光也在分不清上下左右的宇宙里前扑后仰。 随意:!!! 漆黑的底色是不曾变化的,但是那些原本美丽壮观的星球和律动的星环在此刻却成为了一种折磨。它们随着摇光的失控,全部都变成了万花筒里的图案,不停地旋转跳跃。 随意越是想保持住平衡就越是混乱,她想先关掉推进器让摇光停下来,结果却在混乱之中,操作失误,反倒是把推进器的功率开得更大了。 随意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塞进了一颗到处滚的圆球里,圆球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拨弄着,抛上抛下,从山顶咕噜噜滚到山脚,全世界都在旋转。 随意晕的有些反胃,就想要暂时关闭一下视野,然而下一秒,她的视角突然被强制切换到各个角度,眼前的万花筒也继花式旋转的图案之外,又新增了疯狂闪现的画面。 两眼冒星的随意:…… 随意死死咬着牙,竭力去适应不断跳闪变化的画面,压抑住自己被分裂成好几块似的视觉神经和大脑,想要克服这种错乱割裂的眩晕。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之前在擂台上的那点程度的眼花头晕,根本就不算什么。 等她好不容易打开了摇光背后的光翼,借由张开的光翼勉强保持住了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后,随意第一反应是先关掉推进器,再想办法接近陨石带。但是她犹豫了一个呼吸,深吸一口气,凭借极佳的动态视力和敏锐的直觉,用依然处于混乱的双眼定位到了已经从她的左前方变成了她右上方向的陨石带。 这是一场训练,也是一次进步和适应的好机会。关掉推进器她固然可以恢复稳定的平衡状态,但是那样的话,训练的效果肯定也会随着她的逃避而大打折扣。而且她现在离那条陨石带的距离比之前远了很多,如果不开推进器,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扑腾着飘过去。 她心一横,抱着早适应早了事的想法,舒展的光翼重新收起,对准陨石带所在的方向,猛地将推进器的功率提到最大! 银白色的机甲立刻如同离弦的箭一样,跌转翻滚地冲着陨石带扑去。 此时,异变突生。一颗原本应该从她眼前飘过的大块陨石突然慢了下来,眼见着她就要撞上去。随意根本刹不住车。不过好在,在机甲即将撞上这颗陨石之前,场外同时留意着三个人情况的林衍眉心一跳,赶紧把人从训练空间里拽了出来。 随意一落地就腿脚一软坐到了地上,脸色煞白如纸,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胃,好似下一刻就能因为超强度的晕眩吐出来。 林衍皱着眉,训她:“第一次进去就冲得这么莽,你真以为在训练空间里死亡没什么副作用,完全不会反馈到你的精神上是吗?这么急着去送死?” “……”随意抱着脑袋,摇头点头都只会让她更难受,她只好虚弱道,“我确实不知道……” 她真的以为这只是训练,就算死亡了也不会影响到她正在治疗中的精神力。 林衍被她一句话噎住,半晌,才揉着眉心,自责道:“怪我没说清楚。这虽然只是训练空间,但是也是依靠你的精神力连接的,如果受到强烈的死亡刺激,很有可能会让你伤上加伤。” 这也是他和安如晦在外面时刻注意情况的原因所在。在这种无重力的环境里驾驶机甲的难度很大,机甲容易失去控制。失控状态下,快速切换的视角和随机出现的障碍物都是对驾驶者的巨大考验。这个训练,既要求驾驶者有足够细致的操作能力,能够在这种环境中操作好自己的机甲,又要有很好的平衡适应和观察能力。 随意逐渐缓过来,眼前的事物不再是混乱的叠叠重影,也没有了残留在视神经上的疯狂万花筒。 她努力适应着太阳穴的抽疼,问:“祁祚他们还在训练?” 林衍正在看屏幕,斜眼看她一眼,随手一划,把面前的光屏划到她的方向:“嗯。祁祚应该快出来了,林姝还得一会儿。” 随意定睛一看。屏幕一分为二,背景都是相似的宇宙空间。 左边,身形庞大的黑色机甲上赤红的图腾如火焰燃烧。它手握厚重宽剑,挥舞时却有一种举重若轻的轻巧感,但是在剑锋上碎裂飞溅的位于它行进路上的陨石碎片却昭告着与它的体型相匹配的威力。巨阙稳步前进在陨石带中,除非遇到体型太大的陨石才会提前躲避,否则就一路硬闯,直线前进,沿路寻找着旗帜的踪迹。 右边,整体更加纤细的机甲反而比所到之处碎石飞溅的巨阙更能吸引人的注意。铂金色的机甲连代表轻型机甲的飞行器都没有打开,就那么矫健地穿梭在陨石带之间。它稳稳踩到无规则移动的陨石上,曲腿,一蹬,同时推进器在一瞬间精准的开启,就落到了下一处落脚点。 羲和的机身是一种阳光般的很淡的浅金,在星球光源的照射下几乎呈现为白色,可是当它以可以称得上迅疾的速度在漆黑宇宙间留下一道道残影时,就可以让人清楚地看到那道流星光尾一样的残影和金属机身上流转的金色光华。 随意看着这架极其精致的机甲在她连接近都困难的陨石带里如履平地,继初次见到摇光之后,再次产生了一种惊艳到呼吸停滞的感觉。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羲和,黑沉如夜的眸中就跃动着淡金的光点。 当羲和顺利锁定旗帜的位置,眼见着就要完美通关的时候,随意立刻觉得自己现在头不晕眼不花了。 她现在无比迫切地想要尽快通过训练,想要实战,想要和摇光建立起更多的默契,然后,找祁祚约战,和羲和正正经经地打一场。 随意拍腿而起:“再来!” 林衍和安如晦被她吓了一跳。 不等林衍说话,随意转身,重新一头扎进了训练空间里。 第66章 ss级 随意这次重新进去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而且她相信经历了之前的完全失控状态还能忍住没有当场吐出来,她现在的抗晕眩能力一定得到了一些提升。 她谨慎了很多。一连接上摇光,随意就展开了摇光的光翼。她看着那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陨石带,没有再直接打开推进器,而是仔细回忆起祁祚在军训对抗演习中将精神力在体外实质化的场景。 随意把每一步细节都回忆清楚之后,先是深呼吸,将多余的杂念摒除到脑海外,然后屏息凝神,去感知存在于她身体中的无形的精神力。 一直到感知出精神力的存在,随意都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当她尝试着控制精神力,想要从中抽出极细的一缕探入推进器的控制器的时候却遇到了难题。她只是刚刚控制着藏在大脑深处的精神力探出一点点触角,就感觉到了一阵来自精神层面的无形压力。 别说将精神力体外实质化如臂指使了,她连控制着那个小小的触角向外延伸都异常吃力,速度慢的像是一条刚刚挣脱种子的束缚缓慢生长蠕动的藤蔓。 藤蔓一样向前攀爬的精神力在随意的坚持下一点点靠近了推进器,但是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随意感觉到了自己精神力的枯竭,如同一汪浅浅的水坑,在烈日的照耀下即将蒸发干净,露出干涸的地面。 她唇线绷直,想,难道就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吗? * 训练空间外,林衍正在留意着随意和林姝的情况。在他的旁边,有一直盯着摇光写写画画目露痴迷神色的安如晦,还有随意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找到旗子通关出来的祁祚。 林衍看到随意驾驶着摇光停在原地,煞白的脸上渐渐渗出了细密汗水,意识到不对劲。 他第一时间就通过训练空间调出了随意的各项数据,然后头疼地看着那条呈上升趋势的代表精神力强度的折线从一开始平缓的起伏到后来突然的拔高,现在甚至还在继续上涨,眼见着就要突破s级精神力的峰值了。 林衍不理解:“这难道不是一个训练平衡和适应晕传感的训练吗?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一边困惑,一边操心地又拉出几个光屏,看着更加详细的数据,一时间也不敢直接把随意从训练空间里拽出来。精神力这种东西,既强大又脆弱,而且与人的大脑和腺体密切相关,出现一点意外都有可能对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随意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黑沉沉的瞳孔也瞬间变得血红。 林衍:! 林衍脸色大变。他再全能也只是个指挥,做不了专业医生的工作。他转头将难题抛给祁祚,声音里都带着少见的急迫:“快问问你哥,现在要怎么办。” 祁祚也着急,他仿佛被那双已经变成红色的眼睛刺到了一般,眉头紧锁,语气沉凝:“已经把屏幕分享给他了,还没回。” “我哥回消息了,”不过一小会儿,祁祚突然出声,“他说随意之前受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因为太强大,再加上她分化太迟,她的身体没有时间去适应这份力量。所以为了保护她,她的精神力主动沉寂了下去,需要她一点点的去适应、激发、控制。” “只要不是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现在这个程度,如果她能够撑得住,她的精神力就可以恢复到普通ss级的水平,”祁祚读着星讯,“对她也算是一件意外之喜。” 林衍直抓重点:“所以接下来只能靠她自己,我们不能随便插手?” 祁祚在得到回复之后就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着急和严肃,姿态重新轻松起来,眸中带着没有缘由的信任。他笃定地点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随意会撑不住:“等着吧。” 在两个人终于暂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旁边传出了一道幽幽的声音:“……已经是ss级了……还在上涨……” 安如晦和祁祚不是很熟,于是就用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着将他拉过来帮忙的林衍。 安如晦能过来帮忙,当然不是因为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林衍和他早就认识,但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安如晦又一心扑在机甲维修和构建上面,两人始终交情泛泛,直到这次对抗演习才有了些更深的交集。 演习的时候,林衍是拿自己的指挥型sss级机甲“湛卢”的一些结构数据作交换,才换来了安如晦的全力配合。这一次,他则是以现场近距离观察“羲和”为诱饵,换来了来自天才机甲师的专业的机甲分析。 安如晦虽然因为对抗演习里的事情对随意有印象,但是他到现在还以为她只是个厉害些的s级。 林衍被他看着,委婉道:“随意的情况比较复杂……你可以等她出来了问她。” 安如晦转头看着光屏中随着随意的精神力冲破ss级的限制,表面浮动着薄薄一层光晕的银色机甲,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很离谱的猜测。 * 随意感觉到了自己精神力的枯竭,可她也分明能够感知到,被阻隔在逐渐干涸的土层之下汹涌的暗流。 她咬着牙,不肯松开离推进器已经近在咫尺的精神力触角,就此放弃。 浅浅的水坑早已压榨不出更多的水分,就在此时,随意眉眼一沉,漆黑的眼眸凌厉而坚决。她猛地收回探出的已经拉扯到极致的精神力触角,向着脑海中干涸的土层,狠狠刺入! “唔──!”她下意识地咽下了从喉头涌到嘴边的一口腥甜,嘴角却还是随着闷哼,溢出了丝丝缕缕鲜血。血迹在她煞白脸色的对比之下,饱和度高得扎眼。 就像在原始星上被星盗逼到绝境的时候一样,随意大脑和颈后一阵熟悉的剧痛,眼前也笼罩上一层同样熟悉的红。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是精神力失控的前兆。 眼前血色加重,从最开始的好似罩了层红纱,到好似被红布兜头盖住,随意清楚地感受着意识被渐渐抽离的过程,与此同时她又觉得自己现在无比的冷静清醒── 随着意识的抽离,那厚厚的、被她用精神力刺入的土层也后知后觉般,一点点龟裂出细密的网状纹路。这些窄细的纹路已经被地下汹涌挣扎的暗流撑到了极致,裂缝越绷越宽,无孔不入的水流开始静谧而坚定地汨汨渗出,直到悄无声息的布满了每一道裂痕,水流交汇成网状。 在最后的意识消失的前一秒,随意不再犹豫。她将已经在沉默的剧痛中从轻易就可见底的水坑变成了一汪水潭的精神力毫无保留的全部抽出,重新拉长为一条条精神触角,然后向着摇光身上每一个重要部件的传感控制器,铺开! “滴──通感驾驶模式已开启。检测到驾驶者异常精神力波动。” “当前强度等级:ss级。已修正驾驶权限,部分限制功能已解锁。” 星网里由数据构成的摇光和现实中的摇光相比,除了没有实体之外,所有的功能都完全一致,其中也包括了摇光根据驾驶者当前的精神力强度而限制使用的一些功能。 积聚在身体内的精神力突然有了去处,刚刚被细细的水流扩张灌满的水潭一下子就空了,再次露出遍布蛛网裂痕的地面。与此同时,随意眼前覆盖的血红霎时一淡,即将被剥离的意识也当场顿住,开始有了缓慢回笼的趋势。随意立刻马上,抢先一步压制住冲破土层束缚的暗流,将亟待上涌的精神力重新压回缝隙里面。 她忍受着大脑深处精神力暗流不甘心的翻滚挣扎,小心再小心地控制着不让裂缝变宽变大。好在最后,可能是那些裂缝本来就不大,也可能是被她塞回去的那些精神力也累了,竟然就那么填补进了缝隙中。 随意一直撑到意识彻底回归,眼前红色消失,太阳穴和颈后的锐利疼痛也趋于平缓,才狼狈地瘫坐在地,放过已经被她咬出血的唇。 她一坐,传感状态下的摇光也跟着坐下。 浩瀚神秘的宇宙空间里,一架坐在虚空中的、支棱着光翼的机甲,正在随波逐流地缓慢漂浮移动,它的背景则是一颗颗璀璨的星球和危险的陨石带。 这个姿势和这种场景多少有些奇怪。 场外,安如晦以一种一反常态的速度,“咔嚓咔嚓”,截图,保存。他翻看着截图,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祁祚和林衍:??? 驾驶舱内,终于从一时冲动自食苦果过后的虚弱无力状态缓过来的随意,感知着精神力当前的情况,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那些填补在裂缝中的精神力来源于地下的暗流,但是又沾染了她的气息,被她给同化成功。也就是说,她现在可以自由的控制着它们是存在还是暂时消失,让地下的精神力水流灌满那个扩充后的水潭。 她的精神力终于可以稳定在ss级了。 想到这,随意无声叹了口气。别人都是分化定终身,她倒好,升级成长型,还得自己重刷经验条,一点点恢复到sss级。 弄清楚了自己的现状,随意才有精力去看刚才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后摇光的变化。 摇光的外观还是那个外观,机甲也还是那架机甲,可是她和摇光之间的关联却紧密了太多。那些精神力变成的几十上百条丝线,一端连着瘫坐在传感台上的随意,一端则在触碰到那些传感控制器的同时就像雨丝入海般消失无踪,寻不到一点踪迹。但她知道,她现在已经完全掌控了那些控制器对应的机甲部件。 随意慢慢地站起身,摇光也和她同步动作。她心念一动,连接着推进器的精神丝线轻轻一颤动,对应的推进器立刻喷射出能量光火,摇光猛地窜了出去。随意一心二用,一边在脑海中控制着摇光的速度,一边调整着它的方向和姿势,银白色的机甲如流星般掠过,直奔陨石带而去。 这一刻,随意感觉自己变成了正在宇宙中疾驰的摇光,她只需要一个念头,视角就会自动切换,而且全部画面都如同她肉眼所见一般,传感带来的错位割裂感完全消失不见。切换频繁的时候,她或许还会有一些轻微的头晕眼花,但是和之前一整个混乱无助无从下手的状态相比,简直是可以原地起飞的舒适体验。 随意不是很懂这其中的原理,但她猜测应该和她精神力的增强,还有等级提升之后摇光解锁的新功能有关。随意觉准备等出去之后去问问祁祚和安如晦,而现在,她的目标是先从眼前的陨石带中找到那面代表通关的旗子。 * 随意驾驶着摇光在大大小小的陨石间穿行。摇光是中型近战机甲,它背后光翼的主要功能不是飞行,而是作为一个可攻可守的武器而存在,一直保持展开状态的话会消耗大量的机甲能源。随意在接近陨石带之后,就寻找到一块移动缓慢体型也足够的陨石歇脚。她收起光翼,学着羲和的动作,瞄准对面同样速度不快的一块陨石,用力一蹬,推进器提速,一跃。 嘭! 和羲和的轻松不同,摇光重重落在陨石上,落脚处被它撞击出一个巨大的凹陷。 随意不多加停留,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调整速度,再次跃出。随着摇光在凹陷处的借力一蹬,机甲刚刚离开原地,那块本就摇摇欲裂的陨石瞬间多出几道横贯的漆黑裂口,在宇宙中四分五裂地分散开。 随意本来还以为是自己驾驶技术太差,才会落到哪里哪块陨石被摧残,于是她尝试着减弱推进,努力放轻动作。 效果当然是有的,但是代价是她差点儿没站稳滑下去,稳住身形一抬眼,另一块高速移动的陨石正迎面砸过来。 随意当即一抿唇,冷静自若地单手固定身体,单手向后一伸── 嗤! 摇光脊椎处的金属骨剑出鞘。 随意从上至下,猛力一挥,银蓝剑锋光芒凌厉,径直劈上漆黑陨石——石块迸裂! 四处飞溅的碎石砸在摇光银白的机身上,却被一道流光的半透明屏障给弹射开,摇光分毫无损。 随意单手握剑,这一剑下去,她的念头一下子就通达了。 近战机甲单兵,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冲就完了。 摇光沿着陨石带延伸的方向前进,它的动作分明是灵活迅捷的,但是所到之处,却总免不了烟尘碎石四起。它没有和巨阙一样把整条陨石带摧毁的一片狼藉,也不像羲和一样来去如风,落地无痕。但是无论是挥剑还是出拳,再或是落地时的动作,都带着干脆利落的凌厉和一往无前的气势。 随意越来越熟练,驾驶摇光也越来越如臂指使,她最后在一块漂浮的陨石背面找到了旗子。 机械手指精准有力地握住旗杆,往上拔出的刹那,随意眼前一花,成功通关,被传送离开这个训练空间。 * 随意已经习惯了被四双眼睛投以注目礼的感觉,她轻描淡写,又带着点小骄傲地微微扬起下巴:“我和摇光心灵相通了。” 祁祚看到她一反日常冷淡脸的生动表情,本来以为她是想说自己恢复到ss级了,正寻思着要不要配合她惊叹两声,结果没想到,她竟然会说这个。 心灵相通? 祁祚意识到她是真的把机甲当作了重要的、拟人化的存在,他突然就笑了起来,顺着她的话说:“你说得对,心灵相通,这么大的好事,值得庆祝一下。” 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随意不是很受得住。她看了两眼,就默默转过了脑袋。倒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单纯的类似于夜间生物被太阳直直照射,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总归有些不适应。 祁祚看到她转头的动作,一点点拉平了自己勾起的唇角,盯着她,冷哼一声,磨牙。 随意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明显,而且之前不看他还能说是不熟,现在两个人却已经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了。 她莫名心虚地把头又转了回去,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祁祚面无表情地回视。 两个人视线相对但就是不说话,林姝左右看看,凑到随意耳边,问她:“怎么,看呆了?” 她对随意完全不为美色所动这件事耿耿于怀,现在看到她盯着人家看,一下子就乐了,满脸都写着“你也有今天”。 安如晦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头,专心翻看刚刚的截图。 林衍将所有人的动作和细节都尽收眼底,作为唯一一个感觉到祁祚和随意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打起来的微妙气氛的人,他看看自己乐呵呵的傻妹妹,不忍直视般,摇着头移开了视线。 被林姝这一打岔,随意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她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快乐,但是也不想让她笑容消失幽怨地盯着自己,就随口敷衍道:“嗯嗯。” 她敷衍人一向不走心,林姝就全当她在嘴硬,高傲冷艳地一撩头发,不搭理她了。 “你说的心灵相通,”祁祚依然凶凶的压着唇角,但他长得好看,神色又不像真的动怒了,这种故作的“莫挨老子”的表情反而给人一种格外鲜活生动的感觉,“是基于传感驾驶基础上的一种操作模式,叫通感。这个模式对精神力要求很高,大部分人还是以传感驾驶为主要驾驶方式,而且除了定制的高等级机甲,普通的制式机甲里也不会装那么多可以直接链接个人精神力的传感器,你之后还是需要继续训练传感驾驶。” 安如晦也缓声道:“制造机甲的时候用的材料越好,制造出来的机甲性能越强,能够安装特殊传感器的部件也越多。制式机甲上只有几个核心部件才会安装这种特殊的传感器。” 祁祚折腾出来的这个训练空间本来只是用于让随意适应传感误差带来的眩晕,但是谁能想到,她竟然直接突破到ss级,还误打误撞解锁了高段位的驾驶模式。通感驾驶下,单兵和机甲能够做到完全同步,没有延迟和误差,当然也就不会再出现头晕眼花的情况。 “我知道了。”随意把他们说的话都听得很仔细,她已经决定以后有事没事就来这个训练空间里,用传感模式重新过关。 随意有些蔫:“那我现在还能去打竞技场吗?” 她在竞技场里唯一一次机甲对战还是开学之前第一次登上星网的时候打的那场,她当时全程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最后糊里糊涂的胜利了,还因为精神力失控强制登出,之后都不被允许进竞技场。 她甚至到现在都还没出新手村,连模拟战场都进不了。 随意的情况太特殊,先是精神力受伤到只有s级水平,又是今天强行冲到ss级,还自己摸索出了通感驾驶。祁祚一时间也不敢轻易下断言,他再次点开了星讯:“我帮你问问。” 星讯的特别提示音响起,一直守在光脑前的祁钰看着被他置顶的那个星讯联系人的头像闪了两下,停留在二十分钟前的聊天界面随之刷出了新的消息。 福宝:随意现在已经ss级了,可以用通感模式驾驶机甲去打竞技场吗? 换成任何一个别人,如果对方用过就丢,在他特意提醒过后还完全不记得要给他这个医生反馈后续情况,那么脾气并不是很好的祁医生现在必然已经把人删掉,让人另请高明去了。 但这个人可是他可爱的弟弟哎。 祁钰:只要没有被强制登出,就没问题。 祁钰:军训累不累?抑制剂用完了嘛?给你配了新气味的抑制剂,是奶油味的哦~ 祁祚看到这条语气突变的消息,脸一黑,手指刷刷刷一顿操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星讯,把人重新塞进免打扰列表。 旁边四个人都好奇地看着他骤变的脸色,不敢吱声。 祁祚努力保持住冷静自然的语气,重复祁钰的话:“只要没有被星网强制登出,就可以。” “好耶!”林姝比随意本人还激动,“你快从新手村出来,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冲模拟战场了!刚好最近有上新地图,听说很有意思!” 随意点头:“好。” 她正准备现在立刻去匹配一场,争取今天之内闯出新手村,就看到了一条来自备注为“祁医生”的星讯。 随意动作一顿,点开看完后,发现里面只有一句话是让她最近抽时间去首都星科研所找他做体检,后面全都是跟祁祚有关。 她不明白祁钰为什么不直接跟祁祚说,但是想到刚才祁祚的反应,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林衍有事要先走一步,安如晦收集到了心仪的机甲图片和需要的数据,也就懒得多问随意的精神力是什么情况了,两个人一起离开。随意还没出新手村,不能组队,林姝只好自己先去竞技场浪。 2333号房间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随意和祁祚两个人。 祁祚疑惑:“你不去匹配?” “现在去,”随意看着眼前亮闪闪的联邦之星,开口时,隐隐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你哥让我转告你,他给你寄了新的药,让你记得按时吃。” 随意觉得祁祚这种天之骄子,不能轻易接受自己的病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再想想他平时张扬恣意的样子,她更加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脆弱了。 随意回忆着林姝之前劝慰她的话,安慰道:“早睡早起,按时吃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祁祚:? 他大脑宕机,呆滞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嘴比脑子还快地怒道:“我没病!祁钰他才有病!” 随意看着他,叹气,摇头,欲言又止地点开了匹配。 祁祚:?!! 第67章 再遇 精神力提高前后放在实战当中完全是两个感受。随意匹配到对手进入驾驶舱连接上摇光之后,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摇光之间的适配程度提高了。 不同等级机甲擂台赛的擂台的规格和场景布置都不一样,随意匹配到的对手先一步进入擂台,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目光逐渐不解起来。 死去的新手村记忆再次袭击他? 随后,他的视线转向刚入场的对手。只一眼,就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再也挪不开眼了。 乔彦现在只剩下一个想法──偷偷内卷,真的会遭报应的。 随便123,强势登上新人积分榜榜首之后又驾驶神秘机甲高调登场,然后消失至今的竞技场近日热门传说人物。无数人想向她发起挑战,再次一睹那架神秘美丽到足以震撼人心的机甲,但她就像从来不存在一样,无论怎么翻找,星网上都找不到有关对方的一丝半点信息。 乔彦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抵制住星网冲浪的诱惑来竞技场悄悄努力一天,竟然会再次撞上这个自打上次和他打完之后就突然神隐了的随便123。 乔彦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该喜还是该悲,但是他在亲身经历过被对方完全压制的压迫感之后,就自认不是对手,所以对于这场比赛的胜负倒是格外的心态平和。比起心疼即将失去的积分,他灵光一动,赶紧打开了机甲的外放语音。 “等等等等!朋友,相逢即是有缘,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先?” 随意本来是准备速战速决,尽快出新手村的。听到对方外放后在整个擂台上回荡的让她连当作没听到都不行的语音,她正准备攻击的动作停住,不由得回想了一下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不知名的朋友。 思考无果。于是随意也打开了对外语音,毫不留情地拒绝道:“我不认识你。” 乔彦听到对方冷淡却过分年轻的声音,无声惊讶了一下。 随便123连带着那架神秘机甲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星网上有人不甘心,出重金悬赏她的联系方式。可想而知,没有一个人能得到这笔悬赏积分。对方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他们对这个人根本就一无所知。越是神秘未知,越容易勾起吃瓜网友们的好奇心,于是各种有关随便123的身份猜测就出现了。 从军方新型机甲的特殊试驾员,到世家的神秘机甲单兵,再到被捕所以才会销声匿迹的在逃逃犯,更离谱一点的,连星兽进化觉醒混入星网的可能性都有人有条有理地提了出来。 s级,初始积分两万六千多分,越想越不像是人类能够达成的成就。 但是无论哪种猜测,网友们对随便123的年纪猜测都是一致往大了猜测。她在星网中的存在痕迹真的太干净了,干净到反而没有人相信会有人十几岁才初次登入星网,而且还带着一架专属机甲一起亮相。比起这种可能,他们更愿意相信对方身份特殊,特殊到甚至可以打破一个人只有一个星网账号的限制。 乔彦和对方交手过,虽然不觉得这个随便123会是披着人皮的星兽这种离谱存在,但是也确实没想到,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似乎和他差不多? 改变声音的方式太多,没见到真人前乔彦也不敢轻易下结论。他继续不屈不挠地厚着脸皮道:“之前不认识不重要,现在不就认识了吗?茫茫竞技场中,我们能遇到两次,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随意直觉他在瞎扯,但打开他的个人主页一看,竟然真的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乔彦这次驾驶的机甲不是中型机甲制裁者,而是另一种中型制式机甲,更偏向热武器攻击为主的侵略者。这款机甲虽然分类为中型机甲,但是在竞技场中,很多人都戏称它为两栖机甲。 中型和重型两栖,却又哪个都比不过。既没有足够强大的近战能力,走火力压制路线的话又没有足够大的炮火库。 不过机甲的强弱与其驾驶员的能力还有作战风格息息相关。乔彦也是军校生,他所在的军校虽然比不上那几所顶级军校,但是也能在所属星区排的上号。作为学校同届单兵中能排到前三的优秀学子,乔彦的本命机甲就是这架冷门的侵略者,将个人信息里的常用机甲设为制裁者不过是狡猾的单兵们迷惑对手的一点点心眼子罢了。 随意也没想到自己一共才匹配了两场,竟然两场都撞上同一个对手,她明明记得林姝说过,竞技场里中低积分段位的人太多,连续撞车的概率比一出家门就出车祸的可能性都小。 “……”可能真的是觉得太巧,随意迟疑了一会儿,松口道,“你加我?” 乔彦在她刚刚冷漠拒绝之后就心一凉,没想到她会突然答应,一时间被这个意外之喜砸得头晕,叠声道:“我加您我加您!” 这可是价值十万积分的好友位! 十万! 乔彦激动地差点没找到在哪里申请加好友。 随意不是很熟练地打开了好友申请,一点开,被她设置为接收并自动拒绝的信箱里已经塞满了系统拒绝的申请,下面的页码都已经99+了。 最上面一条就是乔彦一发过来就被拒绝的申请。随意略心虚地扫了眼99+的页码,不等乔彦开口询问,她抢先道:“我加你。” 乔彦声音洪亮:“好的!” 两个人成功加上了好友,但是擂台赛有开战限时,他们这么一折腾,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时间归零的时候如果擂台双方还未开战就会被系统判定为消极怠战,双方同时扣除擂台规定的一半积分。 新手擂台只有固定的一百积分,不多,但是却是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两架机甲相对而站,两个人都不愿意因为超时而扣积分,随意心心念念模拟战场,所以在双方默契的停住对话之后,随意率先一步,精神力展开,反手,拔剑! 脊骨状的骨剑被抽出,金属冷光森然。 乔彦连对外语音都没关,脱口而出一句“卧槽”,脚下却不曾迟缓,迅速拉开距离。 侵略者退后的同时,胸甲展开,露出两排方形炮筒,他向前伸出的机械手掌也从腕部猛地向下一折,手腕化为两个黑漆漆的圆形能量炮口。 所有炮口对准正前方的摇光,进攻! 摇光不闪不避,直线逼近,在炮火迎面而来的瞬间,“刷拉──”,光翼展开,一根根金属羽毛舒展,发出铿锵之声。 光翼最外层比刀片更锋利的羽毛旋转着飞射出去,在空中迎战,笔直切割开侵略者胸**出的飞弹。随意则驾驶着摇光,脚步一转,重心压低,躲过一发能源炮,随即保持着俯冲的姿势,推进器,开启! 本就场地有限的擂台上,推进器全开的摇光仿佛一道裹挟着银蓝电弧的闪电,以不可阻挡之势,瞬间穿梭空间,出现在乔彦眼前。 摇光握剑的金属手臂抬起,光翼收拢,一剑悍然劈下。 乔彦瞳孔地震,侵略者的眼睛中倒映着这一剑,他来不及躲,只能硬抗。 侵略者下折的手掌勾住腰间能源光剑的剑柄,“喀哒”,手掌归位,他双手横卧剑柄,剑柄中喷薄而出的能量构成光剑,格挡。 锵──! 能量对撞,星火迸溅。 侵略者承受着自上而下的巨力,膝盖被迫屈起,驾驶舱内,乔彦在剑刃相撞的一瞬间就白了脸色,牙关紧咬也拦不住齿缝中渗出的闷哼。 随意不给他反击的机会。一剑刚劈下,抬腿就是一脚正踢到侵略者勉力支撑的膝盖护甲上。接着,摇光手中骨剑上正中脊骨的位置随着更多能量的灌入,自机甲手掌紧握的剑柄处,幽蓝闪电向上疾掠,骨剑剑锋暴涨一倍。 侵略者手中能源剑被斩断! 暴涨的跃动着暴虐电弧的能量剑锋威势不减,猛地斩在侵略者的肩甲上。 随意动作连贯的再补上一脚,这次直接踹在侵略者胸前。一声轰然巨响,擂台上只剩下一架缓缓收回骨剑的高大银白机甲,以及连接着一整只金属手臂和小半胸甲的机甲部件。 系统判定胜负的播报音响起,除了受伤到需要强制登出的情况,双方都会有五分钟的主动退出时间。 少了小半边机身的侵略者正躺在擂台下,乔彦惊魂未定的粗重呼吸声则通过外放的通讯传出。 随意透过摇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伤口处电线裸露细小火花炸裂形象凄惨的侵略者,犹豫了一下,问:“你……还好?” “呼──还、还行。多谢您老饶命之恩,问题不大。”乔彦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比赛开始前就厚着脸皮要到了大佬的好友位,不然刚刚那一剑,如果不是对方手下留情临时偏转了方向,他怕是得连着驾驶舱一起被劈成两半,好久都不能再次登入。 机甲受损对驾驶者的精神力也会有一定程度的伤害,尤其是驾驶舱直接受损,对驾驶者的影响是最严重的。在竞技场中,除非是不死不休的敌人或者是打红眼了,没有精力顾及,否则大家都会默契地尽量不直接攻击对手的驾驶舱。所以经常看比赛的人往往能在一些擂台上看见两架机甲打得零件和断手断脚乱飞,最后只有脑袋和机甲心口处的驾驶舱是完好的诡异场景。 如果是刚到联邦的时候,随意可能还会不择手段地直取敌人生命,只求最干净利落的结束战斗,不会在乎对方在现实中是否会受到同样严重的伤害。但是现在,可能是经历了军训,也可能是和林姝她们相处久了,随意开始有意识地模仿学习身边在联邦成长的她的同龄人的样子,并且不可避免的被周围的环境和观念影响到。 比起鲜血淋漓的杀戮,她现在更想尝试着去体验对战本身的快乐,并且由衷地期待着能够在这种实战的过程中与摇光建立更深的联系。精神力受伤有多难受她亲身体验过,所以她才会在最后一刻从战斗状态下极致冷漠的杀意中惊醒,强行调转剑锋,错开了侵略者的驾驶舱。 突然从相逢即是有缘的朋友变成“您老”的随意见乔彦虽然语气虚弱,但还算有精神,也就懒得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称呼和敬语。 随意放心地点开下一场匹配:“我走了。” “您老慢走~”但凡腿不软,乔彦都恨不得跳起来含泪挥舞小手绢,他动情地告别,“别看我打不过您,但是绝对是模拟战场打团摸包摇旗呐喊吹彩虹屁的一把好手,大佬咱以后千万要常联系啊~~~” 荡漾的尾音在空中九曲十八弯的妖娆回响,而且因为他的气虚和喘息,更平添了几分销魂的暧昧。 随意全身一激灵,摇光也跟着短路了一样脚步趔趄。就在随意转过身准备给突然抽风的乔彦补上一刀,让他彻底闭嘴的时候,系统匹配成功,开始倒计时。随意只好忍着手痒,一眼都懒得多看的传走了。 * 乔彦离开竞技场后就径直去找机甲师修理受损严重的侵略者。 侵略者是官方给出的可供选择的制式机甲之一,本来是支付积分就能在竞技场内由系统修理的,但是他的这架侵略者之前就找人按照他的驾驶习惯改装过,现在受损了就只能老老实实去找机甲师修理。 乔彦熟识的机甲师一看到乔彦进店,就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他努力憋笑:“来了啊,断臂带了没?” “喏,当然带来了。”乔彦下意识应声,等把机甲和断臂都交出去了,看到对方明显早有准备地拿起工作台上的工具就开始忙碌,他才后知后觉出问题所在。 乔彦:“……你……知道我要来?” 机甲师停下手中的动作:“当然知道了。” 乔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赶紧打开静音了的消息,就发现好友栏上的一个个头像正疯狂跳动,有他现实中的朋友,也有星网里认识的好友。 乔彦点开置顶的寝室群的群聊,就看到了三个不孝子的艾特。 大鱼吃虾米:???这机甲,这声音,该不会真是你吧?@阿巴阿巴 大鱼吃虾米:【视频】 哐哐给你几列巴:卧槽,这么快就完败了?七秒有没有?几天不见,你已经这么捞了吗? 大鱼吃虾米:重点是他七秒没吗?重点是这不孝子平常人模狗样,结果背着我们去竞技场卷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谄媚,我们不败战神小队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干净了! 最后的鸡蛋羹:??! 最后的鸡蛋羹:你们都是什么网速?不对,都是什么关注点? 最后的鸡蛋羹:重点是这不孝子二次撞车那个神秘机甲,而且还化身猛A夹子音啊! 大鱼吃虾米:咦──好夹,好怪,再听一遍。 哐哐给你几列巴:【纯享版夹子音】,取之论坛,不用谢。 大鱼吃虾米:@阿巴阿巴,人呢?还没缓过来呢?没事的,一辈子很短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乔彦颤抖着手关掉对话栏,只觉得眼前一黑。 星网竞技场会随机直播未关闭直播权限的战斗,并且囊括了从机甲擂台战到模拟战场等各种对战模式的战斗。竞技场官方每周还会联系出镜的机甲驾驶者,在获得同意后剪辑出本周精彩集锦,相关收入也会依合同进行分成。 竞技场巨大的曝光量对很多驾驶者来说都是一个扬名或者赚外快的好机会,所以大多数人都只会关掉现场观战的申请权限,留下允许随机直播的权限。有些星网官方认证过的知名驾驶者,还可以自主选择签订直播合约,尤其是各大军校的军校生,基本都会通过直播快速积累名气以便积累对战场次和积分,顺便赚点零花钱。 官方的随机直播选取的对战场次一向玄学,至今无人能够破译出它的随机选取公式。乔彦和随意都没有屏蔽直播权限,但是两个人一个没想到会成为今日份的天选之子,一个还没摸索清楚星网的各种功能权限,所以都没想起这茬。 这场直播是从两人开始对战的时候切入镜头,一直播到随意离开。随意还好,维持住了高冷单兵大佬的形象,秒杀敌人的全套操作看得人激动到腿软,但是躺在地上完全放飞自我,一心只有抱住大腿好上分的乔彦…… 机甲师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颤抖。 乔彦看着他不断耸动的肩膀,突然扬起一个诡异的报复性的笑:“你看看这是什么?” 机甲师回头一看,笑不出来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指着乔彦的好友申请列表里标注着已通过的那个用户名,震惊:“真人?” 乔彦高傲地昂起了头颅:“价值十万悬赏积分的好友位,如假包换。” 机甲师羡慕的眼泪差点从嘴角流出。他虽然不馋对方的人,但是他馋人家的机甲啊。 想到那光翼、那骨剑,机甲师的姿态一下子卑微起来。他双手握住乔彦的手:“好兄弟,只要你愿意帮兄弟问一声大佬还缺机甲师不,今天,不,接下来一个月的修理费我都给你免了。” 乔彦为难道:“不是我小气,但是你也知道,这个好友位有多难得到……” 机甲师微笑地伸出三根手指止住了乔彦没有说完的做作虚伪的话,细看,就能看到他微笑之下的肉痛:“三个月,免、费、修。” 乔彦见好就收:“成交!先说好,我只能帮你问问,答不答应我可做不了主。” 在机甲师表示没问题之后,乔彦故技重施,在寝室群里甩出好友截图,心满意足地看到那三个家伙瞬间被炸了出来。 阿巴阿巴:【截图】 大鱼吃虾米:!!! 大鱼吃虾米:爹!苟出名,勿相忘。 哐哐给你几列巴:爹!你还记得你在家苦苦等一个上分大腿的孩儿吗??!不求大佬好友位,但求一个机会! 最后的鸡蛋羹:看看我看看我!我要求低,最好养活!求求爹,替我问一声,大佬还需要夹子音猛A嘛~会叠词词会带波浪号会发颜文字会嘤嘤嘤那种~ 阿巴阿巴:都给爷圆润地爬。 阿巴阿巴:(迟来的真心比草都低贱.jpg.) 大鱼吃虾米:薄情寡义! 哐哐给你几列巴:小人得志! 最后的鸡蛋羹:狐假虎威! 乔彦全当他们是两幅面孔的柠檬精,浑身舒爽地关上了群聊,嚣张的转战讨论最热烈的论坛。 有神秘大佬价值十万积分的好友位在,今天他就要化身柠檬收割机,在论坛横着走! * 随意除了刚开始遇到一个比较好欺负的乔彦,后面的对手一个比一个难缠。论机甲性能,肯定鲜少有能够和摇光匹敌的机甲。但是机甲对战除了是机甲之间的战斗,更是双方驾驶者的战斗。 不知道是不是竞技场不想轻易让人离开新手村,随意最后一场战斗打得格外艰难。 对手驾驶的机甲是轻型机甲,而且是专属机甲。 擂台赛的模式对以远程攻击为主的轻型机甲有一定限制,比如飞行高度,再比如不能飞离擂台上方的空中范围超过多少米。飞行区域被限制,轻型机甲就很容易被有追踪功能的炮弹击中,所以会在擂台赛中选择轻型机甲的驾驶者要么是对自己的操作格外有信心,要么就是为了适应对战改装过机甲。 不巧,随意遇到的这个对手就属于两者兼备。既有操作,又有可以完美配合的个人专属机甲。 这架机甲跟摇光的体型比起来只有摇光三分之二的大小,和同为轻型机甲的羲和相比也显得娇小纤细了许多。 它整体配色很梦幻,粉蓝渐变,机身在灯光下还有细闪。 一开场,这架粉得过分的机甲就让随意神情一凛。 从展开飞行器到弧线升空悬停,所有动作都在一个呼吸间完成。以随意优越的动态视觉,也只不过捕捉到了几道粉色的机甲残影,勉强看出了对方的移动轨迹。 随意之前的战斗一向是迅速主动的强势进攻,成功近身后就抓住机会将先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从而展开一系列的连贯攻击,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就算是不得不暂避锋芒,她也始终拿捏着整场战斗的节奏。只要对方出现一点失误,她就能立刻反击。 但是这架机甲却在悬空而立之后,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她,飞行器上密密麻麻少说上百个窄长的能源炮口同时锁定了随意。 一瞬间,炮弹如暴雨般倾盆而来! 第68章 百利甜 密密麻麻的窄细能源炮口中射出的能量炮弹也是细密的,像是漫天光点,也像是冰雹。乍一看好像不足为惧,但是当看到它们落在哪里哪里就被轰出一个圆形的深坑,就连系统设置的高密度防弹擂台也被炸得坑坑洼洼烟尘四起,就能让人知晓这些微型能量炮弹的威力。 摇光已经退到了擂台边缘,却还是躲不过从空中全方位覆盖而下的炮火轰炸。眼见着下一秒就要被轰下台,随意猛地释放出全部的ss级精神力,瞬间切换到通感驾驶模式。 摇光机身上流光一闪,光翼展开,羽毛飞出,在它的身前两两交叉成十字,十字如星芒,银蓝光线流淌,交错纵横着铺成一面盾牌,牢牢挡在扑面而来的能量弹前。 密集的炮弹撞上盾牌的瞬间就轰然爆开,却没能突破摇光身前盾牌的防御。爆炸的余威也被全部拦下,十字星芒构成的盾牌上有剧烈的能量水波震颤波动,随意看到摇光在使出这个防护盾牌之后就减半的能量条往上涨了一截,不由得有些惊喜。 显然,这个形态的金属羽毛除了能够防御,还能够吸收转化一部分敌人攻击时产生的能量。 能量条重新攀升到三分之二的高度,随意不再犹豫,炮火一歇,当即打开光翼尾部的推进器,同样驾驶着摇光稳稳悬停在空中。 空对地肯定是对方更占优势,她面对对方的密集攻击根本没有闪躲的空间,只能硬抗。但是星芒防护罩能够转化的能量有限,敌人的能源储备她也不清楚,不一定能支撑她硬抗到对方能量耗尽。而且随意在战斗中本来也不喜欢一直处于被动。 轻型机甲“绮梦”内,洛心妍惊讶地轻“咦”出声,显然没想到对方在毫发无伤地挡下所有的飞弹后,竟然还能飞起来。 “能飞的近战机甲?”洛心妍秀眉蹙起,“这机甲到底是哪个大师的作品……” 她也听说过这个神秘机甲的事情,包括机甲驾驶者随便123惊人的初始积分。但是她水平高,眼光也毒。当她把那场除了神秘机甲惊艳亮相的一幕最有价值之外,后面完全跟闹剧一样的对战视频重复看了几遍以后,下了结论——这个驾驶者根本就是个纯新手。 就连最后为人乐道的扮猪吃虎惊艳反杀,在她看来,也有相当大一部分原因是借助了机甲本身的优越性能,再加上对手太菜,跟驾驶者的操作技术关系不大。 洛心妍对这架机甲很好奇,或者说,但凡是个有眼光的正常人都会被这种纯粹的强大与美丽震撼到,无法不好奇。她还为此特意去问了世家出生的队内机甲师,结果对方也很震惊,甚至比她的反应还要大。对方只看一眼,就肯定道,这架机甲最低也是顶级的ss级机甲起步,而且他还有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 每一架评级为ss级以上的机甲都是无法量产的顶级战争兵器,除了性能,更兼顾了机甲独有的美感。不同机甲师之间的审美不同,所以由他们一手创造出的机甲的外观和结构上也会带有一些很具有个人化特质的东西,熟悉这些机甲师风格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哪台机甲出自哪位机甲师之手。 洛心妍想到自己身为联邦第一机甲师世家继承人的队友慎重到不敢轻易下定论的猜测,再看向对面的银白机甲时,目光也不似之前的好奇中夹杂着不在意。 她对神秘机甲本身感到好奇,却看不上那个新手驾驶者的操作。但是现在,洛心妍觉得自己有必要正视对手,重新审视一下对方为什么能够获得这架机甲的认可了。 随意看到对面粉蓝渐变的纤细机甲做出动作的那一刻,就将戒备拉到了最高。 她拔出骨剑,以攻代守,推进器全开,握着剑杀向对手。 洛心妍轻一勾唇,像是被她的行动给逗笑。 一架近战机甲,在轻型机甲的主战场──空中,和她比速度? 摇光快,快如闪电,但是绮梦比她更快。 随意在一击落空的时候就紧锁起眉头。刚刚开战的时候她还能大概看清对方的移动轨迹,现在她却连残影都捕捉不到了。 躲避危险的战斗本能让随意在攻击落空的刹那猛地转身刺出一剑,摇光手中金属骨剑的剑尖正正对上绮梦刺向它颈后传感密集处的武器。 随意定睛细看,才辨认出对方的武器竟然是一把…… 雨伞??? 合拢状态的粉蓝色洋伞整体造型精致华丽,伞面上还有金色的绮丽花纹和星星点点的细闪闪烁。但是雨伞的伞尖却和骨剑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相接处寒光森森。 洛心妍知道对方既然初始积分高得离谱,又驾驶的是中型机甲,多半近身战斗的实力不俗。她不准备和对手缠斗,伞尖与骨剑一触即分的同时,绮梦已经闪身到数十米开外的另一端。 随即,她单手持伞,直指银白机甲所在。华丽的伞面并未完全展开,却飞速地旋转变化起来。伞面和伞骨折叠旋转不停,残影连成一朵绽放的粉蓝渐变的花,其上金色的花纹也仿佛从伞面上跃出,变成一朵朵盛开的金色蔷薇,簇拥着,射出一道道金色的能量光柱! 绮梦蓄能很快,摇光刚缩短了与她之间一半的距离,金色光柱就跃至眼前。 随意一直在留意她飞行器上暗藏的密密麻麻的炮口,而且这个粉嫩嫩的伞状武器的样子太有迷惑性,她一时不察,又或者是察觉到了但是反应不及,摇光全力躲闪之下,依然被金色光柱射中了。 随意只来得及激活摇光机身上附带着的一层防护罩,但是这个在之前可以轻松挡住星盗攻击的防护罩,放到绮梦的攻击下,却连一秒钟都撑不到。 防护罩被贯穿,无声碎裂,金光过处,摇光银白色的机身上就多出一个个烧灼融化的痕迹,有些被前后贯穿的地方甚至连机甲内部的零件结构都被破坏,从受损的洞口裸露出来。 “警告!当前受损程度──百分之十三,未伤及主要功能区。” “警告!机甲左翼受损,能量消耗过大,机身倾斜,建议收回。” 摇光驾驶舱内弹出两个红色的感叹号,机械音平铺直叙地播报着受损情况。随意竭力控制,却阻止不了机甲一侧光翼受损后在空中的失衡倾斜。与此同时,对手的攻击也不会因为她的困境而停止。 对方只会趁她病,要她命。 洛心妍果然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 在摇光身体倾斜的时候,她手中“幻梦”的伞柄一下子拉长变形,伞骨折叠,眨眼间从一柄蔷薇盛开的花伞变成了一把近距离火力最强的散弹枪。 她瞄准,蓄能,扣下扳机,预判路线,子弹出膛,一如蔷薇怒放。 就在洛心妍稳操胜券,等待着系统判定声音响起,甚至连胜利之后准备问她的有关摇光的问题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的时候,正倾斜下坠的摇光动了。 成人的脊柱由26块脊椎骨合成,相邻椎骨的椎弓之间有韧带连接。摇光的骨剑虽然是由特殊的稀有金属制造,但是整体设计既然是模仿着人的脊柱,那么…… 随意压榨着剩余的精神力,一股脑儿灌入摇光手中造型奇特的骨剑,她全力一甩手臂,摇光跟着甩起手臂。 哗啦啦——! 长剑变成长长骨鞭,鞭子上横突棘突异常锋锐,弹射加速的射出速度更是惊人。 随意轻哼。不就是武器变形吗,谁还不会了? 两人距离本来就被随意全力拉近了,这个距离下,洛心妍完全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根本没有什么防备。 她下意识撑起防护罩保护驾驶舱和机甲上半身的核心部位,但是随意的目标根本不是机甲最关键的驾驶舱。 骨鞭似迅猛弹射而出的毒蛇,咬住猎物就迅速缠绕绞杀而上,鞭子上的突刺狠狠刺入绮梦右腿上膝盖护甲零件连接处的转轴。 电光火石中,绮梦手中威力巨大的炮火刚刚蓄能完毕射向摇光,几十米的距离,对于能量炮弹来说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需要。但就是那短短的一刹那,摇光手臂一扯,长鞭以比射出更快的速度收回,凭借着中型机甲对轻型机甲压倒性的力量,连带着将绮梦也硬生生拽到了身前。 轰隆隆…… 洛心妍惊怒交加,哗然色变的同时,出膛的蔷薇炮弹已然全数轰到粉蓝机甲身上,冲击力将两架机甲一齐砸向擂台外的地面。 按这个姿势落下去,先落地的肯定会是摇光。 随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她强忍着颈后腺体在精神力干涸后如火红烙铁炮烙般的烧灼刺痛,下唇都咬出了血,手上却不曾有丝毫迟疑地收回、再甩出缠在绮梦右腿上的骨鞭。 再次甩出的鞭尾在摇光落地的前一刻,千钧一发地缠上擂台围栏,摇光紧抓鞭柄,金属骨节构成的长鞭一瞬绷直收缩,变形回初始的长剑。摇光则借着那道收缩的力度,脚下的推进器开到最大,从绮梦身下抽身而出,俯冲向擂台。 银白色的机甲冲破擂台围栏,跌撞翻滚着堪堪停在擂台对面的边缘,半个机身都已经悬在擂台外面。 擂台下,粉蓝色的机甲被自己毫不留情的攻击击中,粉色的胸前护甲整个被轰飞,位于机甲左心口的驾驶舱也被波及到。洛心妍在被击中的一瞬间就喷出了一口鲜血。绮梦落地,她也随即失去了意识,精神力受伤,被强制弹出了竞技场。 随意只比她好一点。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向她报警,没有被强制登出,完全是她还记得祁医生的警告,在强撑着一口气死扛。 不等系统把她弹出去,随意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毫不留恋地点下了星网的登出键。 * 竞技场一时爽,精神力透支火葬场。 感知觉渐渐回归,随意嗅着一点勾人的甜,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缓缓聚焦,停在陌生的天花板上。 “醒了?” 清清朗朗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一阵阳光下晒过的、清爽不燥的柔和晨风,吹散了随意最后一丝混沌。 祁祚懒散靠在椅背上,拍拍身旁医疗辅助机器人的圆脑袋,机器人圆滚滚的身体里就伸出了几条机械臂,力度不大不小地扶住随意以防止她等下挣扎,随后又举起几支注射器逼近她。 随意的记忆还停留在登出星网的时候,但是面对着眼前这阵仗,她下意识就要反抗。她抬手去拦机械臂,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抬不起来。 “昏迷了那么多天,刚醒过来就想动弹?”祁祚看着她的动作,淡定道,“给你注射的是治你病的药,我哥配的,放心,没毒。别挣扎,也别反抗,扎几针而已,没多疼,一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随意理智回归。她现在动不了,只能躺着任人宰割。就算她相信祁祚没有骗她,心情依然因为身体的不可控而烦躁不爽。 她冷着脸,任由机器人将注射器扎入她的静脉,将不知功效的药水推入她的体内。 感受到刺痛和冰凉液体涌入体内的感觉,随意脸色更冷,跟谁欠了她几百万星币一样。 祁祚一向不惯着别人,尤其是那些脾气坏还喜欢冷脸的家伙。像是最开始,如果不是因为被随意毫不犹豫地扭断脖子的经历让他记忆太深刻,心中憋着一口气,再加上后来实在是对摇光感兴趣,他根本不可能主动的连续加那么多遍好友。 但可能正是因为当初被挫败的习惯了,所以他对随意的容忍度的下限就很高。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对打针表现出的强烈抗拒,觉得跟她大多数时候都淡定自若的样子和平时简单凶残的行事完全不一样。 祁祚好笑,而且莫名的情绪很高昂,就故意挑衅她:“不是吧,我们联大单兵系第一竟然害怕打针?” 随意平躺着动不了,只能斜眼看他。平常她肯定懒得搭理这种幼稚的挑衅,但是她现在既不清楚具体的状况,又因为动不了正不爽着。 随意:“嗯,害怕。” 祁祚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干脆,反而脑袋晕乎乎的,愣住了。 随意继续道:“既然你不怕,那不如你也来扎几针试试?” 祁祚虽然训练的时候很能忍疼吃苦,但是因为一些身体的先天因素,他的身体对很多感觉的感受性都很高,疼痛这种刺激性感受尤甚。 简单说就是,他怕疼。 就连他选择成为轻型机甲单兵,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远程射击是最不容易受伤的攻击方式。 祁。怕疼。祚:“我又没受伤,也不像某个Alpha,弱不禁风,次次进竞技场最后都躺着出来。” “弱不禁风?”随意重复着这个词,总觉得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显得很怪异。她在到处都是辐射的沃达星那么多年也没生过几次病,到联邦之后连精神力受伤到等级倒退都能**的战斗。 她弱不禁风? 随意能忍,她身为一个sss级Alpha的尊严也不能忍。 不知道是药水起效果了还是她的身体逐渐缓过来了,随意慢慢转过脑袋,轻轻活动着手指,看着银发金眸容貌昳丽的少年,视线顿在他纤细冷白的颈子上:“嗯,我弱,力气也不大,毕竟干掉你也不怎么需要力气。” 喉骨错位的记忆突然复苏,祁祚防范地起身后退一步,恼怒:“你——” 他一时间没想到要怎么怼回去,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房间门被推开。祁医生看着一躺一站的两个人,眉梢刚刚挑起,鼻尖淡淡几缕甜腻的酒味飘过,他神情骤然一变。 “福宝!”他几步跨到祁祚身边,抓住他的手臂,祁祚惊讶之下被他拽着一转身,祁钰就看见他泛红的脸和异常湿润的眸。 祁医生一双冷淡且凉的琥珀色眸子在看向自家弟弟的时候向来是柔和的,现在却难掩着急:“福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像……是有点热……头也晕……”祁祚脑袋发晕,被他用清冷的声音一问,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冰水,一下子清醒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绪状态不太对劲。 不等他找到原因,祁钰就从空间纽里掏出一支见效最快的口服抑制剂塞给他:“走,我先带你出去。” 祁祚想到一个可能,老老实实地接过那支粉色的药剂,也没工夫再去纠结口味,仰头一口闷了。 祁钰揽着他转身就走,刚关上房门,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一沉,说话的语气却还是尽量温柔的:“福宝,你先坐一会儿,等我几分钟。” 祁祚坐到病房门外的长椅上,配合地点点头。他怕自家二哥怒火攻心做出什么殴打病号的举动,拽着他白大褂的衣角,有心帮随意说句公道话:“她也不知情……” 祁钰揉揉他脑袋:“我知道。” 他当然不是进去找某个连信息素外溢都没发现的Alpha秋后算账的。如果不是担心这种高强度的信息素继续溢出扩散,影响到这栋楼里的其他人,他最优先的行动肯定是先带着祁祚离开,等祁祚脱离随时会进入假性易感的警戒线再带他去做一套全身检查他才能放心。 想到如果不是他过来得及时,他的宝贝弟弟很可能就要被人勾出了假性易感的状态,祁钰就来气,折回病房带上门之后,好险没有把随意连人带床从窗户丢出去。 躺在病床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随意看着把祁祚拽走的她的主治医生一身冷意地折返,整个人透露着大写的迷茫。 她还以为是祁祚的病发作了,或者出了一些其他的问题,难免有些关心:“祁医生——” 祁钰:“你先不要说话。” 随意闭麦。 祁钰也是高等级的Alpha,所以对同性别的信息素会格外的敏感。Alpha之间的敏感不像是AO之间的缠绵亲密,而是充满了挑衅和宣战。 高适配度的AO信息素相遇会天雷勾动地火,双方同时进入假性易感期,但是两A相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战意高涨打成一团。 祁钰平时那么冷淡的一个人,现在闻着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酒香,都有些克制不住Alpha的攻击本能。 他捂住口鼻,打开病房内应急的特殊空气循环系统,再掏出一瓶喷雾型抑制剂对着随意的方向一顿喷,等房间内的酒香逐渐减淡,祁钰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他刚刚一推门就敏锐地嗅到了病房内混杂着甜腻香味的酒香。随意在昏迷的无意识状态下逸散出的信息素并不多,连病房内的信息素报警器都没有触发,但是她的信息素很特殊。 花香、果香、木质香,馥郁华丽又暗藏着属于高度蒸馏酒的烈。富有欺骗性的香气之后是令人无法挣脱的危险沉醉。 尤其是当烈酒信息素中混入属于omega的甘甜奶油香气时,威士忌的浓烈与奶油的黏稠相互碰撞,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毙在甜蜜的橡木桶中。 百利甜,味道最为甜蜜、气质最为浪漫的一款酒。 就算同为Alpha,祁钰也不得不承认周围未散的混合信息素格外的吸引人。两种信息素交融之协调,不需要去检测匹配度,祁钰也可以判断出这两种信息素的适配度一定很高,高到他都想要邀请他们参与一些高匹配信息素的双人实验—— 如果其中一种信息素不是来源于他可爱的弟弟的话。 祁钰惦记着还在门外等待的祁祚,语速较快地询问道:“你在昏迷状态释放出了少量信息素,具体原因暂时不明,稍后我会为你安排腺体检测项目。你现在觉得头晕、身体发热吗?有没有哪里有异常?或者是有没有想要标记或者是攻击的冲动?” 随意认真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不确定地说:“我现在使不上力,情绪确实更高昂一些,但是没有攻击的冲动,意识很清醒……” 祁钰点头表示明白,看向依然在工作状态的仅针对信息素的特殊空气循环系统,继续问:“能够控制信息素吗?” “我试试。” 随意分化的太迟,对信息素其实很不熟悉,相较之下她对于怎么控制精神力更加熟练。但可能是源自基因中的天性,她的意识又的确很清醒,稍微摸索了一下,她就找到了诀窍,将蠢蠢欲动的信息素收了回去。 她睁开眼睛:“好了。” 最糟糕的随意信息素失控暴走的情况没有出现,祁钰终于放心了。omega对来自alpha信息素的刺激更加敏感,尤其是长期使用抑制剂的omega,祁钰现在更担心祁祚的情况。他叮嘱着注意事项,转身欲走:“你暂时先不要入睡,保持清醒。如果信息素再次不受控制就按下床头右手边第一个红色的按钮,会有医疗机器人过来帮你。” “福……祁祚因为你的信息素,身体稍微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应该不会太严重。人体的信息素本来就很复杂,这次的事情也是意外导致,你不需要太担心,我会尽快过来给你做检查的。” 祁钰虽然对自家弟弟竟然在自己的地盘差点被一个alpha勾出假性易感期这件事有些来气,但他更多的是自责,对随意的迁怒也在冷静下来之后迅速消散了。说到底,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谁都没办法提前避免。 不等随意再多问有关祁祚的事情,祁钰话一说完,就离开了病房,步伐间带着急促。 祁祚虽然喝下了那支强效的口服抑制剂,但是不把人带到一个独立的房间,祁钰还是没办法彻底放心。全联邦最顶级的sss级omega,谁都不知道抑制剂对他能起到多少程度的抑制效果。 房门紧紧关上,祁祚和祁钰都离开了,刚刚还惊心动魄气氛紧张的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随意,还有一个圆头圆脑的医疗辅助机器人。 空气循环系统还在运行,随意现在依然有些使不上力气,但是全身的关节已经能够正常的动作。她安静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布置,不敢下床乱动,也不敢躺下去,只能盯着机器人可以显示文字和图案的漆黑屏幕发呆。 这里是一个私人的医疗研究中心,以研究为主,兼顾治疗,并不以接收病人为主业。里面的工作人员很少,大部分都是机器人,那些研究人员们做起实验来都昼夜不休,完全不在意伙食,反正实验室里仪器齐全,自己顺手就能调配出多种口味的营养液。 研究中心里的标配伙食就是营养液,林姝和祁祚都不喜欢委屈自己的胃,她猜拳输了之后就去买饭去了,结果刚拿到打包好的饭,还没来得及放到空间纽,就收到了祁祚发过来的消息。 随意醒了。 出意外了,速来。 林姝:!!! 林姝打他星讯打不通,只能提着心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回来,用力推开门一看,就看到随意对着圆滚滚的机器人发呆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是没有什么缺胳膊少腿的外伤,林姝稍微放心了一点。她一个深呼吸,就被未散尽的百利甜酒的味道刺激得下意识噔噔噔退出房间,手上还不忘记“砰”地关上门。 她趴在走廊窗户前大口呼吸窗外清新的空气,做足了心理建设,全身心高度戒备地控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信息素,才捂住口鼻再次推开门探身进去。 随意对于同性别信息素相斥的最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她见林姝憋气憋的艰难,说:“别担心,我没事。你要不然先出去,等气味散了再进来?” 不管是什么意外,一旦涉及到信息素和精神力,那就必然不是小事情,而且相关的后果在大多数情况下可能比缺胳膊少腿还要来得严重和麻烦。 林姝坚定地摇头。 其实病房内现在剩下的残余信息素已经很少了,只是因为她本身就是ss级Alpha,又毫无防备的深呼吸,才被甜腻刺激的酒香给直冲脑门,下意识地退开了。 林姝适应了之后,慢吞吞放下手,尽可能缓慢均匀的呼吸,不由得问道:“这是你的信息素?复合气味的高度酒?” 随意点头,不是很确定地回道:“可能……还有祁祚的信息素。” 林姝表情更诡异了。 她其实真正想问的是,这么甜的气味,竟然是一个sss级Alpha的信息素? 信息素这种东西,虽然完全是先天随机的,但是多少都会和个人的某些特质有关,也与第二性别有一定关系。就像是人们会说甜O,却很少用甜蜜之类的词汇来形容一个Alpha的信息素。这通常会被当成挑衅,大概就类似于对Alpha说“你不行”。虽然不是没有明明是Alpha但是信息素却是常见于omega的甜香的例子,但是总归是少数。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林姝,那种让她的腺体一颤,既隐隐有些奇怪的冲动,又仿佛闯入了一个强大的同类标记过的地盘,被压迫感刺激得差点直接出手攻击的甜腻顺滑的甜酒香,竟然是两个sss级Alpha的信息素交融之后产生的? 两个Alpha,还是sss级,不打起来就算好了,竟然还能交融? 林姝觉得好魔幻现实,所以她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信。 随意:“……也可能只有我的信息素。我记得我的信息素是威士忌,复合型信息素。” 林姝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两相对比之下,她勉强接受了这个乍一看起来更加合理的解释。 她秉持着不能让小伙伴觉得她嫌弃她的信息素O里O气的想法,强行收敛了快要窒息的表情,正经地问起她醒来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随意醒来到现在一共也没有多长时间,等她三两句说完了经过,林姝轻“嘶”了一声,同情道:“祁祚也在病着?难道这就是sss级精神力要付出的代价吗?” 像她,活蹦乱跳长到这么大都没生过什么大病,就算训练到只剩下半口气了,往治疗舱一丢,第二天又是一个铁骨铮铮的Alpha。 随意觉得自己这种快成年才分化的应该属于很少见的特例,但是想到同样身患隐疾的祁祚,她也被林姝带着跑偏了思路:“说不定……真的有这种可能?” 林姝一激灵:“我回头就拉林衍那厮去做全套体检去。” 确定随意现在除了暂时不能睡觉,在祁医生来之前都要保持清醒状态,目前来看暂时没有其它附加问题之后,林姝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她瘫进病房内的单人小沙发,后怕地拍着心口:“刚才祁祚给我发完消息人就消失了,吓我一跳。而且就他那措辞,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什么天塌下来一样的意外了呢。” 随意主动背锅:“怪我。他是被我牵连的。” 林姝听得直摇头:“别想那么多。心情好坏会影响到你的信息素,你现在就老实保持清醒,等祁医生过来就行。” “说起来,你是不是又在星网里做了什么大事?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吗?”林姝有意转移话题,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靠在床头的随意,自己反倒先被转移了注意力,跃跃欲试地问,“你知道你昏迷了多少天吗?想不想知道这一周都发生了什么?” 随意看着她满脸“问我问我快问我”的表情,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配合道:“不知道。记得。七天。都行。” 她有板有眼地一个个回答,林姝无趣地撇嘴:“你先说你为什么会昏倒在全息舱里,我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我在打机甲擂台赛,然后遇到了一个很强的对手,险胜,登出后就没意识了。” 随意自觉自己详略得当,林姝却听得一脑袋问号。她追问:“很强?有多强?和我比呢?” 随意根本懒得搭理她这种不带脑子的提问。 林姝这才想起来自己和随意认识到现在,竟然还没和她正式打过架。她摸摸鼻子:“那你形容一下,说不定我认识呢。” 随意:“是一架粉蓝色的……” 随意刚说出那极具辨识性的颜色,林姝就炸了,一下子从沙发上弹坐而起:“粉蓝色的轻型机甲?武器是不是一把花里胡哨的伞?会开花的那种??!” 随意听着她激动到声音都升了三个调的样子,若有所思的肯定了她的形容。 “果然是她。洛心妍,绮梦。”林姝斩钉截铁、咬牙切齿道,“等下——你说你险胜?你跟她对上了,还赢了?” 林姝转怒为喜。 随意诚实道:“一部分是运气,她最开始没有尽全力,对摇光也不熟悉。现在再打一场的话,我会输。” 林姝喜形于色,半点没被她的实诚话影响到,向她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好姐妹,干的漂亮!” 她不准备重提旧日恩怨,高兴过后就重新瘫进椅子里,给随意讲她昏迷的这一周里错过的课,讲着讲着自己先绷不住笑出了声:“嘿嘿嘿……别担心,学校那边给你请过假了,但是你记得补作业。也就亿点点,都给你留着呢。” 随意:? “哦对了,还有个好消息,”林姝紧接着神秘兮兮地说,“等你照镜子就知道了。” * 祁医生是在不久之后过来的,一进来就告诉了她们祁祚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在休息。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祁医生确定随意能下床之后,就让她跟着他去做检查,接着转头看向瘫在沙发里的林姝:“检查结果出来需要一些时间,你是在这里等,还是先回去?” 随意之前昏着,林姝和祁祚都要上课,也不能天天来守着她。但是今天是周六,她和林衍在首都星上又没人管着,出门前就做好今天在这里陪着随意不回去的准备了。现在人都醒了,她更不急着回去,当下礼貌地坐直身子:“我在这里等着就行,医生您忙您的。” 可能是对医生这种可怕的生物存在血脉压制般的恐惧,林姝难得老实。 祁钰不再管她,将一套白底、上面有许多电路似的纹路的衣服递给随意:“你先换上这个。” 随意一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伸手接过那套造型奇怪的衣服。脚刚落地,她就明白林姝说得看镜子就能知道的好消息是什么了。 她长高了。 她住院的衣服是机器人给她换的,林姝虽然发现她长高了,但是看一个躺着的人和一个站立着的人的视觉效果是不一样的。她看着随意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口和露在外面的脚腕,啧啧称奇:“精神力恢复了之后长得这么快的吗?比我都高了,之后不会还能继续长高吧?这比去做增高手术见效还快。” 视角突然拔高,随意自己也有些不适应。她生涩地活动着躺了一周后僵硬的手脚,看向在场唯一的专业人士:“是因为精神力?” 祁钰神色自若,不觉得惊讶:“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和你的腺体有关。它正在努力摆脱强行分化的后遗症,进入成熟状态,所以你的身体也会跟着改变。你之前无意识状态下信息素外溢,应该也和这个有关系。具体的要等检查报告出来。” 随意似懂非懂地点头道谢,拿着衣服,适应着自己仿佛刚刚驯化的四肢,走进了独立的洗手间。 第69章 作业 随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除了身高这种肉眼可见的一些变化,她觉得没什么太大的改变。随意比划着在她昏迷的这一周里和身高一起快速生长的头发的长度,思索着要不要去剪短一些。不然动起手来,总觉得有些碍事。 随意换下身上短了一截的病号服,穿上祁医生给她的那一套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只看脸,随意并不是祁祚那种漂亮到让人惊鸿一瞥就再也移不开眼睛的类型,而且她习惯性消弱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如果有人很专注地盯着她看,就会被那双隐带神秘的黑沉眼眸所摄,不自觉地想要深入探寻。 林姝本性难移的下意识吹了声口哨,又在祁钰和随意同时投过来的视线下秒怂,重新坐端正,自觉地捂住嘴。 “走吧。” 祁钰带着随意去做检查。 * 随意从一个圆柱造型的不知名仪器中出来的时候,颇有种长舒了一口气的感觉。 祁医生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彻底变了一个人,他完全沉浸在各种仪器和数据中,根本没有休息和时间的概念。 他埋首新鲜出炉的检测报告之中,百忙之中抬头看了随意一眼,停下手中整理的动作,语速很快:“目前来看一切都在好转,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出现。这次信息素外溢是因为精神力突然突破到ss级,尚未稳定的腺体和精神力不适应导致的。但是你的信息素强度很高,以防万一,我再给你配几支应急用的抑制剂。” 随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谢谢。” “嗯。你可以先回去正常上课了。”祁钰应声,下了逐客令,继续低头整理数据和报告。 半晌,没听到开门的动静。祁钰抬眸一看,人果然还站在那里。也不打扰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盯着他。 祁钰突然就懂了。他推推能够缓解视觉疲劳的眼镜,眼眸清淡微凉,声音也淡,态度却很平和,不复昨晚想把这个Alpha丢出去的愤怒:“……祁祚真的没事了,周一就会回去上课。” 随意再次道谢,迅速地从他眼前消失了。 一出门,随意就无声叹息,吐出一口浊气。 她对别人敌意的感知异常敏锐,当然没有错过祁钰凭借理智强行压抑的怒气。所以她虽然担心被她牵连才旧病复发的祁祚,但是面对着对方的家长,一时间竟然踌躇不敢开口。 随意这一检查就是一整夜,她重新回到之前的病房的时候,林姝已经瘫在沙发里睡着了。 林姝在陌生的环境下就算是睡着,也保持着一定的警觉。房门一打开,她就惊醒过来,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清明。 等看到还穿着特制的实验服的随意时,她转身看看窗外刚刚破晓的天色,收放自如的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天都亮了啊……检查结果怎么样?” 随意看着她精致衣服上的褶皱,目光略柔和:“没有问题,在慢慢恢复。祁祚也没事。” 林姝笑起来:“那可太好了。现在离开这里?” 虽然祁医生的地盘不以治病救人为主,但是身处形似医院的建筑内,很少生病的林姝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随意当然没意见:“好。” 随意现在身上穿得还是祁医生让她换上的那套实验服,不适合穿出去,林姝比划了一下两人现在的身高,就从空间纽里翻出一套宽松的运动服给她。她鼓起脸,有些郁闷:“你这才ss级就比我还高了,之后恢复到sss级,我是不是就得抬头看你了?” alpha普遍高挑,身材比例也最适合战斗,这是alpha基因优化之后带来的好处之一。但是同为alpha之间,也会有一些个体的差异。 随意真的顺着她的话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摇头:“不清楚。” 林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的一本正经地思考回答,她最后一点睡意也笑到没有了,把人推进洗手间催她换衣服去。 * 今天是周日,明天才开始上课。随意长高之后以前的衣服就不合身了。她被林姝带着重新去添置了一些东西,又去把已经过腰的长发给剪短。 林姝眼馋地看着她的头发,比她还要痛惜:“你真的要剪掉?” 随意非常肯定地点头:“麻烦。” 打架麻烦,早上起床麻烦,连洗头发都更费洗发水。 从理发店出来,随意晃晃轻松了不少的脑袋,满意了。林姝则摸着自己在她极富说服力的理由之下,鬼使神差跟着一起剪短了的红发发尾,感受着头上骤然一轻的重量,陷入了沉思。 短头发……好像也还不错? 随意得回学校销假,而且她这一昏迷,军训后正式开课第一周的课一节都没上,积攒了一个星期的作业还在等着她。所以没逛多久,随意就很有危机意识的准备打道回府了。 林姝不担心她的实战课,但是对她的文化课持怀疑态度。她好心提醒:“明天 第1节 是历史课,老师很严,你最好从这门课的作业开始补。” 历史…… 连联邦近代史都没有理清楚的随意:…… 她声音沉重:“我记住了。” 两人在宿舍门口分道扬镳。随意承受了来自三位室友全方位的慰问和关怀之后,房门一关,开始抓住假期的尾巴启动极限补作业模式。 第二天一大早,随意仿佛幽魂一般脚步虚浮地从房间飘出来的时候,同样有早课要上的沐沐被她低气压的状态吓了一跳。 沐沐担忧地轻声问她:“随意……你还好吗?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随意哑着嗓子:“还好。没时间睡,天就亮了。” 随意的室友都知道她要闭关补作业,白晓还给她送了特制的据说有利于集中注意力的营养液。随意半夜饿了的时候尝了尝,那个味道……是连她都不愿意尝试第二次的口味。只能说,注意力确实都集中在即将丧失的味觉上了。 沐沐:“那你现在写完了吗?” 随意:“没有。” 随意真的很难过。她觉得自己那么多次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有昨晚那么难熬:“我看了一晚上历史书,也没有写完上周布置的作业。” “啊,历史课啊。”作为古文化专业的学生,沐沐对这个可太熟悉了。她问道,“你们的作业是什么?我这里有之前总结的分类历史事件时间线,不知道你能不能用上……” 随意心领了她的好意,但还是沉痛地拒绝了:“作业是读任意一件重大历史事件后,手写一篇读后感。” 随意一夜没睡,把课本目录页上拥有姓名的重大历史事件全部过了一遍,甚至去星网找了视频看。 感触,她或许在看到某个画面的瞬间是有的,但是当视频结束,随意握着笔,对着空白的纸张,才恍惚发现自己的匮乏。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惊觉,虽然她从来到联邦开始就在有意识地改变自己,快速的吸收模仿着周围的一切,努力的想要融入这个环境中,甚至刻意地将自己原本冷漠寡淡少有波澜的情绪给放大,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展示出来,但是她的情感依然是匮乏的。 她看得懂描述那些事件的每一个字,却始终无法代入其中任何一个角色。她一直都是她,冷眼看着那些文字数据和视频画面,即使心中有所触动,她也只能皱着眉看着自己战栗的指尖,想不出应该用哪一个词语来形容自己身体上的反应。 随意的情绪不高。但她出了寝室门就习惯性收拢了周身的低沉,恢复成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冷淡平静。 林姝昨晚没回学校,早上就直接去了教室。随意看到她向自己挥手,抱着一夜过去依然一片空白的本子,走到她旁边坐下。 随意表现的太正常,正常到林姝都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笑着问她:“熬大夜了?” 随意叹气。 林姝以为她是因为上周作业太多,还没来得及补完才叹气,安慰道:“别叹气。今天上午就这一节历史课是文化课,剩下的都是实战课,没有作业。你回去还能继续写。” 随意配合的不叹气了。她听说带他们历史课的这位老师很严格,期末给分也很重视平时的作业。她看着自己崭新的本子,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林姝疑惑,正准备开口时,随意旁边隔着一个椅子的座位坐下了一个人。 祁祚出门前做了双重保障,以确保自己的信息素不会再被勾引出来。他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准备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被认为有病,总比被发现他的真实性别来的好。 祁祚进教室前就想好了要表现的一切如常,以免随意多想。但是走到她身边的一瞬间,前天下午险些进入假性易感期的感觉,和他后知后觉感知到的让他阵阵发晕又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的甜腻酒香,甚至连当时异常的热度都随着记忆迎面袭来。 祁祚动作一顿,稍显僵硬地在和她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下。 盯着随意和林姝双双关切疑问的眼神,祁祚头脑风暴,头疼地想着要怎么解释他这再刻意不过的保持距离才能在不让她们生疑的同时,又不会让随意觉得自己是因为她才“发病”,所以疏远她。 他镇定地回视,和随意面对面看了几秒之后,祁祚金灿灿的眼眸中浮现一丝困惑。 他不自觉轻轻皱眉,问:“你心情不好?” 第70章 历史课 心情不好? 随意愣住,一瞬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毕竟她刚刚还在为自己情感的匮乏而……不开心? 随意心情复杂,就慢吞吞的,带着些许挣扎地说:“……有一点。” 祁祚回忆着刚才突然闻到的苦涩辛辣的酒香,他看了眼正满脸惊讶,很明显没闻到这阵酒香的林姝,低头,不自觉地摸摸鼻尖,也沉默了。 他视线落到随意放在桌子上合着的本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心念一动,又是一个精准详细的问题问出来:“你心情不好,是因为历史读后感没写完?” 随意这次不回答了。她下意识眸子一沉,考虑到祁祚和祁医生的关系,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装了什么可以监测她身体状况的仪器。随意不希望这种事是真的,但是如果当真,就算祁钰是为了给她治病,随意也不能接受这种行为。 她狐疑且略带警惕地看着祁祚,没做声。 祁祚强忍着抬手护住颈后的冲动:……救命,该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等下,我理一下,”林姝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她左看看右看看,再仔细回想了一遍随意刚才进教室之后的动作和反应,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能够让人一眼看出她心情不好。林姝将目光投向桌子上的本子,“也就是说,随意你昨天熬大夜都没写完读后感,现在心情不好?” 她不理解道:“所以祁祚看透了你现在这幅淡定的样子都是假象?你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祁祚和随意同时陷入了沉默。明明林姝概括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哪怕是一件小事,从她嘴里复述出来,都让人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是语言组织的问题还是她的语气过于情感充沛?随意想不明白,但是被她一打岔,她眸中的冷意也彻底被打散了。 确实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可她今天的状态异常的紧绷,就不受控的反应过激,往最不好的方向猜测了。 祁祚小心地嗅了嗅,没再闻到那阵酒香,他才放松一些,心情微妙地含糊解释道:“就是感觉……感觉你兴致不高的样子,这节又是历史课,就随口一猜了。” 随意接受了这个解释。她一边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和林姝待久了,所以心情都写到了脸上,一边翻开了空白的本子,声音略颓废的纠正了他的猜测:“不是没写完。” 是根本就一字没动。 她话音刚落,不等祁祚或者林姝帮她想想现场补救的办法,教授历史的老师就提着一个显眼的深褐色方形手提箱,走进了教室。 全场细碎低语霎时一静。 随意惊讶地发现这个在联大论坛上公认的严肃刻板难通融的老古板,真人看起来竟然出乎意料的年轻。 青年沉静地目光将整间教室的学生从左到右扫视一圈,最后停在上节课并未出现的那个陌生的学生身上。 他放下手中的手提箱,也不打开,而是翻开另一只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文件夹,翻到其中一页,停住,抬眸对照着和照片上有些许出入的随意,开口:“随意同学?” 随意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条件反射,“刷”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在。” 她站得是很标准的军姿。 “不愧是军训标兵。”历史老师看到她的反应,声音里染上些细微的笑意,语速适中地问,“你上周请了病假没来上课,知道课后布置的作业是什么吗?” “我知道,”随意决定争取一下坦白从宽,她诚实道,“书看了,没有感想,写不出来。” 嘶—— 教室内倒抽一口冷气的细微声音叠在一起,动静就格外明显。 同班的单兵系学生们看着这个神神秘秘的同届黑马,眼神中无不透露着高山仰止的敬佩和仰望—— 真英雄,敢于作业没写和老师正面对线。 问就是没有读后感,写不出来。 历史老师可能也没见过这么头铁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问:“联邦历史上的十大经典战役是什么?持续时长和主要人物,你记得多少?” 随意抒发感想可能不行,但是她的精神力等级在那里摆着,记忆力绝对相当能打。她开口就是一串流畅的书上原文,甚至精确到每一场战役的各个重要空间坐标点。 等她说完,教室内安静更甚。历史老师的脸色稍缓,点头:“不错。你的作业依然要写,但是你可以在这节课上完之后,在下周连同今天的作业一起交给我。先坐下吧。” 随意老实坐下。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是她想到还是要继续和作业做斗争,脑袋就一阵阵疼。 林姝觑着讲台上老师低头的动作,挪动着凑近随意,小小声:“你这么厚的书都能背下来,怎么一丁点儿感想都憋不出来?那么多大型战役呢,你就没有被震撼到?” 随意思索了一下,放弃道:“震撼,有,但还是写不出来。” 林姝给她支招:“有可能是课本里写得太正经太无聊了,你要不然去星网上找那些大佬做得复原视频看看。或者选一个目标,去星海图书馆里找相关的书,里面应该有很多别人的感想和专业分析……” “咳。” 祁祚跟随意隔了一个位置,见这两个家伙一点上课说小话的自觉都没有,脑袋越凑越近,他看一眼讲台上抬眸向这个方向看过来的老师,提醒意味颇重地掩唇轻咳一声。 随意正专注地听着林姝提的建议,准备回去就去星海图书馆里找找看的时候,突然听到祁祚的咳嗽,她惦记着他的病,立刻转头看向他,完全没领悟到他的意思。不过好在林姝身经百战,秒懂之后在桌子下面拽住随意的衣角:“咳咳。” 与此同时,一道沉静严肃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针对某些同学反映的写不出感想的问题……” 历史老师看着小动作不断的三个人,话音一顿,措辞犀利:“那边三位同学,需要结伴去治疗舱里休息一会儿吗?” 三个人安静如鸡,不敢再吱声。 历史老师这才继续道:“这节课我们不讲理论,改为亲身体验。” 他话音一落下,教室内一群坐不住的单兵们就开始沸腾。 亲身体验?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意思是可以不用坐在这里听枯燥的理论,而是去全息舱里让他们撒欢。可下一刻,历史老师就从那个深褐色的方形手提箱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一颗缩小的星球。 箱子一打开,这颗星球就缓慢旋转着飘浮而起,像是宇宙中一颗真正的星球那样,以一种规律的速度和角度旋转着。它越转越大,越飘越高,等它升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的时候,直径已经有一个人那么高。 此时,随着它的升高而瞪目结舌地逐渐抬起下巴用视线追踪它的变化的学生们发现了一些异常。 这颗球体的表面并不是一整块光滑的弧面,而是一片片有棱有角的碎片拼接出来的,碎片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诡异柔软的金属光泽。 祁祚只在这颗球体出现的时候有些许惊讶,随后就恢复了淡定。他一偏头就看见随意仰着头,瞳孔正中倒映着那颗星球,如同一点明亮的星光悄然藏进她神秘宁静的漆黑眼眸,她的神色中透露着一种异常单纯的纯粹的好奇。 祁祚眼前恍惚浮现出对抗演习中少女杀伐果断凌厉迫人如刀锋的样子,伴随着记忆中无声无息和他信息素完美交融的那阵醉人酒香,他灿烂眉眼忽地一柔,懒散拉长了尾音的声音让人无端联想到醺醺然的午后阳光:“等下应该会有些晕,做好准备。” 随意对“晕”这个字分外警觉。但是不等她询问具体情况,那颗“星球”就停止了旋转,球体表面的一块块碎片流星般掠出,停在教室内每个人的身前。 “握住你们面前的接收器,链接精神力。”历史老师的声音响起。 随意隔着一个座位看向祁祚:“你知道这个是什么?” 祁祚避重就轻:“一个最新的科技产物,你试过就知道了。放心,没有危险。而且说不定,你头疼的作业等结束后也会有着落了。” 随意不再多问,果断伸手握住飘在她身前的碎片,精神力甫一勾连,碎片如冰块化水,从她的指缝泄出,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当所有碎片都连接上一个学生的精神力之后,空中的球体霎时光芒大作,几近实质化的乳白色光芒飞速蔓延,将教室内每一个学生完全包裹在内。 * 熟悉的眩晕袭来时随意早有准备的屏息以待,等晕眩一停,她就反应迅速地睁开眼睛。 她的眼前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和星网中的一尘不染热闹欢乐不同,她目光所及,人们争先奔逃,尖叫哀嚎不断。 她站在原地,奔逃的人流从她身体中笔直穿过。 随意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再看看周围面容各异的人群,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正在此时,昏暗压抑的阴沉天空一阵扭曲,仿佛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撕裂开的一块幕布,裂帛处形成一条巨大的裂缝,漆黑裂缝内隐约可见光怪陆离的扭曲波纹。 吼——!!! 随意瞳孔骤然一缩。 一声震耳发聩的兽吼之后,无数狰狞兽头从诡异裂缝中探出,随着第一只星兽踏上这条原本应该人声熙攘的街道,露出布满涎水的利齿和猩红的血盆大嘴—— 一切都不过是忽然之间而已。天空阴翳,大地崩裂,哀鸿四起,血色蔓延。 此情此景,恍如炼狱。 70-80 第71章 投影 天穹撕裂,狰狞星兽自那道仿佛连接着深渊的裂缝中鱼贯而出,所到之处血肉纷飞,高楼崩塌。人类的生命在那些庞然巨物面前,变得格外苍白脆弱。 随意在沃达星上和星兽厮杀过,但是几只星兽,和成千上万形态各异的凶恶怪兽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冲击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最先穿过空间裂缝的一批星兽已经从这条原本的星球主干道的尽头向着随意所在的方向追逐着新鲜血肉逃跑的气息扑杀而来。正前方,一个跌倒在地的孩子哭泣着想要站起来,她漂亮的小裙子上的蕾丝花边早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在她的身后,一只奔跑着的长着两只头的星兽正贪婪地张开了两张腥臭兽嘴。 随意下意识去摸摇光的机甲舱,却摸了个空。随意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上去,挡在女孩身前,握拳,摆出攻击的姿势。但下一刻,逼近的双头星兽的利齿从她的拳头、身体上交错着穿过,随意眸色骤沉,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历史课上,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就在大脑后知后觉的同时,随意回过头。 眼前血色喷洒,女孩雪白的裙摆洇开刺眼的红。人群依然在混乱惨叫,却永远的少了一个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小女孩的声音。 随意闭上眼,耳畔咀嚼声和骨头碎裂的声音异常清晰刺耳,此时,她突然意识到—— 这些画面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某段历史。 许久,身后声音渐歇,随意迎着星兽潮的方向一路逆着人潮走去。越到后面,她的神色越冷,漆黑的瞳孔越迷茫。 她亲眼所见的每一个场景、听到的每一声哀嚎都太过真实了。真实的让她胸口发闷,呼吸沉重,不管她多少次想要阻拦星兽救人,都无能为力。血液从喧嚣到冷凝,她一边深深认识到这些都是过去的影像,一边又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虚假的投影,正孤身独行于这段星兽肆虐的时空里,格格不入。 “随意!”熟悉的少年声音响起。 随意猛地转身,就看到昏暗压抑的天幕之下,裂缝遍布的街道上,银发金眸眉眼张扬的少年正踏过一地猩红血泊、穿过可怖凶兽,大步向她而来。 而就在祁祚的呼唤声响起的同时,一道雪白光柱自他背后的天空从远方纵贯向那道横亘空中的空间裂缝。狭长撕裂的裂缝剧烈颤动扭曲着,正准备从空间裂缝里钻出来的星兽全都遭了殃,被扭曲的空间绞杀成漫天细密血雾。虽然带来星兽潮的空间裂缝没有被那道光柱击碎,但是却停止了扩张,转而开始蠕动着缓慢地修复合拢。 光柱发出的方向,一道道流星飞掠疾驰。 随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小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靠近,全方位无死角精准照射着她,她隐约感到些好似被灼伤般地刺痛,却不曾再如以前那样移开视线,也不曾后退。 祁祚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停在随意身前,仰头一看,金灿灿的眼眸瞬间目露向往:“远征军!” 随意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流星撕开阴沉沉的天幕,从街道上每一个幸存的逃亡者的头顶飞过。轻型机甲的飞行器喷射而出的尾焰如同流星拖曳的尾巴,在天空留下一道道光弧。机身上,远征军的图徽比星光更明亮。 星穹为底,蓝星闪耀,双剑交叉。 “……k791星所有公民,我是第三远征军总指挥。军方支援部队已经到达,各处居民请听从各地区远征军指挥,不要惊慌,有序撤离。再次重复……” 这座星球上原有的通讯信号被空间裂缝扰乱,无法继续使用。远征军的轻型机甲单兵一到场,就打开了机甲的对外通讯,通过机甲自带的通讯频道不断播放着通知。地面上原本还如同身处炼狱举目无援的人们霎时爆发出了最激烈的呐喊声。 “是远征军!” “远征军来救我们了!” “他们来消灭星兽了呜呜呜呜!!!” 欢呼声、炮火轰鸣声、星兽的怒吼声全部交织在一起,依然随时都有人类丧命于星兽的尖牙利齿之下,但是死亡阴霾之外,每一个目睹机甲和星兽战斗厮杀的幸存者都不再被深深的绝望扼住心脏。 全场唯二无法插手只能旁观的外来者见证着战局的转变,也见证着幸存者们的变化。 “这是k791特大星兽潮,这场星兽潮来得毫无征兆,三道评级为SS级的空间裂缝直接越过了十五星区外围的空间波动监测装置,同时出现在k791星的星球上空,带来了十五星区有史以来最大的sss级星兽潮。星网系统发现异常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支援时间……” “!”随意一瞬间忘记了问祁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是下意识反问,“但是从刚刚那条裂缝出现,到现在远征军的支援赶到,也没有经过很长时间……” 随意话音顿住。她定睛细看满目疮痍处处惨烈的街道,就算建筑损毁大半,她也察觉出了许多差异。她再次抬头看向空中缓慢合拢却还是有星兽不断从中涌出冲向远征军机甲的空间裂缝,突然发现,之前位于街道正前方上空的裂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左偏移了一些。 祁祚见她发现了,遂解释道:“随意,这里只是通过最新的全息投影技术放映出来的世界,时间、空间,都是跳跃的。你看到的几分钟前的画面,其实离现在的投影画面的时间点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 k719战役。随意还记得昨天晚上在书上看到的关于这场战役的描述性文字。联邦军方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代价无疑是惨重的。书上记载,战役初期,由于求救讯号被迫延误,支援部队赶到时k719星整颗星球几乎被毁,居民十不存一,鲜血流遍了星球上每一处有人生存的土地。中期,也就是现在的时间点,是来自人类的反击时刻。 随意和祁祚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炮火纷飞的机甲和凶悍庞大的星**战的场景。 轻型机甲速度最快,最先到达战场。它们分成两队,一队从星兽的尖牙利齿下救出危在旦夕的居民,一队则在空中作战,指挥掩护地面上幸存者撤离的同时,还要和源源不断涌出新的星兽的裂缝保持一定距离,组成一条防御线,瞄准每一只刚从裂缝中出来的星兽的致命点攻击,竭力拖延时间等待后方援军的到来,同时尽可能多的消灭星兽。 但随着第一只长着一对丑陋肉翅、兽嘴鸟身的星兽出现,战况开始急转直下。 祁祚凝眉,语气沉重:“A级飞行星兽出现了。” 随意也攥紧了拳。飞行星兽的出现,是战役中期的第一个转折点。 空中战场从来都不是绝对安全的辅助战场,这些喜欢成群出现的飞行星兽远比喜欢单打独斗的同等级的地上星兽还要难缠。 机甲能够装载的炮火有限,远征军驾驶的机甲逐渐开始收敛了火力压制的密度,转而配合默契训练有素地分为一个个作战小队。有的队伍负责在最后方总揽全局及时支援,有的队伍负责精准打击,有的队伍则主要负责消灭飞行星兽。 一架机甲就是一个点位,它们在空中、地面织出了一面立体的网络,互相掩护完美配合之下,只凭借上百架机甲,竟然当真拖慢了成千上万星兽大军肆虐的脚步。 但星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空间裂缝一刻不关闭,就一刻不停地有星兽涌出。 一架被飞行星兽群团团包围的浅蓝色机甲最终支撑不住,被一只星兽一爪拍碎了飞行器,狠狠坠地。机甲挣扎欲起,却被早就虎视眈眈等着把这个可恶的钢铁巨人撕成碎片的星兽蜂拥而上的掩埋。其它的机甲想来救援,也被越来越多的星兽缠住,分身乏术。 随意这次清楚地发现自己的视角又变了,她和祁祚一起,站到了离那架坠落的机甲不过十几米远的地方,离得近了,星兽的狰狞可怖和浅蓝色优美机甲的鲜明对比足以给人以更深刻的视觉震撼。 随着被攒动的星兽掩埋的机甲的反抗,不时会有星兽血肉模糊的躯体或者是金属零件飞出。不过几分钟,被逼到绝境无力再战的机甲毫不犹豫地选择在围拢过来的星兽最密集的时候—— 轰!!! 机甲自爆的威力掀起了一场碎肉横飞的腥风血雨,随意伸手想抓住迎面向她飞来的一块淡蓝色晶体碎片,那本该是机甲眼睛的碎片却不出预料地从她握起的手心穿过,连同着爆炸的余波和漫天肉块,全部都穿过了她。但是随意却觉得自己好似被腥臭的兽血兜头浇灌,一身淋漓。 祁祚看着她的动作,就算只是在投影中,也仿佛能嗅到那阵足以令他灵魂颤动的浓烈酒香变得苦涩刺喉。 祁祚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觉得随意就该是一往无前的去战斗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眼中的困惑几乎满溢而出,配着她清冷苍白的脸色,竟然给人一种莫名的脆弱易碎感。 祁祚想到随意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心她情绪不稳,影响到还在治疗中的精神力和尚不稳定的信息素。 他叹息一声,搭上她的肩,正色道:“随意,我们现在是在上历史课,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退出投影?” 随意缓缓收回空荡荡的手掌,依然保持着握拳的姿势,将手放到鼓噪不休的心口,感受着有力跳动的心跳和重新喧嚣的血液的翻滚涌动:“感觉……感觉血液沸腾。” 随意话音稍顿,漆黑眼眸坚定如亘古的永夜,可是此时,漫长的夜色中却燃烧着两簇足以燎原的冷焰:“想开机甲,想杀星兽,一个不留。” 她心神震撼而愤怒,压抑的怒火从那条被血染红的女孩的裙子开始,到毅然选择自爆的远征军机甲单兵,随意几乎抑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她或许还是不明白目睹这一切后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分别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其中一定有愤怒和不甘。 对残忍食人的星兽的愤怒,对自己无力改变历史的不甘。 随意不喜欢沉浸于过去,也不喜欢驰骛于未来,过去已矣,未来尚未可知,她只想要真真切切地活在现在,通过自己的力量战胜一切阻拦她前进的敌人。她没有拯救所有人守护全联邦和平的宏大愿景,但是如果她想要加入远征军,想要和摇光并肩作战,想要不再次过上混沌无光的日子,那么她早晚需要和星兽战斗。 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战胜恐怖的星兽潮,强大到可以保护身边的朋友们,强大到可以影响一场大型战役的战局,可以更快的结束战斗,可以让这种愤怒和不甘变少。 脆弱?易碎? 祁祚看着如同一把蒙尘的利刃乍然出鞘,杀意森森,战意凛然的随意,一时失语。 半晌,祁祚洒然一笑。 第72章 模拟战场 k791战役中期的第二个转折点出现在远征军的支援部队大批抵达之后,支援一到,星兽潮前摇摇欲坠的防线立刻变得牢固起来。星兽潮不仅被成功阻拦在下一个街区之外,而且被压制着呈现出后退的趋势。 形势转好,但是知道战役接下来全部走向的随意和祁祚的脸色都没有松缓。眼见着星兽潮即将被控制住,空中的裂缝也合拢近半,场景再次变化。 随意一抬头,就看到了位于k791星正中的整颗星球最具代表性的政府高塔,此时,塔尖所指,天空中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裂缝后,露出一双双独属于野兽的瞳孔。最先踏出裂缝的是一只体型足有五架重型机甲那么大的星兽,它杂糅着多种星兽的特征,背生骨刺,随着它一声怒吼,星兽如潮水涌出,兽吼也如怒涛海啸般将整颗星球笼罩。 “sss级星兽……”随意被声浪震得头疼发晕,不由得捂着耳朵轻声喃喃。 星兽潮的评级很简单粗暴,出现的最高等级星兽是什么,星兽潮的等级就是什么。k791星战役之所以惨烈,也正是因为在战役中后期出现了两只sss级星兽,给整场战役带来了最沉重的一击。支援的兵力源源不断的调到这颗在十五星区中毫不起眼的中型星球上,最后以极其惨烈的代价,才阻止了星兽潮向其他星球扩张。 第一只sss级星兽出现,昭告着更大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 每场大型的星球战役的持续时间都不短,不可能在短短一节历史课中窥尽全貌,但只是亲眼目睹的那些片段,也足以让这群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未来单兵们大受震撼,一直到投影结束,教室内也还是蔓延着无声的死寂。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历史老师目光精准地投向某个强行跑到别人的观影空间里的联邦之星,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祁祚在青年洞察全局的目光中率先败下阵。 “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下周上课前,每位同学手写一篇不少于三千字的观影感受交上来。”历史老师冷漠道,“祁祚多加三千字。下课。” 手写六千字。 随意一转头,就看到了那双金灿灿的漂亮眼眸瞬间失去了高光。 随意安慰他:“我也是六千字。”她还有折磨了她一整夜的三千字读后感要补,他们都一样。 祁祚气笑了。他是为了谁才作业翻倍的? 祁祚:“别管我,让我静静。” 随意看他一眼,点点头,当真就不管他,扭头和林姝交流观影体验。 祁祚:…… 祁祚转身就走。 上午只有一节历史课,随意准备回去补个觉。路上,她问过林姝是单人还是多人观影之后,这才确定了祁祚那多加的三千字的确是因为出现在了她的全息空间里。 林姝奇怪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意沉默了一会儿,把祁祚突然出现的事情告诉她。但是她不确定祁祚刚好在她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出现是不是巧合,就没跟林姝提起这一点。 “难怪他作业加倍呢,”林姝恍然大悟,眼馋地感慨道,“果然,精神力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可能是因为你们两个离得近,所以他就去你那里串门了?” 随意:“那他刚刚走的时候为什么感觉很生气?” 林姝啧啧摇头:“凭本事串个门就要多写三千字,这搁谁不得咬牙啊。正常。今晚有大型的模拟战场副本会开,你不是好不容易出新手村了吗?来不来?” 随意本来还想多问些什么,但是注意力立刻被她后面的话给吸引了过去,她立刻把自己在竞技场里受的苦抛之脑后,毫不犹豫道:“来。” 话说出口,随意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星网里修机甲需要的积分多吗?摇光上次受的伤还没修理。” 一些简单的损伤她还能自己琢磨着修修,但是跟绮梦那一战摇光的受损度太高,必须得去找专业人士才行。 林姝也想起来自家小伙伴生猛干掉她的死对头替她报仇这件事,当即豪爽一挥手:“问题不大。就冲你把洛心妍打趴下了,修理费我替你出。” 随意想到摇光的受损程度,不准备占林姝的便宜。她寻思着回头多少得去学一学机甲维修,努力自给自足,减少多余支出,一边谢绝了林姝的好意:“不用,我还有些积分。不够的话我再和你说。” “行。”林姝摩拳擦掌道,“我把我哥带着,你应该还没见过他的机甲吧?再问问安师傅有时间没,你把祁祚喊上,我们组队,嘎嘎乱杀。”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随意宿舍门口,林姝畅想着晚上大杀四方的场景,快乐的一步两个台阶地上了楼。 随意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用光脑定好闹钟,手指一滑,就点开了星讯。 她看到最上面的一个联系人,犹豫着点进去。 随意:今晚七点模拟战场,一起吗?(微笑jpg.) 半晌,没有回复。随意躺到床上后困意就开始渐渐上涌,她迷迷糊糊地看着悬空的光脑屏幕,想着祁祚是不是还在因为历史作业生气,意识逐渐沉入睡梦中。 与此同时,另一端,祁祚正在寝室里绕圈圈。 他一边来回绕圈,一边对着通讯那头的人发出灵魂疑问:“信息素高度匹配?这得高到什么程度,才能连对方的情绪波动都能感知到?” 祁祚脚步顿住,不爽道:“而且为什么是我单方面闻到她的信息素?” “……”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祁祚抿唇不语。 联邦不是没有出过优秀的omega机甲单兵,可纵观历史,还是太少了。一部分是因为不同性别间先天的生理差异,一部分则是因为精神力等级高的omega大会选择成为一名指挥官。 联邦有厉害的指挥,可以凭一人之力逆转整场战局,也有强大的单兵,可以力阻sss级星兽潮,但是两者性质不同。相比在最前线战斗更容易落得一身伤病的单兵,显然是指挥的职位更容易浑水摸鱼,也更方便镀金。 但是祁祚不想。 他之所以用Alpha的身份示人,既是因为当初处于困境的祁家需要一个sss级的联邦之星和其他几个世家相互制衡,也是因为在恪守许多规矩的广寒星世家之中,只有Alpha才能拥有更多的自由。如果他是omega的消息在祁家稳定之前就暴露出去,那么祁家将会迎来的就是数不清的名为交好,实则带着强迫的联姻要求。 祁祚在星网上是光彩熠熠的联邦之星,但是在整个广寒星的顶层圈子里,最出名的除了他惊人的精神力,还有他桀骜难驯的性子。包括他拒绝入学应天府军校,远走首都星考入联大的叛逆行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在向广寒星上自视高贵的世家们宣战。 他不想要按照那些安排好的路线走下去。他喜欢驾驶机甲,喜欢瞄准敌人扣下扳机后那一瞬间的悸动,喜欢纯粹强大的力量,喜欢和同伴并肩作战的热血。而不是面对着满屏幕冰冷的数据,将情感与理智剥离开,排兵布阵,步步为营,下达一个个必定会伴随着年轻生命流逝的残酷命令。 祁家有许多厉害的指挥,祁祚自幼听着他们的故事,在和平和亲人的关爱中长大。他越是成长,就越是理解指挥背负的痛苦和沉重,也愈发明白自己成为不了一名优秀的指挥。如果人固有一死,那么他更愿意死在战争的最前线,燃尽此身,守护身后一切珍贵鲜活的生命。 “……福宝?”发现了祁祚的沉默不语,通讯另一端,祁钰轻声唤他。 祁祚盘腿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光脑上随意发来的消息,许久,划掉了聊天界面。 他问祁钰:“哥,信息素高度匹配……意味着我命中注定,一定会……喜欢上她吗?” 祁祚不排斥自己omega的身份,但是他也不喜欢这种因为性别所以才无法反抗的爱上另一个人的感觉。 “?” 祁钰知道自家弟弟有时候挺能脑补,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脑补了这么一出大戏。 “福宝,”祁钰说,“你猜,为什么几百年前只看信息素匹配度的强制婚配制度连一个世纪都没坚持住,就被废除了?” 祁祚纠结:“但是……” “我有一个心理医生朋友,他跟我说过,人类本身就是最神奇的一种存在,尤其是人类的心理,至今仍存在着许多亟待探索的未知。”祁钰叹息,“信息素确实会影响到双方,吸引双方靠近,甚至会引发彼此的易感期,需要使用抑制剂才能缓解这种影响在日常中带来的麻烦。但是它更多的是一种身体繁衍本能上的冲动刺激,它可以为双方的感情增色,却不代表着爱情本身。” 祁钰补充道:“还有一点,AO之间的吸引力虽然是双向的,但是从有关研究结果来看,omega对Alpha的吸引力要更强一些。毕竟omega信息素普遍更具诱惑性,被诱发进入易感期后对Alpha的引诱力更是成倍提升,而侵占和标记的本能是深深刻在每一个Alpha基因里的。如果是基于信息素的动心,那也应该是Alpha先动心才对。” 祁祚受到了冲击。震惊之下,他匆匆挂断了电话,满脑袋都是Alpha先动心…… 动心个鬼。 某个Alpha根本就没有心。 祁祚在床上翻滚几圈,从闻到随意信息素开始就一直在纠结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现在好了,他不会因为担心自己因为信息素而不受控的爱上她,就不需要刻意和她疏远。 祁祚以前在广寒星上的时候处处受约束,身边和他身份年纪差不多的都是一群他不喜欢的小古板,鲜少有能和他玩得来的。认真算起来,随意竟然还是他离家出走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他今天感知到她糟糕情绪之后强行闯进她观影空间的异常举动也只是因为把人当朋友,而不是被信息素控制。 想开之后,祁祚心情一好,也就不计较那三千字了。他重新翻出星讯聊天界面,看到那个糟心的笑脸也不觉得来气,回了个“好”,想了想,又发了一个同样微笑脸的小太阳。 另一边,被挂断通讯的祁医生叹息一声,想着弟弟果然是长大了,都开始因为感情问题苦恼了。祁医生调出随意的个人资料和病历,目露沉思。虽然目前来看,福宝应该还是把人当成比较重要,稍微有一些特殊的朋友,但是最关键的就是这几分特殊。 祁钰不准备成为弟弟感情之路上讨人嫌的拦路虎,强势杜绝一切苗头,但是他也不会眼看着在感情上被保护的太好的祁祚糊里糊涂被人拐走。 祁钰决定去听听专业人士的建议,于是反手拨通了一个通讯。 “……祁钰,我所在的星球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你最好是有何贵干。”惯常温和宁静到仿佛能直入人心的声音此时带着困意的沙哑,还有些许被吵醒后的起床气。 祁钰清清淡淡的浅色眸子隐约惊奇,像是没想到对面的人还有这么一面。他轻笑出声:“打扰江医生,当然是有些情感问题想要求助。” “……你的情感问题?”对方好像清醒了一点,“我不接认识的人的咨询。” “不是我的,是我弟弟。也不需要你做咨询,就是帮我简单分析一下。”等对方无奈地答应倾听之后,祁钰才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 * 随意一觉醒来就看到了祁祚的回复。说不清理由的,她莫名地觉得头脑清明,看到桌子上空白的本子时也不惆怅了。 下午是实战课,祁祚果然恢复了正常。 实战课需要双人组队对战,林姝正准备去抱小伙伴的大腿,就看到随意和祁祚视线一触,两人默契地点点头,成功组队。 站在两人中间的林姝:??? 她颇为受伤的呼唤道:“意意——” 随意面不改色:“祁祚刚从六千字的打击中走出来。我们要帮他调整好心情,晚上模拟战场才能全场乱杀。” 林姝:“……行吧。” 为了顾全大局,她认了。 实战课中组队的两人需要互相当练习招式的进攻方和配合挨打的工具人,随意主动道:“你先来攻击,我不还手。” 祁祚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见她一幅信誓旦旦的样子,他想着反正两个人都是要练习的,也就同意了。 他背对随意,随意按步骤抓他右手。祁祚被手腕处的温度烫了下,慢半拍地身体向左后转,同时右臂屈起反臂贴于腰背上,向前上步,左臂由前向左侧平抓。随意配合地向左侧低头避开,祁祚左手掌心向前,眼见着要抓头按封一气呵成的反手封喉,一报当日竞技场之仇。下一秒,祁祚手腕一紧,熟悉的天旋地转之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他就被按倒在地上。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疼痛。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随意及时收手,捞了他一把,让他摔得不算狠,更没有干脆利落扭断他的脖子。 随意一手锁住他的手腕,压在他身上,另一只原本应该握住他脖颈的手此时正托在他脑后,与omega最敏感的腺体近在咫尺。 祁祚不觉得愤怒,反而有种……他就知道会这样的释然。 他先是庆幸自己实战课之前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在颈后贴了一层模拟皮肤的抑制贴片,接着才发现一个多月之前还没有他高的Alpha,现在已经比他还要高,制住他的动作也更加的轻松。 祁祚金眸一闪,忽视颈后温热的手指,压下心中莫名的颤动,磨牙。 可恶的Alpha。 他上午果然是神智不清了才会担心她。 随意已经心虚地把人放开,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少年银色的发丝枕在地上,上挑的眉梢和飞扬的眼尾带着一股矜贵骄傲劲儿:“怎么,这次不倒数三秒了?” 前面还好,但是在祁祚要伸手锁她咽喉的时候,她的身体本能比意识更快一步的作出了反击。随意自觉理亏她能屈能伸,伸着手臂真诚道歉:“对不起,我的错,我保证等下一定不还手,让你摔回来。” 祁祚轻哼一声,正准备握住那只代表着求和的手借力起身,实战课的老师在发现这边的情况看完录像回放之后,走过来,大着嗓门赞赏道:“嚯,好漂亮的反击!干净有力,一招制敌,不错,真不错!” 这话一出,许多视线一瞬间聚集到两人身上。 祁祚动作一僵,即将伸出去的手转了个方向,自己撑着地站起身。 他拍拍灰:“继续!” 随意:…… 随意这次说到做到,她用尽了平生的自制力,才在祁祚动手时险之又险地克制住自己反击的本能,兢兢业业地扮演陪练的工具人。 一下午实战课下来,两个人都不好受。 祁祚身上磕碰的地方不少,他皮肤白,蹭破一点儿皮都变得格外显眼,但他不在意,也不让身为罪魁祸首的随意道歉,甚至好心情地和她挥手告别,约好晚上星网见。 随意身上的外伤倒是没有几处,她皮糙肉厚,抗摔打能力强,祁祚又收着力,基本没受伤。她主要是心累。既要克制着不还手,还要注意着不能伤到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祁祚不在意,但是她可是记得那天价的保险费的。她一想那串数字,瞬间就下不去摧花的辣手了。 纯度最高的能源石雕出来的花都没有这朵亮闪闪的太阳花值钱。 * 随意下午的时候就去问了安如晦摇光需要的修理积分,数额果然不小,不过好在她之前十连胜有连胜积分加成。而且安如晦对摇光感兴趣,就给她打了个骨折价,只收了她材料费就把摇光扣下了。他下午没课,正好宅在星网里沉浸式工作。 随意惦记着模拟战场,一吃完晚饭就上线,给林姝和祁祚留了条星讯,直奔安如晦的工作室。 不管过来多少次,随意都会被这间工作室的富贵气息给晃到眼睛。 和许多机甲师的工作室一样,凌乱、满满当当堆积着各种零件和工具,但是随意放眼一扫,长长的分区工作台、漫天飞舞的机械手臂、闪闪发光的能源石和精密仪器…… 她想到沃达星上用边角料修修补补顽强支撑的架子,再想想那盏可怜巴巴的照明台灯,心情真的好酸涩。 安如晦正在摇光身前忙碌,见她望着工作台发呆,他想起在对抗演习里两个人合作拆零件的事情,缓声慢语道:“最左边的工作台上有几本机甲结构入门,你可以看看。想上手试一试的话,台子上的工具和零件也可以用。” 随意惊喜。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零件我等下按照原价转给你。” “不用,都是一些基础零件,在星网里很便宜。”安如晦手上不停,语速平缓,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真实扎心,“你现在还用不上高等级的零件结构。” 随意:……好像也是。 她老老实实地去抱着书和工作台上的基础零件相亲相爱去了,琢磨着能不能拼凑个什么东西出来。 林姝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她一进来,就看到随意在工作台前坐着,林衍和祁祚则一左一右地凑在随意身后,面露思索。另一边,一位天才机甲师正在勤勤恳恳地干活。 林姝:? 她左右看看,按捺不住好奇心,果断走向了小伙伴。 离近了一看,林姝也陷入了沉思:“你这个技能树点的……你是准备单兵和机甲师双修?” 随意思考着含糊地“唔”了一声:“大一专业课不多,多学点东西也不是不可以。”她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分得清主次,折腾机甲结构也主要是为了开源节流,努力攒钱养摇光。 拿起自己刚刚做出来的匕首,随意颇为满意地挽了个刀花。 匕首手柄呈三节,她一转其中一节,“咔嗒”,匕首瞬间变长一截。再转,再长,最后竟然从一把手掌长短的匕首变成了小臂长短的短刀。随即她一旋一按尾端,刀刃弹出,“锵”地刺入对面墙上的靶子,随意再次旋按尾端,刀刃被牵着的金属丝线拽回,重新变成了一把不起眼的漆黑匕首。 站在随意对面被刀刃从身侧来回吓得哆嗦了两下的林姝:……! 她真的会闹的! 安如晦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他看看时间,惊讶道:“你刚刚做出来的?从构思到成品?” 随意直言:“不算是。它的原型是摇光的骨剑,但是骨剑太复杂了,这个简化了很多。” “摇光的结构确实精密。”安如晦赞同道,“不过你也的确有成为机甲师的天赋。你想学习机甲结构的话,如果有需要的,或者是有什么不懂的,欢迎找我交流。” 安如晦平常沉默寡言,生人勿近,但是熟悉之后就会发现他在遇到机甲相关的事情时就会迸发出极其高涨的热情,而且很细心。 随意看了一圈周围或坐或站的几个少年人,眸光微动,语气轻松地应道:“嗯。” “咳,冒昧打断一下两位,”林衍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示意时间,“已经六点五十三分了,最后检查一遍各自的装备,就要预备进入战场的副本空间里面了。” 他最后简单描述了一遍大型模拟战场的规则,主要是讲给第一次参加的随意听:“这次是竞技场新出的副本空间,背景主题和具体内容全部未知。副本上限人数为五百人,允许组队,每队人数在五到十人之间。战前已确定的队伍会降落在同一个点位附近不远,进入后记得警戒周围,优先会和。但是不排除这个战场会有一些离谱的规则出现,进场后注意听清规则。” 几人点头:“好。” * 七点,大型模拟战场《血月城堡》准时开启,与此同时,直播屏幕前无数网友翘首以盼。 “卧槽卧槽卧槽!这景色!这建筑!全部都是新的啊啊啊啊啊!!!” “我的天,竞技场官方这是在大放血吧?这得请多少建模师?!!” “出来了出来了,官方介绍出来了,《血月城堡》,据说灵感来源于蓝星上流传下来的一个神秘传说,请了好多大佬来还原场景,绝了。” “草了呜呜呜呜呜我就卡了一下,模拟战场的人数就满了。辣鸡星域网,梦碎当场了呜呜呜呜呜呜!” “快看,有人进去了。” …… 随意先是被传到了一片空白空间里,随后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文字框。她把大段的文字内容浓缩了一下,提取出了两个关键点。 1,任选三件装备,机甲不占用装备名额,但是只配备足够使用两个小时的能量。 2,任务目标有两个,一是救出所有幸存村民,二是消灭首领星兽。任务全部完成,或者所有选手全部阵亡,模拟战场结束,系统自动评分。副本空间持续时间最长不超过五天,否则自动结束,宣告选手挑战失败。 初始的三个装备里只有一个空位可以选择自己的东西,剩下两个空位需要从系统提供的物品列表中选出。 随意把新鲜出炉的匕首带上,浏览了一遍系统物品,发现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拧着眉头来回翻看,最后赶在倒计时结束前,选择了她唯二能确定具体作用的一盒子弹和一个手提能源灯。 倒计时结束,所有选手被传送进场。随意睁开眼,入目的就是弦月高悬的夜色,和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借着明亮月光,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草叶茂盛的平原上,周围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随意重新将目光投向目光所及之处最显眼的远处的火光,不再犹豫,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后,将摇光的机甲舱戴在脖子上,手握匕首,向前方赶去。 但她刚跑出没多远,咔嚓——! 脚下传来清脆的碎裂声,随意低头一看,挑眉。 月光之下,一个属于人类的惨白头骨正安静蛰伏于草丛的阴影中,眼窝空洞。 第73章 村民 随意蹲下身,面不改色地抓着头骨空洞的眼窝把它捡起来,举到面前专注地观察一会儿之后,若有所思地又把那颗头骨放了回去。 直播的画面是系统随机抽选的,屏幕前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们看得一脸痴呆。 “不是,我就想知道,这个镜头敢不敢再拉近一点?我真的很好奇她这个表情是发现了什么啊喂!观众不配拥有同步的沉浸式体验是吗??” “???这个环境氛围,突然出现一堆骨头,你们竟然没有被吓到吗TAT?” “谢邀,没被骨头吓到,被她徒手掏眼窝吓到了,眼睛一痛。” “这人看起来好眼熟啊,有人知道她是谁吗?真的好莽,都不怕骨头上有什么病毒或者陷阱的吗?” “盲猜一波,系统不可能挑没有意义的画面,这个头骨一定有蹊跷。” “盲猜一波,这人要凉了。” “等等,这个人……怎么和联大那个一刀一个的军训标兵长得那么像?” “真的假的?这体型明显对不上吧。这才过了多久,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吧???” “emmmmm不说还好,越看越像。我去找人像比对软件试一试。” “切走了切走了!画面切走了!” “嘶——这树怎么长得那么阴森啊……” …… 随意循着火光过去,随着距离缩短,火光越来越清晰,房屋的轮廓也被勾勒得分明。与此同时,风中还传来了嘈杂的哭泣声和淡淡的血腥气。 随意在村口前看到了一个亮眼的红毛,对方正在和两只狼形星兽缠斗。眼见林姝被一只星兽缠住,另一只星兽则狡诈的从背后飞扑偷袭,随意手中匕首立刻飞出,在空中变为短剑,与此同时,一声枪响乍然响起,惊破了冷寂夜色。 偷袭的那只星兽被短剑深深刺入头骨,又被子弹贯穿,凄鸣惨叫着倒下,没了生息。林姝压力骤减,很快也解决掉面前的那只狼形星兽。 随意向子弹射出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刚分别不久的祁祚,祁祚身后还跟着林衍和安如晦。 五人顺利碰头,林姝是几人中最先到村子的,她率先说出了自己的经历:“我入场后就发现这边有着火的村庄,还听到了呼救声,赶过来之后就看到那两只狼形星兽在吃人。再然后就是和它们一路打到这里,正准备掏出巨阙,你们就来了。” 林衍从她的话里读不出重要信息,也没指望她一边和星兽战斗一边能留意到什么异常情况,他直接将目光投向了村子里幸存的村民。 村口附近幸存的村民男女老少都有,年纪小一些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正被大人捂着嘴躲在草垛后,不敢哭出声音,只探出个脑袋在外面。年长一些的则惊惶戒备地看着林衍他们五个外来者,手中紧紧握着武器。 林衍在他们手中充作武器的木棍、农具和火把上停顿了一下,初步判断出这个副本空间的科技水平应该不高,不然npc们也不会拿这些东西来抵御吃人的星兽。就算这些狼形星兽等级最高不会超过c级,也不是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能够轻松对付的。 他对随意几人说:“我去问问情况。林姝和我一起。” 让一个指挥做先锋确实不太安全,就算他不说,在场的三个单兵也会有人陪他过去。 村民npc们看到这群连祸害村子的可怕凶兽都能消灭掉的外来者里有两个人向他们走过来时,先是一惊,随后又在看到林姝显眼的红色头发之后想到她刚从凶兽的利爪下救出了村民,敌意稍微减轻了一些。 有林姝走在前面,林衍和npc的交流还算和谐。但是说着说着,他突然发现和他交谈的那个村民表情逐渐变化,最后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一样,停住了话音,眼神惊恐,瑟瑟发抖。 林衍:? 他回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随意正手握染血的匕首,重操旧业的将地上的两头星兽剥皮卸爪,表情平静之中还透露着几分追忆。她把从星兽身上拆下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察觉到村口的注视,抬头,疑惑地歪歪头。 林衍沉默了。他状似无意地拉过同样震惊地看着随意收拾战利品的熟练手法的林姝,挡住年纪不小了的npc的视线,开口将话题重新拽回来:“你是说,西南方断崖下有一片森林,森林里的城堡中居住着血狼群的首领,而且血狼除了来村子里吃人,还会劫掠村民到城堡里豢养起来?” npc村民回过神,不敢再往后面看,生怕看到更加血淋淋的画面。他尽职尽责地说出台词:“没错,远道而来的勇士们。不止我们村子,附近的村落也都深受血狼的侵害,就连我们村刚刚出生的孩子们……” 沧桑老者形象的npc难掩悲伤地抽噎两声,继续道:“勇士们,你们是来解救我们的吗?” “是的,我们会打败狼王救出幸存的村民的。”林衍配合地接下了任务,等待了几秒钟,见没有触发什么隐藏对话,才颇为遗憾地说,“但是我们初来此地,需要休息一些时间,做好准备才能去城堡。” npc热泪盈眶:“当然!当然!您和您的伙伴们愿意住多久都行!” 等随意把地上的东西打包收拾好,林衍和林姝也回来了。 祁祚问:“怎么说?” 林衍把从npc那里得到的信息说了一遍:“……和结束这个模拟战场的要求一样,救援人质加上斩首行动,目标大概率是城堡里的狼王。” 林姝掏出了巨阙的机甲舱:“那个狼王是什么等级的星兽?我们是直接杀过去,还是怎么办?” 林衍想扶额。他眼尾余光不经意瞟过不远处村口探着脑袋等待着他们的npc,给祁祚使了个眼色。 祁祚接收到了,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具体的意思,反倒是随意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林衍深呼吸一下,正准备说些什么,随意拍拍祁祚:“屏障。” 祁祚顿悟,放出一层无形的精神力屏障,直指要害:“好了,外面听不到了。村民有问题?” 林衍微妙地看了他和随意一眼,不是很懂他们两个人之间什么时候搭建了满格网速的加密通讯信号,但他还是点头肯定了祁祚的话:“嗯,这个副本没那么简单。npc给的信息不全,真假也有待考量。还有隐藏信息需要我们自己发现,” 旁听了林衍跟npc全程对话也没听出来什么异常的林姝:??? 她突然恍然大悟道:“所以你答应在村里过夜其实是为了探查信息?” 林衍怜爱地看着才反应过来的亲妹妹:“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林姝:“……你有本事就把一句话说完整,谜语人会被套麻袋的。” “另一个原因是,我们确实需要休整一下,做些准备,不打无准备之仗,”林衍说完,语气轻松淡定地抛出了一个细思极恐的可能性,“而且,入场的选手有五百名,你觉得有多大的可能,才会只有我们五个人传到了这个村子的附近?但是从我们入场到赶到这里,一路走来,除了开始前就已经组队的我们五个,可是连一个其他选手的踪迹都没有看到。” “……就没有可能是这个新地图太大了,村落也很多,选手都被分散了?”林姝搓搓手臂,问道。 林衍并不否定她的猜想:“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管是因为什么,这村子我们都有必要探一探……安如晦?” 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如晦突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月亮变大了一点?而且……更亮了一点。” 作为天天跟精准到毫厘的零件打交道的机甲师,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头顶那弯弦月的异常。 几人同时抬头望天。 随意眯眸,肯定道:“确实变大了。” 五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林衍笑道:“好的,看来问题又多了一个。走吧,先进村子。再聊下去,有人就该忍不住了。” 祁祚收起精神力屏障,闻言,将缺了一枚子弹的手。枪弹匣填充满,挑眉:“那正好,就怕对方太能忍了。” 几个人向村子走去,这次变成了林姝和祁祚在前,林衍和安如晦在中间,随意扛着那两只被完全拆解的星兽跟在最后面。 npc村民本来正等得焦急,看见他们走过来立刻迎上去,试探道:“我还以为几位勇士讨论了那么久,是因为不敢去挑战血狼王了……” 林衍不受这种低段位的激将法影响,他斯斯文文道:“唔,按您说的,血狼那么可怕,我们确实不太敢去了。再者说,都过去这么久了,说不定村里被劫走的村民早就已经成为凶兽的腹中餐了。” 村民:??? 你礼貌吗? npc显然没想到刚刚还信誓旦旦要去救人的“勇士”会这么回答,他有些生气,想把人拦住质问他们。 随意接收到来自指挥的信号,上前一步,面无表情,黑眸凌厉,沉声问:“我们住哪?” npc看到她扛着的新鲜剥下的还在滴血的狼皮包裹,再看到她手中把玩的匕首,浑身一颤,把质问的话憋了回去。他以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敏捷度后退一大步,和她拉开距离,本就沧桑声音更添几分颤颤巍巍:“……东、东边那间房子现在没人住……” 随意刀刃一指不远处若隐若现的茅草屋:“那个?” 刀锋从眼前掠过,npc再退一步,连着点头。 下一秒,几人就跟强盗一样,大摇大摆地径直往那个茅草屋去,不再多看他这个原住民哪怕一眼,自然也没给他继续问些什么的机会。 npc:…… 敢怒不敢言。 第74章 夜晚 茅草屋内部的摆设很简陋,木床,破旧桌椅,还有一盏昏黄的油灯。 随意五人围坐在桌前,祁祚这个人形bug熟练的围出精神力屏障隔绝掉有可能出现的偷听,率先问道:“既然村民有问题,那他们今晚会不会来夜袭我们?或者……先下手为强?” 林姝和随意一齐点头,仿佛只要林衍一声令下就能冲出去杀个三进三出。 林衍当真配合地思索了一下这个方案的可行性,然后冷漠拒绝道:“不行。未知数太多。” 三个同样好战的单兵不吭声了,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林衍看着他们溢于言表的遗憾,有些想不通联大这届单兵系都是按照什么标准招新的。他拿出两张褐色的某种纸类的碎片,在桌子上摊开:“这是我在系统空间里选的任务道具,看这上面的图案和标注……应该是地图碎片没错了。你们都选了什么?” 进入模拟战场之前每个人除了选择一件自己的物品,还能从系统给的物品选项中任意挑选两个。林姝凑到桌子前,在昏黄油灯前眯着眼睛看地图残片。她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林衍是怎么通过那几条断续扭曲的点线和奇怪的符号判断出这是地图的。 “我带的东西是一块能源块,选道具的时候发现连使用说明都没有,就随便拿了把刀,然后拿了个盲盒。”林姝拿出自己选的道具放到地图残片旁。 一把她刚刚和星兽战斗时用的银色弯刀,一个纯黑的方形盒子,还有一个散发着幽幽光芒的能源块。她打开盲盒,里面躺着一个空荡荡的彩色玻璃瓶。 祁祚在桌子上放上了一个普通的弹匣袋,一把手枪,还有十四发花纹独特的银色子弹:“看到道具栏里有枪,就选了这个。系统给的子弹太少,我又自己带了一些适配的子弹。” 安如晦则拿出了便携工具箱,一台不知名的仪器,一个棕色试剂瓶:“我还没仔细看过这个机器的结构,但根据整体造型,初步可以推测是一种检测用的仪器。” 随意看着他们拿出来的看起来就很有用的东西,开始觉得自己浪费了进入前免费得到的只能装选定道具的空间纽。她默默地掏出了祁祚同款子弹,还有那盏平平无奇的能源灯。停顿一会儿,又把匕首也放了上去,勉强撑一撑场面。 祁祚上下打量她一圈,没看到热武器。他疑惑道:“你没选枪,为什么要拿子弹?” 随意把精致的银色子弹往他身前一推,干脆道:“给你用的。” 祁祚受宠若惊:“……谢、谢谢?” 安如晦问:“我可以看看这盏灯吗?” 随意同样干脆地把灯递给他:“随便看。” 林姝被她散财童子的光辉迷了眼,期待地搓手手:“我……” 随意一把拿起匕首收起来,打断她:“没了,就这三个。” 林姝:……淡了,感情淡了。 随意其实也很眼馋她的能量块,她忧伤道:“原来能源块也可以自带的吗?” “哼哼,”林姝双手抱胸,重重的哼了两声表达出自己的受伤和愤怒,才用看一只刚出新手村的菜鸟的眼神斜睨她,拿捏着大佬专属的高冷不屑的语气说道,“只要规则里没有明确禁止,你带什么都行。模拟战场,得放机灵一点儿才能活到最后。” 林衍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她是因为之前参加了一个机甲星战的模拟战场,等到进去之后才发现人均一个能源块。巨阙耗能又快,某人打到后面吃了大亏,连保底的时长分都没混到就被淘汰出局,这才不管是什么模式,都一定要带上一块能源块。但是竞技场的空子不是那么好钻的,所有自带的能源块,最多只能维持一架机甲多运行一个小时,对于耗能的重型机甲来说维持的时长只会更短。除了机甲星战那种纯粹凭借机甲定胜负的模拟战场,能源块的性价比其实一般,不属于无脑必选项。” 林姝气得想掐他,随意则恍然大悟,深刻领悟到自己还是模拟战场打得太少了。 安如晦放下能源灯,下了结论:“普通的能源灯,我目前没有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紧接着又投入了对其它道具的观察中。几人摆弄了一下各自的道具,发现帮不上忙之后也就不再打扰安师傅全神贯注地琢磨这些奇奇怪怪的道具的功能。 林衍盯着那两块碎片拼出来的地图残卷,独自陷入了沉思。 三个暂时没什么用处的单兵面面相觑一会儿,对视一眼,走出了茅草屋。他们都没走远,甚至是连门都没出,茅草屋的木门一推开,就看到了远处的火焰。 林姝一惊:“怎么又失火了?” 随意定睛遥遥看去,摇头:“不是失火,是村民点的火堆,火堆旁围着的都是村民。” 祁祚精神力探出去,又收回,疑惑道:“他们似乎是在——庆祝什么节日?有人在跳舞,还有人在唱着些什么。火堆旁边有水果和食物,火里好像正在烧着什么东西,还没有碳化,但是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了……” 话说到最后,连他都觉得离谱。 村子刚被星兽袭击,死里逃生的村民们大晚上的不睡觉,却在这里载歌载舞庆祝? 这个模拟战场里处处透露着诡异,不管是人还是事,就连头顶的月亮都充满了怪异和谜团。三人不敢留林衍和安如晦两个非主要战力人员在这里,重新退回房间,关上门,等林衍询问他们外面情况时,将外面热闹的篝火晚会的事情告诉了他。 林衍食指微屈,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星兽袭击,篝火,歌舞,庆祝……” 随意突然想起了自己进入模拟空间不久,无意发现的那堆骨头,还有那个完整的人类头骨。 她开口,道:“那个……我想起来了另一件事,和这个可能关系不大。” 四个人同时看向她,随意眨眨眼,把从那个头骨上发现的异常讲诉出来:“那堆骨头虽然看起来像是被星兽吃剩下的残骸,但是头骨断裂处的截面却很整齐,被星兽咬碎的骨头的截面不会那么干净。在我看来,倒更像是被利器砍断的。” 所有人都背后一寒。 林姝弱弱地举手:“那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只有ss级以上的星兽才具备一定的智力吧……咱就是说,就算是私设如山的模拟战场,也不可能直接把星兽的智力拉到能使用工具砍人脑袋的程度吧?” 星兽**力量强大,可以在空间裂缝中穿梭而不会被莫测的空间乱流绞杀,它们总是由高级星兽带头成群结队的出现,吃能源、食人肉,是联邦的首要祸患。但是从目前所有的研究来看,星兽还没有发展出较高的智力水平。它们的行动完全受原始的进食和破坏的本能驱使,而不是出于某种目的。只有个别sss级星兽变体,展现出了一些组织星兽潮的智力行为,但终究是少数,而且远远没有达到可以利用工具的程度。 林衍颇为欣慰地看了她一眼,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下来,淡声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从和那个npc聊完之后就很在意。” 林衍说:“他说有村民被星兽劫掠圈养,可据我所知,只有极个别类型的星兽有储存食物的习性。从和npc的对话以及我们在村口看到的那两只星兽来看,这个模拟战场中的主要星兽类型应该是狼形星兽没错了。这种星兽虽然有储存食物的习性存在,但是根本不会在意储备粮的死活,它们更乐意把吃剩下的食物和已经死掉的猎物存起来,而不是把人劫走圈养起来。” 祁祚沉思:“所以是npc在骗我们?把村民劫走的另有其人?” 林衍摇头:“这种可能我也猜测过,但是我们对这个副本的背景了解的太少了,也没办法确定竞技场会不会魔改星兽。在深入真相之前,一切猜想都只是猜想。我们还是要去那个城堡里一探究竟。” 林姝听懂了:“明天直接出发去城堡?外面的村民暂时放着不管了吗?” 林衍明确了下一步的计划,肯定道:“对。先去城堡。明天一早就出发。” “咳……”一直安静捣鼓着系统道具的安如晦突然出声,“这些东西的作用我大概有头绪了。” 安如晦把工具箱合起来,先指着身前那个他自己带进来的仪器道:“我把它拆解了一下,然后发现这确实是用于检测某种东西成分数据的仪器。” 他再一指旁边棕色的试剂瓶:“用这个仪器检测出的结果显示,这个试剂瓶里装的是液态硝酸银,有毒。” 林姝好奇地问道:“那我这瓶子呢?有检测出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吗?” 安如晦看着林姝手中空空如也的彩色玻璃瓶,困惑道:“你觉得……里面应该是什么东西?” 林姝不死心的示意合着的瓶盖:“这可是神秘盲盒里开出来的道具哎,难道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空瓶子?里面不应该装着一些无色无味的神奇气体吗?” “你要这么说,那里面确实是有东西。“安如晦明白她的意思了,不等林姝追问,他肯定道,“有空气。” …… 林姝:谢邀,这是什么一点都不好笑的邪门冷笑话。 安如晦用他一贯的平缓语调,毫无波澜地感慨:“啊……果然不好笑吗……” 这话不是很好接。林衍扫过桌子上的东西,问:“安师傅,星兽的血肉能检测吗?还有这些银色子弹,能检测出成分吗?” “我试试。”安师傅叹口气,任劳任怨地去取随意扛进来后就丢到角落里的被解体了的星兽血肉。 随意数了数放在桌子上的刻着精致花纹的银色子弹。一份子弹是十五发,她和祁祚都选了这个,但是现在桌子上却只有二十九枚。随意问祁祚:“你刚刚射星兽用的是这种子弹?” 祁祚点头:“对。” 随意低头看着自己漆黑的匕首,隐约猜到林衍的意思。 林衍听到他们的对话,颔首:“系统不可能给出完全无用的道具。不管是林姝选的刀,还是你们选的子弹,都有相同的花纹和外观,这上面很有可能藏着隐藏信息。” 安如晦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提醒道:“这个仪器检测东西挺费时间的,成分越多需要的时间越长。”说完,安师傅继续兢兢业业的忙碌去了。 模拟战场中会真实模拟现实中的困倦和疲劳,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城堡,随意四个人简单分配了一下守夜值班的顺序,除了安如晦和最先守夜的人,其他人都各自找了个地方休息,养精蓄锐。 窗外,银白色的弦月高悬,将整个村庄笼罩在银辉之下。村口空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流水般的月光下愈涨愈烈,村民们围着篝火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阴森的影子在他们脚下拉长扭曲,张牙舞爪似鬼魅。 * 一夜无事发生。 早上,天色刚刚破晓,茅草屋里的五个人就已经围坐一堂,盯着桌子正中的仪器,等着结果。 安如晦昨晚熬了半宿,先是想办法检测了一枚子弹,又将两只星兽的血肉分别做检验。等第一份星兽血肉的成分出来之后,安如晦记下数据,睡前把从另一只星兽身上取下来的样本放到了仪器里,准备对比着看看。但是现在,他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数据,困意顿消,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不用说,这下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星兽的样本有问题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们分析这份数据,毕竟我只是个机甲师,不是专业的研究者,这题太超纲了。”安如晦说了很长一串话,语气带着踌躇和不确定,“我能看出来的仅限于和上一只星兽的检测结果相比较而言,这一只星兽……它的身上好像带着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病毒,而且有很强的再生和修复能力。” 林姝苦苦回忆道:“这么说来,昨晚确实是有一只星兽更加难缠,跟打不死一样。” 安如晦继续说:“子弹的成分昨晚就出来了,是银制子弹,上面刻着的花纹的功效未知。” 祁祚拧眉,下意识看向随意:“随意昨天碰到了很多星兽的血……” 安如晦淡定道:“这种病毒只溶于血液,蛰伏期不太清楚,手上没有伤口的话被感染的概率不大。” 随意自己倒是不紧张,她没感觉到身体有哪里不对的。她主动伸出完好无损的双手:“我没事。” 祁祚紧紧蹙起的眉峰稍缓。 旁边,林衍将桌子上的东西再次揽入眼底,低声重复:“银制子弹……” 他突然抬起头,眸光冷静,根据当前信息推测总结道:“首先,狼形星兽目前已知的有两种,其中一种带有可以通过血液和伤口传染的病毒,恢复速度快,很难彻底被杀死。但是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 林衍拿起一枚银色的子弹,用子弹轻轻敲击着林姝的银色弯刀:“能够克制他们的武器就是这个,银制品。” 验证猜想最直接快捷的办法就是实践,几人现在肯定是没心思继续休息了,干脆立刻收拾上路,去星兽的大本营一探究竟。 走出茅草屋,清晨的村庄格外静谧。随意抬头看了眼天边半遮半挡在云后的太阳,总觉得这个空间里的阳光有些黯淡,透着一股苍白的冷清。 林衍就近敲了一户村民的门,半晌,门里探出一个怯生生的脑袋。不管林衍问什么,他都仓皇地摇着头,连声说“不知道”。当林衍问到城堡在哪里时,对方摇到一半的头猛地卡壳住,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指向村口的方向:“您沿着村口那条路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有一个山崖,站在那里就能看到那座……” 他好像很不愿意提起位于森林中的星兽聚集的城堡,于是含糊了过去。 知道了方向,五人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村子。 等走出了相当一段距离,祁祚才出声道:“后面跟着的人隔的远了一些,但是还没有离开。” “看来不亲眼看着我们找到城堡,他们是不会放心离开了。”林衍笑,“这个村子里的npc藏了不少秘密,虽然撬开他们的嘴不算难事,但是太浪费时间了。我们都没有带营养液,这里的食物又指不定带着什么病毒,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比起留在村子里和村民们周旋,绞尽脑汁的探查隐藏信息,三个单兵都更加愿意直奔任务目的地,安如晦也不想和这些奇怪的npc一个个交谈过去。 几人赞同地点头。 * 他们顺着那个npc指出的方向沿着小路走到尽头,再往前走上没多久,果然看到了那座尖塔高耸的城堡。 他们站在山崖上,崖底是望不到边际的密密麻麻的森林,树海在他们脚下,星兽聚集的城堡则遥遥矗立在森林之中。 祁祚取出了羲和:“我带你们飞过去。” 轻型机甲的体型虽然是所有机甲中最小的,但是跟人类一比,依然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祁祚驾驶着羲和展开光翼,四个人则紧挨着蹲在机甲平摊的掌心上。祁祚贴心地给他们套了一层防护罩,紧接着滑翔飞出,只留下身后没见过世面的几个土著npc目露震惊惶恐,连跑带跌,逃命似的回村里报信。 十几分钟后,铂金色的机甲突然停下了高速的空中飞行。不止是驾驶舱内始终盯着城堡校正方向的祁祚,就连机甲外的随意四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sss级轻型机甲全速飞行了十几分钟的情况下,那座城堡依然是遥遥伫立着,大小竟然不曾有半分变化。 不用林衍说,祁祚已经驾驶着羲和穿过树冠,落到了地面上。 等几人从机甲手心下去,稳稳踩到地面上,祁祚也紧跟着收起了摇光。他一落地,就摇头道:“飞不过去。这里的空间有问题,我们一直在兜圈子。” 随意仰头一看,就看到了他们之前站着的山崖崖壁。而他们的身前,则是枝干扭曲怪异的森林。 第75章 月亮 空中的直达路线不通,他们只能换一条路线,从森林里穿过去。但是谁都不知道这里的循环是仅限于空中,还是只是针对机甲,又或者是不管天上地下,全部都处于一个闭合的循环空间之中。而那座城堡就是水面上倒映的幻影,可望而不可即。 走路需要耗费的时间更长,在走出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走在最前面开路的随意突然停下来,将视线定在一棵树上。 这座森林里的树全部都是一看就很不正经的树,褐色紫色绿色的树叶交杂着在张牙舞爪的枝干上凝视着闯入森林的外来者。站在这片森林里放眼看去,没有一棵树的树干是笔直的,全都歪斜扭曲,构成了一幅幅狰狞的鬼脸。但也正因如此,所以每棵树都很有辨识度。 随意停下来之后,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场的都是精神力ss级以上的联大的优秀学子,记忆力都很好。一看到那棵格外眼熟的树,立刻发现了异常。 连林姝都皱着眉吐槽道:“机甲飞不过去就算了,从森林里穿过去也要让我们原地绕圈?那还能怎么靠近那个城堡干掉狼王救出人质?总不能让我们挖地道过去吧?” 林衍将周围的树木都看了一遍,说:“我刚才就发现这片森林里有部分树木是重复的,但是眼下还不能确实是我们被困在了循环的空间里,还是竞技场官方做地图的时候用了相同的树木模型。” 林姝一愣,这个地图做得太逼真,她一时间倒是没想起来还有这种可能。毕竟是这么大一个空间,竞技场官方如果真的要把地图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都单独建模,那工作量绝对能吓跑联邦八成的建模师。 祁祚将释放出去的精神力收回来,打量了一圈周围奇形怪状的树,说:“我的精神力能探知到我们出发的那个崖底,但是探知不到城堡。我去高处看看。” 这座城堡很奇怪。明明从山崖上看过去的时候高塔耸立,远比树木的高度要高得多,可当他们身处森林之后,哪怕是一点塔尖,不管他们往哪个方向看都完全看不到。但是站到高处,从树顶看过去,它又确实是静默地伫立在远方。 随意总觉得她忽略了什么事情,可她细想一下,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随意出声拦住祁祚:“这次换我上去看情况吧。” 祁祚看向她,对她爬树的身手很放心,无不可地点头:“行。” 随意挑了一棵最高的树,矫捷地爬到树顶,向远处眺望。 她站在树顶,左前方就是他们做任务的目的地——一座难以抵达的城堡,她的脚下则是一片阴森森的森林…… 阴森。 随意想到这个词,突然抬起头看向天空。此时的天空正呈现出一种凄清的惨白色,太阳也是惨白色的,被青白的流动的云彩遮掩,若隐若现。风过,云彩缓慢移动着,渐渐露出了太阳缺失的一角。 随意目光猛地凝住。 空中圆盘似的太阳突兀缺失一角,那个弯弯的弧形缺口,就像是一张圆饼被人咬了一口,饼上就留下一个月牙的弧度出来。 ——这哪里是太阳,分明是一轮将满未满的月亮。 随意直觉这一点很关键,正准备下去告诉他们这个发现,就发现了林中传来的异常动静。 暗色斑驳的树叶哗啦啦摇曳,树下的四个人瞬间警戒。 祁祚冷声提醒:“有很多星兽过来了!” 话音刚落,树木间隙之中就显露出了密集的狼群。 轰隆隆—— 四架机甲凭空出现,周遭的树木都因为他们的动作断折飞出。随意没有第一时间下去,她居高临下,将下面的场景尽收眼底。 四架机甲中有两架是随意熟悉的,而另外两架…… 林衍的机甲是sss级指挥类中型机甲,叫“湛卢”,安如晦的则是ss级辅助类重型机甲,名为“非攻”。它们虽然不是为战斗而设计的作战型机甲,但是面对袭来的星兽狼群依然展现出了顶级机甲的威力。 袭来的狼形星兽体型有大有小,无一不凶狠。它们挥舞着锋利如刀的利爪扑向敌人,兽瞳嗜血,一只接一只,根本不知道恐惧。 这片森林里的树木都不算高大,再加上枝干横斜生长,给机甲的动作平添了许多阻碍。随意向远处看去,却只看到四面八方都是潮水般涌过来的星兽狼群,无边无际。但是他们的机甲能源却只够坚持两个小时,根本经不起车轮战的消耗。 随意目光所及全是疯狂摇晃的树木和狼形星兽,连一处适合突围的薄弱点都没有。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已经有星兽嗅着气息抬起头发现了她的存在。星兽浑浊的竖瞳死死盯着她,它们露出挂满涎水的尖牙,抓挠着她所在的这棵树。 随意面不改色地取出摇光,银色机甲落地,砸飞了十几只星兽。随意纵身一跃,跃至驾驶舱外,验证,进入,链接机甲,一气呵成。她刚抽出骨剑扫飞围上来的一群星兽,就收到了队伍通讯频道的申请。 随意接入频道,林衍的声音就从频道中传出来。 林衍:“随意,你在上面发现了什么吗?” 随意语速飞快的把月亮的发现说了出来,然后告诉他们四面八方全部都是这种狼形星兽,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星兽包围了。 这群星兽简直就像是星兽潮一样,随着空间裂缝突如其来,连察觉危险的时间都不留给他们就已经迫近。 林姝:“那怎么办?随便选一个方向先杀出去?还是先退到森林外面?这里的地形太影响巨阙发挥了,直接轰炸的话容易误伤到你们。” 安如晦友情提醒她:“注意看你的剩余能源,减少能源武器的使用。” 林姝怒:“草!坑爹的竞技场,说好的两个小时呢?我才开了几炮,能量槽竟然就少了十分之一了!” 祁祚没吭声,但是在安如晦提醒过后,也收起了刚支棱出来的能量炮筒,换成了一把淡金色的散弹。枪。羲和每扣一次板机,枪口所对都会炸开一蓬蓬腥臭的兽血,倒下一片星兽。 湛卢驾驶舱内,林衍一边操纵着机甲撑出防护罩,一边头脑风暴。从进入这个模拟战场之后获得的所有信息还有未知谜团在他脑中一一浮现,随着他的推演,飞速连点成线,逐渐勾勒出一个脉络雏形。 林衍确定般提问:“随意,你看到的月亮和城堡在一个方向吗?” 随意回想了一下,确定道:“不在一个方向。” 林衍迅速指挥道:“好。那接下来,祁祚驾驶羲和带路,摇光在前开路,巨阙断后,我们追着月亮的方向走!” 林衍话音一落,没有人质疑,羲和立刻展开光翼悬空望月,随即一低头,就看到被密集星兽群牢牢围困住的伙伴。 随意无意中抬眼,就看到铂金色的机甲在苍白月光笼罩之下折射出一层光辉,比天上挂着的那个银盘更加像一轮真正的太阳。下一秒,羲和手中的枪械如烈日融金般变为流动着的金色液体金属,液态金属悬浮游动,在机甲的手指间游曳,缠绕交汇,最后变成了一把弓箭。 羲和手握赤金长弓,右手虚空一拽,弓箭自它指尖汇聚成型,箭羽如燃烧着的纯金火焰,火光灿烂。它瞄准前方月亮的方向,满弓,箭羽上移,箭头向下,一箭射出—— 空间撕裂的裂帛声乍起。 燃烧着强大精神力的能源箭矢落地即燃,向前笔直穿行千米,威势依然不见有丝毫减弱。而它途径之处,树木被轰炸烧灼出缺口,倒成一排,一只只星兽连濒死的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纷飞的血肉。星兽血肉在火焰中燃烧殆尽,不详的猩红与纯粹的灿金交织出一幅华丽至极的画面。 队伍通讯突然安静一秒,随后就传出了一声真情流露的“卧槽——!” 这一声,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随意虽然没有像林姝这样真情流露,但也被惊艳到,骨剑斩出的力道都更重了几分,地面霎时多了一条狭长裂痕。 祁祚看了眼下降的能量槽,开口催促道:“月亮就在这个方向,快走!旁边的星兽要围过来了!” 不用问,几人也能猜到这么酷炫的招式一定很费能源。机不可失,随意最先反应过来,银白色机甲手握造型奇特的银蓝骨剑,光翼铺开,浮游器飞出,沿着箭矢所过之处,迎着重新围上来的星兽,绞杀、开路。和羲和的华丽璀璨的一箭不同,摇光更像是一名极致冷静的剑客,暴力与优雅在它的剑锋上交融,凌厉肃杀,干净利落,每一剑挥下都必定有血色蔓延。 非攻和湛卢紧随其后。比起战斗,这两架机甲都更侧重于防御和辅助,以便保护驾驶者的生命安全。 非攻放出防护罩后,机甲身前胸甲突然打开,但是从里面发射出的却不是炮弹,而是一只只机械犬,钢筋铁骨,悍不畏死。它们构成队伍最外围的屏障,阻拦着狼形星兽群的围攻偷袭,为己方制造出能够喘。息的空间。 旁边,湛卢的内部装载了许多模拟演算的程序。林衍一心多用,迅速建起一个只有他看得懂的沙盘模型,预测沿途星兽的密度和即将展开攻击的方位,通讯频道中他播报点位的声音就没有停下过。 而最后方负责断后的巨阙,在身后只有星兽之后彻底放飞自我,宽剑一拍就是一滩星兽泥。巨阙肩扛两个方形炮筒,炮筒中密密麻麻几十枚炮弹,跟不要钱一样往后砸,动静震天响。 队伍在星兽潮中追着月亮缓慢而坚定的前进,机甲的能量不断消耗,目的地却依然未知。 巨阙耗能最快,林姝不怀疑林衍的判断,但她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跟着月亮走,于是在通讯频道里直接问了出来。 林衍就引导着反问她:“你猜,这个模拟战场为什么叫《血月城堡》?” 月亮。城堡。 林姝悟了。 第76章 花海 之前没有留意,但是祁祚现在一直盯着月亮,很快就发现它在以一种不同寻常的速度移动方位、此消彼长,始终有一个时大时小的弧形缺口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星兽狼群紧追不舍,明明已经在追着月亮的方向前进,但是他们依然没有抵达城堡。 在经过一个多小时不间断的战斗和奔跑之后,队伍里的每一架机甲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损伤。随着能量槽的下降,所有人压力倍增。羲和也不再一直飞在空中,而是收起了耗能的飞行器,加入了地上的战斗,遇到树木茂密遮挡住月亮的路段才再次飞到空中,确定方向。 湛卢的驾驶舱内,林衍脸色逐渐凝重。虽然队伍内并没有人质疑他的判断,但是在现在这种能源一旦耗尽立刻就会陷入绝境的情况下,作为指挥,他不可避免地要背负上最重的压力。他的直觉告诉他月亮和城堡之间一定有至关重要的关联,他们的方向没错。现在依然抵达不了城堡,最可能的原因就是除了月亮之外他们还缺少了一些其它的要素。比如《血月城堡》中的“血月”。 其他人也从模拟战场的名字中想到了这一点。 随意拧着眉:“血月……是用血画出来的月亮?” 林姝纠正她的常识问题:“血月只是一种说法,这个词说出来会显得更有恐怖氛围一点。通常来说,血月其实就是指像血一样红的月亮。” 随意不懂就问:“那要怎么样才能让月亮变红?” “……”林姝被难住了,她还真的不知道红月亮的形成原理。她拍飞迎面扑上来的一只星兽,犹豫道,“大概、可能……时机到了就变红了?” 但是这个时机什么时候到来,他们显然是不知道的,至于有没有办法人为改变月亮的颜色,他们目前也不知道。 一整个废话文学的林姝闭麦了,继续老老实实拍星兽。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连向来不急不缓的安如晦都感受到了危机逼近的紧迫感。如果再不想办法破局,等机甲能源耗尽,等待着他们的就是被星兽淹没,死亡离场的结果。 林衍问祁祚:“现在那个城堡的影子还在吗?离我们的距离变远了吗?” 祁祚驾驶羲和飞到空中认真看了一整圈,沉声道:“还在。大小和之前差不多,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我的精神力还是探知不到它的位置。”他们现在分明是跟着月亮的方向在走,但是那座城堡却仿佛和他们同方向同速度移动一样,大小距离都没有出现一点变化。 他话音落下不久,就在林衍准备让队伍先行撤离森林的时候,异变陡生。 无星的天空上,始终围绕在那轮巨大的月亮周围的云朵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一点点吞噬了月光,将月亮挡在身后,原本惨白的天空骤然昏暗,让人恍惚以为夜幕降临。 月亮被云彩完全遮挡的下一秒,模糊的城堡虚影也如被打散的水中倒影一般,在荡开的涟漪中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被遮挡的月亮下,漆黑的、高耸的尖塔和钟楼,它们安静无声的拥簇着那座森林深处的阴森古堡。 队伍内所有人都看到了前方骤然清晰的城堡,不由得心神一振。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他们默契地提速冲向追逐已久的目的地。机甲低沉细微的轰鸣声骤然加重,远比来自星兽的嘶吼更让人昂扬。 天空中,风云缓动,遮挡住月光的云朵似乎有变得稀薄的趋势,渐渐拢不住那阴冷入骨的寒意,云雾被撑得越来越薄,随时有可能让月亮挣脱出来。在云朵被撑到了极致、月光从第一个空隙中成束射出之时,被涟漪搅乱的水面再次恢复成一面无波的明镜,倒映出模糊的城堡的轮廓…… 森林重归宁静。 远处,山崖上面散布着村落的平原上,某个村庄里,十几名达成了临时同盟的选手正三两一组行动。有些人代入了平时玩游戏的经验,跑到村民npc面前疯狂刷存在感,想要触发更多的信息,也有人绕着村子里每一个茅草屋里里外外兜圈子,恨不得带一台显微镜进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周越和跟他同组的吴明属实是孽缘。对方在军训的时候还嚷着和他不死不休,追着他竖中指,现在却已经是能够约着一起勇闯模拟战场的好兄弟了。大家都是同专业的同学,就算在军训里有些恩怨情仇在,单兵么,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多打几架。 吴明从一户村民的茅草屋里出来,一抬眼,就看到本来应该和另一个刚巧路过的npc展开友好交谈的戏精好兄弟正四十五度仰头望天,背靠着人家村民的茅草垛故作忧郁深沉。 吴明:拳头硬了。 他三步作两步上前,搭上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哟,大白天的赏太阳呢,周同学好兴致啊~” 周越问他:“你觉不觉得,今天这个太阳——有点大?” 吴明:…… “你好好地又在演哪一出?太阳当然——”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无意中抬头一看天,一句话没说完,卡在了喉咙里。看着看着,吴明的目光渐渐变了。 缺了一弧的巨大“太阳”悬挂在天空上,缺口却被缭绕在它周围的流水似的云彩遮挡,隐隐绰绰,叫人看不真切,只有惨白的光芒照在森林、村庄、每个人的身上, “好家伙,说不定真让你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吴明伸出手比了比,缓声道,“但是不是太阳变大了,而是它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 银白月光下,紫色的花海包围着漆黑的尖塔古堡,这一幕约莫是梦幻的。 上一秒还在星兽群中生死杀戮,下一秒就误入秘境,巨大的视觉差异的加持之下,所带来的冲击和震撼足以让人暂时失声。不止随意和通讯频道因为眼前的景色而陷入沉默,就连星网中正在看直播的观众也一瞬间失语。好半晌,弹幕才再次出现。 “好、好美……” “一人血书,求竞技场开发旅游项目呜呜呜呜呜” “万人血书,求速来一颗旅游星还原这个场景,我连夜扛着星船搬过去啊啊啊” “刚才看得我心都提起来了,这星兽也多的太离谱了吧??!一场中型星兽潮也就这个规模了,放眼望去全是星兽,吓得我少炫两碗饭。” “我好想知道这种紫色的花叫什么啊……有人认识吗?” “正想说善用搜索引擎,然后……星网百科竟然查不到?这合是什么情况?” “谢邀,不认识,没见过,二十年植物学白学了。” “报!!!星网竞技场官方回复了!这个花竟然是最新复原出来的母星上的植物!” “复原出来的???对不起,竞技场,以前是我对你太大声了。(忏悔jpg.)” “呜呜呜呜呜好想养,感觉好神秘啊。” “别想了,赶紧死心吧。这个只是根据记载复原出了影像,连真实性都没办法验证,想在现实中重现就更不可能了。” “梦碎当场了朋友们。” …… 模拟战场内,紫色花海外,从随意他们在最后关头闯入这片梦幻的空间之后,狼形星兽群就全部消失不见了,消失的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他们的机甲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和星兽的血肉,连林衍都不禁恍惚了一下,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随意最先反应过来,说道:“我们到了。” 林衍也紧跟着提醒道:“都小心,星兽狼王和村民应该就在这里面了。” “安师傅认识这种花吗?”祁祚询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到这片花海之后,就心神不定,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安如晦:…… 安如晦倔强道:“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机甲师。” 行吧。祁祚把不安转为警惕,暗自戒备起来。 突然到了一个潜伏着强敌的未知环境里,几人都没有收起机甲,而是互相说了一下剩余的能量还足够使用多久。 巨阙虽然耗能最快,但是因为林姝带了能源块,所以现在剩余的能量是几人中最多的,还剩下近一个小时。随意几人则大差不差,还剩下半个小时左右。 祁祚将精神力注入羲和,羲和晶体状的眸中金光一闪,周身浮现出一圈棱状的淡金色晶体,晶体迅速变淡直到透明,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和监测着周围情况的雷达面板上消失。 祁祚简单解释道:“这是羲和的微型侦察器,可以进入隐形状态深入敌营,将沿途场景即时传过来。稍等,我把画面共享给你们。” “隐形?”林姝有些好奇,她问同样驾驶sss级机甲的林衍,“湛卢也发现不了这些侦察器?” 林衍:“只能发现有未知飞行物存在,具体行踪不明。” 林姝深深地嫉妒了。这就是sss级机甲的世界吗? 随意看了眼摇光的雷达面板,上面赫然标注着几个疑似点位,随即又从面板上消失。随意猜测应该是那些侦察器已经进入了城堡里,超出了摇光的监测范围了。 她没说摇光能够监测到隐形的微型侦察器的疑似点位,而是看向祁祚传过来的即时画面。 画面中,侦察器已经深入城堡各处,屏幕也一分为十二个,穿梭在昏暗的房间、摇曳着烛火的阴森走廊、喷洒着浓重血迹的旋转楼梯之间。这些微型侦察器应该是可以变化形态的,屏幕中,能够看到它们从门窗空隙潜入时骤然拉伸扭曲的画面。当它们从趴伏着的狼形星兽身前经过时,随意甚至能够看清星兽尖牙上的血沫。 侦察器一寸寸梭巡城堡内的情况,紫色花海外,五架各有特点的顶级机甲排排站。 刚才还在星兽群里极限求生,现在却在这里一身轻松的看电影。林姝不禁发出迷惑的声音:“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林衍手上不停地建模,标注出城堡中星兽的分布,随口回答来自亲妹妹的无知的提问:“找到狼王和村民,干掉它,救出幸存村民。” 林姝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飘,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道:“就这?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理论上来说,是的。”林衍知道她在怅然若失些什么,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耐不住说出来的话本身就自带嚣张加成,“你看看在这里的机甲,哪一架低于ss级?整个联邦,精神力ss级以上的也不过百人。” 不等林姝开始骄傲,林衍转头就打击道:“至于简单……你真觉得简单?刚才如果不是运气好赶上空间循环意外解除了,继续被星兽围追下去,我们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今天不过才是模拟战场的第一天。” 林姝……林姝飘不起来了,她甚至颇为被打击到。三个sss级,两个ss级里的佼佼者,这样的配置,却是靠运气才侥幸存活下来,差点第一天就死亡离场,说出去多少有点丢人。 随意都能想到林姝现在蔫巴巴的样子,她犹豫着要不要鼓励两句,又不太会组织措辞。不过好在,城堡内的侦察器传来了重要信息。 一个飞进了最高的那座高塔里面的侦察器清晰地投影出一个个或坐或躺、依偎在一起哀嚎呻。吟的村民的身影。与此同时,位于左下角的一块屏幕上的画面在熟悉的短暂拉伸之后,甫一复原,画面中就出现了一头星兽的部分身躯。之所以是部分身躯,完全是因为它的体型太大了。 它趴在这个礼堂一样大的空旷房间的正中间,正闭眼假寐,但是突然之间,它动了动鼻子,猛地睁开了浊黄的竖瞳,向胆敢闯入它领地的入侵者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啸—— 嗷呜——!!! 第77章 血月 “嗷呜——” 一声声兽吼响起,霎时地动山摇,城堡发出沉闷的震颤,紫色的花海扑簌簌摇曳折腰。 等待解救的村民和星兽狼王不在一起,机甲能源不足,五人决定兵分两路行动。 林衍接管侦察器通览全场,守在城堡的庭院中解决跑出来的星兽,同时也戒备着星兽狼王召唤出更多的星兽将他们包围。囚禁着村民的高塔只有一扇位于塔顶的窗户,祁祚驾驶羲和去高塔救人,安如晦则在塔下接应。 系统发布的任务是救出幸存村民,但是任务没有详细说明是把人救出城堡就行,还是要逃离森林将他们送到村庄里才算任务成功。以防万一,祁祚和安如晦在把人救出来之后还需要担当护卫的职责,保护人质安全。 随意和林姝不用说,两人已经摩拳擦掌,做好深入星兽老巢执行斩首行动的准备了。 城堡内,随着星兽狼王的吼声,整座阴森死寂的城堡都活了过来。城堡坐落在花海中,正中是主殿,周围环绕着高塔和钟楼,主殿前有一个庭院。庭院中是一个被紫色的未知花朵簇拥着的三层结构的喷泉,但是和外面看起来梦幻美丽的花海截然不同的是,整个古堡都好似覆盖着一层阴霾。 凝固着诡异的深褐色液体的地板遍布着野兽的爪痕,开裂的缝隙处杂草丛生,间或挣扎而出两朵紫色的花。一眼望过去,一潭死水的喷泉静静涌流着,风铃一样的深深浅浅的紫色花朵在这层阴霾之下透出一种魅惑之色,更为整个场景增添了几分诡谲,让人不禁心生退意。 五人对视一眼,各自分散开来,随意和林姝直奔星兽首领所在的主殿而去。 城堡主殿内的空间很大,整体是环形结构,天花板挑高,可以轻松容纳下星兽的行动,但是那两扇厚重的大门在机甲的高度面前就显得有些低矮狭窄了。随意和林姝只能暂时收起了机甲,一人握匕首,一人持弯刀,一左一右分立在两扇大门前。城堡内的星兽虽然躁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破门而出。随意侧身贴在大门上凝神倾听了几秒,向林姝比了几个手势—— 我去找狼王,其它星**给你。 随意和摇光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是摇光的能源所剩不多,如果全部用来对付城堡中其它的星兽,很可能坚持不到狼王出现就会消耗殆尽。 林姝略一犹豫,向她比了个“小心”的口形,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力,踹开了这两扇大门。 大门就像是一个机关,或者是一个限制星兽活动的封印,刚一打开,不同房间里的星兽霎时冲破房门向主殿大厅冲去。动静之大,城堡内浸染着发黑血迹的窗帘和帷幕如同狂风中的斗篷一样震颤,灰尘漫天。 此时,一楼房间里的星兽已经兽首狰狞地扑了过来。 林姝一进大厅就拿出了巨阙,几下子就钻入了驾驶舱,随意则攀爬到巨阙的肩甲上努力固定住身形,等待时机。 玄色赤纹的巨阙向最先靠近它的星兽伸出了机械手掌,掌心炮口探出。 轰! 炮弹轰炸的动静响彻整个主殿,于是几乎所有的星兽都加快了速度,更加凶狠地向屹立在一楼大厅的身躯庞大的入侵者扑来。旋转楼梯上、其它楼层的护栏上,数十只星兽被刺激得红了眼,直接从高处一跃而下,群起而攻之,想要将敌人扑杀在爪牙下。 草。 林姝抬头就看见半空中下起了星兽雨,一张张血沫混杂着口水的血盆大口全都冲着她过来,脸色刷地一黑。 她本来只是想制造些声音挑衅它们,吸引星兽的注意力,好给随意制造机会溜到狼王所在的顶层,但是没想到这些星兽脾气这么爆,竟然连楼梯都不走了,直接从十几二十米高的地方往下跳。 “这样也好,”林姝破罐子破摔,“随意,你等下注意,我送你一程。” 话落,巨阙拔出了燃烧着赤红花纹的宽剑,双手握剑,一扬,一转,将那柄庞大厚重的宽剑举重若轻地旋转了起来。宽剑掀起的气浪将空中还来得及靠近的星兽全部吹飞出去,狠狠砸进了墙壁里。离远了看,就是一道漆黑的、燃烧着烈焰火光的龙卷风正在主殿内肆虐,间或夹杂着几发能量光炮爆炸的花火。大厅内,帷幕脱离窗户,墙上的画框被掀飞,旋转楼梯也被这道龙卷风凶残摧毁,龙卷风所经之地,一片狼藉。 随意在林姝提醒之后就早有准备地找到了可以抓住的支点,等巨阙开始挥动宽剑转大风车,她立刻就明白了林姝说得送她一程指的是什么。楼梯都没了,那么想要上到顶楼,最快捷的办法当然是…… 随意瞅准巨阙停下的时机,在龙卷风即将停歇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俯身压低重心冲了出去。 哒哒哒—— 她从巨阙的肩甲冲到它正挥动着的手臂,再一跃跃到它握着宽剑剑柄的手上,随意脚步不停,踏着宽厚的剑身继续向前冲。等她冲到高高扬起的剑尖时,巨阙正正好停住了动作,龙卷风骤歇,随意则借着骤停之后的惯性被猛地甩向高空! 随意和一只星兽一起被甩出,星兽尖锐的利爪就在她眼前,晕头转向的星兽显然没想到还会有食物送到嘴边的好事,嗜杀的本能驱使着它向前狠厉一爪抓过去。 危急关头,随意手中冷刃弹射而出,却不是冲着这只星兽,而是冲着顶层的护栏—— 锵~~~! 匕首的刀刃缠上护栏,在半空拉出一线绷直的金属线,随意手拽金属线一端系着的刀柄,她侧头一闪,右手往左前方一横,星兽的利爪砸在绷直的暗藏杀机的金属线上,线上独属于特殊金属的寒光掠过,嵌入、切割! 嗷呜——! 兽爪被金属线悍然切断,星兽发出凄厉嚎叫,从空中垂直向下坠落。随意则轻巧拨动旋转匕首手柄上的机关,刀柄追逐着刀刃而去,距离猛地缩短,将她从空中拽到了顶楼。随意轻巧落地,未散的劲风吹散了她的发,露出了凌乱碎发下冷静黑沉的眼眸。 随意将缠在护栏上的刀刃解下来,往护栏外探手向林姝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视线则一直盯着顶层唯一一间房间闭合着的大门。 底下,林姝通过巨阙看到了随意的手势,正准备跟上去,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被她硬生生拆掉的楼梯,表情僵硬在了脸上——除非插上翅膀,不然等她想办法爬上去,估计战斗都结束几轮了。林姝正懊恼,原先跑出星兽的房间中再次出现了新的星兽,摆出攻击架势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目露凶光。 “没完没了了还。”林姝轻嗤一声,巨阙手指轮动,一根根握紧宽剑,“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刷新的快,还是我杀的快。” 随意也听到了下面的动静,知道林姝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之后,她也没有惊慌。相反,一种熟悉的孤身战斗的感觉正在缓缓复苏,让她本就沉寂的眼眸更加暗沉了几分。 随意掌心攥着摇光的驾驶舱,下一刻,银白色机甲出现,一拳轰开了房间大门,也轰开了门后坐等猎物上门的星兽狼王。 摇光将大门连同门附近的墙壁都给打飞了出去,门后,视野骤然一阔。随意原本还顾虑场地限制,机甲没办法发挥出全部实力,但是这个房间的宽敞远远超过了监察器画面上显示的大小,甚至让人疑心是不是换了个空间。 房间内的布置充满了矛盾感。城堡本身的复古华丽与星兽身上浓烈的腥臭和血污混杂,处处都透露着矛盾,但是可能是因为整体色调是如出一辙的阴沉,所以竟然意外的协调,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可惜过来的是随意,她对这方面一向少了几分敏锐度和感知力。比起官方下了大功夫的布景,她在战斗的时候眼中只会剩下对手。就算是观察环境,也完全是为了熟悉地形。 被摇光这一拳打的连着后退到房间中央的星兽狼王身躯壮硕彪悍,竖瞳浊黄,死死地盯着摇光,龇牙咧嘴。 随意打架前不喜欢和对手玩大眼瞪小眼比一比谁更凶狠的游戏,从她踏上顶楼开始,战斗就已经打响。 室内空间里,摇光没有展开光翼,而是第一时间抽出了骨剑,星兽狼王刚咧嘴龇牙,摇光手中骨剑就化为长鞭狠狠抽了过去。 星兽狼王的确和其它星兽不一样。它脖子一扭,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完全无惧长鞭上的棘刺,牙齿牢牢咬住骨鞭,犬牙交错,让摇光无法收回武器。 随意却抓住这个时机,勾连着武器库的传感器精神力一动,摇光的身上多出了几行排列整齐的炮筒,一眨眼火光弥漫,飞弹齐发。 飞弹在碰到标记的追踪目标的时候爆裂开,碎片在爆炸冲击力的作用下在星兽狼王坚硬的体表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口,兽血滚滚而出打湿了星兽灰黑交杂的皮毛。星兽狼王惨叫着松了口,摇光此时已然近前收回武器,它一剑挥下,剑上银蓝光辉暴涨,噗嗤! 剑刃入肉,却被躲开了致命的头部,而是刺入了星兽狼王身侧的肋骨之间。这一剑刺得深,但是对于偌大一只的星兽来说却不致命。星兽狼王被摇光一系列的攻击激怒,转头就是一记撕咬,随意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它的嘴里竟然有内外两排尖牙,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寒光。 随意操控着摇光侧过身,单边光翼瞬间打开,光翼最外层羽毛状的利刃割裂空气,切割出一个弧形,星兽狼王及时闭嘴躲避才保住了自己的尖牙。紧接着,摇光单脚踩在星兽身上,双手悍然一拔。 “吼——” 摇光关节处的动力结构高速运作,将骨剑连着旁边的那根肋骨硬生生拽出星兽体外,鲜血如泉喷涌。为了节省能量,随意关掉了摇光机身上的保护罩,只在战斗中视情况开启。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幅画面—— 暗色调的空间里,机甲晶体双眸中掠过无机质的流光,手握造型奇异的骨剑,剑下肋骨森白。喷涌飞溅的猩红兽血砸在优雅精致的银蓝色机甲上,顺着机身蜿蜒而下,冷然凛冽中,又散发着最强战斗兵器的凶悍杀戮之气。 摇光抽出长剑后抬脚一踹,星兽狼王飞出,摇光肩上则架起了能量炮筒,蓄能,发射! 砰! 炽白的炮弹打在星兽狼王的伤口上,一路向后退去,所过之处,地板和装饰崩裂纷飞,星兽的身躯狠狠砸向了房间的一面墙壁。一阵烟尘散去,生命力顽强的星兽狼王再次站起来,向着对面的敌人发出了满含威胁和暴怒的低吼。 对面,摇光甩飞骨剑上挂着的星兽血肉,再次发动进攻! * 城堡庭院中,林衍在确定随意和林姝暂时应付得来主殿里的星兽之后,就把大部分精力转到了营救人质的任务上。 羲和放出的微型监察器一直没有收回,而是继续深入的探索,画面则直接传给湛卢。在随意她们进入不久,监察器又发现了几个落单的村民。与高塔上的村民不同,这几个村民被困在了一座钟楼的地下室里,地下室里还有一只狼形的星兽,情况危急。 安如晦驾驶着非攻放出了机械兽,保护刚从高塔上解救下来的几十个村民,带着他们向靠近城堡大门的庭院方向和林衍汇合,祁祚则孤身去往那个钟塔地牢。 地牢入口狭窄,祁祚轰开地牢上了锁的铁门后就收起了能量所剩不多的羲和,手持填装满子弹的手。枪,放出精神力在前探路,沿着向下的石阶往下走。 祁祚无声打量着地牢两侧的石头墙壁。 两侧的石头墙壁上看不到石块的接口,但是上面却遍布着狼形星兽的爪痕和血迹,间或还有大大小小的人类掌印。越往下走,人类的血手印越密集,腥臭腐烂的气味越重,墙角生命力顽强的不知名紫色花朵也开得愈盛,花色深紫,每朵花的花心处都染着不详的红。 祁祚走在这个潮湿阴森还弥漫着腐臭的地牢里,等他走到阶梯尽头,看着地面上到处都混杂着血肉的半干血迹,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他稳稳握着枪,有意识的将脚步声控制到最低,看向了前方的转角处。 在他精神力传递过来的感知中,可以看到转角处的一片空地上,一只狼形星兽正堵在空地和这条通道的连接处,正在低头进食。而在它的对面,地上躺着七八个生死未卜的村民npc,墙角处则瘫坐着一个怀里抱着紫色花环的小女孩。小女孩显然被吓坏了,眼泪大滴大滴往外滚,浑身颤抖地摇着头,嘴里无声地重复着些什么。 祁祚看清了她的口型,心头一紧,从进入古堡后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沉重压抑的感觉被怒火取代。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将精神力化为利刃刺入那只星兽的大脑,在星兽痛苦长啸的时候,祁祚的身形已经转过拐角,“砰!”,银色子弹出膛。刻着神秘花纹的子弹同样射入了星兽的脑袋,星兽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凄厉的叫声之后,颓然倒地。 小女孩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承受的场景,嘶哑地尖叫一声,犹如小兽的悲鸣。她手脚并用地爬向了那只星兽,却不敢靠近面目狰狞的星兽,只能死死抱着那个紫色的花环,无声地流泪哽咽:“……妈妈……” 祁祚走近一看,就看到星兽身前半具血肉模糊的女性残躯。他握枪的手指骤然收紧,但是理智强压着他没有在这头已经死去的星兽身上再开几枪浪费子弹泄愤。他先是去检查了一下地上躺着的村民,在确定他们已经死亡之后,祁祚金色的眸子暗淡一瞬。他走到抽噎的小女孩旁边蹲下,轻声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我们要走了。” 小女孩像是失了魂一样,流着泪张着嘴,嗫嚅着“妈妈”,怔怔地看着地上倒在一起的星兽和尸体,对祁祚说的话没有丝毫反应。祁祚不再多言,狠下心,将瘫坐在地满身血污的小女孩直接抱起来,抱着她往地牢外撤退。 小女孩不吵不闹也不挣扎,只有空洞无神的大眼睛在不停地往外滚落泪珠。滚烫泪水砸在祁祚肩膀上,就算明知道现在是在模拟战场里,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到心口酸涩,被泪珠砸到的地方灼伤般生疼。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如果他能够再早一点过来…… 祁祚抱着小女孩跑到了城堡前的庭院,林衍、安如晦,以及解救出来的村民都在靠近大门的地方站着,看向动静颇大的主殿方向。 湛卢和非攻的能源即将告罄,只够再支撑几分钟的,所以就被林衍和安如晦暂时收了起来,以免突然遇到星兽袭击的时候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林衍听到身后祁祚的声音,正要转头,他们前方城堡主殿猛地传出一声巨响,连带着地面都剧烈一颤,庭院中的喷泉水花四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向了半空。 半空中,主殿顶层房间的墙壁终究是撑不住一机甲一星兽的暴力拆迁,轰然倒塌,出现了一个大洞。下一秒,完全被鲜血浸透的星兽狼王从破洞中倒飞而出,空中下起了血雨,兽血喷洒到庭院中,开出了一朵朵血红的花。 林衍仰头看着星兽狼王飞出的角度,眉心一跳,大喊:“快往后退!” 这些幸存的村民听到他的指令后下意识跟着他往后跑开,刚跑没几步,身躯庞大的星兽狼王重重的坠落到喷泉里,将喷泉中间三层的喷水石台砸倒,激起了数米高的巨大水花。 摇光站在星兽飞出去的那个大洞前,机身上也残留着战斗的损伤。随意正准备最后补一刀,但是谁曾想到,此时,异变突生。 天空,安静地倾泻着淡淡光辉的月亮在悄无声息中出现了新的变化。风吹走了月亮周围半遮半掩的云朵,不知何时,原本始终有着一个弧形缺口的月亮变成了一轮完美无暇的圆月。月亮如一泓圆形的水面,水面上蓦然落下一点红,那红就在水中蜿蜒着扩散开,越扩越多、越来越红,直至整个满月都被染成诡谲不详的血一样的暗红。 这轮诡异的血月离地面很近,几乎就停在了城堡的一个塔尖上,随意站在主殿顶层,血月在她身后,触手可及。她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血月,但是她的第六感却在疯狂叫嚣着危险。 血月洒下的血色轻纱笼罩着城堡中的每一处。高塔、钟楼、喷泉、紫色的花海,目之所及,所有的一切都被覆盖上血色。 随意将视线定在砸落地面的星兽狼王身上,只见断裂的喷泉中喷出数米的红色水柱,像是被利器割开的大动脉,水柱丝毫不见停歇。水柱下,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星兽狼王沐浴在猩红的月光之中,全身的毛发骨骼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涨,很快就涨到连喷泉都容纳不下的大小。 星兽狼王沐浴在血月中,身上的伤快速恢复,受伤裸露的肋骨也被蠕动生长的皮肉重新覆盖。 随意神色凝重,驾驶着摇光展开光翼,一跃而下,朝下的剑尖直指喷泉中站起的体型变大两三倍有余的星兽狼王。 星兽狼王前爪踩在喷泉池壁,抖掉一身血水,仰头,浊黄竖瞳变得猩红,倒映着空中举剑而来的银蓝色机甲和机甲身后巨大的血月。 吼—— 它仰天一声长啸,四肢弯曲蓄力,强壮有力的后肢一蹬,跃起,张开獠牙,正面迎上去! 水花四溅,紫红花瓣漫天飞舞。 “警告!警告!机甲能源不足!警告!能源不足!剩余强制关机时间,五、四……” 短促冰冷的机械倒计时如催命符一样响起,随意将推进器推到底,手中骨剑迎着一跳跳起了二十多米高的进化后的星兽狼王,不闪不避。 三、二……一。 半空中,骨剑与兽爪即将相接的瞬间,摇光动作一僵,机身上蓝色的图腾骤然熄灭,晶体眼睛也归于无光的沉寂。 星兽利爪砸到机甲上,摇光被重重拍落在地,紧跟着就被星兽狼王压在身下,月光下,星兽露出的两排利齿残忍而凶戾。 “随意!” 几声惊呼乍响。 林姝驾驶着巨阙刚从主殿内出来,就看到摇光被星兽从空中砸下来这一幕。不止是她,林衍也在察觉到不对之后就登上了湛卢,祁祚更是在摇光强制关闭的第一时间就放下了抱着的小女孩,握住了羲和的机甲舱。但是下一秒,他手上突然一痛。 祁祚低头,看到血月出现之后就停止了哭泣的小女孩的头顶竟然长出了两只兽耳。祁祚瞳孔骤缩,将小女孩扯开,于是就对上了一双血红的、属于野兽的竖瞳。 摇光驾驶舱内,随意满屏都是星兽的利齿。她抿唇,破釜沉舟一般拿出了进入系统前随手选的手提能源灯,手起灯落,砸碎最外层的透明灯罩,将那颗巴掌大的能源石粗鲁塞到了摇光的能源槽上。 嗡—— 能源槽蓝光闪烁。 危急关头,巨阙和湛卢支援的炮弹未至,被星兽压在身下直面凶险的机甲的眸中重新亮起了一点明亮蓝光。一个眨眼,摇光握拳,一拳将星兽狼王的头颅打偏。推进器打开,摇光翻身而起,拔剑,斩! 星兽狼王被摇光一剑劈倒,又被紧跟而至的追踪炮弹击中。随意顶着炮火的余威上前补刀,刀刀见血。但是星兽狼王在血月的buff加成下恢复能力翻了几倍,随意下一刀劈下时,星兽身上上一刀留下的伤口已经自愈了大半。随意看了眼迅速消失的能源石,深知不能打消耗战,她必须要在能量用完之前结束战斗。 林姝有意来帮她,但是不知道是血月的缘故还是因为星兽狼王尚在,主殿中仍然有星兽不间断涌出。作为目前全场机甲能源剩余的最多的人,她必须得守住主殿的大门,不然等星兽闯出来,在场幸存的村民npc根本就是星兽的自助餐。如果村民全部死亡,那他们的任务也可以直接宣告失败了。 林姝脱不开身,随意又陷入苦战,林衍目光紧紧锁定在星兽狼王迅速痊愈的伤口上,突然开口道:“安师傅!液态硝酸银!那个可以阻止星兽自愈!” 安如晦毫不犹豫地耗尽非攻最后的能源,派出了一只飞行的鸟类机械兽,抓着棕色试剂瓶向摇光飞去。 林衍:“随意!” 随意从通讯频道中听到了林衍刚才说的话,当下应道:“我知道了!” 随意引着星兽狼王向那只鸟类机械兽过去,然后甩出长鞭,死死缠在星兽的脖子上,手腕用力一压一拽,星兽狼王被迫张开了嘴,体型娇小的鸟类机械兽抓着试剂瓶一头冲进了星兽张开的嘴中。摇光两步上前,异常粗暴的脚踩星兽头颅,一剑刺下! 噗嗤! 交织着银蓝光芒的骨剑贯穿了星兽狼王坚硬的头骨和那瓶液态硝酸银,星兽狼王不甘的发出了最后的凄厉嘶吼。随意面色不变,冷静凶残地拔出剑,再次贯穿!接连几下后,星兽狼王狰狞的头颅已经血肉模糊,彻底没了气息。摇光手中不停,再次拔出骨剑,骨剑勾连出大股的鲜血和星兽的头骨碎片。直到那块能源石终于撑不住,机甲再次强制关机,摇光才停下了即将下落的长剑。 星兽狼王一死,主殿内的星兽也不再层出不穷,林姝终于解决掉最后一只星兽从巨阙里手脚发软地爬了出来。她兴高采烈地奔向庭院和随意他们会合,但是靠近之后,林姝看着前方的场景,脚步一顿,差点表演个平地摔:“卧槽?!!” 靠近城堡大门的地方,紫色花海上,随意今天第二次被扑倒在地。 她熟练地翻身而上,按住突然袭击的祁祚的手,用匕首的刀柄抵在他的颈子上,让他只能被迫仰着头,张着长出了犬齿的嘴却咬不到她。 随意垂眸,看着他银色发丝间长出的毛茸茸的狼耳朵,感受到腿上毛茸茸的尾巴触感,眸色微沉,不自觉磨了磨牙。她直视着祁祚在充满野性的竖瞳和正常的圆形之间反复变换的灿金染赤的瞳孔,冷声道:“祁祚,醒醒。” 第78章 离开 “祁祚。”随意牢牢制住他的动作,喊他的名字。 祁祚的意识还保留着一丝清明,但是病毒无时无刻不在侵占他剩余的理智,让他无法彻底掌控自己的身体。 最后赶过来的林姝对眼前的意外状况满头雾水。她看一眼祁祚毛茸茸的兽耳和压在他身上的随意,脑海中不可控地产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带颜色的废料。 他们好像在玩一些很新的东西。 林姝打了个激灵,把奇怪的东西统统打包丢出去,拽住林衍的袖子:“这是什么情况?祁祚他……”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祁祚被病毒感染了。”林衍指向地上躺着的一只体型较小的狼形星兽,“但是病毒的携带者不是星兽,而是人类。” 林姝看着地上除了体型小一点,无论哪里都和其他星兽没什么出入的小型星兽,视线定在它锋利的兽爪下压着的紫色花环上,语气犹豫:“你是说,这只星兽其实是人变的,而且这个人身上还携带着病毒,被感染的人……也会变成星兽?” 林衍肯定了她的话:“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才能完成任务出去。” 任务全部完成之后模拟战场会自动关闭,所有选手都会被传送出去。他们现在人还在这里,那就代表着任务还没有完成。解决首领星兽的任务肯定已经完成了,毕竟星兽狼王鲜血淋漓的尸体还在那里摆着。那剩下的一个任务就是救出幸存村民。 但是在连祁祚都大意中招之后,要怎么对待这群有可能携带病毒的村民npc是个需要谨慎的问题。 林姝看着抱团的难掩惊恐的村民,语气凌厉了一些:“他们中间也有人感染了病毒?” 安如晦蹲在随意和祁祚的旁边,颇为认真地观察着祁祚的兽化。听到林姝的问题,他缓缓起身,道:“应该没有。这种病毒发病很快,发病的导火索,大概率是那个。” 安如晦伸手指向他们头顶的血月:“如果这些村民也感染了病毒,现在大概率已经变成星兽了。” 幸存村民没有感染病毒,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随意感受着祁祚越来越用力的挣扎,以及腿上传来的不容忽视的越来越紧的毛茸茸的尾巴的触感,木着脸抬头打断他们:“现在要怎么办?把他打晕捆起来?” 她的目光梭巡着身下人扬起的冷白颈子,好像当真在寻找适合下手的地方。 林衍都能想到等出去之后,祁祚知道她这种毫无队友爱的冷漠发言的气愤。为了团队和谐,他委婉道:“这样不太好吧……而且感染成星兽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打晕。” 林姝默默翻了个白眼,深知后半句话才是重点。她左右看看,脱下外套走近随意,不解道:“既然是被血月照到就会变身,那把月光挡住不就行了?” 在所有人都一愣的时候,林姝已经把外套兜头盖到了两个人的身上。外套不够长,只能盖到随意腰间的位置,林姝蹲下去,问:“怎么样?祁祚有好一些吗?” 随意两只手都被占用,眼前突然一黑,她下意识一眨眼,让眼睛迅速适应黑暗。听到林姝的话,随意一低头,就撞进了一双熟悉的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灿金眼眸。 外套遮挡下狭窄漆黑的封闭空间内,两道呼吸交缠,连同着心脏的跳动、肌肤相触的温度,全部都变得清晰滚烫起来。 随意不理解手心处骤升的温度是因为什么,但是她看到了祁祚逐渐减缓挣扎后的动作。祁祚微微歪头,毛茸茸的兽耳跟着轻轻一颤。他眼神有些迷茫混沌,开口说话时,尖尖的犬齿就露出头。 “……随意?” 祁祚的声音和衣服外林姝的呼唤重叠,随意却只觉得少年带着些微沙哑的嗓音在耳边炸响。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林姝也在喊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才不确定道:“挡住月光……好像真的有用。” 简单,粗。暴,但有效。 林衍和安如晦都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向林姝,林姝高傲地扬起了自己聪明的脑瓜子,一撩头发:“多大点事。基操,勿六。” 林衍只能感慨这大概就是属于粗神经生物的神奇的卡bug天赋。 外套长度有限,以防万一,作为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单兵,林姝身负重任,重新折回城堡里扯了一片宽大的落地窗帘过来。 几分钟后,祁祚披着窗帘版披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吧,送村民离开。” 随意终于腾出手,她犹豫再三,还是戳了戳祁祚。 其实按照系统设定,祁祚在感染上病毒并且被血月照耀之后的三秒钟内就应该完全变成星兽,和随意他们反目成仇。但是就连这个模拟战场的主策划也没有想到他的精神力竟然强大到可以在模拟战场的强制设定之下和病毒抗争那么久,这才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而且祁祚还保留着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记忆,从他略过所有人,直扑战力最强的随意而去,到随意把他翻身压在下面,准备把他打晕,全部都历历在目。 说不上生气,但是多少有些羞恼。 他看到了地上躺着的那只体型较小的星兽和始终未曾染血的紫色花环,心情不好,说话时语气就有些凶巴巴的:“有话就说。” “尾巴,松一松。”随意拽了拽他依然缠在自己腿上的毛茸茸大尾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狼尾巴可以这么灵活缠人。她手上没使力,自然拽不下来那个尾巴。而且因为手感意外的柔软顺滑,随意没忍住,又rua了两把。 和那些狼形星兽不同,祁祚的尾巴和兽耳都是一尘不染的雪白色,蓬松柔软,看起来就分外的好rua。 旁边林姝看得眼热手痒,都快流口水了。就在她准备冒死试探着rua一下的时候,祁祚被随意提醒,发现了自己不听话的尾巴。他瞬间炸毛,“啪”地拍掉随意的手,将尾巴死死藏进斗篷里,咬牙切齿:“不许摸!” 随意根本没有rua毛茸茸的经验,哪有人rua毛是逆着毛从尾巴尖尖开始往下rua的。祁祚全身发麻,要不是怕动作太大照到月光,都想扑过去咬她了。 腿上温暖的触感骤然消失,随意伸出去的手也空空如也,她蓦地有些后悔让他松开尾巴了。随意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眼馋地看了眼祁祚兜帽下支棱着的雪白兽耳,兽耳顶端被帽子压弯了一点点,更加显得柔软而富有弹性。 随意遗憾地慢吞吞应声:“……哦。” 行吧,不摸了,那她看看总可以吧。 祁祚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异常冷酷地把兜帽往下一拉,完全盖住了两个碍事的兽耳,大步走向了地上躺着的星兽。 祁祚在小女孩变成的星兽前停住脚步,他现在才意识到,地牢中,小女孩含泪的目光始终都是看向被他亲手杀死的那只星兽的,而不是看向地上辨不清面目的残躯。 祁祚当时就疑惑过地牢之中发生了什么,才会所有的村民npc都成了尸体,只有这个小女孩在星兽的利爪下存活到他出现。可是当时他被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压迫着,忽视了很多的细节,就算是现在他也不敢十分肯定那只星兽是女孩的妈妈变成的这个猜想,但是冥冥之中的直觉却在告诉着他这种残忍可能性的存在。 祁祚不再多想。不管真相是哪种,他既然答应了带她离开这座城堡,就会说到做到。这种病毒会通过血液传播,星兽的尸体肯定不能带离城堡,不然只会伤害到更多没有感染病毒的村民,所以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沾着灰尘的紫色花环。 祁祚转过身,没有人多问他莫名的举动,而是对他招招手:“走了。” 穿过城堡外紫色的不知名花海,背对着一轮血月,归途的路上意外的平静。前半程星兽较多的路程在巨阙的护送下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后半程,几人以为会发生的恶战幸运的并没有出现。离城堡越远,星兽数量越少。零星出现的几只叠加了血月buff的星兽,在不是成群出现的情况下,也被他们合作解决。 只有银制武器才能对星兽造成实质伤害,林姝在驾驶巨阙的时候就把银弯刀给了随意。巨阙能源告罄之后她衡量了一下当前队伍的战力水平,果断选择奉献出武器,在小伙伴身后加油喊六。 眼见着就要走出这片树木诡异的森林,树后突然窜出了三只星兽。 其中一只星兽离祁祚很近,他举起手枪扣下扳机,才想起来子弹已经用完。他刚准备撑出精神力屏障,就看到扑向他的星兽冲势一停。一把银色弯刀像回旋镖一样飞出,在狼形星兽的脖子上环绕切割一周后,刀柄稳稳落入了一只纤长有力的手。 祁祚因为感染了病毒的缘故,主动和随意他们还有害怕他的村民npc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下,他将随意与星兽战斗的全部景象尽收眼底。 又是两声星兽倒地的声音。 巨大的猩红血月高悬,鬼脸阴森的树林中,黑发黑眸的少女一手银色弯刀,一手漆黑匕首,血红月光流淌在雪白刃锋上,如同尚未干涸的滚烫血液。她踩在狰狞的星兽身上,眉目冷淡,杀伐果断,周身肃杀之气格外惊心动魄。 嘶—— 祁祚轻轻吸了口凉气。 这个Alpha,好像,确实,有点帅。 第79章 后续 在他们所有人都离开森林之后,任务宣告结束,模拟战场关闭。 随意睁开眼,场景已经变成了安如晦的工作室,也就是他们一开始进入模拟战场的地方。 随意看向其他人,四个人里面有三个第一时间打开了论坛,只剩下一个祁祚在走神。 随意可惜地看着他毛茸茸兽耳消失的头顶,祁祚回过神,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所在,下意识抬手摸摸脑袋,放心了:“别看了,看再久也什么都没有。” “其实……星网外观商店里可以用积分兑换各种兽耳,”林姝耳朵一动,百忙之中从论坛里探出头,“手感超好的哦~” 祁祚犀利的眼神立刻射向她。 随意的关注点有些奇怪,她好奇道:“你试过?” 林姝当即一甩头,红发潇洒飘扬,衬得她五官更加明艳:“嗯哼~陪之前交往的一个甜O一起戴过。” 涉及到知识盲区的随意:“……哦。”突然就失去了追问的兴趣。 林姝被她木着脸的反应逗笑,凑到她身边,把屏幕转到她眼前:“别这么冷淡嘛。喏,模拟战场的后续出来了,摇光辨识度太高,你的星网ID被人扒出来了。再加上联大军训标兵,恭喜你,成功闻名星网了。你看看你的收信箱,肯定已经被好友申请挤爆了。” 随意并不是很想要这种福气。 啪嗒。 零件落地的声音清脆响起,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祁祚捡起没拿住的零件,放到工作台的最里面,淡声道:“手滑。” 林姝瞬间回忆起了祁祚的好友申请接连被随意拒绝的事情,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着随意笑了起来。随意不给她拱火的机会,直接把她的脑袋推开,接管了她的论坛屏幕。 论坛里最热门的一个帖子就是跟这一次的模拟战场有关的。 楼主:由于此次副本结束得太快,所以这个帖子只是一个基于现有信息,关于《血月城堡》的不完全分析贴。 1l(lz):首先,我必须先狠狠夸一波下了血本的竞技场。这个模拟战场从背景设定,到人物情节、场景建模,再到立意和考验的综合性,都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接下来我想浅谈一下《血月城堡》这个模拟战场对于正常选手来说,具备的一些值得注意的难点。 2l:抢楼,小板凳搬好了,稳坐前排。 3l:正常选手hhhhh秒懂楼主在说哪一队。 4l:野马首胜队伍是吧,全程不按常理出牌。人少话多就是一个莽。 5l:好家伙,刚看了他们队伍的主视角,这哪里是野马,分明是疯马。而且这人员和机甲配置,简直是纯金的疯马,含金量太高了。 6l:我说这是联大这届新生的顶配了没人有意见吧?已经开始期待明年的军训联赛了,一定很刺激。 7l:话说,他们的队伍名叫啥来着? 8l:这题我会。不要狗叫(微笑jpg.)。提示:微笑图标也是他们队名的一部分,非夹带私货。 9l:不要狗叫(微笑jpg.)?这哪个鬼才起的名字哈哈哈哈哈哈,嘲讽伤害直接拉满了,不愧是新战场首通的队伍,另外几个军校这都能忍得住? 10l:打起来!打起来! …… 31l(lz):基于已知剧情加上一点点大胆猜测,先来提出几个点。首先是一个很重要的设定,狼形星兽有两种,一种是普通星兽,一种携带病毒。结合病毒可以让人变成星兽的设定来看,不妨猜测,这种携带病毒的星兽其实都是人类变成的。其次是月亮的设定,无论是进入城堡、还是血月buff,都和月亮有关。这也是完成任务的第一个难点所在。 从直播视频中可以看到,模拟战场中没有太阳,只有月亮,当月亮被完全遮挡的时候,城堡才会出现,否则就会被困在森林里被星兽潮淹没。如果换成普通的队伍,在没有做好充足准备且机甲能源有限的情况下,多半撑不到城堡出现就会被团灭。当然,关于月亮被遮挡是有一定的时间顺序,还是随机出现,这个还有待更多人去探索,毕竟这次的首场体验确实结束得太快了。 星兽和能源限制是一个难点,《血月城堡》剧情本身的解谜探索也是一个难点。选手需要通过和npc互动还有观察环境来收集信息,而且还需要判断信息的对错。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剧情中村民怪异的篝火晚会,依我看,比起晚会,那更像是古书籍中记载的一些神秘的祭祀仪式。通过身处不同村庄的几个队伍各自看到的仪式画面,把那些画面中的篝火图片截出来清晰化处理一下,不难看出,火中有除了木材之外的东西正在被焚烧。 好的,现在点名批评一下这一批先头部队,竟然没有一个人凑近火堆观察的。那么我大胆猜测一下,火中燃烧的有没有可能是尸体呢?具体一点,很大概率是和被感染的村民有关的东西,或者就是他们的尸体。那么动手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村民npc杀掉感染的同胞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可是别忘了,还有狼王城堡里关押的等待救援的村民。虽然他们被救出来之后不管问什么都不回应,全员变成哑巴,但是我合理怀疑,这完全是因为某个队伍路子太野,跳过了太多的前置剧情直接杀穿了敌人老巢导致的。正常来说,应该是需要一些关键词或者线索才能触发这条剧情线。 还有,那几十个系统道具各自的作用,以及复原出的紫色的乌头花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这些暂时都是未解之谜。 最后一个难点,也是我认为《血月城堡》远超之前纯粹考验作战能力的模拟战场的一点,就在于这些npc终于不再只是系统设定的一成不变的性格模版。虽然肯定不能和真人比较,但是可以看出策划组有在努力表现每个npc的差异。伴随npc的复杂性和病毒的传染性而来的,就是关乎情感和人性的考验。 其中最明显的一个考验就是那个地牢中的小女孩。试问,如果是你,在看到那样一幕后还能保持住平和的心态吗?能够做到不失去戒备心吗?如果你并肩作战的队友感染了病毒,在你面前变成了星兽,你能够毫不犹豫地动手杀掉他吗? 由于首次通关太快,所以这些还只是《血月城堡》的冰山一角罢了。竞技场放出这么精细和用心的一个大型模拟战场,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内容量。本帖子会作为跟踪贴,长期更新《血月城堡》相关的情报和剧情,也欢迎各位大胆猜测,勇闯副本,细心求证。 32l:!!! 33l:好细,真的好细,给我看傻眼了。感觉自己看直播看了个寂寞。 34l:对不起,给编导专业丢人了。这也太细了吧,一个火堆都能联想那么多? 35l:大胆猜测,楼主不会是竞技场内部人员吧? 36l:干脆再big胆一点,《血月城堡》的总策划就是楼主。 37l:看完了,最大的感觉竟然是,不愧是疯马队伍,这都能顺利通关。不懂就问,真的没有黑幕吗?刚好快没能源的时候月亮就被遮住了?这么幸运? 38l:别急着酸,这边建议楼上先去感受一下被星兽潮包围的感觉再来阴谋论。幸不幸运我不知道,能在不减员的情况下坚持那么久,这就是实力。 39l:让我来。坦诚点,不走流程直接跪端正,不要狗叫(微笑jpg.) …… 随意和林姝看得叹为观止,立刻把这个帖子转到了他们五个人刚建没多久的小群里。两个人继续刷贴,看到那些彩虹屁吹得好的,林姝也毫不心虚的全部转到群里。 正和林姝在同一个房间里面对面刷论坛的林衍听到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知道说也没用,林姝这个大号熊孩子肯定装聋作哑,该转发还是转发。他抬手揉揉额角,果断点了群消息接收但是免打扰。 祁祚和安如晦默契的进行了同样的操作。 和林姝拉着随意一起什么帖子都要点开看一看,连发疯文学都能兴致勃勃看到底不同,林衍正在看其他队伍的主视角视频。他对这个模拟战场中的解谜元素很有兴趣,大有再来几场,从头到尾揭秘所有隐藏剧情的打算。安如晦则对机甲和星兽战斗的场景感兴趣,尤其是他没看到的随意驾驶摇光和星兽狼王在城堡主殿内的战斗。 祁祚看了一会儿,意料之中的没有看到其他人关于那个地牢中的小女孩的信息。他低敛眉眼,关上了论坛屏幕:“时间不早了,我先下线了。” 随意看着他道别之后直接原地登出了星网,微微蹙眉。没来由的,她感觉祁祚现在有些难过。 就像一颗小太阳突然被乌云遮住了一样,一点都不明亮了。 随意走神了几秒钟,想到祁祚之前好几次安慰她的事情,她拍拍林姝的肩膀:“我也先下线了。” “下线去找祁祚?怎么感觉你们两个的关系比我们两个还好?”林姝先是斜她一眼,酸溜溜地吐槽了一句,随即正了脸色,“快去吧。他被感染之后最先扑倒的就是你,是得你去和他聊一聊。最好是当面聊。” 随意在关于情感和情绪的问题上总是会慢半拍。林姝这么一说,她才立刻反应过来,祁祚是因为大意之下被那个小女孩感染了病毒,差点变成星兽才心情低落的。 对于始终骄傲优秀的联邦之星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耿耿于怀的重大失误。 随意想了想,觉得林姝说的没错。隔着光脑,确实不够真诚。她请教了林姝几个如何约人出来和安慰人的办法之后就迅速的下线,随即点开了某个熟悉的聊天框。 随意:在?要一起出来看月亮吗? * 星网中,安如晦的工作室内,瞬间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林衍看了眼恨不得对随意言传身教倾囊相授的林姝,似笑非笑:“你真觉得你那些是安慰失落朋友的万能公式?” 林姝:“不然?我告诉你,你可以看不起我的智商,但是不能看不起我的情商。” 林衍:“那你自己想想,你上次套用这个公式之后,发生了什么?” 林姝回忆起来一些并不算太久远的青春记忆,表情逐渐心虚:“这个……不会的吧。我那次是意外,我就是看人长得好看,忘记问性别了,才……” 林姝说到这,语气顿时坚定起来:“肯定没事,这俩都是Alpha,而且只是来自好兄弟的担心和关怀,除了你,没人会多想的。” 林衍深知自家妹妹的秉性。林姝交朋友全靠自来熟和个人魅力。那些不知道打哪学的社交套路,根本就是一些勾搭人的套路。这也就导致了,作为一个优质Alpha,她常常撩而不自知。再加上她还经常不限性别的馋人家的脸,最后自然就变成了一个标准版渣A,身边烂桃花一堆,林衍暗地里不知道给她挡住了多少的狂蜂浪蝶。现在她竟然还敢在这里教另一个对所有细腻的感情都一窍不通,甚至连一篇读后感都编不出来的木头Alpha。 真的big胆。 林衍拉长了尾音:“也对,都是Alpha——那你偷藏的那些AA漫画书——” 林姝恼羞成怒,扑过去捂他的嘴:“不许说!刚才随意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现在对着我就指指点点了起来??!” 林衍面无愧色,坦诚道:“有点好奇。” 林姝停下动作,狐疑地打量他:“你又在打什么坏心思?” “放心,这次真不是什么坏心思。”林衍笑道,“只是意外听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传言而已。” 第80章 安慰 祁祚确实对自己大意被感染这件事耿耿于怀。他不后悔救出那个小女孩,但是想到当时在地牢里看到那个惨烈景象时的愤怒自责和难过,再想到他被感染后险些伤到旁边的伙伴…… 祁祚不是很想承认,就算是失控,就算星网中只是各自的精神意识体,他依然没有抵抗住高匹配度带来的吸引力,第一时间扑向了随意。可也所幸是随意,不然换成林衍和安如晦任何一个人,都肯定会在反应过来之前被他杀掉。这一次只是模拟战场,如果换成真正的战场,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伙伴丧命这种不可逆转的意外发生,祁祚不确定自己到时候会受到多么沉重的打击。 祁祚躺在床上,抬起手臂遮住了双眼。 星讯的特别提示音在寂静的寝室内响起。 随意:在?要一起出来看月亮吗? 祁祚盯着这条星讯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坐起身,输入。 Z:你被盗号了? 随意:微笑jpg. 祁祚看到那个笑脸表情,突兀地笑出声。小古董进步不小,都能听懂他话中的内涵,阴阳怪气回来了。 联大宿舍的配置很好,寝室房间的小阳台上还有一个单人吊椅。随意从星网里出来之后,先是去阳台看了看夜空,确定今晚有月亮,才给祁祚发的星讯。她现在就坐在那个吊椅上,回过祁祚一个消息之后,她决定采取另一种更快捷有效的方式自证清白,用事实打破他的怀疑。 就在祁祚慢吞吞打字的时候,不同于消息提示音的铃声突然响起,祁祚一惊,慌乱间已经点下了接通。 视频光屏弹出,随意一眼就看到正坐在床上,发丝凌乱表情难掩惊讶的祁祚。她先是挑眉:“本人,如假包换。”然后将光屏翻转。 屏幕上,夜色清澈,星子闪烁,皎然如银盘的明月高悬。与模拟战场中苍白凄冷的月光不同,眼前的明月透出淡淡的暖色光晕,投下的月色祥和、宁静、温柔似水。祁祚愣住:“你……” 随意淡声道:“给你看月亮。” 视频那头,祁祚安静半晌,没有回话。随意也不急,她一向能耐得住安静和沉默。 祁祚摸摸鼻尖,仿佛又闻到了那天馥郁香甜的酒香,在这种温柔的月色中,无端地让人微醺。他起伏的心绪在静谧中渐渐平静下来,骄矜粲然的金色眼眸微弯,开口时已经变成了惯常懒散放松的调侃语调:“怎么突然有这种兴致?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阳台吹冷风?模拟战场里的红月亮还没看够?” 随意深知自己不太会安慰人,她回忆着林姝教她的那些套路,却发现祁祚的反应和哪一种都对不上。 他既没有矜持地拒绝她看月亮的邀请,也没有犹豫之后羞涩雀跃地答应。他表现的一切如常,完全不因为她突然的邀请而做出什么值得在意的异常表现,甚至接连反问回来,让随意不好按照那些略奇怪的台词接话。 林姝的经验果然不靠谱。 随意轻轻叹一口气,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经验之谈抛到脑后,直接道:“风吹的有点冷,月亮也看够了,但是得找个理由约你出来,当面安慰你。” 祁祚没想到她这么实诚的一个个问题回答,又觉得这才正常。他没有因为随意说安慰他而觉得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而是反思自己的情绪是不是外露的太明显,竟然连她都察觉到了。祁祚其实有被她这种笨拙又直接的关心安慰道,可这并不妨碍他嘴硬,故意道:“我可没答应和你出去。” 虽然随意不知道他的真实性别,但是这么晚了,一对高匹配度的AO半夜不睡觉,溜出寝室谈心赏月什么的,祁祚总感觉有些微妙。 “那就不出去。而且,不是已经在一起看月亮了吗?”随意本来也不是一个有闲情雅致的人,她真诚的觉得隔着屏幕也算当面,月亮也是同一个月亮,出不出去其实无所谓。她更在意的是祁祚现在的心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到你的敷衍了。” 随意皱眉,拒不承认:“没有敷衍。”她很努力的在表示自己的关切和担心了。 祁祚很想跟她说,她安慰人的方式很好,下次不要再用了。但是他说出口的却是:“我只是多想了而已……” 可能真的是这场月色太温柔,温柔的醉人,祁祚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当真隔着屏幕,看着夜空,坦然地一一剖析自己刚才心情低落的原因。他的声音很好听,是充满着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清朗声音,透过屏幕在月色中轻缓的飘荡。 随意无疑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她安静的听完之后,才知道祁祚并不是因为自己被感染这件事本身而心情不好。一瞬间,她更加意识到两人的不同。 “祁祚,”随意语速很慢、也很认真的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好人?” 滴——您的好人卡已到账。 祁祚听到她郑重其事地喊自己的名字,本来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很严肃的话,甚至下意识坐直了一些,结果万万没想到竟然收到了一张好人卡。 祁祚:“嗯???” “只有一个善良的好人,才会轻信弱者,才会因为担心伤害到身边的人而难过。如果是我被感染了病毒,我只会想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下去。”随意停住晃荡的吊椅,把屏幕重新翻转过来,直视着祁祚的双眼,平淡冷静道,“其实我不是很能带入你的心情,因为我会在那个小女孩伤到我之前就杀了她。” 随意或许也会因为惨烈的悲剧画面有所触动,但是她不会像祁祚一样愧疚自责自己来得太迟。这场悲剧不是她所造成的,她不是很理解这种往自己身上背责任的行为,也不喜欢负重前行。不会因此产生愧疚感,自然就不会轻易相信乍一看起来弱小无害的小女孩。随意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也从不信任任何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不管对方看起来是强大还是柔弱。 她不相信祁祚在有戒备的情况下还会被小女孩伤到。 祁祚沉默不语。随意说的没错,他不仅轻信了对方的弱小无助,忽略了一些明显的异常,而且就连被咬伤之后,面对着还没有完全变成星兽的小女孩和她紧紧抓着的紫色花环时,他开枪反击的动作竟然可耻的迟疑了。 “虽然我不懂的事情很多,但是我还是知道善良是一种美德的。”随意没有这种美德,但这并不妨碍她判断是非好坏。她发自内心地道,“你这样就很好。我很羡慕你。不止是你,林姝、林衍、安如晦,我来到联邦后遇到的很多人都是这样。” 善良、信任、天真、勇敢、真挚的情感、蓬勃的朝气,这些都是只有一直生活在和平和阳光下的人才能拥有的奢侈品。 随意到现在还记得和林姝认识的那天,红发的少女明明可以伺机而动保全自身,却选择拿性命作筹码,勇敢地站出来镇住混乱的局面,吸引走星盗的注意力的场景。她同样记得和黎修无言的再见的约定,记得祁祚和林衍他们向她全力释放的每一分善意。当然,还有一个有着墨蓝色眼眸的青年。 随意觉得这样不太对,她明明是来安慰祁祚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起了久未想起的随江。她这才恍然惊觉,自己想起沃达星和随江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祁祚对随意的表情解读总是很准,他一眼就看出随意有点走神,刚刚听到她说他“很好”时升起的动容和悸动溜走,不由得又气又好笑:“我谢谢你的夸奖,也谢谢你真、诚、的安慰。明天还有课,不是被风吹得冷吗?还不回去睡觉?” 随意犹豫地问道:“那你现在……” “我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对。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封心锁爱,变成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随意:! 你这人听话只听半截的吗??! 祁祚看到随意少见的大惊失色,绷不住笑出了声,开怀地前俯后仰笑倒在床上。他笑够了,才靠着床头,努力端起认真的架势,说:“开玩笑的。我也觉得自己现在很好。” 随意这下确定了,这人虽然长了一张光华盛极、锋芒迫人的脸,但是真的是很爱笑,而且每次都笑的很灿烂,简直能灼痛她这种夜间生物的眼睛。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笑,听到他的自吹自擂也只是寻思着这应该算是安慰成功了,才勉为其难地附和道:“哦。” “随意。”祁祚突然正色,却掩不住鎏金眼眸中粲然的笑意,他声音里也含着笑,“你也很好。但是纠正一点,你顶多算是一个小古董,才没有你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呢。以及,谢谢你的月亮和关心,我现在很开心。晚安。” 不等随意回话,祁祚飞快挂断了视频。随后就收到了一条设置了特别提示音的星讯。 随意:晚安。小太阳jpg. 祁祚:!!! 这个人真的是…… 祁祚躺倒在床上,盯着那个金灿灿的太阳图标,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醉了。不然也不会心跳得这么快,而且抑制不住的兴奋,跟喝上头了一样,想在床上打滚。 随意还记得林姝再三强调的结束时一定要记得说“晚安”,她发完消息,没有立刻回去睡觉,而是轻轻一蹬地,吊椅就悠悠摇晃起来。祁祚说得话的余声还清晰回荡在清冷的夜风中,久久未散。随意细细倾听着,比夜色更漆黑的眼眸无焦距地落在虚空中一点,半晌,她抬头看着墨蓝色夜空上点缀的闪烁星子,眼神柔和起来。 夜风愈寒,随意从吊椅上跳下来,关门,上床,一夜好梦。 80-90 第81章 队伍 经过模拟战场这一遭,随意彻底出名了。连同她随便123这个竞技场新人积分记录缔造者的马甲和神秘强大的摇光,一夜之间就从星网传遍了联大。同时传出名声的还有他们堪称顶配的五人小队,到处都是嚷嚷着大佬的朋友果然也是大佬的网友,话没说完,自己先流下了酸涩的柠檬味眼泪。 随意早上出门晨跑锻炼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似有若无的注视,等发现他们有拿着光脑冲上来的架势,她立刻警觉地戴上帽子,加快了步伐,溜之大吉。 随意暗道不妙,已经隐约想到了等会儿上课时的场景。 林姝收到随意喊她一起去上课的星讯时还在床上瘫着,挣扎着不想起床。她看了下时间,发现离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之后翻滚一圈,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呻。吟后才翻身而起,五分钟光速换衣服洗漱下楼。她一走出寝室楼,就看到了蹲在一棵树下戴着帽子装蘑菇的随意。 林姝只看那个背影就确认会这个样子的除了随意也没别人了。她困意消失了大半,好笑地走过去:“大早上的,干什么呢?” 随意没想到她下来这么快,闻声抬起头,沧桑地叹气:“刚才好多人追着我跑。” 林姝不厚道地笑出声:“没事,他们就是看个稀奇,过两天习惯了就好了。祁祚来报道那天引起的围观阵仗可比你这个厉害。对了,你昨天晚上战况怎么样?” 随意:“……?” 林姝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用词有问题,理直气壮道:“就是你和祁祚,昨天晚上,后续怎么样?” 随意看她一眼,简单道:“还行。” 林姝气鼓鼓地:“你敢不敢多说几个字?”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些让人难忘,随意莫名的不是很想细说。她说了一下还算圆满的两人互道晚安的结果,就转移开话题,问林姝早饭要吃什么。 林姝眼含深意地看着她生硬的话题切换,没再追问,配合地说起了早饭。但是她心里却分外感慨。 果然是孩子长大了,都开始有小秘密了。 唉。 * 随意被当作珍惜动物围观了两天,又被慕强好战的单兵系同学给缠的不行,干脆一口气接下了他们所有人的战帖。等她在星网里达成了机甲挑战赛百人斩成就,把人全部打服之后,整个世界终于重新归于宁静。 随意开始过上了白天上课,晚上去竞技场的规律生活。除了和祁祚林姝组队到处干架,她还流窜在单兵系和机甲维修系之间,蹭安如晦的课听。时间一长,机甲维修系的学生看到她过来都见怪不怪了。 这学期的时间本来就较短,再加上军训,就更加短暂起来。眼见着临近期末,有些专业已经开始结课考试,联大校园内逐渐弥漫起了考前冲刺的紧张氛围。 随意一下课就溜到了机甲维修系公共理论课的教室,安如晦依然坐在惯常的后排位置上,见她从后门探头,动作很慢地向她挥手示意。 随意表情无奈地从门后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个格外惹人注目的人。教室里立刻多了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 安如晦用眼神表示疑问。 三个单兵,一个指挥,组团过来蹭他们机甲维修系的理论课?他们专业的课都这么少的吗? 林衍作为发言代表,坐到安如晦身边解释道:“这不是快寒假了嘛,放假了就要各回各家了。下周期末复习周没有课,这不就想着考前团建两天放松一下。” 安如晦看向频频点头的那三个单兵,没有这么容易被林衍哄骗过去:“单兵系课少,下周停课复习我知道,但是指挥系的课应该还没有停吧?到底是什么团建,才一定要赶着期末考试之前这么急着去?” 林姝看不下去了,她最嫌弃的就是指挥说事前一定要兜个圈子的坏习惯。她挤开林衍,直接道:“联赛集训的预选赛提前开始了,安师傅要和我们一起打军校联赛吗?” 机甲师和单兵指挥不太一样。军校联赛是一个进入远征军的绝佳途径,联赛上表现优异者有可能收到远征军的实习邀请,而一旦收到这份邀请也就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毕业后进入远征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对于机甲师,尤其是安如晦这种大一就可以设计制作出一架完整机甲的天才来说,军部从来就不是他唯一的选择。他就算不去前线,进入研究所或者留在首都星成为一名机甲大师也完全可以发光发热。 五个人虽然平常会一起约着打竞技场赚积分,但是安如晦不怎么爱说话,这短暂的半个学期来也没有明确表示过要加入远征军的意思。大家其实都清楚,安如晦这种高端的技术型人才,留在研究所或者首都星能获得的待遇肯定比成为奔波在各个星区阻拦星兽潮的前线远征军要好得多,也更容易取得声誉。 之前没问,是因为事情还没有迫在眉睫。安如晦不准备参加联赛也无可厚非,更不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友情,但是现在既然联赛集训的预选赛提前开始,那么这件事情就很有必要问清楚了。 林姝问得直白,语气也是难得认真,可她本就是极富攻击性的艳丽长相,表情认真时难免就有些迫人的强势感。林衍内心默默叹口气,教室里显然不是聊这种事情的好地方,他本来是准备等放学把人约出去再说的。但是既然林姝已经说出来了,林衍也只好顺着她的话轻声道:“事情确实是这样的。但是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急着答复,也不需要为难,按你自己心里想得做选择就好。” 选择参加联赛就注定会投注大量的时间精力在上面,肯定会影响到正常的学校课程的学习。虽然学分什么的都不用担心,可如果无心军部的话,联赛的确不是必须要参加的比赛。 安如晦好像真的陷入了思考,几人默契的噤声,不去催促他。正好,这节公共理论课的老师也走进了教室,他一看后面坐着的一排人,就和善地笑了起来:“看来这届的学生都很好学啊。” 几个怀着目的来蹭课的人瞬间一阵心虚。祁祚一转头,就看到随意动作自然地拿出了厚得能当凶器的课本,熟练地翻到了这节课要讲的内容。他凑上去,小声惊叹道:“带我看看……哇,你竟然做了这么多笔记的吗?” 随意斜他一眼,对他上课不带书还诱惑她说小话的态度严肃批评道:“认真听课。” 祁祚:???你在凶谁? 随意说归说,手上却将书往他那边推了推。 祁祚抬头看看往这边看的老师,又低头看看随意往他这边推了一半的摊开的书,腮帮子一鼓,泄了气。 行吧。他老实听课。 * 这节课是假期前最后一节课,纯理论,又难又枯燥。下课铃一响,困得眼泪汪汪和被题目绕得头晕眼花的学生们一眨眼,全部都抖擞精神,满眼期待的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等待着他一声令下就能开始撒欢儿。 老师习以为常地摇摇头:“……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好耶!”林姝半睡半醒中精准捕捉到了“下课”这两个字,激动地一声欢呼。 公共理论课的老师是位分外和蔼的老教授,他还没离开,也被林姝这难掩快乐的欢呼给惊了一下,随后就是好笑道:“看来这位红头发的同学很急着回去复习考试啊,不知道期末考试想不想多做一份我这门课的试卷呢?” 林姝立刻被吓醒了:“不、不了吧……” 教室内笑倒一片。 半个小时后,校外一栋独门独户的房子里,五个人围坐在沙发上。 祁祚作为房子主人,随手捞了个抱枕,道:“这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没几个人知道。客房很多,训练室里的全息设备也都是最新的,你们住多久都可以,不用客气。” 要组队参加联赛集训的预选赛的话确实需要一个合适的集合场地,祁祚离家出走后就一个人独居,于是主动发出了邀请。但是比起场地,林衍看着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盯着祁祚家智能机器人的安如晦,确认般问道:“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报名参加联赛?报名表交上去了之后除非淘汰是不能撤销的。” 安如晦从智能机器人身上收回视线,颔首:“嗯。” 可能是看出了几人的不确定,安如晦用最平缓的声音说出了许多机甲师毕生的追求:“我没有说过吗?我之前就收到了联邦第一研究所专项培训计划的邀请。我拒绝了,然后来了联大。” “研究所虽然掌握着最新的机甲科技进展,但是前线才是各种不同类型的顶尖机甲汇聚的地方,也是最能磨练机甲师技术的地方。而且,所有能够在机甲领域划下跨时代丰碑的大师,都曾有过前线经历。” 安如晦从选择考入军校开始就早已明确了自己要走的路,说到这里,他平缓的慢语中也染上了一种年轻的、朝气勃发的坚定憧憬和信念:“我会进入远征军,也会成为像那些前辈一样厉害的机甲师的。”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亮光。 第82章 选拔赛 “这次军校联赛的集训选拔是突然宣布提前的,报名截止到今天晚上零点。采取个人报名的模式,不限制专业,具体的选拔方式会在今晚报名截止后公布。” 安如晦先是被这个紧迫的时间惊到,随后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个人报名?那你们……” 林衍淡定道:“集训是个人报名,但是军校联赛是团队赛,早晚要组队的。” 安如晦这才想起来林姝问他的时候问的是要不要一起参加军校联赛。他倒是不觉得林衍自大,连集训名额都还没有就已经想到了联赛的事情,但他有些疑惑:“如果我不想参加联赛,你们准备怎么办?” 回答问题的是林姝,她双手环胸,深沉道:“那就去路上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观众,把人绑过来凑人头。” 安如晦凝视着她:我就静静看着你鬼扯。 祁祚好心告诉他实话:“林衍说,你答应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刚才问你的意愿,其实只是走一下流程。” 安如晦:??? 林。老谋深算。衍反问道:“你猜,军训演习的时候我为什么会抢在演习开始前就主动邀请你组队?” 安如晦沉默了,听到这话的随意和祁祚也沉默了。只有最熟悉他的林姝,一脸“我就知道”的淡然表情。 林衍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联赛,而作为一名指挥,他早在入学前就通过各种方式收集了联大在校师生的信息。尤其是这届新生的资料,每一个他都记忆过,并且挑出了可以成为队友的重点目标,借由最适合新生们打成一片的军训主动接触了解了一番。 通常来说,军校联赛虽然不限制报名和参赛学生的年纪,但是因为多种因素,主要还是以大二大三生为主力,大一新生最多只能体验一次集训一轮游,算是提前感受感受联赛氛围,根本没办法从经验老道的学长学姐们手中抢到出战名额。 说是这么说,但林衍自信,只要可能性存在,哪怕是再小的概率,一旦成为现实,那么几率就是百分之百。他不仅对参加联赛有野心,对胜利更有野望。 祁祚比较好奇的是他的备选队友名单上面有谁,林衍也不遮掩,打包了一堆文件发到群里:“文件里面除了联大里和我们同届的实力不错的学生,还有其他四个军校的学生。后面一个文件夹里是去年参加过联赛的各军校参赛选手的资料还有一些数据分析,大二大三的都有。这些人大概率会成为我们接下来的对手,你们提前看一下也好。” 随意怀着敬畏之情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瞬间被喷涌而出的淡蓝色浮空文件给淹没。她手忙脚乱地把这些文件塞回去,再次看向林衍时,仿佛在看一只异常可怕的sss级星兽。 林衍在光脑上一通操作,填好报名表之后手指一滑,把光屏转到他们眼前:“核对一下个人信息,没问题我就提交了。” 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四个人看着已经填写好的每个人的个人信息:……心情微妙。 晚餐是料理机器人准备的,吃过晚饭,五个人各做各的事情,不时看一下时间。 十二点,联赛集训预选赛报名截止,与此同时,所有报名者都收到了一条关于比赛规则的星讯。 随意点开星讯,认真地看了一遍。 报名联赛的都是来自不同军校的军校生,这次的预选赛就是跟军校生必备的竞技场积分有关。 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人原先积分被暂时锁定,全部都从零开始重新攒积分。选手间随机匹配进行机甲对抗战,胜者积一分,败者不记分,连胜会获得积分加成。选拔赛为期一个月,一个月后根据积分排序,联赛集训每次的集训名额都不同,具体多少名能够入选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知道。在此之前,选手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停的战斗、获取积分,往更靠前的排名冲刺。 随意问:“不同专业的比赛不一样?”她收到的星讯里只写了机甲对抗战的规则,但是这种模式显然不适合指挥和机甲师。 林衍道:“我的是全息沙盘模拟的指挥对抗。” 安如晦关掉星讯,说:“机甲师的比赛是理论和实操结合,不需要战斗。” 随意点头表示明白了。 联赛虽然是组队模式,但是对每一位选手的实力要求都很高,如果连集训都闯不进去,那么注定无缘联赛。 祁祚看向随意,凑近她,眼眸明亮,跃跃欲试:“接下来一个月都是各自为战的时间,怎么样,比一比?” 随意已经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邀战,下意识就应了下来:“比积分排名?” 祁祚见她答应地这么快,不禁轻轻勾起唇角:“对。既然是比赛,总得增加一些紧张感。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条件,怎么样?” 随意回忆着之前每次和他较量的胜负结果,不禁好奇这人哪里来得屡战屡败屡战的热情。但是看到他金色眼眸闪闪发光的样子,到嘴的话就变成了一个干脆利落的“行”。 林姝刚从厨房回到客厅,正“咔嚓咔嚓”嚼着刚才洗的苹果,对这两个人日常比来比去早已波澜不惊。她现在已经放平了心态,一点儿都不想加入卷王大军。她淡定道:“那我就先立个小目标吧……嗯,闯进前一百名的话集训资格总该稳了吧?” 集训选拔是全联邦范围内所有军校生都可以报名参加,每年的报名人数都是以万为单位计算。而且除了四大军校的高年级学生之外,每年还会杀出一些来自其它军校的强敌和黑马。就连顶级军校之一的联大也在上一届落败于一队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学生手中,连四强都没进去。 林姝说得轻松,但是闯进百名的难度却并不简单。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几人又就着联赛和集训的话题聊了一会儿,才互道了晚安后分别,都回到自己的房间。 随意走进房间,关上门,本来准备先睡一觉,一觉睡醒再开始冲刺预选赛。但是门一推开,她就被房间内最新款的全息舱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移不开眼睛了。 随意只犹豫了几秒钟,紧接着,全息舱亮起,星网中,随便123的上线通知被系统发到特别关注了她的人的信箱。 随意看着好友栏一溜排四个显示为在线状态的昵称,想到刚才一个个说“困了”,“去睡觉了”,“休息好再冲”的样子,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 她竟然真的信了这群戏精的话。 随意随后看到自己也处于在线状态的昵称,视线漂移开,全当没有看见好友栏,点开了集训预选赛的匹配按钮。 * 熟悉的登入之后的眩晕感,与此同时,系统声音响彻全场。 “城市废墟地图已加载,场内仅剩一人存活时比赛结束。地图内当前人数,两人。” “——比赛开始!” 随意驾驶着摇光,迅速打量着这个地图的场景。 入眼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让人能够依稀窥探出这座城市往日的繁华。但是此时,大部分钢铁高楼早已经破落坍塌,墙面和残余的废墟上爬满了枯黄青翠纠缠的藤蔓植物,植物向下垂落着长长的根须。 随意率先放出了羽毛状的蜉蝣器,蜉蝣器向四面八方飞出,探查周围环境。 摇光散出的蜉蝣器所过之处的画面被传送到显示光屏上,但摇光毕竟不是探测型机甲,蜉蝣器距离过远很可能与主体失联。随意警戒着周围,小心控制着蜉蝣器的行动。 但是蜉蝣器并没有飞出多久就停下了动作—— 不是它们找到了地图中的敌人,而是对方不加遮掩,直线逼近摇光所在。 随意来不及仔细思索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快发现她,迅速找到一个掩体。通过蜉蝣器传过来的画面随意可以看到对方机甲的样子,那个体型和吨位,很明显是一架重型机甲。 随意见过的重型机甲不多,最熟悉的是林姝的巨阙,另一架则是安如晦的非攻。但是非攻设计之初不是以战斗为核心功能,所以严格来说,只有巨阙是单兵作战类重型机甲。 中型机甲对上重型机甲还是很有优势的,毕竟重型机甲的别称是“移动军火库”,战斗主要靠体型和火力压制,不够灵活。相对比之下,中型机甲行动更迅捷,且近战的攻击力又比轻型机甲高,只要能够顶得住对方的火力拉近距离破掉重型机甲的防御,胜利就可以说是探囊取物了。 摇光光翼展开,拔地而起,躲到了一处白底的断楼楼顶。这栋楼看不出原先有多少层,房顶连同上面的楼层和周围的断壁残垣一样全都坍塌成了废墟,只剩下四五层楼的高度,上面攀爬着密密麻麻的植物。 摇光躲在建筑参差不齐摇摇欲坠的断壁后,开启机身拟态和反侦察,只留一片蜉蝣器当作外置双眼监视着那架重型机甲即将过来的方向。摇光银白机身上水波纹形态的拟态光浮现,偌大一架机甲,瞬间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消失在杂乱建筑群之中的同时,摇光反手握住了骨剑剑柄,静静埋伏。 地图外,星网中,随意专属的预选赛直播间内,环形的观众席包围着正中间上空的直播屏幕。 自打随意被人扒出来是神秘机甲摇光的驾驶者,最强新人随便123本尊之后,她每场比赛都会被很多网友在线围观。随意本来是打算关掉直播的,但是当按月结的星网直播的收入分成入账,随意数着星讯中到账的数字位数,差点以为自己被什么新型诈骗团伙给盯上了。 她赶紧去群里求助,在得知这是打出了知名度的军校生正常直播收入水平之后,随意深深的震惊了。她终于明白祁祚他们为什么都那么富贵了。一名合格的机甲单兵,既能花钱如流水,也能凭实力赚钱,维持住收支平衡。 随意不会做直播效果,不过好在军校生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战斗直播,打起来的时候哪里还会记得直播间水友们,网友们也习以为常了,就算不强行做效果也有人愿意看。 随便123这个账号一上线,关注了她的在线网友们就收到了系统提示。祁祚快速结束了一场战斗,看到系统提示,点进了直播间。 祁祚一进去,就看到坐的满满当当的人。他刚找个空位坐下,一低头,就发现前几排坐着个眼熟的红色脑袋。他沉默一瞬,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直播投影。 他就知道会这样。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第二天是周末,今晚又是联赛集训的预选赛报名截止出规则的时间,星网在线人数一路攀升,不减反增。就连一些平常不常碰见的人气和知名度高的明星级军校生也扎堆上线,到处都是几分钟前还在星讯上说“谁熬夜内卷谁是狗”,“健康参赛,白天再战”的塑料兄弟在星网大街上大眼瞪小眼的场景。论坛里,不少人都发出了真情实意的感慨—— 星网真小。 此时,观众席中某处,洛心妍从看到摇光展开光翼飞起来的时候就开始愤愤咬牙:“就是这个!一架中型机甲,能飞也就算了,竟然还把飞行器外观做得这么好看!” 洛心妍旁边,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中的摇光,目露痴迷:“这个光翼的设计太精妙了。” 洛心妍见他一个劲儿夸别人的机甲,更加不满了:“你别忘记了,这架机甲的驾驶者也是军校生,而且是联大的学生,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在联赛中的对手。” 少年看她一眼,神情重归平日里的冷淡:“我知道。但是前提是,联大这次能闯进四强。” 联赛报名的军校队伍太多,集训是第一道选拔,主要是为了区分出选手的水平,限制联赛门槛。等集训结束,代表各军校的正式队伍组成,联赛中也会进行排名淘汰赛,依次决出十强的军校。应天府军校作为上届冠军队伍,拥有保送四强的名额。联大上一届只排第五,所以在遇到应天府军校之前还需要先打败其它军校,闯进前四。如果联大这次依然连第四的位置都保不住,那么两所军校根本连碰上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投影中的对战局势也发生了变化。 那架重型机甲已经到达摇光之前停留的地方,它庞大的身躯矗立在废墟之中,警惕地打量四周。 高处,摇光握着剑柄的机械手指逐渐收紧。 重型机甲眼中红光闪烁,机身上忽然释放出一个个黑黝黝炮筒,随着它猛地抬头的动作,炮筒中迸射出一道道火光,直指断壁后藏身的敌人。 观看直播的观众一阵哗然。 “怎么回事?” “它是怎么发现开启了拟态的敌人的?” “作弊?外挂?” “怎么可能,这可是军校联赛集训的预选赛,谁敢在这里面弄虚作假?” “那这是什么情况???” 洛心妍也是一惊,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 她身边戴着圆框眼镜的少年将视线从摇光的身上转移到这架突出奇招的重型机甲身上,犀利的视线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仿佛能把投影中的机甲剖解至最细微处。他的目光最后定在了那架机甲的背上原本应该隐藏着一个炮。弹库的地方,了然:“它的驾驶者牺牲了一部分火力,装载了一整套强效的感应器和探测装置,大大加强了这架重型机甲的索敌能力。” 就在他说话的时间里,密集的炮弹已经把那栋残存的白底楼房最上面一层轰了个粉碎,霎时烟尘四起。 重型机甲内,驾驶员看到探测雷达上代表对手存活的绿点,眉头狠狠一蹙。 这不可能,他明明命中了…… 就在他心中惊疑的这一刹那,那栋建筑的三楼的墙壁轰然倒塌,窜出一道杀机凌厉的身影。于是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彻底坚持不住,墙壁剥落坍塌。 建筑颓然倾倒的背景前,骤然出现的那道银白身影光翼上金属冷光飞掠,速度极快地俯冲向措手不及的重型机甲,从半空,跳斩! 第83章 猜测 在这架重型机甲出现之前,随意就猜测他能够通过某种方式锁定她的位置,不然不会刚开场就毫不犹豫地向她的方向过来。所以她有意寻找有楼层的建筑藏身,并且打穿了楼上楼下的阻隔。在被瞄准之前,随意就通过充作监视器的蜉蝣器预判了对手的下一步行动,从顶楼跳到了楼下,避开了敌人的火力中心。 她撑起防护罩,挡住炮弹余波,破墙而出,一记全力的跳斩。 轰! 重型机甲抵抗不能,被凶残砍掉了半个机身,连驾驶舱的外层防护罩都露了出来,再战不能。 系统播报即时响起:“战斗结束。胜利者,随便123。” 一个照面而已,毫无疑问的秒杀。但是不管是观看直播的观众还是随意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甚至连休息都没有,直接点开了新的匹配。 平时的竞技场会根据一定的积分权重进行势均力敌的匹配,但是集训选拔赛则不同,选拔赛采取的是完全随机的匹配。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其实是一场高对低的淘汰清扫赛,经常会出现实力差距较大战斗迅速结束的情况。 祁祚看了下随意下一场对手的星网信息,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场也会很快结束。他没了兴致,再加上惦记着两个人的比赛,于是也点开了一场匹配,离开了观众台。 * 两周后,随意终于考完了最后一门科目,拖着仿佛被榨干了的林姝走出教室。刚出教室,就看到门外等候的祁祚。 最后两天考的是公共理论课,祁祚和她们两个不在同一间教室考试,他是提前交卷出来的,看到两个人慢吞吞的勾肩搭背的出来,下了评语:“真慢。” 林姝奄奄一息,连回怼的力气都没有,摆摆手。随意若有所思地点头,替林姝翻译:“她应该不是在夸你。”一些奇怪的废话文学。 祁祚被逗笑。 去祁祚家的路上,林姝突然问道:“随意,你寒假要和我一起去三叠星度假吗?三叠星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去打卡。” 三叠星是林家本家所在的星球。期末考试考完就是寒假,联邦有年节,林姝主动邀请随意其实是担心她和祁祚他们都回家过年的时候只剩下随意一个人在学校,想让她和她一起过年。 随意在沃达星上的时候每年都会和随江一起过年,她当时小,对过年的理解就是那一天会有好吃的,随江会耐心地陪她玩,等于第二个生日。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过年还有许多其它的含义。比如一家人团聚,比如辞旧迎新。虽然当她知道这些的时候,随江已经不在了。 听到林姝的话,祁祚也下意识看向了随意。 随意冷静地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拒绝了林姝的邀请:“我已经申请过留校了,寒假可以住在寝室,我准备在学校打选拔赛,攒积分。” 林姝鼓起一边的脸颊:“跟我一起也可以打比赛啊……” “今年我想留在首都星,以后有机会再和你一起去玩。”随意没有多说,仗着现在比她高,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姝瞬间炸毛,抱着头往旁边一跳:“不去就不去,怎么还动手动脚的?Alpha的脑袋不能摸知不知道?” 随意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rua祁祚尾巴的触感。明明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两件事,但随意还是下意识将视线游弋到旁边蓦地全身一僵的祁祚身上,问道:“……不能摸?” 祁祚的脑回路竟然和她诡异的相通了,也想到了随意之前垂涎他的兽耳和尾巴的事情。被她黑沉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不禁漫起一阵红晕。 “不能!” “当然!脑袋是一个Alpha的尊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话说完,林姝才意识到随意的目光好像没有在看她。 随意:“哦。”语气略遗憾。 林姝先是看了看随意,一如既往的冷淡脸,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始终看着祁祚。她再看向祁祚,嚯。 祁祚本就足够精致好看,现在脸上晕开浅浅的一抹红时,就更加惊艳。 林姝被美色暴击晃了下,电光火石间,过往几人相处时的异常一一掠过,她的脑海里突然窜过一个猜测。 她不敢置信地左右扭头看着这两个气场莫名很搭的人,开始结巴:“你、你们两个……你们不会——?” 随意被她看得感觉怪怪的,耐心听她吞吞吐吐“你们”了半天,愣是没听出一句有实际含义的话。反倒是祁祚,心头一颤,隐隐有些奇怪的感觉。 他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是不等他抓住就飞也似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无形的钩子,让他格外难耐,莫名的有些烦躁感。 祁祚不喜欢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发泄在身边人的身上,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他觉得自己现在最好一个人待一会儿,于是压下心头躁意,打断了随意正准备开口的追问,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有些事要去处理,你们先过去吧,我晚点到。” 为了方便,祁祚早就给小队内成员设置了房门的解锁权限。他说完,挥挥手,看似正常地转身走了,只是比平时更快的脚步带着些难掩的急迫,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随意不是会好奇别人私事的人,她只当祁祚是真的突然想起来有急事要处理,没有多想,但是常年星网冲浪深受各类狗血剧荼毒的林姝这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灵机一动的猜测。她窥着八风不动铁桶一块的随意的表情,小心试探:“祁祚好像有什么急事……你不担心?” “?”随意迷惑不解,眼中写满了问号,“他需要我担心吗?” 先不说这是在治安良好的首都星,就算不是,她也相信祁祚绝对有保护自己的实力。除了需要动用武力的事情,随意不觉得有什么难事是祁祚解决不了,需要她担心的。 林姝想听的当然不是这种回答。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了什么。 救大命,这不会还是一出单向奔赴的情感大戏吧?联邦之星为爱痴狂,奈何对方是块直A木头?这么带感的吗? “你说的也对,”林姝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旁敲侧击,“那你觉得祁祚怎么样?” 随意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话题为什么这么跳跃,但是看了眼林姝仿佛在发光的正盯着她的眼睛,她最终屈服在这道炽热的视线下,组织语言无果,憋出了几个字的评价:“羲和很厉害。” 林姝:“就这?!!不对,谁问你羲和了?” 随意觉得自己真的是被她磨得没脾气了。在她这里,机甲和驾驶者本来就是一体的存在。别人夸她她不一定会有什么感觉,但是如果夸摇光,随意可以立刻柔和态度,对人的好感度上升。推己及人,她自认为已经是在很真诚的赞美祁祚了:“……很厉害,也很好看。” 随意想了想,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笑起来很刺眼。” 林姝:……夸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夸了。 “你真的应该去选修一门语言的艺术的,”林姝不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但是依然无语凝噎,半晌才忍不住吐槽,“或许你下次可以用漂亮、耀眼、灿烂来形容人家的笑容?” 还好这位是她的小伙伴,还好祁祚不在。林姝转念一想,觉得祁祚实惨,就随意这遣词造句的水平,连她听了都想锤她两拳,亏他能受得住。 随意没作声。她明白林姝的意思,也不否认她说的每一个词语都是祁祚所拥有的。但是对她来说,这些词都不足以精准概括她对祁祚的感觉认知。祁祚就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灿灿的太阳,这轮太阳除了那些美好的形容词,最让随意印象深刻的始终都是它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光芒。 阳光在温暖的同时又是炽热刺眼的,既让人忍不住想追逐,又不敢直视。尤其是对于久不见光的生物来说,看久了,甚至会被灼痛,仿佛下一秒就会在光明中消逝,只敢偶尔仰头看上一眼,却不敢直接踏到光下。 随意和祁祚能够成为朋友,既是因为祁祚足够友好主动,也是因为她在离开沃达星之后见过了真正的阳光,有了站在光下的勇气。 林姝当然想不到这么多,她惦记着某个大胆的猜测,继续试探:“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随意格外冷酷无情地说:“话很多。” 林姝本来只是想借由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让接下来的问题显得不那么刻意,结果被深深的刺痛了。她捂住心口,咬牙切齿,不忘初心:“最后一个问题。” 随意:“你说。” 林姝:“你对AA恋OO恋有什么看法?”Beta之间相恋很寻常,但是由于AO的数量、一些残留的旧的社会观念和某些生理因素,不管是AA恋还是OO恋都相对少见。在社会接受度方面,也是因为最近这些年恋爱自由的观念进一步加深普及才得以渐渐提高。 “……我觉得每种恋爱都是一样的,没什么看法,”随意虽然在感情方面缺了根神经,但这不代表她智商也有问题。她结合了一下林姝前后的问题,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怪异起来。出于对稀有的几个朋友中的两位的关心,她首先表明了自己对AA恋并不排斥的态度,随后才残忍提醒道,“但是AA恋的一方是祁祚的话……会很危险。” 林姝追问:“为什么?” 广寒星上的世家是什么情况全联邦都知道,祁祚为什么离家出走来首都星上学在这学期几个月的相处中通过他透露出来的一些话,大家也都心里有数。随意见林姝连这件事都给忘记了,不由得心中一沉,更加确定了那个猜测。 她不知道林姝陷得有多深,只好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做这个大恶人,把问题给她讲清楚:“别的先不说,如果祁祚和一个Alpha在一起,他的家人肯定不会轻易接受。他们不会伤害祁祚,那么就会从那个Alpha下手。” 广寒星上的世家把家族名誉和那些腐朽的规矩看得比命都重要,更何况是出了无数军政权贵的广寒星第一世家的祁家。让林姝来猜想,她也觉得和祁祚在一起的那个Alpha的下场大概率会很惨。对那些世家来说,拆散一对情侣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就算不沾染人命,也多的是让那个Alpha后悔的手段。 人类的某些喜好是可以跨越时间,不受空间限制的。联邦里的偶像剧相当一部分都是以这些大家族为原型模版创作出来的,再不然就是各大星区区长、知名豪富。虽然又俗又狗血,但是联邦人口基数大,收视率向来非常可观。 看过的各种豪门狗血剧在脑海里轮播,林姝越想越觉得前途黑暗,九死一生,险些抱住好姐妹劝她要不趁早放弃,换个别的Alpha也好。 林姝实在不忍心见自己的小伙伴初次恋爱就面临地狱难度,更不愿意看见她以后为情所困的样子。她被自己的脑补吓到,正想告诉她AA恋真的巨痛且不爽,务必及时收手,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但是随意显然误会了她的沉默。 随意少见林姝这么苦大仇深又满脸纠结凝重的样子,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喜欢老实守规矩的人,更不是一个能够轻易知难而退的人,当下就转变了话锋,绞尽脑汁想措辞,半是劝慰半是坚定道:“祁祚不会接受自己的人生被别人全部安排好,他能看上的,也肯定不会是经受不住考验的弱者。AA恋虽然困难,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林姝:完蛋。 她刚才还以为是单相思,但是随意竟然连这种明知道困难也绝不放弃的话都说了出来,八成也是早就动了心思,只是伪装的太好,没有让她发现罢了。 单相思?不,这分明是绝美的双向奔赴! 林姝沉默了一会儿,动容地握拳捧心,震声:“我知道了,我彻底知道了,你的心意,我已经全部感受到了!” 周围的路人听到她这平地一声吼,纷纷投来了隐晦的同情目光。 看着怪机灵一姑娘,可惜是个傻的。 随意实在绷不住,打开光脑拍了张照片,配上林姝的原话发过去。 林衍应该是提前交卷出来了,回得很快。 ly:病人这个症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包容一下。 林姝被拍,不明所以地探头一看,大怒:“我四十米的大刀呢?我今天就要大义灭亲,为民除祸害!” 随意好歹还记得林姝刚才那些问题的异常,但是林姝没有直接说她看上了祁祚,在她提醒过后也没有颓废放弃的样子,甚至还能一如既往的表现得这么活泼。随意动用自己仅有的几根敏感神经,把全部挑明的话吞了回去。 不管多难,如果林姝和祁祚都是认真的,那她肯定会站在他们这边,谁拦路就干掉谁。 随意忽略心中的一抹怪异,下了决定。 她这么想着,自然就忽略了旁边林姝的偷瞄。 林姝见她表情自然,丝毫未变,不由得悄无声息地舒了口气,暗暗下定决心。 AA恋就AA恋吧,当事人都不怕困难,她还能强拆不成。随意现在羽翼未丰,肯定没办法正面对上祁家这个庞然大物。他们不愿意说,她就帮忙瞒着,等以后真的公开对上了,她尽全力帮忙就是。 两人视线对上,随后立刻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 第84章 排名 进入寒假,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先是首都星气温骤降,接着就是满街道光秃秃的树木和街旁各个店铺里开启的室内恒温装置,全部都在宣告着首都星上冬天的到来。秋去冬来,年节在即,也到了告别的时间。 最先走的是安如晦,随后就是拖拖拉拉被林衍拎上车的林姝。 林姝扒着车窗,朝随意用力挥手:“记得看星讯,无聊的话就来三叠星找我玩!!!” 车子已经发动,林衍揪住她的后衣领,一把将那颗正在示范危险动作的一头红毛的脑袋从车窗外捞到了车里,强行镇压下去。他面不改色地向随意和祁祚挥手告别:“回头见。” 最吵闹的人一走,祁祚家的院子霎时一静,只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一阵冷风吹过,两个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穿得单薄的人默契地快步流星进了屋。 随意坐在沙发上看祁祚检查行李。祁祚离家出走的时候把能带的东西都给装上了。衣服之类的好说,祁家还不至于让他缺衣少食。但是各种通行证件和身份证件现在都得一个个对一遍,省得有什么忘带了,到时候平添麻烦。 祁祚本来是准备叛逆到底不回家的,但是祁钰直接杀来了他这栋房子里,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 他能畅通无阻的离开广寒星完全是因为家里人对他离家出走的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在联大的生活没有被人打扰,也是因为有祁家坐镇后方给他镇场子,派了人暗中替他清理掉了那些不坏好意的人。不然精神力为sss级之最的同时又羽翼未丰的联邦之星,没人保驾护航,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会动歪心思。 祁钰直白道,他想继续叛逆,可以,想在联大上学,也可以,但是连过年都不回家看看,坚决不可以。 祁祚识时务,最终还是屈服了。 随意问他:“祁医生什么时候来接你?” “他发消息说的是三点,”祁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真的要一个人住寝室?我这里没别人,家具也齐全,你不愿意和我去广寒星玩,也不跟林姝去三叠星,留在这里也可以的。” 随意看时间,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她听到祁祚挽留的话,摇摇头:“谢谢,不用了。我想留在学校。” 她不是因为觉得住别人家害羞尴尬才拒绝的,而是当真想留在学校过年。祁祚看出了这点,于是不再多劝:“行吧,随你开心。解锁权限我没改,你要来随时过来。” 随意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嗯。” 没多久,祁祚也离开了,只剩下随意一个人。她环顾一圈,虽然不觉寂寞,但是周围多少有些空荡。 随意不再久留。她披上外套,锁好门,顺手拉上外套的帽子,回了联大。 今天是寒假开始的第一天,但是联大从昨天上午就开始放假。到现在,往日里热闹的校园现在也肉眼可见的变得冷清,间或出现的几个学生也都步履匆匆往校门走,脸上洋溢着假期开始的快乐和回家的急迫。 随意回到宿舍,宿舍里,沐沐她们几个也已经离开。白晓知道她要留校之后,还给她留下了一空间纽的营养液。据说都是她这学期的得意之作,生怕随意在学校挨饿。 随意当真感动了一瞬,随后那点感动就被安奈的吐槽无情地浇灭了。 联大内长假也不回家的学生虽然少,但是依然是有的,所以校园食堂就算是假期也有店铺开门,只是食物的种类少了点。而且现在没了门禁,再不济也能出门觅食。这里可是联邦的首都星,临近假期和节假,只会更加繁华才对。白晓根本就是因为随意好养活不挑食,才把那些口味千奇百怪除了随意没人愿意尝试第二次的营养液打包留下。 随意在安静的宿舍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有些走神。 自从来了联邦,她好像就没有过这种独自一人生活的体验了。不管何时,她的身边总是笼罩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嬉笑怒骂。对于这种热闹,她虽然刚开始不是很习惯,但也不曾觉得聒噪反感。现在重归安静,她反而感到些微妙的不适应。 随意收回心神,想了想,喝掉两支白晓留下的营养液,砸砸嘴,揣摩了一下口味和成分,未果。她尝什么都只能尝出个酸甜苦辣咸,实在是细品不出来更深的滋味。随意放弃为难自己,洗澡换衣服,往全息舱里一躺—— 星网街道永远是人来人往的景象。 * 时间在一场场匹配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集训积分榜上跳跃的排名间消逝。选拔赛最后一天,随意擦着截止时间线结束了最后一场战斗,收回连战数十场后仿佛刚从垃圾堆里被捡回来一样的摇光,默算这次又需要多少的维修费。 为了节省时间,随意最近都是不论胜负,持续战斗到摇光的机体损坏率到达临界点才去大翻修一回,然后继续匹配新的对手。不间断的极限战斗之后的好处是相当明显的,她和摇光的默契又增进了一大步,迈上了一个新的阶段,而代价,则是她日渐消瘦的钱包。 星网中维修机甲可以支付积分进行修理,同时也不会限制合法合规的星币交易。单兵可以在机甲师联盟中下单或者预约机甲师,线下星币付款,请机甲师修复星网中的机甲。当然,零件另算。 随意跟着安如晦旁听了那么久的机甲维修专业的课可不是白听的,一些不怎么严重的问题她自己就可以买零件修理,偶尔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的时候才会找安如晦出手。但是集训选拔赛是以个人为单位进行,安如晦最近也在冲刺集训名额,所以随意都是去机甲师联盟找机甲师接单修理。 不过终于是结束了。随意琢磨着接下来有时间了,还是要考虑一下赚钱的事情。养一架sss级机甲真的太费钱了。 随意打开集训积分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时间等待排名结果的人太多,强悍如星网也卡顿了几秒钟才刷新出页面。 选拔赛期间,随意没有一直盯着自己的排名看。她心里大概有数,不说名次多少,取得集训名额的自信她还是有的。 这次刷新出的页面只会保留通过集训选拔的军校生的星网id,除了会显示他们最后的积分和排名之外,还会显示出对应的对战场次和胜率。有些人排名不高,胜率高,那就很可能是人家对自己的实力自信,没有把集训看得太重,觉得积分排名足够进入集训就懒得再匹配了。这种对手往往比一些不眠不休堆胜利场次的对手更具有威胁性。 随意直接从第一名往后看,在第一页上就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她先是看到了自己,随后就看到了祁祚。 随便123,十九名。Z,二十名。 随意的目光顿在祁祚的胜率上。 前二十中唯一一个百分之百胜率。 随意的胜率很高,但不是百分之百。不知道是系统匹配的特殊机制还是她运气的问题,每当她连胜到一定的场次,总会遇到一些棘手的敌人和难搞的地图。 那些人的实力或许和她之前遇到的据说是应天府军校的洛心妍不相上下,但选拔赛是随机地图的对抗赛,而不是站在限定范围的擂台上只能硬碰硬的战斗。 随意当时赢过洛心妍也只能算是险胜,洛心妍和绮梦的配合度绝对比她和摇光的配合度要高,只是吃了不了解摇光性能的亏。而当陌生的强大对手和随机地图的debuff加在一起,随意败的无话可说。 真正的强者从不畏惧失败。随意清楚自己的优势,同时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不足。无论胜负,她都在战斗的过程中像是海绵一样疯狂的吸收着外界的一切。地形、环境、战术、不同性能的机甲、驾驶者的风格……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和磨合,如果再战一场,面对对摇光有了更多了解的洛心妍,随意现在也有信心不落败。 祁祚的胜利场次比随意少了很多,但是因为连胜带来的积分加成,他稳坐前二十。随意看着属于祁祚的那个耀眼的百分百胜率,突然就想到了他们第一次打模拟战场的时候。 阴森诡异的森林中,凶恶狰狞的星兽环伺下,宛如太阳神一般的铂金色机甲,凌空射出的那令日月失色的一箭。 联邦之星,sss级的巅峰,从来都不只是个虚名而已。 随意继续往下看,她看到了洛心妍的排名,三十七名,再往后,出乎预料的,先出现的竟然是平时不声不响的安如晦。 风雨不动安如山,五十名。 林姝的名字出现在第四页前列,九十九名,她后面是林衍,一百名。 这次集训选拔的时间刚好和联大的期末考试撞上,不可避免地会分去一部分时间。祁祚林姝他们回家也需要时间,再加上必要的休息时间,不可能做到连续一个月一直待在星网里匹配和战斗,所以几个人在对战场次上多少有些差异。 其中,祁祚的对战场次最少,林衍随后,然后是安如晦、林姝、随意。 随意结束一场战斗的速度很快,她独身一人,也没有琐事需要处理,是几人中匹配场次最多的一个。但跟那些真正的卷王比起来,属实算不上什么。 随意看着某些堪称可怕的对战场次,深刻怀疑这群军校生对自己狠起来的时候是可以一个月不吃不睡的。 第85章 邀约 排名一出来,整个星网都跟过年了一样,随意的星讯也热闹了起来。 林姝第一时间在群里发疯嚎叫: 叫你爹干吗(集训版本):前一百前一百耶耶耶耶!!! 叫你爹干吗(集训版本):你们怎么回事??说的就是你们,前三十的那两个,这场次,这胜率,随意你都不睡觉的是吗??? 叫你爹干吗(集训版本):哦对,还有个漏网之鱼,现在的机甲师打架都这么凶吗?!! 风雨不动安如山:…… 风雨不动安如山:机甲师和单兵的评分机制不一样。 随意看到安如晦的话,在论坛里刷新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星网网友统计出来的分类排行,点开,最前面就是官方给出的总积分排名榜。再往后,各专业、胜率、场次、连胜纪录、各年级……详细又全面。 随意一看时间,离排名公布还不到五分钟,她只能感叹,网友们冲浪时的网速永远是个谜。 随意没有特意去看自己的排名,她随手往下扒拉,就看到了高居胜率和连胜纪录榜首的祁祚,再往后就是分专业排名里机甲师前五的安如晦。 林衍的名次在所有的指挥中没有排进前十, 第一是随意听说过的一位同样很有名的指挥,应天府大二年级的穆南柯,在林衍入学前,四大军校中唯一一位sss级指挥。 不等她继续往下翻看一下单兵系的排名,面前突然弹出了一道陌生的星讯。和平时收到的星讯不同,这条讯息的内容直接出现在随意的眼前,文字内容也很短,只有上下两行。一行时间,一行地址,强制性的让人一眼就把讯息内容全部看进去。 随意皱眉,得益于优秀的记忆力,她的目光被讯息内容吸引住,定在那一串地址上,想起来了和这个地址有关的人和事。 她来到首都星已经半学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和星网里,少有的几次出门也是被林姝拉着一起,去过的地方属实不算多。这条讯息里的地方她没去过,却一直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这是徐三奉命留给她的纸条上写的地址,是霍老板的地盘。 霍野和随江不仅认识,而且很显然有一段随意不太清楚的往事,不然霍老板也不可能轻易放走自家角斗场的一号,还一路派人把她送到了联邦境内,给她留下可以求助的联系地址。 虽然从当时的情形来说,霍野的行为乍一看像是不舍得放掉随意这个经过了层层打磨之后必然足够锋利趁手的好苗子,但是对于来自他人的恶意和善意,随意有着一种近乎直觉的感知。她能感觉到霍野对她的态度很复杂,从威胁到放她走前后的转变也让她摸不着头脑,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恶意。再加上对于霍野作为随江的故交这一层身份,她也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度加成。 随意没有纠结对方是怎么在她没加好友的情况下给她发出的星讯,在她眼中,沃达星上角斗场背后的霍老板,多少是有些深不可测的神秘光环在身上的。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决定走这一趟。 不等随意回复,这条星讯自动消失在她的眼前,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收件箱里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随意看了眼日期,星讯上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 只有五个人的小群里消息依然响个不停,讨论的话题也跳跃得很,从集训排名变成了关于过年的事情。聊起这个,好像每个人都有很多的话要说,连群里日常潜水的祁祚都被炸了出来。 随意看着林姝大吐被追着问有没有勾搭到一个甜O的苦水,这才想起来,集训选拔结束,离过年也就进入了个位数倒计时。随意一个人生活了太久,沃达星也不是什么会有节日氛围的热闹地方,所以她对各种节日的感知就格外的淡薄。看到群聊里热火朝天的景象,随意莫名有些被感染到,不禁产生了一个念头。 她觉得自己还是得有点过年的仪式感的,要不然,明天赴完约之后顺便逛一逛,买点东西再回宿舍? 这是一个很突然的想法,伴随着一种很陌生的冲动,结果就是,随意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首都星天气渐冷,不过好在Alpha体质好,不畏寒暑,出门的时候不用把自己裹的像是一个圆滚滚的医疗辅助机器人。 随意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前、站在冷冽的冬日晨风中,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再看看远处林立的高楼和近处尚未熄灭的彩色灯光下一排排紧闭的店铺大门,默默戴上帽子,蹲到了墙角的阴影里。 她觉得自己多少是被林姝传染了点傻气,不然也不会天还没亮就出校门。不仅这么早出门,而且还迷失在了首都星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小路里。 随意木着脸放弃了彻底把她带入未知绝境的缺德导航,选择场外求助。 随意:。 叫你爹干吗(新年限定版):呦吼,稀客,这个点您老竟然还没睡?我寻思着最近也没出什么新副本啊。 随意的假期娱乐活动简直可以用乏善可陈来形容,林姝不止一次吐槽过她。按时吃饭,准点睡觉,白天不是在训练室训练就是在星网竞技场里打比赛,能让她熬夜的也就只有新开的副本空间了。而且她没有一闲下来就忍不住看看星讯的习惯,明明待在信号满格的首都星,回消息却永远存在着延迟,林姝这种星网有房的深度网瘾少女等她一条消息能急死。 随意之前其实是开启了好友的星讯提示音的,但是实在是某人话太多,滴滴滴个不停,一个人就能在群聊里刷屏999+,她这才果断静音的。随意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但她敢怒不敢言,人在屋檐下,她只能低下头颅,老老实实说明了自己现在的情况。 果不其然,对面沉默三秒,随后就是一道远跨数个星区的视频打了过来。 林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姝笑累了,才想起来问她:“所以你到底要去哪?首都星上现在应该天都没亮吧?” 随意瞟了眼光脑右上角明晃晃的凌晨四点零三的时间,面无表情地报出了昨天那条星讯上的地址。 林姝让随意给她发了个定位,然后划出导航准备看路线,听到随意说的地址之后,她动作顿住,惊疑道:“你去这干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随意把问号写在了脸上:“这不就是一家机甲零件回收店?” 林姝更震惊了:“你竟然要卖掉摇光的零件???不对,意意,你这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被人骗了?你缺多少钱我先转给你,千万别去这地方。” 随意有些感动,又有些纠结:“没,我就是去见个人。算是……一个长辈?” 霍野和随江相熟,按辈分,确实是她的长辈。但想到霍老板那张半点不显年纪的俊脸和两人满打满算也没见过几次面的事情,随意说出“长辈”这个词的时候就颇为纠结含糊。 “什么长辈会约人在这种地方见面?”林姝眉头皱得更紧,更加觉得随意是被人给诈骗了,“你不知道,那家店表面上是一个零件回收店,但其实背后的水很深,幕后老板也藏的深得很。那里不仅有只拍卖各种来历不明的珍稀物品的地下拍卖场,还有黑市和地下赌场,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说的这个地址就是地下拍卖场的入口,只有被拍卖场评估够资格的家族和势力才会收到邀请参加每个月的拍卖会。听说它背后的老板和联邦高层还有星网的创始人家族都有关系,这些情况你在星网上也查不出什么,只在一些圈子内部流通。” 随意的父母都是在联邦的资助下长大的,无亲无故,那位传说中的随江一直杳无音讯,也没听说有什么亲属在世,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离开联邦去做一个星际拾荒者在外流浪。这种情况下,哪来的什么长辈一开口就约人在地下拍卖场见面。 随意的确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她知道霍野的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这么不简单。和宁静的校园生活不同,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是另一个涌动在偌大联邦之下潜藏在普通居民日常之外的世界。 “……你放心,那个人是随江认识的人,我能离开沃达星也是他帮的忙,不会有事的。”随意没有说出霍野的名字和他在沃达星上的身份,也没有说出霍野很可能就是林姝口中藏得很深的幕后老板的猜测。 她直觉霍野对她没存什么恶意,除了摇光,她也没什么是值得霍老板贪图的。但霍野明显不是一般人,随意一直有意避免提到他。就连当初应付黎修的盘问的时候,她也半真半假地含糊了过去,只说是随江消失前的安排,她也不认识开星船的人是谁。 这次的突然邀约她完全猜不到霍野目的,自然更加不想把林姝给卷进来。 林姝听她这么说依然不放心。随意口中的这位长辈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能帮她安全离开那颗混乱无光的星球,而且还能在她没有身份证明的情况下帮她偷渡到联邦? 林姝不放心,可随意摆明了不想细说,又和她在沃达星上的往事有关,她抿抿唇,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不多插手:“既然你这么说……行吧,我给你指路。我今天全天在线,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 “好。”随意笑,“有问题我立刻给你发星讯。” 林姝哼哼两声,这才勉为其难地给她当起了人工导航。 等把随意指引到目的地挂断视频之后,林姝在床上仰卧起坐一会儿,想起关于那个地下拍卖场背后老板的一些传闻,还是放心不下。关键是她现在也不在首都星,不然肯定缠着随意一起去,大不了随意和那个奇怪的长辈见面的时候她蹲门口等她就是了。 林姝咬咬唇,戳开林衍的聊天框,问他关于这个地下拍卖场的事情。 林衍知道的果然比她详细。在看到最近的一场拍卖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林姝坐不住了。不等她紧追不舍地追问怎么才能参加,林衍一个通讯打过来,打破了她的心思。 首都星地下拍卖场的拍卖林家也在受邀之列,但是林家管事的都是长辈,他们这些还没毕业的小辈最多是有所耳闻。拍卖会有参加人数的限制,而且这个拍卖会上拍卖品的性质大多数都很特殊,和寻常的拍卖不同,无论是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太可能带着她一起参加。 林衍先把情况告诉自家傻妹妹,随后冷静问道:“随意要去参加拍卖会?有人邀请她?和沃达星上的势力有关?” 三个问题,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一个比一个让林姝汗颜。 林姝语气颓废:“……你又知道了?” “能让你这么在意的,现在又在首都星上的,也就只有随意了吧。”林衍远比她淡定,“我猜她肯定跟你说不用担心。当然,你担心也没用,等你赶过去,该发生什么事也早就发生过了。” 林姝咬牙:“我谢谢你的安慰。说得很好,下次不需要了。” 林衍语气正经了起来:“关心则乱。那里毕竟是首都星,随意有摇光在手,哪那么容易出事。拍卖会都是下午开始,这么早出门,她是不是去参加拍卖会还不一定,说不定真的只是碰巧约到了这家店呢?” 林姝被他说服了,回想一下,随意确实没说要去参加什么拍卖会,也没说具体的时间。她半信半疑:“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林衍把人安抚住,省得林姝紧张过头脑补过度直接开星船杀回首都星救人。 挂断通讯,某双人组队对战的地图空间里,林衍抬眸看向屏幕上明显心不在焉起来的队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担心她?” “嗯……”祁祚正在出神,顺着他的问题就说出了真心话,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驳道,“担心什么?又不是上战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说完,连祁祚自己都紧紧拧起了眉。 这种听起来就拧巴又仿佛不打自招的话,完全不像是他平时的说话风格。 林衍对祁祚下意识的奇怪反应心知肚明。他的恶趣味得到满足,看破不说破,状似无意地随口道:“刚刚是为了哄住林姝,她性子太急,容易惹出麻烦。随意要去见的那个人不一般,约在那里,大概率是会去一趟地下拍卖场的……” 砰! 林衍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声惊响。 最后一个敌人死亡,地图空间关闭,林衍眼前画面定格在华美璀璨的铂金色机甲持枪射。击的姿势,下一秒就被传送了出去。 林衍再一看,主动喊他一起收集数据做特训的某人匆匆留下一条“有事,先撤”的星讯,人已经下线了。 第86章 答应 随意挂断和林姝的通讯之后,站在街道边打量着周围。 和刚才她迷路的那个十字路口附近的冷清不同,这里基本上都是正在开门营业的店铺,行人也多了许多。刚才过来的路上,随意还看到了大型的购物中心和热热闹闹的小吃街。料想白天,这里来往的人肯定更多。 随意跺跺脚,不出意外,地面的踩踏感也没有任何破绽。这片街区怎么看都是一派繁华的样子,让不知情的人很难想象,脚下竟然藏着首都星上最大的地下产业。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在知道这里的特殊之后,稳妥起见,随意准备先在附近逛一逛,等到时间了再过来。 随意转身,毫不犹豫,直奔小吃街。 * 一上午,随意把周围逛了一圈。随着冬日的阳光渐渐升起,街上行人也越来越多。尤其是购物中心附近,人头攒动,人多到随意突发社恐,偷偷戴上了耳机。 仓促吃完午饭,随意赶紧逃出了人潮。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回到了那家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零件回收店门外。 店门对面临街的地方有休息长椅,随意抬头看了看亮堂堂的阳光,往树干投在长椅上的阴影里一坐,开始等待。 随意耳机里没放歌。她漫无目的地随心回忆着离开沃达星后发生的事情,感受着自己依然在治疗中的精神力,周围喧闹的行人声音渐渐远离。 机甲零件回收店内,传送暗门的尽头,地下拍卖场的会场。 还没到开场时间,会场中心的灯光昏暗,只模糊勾勒出圆形高台的边缘。拍卖台四周没有寻常拍卖场会设置的席位,但是随着时间渐近,抬眼看去,墙上次第亮起了灯光。 每个方形灯光后都是一间隐秘性极高的包厢,而且每一次拍卖都会打乱顺序,除了发出邀请的拍卖会主办方,没人知道每个包厢都属于谁。 某个亮起灯的包厢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霍野端着茶,眼睛都不抬:“进。” “家主,”如果有常来这家零件回收店的客人在,一眼就能认出来人正是零件回收店的店主。可此时,他没了往日亲和友善的笑,神情恭敬,低眉颔首道,“您交待过直接带来见您的那位贵客已经在店门外坐了半个小时了,看样子……暂时还不准备进店。” 霍野:? 霍野手上动作一顿,缓缓合上冒着热气的茶盏,随手放到桌子上,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疑问:“嗯?” 这都什么跟什么? 店主把店外的监控调出来,随意坐的位置正正好对着监控镜头。 霍野看向屏幕,树荫下长椅上黑发黑眸的少女明显在发呆,而且发呆的很专注。她垂着眸看着不知名的某处,好一会儿,姿势神情都纹丝不动。 霍野:“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坐了半个小时?” 店主点头:“是的。” “……随江怎么教的孩子,之前看起来也不傻啊。”霍野没忍住皱起了眉头,挥挥手,“去把人带进来。” 店主:“是。” * 包厢门再次被敲响,但这次进来的是随意。 随意回头一看,带她进来的那个人已经躬身带上了包厢门,显然不准备进来。整个包厢里只有她和霍野两个人。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随意转过头,直视沙发上的霍野,颔首:“霍老板。” 霍野上下打量着她,半晌,凌厉的褐色眸子中多了些兴味:“好久不见,随意。坐。” 随意微不可察一蹙眉。她不喜欢这种仿佛被当成一件新奇稀罕的货物打量的视线。但是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随意没有多说什么,上前几步坐在了霍野对面的沙发上。 霍野眸中兴味愈浓。 他早就猜到随意现在和在沃达星上相比,一定会有很多的变化。亲眼见到之后,随意的变化之大,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沃达星上的娱乐项目太少,不管是角斗场还是赌场,人性丑陋的一面看多了难免想换换口味。霍野和随意没打过几次照面,但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去看看她的角斗,问两句她的情况。也因为这个,角斗场内的一些高层才没有刻意为难过随意。 当初的她就像是一个机器,没有喜怒,不惧不悲,完全不会因为其他人的态度产生太多情绪上的波动,全没有一点少年人该有的生气。而现在,他看着她眼中的神采和对他的打量审视的态度表现出微妙不爽的少女,总有一种见证了一场有趣蜕变的感触。 随意依然一身冷然,不言不笑看着一个人时依然让人心底生寒。但是她不再是角斗场中满手杀戮浑身浴血,出手则狠辣不留情悍不畏死的一号。也不再像霍野初见她的那样,冷漠,孤寂,锋利,警惕,周身树立起层层尖刺屏障,好似随时都会发动攻击,只要靠近她就会受伤。 霍野当初放人走的时候,其实还怀疑过,随意执意要去联邦,到底是因为她自己想去,还是只是为了完成随江的希望。 他当时没问,现在看来,好像也不需要再多此一问了。 随意不喜欢绕弯子,霍野也懒得弯弯绕绕,他直接挑明道:“你的那架机甲,是北斗系列的sss级机甲,‘摇光’,没错吧?随江为了你倒是颇费苦心,瞒得挺深。” “我这次邀请你来的目的很简单。单兵不是那么好当的,sss级机甲也不是人人都供养的起的。我可以资助你,承担你在进入远征军之前摇光的一切开支。交换条件是,你必须要在军校联赛里取得单兵个人前十的名次,确保能够百分百进入远征军。在此之前,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你做。如何,接受吗?” 每所军校参加联赛的正式队伍都远远不止五人,要在来自全联邦各大军校成百上千的天才单兵中杀出重围,打败一众学长学姐获得个人前十,这个要求不可以说是不困难。 除此之外,霍野提出的条件也分外诱人。联邦的抚恤补贴加上星网直播的收入,随意的财政情况其实算不上贫穷。如果她的机甲不是摇光的话。 维护一架sss级机甲日常所需的费用暂且不说,机甲受损后需要的高等级稀有材料,这些稀有资源有时候是再多钱都买不起的。 随意没有被他三言两语画出的大饼冲昏头脑。她冷静道:“入选联赛正式队的话,校方会承担比赛期间的机甲损耗费用。” 霍野嘲笑:“那也只是在联赛期间。容我提醒一下,你今年可才大一,离毕业还早。” 随意不为所动:“西塞罗大学招生办当初联系我的那位老师说,如果我去西塞罗,他们每年都可以给我发巨额奖金。我相信,联大不会眼看着一位优秀学子迫于生计无奈转学的。” 众所周知,西塞罗大学坐落在寸土寸金的联邦商业中心星球赫尔墨斯星上,全校上下穷的只剩下钱了。如果随意在联赛中表现优秀,他们一定不会吝啬把这份巨额奖金再翻一番的。而联大必然不可能轻易放人。 霍老板:……可恶的土财主。 虽然霍野嘴上说的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她做,但是拿人家的手短,她从最开始就低人一头。而且霍野怎么看也不像个大慈善家,他话里话外指向明确,野心直指远征军,显然是打算长线投资。身为摇光的驾驶者,一个年轻的sss级机甲单兵,一旦脱离了军校生的身份进入远征军,未来必定不可限量,到时候能够创造出的价值绝对不会少。 随意想得明白,如果真的要欠人情,欠霍老板这种满脸写着“奸商”的人情,还不如欠学校的。 随意拒绝的太干脆,让霍野回想起沃达星上同样被她拒绝的事情,他不爽地微微眯眸,屈指敲了敲桌面。 短暂的沉默过后,知道拿这个作为条件唬不住随意,霍野干脆抛出了杀手锏:“再加一条,我可以长期派人搜寻有关随江的消息。” 随意猛地坐直身子,平静无波的漆黑瞳仁中翻滚起了巨浪。 “随江离开的时候是从我这借的星船。他当时只是快死了,还没真的死呢。他跟我说,还有些地方,他想在生命的最后再去看一眼。当然,时隔这么久,人现在肯定是不在了的。” 霍野诚实到近乎残忍,紧紧盯着随意的一举一动,摊开双手,用一种坦诚又兼带诱哄的语气轻声道:“但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离开后去了哪里,最后又是在哪里……安眠的?或许他在离开人世之前,还给你留下了些什么也说不定呢?想来他最后唯一在意的也只有你了。” 一字一句,都让随意在他语调的起伏变化中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她唇线绷得笔直,刘海投下的阴影沉沉压在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上,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呈现出势在必得姿态的霍野。 这是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随江和摇光不同,摇光是sss级传奇机甲,就算她死了,也可以换一位驾驶员,它注定会留名机甲史,是会被无数人铭记的存在。但是随江只是浩瀚联邦无数居民中的一个罢了,他现在甚至连联邦居民都不算是。 随意很确定,除了她,没有人会一辈子记得曾有那么一个深蓝眼眸的青年存在过。自然,除了她,也不会再有人愿意不惜代价不计成本的去寻找一个线索渺茫、已经死去的人。 这完全是她的私事,这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和投入,而且很可能一无所得,毕竟随江已经离开了联邦太久,久到如果不是她,根本不会再有人想起他。就算是联大,也不太可能答应她这种近乎任性的事情,她也做不到用摇光当筹码强迫校方答应。 随江是战争遗孤,他没有来处,也无人知他最终在哪里沉眠。 随意想找到他,即使再也无法相见,她也想去他最后踏上的土地看一眼,想去他的安息之处寻觅他遗留下的些许痕迹。 她幼时,随江曾为她勾勒了一个童话般的理想乡,让她不被那颗无光的星球吞噬,所以她长大后循着他的身影来到了联邦。现在,她依然想循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走他走过的、她曾错过的最后一程。 霍野看出她的动摇,紧接着道:“我可以保证,就算你进入了远征军,我也不会强迫你以权谋私,更不会逼你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随意不相信:“霍老板喜欢做慈善?” 她脸色不好,语气也冲。霍野不跟个未成年Alpha计较,坦言:“我没那么多善心。我只能告诉你,对于联邦数以亿计的居民来说,远征军这个头衔本身就象征着一种荣耀。这种象征的意义已经足够我回本。” “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稍微动脑子想一下,那些远征军的知名将领,有多少出身各大家族?再想想你身边的联大同学的身份。就算是你父母那样的平民英雄,他们的老师、同学、战友,又有多少出身大家族?” “不管是世家还是平民,重要的是,这都不妨碍他们是远征军的一员,也不妨碍他们是为联邦而战的英雄,不是吗?” 联邦太大,即使遗失了有关母星的许多时光,它的历史依然漫长。其中权力更迭势力争斗是无法避免的。就算现在一派祥和,那也只是在严重的星兽潮外患前大势所趋,大部分势力有志一同共同维系出的和平罢了。 对于远离争斗中心和星兽前线的居民来说这份和平并不虚假,如果随意愿意交出摇光,在联邦政府的庇护下她也可以在首都星定居安安稳稳过完一生。可从她决意要追寻着随江的遗憾进入远征军,要征战在威胁的最前线开始,那么有些属于成年人和大人物的残酷世界的事情,她早晚是要接触到的。 霍野其实很看不上随江教育孩子的方式。一个sss级的顶级Alpha,还是摇光的驾驶者,他倒好,在沃达星那么个吃人的地方都要把人死死护在羽翼下,天天给人讲童话故事。要不是随意被卖到角斗场这件事和他感知到自己的生机渐渐流逝,让他意识到了他不可能永远护着她,也护不住她,他绝对不会狠下心把人留在角斗场让她在战斗中飞速成长。 随意来到联邦这几个月,被联大羽翼庇护下轻松的校园日常迷住了眼,现在霍野却毫不留情地撕开这些独属于孩子的童话,把另一个世界中一个冰冷的小角落甩到她眼前。 霍野最近因为某位特殊的保护对象,耐心见长,脾气也变好了许多,甚至多了些良知,这才多说了一些,没有采取一些更强硬的方案。霍野点到为止,没把所有话说透,毕竟随意现在归根到底还只是个大一的学生,知道的太多了对她来说反而不一定是好事。 眼看着拍卖会即将开始,他自觉用尽了全部的耐心,最后问道:“那么,你的答案是?” 包厢中正对拍卖高台的那面墙其实是一块屏幕,拍卖会进入开始倒计时,屏幕上投出一片立体的投影星海,瑰丽梦幻的星海像极了随意离开沃达星那天时透过星船,第一次看到的画面。 游动变化的星海上出现了最后十秒的倒计时数字。与此同时,柔软甜美的声音也随着数字的跳动传了出来——他是本场拍卖的拍卖师。 倒计时归零。 星海消失,幻变成拍卖台上的景象。就在那位笑意盈盈的拍卖师宣告本次拍卖开始,即将介绍第一件拍品的时候,随意松开了心绪波动时几乎攥破掌心的拳头。 “我答应。” 第87章 无名 “我答应。” 随意话音落下,霍野满意地笑了,包厢内原本稍显凝滞的气氛骤然一松。 “好。”霍野说着,打开了光脑,“加个好友,合同发你。” 随意淡淡看他一眼,没想到这种交易竟然还能签合同,也不知道是单纯走个流程,还是真的会被法律保护。随意低头点开光脑加他好友,霍老板好像早就笃定她会答应一样,发来的合同上连名字都签过了,就差随意的签名。 合同内容不多,随意仔细看了一遍,明白了。 这份交易合同更像是一份对赌协议。霍野包揽随意在校期间摇光维护升级所需的资源和资金,随意则需要在毕业前取得联赛单兵个人前十收到来自远征军的橄榄枝。随意没有做到的话,则协议作废,她需要全数支付霍老板在此之前花在摇光身上的全部资金投入。 随意想了下,问:“联赛前十,是这次联赛?” 霍野倒是知道她和她的小伙伴都通过了联赛集训选拔,而且名次很能打。可集训是集训,对于这种大范围的集训选拔很多人都会有所隐藏,确定能够取得联赛资格后就收手,军校联赛的战场远比集训要困难。 平心而论,霍野相信随意肯定会在联赛上大放异彩,但是对她作为一个大一新生第一次参加联赛就能取得个人前十还是持怀疑态度的。他没有打击她,也没有鼓励,而是冷静道:“在你毕业前,任何一届联赛都可以。我在意的是你最后能不能进入远征军,个人前十只是为了确保这一目标实现。就算你没有达成这一点,只要你能收到邀请,最后结果不变,协议就始终有效。” 随意暂时没问题了,于是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意对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拍卖会没兴趣,而且她现在兴致不高,不想继续看霍野那张如愿以偿后的笑脸,事情一解决就想要离开。 霍野预判了她的行动,在她开口告辞之前,先一步道:“这些是这场拍卖会上拍卖品的资料,来都来了,看一看再走也不亏。” “协议已经生效。你尽管出价,算我的。”霍野笑笑,不复之前的步步紧逼,语气友善,姿态豪横。 随意看到了他传过来的拍卖品资料,一看之下才知道霍野让她看完再走是什么意思。也终于明白了这种地下拍卖场为什么能在首都星安然存在至今,引得那么多势力愿意默不作声地来竞拍。 除了霍野本身的神秘背景外,更重要的是拍卖的东西本身的不一般。高等级机甲材料、稀有能源矿石、特殊药剂……都是市面上很少流通又紧缺的东西。 每个拍卖品的介绍后面都跟着一个等比缩小的全息投影,随意的视线不自觉被其中编号为七号的拍品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八面的棱锥体,正悬浮在光脑投出的展示台上缓速地旋转着,模拟出的光线随着它的转动折射出一种纯度很高的金色。 随意在看到这个拍品的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一双璨然的金色眼眸。 再一看起拍价格,嚯,果然对得起它的纯度。随意对这个价格丝毫不觉得意外。 霍野注意到她的视线停留,对她的眼光和喜好报以怀疑:“能源石?虽然纯度很高,但是你确定不再往后看看?” 拍卖会么,越是好东西越是后面出场。一开始摆出来的这些大多是为了热场。 随意看了他一眼,说:“不是给摇光的,是我自己想买,不麻烦霍老板。” 摇光现在好好的,不需要维修也不需要改造。 随意虽然签下了协议,但是协议上写的是承担有关摇光的一系列费用,不包括她个人的需要。她对霍野心存戒备,就算霍野说了他付钱,她也一点都不想借由协议占他便宜。 霍野不是第一次被她拒绝,他看着随意,轻笑出声,下颌微扬,示意她看拍卖屏幕,语气说不出是在赞赏还是在激将嘲讽:“有志气。那你自己拍,我不插手。” 能出现在这场拍卖会上就足以证明其价值,就算在霍野看来只是普通的能源石,也是许多人买不起的天价。 随意转头看过去,她签协议的这段时间里拍卖会一直在正常进行,现在刚好到了七号拍品,长相甜美笑容标准的拍卖师正在介绍这块高纯度的能源石。拍卖台的灯光下,两只手都捧不过来的能源石熠熠生辉,金色的华美光泽在棱锥的表面游走。 随意险些看入迷,但她评估了自己的小金库之后,立刻清醒,坦诚道:“要不起。” 随意没有按照霍野的意思继续看后面的拍品。她关掉光脑,眸光清明,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既不因自己买不起而羞惭,也不准备向眼前人求助:“没其他事情的话,我要离开了。” 她只是告知一声,并没有征求霍野同意的意思。 霍野让随意随便出价,未尝没有试探考量她的意思在。如果随意真的借此不知分寸的想要让他大出血,见一个拍一个,他就算付得起,之后对她也必然会更冷淡一些。但现在,以一个商人的眼光来看,这种有便宜不占的行为实在是有点蠢,却又让他无端想起随江这位有些久远了的故人。 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确实是很相像的。 霍野认栽了。他轻轻叹口气:“库房里还有一些高纯度能源石,没这么大,给你算内部价。你可以去找老郭买,就是带你过来的那个人。需要的机甲材料,也可以找他。” 随意犹豫了一下,问:“其它颜色的能源石也有吗?” 霍野:……他确实是没见过有人买能源石不问纯度,先问颜色的。 霍野:“没有,我这里没有杂色的低阶能源石。只有一些特殊金属矿石是带颜色的。” 随意略失望。但她感受到了霍野释放出的善意,还是认真道了谢,对他的态度也转好了一些。 霍野看到她明显的态度转变,啧了声。 真行。别人对她的态度怎么样,她就怎么对待别人。除此之外,软硬不吃。 随意离开的毫不留恋,霍野看着关上的包厢门,调出这次拍卖会的会场投影,目光停在三楼一间特殊的包厢上。 半晌,霍野褐色瞳眸中掠过一丝兴味。 * 随意跟着郭店主去看库存的能源石,路上顺便给来问她情况的林姝报了个平安,然后就看到了祁祚的消息。 Z:你现在在哪里?在干嘛? 随意看到这条星讯有些疑惑,祁祚很少这么直接的过问她的行踪。 随意:在外面,买东西。 Z: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这熟悉的台词和即视感。随意深呼吸,林姝那个小喇叭,也不知道把消息传成什么样了。她是赴约,又不是赴死。 随意:……我没事。等会儿就回学校。 会场三楼某包厢内。 地下拍卖会的规格档次虽然不小,但是放在广寒星第一世家祁家的底蕴面前也不是非参加不可。一般来说,会场方都会先向各方势力透露此次拍卖的拍品,留出考虑需求和提前筹备资金的时间。 祁钰平日里常驻首都星,拍卖场偶尔出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拍品他才会来一趟把看中的东西拍下来,大部分情况下,祁家充盈的库房和势力都让他不需要为各种材料和资源发愁。 最近临近年关本来事情就多,广寒星上又重传统,上门来拜访的客人格外让人头疼,这场拍卖祁家原本是没人准备参加的。结果不知道祁祚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铁了心要参加,来不及到现场,那就用跨星区投影的形式。 祁钰没办法,见他急急忙忙的一副要出大事的样子,这才陪他一起,拍卖还没开始就提前入场等着了。但是眼看着拍卖会正在有序进行,祁钰终于忍不住了:“随意到底出什么事了?” 收到那条报平安的星讯后,祁祚才从坐立不安面带忧虑的状态平静下来,语气都轻松了许多:“她等会儿就回去,没出事。” 祁钰看着自己弟弟连掩饰都不掩饰了的反应,说不心梗是假的。 祁钰不禁问道:“你就这么担心她?” “当然。”祁祚坦坦荡荡,“过两天有个新的模拟战场要开,听说和《血月城堡》是同一个副本策划师,ss级难度,首通积分翻三倍,我和随意约好了组队参加的。” 祁钰正准备挑明的话被堵住,他眸光深深地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祁祚,说:“你真的只是担心她不能和你组队?” 祁祚张张嘴,想回答“是”,脑中却闪过《血月城堡》最后Alpha杀伐果断凌厉到让人心头发颤的画面,他迟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在问谁:“不然呢,还能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祁钰见他当真还没完全意识到问题所在,沉默了几秒钟,没有顺着这个问题和他讨论下去,而是平静地转移了话题,“人都走了,拍卖会还参加吗?” 祁祚回神,被移开了注意力:“压轴的那个药剂,对恢复受损的精神力有用吗?” 祁钰:“随意的精神力不是在战斗中受损的,情况不一样。而且她目前恢复的速度很不错,不建议尝试乱七八糟的药。” 祁祚瞬间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趣:“哦,那走吧,我关投影了。” 祁钰:…… 他现在合理怀疑宝贝弟弟是在装傻演他。这哪里像是只把人当队友的样子啊??! 第88章 沙漠 冻住了一般深蓝广阔的天空下,无垠大地,漫漫狂沙,平滑柔软的沙丘呈现出温柔的波浪,安详而神秘的向远方延伸。 不管是人,还是机甲,在这种无边而空旷的空间里,都显得过于渺小。 随意透过摇光的屏幕看去,枯枝纠缠成球体的不知名植物翻滚着向远方而去,只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几个呼吸后又在飘扬的风沙中无声无息消散。 “沙漠?” 祁祚驾驶着羲和,平底一阵风起,黄沙弥漫,羲和展翅飞向高空,却只能看见漫长到不见边际的沙土色一直向远方蔓延,消失于天地交接的狭长一线间。 羲和再次升高,画面依旧。深蓝与黄金两色被切割的分明。 羲和落地,掀起一片细沙。祁祚语气中的跃跃欲试几乎藏不住:“这个地图比竞技场里现有的任何一个模拟战场的地图都要大,而且羲和的雷达也暂时没有检测到星兽和其它机甲的存在。” 摇光视觉反馈的范围和精度都远超普通的机甲,调整焦距之后连数千米外某个半月形沙丘上缓慢流动的沙粒都看得清楚。随意也发现了这个地图大得离谱,而且乍看之下,既没有星兽的痕迹,也没有其它机甲的踪影。 “守护传奇石窟不被破坏,破坏度超过百分之十,则副本刷新,全员判定为失败。” 随意想到进入副本空间前系统宣布的通关任务,疑惑地一点点皱起了眉头:“难道还得先找到那个石窟?这算是前置任务?前置任务结束前石窟会受到破坏吗?” “我也不清楚。”祁祚参加过许多模拟战场,或许模式和任务内容有差异,但是少有这么简短含糊的,“这个模拟战场的总策划人和《血月城堡》是同一位,星网上信息很少,身份神秘,不过策划风格倒是很容易看出来。” 随意环视一圈,周围大漠风沙真实的让人仿佛身临其境,再一想那极其敷衍的任务说明,她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确实风格鲜明。 这次的模拟战场没有限制机甲的使用时间,在提前准备了备用能源块的情况下,不需要像在《血月城堡》中一样随时担心机甲能源告罄,算是当下一团迷雾中最大的好消息。 随意和祁祚连通了队内视频通讯,两人隔着光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致的意思。 继续待在原地不动,未知数太多,石窟也不太可能主动跑出来。而且这片沙漠内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首批挑战者,不管怎么样都得赶紧行动起来了。 祁祚驾驶羲和在空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随意很相信他的侦查反馈,既然空中和地面都没有星兽,那么就只剩下……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脚下。 羲和打开飞行器,低低飞起,离开柔软的沙面,几乎是同一时间,摇光握拳,蓄力,金属手臂上幽蓝光辉大作,向着羲和离开的位置狠狠砸下—— 拳头陷入沙地,霎时一圈圈沙砾呈环状被震起,烟尘飞舞,随后是一声沉重的闷响遥遥传开。响声追逐着环形扩散开的能量在沙漠地表下疾驰,张扬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感。 静静等待了一会儿,摇光站在一拳轰出的浅坑中心,随意打量着没有任何异常的地面,不死心,再次握起拳,准备把动静闹得再大一些。 羲和驾驶舱内,祁祚眸光一动,忽然扬声喊道:“来了!” 随意毫不迟疑,收住即将再次砸下的一拳,屈臂向后一拔,“锵——!”,骨剑铮铮鸣响。 摇光手中握剑,剑刃棘突狰狞冷厉,蓄势待发,空中,羲和张弓欲射,金色的如火燃烧的弓箭凝聚在他指尖,箭羽张扬。 两人默契地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先行到来的不是未知的可怖星兽,而是仿佛地震山崩一般的巨大震动。这里是沙漠,地面、山丘,都是细软干燥的沙粒堆积而成,大地颤抖之下,狂沙纷飞,沙粒也有了生命一样颤动着流动起来。 踩在沙地上的摇光机身一晃,半只脚已经陷进了沙里。 随意当机立断,立刻展开光翼拔地而起,和羲和并肩而立。银色的机甲甫一离开地面,它原先所在的地方就猛地一阵金沙翻滚,出现了一个奇异的直径足有七、八米的血红洞口,洞口边缘环绕着一圈森寒的白边。 摇光飞离地面的同一时间,祁祚紧跟着松开手指,一箭破空飞出,正中洞口圆心。 星兽高频的痛苦嘶鸣响起,柱形的粗长身躯蠕动扭曲,沙子从它无脊椎的仿佛肉环拼接出的身躯上扑簌簌落下——那哪里是什么洞口和白边,分明是星兽张开的口器和细细密密的尖牙。 嘶鸣不停,细沙混着星兽的血肉飞溅,恰好成为了最好的助燃剂。箭矢上的火焰好似落入了油桶,刺眼的灿金色骤然爆裂开,从一簇火苗燃烧出了冲天之势,顺着蠕虫星兽长长的肉红色躯体一路燃烧下去,火树血花,分外惊艳。 祁祚眉眼飞扬,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看向了光屏中随意的投影,神色间隐隐有些炫耀的劲儿。 随意在战斗中一向心无旁骛,现在却也忍不住被他像太阳花一样突然开花后还要在别人眼前晃荡两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就连眼神都在传达等待赞美的幼稚行为吸引了注意力。随意快速回忆了一下,她记得刚认识祁祚的时候他好像不是这样子的来着。原本以为骄傲高冷的联邦之星,其实是个好胜心超强的幼稚鬼什么的…… 随意垂眸看了眼脚下在炎炎烈日下的沙漠烟火表演,弯了弯唇,难得配合地说:“好看。” 花里胡哨的,但是的确很好看。 随意平时就不常笑,心情好的时候也大多是神色更柔和,很少直白表露出来。她对待战斗的态度和大多数参加模拟战场的军校生们不一样,他们都知道竞技场中不会真的死亡,甚至还可以调整痛觉反馈,所以大都持着相对放松的心态对战。但随意不同,每一场战斗她都十足的认真,认真到林姝和她对打后不止一次地吐槽和她对战就跟生死决战一样,总得有一个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祁祚和随意当了半个学期的战友和对手也没见她在作战模式下笑过几次,见惯了她一张有人欠她几亿星币似的冷漠脸,现在见她竟然配合的笑着直白赞美,被那双纯粹漆黑的眼眸专注地注视着,祁祚和她视线相接对视上,心中一颤,有些脸热,随后,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咳。这人怎么回事。说话就说话,就算他确实很好看,但是也不至于连戒备意识都没了吧。星兽还没彻底死亡呢,而且说不定还有其它的危险埋伏,怎么看这么久还不移开视线。不过细算起来,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临近年关,祁家上下都在忙碌,祁祚在星网上线的时间大幅度减少,他平时也不会主动找随意视频,最多就是偶尔在星讯上发条信息,偏偏随意沉迷刷分,回消息慢到让他没脾气…… 随意看着明显走神的祁祚,皱眉。 不对劲。危险还没解除就开始走神的祁祚,很不对劲。 随意听着地上蠕虫星兽刺耳的尖叫,感受到精神力被尖叫刺激后的异常波动,明白了。 一定是这个星兽的叫声有问题。 沙地里,痛苦蠕动垂死挣扎的蠕虫星兽:…… 这种蠕虫星兽防御高且自愈能力强,很难杀死,现在在死亡迫近的威胁和被无视的愤怒的双重刺激之下,它在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中猛地仰起被灼烧的血肉横飞的圆形口器,仰天发出一声波段奇特的刺耳长啸,长啸如同尖刺般刺向空中。 声音无形,可声浪裹挟着沙粒就显出了形状。一根根数米长的尖刺飞射向空中的两架机甲,不等祁祚动作,一架银白机甲就挡在了他身前。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摇光利落地抬手,能量汇聚在骨剑上,霎时剑芒疯涨。接着,它光翼一震,俯冲而下,如同来自神明的审判降临般,凌厉又干脆的一剑斩下,银蓝剑芒所过之处,尖刺溃散成飞灰,蠕虫星兽从中被劈分成两半。 不灭的金色火焰也被劈开一瞬,又在一个呼吸后以更猛烈的趋势席卷而上。 蠕虫星兽最后扭曲了几下,终于在火中化为了灰烬,只留下大片的焦黑。 随意对着通讯喊:“祁祚!” 祁祚在蠕虫星兽尖啸的时候就凭借优秀的战斗本能迅速回神,只是随意比他更快一步地补上了必杀一击。被随意语气严肃地突然一喊,祁祚不由得满头雾水:“嗯?” 随意现在对这种星兽的叫声有问题这件事深信不疑,她确定光屏上的祁祚是真的回过神来之后才严肃地提醒道:“小心它的叫声,这不仅是它的攻击手段,而且能影响到精神力,让人恍惚。” 祁祚惊讶,随后就是担心和对星兽的怒意。他知道随意的精神力还在康复期,还以为她是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中招了才发现的,他语气有些急:“你没事吧?” 随意奇怪地看看他,再看看地上已经看不出原先形状一分为二的死得不能再死的星兽残骸:“……我没事。” 祁祚这次不敢走神了,他将警戒度拉到最高,决定再次遇到蠕虫星兽的时候立刻出手击杀,绝对不能再让它攻击随意的精神力。 他心中这么想,可下一秒,轰隆隆的沙尘如波涛般汹涌翻滚而来,一条又一条蠕虫星兽反复张合收缩着布满细密尖牙的口器在沙地中飞速逼近。随意迅速驾驶摇光离开地面,一看之下,面色凝重。 方圆数十里,全都是蠕动的沙尘浪涛和间或漏出一节节环形身体的蠕虫星兽。根本数不清数量的放大版肉红色蠕虫疯狂地扭曲纠缠,令见者全身发麻。 第89章 并肩 祁祚放眼望去,也肃了神情:“看起来是被刚才那只星兽死前的叫声引过来的星兽族群。” 他倒是不怕这堪比小型兽潮的星兽规模,却对这种星兽的叫声心存戒备。如果一只就能让人恍惚,那么这么多只同时尖啸呢?阴差阳错,这也是随意正在担心的事情。 向来习惯了用武力碾压的两人一对视,心领神会,光翼和飞行器推动,转身就跑。 空中是羲和的主场,祁祚控制着速度以免摇光跟不上,眼见着蠕虫星兽群穷追不舍,他在空中迅捷一转向,回身,瞄准。弓箭无弦,却随着他引弓的动作有一缕缕金光汇聚成燃烧的箭矢。 满弓,一弓三箭,三箭齐发! 羲和接连射出数发箭矢,箭矢落处霎时火焰暴起,烧成一片。可星兽太多,这火焰虽然可以将星兽血肉当作燃料持续燃烧,但实质上却还是能量体在精神力的操控下形成的,燃烧的范围越广,对星兽的伤害力度就越低。被这浩浩荡荡延绵不绝的星兽群稀释后,纵然火光四起,也还是抵挡不住蠕虫星兽群的追杀。 随意也感受到了这种星兽的难缠。对方在沙漠中蠕动时简直如鱼入水般自在,速度快不说,而且还防御惊人,生命力更是异常顽强。 祁祚每一箭都是足以轻松洞穿s级星兽的威力,落在平地上能够在地上留下千米箭痕,但是在蠕虫星兽特殊的身体构造和柔软沙地的卸力之下,竟然只有从星兽口器射入其身体内部的箭才能造成真正严重致命的伤害,可这样一来,伤害范围又被限制住了。 摇光终究还是中型近战机甲,光翼也是以攻击为首要目的设计的,用于飞行时消耗的能源异常惊人。就算随意进入前携带了备用能源块,也经不住她一直这么消耗,在真正的战场上也不可能出现能源无限供应的情况。 随意不喜欢一味逃跑束手无策的感觉,但现在的情况是,蠕虫星兽所过之处,沙漠流动下陷,形成了流沙漩涡。她一旦落地,必然深深陷进去,难以脱身,免不了一场生死未卜的苦战。可近战机甲,不能接近敌人的话,和自废双臂也没什么区别了。 随意极目远眺,却只能看到四面八方都是翻滚而来的沙虫浪涛,到现在为止,规模已经扩大成一场不缔于中等规模的星兽潮,而且肉眼可见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从高空看过去,原先平静无波沉默寂寥的广阔沙漠倒是真的像是变成了喜怒无常的大海,层浪簇拥出滔天的怒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绵连不绝,每一波浪潮下都潜藏着噬人的暗影杀机,每一处漩涡都是能够让人尸骨无存的致命危险。 随意调出不常用的摇光的热武器库,光弹从枪炮口中漫天飞出,落入这场沙海的风暴中也如泥牛入海,收效甚微,掀不起太大的风暴。 祁祚拦住随意继续尝试的动作:“它们暂时追不上我们,你先节省能源。追得近的那些星兽就先交给我。刚开始就这么大场面,后面需要战斗的地方肯定不会少。” 说着,他眉峰下压,金眸凌厉地看向蠕虫星兽群,一边垫后拦截,一边仔细观察。 随着追逐的时间不断拉长,他好像发现了些什么。但星兽蠕动时掀起的风沙成了它们最好的烟雾弹,再加上它们长相相似,都是一节节肉环组成的,且身体纠缠在沙子里,祁祚也不是很能确定。 于是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随意:“你有没有发现……有几只星兽的体型比周围其它星兽要小一些?” 摇光的飞行速度不算慢,可这群星兽在沙漠中追逐的速度同样也不慢。随意听进去了祁祚刚才阻拦她继续尝试的话,正专注控制着摇光的光翼维持在飞行状态,以免被星兽追上。听到祁祚的问题,她回头扫了一眼,并没有从一堆混着沙土蠕动的肉块中看出明显的大小区别。 随意开口却是:“帮我标记一下你觉得不对劲的星兽。” 祁祚以为随意也发现了些异常,所以想要和他直觉不对的星兽对照验证一下,不疑有他,随手就射出两箭,箭锋一左一右,直指最近的那批蠕虫星兽里体型最小的两只。 可不等他说些什么,只是一个眨眼,眼前华丽精致的银蓝光翼一晃而过,等祁祚反应过来时,随意已经驾驶着摇光追着他射出的能量箭而去。 从羲和的视角看去,那架俯冲向浩浩荡荡星兽浪潮的机甲和指向标一样的金色箭矢几乎是并肩平行的状态,时间差被无限缩减。就好像他一松弦,她就如同弦上箭,间不容发地动了。 天空深蓝,大地焦烈,孤身一架机甲迎战可怖汹涌的星兽潮的画面构图极具视觉冲击力,祁祚霎时一惊:“随意!” 他的惊呼脱口而出的时候,摇光已经到了第一只标记的蠕虫星兽身前不过十米的距离,所有推进器全开后的速度快得连附近的星兽都没有反应过来。如果它们有思维能力的话,一定也在疑惑为什么刚才还在拼命逃跑的猎物会突然送上门出现在它们的嘴边。 全然不知自己变成了猎物的那只星兽也没有料想到这一箭和摇光的出现,但可能是生物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它反应很快,无脊椎的身躯猛地一拱,向沙地里下陷半截,燃烧着金焰的能量箭没有如愿射入它的口器,而是从一截它还未来得及藏入沙子里裸。露在外的滑。腻身躯上擦过,深深射入沙地中,炸开一声闷响和一个沙坑。 飞沙走石中,躲过了让它最为忌惮的箭矢,这只初具智慧的蠕虫星兽粗长身躯一扭,不退反进,张开包围着森白尖锐牙齿的血洞洞口器,啸声如尖刀刺破布帛,数不清的沙刺刺向已经近在眼前的摇光。与此同时,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指令,附近体型更为粗大的蠕虫星兽全部齐刷刷调转了方向,蜂拥而来。 时间在紧迫氛围中如同紧绷的钢丝,恍惚出现了一瞬间时间暂停的错觉。就在这条丝线即将崩断的瞬间,随意和祁祚一齐动了。 摇光双手握剑,能量自机械手臂上幽蓝的能量脉络汇聚到手中骨剑,晶状眼睛中光芒明亮。 一剑,跳斩劈下! 能源剑芒与星兽口器相触的同时,摇光背后光翼“卡擦”飞射散裂。每一片羽毛都成了最锋利无匹的刀刃,所过之处空气中蓝色能量光线曲折跃动,劈啪作响,却不是飞向前方血口大张的星兽,而是冲出蜂拥蠕动的星兽群,径直扑向被能量箭标记的另一只同样体型更小的星兽。 既然不确定,那就用切实的行动去验证。两只疑似首领的异常星兽,随意一只都不准备放过。 空中,羲和手中弓箭不知何时融化成灿金流体,流体凝聚出一个个零件。它竖着伸出机械手掌,微不可闻的“咔哒咔哒”的零件组合声音围绕着呈标准持握手形的手掌响起。说起来很慢,其实都只是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发生的罢了: 放大了数倍的狙。击。枪被鎏金机身的sss级机甲握在手中,枪。口寒芒闪烁,热武器特有的科技文明碰撞出的冰冷凶悍气息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祁祚的气息也变了,沉静与肃杀被压抑内敛于扣在板机上的指尖,瞄准、扣下扳机——砰! 哗啦—— 是镜面破碎的声音。 空间被极致的速度锐利击穿,压缩到一枚子。弹大小的大量能源形成的能量场附近,空间扭曲,如镜子一样破碎。时间仿佛静止,血腥切割的羽毛刀刃也在这一刻成为了凝固的背景,一线金色流光笔直贯穿画面中心那只原先正高仰着口器发出痛苦嘶叫的蠕虫星兽。 可当肉眼捕捉到这道流光时,子弹早已空间瞬移般贯穿目标,然后,轰隆隆~~~ 没有夺人眼球的爆炸和花火,只有死亡的无声降临。星兽巨大的身躯倒下,软软砸落在沙地上,甚至还有数节身体依然深深埋在沙子下面,注定没有再次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只星兽死去的同时,相隔一段距离的另一处随意所在,骨剑只在和口器相撞的时候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以无匹凶悍之势爆裂劈落。霎时,血肉横飞,飞沙走石,柔软的沙地和蠕虫星兽的身躯全都被劈开一道狰狞裂口,能量余威炸开一大团血红色的沙雾。 两只首领同时被杀,周围听从指令包围过来的肉红色蠕虫星兽群立刻就出现了几秒钟的呆滞,然后彻底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中,只能全凭本能地继续扑向摇光。此时,摇光散出去的羽毛状浮游器已经回旋着飞回,两两交叉成十字星芒,在它的周围联结出一块块屏障。 这些小块的屏障除了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沙刺和星兽攻击,排列的位置也很有意思:高下错落有致,呈现阶梯状。 随意完美捕捉到祁祚和她异常默契的狙击星兽的那一枪的惊艳,又亲身感受到周围星兽群在首领星兽死去后的混乱,切实验证了祁祚刚才的猜测。置身星兽群中,面对着继续向她发动攻击眼看着就要把她淹没的蠕虫星兽,她脑子一抽,突然扬声道:“福宝!” “这五只归你!”祁祚完美对接上她想要传递的信号,秒懂了她的意思。 羲和两肩的肩甲移开,五枚追踪飞弹从炮**出,锁定五只星兽,不为击杀,而是为了给摇光指路。 摇光甫一接触松软沙面就像踩进了沼泽一样不断下陷。但是随意早有所预料,所以毫不惊慌。她手腕一翻,骨剑卡擦卡擦变形成长长的骨鞭。 摇光踩上那些屏障构成的阶梯,骨鞭甩动的同时几个借力蹬踩,每一次翻动手腕都必然会带起大片狂风暴雨般的血肉碎块,而被它借力踩过的屏障则会消失,重新散成片片羽毛,交错回环到阶梯最前方再次组成屏障阶梯,为它铺出了一条蠕虫星兽群中的、通往击杀目标的血路。 模拟战场之外,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星网观众:!!! 这是什么离谱操作?!!而且,刚才是不是有一些奇怪的称呼一闪而过? 祁祚将距离随意比较近的所有可疑星兽指出,随即悬空举枪瞄准向距离更远的其它可疑目标。但是不等他再次扣下扳机,千米之外取敌兽首级,祁祚终于后知后觉到一些盲点。 他严重怀疑自己是被星兽的尖啸影响到了精神力和记忆,不敢置信地呆呆问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随意动作一顿,反应到传感的机甲身上,摇光跟着脚步一歪,险些踩空掉到一只蠕虫星兽的嘴里。 随意:……糟糕。 她义正严辞道:“是星兽的精神攻击!” 祁祚:…… 所以竟然真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不是他的幻听吗? 第90章 开心! 祁祚一想到这个从小到大一直被他死死限制在家人和仅有的几个人之间的“爱称”,再一想到模拟战场的直播观战系统,和数以亿计的星网网友,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呼吸困难、眼前一黑的滋味,恨不得从此退网找个没有人的荒星终老余生。 sss级天才单兵,联邦之星,多酷炫啊。可是一旦和“福宝”联系起来…… 祁祚自认不是多在意外界视线的人,但是想了想这个小名传开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场景,现在也多少有些窒息和羞恼。 而且这事还不好算账。随意平时也不会用这个称呼喊他,这次显然是受到了星兽精神攻击的影响,所以不能完全算在随意身上,罪魁祸首应该是这些可恶的星兽才对。但这些星兽又只是数据和建模,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生物…… 可恶。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 祁祚彻底放弃思考,只是对着沙地里丑陋的蠕虫星兽扣下扳机的动作里,更多了几分恶狠狠的意味。 随意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喊出那个过于亲昵的称呼,于是她自我安慰,肯定是在被周围刺耳的星兽的啸声影响到了。思及此,她悄悄松了口气,甩动骨鞭击杀星兽的力度更加凶残。而且因为逐渐适应了这些星兽相对单调的攻击方式,变得愈发快准狠起来。 星兽的数量太多,他们的任务也不是比拼谁杀的星兽更多。解决掉距离最近的这一波蠕虫星兽的族群首领之后,趁着它们陷入混乱,同时成为了阻拦后面星兽的最好路障,随意毫不恋战地撤退。 浮游器归位,光翼和推进器打开,不吝惜能量的速度全开之下,摇光和羲和终于成功摆脱了这群不知疲惫紧追不舍的蠕虫星兽。 远离危险之后,沙漠再次呈现出一派安详神秘的景象。 摇光落地,随意看了看剩下的能源,又检查了一下备用能源槽,接下来还是要节省一些用。不过好在,摇光作为联邦最顶尖的北斗系列sss级机甲,各方面的性能都很优越,在非战斗状态下常速行动时所损耗的能量远低于普通机甲。 羲和的速度比摇光快得多,在周围探测了一圈排除掉危险后才落在摇光身边。 两架机甲在黄沙中并肩而行。 祁祚看着完全不问方向和目的地就跟着他走的随意,想起她刚才不打声招呼就冲向星兽群的惊险莽撞的行为,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也发现了那两只星兽有问题?” 随意大半心神都放在警戒周围,以免出现突发危险上面,被祁祚冷不定一问,她先是一愣,随后才恍然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发现祁祚没有追问称呼的事情,她偷偷松口气,格外诚实地回答道:“没有。那些星兽长得都一样,而且很多都纠缠在一起,我没发现它们有什么区别。” 祁祚听完,不仅震惊,而且莫名愤怒了起来:“那你冲那么快?!” 他就一眨眼,轻轻一眨眼,那么大一架机甲就消失不见了。低头一看,人已经追着箭到了星兽的嘴边,吓得他心跳都慢了一拍。 随意不理解,却从他激扬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来自小太阳的愤怒。她犹豫道:“……你不是发现了吗?” 祁祚气急,眼眸中像是有了两簇金色的火焰在燃烧:“我只是感觉,是感觉!要是真的确定就不用多问你注意到没有了!” 这里是模拟战场,不会真的死人。但是就算已经搭档了半个学期,祁祚也总在因为和随意配合默契所以感到舒畅爽快的同时,时常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不要命的举动而心惊胆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担心的次数出现地越来越频繁。 随意一旦进入战斗模式,就像是打开了什么悍不畏死的机关,以伤换伤时毫不犹豫,决绝地让对手都害怕。就像她当初在演习时作出的壮举一样,祁祚现在总疑心她早晚会跟敌人同归于尽,丧命战场。 “你感觉到了异常,我相信你,所以去验证你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吗?”随意更加不解了。 在她看来,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面对难以战胜而又无法摆脱的对手时,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够取胜,她也绝对不吝啬于付出代价去验证。而且不管是不是模拟战场,会不会真正死亡,她从来都认真地对待每一次战斗。旁人看起来或许千钧一发危险至极,但她早已习惯在刀尖上行走,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能力所及。就算验证失败,随意也有十足的把握从星兽群中安全脱身,最多是会受些伤而已。 祁祚喉头干涩,回视光屏中不掩饰心中疑惑的Alpha黑白分明的双眼,所有情绪都被她平静且真诚的一句“我相信你”打翻,搅乱成一地狼藉,让他分外手足无措起来。 一句话而已,金色的火焰被当头浇灭,却有更加炽热的星火在他漂亮的眼眸深处明灭闪烁,像是揉碎的阳光,只等待某一缕风化作的引线轻柔地触碰,这点点星火就能瞬息燎原。 祁祚有些恼,又有些开心。 这让他怎么接话? 无端的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祁祚暗自雀跃之下,本来就好看的面容更多了些夺人心神的明媚鲜活的神采。随意看着他,只觉得小太阳的心,海底针,真的和天空上的太阳一样忽明忽暗的。 但是祁祚认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这么轻拿轻放。这人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以后上了战场可怎么办啊。 远的不说,只说最近的集训,每年都有允许死亡的指标。不管是集训还是联赛,都要签免责声明,是实打实要和真正的星兽战斗,会出现伤亡的。 想到这里,他努力严肃起来,循循善诱地给随意举例子,试图让她共情:“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是你太莽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刚才是我明知道危险还一个人冲向星兽潮,你会怎么办?有什么感觉?” 随意现在合理怀疑祁祚还没有摆脱星兽精神攻击的影响。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是祁祚这个热爱刺激享受战斗的好战分子,到底是哪里来得底气说出这种话的。 随意还记得,之前一次模拟战场的夺旗大混战中,祁祚一个远程轻型单兵,竟然在机甲能源告罄且弹尽粮绝之后拿着大狙当武器和人近战厮杀。 也不知道他从哪学的招数,效果拔群,拉得一手好仇恨。随意只能一边给他清场地,一边提防着被他不分敌我的招数误伤,一边一脚一个踹飞四面八方想要偷袭他的敌人,陪着他和同样热血上头的林姝在敌人堆里三进三出,最后好险,才一身是伤地抢了旗子逃出来。 事后,林衍指着他原先做好的最稳妥的作战计划复盘拍桌子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半点悔改的意思,笑吟吟地说这样最省时间。 “没有感觉。”随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尾音上扬,“这种事,你做的还少吗?” 她随口反问道,心中却在沉思。也不知道这种蠕虫星兽的原型是什么星兽,精神攻击真的好邪门。而且,难道是精神力越强,影响越大? 祁祚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 他装A这么多年都没人怀疑,完全得益于他一身的反骨。不管是拒绝成为指挥,铁了心要做一名单兵冲杀在最前线,还是拒绝应天府军校转而考入联大,在许多人眼里都充满了叛逆和不理解。再一想,从军训到现在,那么多场比赛和战斗里,他做过的惊险刺激的事情也不比随意少。 第一世家祁家的小少爷,无数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任性起来,可比旁人疯多了。 但是不管是他在战斗中突发奇想,还是听到他提起一些之前的事情,随意似乎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多余的反应。既不会像他一样担心她受伤,对他的故事也没有不解和追问下去的好奇心。 ——就好像毫不在意一样。 她还凶巴巴的。 思及此,祁祚有点挫败,还有点没来由的低落和难过。他本来准备说些什么,可一看随意面无表情时疏离冷然的脸,就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人毫不留情扭断他脖子的时候也是这幅神情。 他越想越委屈,最后干脆不作声了。 随意:…… 救命。 能够精神攻击的星兽也太可怕了。好好一个小太阳,都给变异成天气预报了。时晴时雨,时而乌云遍布。 随意不擅长跟人详细剖析自己冲向星兽那短短时间内的心路历程,可又莫名见不得他这副异常的状态持续下去。 她真的是长长叹了口气。随意也不太确定自己哪句话出了问题,想着祁祚这情况也属于负伤的伤员,怪可怜的,只好拿出了十足的耐心往上追溯到他之前提出的问题,放缓了语气,绞尽脑汁地解释道:“我相信你既然会冲上去,就肯定有全身而退的办法。你作出决定后行动,我作为你的战友,立刻配合你的行动。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什么感觉。” 随意的想法向来简单直白。别人眼中的惊险疯狂,在她看来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一件事。 她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认可的人,除此之外的人和事,她全不在意。她本来就不是多么情感充沛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再说,谁会对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多愁善感呢? 她语气平淡无波,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就好像真的只是在说一件很小很寻常的事情,隐隐还透着些无奈。可在祁祚听起来,却恍如一阵狂风过境,点燃了潜伏欲燃的星火,吹散了他心底所有的迷雾。 祁祚不喜欢多愁善感,但或许是关心则乱,也或许是受某些让他既不安又期待的完全陌生的情感影响,让他的情绪不受控,变得敏感纠结。 可眼下,没有被英雄救美后的心跳加速,也没有死亡刺激下的患难见真情。只是一场大战方歇后的喘息时间,一次突然开启的对话,却在某些话落下之后,如同清寒料峭的时节乍泄的春光,一瞬间冰消雪融,乱生春色。 从戏剧性的初识,到一次次并肩作战,共同创造出的记忆永远是最适合青涩暧昧的情愫发酵的温床。 祁祚想通了自己之前种种异常行为的根本缘由之后,突然弯起眼眸笑了起来,灿金色的瞳眸好似阳光照耀下的琥珀,除了美丽耀眼之外,还透出些许蜜糖般的柔润甘甜,是随意未曾见过的另一种昳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此时的祁祚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轻松上扬的,张扬肆意,粲然带笑。哪怕是遮住他弯成月牙的眼睛,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也能让任何人都感觉到他的开心:“下一次,我会陪你一起。” 他做不到完全不担心随意的安危,这和信任深浅无关,仅仅是因为在意。但至少,再疯狂的事情,他都可以陪她一起。 随意:……? 一起什么?打星兽?难道他们不是正在一起战斗吗? 困惑归困惑,随意看着他笑,一时半会儿竟然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内心痛心疾首地深觉美色误人,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回答。 她点点头,答应:“好。” 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听起来真诚极了。乍一听,简直让人以为她做出了什么事关重大的承诺。 祁祚:! 她说好哎。 她答应的超级郑重哎。 那四舍五入一下…… 90-100 第91章 车队 少年人的感情真挚纯粹又热烈,喜欢就是喜欢。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懵懂困惑,想不通在对方面前时种种异常的言行是因为什么,随口就能找出一百个借口自欺欺人。但是一旦明白了,再次回想往事,每一次异常都变成了喜欢的证明。 祁祚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又不是很擅长遮掩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于是他隔一会儿就忍不住看一眼随意。 看着看着,他的理智终于开始渐渐回归,但是并不多,拉不住依然放飞的思绪。他越想越远,越想越深,想到最后,满心的快乐变成了苦恼和纠结。 祁祚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恨不得立刻告白,宣扬的天下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Alpha是他先看上的,是他的。但是表白需要勇气,也需要准备。时间、地点、方式……这些全都是祁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难题。除此之外,他O装A的事情也需要向随意有所解释。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随意对他是什么样的想法。 随意的性格太独,很少表露出明显的喜恶,脑回路有时候格外的清奇,但始终都很有主见,也始终心存戒备。 就像是祁祚后来才知道的一件事。摇光当时甫一露面就在星网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数不清的人在追问它的来历和制造者。但是因为精神力还在治疗恢复中,所以随意主动和校方沟通,希望在她治疗结束前,校方可以帮她隐瞒摇光的信息,同时暂时不对外公开她具体的精神力等级。 她不需要别人艳羡她sss级的强大精神力,也不需要别人同情她的病情和遭遇。就算已经和摇光绑定,在自己成长起来之前,她也在警惕地避免怀璧其罪的事情发生。 也不知道联大校长是怎么和其他几所军校沟通的,又或者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一直到现在为止,有关她和摇光的信息都没有大肆传播出去。 在不知情的大多数人,包括联大的学生看来,这个横空出世的联大黑马,始终是一副神神秘秘不太好接近的样子。这也就导致了随意的社交圈很窄,就算是跟同专业的同学之间也很少有深入交流。 随意不会拒绝别人对她释放的善意,但是也不会主动和谁拉近距离,社交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她对这种情形乐见其成,平时交往比较频繁的也就同宿舍的室友和林姝他们几个人。 理智逐渐回笼之后,祁祚才意识到自己看上的Alpha有多难攻克。而他甚至连她的喜好都不清楚。唯一的一个好消息大概就是她的身边暂时没有其他的omega存在。 思及此,祁祚脑内危机雷达突然一响。 虽然但是,她平时和Alpha——专指某个红毛,是不是太亲昵了些? 祁祚一堆问题想问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心情几度大起大落之下,他看向随意的目光中不禁也染上了几分幽怨。 随意本来对别人视线的感知就敏锐,她在祁祚不断变化的视线中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打断他胡乱发散的脑内剧场,问:“你……还没从星兽的精神攻击里恢复过来?” 祁祚:“嗯??” 什么精神攻击?他怎么没感觉到? 随意看着他迷茫的眼神,一时间不确定他是还没清醒,还是在挽尊。 她直抓重点:“还能打吗?” 祁祚:“当然!”但凡犹豫一秒钟都是对他的实力和羲和的不尊重。 能打就行。随意顿时放了一大半的心,不再多问。因为现在出现了更让她在意的情况。 随意抬头看了看天空。也不知道这个空间里的时间是怎么样设定的,从他们进来到被蠕虫追杀再到现在,明明也没有经过很长时间,但是天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天空上,太阳正向着地平线下坠,落日将沙漠染成一片如血的红色。风吹来带着漫漫的沙,好似血雾弥漫,画面骤然狰狞恐怖了起来,像是一个不详的征兆。 祁祚被随意打断了思绪,想起来他们还在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模拟战场里,随时可能有危险的星兽出现。他迅速收拾好心情,把那些杂乱的情绪全部藏起来,专注于当下最要紧的任务。 他看着眼前诡异又莫名壮观的大漠残阳的景色,不禁轻声感叹:“真不知道这个地图到底有多大……” 这个模拟战场名为《瑰宝》,一个听起来和他们脚下这片荒芜之地毫无干系的名字。 首批挑战者共有六百人。但是他们一路走来,除了那些好不容易摆脱的蠕虫星兽,半点机甲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目光所及,除了风沙还是风沙,仿佛误入了一处生命的禁区。 就在他们驻足的这一会儿工夫,太阳已经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残阳的余晖渐渐消失,血色融化,天幕边缘隐隐透出鸽灰的暮色,荒原哀凄地刮起了“呜呜”的风。 这时,鼓声突兀地响起来了。沉闷、单调,一声又一声,咚咚作响,如同大漠的心跳。 暮色与夜色交融,风又吹了,低沉模糊的呻。吟一般的人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怪异的声音越来越多。 鼓声、人声、清脆飘渺的铃铛声、重物在沙地上拖曳摩擦的声响…… 四面八方皆是。 不知何时,温度骤降,刺骨的冷风渗透进驾驶舱,让人遍体生寒。 随意看向机甲的显示屏幕,控温系统分明在正常运行,但是舱内即时温度却在飞速下跌,很快就跌破了零度,并且没有任何减缓的趋势。 祁祚凝重的声音响起:“随意,看那边,正东方向。” 随意看过去,入目的是阴森森的憧憧黑影,像是映照在窗纸上的怪物的影子,在烛光中挣扎扭动,张牙舞爪。 最后一丝暮色被吞噬殆尽,不祥的血色没了,鸽灰色也没了,天空无星无月,夜黑得冻住了。 此时的沙漠本应该是被粘稠的黑暗悄然淹没,没有光亮的。但忽然间,那些黑影的四周却浮现出燃烧着的火把的光影。一团团血红色火光在空中摇晃,将黑影的轮廓勾勒清晰。 鼓声愈发沉闷,呻。吟声愈发凄冷,似叹息,又似哭泣。最终,四面八方的声音都沉寂了下去,只有愈发清脆的铃铛声、愈加清晰的满载重物的车轮与沙砾的摩擦声。 火光蜿蜒,黑影也蜿蜒,自东方来,长长一线,向西方去。 随着黑影显现的越来越清晰,不止随意和祁祚愣在原地,这片沙漠中所有尚存的挑战者,全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怪异至极的一幕。 星网中看到这一幕的网友们,也在怔愣之后,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情况??!” “我瞎了不成???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沙漠车队?车队也就算了,拉车的竟然都是星兽??!” “不是,这车上的东西都是什么?储备粮?有储备食物习性的星兽群?” “怎么可能,这怎么看都不是尸体好吧。再说了,有储备食物习性的星兽就那几种,而且都是成群活动的。你看看这些,蝎形星兽,蛇形星兽,蠕虫星兽,爬行星兽……这根本不是一个分类里的。” “我看着那只蝎形星兽后面拉的怎么那么像是花瓶?” “蠕虫星兽后面拉着的是什么?堆成山的……布?” “我看着好像还有书。” “那个刻着画的石头!!!可恶啊,这画面敢不敢再清楚一点,眼睛都看瞎了也没看清上面刻的是什么。但是我敢拿我三十年古物收藏经验担保,这一定是好东西!” “卧槽,古物收藏,惊现大佬。” “看后面!石雕??!” “嗯???你们不对劲。重点难道不是星兽排队拉车运货这种行为很不对劲吗?” “可是它们拉的那些东西真的都好神秘啊,有种神奇的魅力,莫名的让人移不开眼。” “策划的脑洞也太离谱了吧?真就放飞自我不在乎合理性了?s级以上的星兽才会开始产生智慧,但是就算是sss级的星兽,也依然是被最低劣原始的本能支配的生物,只知道杀戮猎食和繁衍。你现在告诉我,它们运的不是尸体,而是人类文明的产物?” “……” 星网中的讨论猛地一顿,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卧槽!!!”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人类文明的产物??!星兽???救命,我真的要阴谋论了!细思极恐!”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星兽的智慧进化了?不受本能支配了?” “怎么可能!虽然我不认识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就算星兽进化出了智慧,它们才进化了多久,人类的智慧又产生了多久?你觉得凭借它们能创造出这些漫长文化的结晶?” “嘶——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就算觉醒了智慧,也还是被贪婪粗鄙的本能支配只知道杀戮劫掠的星兽。” “我现在真的很在意,它们到底是从哪里抢来的这些东西,又要运到哪里去。” …… 观众在意,身处其中的挑战者们更加在意。 星兽的车队连绵不绝,像是看不到他们一样,从他们眼前经过,满是**的瞳孔贪婪冷漠。 有人试着攻击它们,想要打断这个车队的前行。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追赶,都没办法拉近和车队的距离。就算是最远距离的能量炮弹也无法靠近它们,甚至在机甲的雷达面板上根本没有这支星兽车队的存在,追踪弹直接显示区域内没有可锁定目标。 像是一场海市蜃楼,更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投影。 随意说不出亲眼看到这怪异场景时心里的感受,但是莫名的,心头弥漫起一种沉重之感。 她和同样沉默的祁祚对视一眼,两人一齐看向了车队驶来的方向——东方。 第92章 途中 星兽车队自东方而来,不管这到底是提示还是陷阱,在现在对于通关任务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们都有必要去一探究竟。 随意再次看向温度显示面板,在他们驻足的这段时间里,舱内温度始终以一个恐怖的速度下降,机甲的控温系统完全形同虚设。再这么下去,他们怕是会被活生生冻死在驾驶舱内。 而此时,沙漠的夜晚才刚刚降临不久。 羲和内部的温度也在诡异降低,祁祚在这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中脸色有些发白。他看了眼悬浮的血红火把照明中蜿蜒西行的星兽车队,再看了眼同样脸色发白的随意,下一秒,直接收起了羲和。 铂金色的华丽机甲消失,祁祚脚下踩着柔软细腻的沙地,整个人直接暴露在了这片浩渺广阔的天地间,也暴露在了星兽的眼前。不等他开口,随意也收起了摇光,和他站在了一起。 奇怪的是,离开了有着控温系统的机甲舱之后,虽然周围的温度依然冷得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但是却趋于稳定,没有了那种每一秒都在降温的死亡逼近的危险感。 而且这群星兽也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不管是巨大的机甲突然消失还是突然出现了两个人类,它们好像看不见他们的存在,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给他们。 祁祚看看随意,悄悄勾了勾唇,精神力实体化出一个泛着淡淡金光的透明屏障将两个人笼罩住。他往随意身边贴近了一步,在随意看过来后,莫名有些心虚地解释道:“离得近一些,屏障可以小一点,省力。” 刺骨的阴风呜咽地吹过,又悄悄绕回来,可是拿这个精神力凝聚出的屏障毫无办法,只能不甘地被拦在外面。 随意感受到寒风被阻隔之后明显回暖的体感温度,对祁祚的解释不疑有他,主动和他贴得更近,两个人的肩膀几乎相抵:“走吧,去东方。” “……” 祁祚一侧头撞入眼帘的就是少女冷淡的侧脸。他心中藏着未说出口的心思,现在距离突然拉近,他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说不出话来,全凭本能地跟着她的脚步走。边走,边按耐不住心里咕噜噜冒泡的五味杂陈的情绪,侧眸看她。 看着看着,心情好像渐渐地就平静了下来。 随意皮肤白,虽然不再是以前久不见光的病态苍白,但还是比普通人白上几个度。他们正逆着星兽车队的方向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走在更靠近星兽的那一边,挡在了祁祚和星兽的中间。 两个人警惕的和星兽车队保持了相当一段距离,火把最外围接近橘红色的光亮透过精神力屏障映在她脸上,淡淡一层暖色,柔和了Alpha过于冷淡的五官。只有那双眼睛,就好像连最绚丽多彩的光线落入她漆黑眼瞳也会被无声吞噬般,沉寂、单调、没什么生气儿。 祁祚看着,却觉得好看的不可思议,干净、纯粹、一尘不染。也是现在,他微微仰头看着她,才忽然发现,当初擂台上比他还矮一些、乍一看就像是饱受虐待营养不良的少女,竟然已经比他还要高一点。 Alpha和Omega在生理上终究是有差异存在的。祁祚在Omega中已经算是非常高挑的了,但是他想到随意精神力恢复后肯定还有成长空间,突然就有些酸。 这就是sss级Alpha的成长性吗。 但他不知道的是,旁边,随意也在冒酸水。 祁祚第三次偷偷看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不过她经过祁祚白天那一通起起伏伏异常复杂的视线洗礼之后变得淡然了许多,想着只要不影响战斗,看几眼而已,就随他看吧。 沙漠的白天太阳火辣,平静之下暗藏危机,而夜晚却截然相反。除了骤降的温度之外,星兽车队的出场虽然令人大为震惊,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新的危险。 赶路的过程太过平静,祁祚半遮半掩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偷看随意的时候,随意也在观察这队星兽和它们车上拉着的那些东西。然后,她不可避免的被风沙袭来时会有淡淡金光流转的精神力屏障吸引。 这就是强大到可以实体化的sss级精神力吗。 随意越看越眼馋。 随意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馋的不行。她试探着去感受自己体内精神力的流转,感受着感受着……嗯? 随意神色一变,刷地转头看向祁祚。 和她视线撞上的祁祚:! 随意试探性地问:“一直支撑着这个屏障,累吗?” 祁祚:“还、还行?” 随意再问:“别人的精神力你可以吸收转化吗?就像是充能那样。” 祁祚断然道:“不行。不同的精神力之间会互斥,就像不同的信息素一样,没办法……”话没说完,他想起了他和随意高到离谱的信息素匹配度,断然的语气变得犹疑了起来。 “嗯……从理论上来说,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随意坦诚道:“我刚才试着感受了一下,除了感受到我的精神力之外,还感受到了另一股暖融融的精神力存在。而且我感觉……它不排斥我,甚至在邀请我。” 这种感觉很微妙,随意形容的也很微妙。 祁祚听了,不由得耳根一红。 他的精神力竟然这么不矜持的吗?! 但他还是努力冷静下来,理智道:“等通关之后,我先去问问我哥你现在的恢复程度,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试一试。” 毕竟事关精神力,随意也没准备现在立刻尝试,她点点头:“好。” * 沙漠的第一个夜晚在时不时响起的零散对话和赶路中度过。 时间推移,太阳还没爬上地平线,白晃晃的晨光已经率先撕破了夜幕。漆黑如浓墨的夜色好似一滴水落到了滚烫的铁板上,连同看不到尽头的星兽车队,眨眼间全部都蒸腾消失,不留下一点痕迹。 像是时空转换,又像是大梦初醒,改天换日,昼夜逆转,让得见者半晌恍惚失语。 随意没有感叹,她只是觉得这太阳出来的太快,白茫茫的光线太刺眼。她戳戳旁边迟迟没有撤掉精神力屏障的祁祚,拿出了摇光的机甲舱:“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我带着你赶路。” 晚上赶路纯属无奈,也不知道策划出于什么样的想法设定出来的,机甲舱内竟然比外界的温度还要低,显然是在逼着人收起机甲用双脚赶路。现在有了方向,温度也开始回升,当然还是驾驶机甲速度更快。 精神力实体化了一整晚,就算是祁祚也有些疲劳。他没有拒绝。 摇光不是特殊改造过的可以双人驾驶的机甲,驾驶舱空间有限。随意钻进驾驶舱链接上摇光后,控制着摇光单膝跪地,弯下腰,向着祁祚伸出一只手,缓缓摊开了掌心。 明亮的天光下,金色大漠,风沙苍苍,银色的高大机甲甫一出现就掀起了一片沙尘。它单膝而跪,逆着光,将风沙碎石挡在身后,如同最强大而可靠的骑士,向他无声宣誓守护。 祁祚抬头,看见了金属机身折射出的光束里飞舞的星星点点的尘埃,看见了摇光冷然的晶体状的眼睛。 发现祁祚没有动作,随意疑惑地偏头,摇光也跟着歪了歪脑袋,沉默凌厉的肃杀之感霎时消散。 祁祚笑笑,伸手搭在摇光的一根手指上,借力跳上了它摊开的掌心上。 随意手掌平放着虚虚地收拢手指握起拳头,将人护在掌心。她犹然不放心,等祁祚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放出了两片浮游器在他周围撑起了一个能量屏障。 随意在驾驶舱内,两个人又没有通讯设备,交流起来有些困难。随意就控制着摇光,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圈住了祁祚的能量屏障,然后指指前面,示意要出发了。 虽然知道不会有事,但是那么大一根机甲手指戳过来的时候,祁祚还是有被惊到,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子。他鼓了下脸颊,拍拍身旁将他护在中间的金属手指,仰头去看机甲的眼睛,比了个“出发”的手势。 他看不见随意,随意却看得清楚。她将少年每一个有趣的小反应都尽收眼中,看到他盘腿坐在自己的掌心,仰着头,银发飞扬,金眸闪闪发光,努力的比比划划。 随意心中一动,轻轻地眨眨眼,却拂不去眸中笑意。 摇光推动器随之打开,猛地疾掠而出。 祁祚第一次坐在别人机甲的掌心里,但是他不仅不害怕自己跌下去,反而对这个新奇又陌生的视角充满了好奇,仗着有防护罩,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可能是觉得很有趣,他眼角眉梢都带着肆意的快乐神采。 随意看了他一眼,光翼一展,飞到了半空。 祁祚见惯了从高处向下俯瞰的景色,不过身处驾驶舱和切身处在天地间的感受还是有很大的差异。更刺激,也更美丽。 蓝天就在身旁,沙漠就在脚下,平滑温柔的连绵山丘、龟裂伤口似得干涸了千万年的河床、碎石遍布的碎石滩,以及……一泓月牙形状的镶嵌在金沙丝绸上的弯弯的湖泊。 澄澈安静,空灵如幻。 祁祚“哇哦——”了一声,随后好似看到了什么,立刻转头去看随意,边喊,边伸手比划:“有其他人!” 随意和摇光的视觉相通,比他更早看清湖边景象。 弯弯清泉畔,造型奇特却典雅美丽的建筑前,一只只蝎形星兽挥舞着在阳光下闪烁着幽绿色泽的巨大尾勾,将两架略微眼熟的机甲包围在内。 而不远处的五色沙山上,正有数不清的蝎形星兽从山顶向下滑行。金沙鸣响,兽群汹涌。 第93章 建筑 地面上奋战的两架机甲显然也发现了空中的摇光。三架机甲的视线相交,随意毫不犹豫,再次提速,直接从它们头顶飞过,目标正是湖畔边的建筑! 尤文驾驶着机甲,反手一炮轰出一小片真空区,微微眯眸:“是联大的那个黑马。想趁火打劫?想得美!阿途,把她给我打下来!” “知道了!” 旁边,尤途猛地调转机身,重型机甲极具气势的庞大体型带起了一股气浪,烟尘四起。但更引人注意的是他扛在肩上的漆黑炮筒,足有一米的可怖口径,能量汇聚时声势摄人。 祁祚有心取出羲和,可摇光现在已经被锁定,明显不是个好时机。他没忍住低骂一声:“西塞罗的疯子!” 摇光飞行的方向就是那栋很可能与任务相关的建筑物,正常人都会投鼠忌器,就算是攻击,也不会采取这种很可能对未知建筑物造成严重伤害的攻击方式。 对方根本就是在赌,赌随意冒着受致命伤的风险也会护着这片建筑,逼她硬抗这一炮。 轰!硕大的能量炮出膛。 而随意……也确实不能躲开。 他们从进入这个模拟战场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现在是第二天,这是目前为止出现的唯一一片建筑物,她不能还没进去探一探虚实就亲眼看着它被轰成废墟。 能量炮的速度快得惊人,摇光却还有一只手被占着。 形势危急,随意来不及跟祁祚交流,但祁祚好似对她想要说的话心领神会,早已从悠闲盘坐的姿势站起身,看向了那座寺庙阁楼。 摇光速度已经开到了极限,与建筑物的距离不断拉近,炮弹也以更快的速度迫近摇光背后的光翼。眼看着能量炮就要将摇光击落成碎片,随意捧着祁祚的那只手用力向前一抛,同时飞出的还有作为保护罩的那两片浮游器。 祁祚将精神力外化为丝线,飞出的瞬间接近透明的丝线就缠住了向前的浮游器,他也被带着向前。靠近其中一栋阁楼后,祁祚抓住栏杆的同时散去精神力丝线,翻身跃过栏杆就地翻滚一圈卸力,稳稳落地。他一起身,头也不回地闯进这座寺庙中,只是用眼角余光扫过了正面迎战的摇光。 随意在把祁祚送走之后,背后炮弹几乎已经要落在摇光的光翼上。千钧一发之际,她毫不停顿地拔剑、反身、格挡! 砰砰砰!!! 一连串刺耳的能量爆破声,摇光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冲击,不断后退!下坠! 轰! 它重重坠落在地,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连同附近的蝎形星兽也瞬间被砸碎掀飞。而那一发能量炮弹也被拦截在空中,没有波及到后方的建筑物。 尤途放下炮筒,得意地笑道:“还剩一个。” 他话音未落,那个坑洞上方的尘雾中蓝光闪烁,一枚枚飞弹飞出,尾部还拖拽着长长一条尘雾。 尤途笑容消失,却也没有太过惊慌。他将扛在肩上的炮筒往地上一竖,落地的闷响和砸起的沙尘足以显示出这个漆黑炮筒惊人的重量。烟尘中,一道厚重的光屏以炮筒为中心扩展延伸开,将他驾驶的机甲严严实实围在了中间。他有十足的自信能够轻松挡下了摇光发射的飞弹。 尤文和他之间隔了些距离,站位错开,正挡在离那座鸣声阵阵的金色沙山前方阻拦蜂拥而下的星兽,让尤途能够腾出手攻击摇光。他听到尤途的笑声后,一炮轰碎几只扑到他面前的蝎形星兽,余光一瞥,正好看到尤途撑开屏障挡住飞弹的一幕。他眉心狠狠一跳,急切喊道:“小心!” 可是还是迟了一步。 一枚枚飞弹在空中环绕着划出了一道道弧线,全部避开了手握炮筒的重型机甲,不等靠近机甲就接连破裂。 飞弹的外壳碎片炸裂,丝丝缕缕密密麻麻的电流流窜,电流交接处劈里啪啦作响,交织成一片蓝白的电网。电流疯狂跳跃流窜,半空中遍布的粉尘和沙砾也被牵引着疯狂摩擦碰撞,当达到某一临界点的时候—— 爆炸!铺天盖地的爆炸!火光纠缠着电光,将那一片圈出的区域连同区域内那架体型巨大的重型机甲全然困在其中,声势骇人。 “草!”尤途眼前的画面全部被爆炸的景象强势覆盖,就算他心理素质再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但是最让他暴躁的不是这场爆炸的威力,而是火光中如蛇窜动的电光。 尤途看着队内通讯屏幕上消失的人影和多出的乱码,不死心地高声喊道:“哥?听得见吗?!” 无人回复,耳中传来的只有扰乱人思绪的刺耳的吱吱电流声。 重型机甲的防御力不是说笑的,飞弹引起的大爆炸的杀伤力虽然让他的防御屏障微微动摇,却还做不到一举破防。再强的攻击,不能真正落到目标机甲的身上,都约等于没有。可那些幽蓝银白的电光却能够扰乱周围的磁场,将机甲困在原地同时还断开了驾驶单兵对外的联系。 身处轰炸区域中心,外面还有蝎形星兽群虎视眈眈,又突然和最信任的队友断开联系,这一瞬间的异变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被迫陷入孤军奋战腹背受敌的险境,不受控制地开始心慌。但凡换成任何一个意志薄弱点的单兵,可能已经下意识一边无差别地对外攻击,一边尽快逃离爆炸区域了。而在战斗中,任何一次慌乱的行动都会变成敌人眼中的致命点。 尤途则不同,他只是吃了一惊,在发现磁场被干扰失联被困之后,他迅速调整好状态,冷静检查了一遍机甲受损和受影响的情况,确定对方的攻击没有突破他的防御之后,开启了完全武装模式。 重型机甲宽厚的身躯后猛地探出数个大小不一口径各异的炮。筒。 “跟我比火力轰炸?哼!”尤途冷哼一声。 侦查雷达也被磁场影响,但是他毫不犹疑,朝着四面八方,开炮,轰炸!炮弹跟不要钱一样。 正要近身的随意唇角一抿,浮游器飞出挡住身前的一发炮弹。 同一时刻,尤途嘴角勾起:“抓到你了。” 机甲背后的炮筒齐齐调转方向,轰鸣发射,就连那个方向上的火光和电光都被强势轰开空隙,两架机甲的视线相撞。 随意目光愈冷。 对方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很强,完全可以轻松从那片爆炸区域毫发无伤地硬闯出来,但是却没有。对方停留在爆炸中心,既像是在向她无声昭告——太弱了,伤不到我,也是为了引出她的攻击方向。 炮弹迎面而来,随意握剑,手腕下压猛力一甩,咔擦咔擦,骨鞭一节节延长,如蛇蜿蜒,如闪电般迅疾射出。骨鞭棘突上森蓝光芒闪耀,竹签穿豆腐一样穿过地面上一只只蝎形星兽,然后手臂扬起,在空中狠狠一甩—— 星兽与炮弹在半空相撞,接连炸开! 一时间,天空血雨淋漓。血雨混杂着暗绿色的毒液落到沙地上,滋滋作响,将沙地腐蚀的坑坑洼洼,可见这种星兽毒性之强。 包围着重型机甲的炮火逐渐势弱,电光也细若游丝,显露出正中钢铁巨人的身形。但是在这么几次交手之后,尤途再也不觉得对方好欺负了,原本的那点轻视全然被打散。 随意操纵摇光,微微伏低身子作冲锋姿势,正要乘机拉近和对方的距离,耳朵一动,在听到熟悉声音的前一秒光翼展开仰身倒飞出去,激起一地沙尘。 尤途瞳孔骤缩,下意识往旁边一扑,但是他反应再快也快不过来自高空的狙。击,砰!!! 一枪,在连番轰炸中也只是有些颤动的屏障瞬间遍布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不等尤途反击,子。弹爆开成一朵金色的火焰,焰光突然一涨,颜色接近纯白的高亮度火光太刺眼,尤途闷哼一声,下意识闭上了刺痛的双眼。驾驶员在传感模式下和机甲的感官共通,在各种科技的加持下,各项感知能力都要比平时更加敏锐,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感知加强,受到强烈刺激时也会更加敏感。 这哪里是火光,分明是超级加强版的闪。光。弹。就连不远处一直分神观察战局的尤文,也被刺地紧紧闭眼,连精神力也有了一丝不稳的感觉。 他第一时间撑起最强防御的机甲防护罩,正悍不畏死甩着尾勾向他袭来的蝎形星兽没有刹车这个概念,一个接一个撞上了防护罩,发出连续的撞击声。 等最刺激的那几秒钟过去,尤途强忍着抽痛的太阳穴睁开眼,却只能看到空中有两个小黑点正在远去。 通讯已经恢复,他看向重新连接上的屏幕,眉头下压,太阳穴直抽抽,吸着冷气,愤怒道:“她玩不起!她搞偷袭!还有那个狙。击。手,别让爷爷我逮到他!” 尤文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家傻弟弟没认出来人。他看了愤愤不平的尤途一眼,平静道:“联大,大一生,轻型机甲单兵,狙。击。手,这么多关键词,你就没想到什么?” “嗯?你怎么知道另一个人也是大一的?真的假的?”尤途揉着依然在抽痛的跟针扎似的太阳穴,尤文说的话他根本没来得及过脑子,语气在不爽中还夹杂着不敢置信,“嘶——这闪。光。弹的后劲怎么这么大。联大这届什么情况,现在的大一新生都这么猛的吗?” 尤文面无表情,觉得自己的头也要开始疼了。 气的。 他恨铁不成钢道:“这不光是闪光弹,还是针对精神力的攻击!” 尤途一愣,有些呆:“不会吧,我的精神力可是ss级……” 电光火石间,他一个激灵,突然醍醐灌顶,震惊道:“sss级?Z?祁祚?!他和那个联大黑马联手了??!” 尤文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可千万别让邵青学长听到这话。” 如果说应天府军校是联赛中难以超越的第一,那么西塞罗军校就是有资格向它发起挑战意图取而代之的万年老二。西塞罗军校坐落在第二星区的赫尔墨斯星,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有资源,一切配置和训练设施都按最好最贵的来。 西塞罗这次摩拳擦掌想要把应天府拉下马,斥重金包下了数颗星球改造成秘密训练基地,评估后,把所有有潜力通过集训选拔的学生都提前丢到了训练星球上,进行封闭训练。尤文和尤途都是西塞罗军校的大二尖子生,这届联赛的种子选手,自然也参加了这次封闭训练,对外界的信息难免有些延迟和缺失。 集训名单出来后,西塞罗的指挥整理出来了其它军校值得关注的对手的信息发给他们,意在让他们知己知彼,避免信息差导致的错误判断。但是显然,那个大小稍显可怕的资料包里关于联大这届新生的各项介绍分析,尤途是一点都没看进去。竟然连祁祚和随意这队凶名在外的bug组合都不知道。 别人是来拼死拼活争夺积分,这两个人倒好,跟星网bug一样,疯狂捞分,积分上涨的速度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令无数人酸涩到面目狰狞。 尤途心虚:“这不是资料太多了嘛。我想着大一新生也就是来集训见见世面,又进不了联赛的正式队伍,就没细看……” 话没说完,他想到刚才和随意几番交手的情景,自己先没了声音。 随意刚开始硬捱了他那一炮时他当真以为也就到此为止了,对方就算不死,机甲损坏度过大和废了也没什么区别。可谁曾想,对方坠落后立刻就展开了反击,期间一点迟疑停顿都没有,简直就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不禁让人疑心是不是连被击落也在她的计划之中。 尤文没和随意交手,但他对这架来历不明的神秘机甲略有耳闻,刚才特意留心观察尤途和她交战的战况。他手一挥,一连串能量光束射出,扫荡着四面八方堆积如山的星兽。他从旁观者的角度仔细回忆着刚才那场战斗的细节,神情凝重:“一个联邦之星已经够棘手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高攻高防甚至能空中作战的近战单兵,再加上林家那个sss级指挥……” “据我所知,联大这届能进集训的大一新生,排名都很靠前,没一个是能够小看的。阿途,再遇到对方,就算只是大一,也不能轻敌。” 尤途难得没反驳,沉默半晌,低低应了声:“……嗯。” 尤文接着道:“祁祚是在那片湖边的建筑上狙。击你的,他最开始进去的也是那里。他一出来,那个近战单兵也跟着撤退了,里面肯定有跟任务有关的线索。走,我们去看看。” 兄弟两个交流中也不忘记战斗,凭借强悍的实力,硬生生从密密麻麻的蝎形星兽群中开出了一条路,浑身浴血地杀至那座建筑前,一人隔了些距离守门,一人收起机甲准备进入。 离得近了,才更能感受到眼前建筑物的精美绝伦。 寺院楼阁重叠紧凑,沿中轴线横向对称展开,平地高台浑然,肃穆庄严,气势非凡。 砖木的结构,是星际时代少见的建筑方式。 赫耳墨斯星是联邦的商业中心,星球上高楼林立,而且都是由各种坚固稀有的特殊金属建造而成,整体造型科技感和艺术性兼具,其富贵繁荣,让无数初次登临的旅客目不暇接,大受震撼。 尤文出身赫耳墨斯星三大家族之一,自幼在那颗繁荣美丽的星球上成长,也无数次引以为荣,坚定认为那是全联邦最美的星球。这种坚定,一直到他第一次去到被誉为火种之星、文化中心的广寒星,才被打破。 他不喜欢广寒星上那些自诩高贵姿态傲慢实则循规蹈矩格外守旧的世家,但他没办法不喜欢那颗星球,没办法不喜欢那颗星球上的景色。 烟雨楼阁,碧水青山,朱墙琉璃瓦,白雪落梅花。 广寒星上有着全联邦最多的仿蓝星建筑物,也有着最多的蓝星遗物。哪怕只是踏上那片土地,举目四顾,也会让人身心颤栗,无法克制地想起早已遗失了坐标的遥远故乡,想起星海图书馆中留存的源自故乡的片字残章。 这种文化审美带来的悸动是镌刻在灵魂深处,随血脉传承的。而现在,看着眼前这栋建筑物,尤文久违地体会到了那种令人心神颤动的悸动。 青瓦压顶,石狮威严。仰着头,用朝圣般渴慕的眼神往后看,能看到沙漠深蓝无云的天空,金灿灿的沙山,也能看到楼台庙宇,飞檐彩拱,脊兽各异。 门额上,三个贴金大字:雷音寺。 第94章 触发 随意在接到祁祚撤退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飞快规划好了撤退路线,祁祚开枪牵制住敌人掩护她撤退,她则趁机脱身而去。 两个人飞出了一段距离,等彻底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之后,随意才开口询问道:“任务线索是什么?” 祁祚遗憾摇头:“没有线索。我进去后就用精神力扫过了所有建筑,没有发现任何任务提示。” 随意想到西塞罗那两个人,不确定道:“那他们——” 祁祚点头:“他们肯定会认为里面藏了什么重要的任务线索,进去探查。尤其是我去过的那栋阁楼,他们不会放过。如果我在里面设置陷阱,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诱饵,他们自己就会上钩。” 随意听到他的话,看着他,肯定道:“你没有设陷阱。” 祁祚笑:“对。我什么都没做。” 随意移回视线,看向东方:“走吧,继续往东。”反正也没有别的线索,不如锁定一个方向继续走下去。随意冷静地想,模拟战场的地图再大,也不可能没有边际。 祁祚忍了会儿,确定随意是真的不准备追问他为什么不设陷阱削弱对手战力,他气鼓了脸,深呼吸,若无其事地接上没有说完的话:“那片建筑是座寺庙,里面……很美,美的震撼。我不想破坏它。” 不管是陷阱还是争斗,都很可能让这些脆弱易碎的木质结构建筑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很多时候,人类比无情的大自然更加擅长破坏。 祁祚出生广寒星,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那座寺庙真正的价值所在。无论有没有关于任务的线索,他都不忍心加以破坏,所以才会选择不战而退。不然的话,他其实很想和西塞罗的那两兄弟交手试一试。就算对方是大二的学长,他和随意联手,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他遗憾道:“你刚才应该进去看看的。” 随意回忆了下无意中瞥到的三个贴金大字——雷音寺。有些奇怪的名字,但只是这三个字,就仿佛自带一种庄严肃穆不怒自威之感。 随意不算是一个很好的安利对象,她情绪少,物欲淡,除了机甲相关的事情,她对待什么都能保持平静冷淡的状态,很少主动提出去尝试些新鲜年轻的事物,就连最热的星网畅销游戏她都不玩。热情如林姝,也在几次安利失败之后果断放弃攻克这座刀枪不入的堡垒。 不过现在,她听着祁祚喋喋不休地给她描述雷音寺内的震撼景象,倒是心生些许向往之情。 祁祚说,她就听着。等祁祚意犹未尽地说完,随意适时地半捧场半认真道:“通关之后,我们可以再去一次。” 祁祚的关注点全落在了她说的“我们”上面,闻言,视线飘忽不定地暗想,这就是传说中的约会吗?在寺庙里约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既然她主动邀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祁祚矜持地微扬下巴:“嗯。” 完全没get到他突然开花的原因无辜被闪到眼睛的随意:…… 真的有这么想看吗?要不然趁还没走远,现在掉头回去,先了却了他一桩心事? 随意不自觉减速,回头看了眼,只看见那片绿洲影影绰绰的模糊轮廓。 祁祚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随意?” 随意回过神,应了声,提速追上他。 * 在传送进入每一个模拟战场的时候每位挑战者的眼前都会有片刻的空白,在那一刻,人的身体感官被剥夺,只有思维可以运转。也恰恰因为感官的缺失,大脑运行的速度增快,很容易让人发散想象。随意很排斥那一刻空白带来的失控感,所以她会强迫自己疯狂地思考、猜测,思考模拟战场的名字和任务中给出的隐形信息,猜测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每个完整大型的模拟战场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精力、时间和财力才能构建成形,顺利通过竞技场的审核,而它们的名字则大多有其深意,往往与通关任务相关。但是在进入这个名为《瑰宝》的模拟战场之前,随意作出的所有由名字产生的设想全都在进入后被验证,又被推翻。 如她所想,这无疑是一场寻宝之旅、守护宝物之战。但这一路走来,昼夜更迭轮转,星兽车队出现又消失,随着他们的前进,车队的影子越发凝实,她的心情也越发莫名的沉重。 从雷音寺开始,这方世界和星兽车队的细节展现的越来越多,不管是场内直面这一切的挑战者还是场外的观众,都渐渐失去了嬉笑玩闹的心情,表情略微有些凝滞地看着逐渐铺展开的一切,思绪随之展开。 星兽车队、人类文明产物、蓝星古建筑、瑰宝。 再想到模拟战场开始前简短的任务介绍—— “守护传奇石窟不被破坏,破坏度超过百分之十,则副本刷新,全员判定为失败。” 沉默中,所有尚存的散布在这片无边宽广沙漠中的挑战者的心头都弥漫开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一道从很远很远的远方悠悠传来的飘渺声音在耳边催促,催促他们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就要发生什么会让人悔恨莫及的悲剧。 随意和祁祚也有这种玄妙莫测的感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的精神力等级都很高,感知更加敏锐,那种被催促的感觉就更加的强烈。 这里的白天和黑夜轮转的很快,白天,处处都是突然袭击的星兽群。两人合作之下硬是在潮水般的星兽群中杀穿出一条笔直的路线,所过之处星兽的尸体堆叠了一地。而当夜晚降临,天地封寒,两人就会收起机甲,在精神屏障的保护下于沙漠中徒步前行。 他们像是误入此方世界的外来者,穿越空间和时间的洪流,如同一场追寻历史足迹的修行,为了见证某道刻骨伤痕的形成,为了见证某种极致哀痛的开始,为了见证某种辉煌文明的存在。他们到来,他们跋涉,他们迎着风沙逆行。 随意和祁祚昼夜不停赶路,进程远超绝大部分挑战者。在隐约看到前方建筑的虚影时依然是黑夜,他们提快速度,终于赶在黎明破晓前到达了终点。 远远的,他们最先看见的是一座在夜幕下显得秃秃的、静静的、没什么奇特的小山。可在看到这座山影的一瞬间,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铜钟被撞响,莫名让人笃定,前方就是他们最后的目的地。 黎明来临前的黑夜最黑沉,最后这一段路也恰如四周浓稠到几欲滴下墨汁来的黑暗,格外的难走。地上的沙子很细、也很软,走在上面,每一脚都深深陷入沙地里,柔柔的卸掉了全部力气,也抚平了一路行来的杀伐血腥气—— 好似某种净化的仪式。 随意很不适应这种仪式,她深深踩进细软的沙子里,就像踩在了高空中的云朵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虚幻感,让她连举步都不禁有些踌躇。 黄沙上,有两排脚印蜿蜒,一端延伸向远方,一端链接在他们脚下。随着他们一步步走近,眼前景象渐渐清晰,低矮安静的小山的轮廓中影影绰绰显出些排列整齐的深色,深色轮廓上也有一条条锁链般的长长影子链接。 正当此时,晨光初露。昼夜共存,日月同辉,天空昏暗与清明切割分明,荒漠上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像是对焦成功后的镜头,入目的一切色彩都真实了起来。 深色的轮廓是小山上一个个洞窟,锁链则是种类各异的沙漠星兽。浩荡曲折的星兽车队的尾部消失在一个个石窟中,正从那些窟洞中向外爬行、蠕动。它们无一不拖拽背负着劫掠而来的宝物,明亮的晨光照进它们冰冷凶戾的兽瞳中,让它们瞳孔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贪婪欲。色再也无法被夜色遮掩。 光影模糊,车队虚影如风中烛火凌乱摇曳随时都可能会熄灭消散,但是那种即将见证什么的奇异感觉在这一天早晨的这一瞬间猛然达到最高峰,然后戛然而止,只余下震撼失语。 所有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人,大脑都陷入了一片空茫茫的空白。 “滴——已有挑战者进入任务范围,副本任务将于一个小时后开启,请做好准备。石窟目前完整度:百分之百。” “重复一遍……” 系统播报突然响起,冰冷的机械声音在沙漠的每一个角落回荡,接连三次播报,彰显出这个任务的重要性。 据此还有相当一大段距离的尤家兄弟,听到这个系统播报后先是一愣,随后就是一惊。 尤途瞪大眼睛,不解地咋舌道:“不会是联大那两个人吧?他们怎么这么快?” 沙漠的夜晚温度极速下降,机甲舱里更是冷得吓人,根本不能久待。外界温度虽然不至于让人分分钟被冻死出局,但是也不适合赶路。以他们两个ss级Alpha的身体强度,也耐不住长时间的赶路,最多只能走走歇歇,在身体热度全部流失之前停下来点火取暖,然后再次出发。因此,就算是猜到了任务地很可能是在星兽车队的源头处,他们现在也依然还在路上,连目的地的影子都没看到。 因为祁祚和随意的误导,尤文把雷音寺每个房间都翻了一遍。结果就是既也没找到任务提示,也没有等到系统播报。而且花费了他们不少的时间不说,为了应付那些源源不断的蝎形星兽,他和尤途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甚至险些翻车丧命,最后异常狼狈才逃了出来。 他还记恨着这件事,提起随意他们两个的时候表情有些臭,但还是理智分析道:“大概率是他们。羲和的速度很快,而且祁祚的精神力有多离谱你又不是不知道。sss级,体外实质化的精神力,啧。” 他和尤途都是西塞罗的联赛热门人选,大二单兵系最强的那几个人之一,精神力更是ss级中的顶尖。从出生到分化后,他们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即使如此,ss级和sss之间的那条鸿沟却是他们倾尽家族资源和努力也难以逾越的,更别说精神力强大到可以体外实质化了。 尤途也沉默了一会儿,心里酸的冒泡儿,嘴硬地自我安慰道:“还好那个叫随意的联大黑马只是s级,不然联大这届也太逆天了,说不定真的会再次崛起。” 尤文看了他一眼,想到资料中关于随意星网登录中精神力评级的s级结果。精神力等级又不是信息素,没那么容易伪装,星网也不可能在这上面出错。这么想,他心中稍定,表情却没有半分轻松。 无论是观战的他还是和随意交手过的尤途,都已经将对方彻底摆在了值得重视戒备的对手一栏。先不说对方那架神秘的机甲,就凭交手中随意展现出来的强到吓人的战斗意识,也让他们没办法掉以轻心。 两个人陷入沉默,默默把本就很快的前进速度再次提快。 沙漠中各处,尚存的挑战者们不管在做什么,心中都嘎噔一声响。 一个小时。 这次模拟战场的任务比较特殊,单从任务介绍来看,这其实是一个团体协作的任务,任务成功通关后,系统会判定个人得分给出排名。得分标准未知,但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参加模拟战场的挑战,多少能猜出一些可能性比较大的得分点。 比如猎杀的星兽数量、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在守护石窟过程中发挥作用的大小。 如果任务一直没被触发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任务突然宣告一小时倒计时,所有人都紧张焦急了起来,原先准备在路上多杀点星兽的所以进度较慢的人更是心头一口老血哽住。 触发任务的人是凭空造出了星船还是怎么着?这么快,真的不是bug吗??! 第95章 莫高窟 太阳彻底升起,月亮隐没于天幕,黑暗被光明完全吞噬。日光照在那座小山上,为它镀上了一层腾燃的金光。朝霞绚烂,光芒如水流溢,色彩笼罩这座深藏在沙漠深处的小山上。其上,九层楼阁檐角飞起,洞窟玄妙,吸纳了无量度的才情和惊艳,神秘空灵地守望着每一个自风沙中远道而来的朝圣者—— 莫高窟。 它因华美而矜持,它因富有而深藏。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 星际时代的人类无法理解自己此时复杂的心绪从何而来,所有目睹这千年生命的人,都被历史的洪流和文明的浪潮裹挟着消融,无法自拔,无法自控,连灵魂也被那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攥住。心中不断地回响着“近一些、再近一些”的低语,想要更深入的一窥它的全貌,又满怀敬畏,唯恐冒犯。 一个小时的倒计时高悬头顶,每一秒的消逝都昭示着危险的逼近,如催命符一般,步步紧逼。 随意比祁祚更先从那种灵魂离体的震撼感中抽离出来,她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剩余的时间,发现他们竟然毫不设防地站在这里凝望了快五分钟。随意轻轻喊了声依然没办法回神的祁祚,祁祚身体一颤,金色眼眸中有些许迷茫,随后迅速被清明驱散,但是依然看着对面的塔楼和洞窟,在随意看起来就显得有些呆呆的。 一幅不太聪明的亚子。 祁祚开口,语气也比平时更迟缓,语速偏慢,不自觉拖着尾音,听起来莫名像是在撒娇:“随意,我想进去看看。” 任务是守护石窟不被破坏,稍微联想一下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成群结队的沙漠星兽也能料想到等下肯定是一场苦战,现在时间紧迫,环境陌生,周围怪石沙丘林立,能藏星兽的地方不少。眼下最谨慎的做法应该是先侦查附近情况,排除掉周围的危险之后再小心探索那一个个黑漆漆的未知洞窟,以防贸然进入后被星兽里外围攻没有退路。 但是祁祚急切的心情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如果不是还记得是在组队状态,他怕是早就一个人冲进去了。随意看着祁祚盯着洞窟时亮晶晶的眼眸和风中飞舞的看起来就很柔软顺滑的银色发丝,指尖动了动,有些手痒,想rua。 随意眨眨眼,平淡道:“走吧。” 她答应地太快,也太轻巧,好像不需要思考。但祁祚知道,以随意的性子和战斗意识,肯定早就规划出了更安全可靠的方案。可她现在却毫不犹豫地推翻那些计划,要陪他一起贸贸然闯进未知的洞窟。 祁祚闻言,终于从眼前的莫高窟上收回视线,定定地看向她,眸光流转,有细碎的光芒在闪烁。祁祚突然认真地说:“里面说不定都是星兽,很危险的。” 随意以为他真的在担心里面的危险程度,随口道:“想去就去。有我在,不用担心。” 祁祚看着她,心脏上刚刚破土而出的那颗种子仿佛被暖融融的日光包裹,生长飞速,眨眼间就开出了一朵小花。 祁祚唇角的弧度更加压抑不住地上扬,漂亮的眉眼被柔软的笑意浸润,眼眸如琥珀色的蜜糖般诱人。 他张嘴,正想说话,随意就抢先一步冷静分析道:“看这个洞口的大小,能埋伏在里面的星兽的体型也不会特别大,需要注意的危险是一些能力特殊或者有毒性的小型星兽。不过不用担心,我对沙漠星兽的攻击习性很熟悉,就算星兽数量太多打不过,我也能带你逃出来。而且倒计时还没结束,按理来说不会立刻开战的。” 随意表情不变,目测了一下洞口的大小,确定就算是躺着也没办法把机甲塞进去之后就彻底放弃了驾驶机甲开路的打算,掏出了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的匕首。她一手一把匕首,手腕转动,刃光一晃,顺滑的归鞘。 沃达星保护罩外面都是恶劣的风沙和躲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凶残星兽,从某方面来说,随意沙漠中星兽厮杀的经验确实很丰富。就算没办法使用机甲,她也觉得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的神色太平淡,冷静到仿佛不带有一丝多余的感情,仅仅只是分析后觉得这件事有可行性而已。 像是有一颗从天而降的巨大冰雹,不偏不倚砸在了那朵左右摇摆的小花上。 祁祚一口气哽住,笑容从灿烂到僵硬消失,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罢了。 随意还在戒备地打量附近的环境,她不好奇祁祚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进去一探究竟,也没问他是不是准备在不到一个小时的倒计时内把每一个洞窟都走一遍,而是直接了当地询问道:“你想先去哪个洞窟?” 祁祚实在是想看看石窟内部,他憋了又憋,好不容易才把哽住的那口气咽下去,语气毫无起伏,面无表情地说:“从左到右,按顺序吧。” 随意放眼一看,看着满山壁成百上千个洞窟和不停跳动的倒计时,心道果然如此。她就知道祁祚全都想要。 随意:“行。” 祁祚在前,随意跟在他后面走进了那开凿在山壁之上的洞窟里。 随意自小就没受过什么文化的熏陶,她对许多抽象的概念,比如文明、比如思乡、比如一些更加细腻的人类情感,她一直都似懂非懂的,感触不深。她虽然也会被美丽壮观的景色和那种无形的庄严厚重的感觉震撼,但更多的是对眼前景物本身的震撼,受到的触动远没有在母星文化氛围最浓厚的广寒星上长大的祁祚那么深。 不过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事。祁祚想去看,她陪着一起就是了。 随意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做好了陪同的打算,这种想法却在几分钟后被完全颠覆。踏入光线昏暗的洞窟的一瞬间,视觉还在适应骤变的明暗,随意的脊背却已经下意识挺直—— 美丽是最无声而动人的语言,拥有跨越时空的力量。 一路走下去,一个洞窟又一个洞窟看过去,人性、宗教、神性都在美的火焰中蒸馏,梦幻神圣的色彩碰撞、交汇,在伫立于时间长河中的石壁上流淌腾飞。飞天的舞女,神话中的动物,泥塑壁画,菩萨力士…… 许久后,随意仰头看着眼前面容庄肃威严的雕像,喉头干涩地吐出几个很轻的音节:“祁祚……这个雕像……是什么?” 她后退了半步,声音很轻,漆黑的眼眸中有触动,也有无措的茫然。像是一个长久以来独自生活在单调房间的孩子,第一次走出房门,见到外面的世界。然后手足无措地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有那么多陌生的、瑰丽的、五彩缤纷的美丽色彩。 随意对母星和联邦最初的认知都来自于随江的睡前故事,可随江到底不是专精于此的古文化研究者,他甚至不算是一个很有文采的优秀讲述者。他的故事更多的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和一些耳熟能详的小故事,平铺直叙,零碎简短,想到哪说到哪。对于神话和宗教,对于文明和美丽,随意的脑海中有着大片大片的懵懂空白。 祁祚听到她轻得好似梦呓的声音,想起了她之前的经历,突然有些心疼,刚才那一点点怨念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祁祚也放轻了声音,柔声说:“这是佛像。佛教是母星上一个历史很悠久的宗教。我家里收藏的有几尊小型的佛像和一些残本经书,嗯……还有一些其它的母星遗产。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它们背后的故事都很有趣,我来讲给你听。” 梵音在洞窟内盘旋,那些线条精细色彩艳丽的壁画也似活了一般,神情、姿态,灵动异常,栩栩如生。菩萨窈窕,天王雄健,佛龛典雅,大佛神圣,或喜或悲,都笼罩着一层佛性的圣洁光辉。 随意看着眼前说要给她讲故事的少年。他的语气很真诚,神情很柔和,金眸熠熠生辉,仿佛也被耀眼的光辉笼罩着,又或许他本身就是一处炽热的光源,正在努力地发着光,全方位地精准照射在她身上。 随意之前总是恨不得绕着祁祚走,就算后来熟悉了,在这颗小太阳发光发热的时候她依然会控制不住地想避开。这是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穴居动物的本能,得不到的时候一心渴求阳光温度,被阳光眷顾直射的时候又唯恐灼伤。 随意安静了几个呼吸,眸中的无措和晦涩缓缓褪去,纯黑色的瞳眸如盛夏的某一个深夜,夜空深邃,星星和月亮都静谧地投下柔和的光辉,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静的恬然梦乡。万籁俱寂,宁静平和,某些陌生的情感在温柔的风和如水的美丽月色中悄无声息地酝酿。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收拢蜷缩在一起,正用修剪的干净的食指指甲轻轻抠着虎口旁的茧子。随意往前走了半步,和祁祚并肩,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嗯。” 祁祚见她答应,笑弯了眼睛:“等着,我知道的故事可多了,一天一个的话能讲很多年不重复。” 随意看他的目光微妙地变了,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样。她既觉得他可能只是在吹牛,又觉得说不定是真的。她决定给小太阳多一点信任,于是配合地真诚点头,用充满赞美和佩服的语气重音道:“好!我等着。” 但她殊不知,身边的某个omega满脑袋都是加粗放大的“很多年”,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得意笑容。 余生那么多年,怎么就不算是很多年呢? 第96章 不能退 一个小时的倒计时转眼即逝,眼见着倒计时即将归零,依然没有其他挑战者赶到。 “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能到。”祁祚看向随意,语气坚定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要拦住接下来的星兽,不能让它们破坏石窟。” 任务要求的是石窟损坏度不超过百分之十,但是在见到石窟中深藏的瑰宝之后,祁祚决心不惜代价也不能让星兽破坏这里,就算这一切只是一场虚拟的模拟战场,他也绝不允许。 随意的神色有些凝重肃然,却没有多加犹豫地点头:“嗯。我们先出去,星兽大概率是从外面进攻。” 他们在一个个石窟中前进的速度堪称龟速,尤其是祁祚,走两步停一会儿,看着那些壁画雕像赞叹称奇,随意就一边陪着他,一边观察着石窟内部的情况。结果就是,一个小时过去,两个人连第一排石窟都没走完。不过随意在仔细观察之后倒是有所收获。 石窟内部空间大小不一,通道曲折,星兽群不太可能直接从石窟内部出现。一方面是容纳不下大部分星兽的体型,一方面则是这些雕像彩绘都太脆弱,如果星兽可以从内部进攻,那么破坏度分分钟过半,这个副本的难度就太离谱了。 成百上千个洞窟,就算所有挑战者齐聚在这里,一人守一个洞窟也守不过来。 随意和祁祚离开石窟内部,站在山壁上的洞口处,向远处眺望,入目的只有沙漠里终年不散的风沙和远处若影若现的沙丘的轮廓。没有星兽,也没有援军,好像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们身后神圣瑰丽的莫高窟和他们彼此。 倒计时已经跳至个位数,天空上,烈日炙热炽白,此时却忽然起了风,天色也随之暗淡了些许。 风越来越大,裹挟着粗糙的沙粒和漆黑的碎石,不过几个呼吸间,从高处遥遥望过去时几乎已经变成了龙卷风,平地起风暴,上接暗沉天穹,下接无边荒漠。倒计时进入最后的三秒倒计时,数字变为刺眼的鲜红色,在短短时间内彻底成形的沙尘暴也迅速逼近。 携带着沙砾碎石的疾风如刀锋利,所过之处,沙地被切割出一道道痕迹,料想割到人的身上必然立时血肉横飞。随意五感敏锐,虽然还没进入沙尘暴的切割范围,她也嗅到了风中传递而来的星兽身上独有的原始杀戮的血腥气。 两个人预想过会出现大规模的星兽潮,却没想到伴随星兽潮而来的还有龙卷风沙尘暴。 随意唇线拉直,手中握着装有摇光的机甲舱,沉声:“要来了。” 不用她提醒,祁祚也看到了那仿佛要颠覆天地的威势惊人的沙尘暴,听到了大地的震颤。星兽群藏身龙卷风的风眼,让人估摸不出它们的规模和数量,但只看地上被星兽群前进的动静震起数米高的沙粒,也能猜出这批星兽群规模之恐怖。 祁祚取出羲和,飞至九层塔塔顶前方,探手一抓,一把流溢着淡淡金芒的散。弹。枪在他手中成型。他架起了口径堪比炮筒的放大版散。弹。枪,预判轨迹,瞄准了沙尘暴的必经之地。 随意则纵身一跳,几个轻巧的纵跃,稳稳落地。随即,她落脚的那块沙地猛地往地下一沉,一架银白色机甲凭空出现,晶状眼睛中幽蓝光芒划过,缓缓站起身。摇光的机械手掌向后颈伸去,拔剑!光翼展开,浮游器呈阵列状浮空飞出。 倒计时归零,风云霎时变色,地上飞沙走石,大地颤动,空中乌云密布,风沙凌厉。 吼—— 震天撼地的兽吼在风暴中被无限扩大,天地间,石窟前,两架机甲的身影突然就变得异常单薄渺小,脆弱得好像一旦碰到兽潮沙尘暴的边缘就会被撕成碎片。 随意和祁祚都清楚,当下最安全的做法是避开这一批星兽潮和沙尘暴的锋芒,沙尘暴一路直线向前,对他们来说要避开不是难事。等沙尘暴过去,那些留下的星兽才是适合他们厮杀的对手。自然形成的风暴,本就不是人力能够轻易抗衡的存在。 但风暴过处,就算石窟破坏度不会立刻达到百分之十,也少不了一片狼籍、满目疮痍。 不管是祁祚还是随意,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哪怕要直面自然之威和汹涌兽潮,他们也不准备后退。 这些凝聚了无数文明之美的瑰宝,从诞生到延续都异常的艰难。时间的打磨、天灾的摧残、以及最为愚昧可怕的人祸,处处都是危机。也因此,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最为盛大的奇迹,无声却伟大。 他们不能退。 羲和铂金色的机甲体表上浮现出一道道灿金色的浮光,在突然昏暗的天幕映衬下,整架机甲都被一层浓郁耀眼的金光包裹。能量不断凝聚流淌,最后全部汇聚到它手中的枪炮上。几乎液态化的能量在精神力的牵引下向前推进,停顿在蜂窝一样的炮口处,金色浓郁到发白,汇聚出一颗颗刺眼的光球。 驾驶舱内,祁祚精神力全力催发,金眸愈发耀眼。 随意隐约感受到了一股熟悉且强大的精神力的存在,这股能量之强,甚至引动了她在特质药剂每日温养疗愈下日趋平稳增长的精神力,像是一潭平静的池水突然被搅动,激荡着想要跳出潭壁的束缚,奔涌成海。 随意一个晃神。 砰砰砰砰砰——! 一颗颗压缩后异常狂暴的能量光弹扫射而出,拖曳着长长的光尾,陨石撞击一般悍然撞向沙尘暴。 沙尘暴和光弹,两者一相碰,立刻掀起了一阵阵能量风暴。能量余波顺着风旋进入龙卷风内部,祁祚催动自己sss级的精神力,视觉一瞬间穿透了风沙的阻隔,看到了风眼中狰狞的星兽大军。但令随意惊疑不定的是,她的眼前竟然也浮现出了同样的画面。 祁祚没有精力留意随意不自然的停顿,他冷声一喝:“给我开!” 话落,新一波炮弹扫射连同精神力攻击迸发,密密麻麻的光弹铺天盖地,好似羲和的能量永远不会被耗尽一般密集地发射,在这种高爆发高密度的攻击下,沙尘暴被扫射出一线的空白缝隙,露出了里面的星兽群。 祁祚的精神力紧接其后,交织成两只大手,强硬挤进那道缝隙,左右全力撕扯—— 沙尘暴被强行撕开了! 此时,早早做好了准备的随意收敛住心底的疑惑,把握住祁祚为她创造出的好时机,浮游器撑出屏障抵挡住极速切割的风刃,乒乒乓乓一连串恍如兵刃相接的声响中,精神力大手溃散,沙尘暴重新聚合,摇光的身影消失在更加凶残的风刀沙刃之中。 明明是刚才就商量好的计划,也知道这是在模拟战场里,挑战者不会真的死亡,但是亲眼目睹随意驾驶着摇光被沙尘暴吞噬,祁祚还是无法控制的心口一窒,胸口传来无法忽视的抽痛感。 他看向失灵的通讯屏幕,急急地喊道:“随意!” 冲进风眼的随意乍一看好似羊入狼群,不等她安全落地,迎面就是一个遍布细密利齿的血淋淋星兽口器,两侧则是数根迅猛狠辣的淬毒尾勾。 所幸刚才莫名地和祁祚视觉共享,看到了沙尘暴后的景象,随意对自己闯入处星兽的布局和种类心中有数,早有防范。 摇光手中骨剑咔哒哒延长,却没有化为骨鞭,而是在延长到一定长度后骤然一绷紧,尖端锐利,一点寒芒闪烁,似矛又似枪。 随意精神力波动,幽蓝的能量似游龙闪电般缭绕而上,长。枪从下往上一记上挑接突刺,直接把那只蠕虫星兽的口器穿了个对穿。接着,摇光在蠕虫星兽肉红色的身躯上借力一蹬,光翼展开,顺势向后滑翔飞出。险险躲开那些尾勾后,它在空中方向一转,速度爆发,手中武器接连突刺,漫天枪影如暴雨梨花,留下道道银蓝残影和一蓬蓬盛放的血花。 串烤串一样,每一枪都绕开星兽最坚硬的外壳,把它们掀飞,然后快准狠地刺穿它们的致命点,一击毙命后迅速抽枪、抖落血珠、再次掀飞刺穿。 快到模糊。 随意听到了通讯频道中传出的来自祁祚的破碎的呼喊,她提高了声音回应道:“我没事!里面的星**给我!守住!” 虽然通讯有延迟,还有些失真,但所幸祁祚接收到了她的回复,心中稍稍安定之后,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九层塔和莫高窟,眼前浮现出石窟内的景象。祁祚闭上眼,回首,再次看向那遮天蔽日的沙尘暴的时候,眸中熊熊燃烧的只剩下战意和决然。 守住。不能退。 即使身死,也不能后退。 如果文明的崩塌和瑰宝的消亡无法抵抗,那么他甘愿以殉道者、守护者的身份死去,也不忍亲眼见证惊世的美丽于眼前被破坏,更不能接受这些神圣的存在被星兽劫掠、践踏。 祁祚不再有一丝一毫的保留,第一次,将被誉为联邦历史之最的最为强大的sss级精神力释放到了极致,庞大的精神力如倒悬的大海,铺天盖地的倾泻而出。 随着全部精神力的释放,羲和的身后渐渐浮现出一轮金色的圆环,繁复华丽的花纹镂刻其上,散发出一股可怕的精神威压。圆环的周围,一枚枚半透明的子弹在半空凝聚,漂浮在圆环的轨道上,凭空旋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祁祚精致完美的脸上彻底没了表情,金眸银发,神色矜冷,恍如神明,让人不敢直视。 他探出手,羲和同样探出手,子弹旋转的速度太快,快到极致后便成了太阳上跃动的火焰,周围的空间都被这种恐怖的能量灼烧得不稳扭曲起来。 而星兽群中,如同杀神降临般不知停歇地屠戮星兽的随意直觉自己的状态不对,有些像是之前精神力暴走的前兆。但现在情况危急,她抽不出身找个安全的地方平复波澜起伏的精神力,这个状态又能让她攻击力大增。独自面对星兽群,随意感觉自己冷漠杀戮的本性也被血腥气和死亡威胁激发了出来。 祁祚说沙尘暴交给他,随意信他。她不知道祁祚能不能拦住外围的风暴,可自然之威,就算是拦住了,肯定也不会轻松,紧接着面对星兽时有没有再战之力很难说。 随意一向是个目的性明确且不择手段的人,她闯进星兽群的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多地削减星兽数量,最好是一个不留,减轻之后持久战的压力。所以她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就毅然决然地放任了异常的精神力。 但是在那股精神威压出现的一瞬间,随意溢出一声闷哼,体内始终压抑克制着精神力仿佛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包,再也无法受控。 轰—— 她的精神力猛地爆炸开。 第97章 崩了 “唔——”疼痛瞬息蔓延,随意死死咬住唇,鲜血浸润毫无血色的唇,她的脸色霎时惨白,周身却涌动起怒涛般澎湃汹涌的强大的精神力。 摇光砍杀星兽的动作停住,紧接着,机身上蓝色的能量纹路光芒大涨,支撑许久已经摇摇欲坠的防护屏障也在刹那间凝实。 随意漆黑的眸中有濒临失控的血红色蔓延,又被她凭借着强悍的意志力压下,两股力量割据拉扯,让她无法分心顾及其他。 她看不见,始终追随着直播视角的星网观众们却看得分明。以她为圆心,地上的沙砾突然剧烈地呈波锋状起伏。精神力原本是无形的,目前放眼整个联邦也只有祁祚一个人天赋异禀,可以自如地将精神力体外实质化,但是这一刻,透过屏幕,所有人都看到了波状起伏的沙砾上半透明的淡淡银色,冷锐如同金属的寒光。 银光过处,一只只星兽连哀嚎都发不出就化作了漫天的血雾齑粉,仿佛沙漠中的血色的梅雨季,雨丝纷纷扬扬,千丝万缕,将沙尘暴都染成了暗沉浓烈的猩红。 这一幕有些可怕,又有种诡异血腥的梦幻。 祁祚挡在遮天蔽日的血色沙尘暴最前面,他想动作,却发现向来如臂指使的精神力第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本能在叫嚣,叫嚣着和另一股突然迸发出来的强大精神力碰撞、融合。 天穹下,金色、血色、银色,三种纯粹分明的色彩相交的那一瞬间,嗡—— 时间的流动刹那停住,无声无息的能量潮汐扩散,无论是副本空间内的挑战者,还是星网中各处的人,不管有没有在观看直播,大脑中都响起了一阵机器故障般的嗡鸣声,意识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湮灭,一切都在无声的精神力碰撞交融出的能量潮汐中湮灭。 沙尘暴溃散,星兽消失,血雾淡化,天地间的色彩一层层褪去,九层楼阁亦如幻影般随风散去。洞窟、壁画、佛像、神秘飘渺的梵音、悠悠的驼铃声……连同整个由精神力和能量体架构出来的副本空间,一切的一切都归于虚无。 与此同时,星网中,永远宁静蔚蓝的天空陡然惊现一道道狰狞的裂缝,裂缝中色彩驳杂诡异扭曲,像极了宇宙中的空间乱流。大地震颤,建筑物一栋栋倒塌,建筑碎块跌到颤动的地面上,碎成一串串数据字符。 “什么情况???” “卧槽!天塌了??!” “草,地震!!!” “天,这是什么新活动吗?世界末日?天灾求生?!” 星网竞技场突然关闭,正和星兽或者敌人血拼的人毫无准备地被丢出来,不等他们站稳,就被眼前骤变的世界颠覆了三观,cpu直接爆炸,大脑宕机。 有人不敢置信地闭上眼,喃喃自语试图催眠自己:“就像是一场梦,醒来……” 话没说完,旁边爆出一声凄厉哀嚎。 “我草草草,我登入不出去了啊啊啊!救命啊呜呜呜呜呜呜!!!” 星网中,街头巷尾陆续响起受到了巨大惊讶后破了音的嚎叫嘶吼,一吼惊醒梦中人,这下所有人都慌了,四处逃窜,一边躲避建筑物倒塌后如山洪般倾泻的数据字符串,一边疯狂点着强制退出的紧急按钮,彻底陷入混乱。 星网中的混乱传递到现实世界,得知星网异动消息的一刹那,太多人惊慌失措,脸色大变。 五分钟后,星网最高级别应急安全模式启动,所有用户均被管理员强制逐出,随后,自诞生以来从未出现过大型bug的星网首次宣布停服维护,维护时间待定,维护期间一律禁止用户登入,所有功能暂停使用。 联邦上下:!!! * 首都星,某栋豪华庄园内,足有一面墙大小的最新款全息投影屏上,正同步转映着模拟战场《瑰宝》的直播。 当看到莫高窟内种种细节,饶是早就被深深震憾过,换一个视角再看,霍野依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回过神后,他下意识看向身旁不远处的少女。 清瘦,单薄,高挑,透着些夜风寒月的疏冷气息。但她一头缎子似得黑色长发自然披在身后,几缕发丝落在削直肩膀上,冲淡了许多清冷,倒是有些缱绻的书卷气。她的眉眼很柔和,不带一丝一毫的侵略性,偏浅色的瞳眸很清透,也很宁静,让人只是看着她,就仿佛清风拂面,心绪随之平静下来。 她像是一本古朴的书,或是一幅神秘的卷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自成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文明昌盛,有风花雪月,飘香青史,有仙境一般的莫高窟和无数奇瑰美丽。 她和周围格格不入,和这个千万载时间流逝亿万个光年外的星际时代也格格不入。 姜栖专注地看着投影,对霍野极具存在感的视线早就本能免疫了,任由他看。 霍野看着看着,莫名觉得喉头干涩,喉结滚动几下,想喝酒。但他手伸到一半,突然绕了个弯,端起桌上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这种茶是广寒星特产,用一种特殊的泉水灌溉,能够让人静下来,对安抚精神力暴乱的Alpha很有奇效,有市无价。 少女的视线这才淡淡移向他,看了眼他暴殄天物的行为,没说话。 霍野微微眯眸,深褐色的深邃眼眸更加凌厉。他掀唇,故意找话题:“你觉得就凭他们两个人,能在等会儿的星兽潮中撑多久?” 他话音刚落,正好投影中显示倒计时结束,天地变色。 姜栖认真思索了一下,摇头,声音悠扬悦耳,语调懒散:“不知道。” 她虽然一手构建了整个副本空间,但比起费脑子去审核计算每一种星兽的数据和难度系数,她还是更喜欢空间建模和策划。星兽的数据不是她负责设置的,她对这队响当当的双人组的真实实力了解的也不算多,预测不出来他们能撑多久实属正常。 不过比起能否通关,她倒是对这两个人本身更加好奇。 霍野看出了她的好奇,正想说些什么,投影中祁祚释放精神力强悍突破了沙尘暴的动静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接着他就看到随意和祁祚配合默契,直面星兽群后立刻开始大杀特杀,血肉横飞。 霍野看着那凶残血腥的一幕,皱眉,怕吓到姜栖,刚想切换视角,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姜栖面不改色地看着画面,眼神中透露着兴味。 霍野:…… 没事了。少女那张脸和身上的气质都太具有欺骗性,他竟然又差点忘记了对方的本性。 霍野心情突然转好,给自己添了杯茶,耐下性子细品起来。可谁曾想,接下来的情形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咔擦!” 副本空间无声湮灭的同时,霍野刷地站起身,手一抖,手中昂贵的收藏级茶杯清脆落地,碎成了一块块碎片。有宁心静气功效的茶水溅起水珠,落在他的裤子上,他却没有多余心神去在意。 几乎没有间隔,光脑通讯催命似的接连响起,霍野黑着脸,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扫了一遍弹出的通讯光屏,对着姜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两句当前情况的危急,安抚道:“副本空间消失的事你先别着急,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他心知姜栖为了《瑰宝》这个模拟战场的副本空间付出了多少精力和时间,投注了多少心血,这才在着急中还不忘跟她先交代两句。 姜栖知道轻重缓急,颔首道:“主要建模和数据我都存了备份。你先忙你的。” 霍野听着她的声音,心中焦躁烦乱霎时被安抚住。他扯扯衣领,舒了口气。 他也不避着姜栖,扫过所有通讯,率先接通了其中几则通讯,发号施令的同时调出了一块特殊的加密屏幕。霍野从随身的空间钮中取出象征星网管理者的权限密匙,权限认证成功后,他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快跃动,迅速切断了恐慌的星网网友们无法自行断掉的星网和精神力的链接,连同得知星网异动消息的另外几位拥有管理权限的管理者,共同决定暂时封锁星网,随即发布公告,安抚民众情绪。 公告发布不久,霍野的眼前弹出了一个标注着特殊图标的会议邀请。他烦躁地“啧”了声,不怎么耐烦。 姜栖刚才一直没有打扰他,也没有去看他的屏幕。但是霍野不管做什么都一副完全不准备避开她的样子,她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多看,却拦不住清晰入耳的说话的声音。她闻声抬眸,也看到了这个明显不寻常的会议邀请界面。看清图标样式之后,姜栖自觉起身:“我去外面逛逛。” 不止霍野不耐烦,姜栖也不喜欢跟那些心思深沉的上位者打交道。 可她还没走出去几步,面前也弹出了一个同样的通讯。 霍野一声嗤笑:“你身份特殊,《瑰宝》又出自你手中,不被盯上才奇怪。” 姜栖幽幽叹了口气,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退回去,重新坐回沙发上,眉眼舒缓写意,姿态和语气却是异常随性的散漫,懒洋洋道:“你再不接,就得被找上门了。” 会议接通,一群任何一个名字拿出去都能让联邦震三震的联邦各界真正掌权者们齐聚。这么一段缓冲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们查清楚星网崩溃的原因—— 承载不住两道全力释放的sss级别精神力碰撞时产生的能量峰值,部分程序被冲击,崩掉了。 有人依然语带惊疑地道:“这种能量强度,真的是sss级能达到的?”sss级的精神力虽然稀少,但是细数联邦历史也不是没有,可是峰值数据能够在一瞬间超出星网承受范围的,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与其说是sss级,倒不如说已经到了超sss级的可怕程度。 许多人这么想,却没人率先说出口,会议一时间陷入了难以言明的安静中。 第98章 会议 联邦并没有超sss级这个概念,精神力测试仪的上限刻度只到sss级,再往上,测试仪也无法承载和测量。 同样的精神力等级之间也有区别,有人刚刚压线,也有人大幅超过。联邦这一代天才辈出,sss级的数量也远高于过往数代,而祁祚之所以被冠以联邦之星的名号,就是因为他的精神力是sss级之最,能够撑爆测试仪的那种。 都是sss级,好歹还在同一个等级,超sss级,代表的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种情形太罕见,超sss级概念的提出又牵扯甚多,各大势力,谁都不愿意看到别家出现一个可以力压自家天才的人。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片刻的安静被打破,三言两语,话题顺滑地转移向别处。 星网有史以来第一次崩溃的原因明确,接下来就该划分责任,清算造成的后续影响和各种直接间接的损失了。首当其冲的,当然要数事故发生的中心地区,《瑰宝》的副本空间。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霍野和姜栖。 姜栖不想沾麻烦,她的目的很单纯,单纯想要以一种新的方式,把那段历史和文明在这个时空中重现,让人们知道它、记住它。星网崩溃引起的轰动不比莫高窟现世造成的轰动小,两者叠加,今天发生的一切必将载入联邦史册,引起全联邦公民的高度关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再加上有备份数据,于是她懒声道:“《瑰宝》的最大投资人是霍老板,我只负责制作,发行后续不归我管。” 意思很明确,有什么事别找她,找霍老板。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模拟战场,霍老板投入甚巨,资金、人力、设备,全都是大手笔,就等着公测结束后开启积分收费模式回本。现在倒好,不仅前期投入全打水漂,还得倒贴钱。 这次的情况太特殊,可以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毕竟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想到星网竟然会被精神力冲击到崩溃。不是人为蓄意破坏,法律上也不好划分责任,如果要归于意外也无不可。但是众所周知,霍家这代的家主是个手段高明半点不吃亏的奸商,他如果铁了心要肇事者填补损失,势必是要把人连皮带骨给吞下的。 话说,把星网搞崩的两个罪魁祸首之一,可是姓祁来着……一时间,许多目光从霍野的身上飘向了另一个屏幕中身着军装,容貌如玉华美的青年。 祁瑾也有一双近似灿金色的漂亮眼眸,但是他眼眸的弧度更柔和,显得温和稳重,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可熟悉他的人,都能从青年平直的唇线看出他糟糕的心情。 祁瑾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临近年关,离家出走大半年的弟弟好不容易回家过个年,他这边刚结束一个任务往家里赶呢,人还没下星舰,就收到宝贝弟弟参加个模拟战场,结果精神力出了问题陷入昏迷的消息。更糟心的是,家里现在乱成一团,还不等他问清楚情况,就把收尾的烂摊子甩给他,让他代表祁家来参加这次紧急会议。 祁瑾坐在星舰总指挥室内,他微微眯眸,抬手调整了一下军装袖口,十指交叉,成塔型,一言不发地看着霍野,等着看他会不会狮子大开口。不巧,他还想跟人好好算算自己宝贝弟弟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呢。 霍野毫不退让地回视他的注视,凌厉锋芒不减,两人隐隐呈现争锋相对的局面。 姜栖坐在霍野旁侧的沙发上,能看到他曲起了手指,指尖轻扣沙发靠手,好似在思考些什么,又好像在认真的核算损失。 霍野的确在思考。他的心里有一个天平,一端放着这件事当前造成的和后续可能造成的损失,一端放着随意。 正在此时,临时会议突然弹出了一个新的屏幕,画面上是一张苍老却严肃的脸,老者眼尾的皱纹很深,眸光异常明亮有神。他一出现,有人就坐不住了。 西塞罗军校的校长笑道:“呦,我还以为你这老家伙不准备出现了呢。我没记错的话,联大这些年的财政状况应该不太好吧?这次事故波及的范围可不小,要不这样,你把那个学生给我,后续一应赔偿,我们西塞罗全包了。” 应天府军校依然高冷,却也破天荒的加入了抢人之列:“应天府可以破格录取这名学生,并且可以倾斜训练资源,确保她能够通过集训选拔,参加此次联赛。” 国防军事大学的校长紧随其后,比他们都要着急:“你们这算什么?除了这些,我校还愿意拿出三项绝密级的研究成果作为交换。如果老夫没看错,这个学生驾驶的机甲应该是尚未面世就遗失了的北斗系列最终作,‘摇光’吧?摇光的原始数据和研究资料大部分都处于缺失状态,以联大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破解它身上的秘密。国军对机甲和精神力的研究进展走在全联邦的前沿,只有把人交给我们,才可以最大限度发挥出摇光和它的驾驶者的潜力!” 西塞罗军校:“我们有钱!破解不了机甲秘密,那就砸钱,在实战中摸索!最好的场地,不限额度的材料,机甲维修费学校出!” 国防军事大学:“庸俗!天真!这可是sss级精神力的单兵!人家缺的是钱吗?是怎么样才能最安全最快速的提高实力!科学!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这次事故波及到的还有同在模拟战场中的其他军校的学生,再者四大军校的校长本身也是联邦中极具分量的大人物,自然也在与会的人员范围内。但是联大校长从会议开始时就缺席,剩下三所学校的校长就算有再多心思也不方便发挥,现在好了,人来了,可以开始抢人了。 抢人这件事,随意刚开始准备入学的时候发生过。不过她当时的实际精神力还只有s级,未来能不能恢复完全是个未知数,而且摇光留下的有效信息实在太少了,准确度也没有保证,其他军校还是以谨慎观望为主。不过谁都没想到她这人做事那么雷厉风行,毫不拖沓,决定要去联大之后就直接把自己打包送上门,连试探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其他军校,导致抢人大战还没拉开帷幕,就仓促闭幕了。 联大校长当时就偷着乐过,有种天上掉馅饼的快乐。但是随意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精神力受伤又跟绝症差不多,最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多久才能恢复全看命,和拆盲盒一样。他有心把人当个底牌留着,和随意谈过之后,随意本身也不是喜欢大出风头的小孩子,只想顺其自然地享受校园生活,他也就没把随意和摇光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 不宣扬,却一直也在暗暗关注。联大校长也在看这次模拟战场的直播,发现随意出事后,他第一时间就让留校的老师赶去学生宿舍,自己也匆匆返校,等把人送到医院一通检查做下来,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联大校长听完医生的诊断结果后就陷入了一种天上掉的馅饼竟然是金子馅的狂喜之中,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收拾烂摊子的会议。 联大憋屈了太久,他都想好了接下来扬眉吐气的措辞,可他却低估了这三个老家伙的脸皮,竟然当着他的面、在当事人还昏迷不醒的情况下都要抢人。联大校长严肃的表情绷不住了,他气得跺脚,被路过的护士一瞪,才尴尬地干咳两声,强撑淡定地躲到没人的阳台,气沉丹田,怒道:“随意是我们联大的学生!!!” 余音绕梁,震耳欲聋。 联大校长宣示完主权,转向霍野:“随意和祁祚都是我联大的学生,这次事出意外,霍老板有损失,我的学生也受了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霍老板有什么想法,直说吧。” 视线中心又一次转移到霍野身上。姜栖倒是知道霍野和随意有关系,也听霍野和她闲聊过和随江相识的前因后果。但是想到霍野平日里善于衡量得失的强势作风,她也不由得眸光微动,等着霍野的反应。 霍野果然皱起了眉,他本来就是张扬凌厉的长相,一皱眉,更像是个凶恶的大反派。 沉默半晌后,他神情冷峻,声音比他的表情更冷,说出口的却是:“受人所托,我算是随意半个监护人。这次星网事故她造成的后续损失,我来出。” 霍老板说话做事都掷地有声,半点不掺假。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被惊到,尤其是熟悉他的人,更是惊讶。 《瑰宝》的损失先不论,星网事故波及的范围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大。星网数据的修复、受到精神力冲击伤害的网友的医疗费用,无一不是一笔巨款。也正是因为数额巨大,别说随意了,凭联大现在年年赤字的财政情况都不一定担得起。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西塞罗军校的校长才会在抢人的时候先摆出愿意包揽后续赔偿的条件。但现在,听霍野的言下之意,他不仅不准备计较投入了那么多资源的《瑰宝》的损失,还打算替随意接下这个烂摊子。 西塞罗军校坐落在联邦商业中心,和霍野往来最多,西塞罗校长实在是忍不住,问道:“受人之托?怎么,难道是救过你的命?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霍野回忆起了那个有着深蓝的明亮眼眸的青年决然走向黑暗的背影,同时想起了沃达星上随意黑漆漆的眼眸毫不退让地与他对峙的场景,两道身影在眼前重叠一瞬。也只有一瞬,他闭上眼,再睁开,突然嗤笑一声,语意不明:“说不定呢?” 西塞罗军校校长一噎,其他人在惊讶中也有些恍然。 还真有救命之恩啊?要是这样的话,倒是说得通无奸不商的霍老板为什么这么舍得。 知道的最多的姜栖无声地弯唇,静静看着他。 霍野被她看的不自在,悄悄挺直了一些脊背,对着一个个陷入沉默的屏幕,不耐烦地说:“随意这边的赔偿我来解决,但是其他的,我可不做这个冤大头。” 星网崩溃的祸是两个人一起闯的,不存在只追究其中一个人的说法。 祁瑾看他一眼,缓声开口:“不劳费心。”这个意思,就是说剩下的赔偿由祁家担下了。 一切事宜落定,这场突然的紧急会议就此结束,至于出现了新的超sss级精神力的单兵,和早已失踪的sss级传奇机甲“摇光”现世的消息所引发的风波和争抢,这些东西都是无法摆在明面上说破的。一颗崭新的明日之星正冉冉升起,许多人都不禁想到,等她经历了学校的打磨进入军部,当她在战场的血雨腥风中磨砺蜕变成为真正的战士的时候……他们心神一震。 她注定会在联邦的历史上,书写一段属于英雄人物的传奇故事。 所有的悬空光屏都消失之后,霍野先是给联大校长发了条星讯询问随意入住的医院,得到回复后,他记住地址,关掉光脑,实在是忍不住了,无奈地回望姜栖:“虽然我知道自己很有魅力,但是你这样一直看着我,会让我怀疑你在暗示我什么的。” 姜栖对他的调侃习以为常,事实上,从普遍意义上来说,霍野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姜栖的身世情况复杂。她看似柔软随和,性格其实很冷淡,骨子里还带着些文人特有的傲气,很少与人亲近交心。尤其是在意外来到这个陌生的星际世界之后,纵然是她,也没办法当真做到波澜不惊,毫无戒备。 和霍野同居是个意外,姜栖对他时不时的暧昧言语全当成这人本性如此,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客气的距离,从不多问多言。但是现在,她眉眼清浅,目光柔和,相当真诚地微微颔首,认可道:“千金不足重,重在遇知己。霍老板是个重情义的好人。” 其他人不清楚霍野和随江的事情,对救命之恩的说法信以为真,姜栖却听他讲过。 霍野曾隐藏身份在外游历,在某颗小行星上和随江相遇,两人共同经历过一段短暂的旅程。霍老板向来都是要人性命的那一位,这辈子就没落魄过。他或许欠了随江人情,却绝对不是什么救命之恩。刚才那么说,无非是为了糊弄其他人,同时展现出随意的分量,让那些有歪心思的人警醒一些。 重情义的好人?霍野一愣,随后开怀大笑:“错了。欠随江的人情,在随意离开沃达星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我帮随意,一是因为我看重她的潜力,赌的是未来;二是因为损失已经造成,无非是多点少点的区别,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不如顺便向联大卖个好。当年的四大军校之首,就算落魄了,底蕴也在那摆着。而且你看,联大这届新生的质量吓人得很,暗地里时刻关注等着看它能否在这次军校联赛崛起的赌盘早就开了,我下的注可不少。” 姜栖相信他说的不是假话,但也不相信他在权衡的过程中一点私人感情都没有夹杂。 她还记得之前霍野心血来潮,带着酒,在夜晚的阳台上看着繁星璀璨的夜空向她谈起和随江的那段往事的时候,微凉夜风中,霍野低哑的尾音带着醉意,笑道:“我朋友不多,他勉强算一个。” 有些友情细水长流,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沉淀磨合,也有些友情,短暂却深刻,留在记忆里,历久弥坚。 姜栖第一次见他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再加上喝了些酒,她也想起了记忆中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上的一位特殊的友人。她和那位友人在旅行中认识,两人各有各自的截然不同的生活,很少见面。但是对方周游世界徒步山河时,每到一处都不忘给她寄几张照片,有时候随信漂洋过海过来的还有当地的树叶花草标本。姜栖很珍惜这份友情。 不管是生死相隔,还是时空转换,都不可能有再次相见的一天。旧友不在,姜栖怀念起往事,心情低落,和霍野产生了共情,对他和随江之间的情谊再感同身受不过。 姜栖听着他有条有理摆事实讲道理的分析,不置可否,浅淡微笑的表情却写着不信。 鸭子煮熟了,嘴还是硬的。 霍野在少女清透宁静的浅色瞳眸中最终败下阵来。 霍野对随意的态度一直都很微妙。说是关照,可随意当初在角斗场中一次次命在旦夕的时候他从未现身阻止过,后来也实打实的动过威逼利诱把人收入麾下的心思,但他又确实是一直在关注着她。 他像是一个记录者,安静地、不加干涉地观察着一颗种子在贫瘠的土地上如何顽强地破土而出,又是如何在新的土壤里扎根、生长。在种子成长到他认可的程度之前,无论风吹还是雨打,就算这颗种子中途意外夭折,他也只是平静地用自己的双眼记录着这一切,最多冷淡嘲讽两句。 沃达星上,随意不曾主动向他寻求庇护,他也不曾干涉过她的任何一场生死局。 他亲眼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长成了少女模样,眼眸始终漆黑沉寂,冷漠锋利的像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刀,在角斗场中手起刀落收割敌人性命。 随江只是一个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拾荒者,在独自流浪的过程中,在战火的余烬里,他捡到了一个弱小的稍纵即逝的生命。有时候,霍野也会困惑,随江为什么会为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甘心背负上枷锁,停下漂泊的脚步,将自己困在一颗无光的星球上,只为照顾她长大。 随江从来都是既向往自由、又格外喜欢往自己身上扛责任,眼眸深处始终透露着忧郁的一个人,他矛盾至极。霍野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能把自己活得那么乐观又那么累。很久之后他才想明白,随江之所以能吸引他和他成为朋友,或许正是因为他身上这种独特的矛盾冲突感。 他对随意最初的关注全部来源于随江、这位他仅有的几个朋友其中之一。随着随江的消失,他投向随意的目光也不由得变得冷淡。 就算从不露面,他也始终在关注着她。他不会像随江一样投注全部情感爱护着她,最多是看戏一般,替永远无法再重逢的又蠢又倔的旧友,看看他深爱着的那个孩子能够在这颗混乱无光的星球上独自支撑多久,又能够走到哪一步。 直到随意完完整整出现在他的眼前,要彻底离开沃达星,直到她坚定执拗的单薄身影和青年的身影重叠,霍野才恍然,自己竟然在迁怒—— 他失去了一位朋友,却迁怒于一个比他更加痛苦的孩子。 他没有义务对随意好,但是也不应该迁怒。 霍老板轻易不许诺,也不喜欢欠人东西。只要是他答应的事情,言出必行。亏欠的,他也从不怯懦于承认错误,加倍弥补。 霍野清楚培养一名sss级机甲单兵需要的资源有多可怕,成年人的世界远比校园生活要冷漠得多,天上不会掉馅饼,所有提前支取的报酬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码。随意愿意相信联大,他则不然。不管是争抢随意的军校还是想要拉拢她的世家,在霍野看来,为名为利,所图不同罢了。钱这种东西,还是花自己的最安心。 拿随江作引子让随意签下对赌协议,就是为了先把人拢到自己的阵营,让其他势力有所忌惮的同时无从下手。sss级机甲单兵就算是名副其实的吞金兽,他也供得起。 虽然霍野十分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但是哪怕她输了,霍野其实也没打算真让她还债。随意进不去远征军的概率很小,却不是没有,她那个不稳定的精神力就是最大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霍野做事想得长远,他想着,万一随意出了意外残废了,也能借着还债的由头让随意为他做事,继续受霍家庇护。 这次事出意外,随意拥有强大的超sss级精神力已经不再是秘密,剩下的,还得慢慢等着看。在她的精神力彻底稳定之前,谁都不敢断言这次精神力爆发是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还是让她突破桎梏。 霍野寻思着,要是真能就这么完全恢复,他也不算亏本。 还是得亲自走一趟。 霍野看看姜栖,站起身,自暴自弃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是在夸我,又不是什么坏话。我确实答应了随江,多关照随意一点。毕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说是她半个监护人也没错?再不然还有个协议摆着在。我现在去医院,你是和我一起,还是在家里?” 姜栖对随意很感兴趣,她起身,理了下裙摆,轻笑:“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定我能派上用场,帮上随同学呢?” 霍野差点忘了,眼前这位,除了来历特殊之外,现在还兼职联大古文化专业的特聘教授。 他不再多言,点头:“走吧。” 第99章 喜欢 随意这一次昏迷,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按照医生的解释,她现在正处于信息素和精神力相互匹配关键时期。 正常情况下,分化就代表着腺体和信息素趋于成熟稳定,但是随意在强行分化后的危险时期还使用了尚且不稳定的精神力,甚至是透支使用,就跟生怕自己不出事一样狂叠buff。她没当场永久性脑损伤变成傻子,真的算得上是医学奇迹了。 随意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夜晚。她的身体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治疗舱对她的作用约等于无,早在她被送到医院一通检查诊断之后就被排除在了治疗方案之外。 特殊的独立病房内一片昏暗,各种仪器连接着监测屏幕散发着淡淡的冷然光亮,最主要的光源则源自床头亮着那盏能源小夜灯。随意平躺在床上,久未见光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周围并不刺眼的光线。她缓缓地反复蜷缩舒展着手指,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掌控自己的身体。 随意略微艰难地坐起身,一举一动都带着些不协调的僵硬感,像是许久没有使用的机器人重新启动,关节活动滞涩,仿佛能掉下斑斑锈迹。 不舒服,很不舒服,而且很不对劲。 随意的记忆虽然还停留在漫天纷飞喷溅的鲜红血肉和金色的沙尘上,但是在她适应掌控身体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大脑也在冷静运作,她对自己现在的情况有一些猜测,只是还需要一些验证。 随意从小到大看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受伤了也都是有药嗑药没药硬撑回家躺上几天,但是才来联邦不到一年,她这都是二进宫昏迷住院了,还真是……啧。随意微妙不爽地皱眉。 她清楚的记得上次在竞技场精神力透支后陷入昏迷,从全然陌生的医院病房醒来时发现身体不受控制无法动作的紧张焦躁。不过当时还不等她强迫自己做些什么,祁祚就开口说话了。 语气有点冲,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但她确实是一瞬间放松了许多,绷到极致的弓弦突然就松弛下来。后面顺着祁祚的话承认害怕打针,也不过是借着玩笑,掩饰自己虚弱状态下的失措罢了。 她注射针剂的手法完全足以和专业的护理人员相比较,全是拿自己练出来的经验,当然不可能害怕打针。 随意看着空荡荡毫无人气的病房,除了不爽,还有些说不太清楚的异样感觉。如果黎修在,一定会恍惚,眼前人仿佛和刚从星盗追杀之下死里逃生后在星舰中醒来的少女重叠。 皮肤苍白,眉眼锋利,如无尽的永冬中冰棱风霜般冷漠摄人。 但细细看去,却可以从她随着完全分化渐渐舒展长开的五官细微处、从她映着床头暖色台灯光亮的黑色眼眸中看出些许不同。就算依然是一身尖刺,也依稀透出些许本就该属于少年人的锋芒和生机。 黎修当然不在,也没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病房内除了仪器运转的声音,就只有随意费力坐起后微喘的呼吸声。 随意缓过一口气,借着小台灯的光打量了一圈。这间病房应该是特殊布置过的,只有一张病床一个小推车,剩下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各种仪器。床头没有床头柜,插在墙上的小台灯旁有一排整齐的方形按钮。随意着重观察了下小推车,意料之中没有发现光脑的影子,倒是发现了三支营养液。 但凡是有过住院经历的联邦居民,都知道醒来后应该按下呼叫按钮,然后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等待医生到来。可随意上次一醒过来祁祚就在旁边,没有留给她学习的机会,所以她只是沉默而茫然地盯了一会儿那排富有简洁美感大小一致的方形按钮,然后果断选择喝掉特调的营养液。 感受到体力回归,随意随手扯掉身上一根根让她心理不适的仪器连接线,掀开被子下床。一下地,她就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病房里没有镜子,身形外貌方面的变化她暂时看不到,但是视觉的拔高对感知一向敏锐的随意来说却非常明显。她适应了一下新的视野,随后一边向房门走去,一边分心感受起精神力的变化。 只是稍微一试探,随意就缓缓皱起了眉,下意识抬手摸向颈后。 原本只是泛着些细微波澜总体来说还算安分的精神力,随着她这一试探,突然就躁动了起来,连带着身体也开始漫上一种陌生的热度,尤属颈后的温度上升的最快。温度超过一定限度,转而变成一阵刺痛。痛感不强,但是细细密密的痛感伴随着麻痒的胀感,让人全身发麻,异常难耐。 随意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却分不出多余的心神推开门。她无意识地紧紧攥住冰凉的合金把手,手背绷出指骨的弧度,苍白皮肤下,蜿蜒的青筋愈发清晰。指尖、手腕、小臂,每一处的骨骼肌肉都在紧绷着,试图汲取掌心处那一点凉意。 这些感觉太陌生,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随意无法言表的冲动,随意咬牙忍耐着,竭力调动她匮乏的生理知识记忆库试图找出准确的名词来总结这些异常。 恰在此时,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乍起。 随意猛地偏头,漆黑眼眸骤然锁定病房门上方形的透明窗口—— 不知何时,门外亮起了灯,映照出少年精致至极的面容和那一双即使逆着光也熠熠生辉的灿金眼眸。 祁祚本来正睡在外间,结果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不放心,第一时间开灯过来查看随意的情况,谁知道竟然是这么大一个惊喜:本应该正躺在病床上处于昏迷的病人,竟然只隔着一扇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近在咫尺! 祁祚既惊且喜,反应过来时,已经曲起手指敲了两下透明窗口,仿佛在验证眼前的画面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触即碎的水月梦境。 灿烂明亮的金色撞入眼眸,随意的注意力被不容拒绝地强制拉回,视线焦点定在那张漂亮极了的脸上,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开一步,立刻开口道:“祁祚!你先别进来——!”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吓人,而且迟了一步。门外光芒耀眼的小太阳,已然推门而入,站在了她身前。 病房隔音效果很好,祁祚只是余光看到她的嘴在动,一进门,就听到了最后三个字:别进来。 再一看随意避之唯恐不及地戒备躲避的动作,祁祚一愣,门还没关上,整个人就顿在了原地。 花果香、木香交织的烈酒气息早已随着alpha的醒来挤满了整个房间,根本不给推门而入的人反应的机会,在一刹那间侵占了他的心神。 醉意上涌,一点点负面情绪都被无限放大。 祁祚刚刚明白自己的感情没多久,正是最难以自控的时候,在模拟战场里的时候还在暗戳戳盘算着表白的时间地点和方案,谁曾想紧接着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事故。星网事故时,他和随意一起身处事故中心,随意暴动的精神力引动着他的精神力也险些失控,被强制下线后立刻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中。 祁祚醒来的那天正是联邦新年,而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随意的情况。 骄傲肆意的联邦之星,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绝不怯懦于将赤诚的真心和满腔的欢喜展露在明媚天光之下,坦坦荡荡,磊磊落落,粲如骄阳,毫无保留。 喜欢一个人绝对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祁祚完全不准备遮掩,尤其是对于真正关心他的家人们。于是,在被按着做完一整套体检之后,他连同自家二哥,在新年当天,被一起打包丢到了私人星舰上,直达首都星军区医院,随后又连同随意一起转至医疗研究中心。 随意昏迷不醒,他就寸步不离地守到了现在。 担心、自责、连日以来随着期待落空积攒起来的层层叠叠的失望和焦急、看到喜欢的人站在眼前时完全无法抑制的心动……一切剧烈的情感都在那双金色的眼眸深处翻滚成汹涌的浪潮,又在对方下意识地后退和拒绝话语中猛地停顿,仿若凝滞。 随意直觉祁祚现在的状态也不太对,而且他一进来,空气中好像就多了些什么似有似无的甜丝丝的气味。她心头一紧,眉心狠狠一跳,咬破舌尖,借助疼痛勉强保持住理智,冷声唤道:“祁祚——” 祁祚看着她冷然的神情,突然笑了起来。 随意喜不喜欢他是她的事情,他只需要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了。只要她没有喜欢上别人,那么他就永远有向她靠近的勇气。 “随意,”金眸中翻涌的情绪酿成烈酒,烧的omega醉意上头,原本干净清朗的声音沾染着燥意,意外的滚烫而柔软,细听还能听出一些细微的颤音,“你听着,我喜欢……唔!” 祁祚不自觉上前一大步,伸出手,眸光略迷离地想要更靠近她一点。 随意看着他泛红时更显出瑰丽颜色的脸,异样的紧张感让她的脚步随之往后挪,但是她本来就在门旁边,这么一退,只穿着单薄病号服的脊背贴上冰凉的墙面,凉意沿着脊椎神经飞速传递到大脑,让她有一刹那的失神。 也就是这么一失神。 砰! 病房门被殃及无辜,猛地紧紧合上,从半开的门缝中挤进来的明亮灯光霎时消失。房门合上的动静,伴随着一声几乎同时响起的闷哼,同时在重归于寂静和昏暗的病房内响起。 不等祁祚表白心迹的话说完,随意在他伸出手的同时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应激反应,探手,扣住omega的手腕,一带一扭,抵住。 教官的讲解犹在耳畔回响,实战中的擒拿术要懂得借劲,粘、连、绵、随,缠于敌手,遇机实发,快速精准,这样才能在交手时处处主动。 随意无疑是个好学生。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正一只手反锁着omega的一只手臂,一只手把对方的手腕按在墙上,把人牢牢禁锢在了她的身前和墙壁之间。 如果不是她及时收力,已经把祁祚的手臂给卸了。 祁祚眼前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随后,就是同样熟悉的痛感和冰凉触感。 随意平时只是看着冷淡了些,熟悉之后,其实意外的好相处,有时候还透着些单纯,干净的像是冬日结了冰的湖面,一片皑皑。但一旦动手,她就如同换了个人,恍若开了刃见过血的森然刀锋,不带一丝人气儿。 时间和空间似乎出现了一部分重叠,两人在星网竞技场的初见浮现眼前,相似的紧密相贴,相似的被威胁感裹挟时自灵魂深处传出的战栗。 祁祚还记得自己当时的错愕、惊讶,以及随之而来的好奇,于是他主动搭话约战。没想到的是,这个alpha真的没有心的,说三秒就三秒,扭他脖子时眉头都没动一下。 omega生性敏感,既指情感上,也包括身体。祁祚当初伪装成alpha后直面各方压力时没有软弱过半分,在战场中一身是伤时更没有掉过半滴眼泪。但现在,脸颊贴在墙壁上,感受着身体和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他却一点点红了眼圈。 虽然早就做好了长期攻坚死缠烂打的准备,但是当喜欢的人真的毫不留情对他出手时,委屈和难过还是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把他溺毙。 随意的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松手道歉,可是距离拉近之后,空气中甜蜜的气味愈发浓重,缠缠绵绵,勾得她原本就濒临失控的精神力越发躁动,像是饥饿至极的人见到了美味佳肴,根本无法放弃远离,只想着再近一些。 这般想着,身体早已先于意识向着甜蜜的源头靠近了几分。 昏暗的室内、暧昧的朦胧光影、被压制的美丽omega、少年白皙柔软的纤长颈子、甜蜜诱人的奶油香气……以及,低低的哽咽声。 他在哭。 被她弄哭了。 alpha耳尖一动,在尖锐的犬齿即将触到最甜美不过的点心的前一刻,敏锐的感知让她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随意漆黑不见光的眼眸中闪过挣扎,最后,几乎力竭,才勉强从天性所带来的冲动本能中寻回一丝理智,压下了想让他哭得更厉害的念头。 她放开了反锁着祁祚手臂的那只手,扣着他手腕的手却没松开,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他的腕骨,隐隐透露出压抑的情动。 随着分化完全,她要比祁祚略高一些,现在的姿势就像是把人从背后整个环在怀中,不留一丝可能让猎物逃跑的缝隙,密不透风。 她保持着眼下这种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亲密距离,嗓音沙哑,隐约无措:“你……哭了?” 无人应答。 进攻、侵略的本能还是影响到了初次陷入情。热期的alpha。 她伸手扣住怀中人的下颌,微微用力,omega半是推就半是乖顺地侧过脸,脖颈和下颌绷出脆弱的弧度,汗湿的银色发丝柔软地贴在脸颊、颈侧,总是熠熠生辉的灿金眼眸被清水濯洗过般,蕴着层潮湿水汽。脸颊是红的,眼尾也是红的,纤长浓密的眼睫全然湿润,平添了几分脆弱。 明明也已经被拽入情。热期,眸光都迷离了,偏生神态中又带着几分矜傲倔强。 矛盾且诱人。 随意呼吸微沉,理智摇摇欲坠。 本就是喜欢的人,又有完美匹配势均力敌的信息素的催化,祁祚比她更加难熬。看不见她的时候还满心都被委屈占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掉,但是在察觉到alpha强行忍耐着初次情热的冲动停下动作,听到她难掩担忧的声音的一瞬间,祁祚焦灼酸胀充满不安的神经突然就被抚慰住了。 他想更放肆一些。 这么想,骄傲至极的omega也就这么做了。 他晕染着绯色的眼尾微微挑起,眉头似蹙非蹙,奶油的香气顺滑甜蜜,缠绵悱恻:“……咬我……” alpha磨了磨尖锐的犬齿,难辨情绪的面容藏于黑暗,归于一种极富侵略性的晦涩沉寂,如同藏身于暗处牢牢锁定了猎物亟待进攻的掠食动物,随时可能将猎物吞吃殆尽。 她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扣着omega骨感手腕的力度重了几分。 一刹那的呼吸停滞后,猎物弯起眼眸,尚且带着未散哭腔的嗓音柔软又诱惑,却是高傲命令的口吻,肆无忌惮,隐约挑衅:“给你三秒钟的时间,放开我,或者标记我。” 暧昧不清的柔和灯光落入他蜜糖般黏稠的金色眼眸,折射出晃人心神的璀璨光影,像是满室黄金珍宝堆砌而出的华贵光彩,美丽得惊心动魄。 他启唇,即将开始倒数,但是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彻底失语,瞳孔骤然紧缩又涣散,喉间毫无遮挡地溢出无法自抑的喘息和痛哼。 “唔嗯——!” 不需要犹豫,血脉中的捕猎本能引导着一切。犬齿毫不留情地刺入甜蜜的源头,绵密的奶油被蒸馏的烈酒注入、冲开、灌满,透明的玻璃杯中细密的气泡升腾破裂,酒液翻滚。 ——甜美和浓烈的化身,百利甜。 随着酒液的蒸腾挥发,醉意越发浓重,喘息渐渐颤抖,转为了求饶,最后声音渐消,破碎的呜咽和低低的泣声在室内回响。 …… 密闭病房内的信息素浓度越来越高,直到触发了室内的某项安全装置,墙壁上弹出一块警示屏幕,与此同时弹出的还有一支便携式抑制喷雾。 突然的动静拉住了即将擦枪走火陷入迷乱的两人,随着临时标记的建立,情。热期本就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再加上抑制喷雾的辅助,如浪潮翻涌的燥热被堪堪抚平,理智和记忆一起回笼。 顾不得多想,随意屏息,一把打横抱起已经彻底软倒在她怀中满脸泪痕的omega,开门,关门,第一时间逃离了信息素浓到几乎要实质化的病房。到了外间,她脚步有些不稳地把人放到长沙发上,握着抑制喷雾再次一阵猛喷,这才长出一口气,反手对着自己的颈后又是一阵喷。 她就算生理常识再匮乏,都临时标记了,也猜得出祁祚的真实性别。 怎么说呢,心情怪复杂的。 一边喷,随意一边往后瞄,准备和某个o装a还被她临时标记成功了的好搭档拉开安全距离。 但是她刚退两步,衣角就被拽住了。 omega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淡淡一层潮红,尤属锁骨以上绯色最重。他的眼眸、鼻尖、唇色,更是因为刚刚的哭泣,红得一塌糊涂,任谁来看都是受尽了欺负的样子。他使不上力,拽住随意衣角的力度甚至不需要她动手,只要往后再退一步就可以轻松摆脱,但就是那么一个动作,却像是有千斤重,把某个alpha牢牢定在了原地,寸步难行。 祁祚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言语功能,声音让人一听就耳热:“不许逃。” 随意:“……我不走。”心情复杂归复杂,标记完就翻脸不认人的渣A行径她自认还是做不出来的。但是抑制喷雾已经被她喷完了,她实在是担心两人离得近了再次进入情。热期。 果然,实践才是增强记忆力的最佳方式。随意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准确概括她醒来后所有异常状态的名词——无数狗血剧情的开端,AO的情。热期。可惜她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过程中出现了一些远超预料的意外事件。 所幸,临时标记和深层标记不同,如果不及时补充,双方的信息素都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化消散,并不会影响到之后和其他人建立深层标记关系。在一些特殊时候,临时标记也可以作为一种应急措施,以防止双方的精神力因情。热期发生暴动。 祁祚显然也没做好和随意进行深层标记的准备,最起码不可能是连两人的关系都不清不楚的现在。他松开手,却抵不过刚刚被标记后的omega时刻想要亲近对方的本能,抿着唇挣扎了一下,他退到长沙发最左侧,靠着沙发扶手,头一扬:“你坐那边。” 语气别扭得很,随意倒是完全不介意,只是打量了一下沙发的长度,最后认命地正襟危坐,紧紧贴着沙发最右侧坐下,恨不得直接坐到扶手上。 这种心虚的心情很微妙,随意以前没体会过,但是只要想到omega一声声求着她轻点时她仍是强硬地灌入信息素,逼得对方呜咽着哭出声的画面,她立刻被心虚包围,垂着的脑袋更低了几分。 这要是换成她被这样标记,别说现在还好声好气跟人说话了,再是好搭档也得先狠狠揍一顿出了这口气。 祁祚看着某个alpha全身僵硬紧绷目视地面,仿佛地板上开出了花一样的姿态,心口凉了几分。他悄悄攥紧了拳,面上不显,语气中带着不满:“随意,看着我。” 他不比地板好看? 随意一僵,停顿了一会儿,一个动作一个指令,转头看向了他。她十指交叉紧握放在膝上,用力得指尖都泛白,几乎陷进手背。 祁祚静静看了她许久,看到她不自觉皱起的眉,看到那双眼眸依然漆黑纯粹,此时却翻涌着些烦躁不安,仔细看,还能看出她的纠结困惑。 有人年少心动,一发不可收拾,片刻都藏不住,也有人完全不识情滋味,如雾中窥花,茫然无措。 “有句话刚才没说完,我想现在补上应该也不算迟。”祁祚依然不准备和她绕弯子。他了解随意,对于她来说,曲曲折折地扭捏试探只会让她误会想偏,倒不如坦坦荡荡直言。 祁祚干脆利落地说:“我喜欢你。” 他说得干脆,咬字清晰,掷地有声,眼眸认真地过分,不给彼此留下一点误会的可能性。但是熟悉他的人,却能看出他暗藏的紧张。 出乎意料的,随意并没有果断拒绝,也没有欣喜答应,她只是回视着omega满是认真的金灿灿眼眸,缓声:“我听到了,在……你推开门的时候,就听到了。” 她听到了,并且标记了他。 祁祚一愣,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那、那你,不是,我是说,你真的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吗?”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随意一直以来,在感情上都表现的太过生疏淡薄,让人无法想象这么一个alpha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喜欢上一个人。 话出口,他又率先冷静下来。听到了,标记了,却并不代表就是喜欢,毕竟随意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躲避和拒绝。但这并不妨碍他怀揣期待,语调都随之柔软了起来,眼睛里像是有星光在闪动:“随意,我说的喜欢,不是你和林姝那种朋友之间的喜欢,也不仅仅是可以并肩作战的搭档之间的感情,而是伴侣之间的喜欢。” 银发金眸的少年身子微微前倾,竭尽所能地搜刮词汇,努力地组织措辞,试图描述出心中喜欢的万分之一的模样,捧到不识情爱的alpha的眼前,期待得到对方的回应。 “我想和你并肩作战,彼此可以全然信任的交托生死;想和你一起走遍每一颗星球,看尽宇宙的风景;想和你永远永远在一起,直至生命的终结,直至死亡的来临。我想和你分享所有的情绪,想和你牵手、拥抱、亲吻、建立永久的标记,想和你交换彼此最真挚的仰慕,想和你共享一半的生活和灵魂。” 随意怔怔看着难掩紧张的少年,努力回忆着自己过往的时光,想要寻找到类似的人类情感,可惜,只有一片空白。 她有过随江给予她的亲情和陪伴,有过对故乡的遥远向往,有过对世间美好的幻想,有过在来到联邦后感受到的关怀和友善,甚至拥有了友情。 这么一想,她孤独贫瘠、冷漠戒备、乏善可陈的有限的生命历程中,并不是全然黑暗无光的。但是这些情感是不同的,它们都不是祁祚口中的喜欢。它们有着相似的同样温暖的内核,彼此之间又始终存在着微妙的差异。可以从中迁移学习,汲取面对未知、接受新事物的力量,却永远无法完全替代缺失的那部分情感。 人类所拥有的每一种纯粹的情感,都是无可取代的存在。 随意很少从随江口中听到爱情相关的话题,好像这是一个很神秘的论题,于他而言,也充满了未知。来到联邦之后,在林姝的影响下,随意倒是从那些大热的剧目中隐约窥到了一些爱情的模样,但她冷眼看着那些情爱纠葛,你死我活,实在是不剩下半点期待,只余冷漠。 既然爱情就是生活和灵魂全部被另一个人占据,需要献祭她的一切,那么她宁可不要。她不相信这种情感的存在,也担负不起这份重量。她将永远最爱自己。 但是祁祚却说,是真挚的仰慕,是一半的灵魂。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如果说祁祚是属于白昼的太阳,那么随意就是寂静荒芜的深邃夜色。昼夜有别,永不相交,他偏不认命。于是转身义无反顾投入夜色,从此一轮瑰丽明月悬于星穹之上,日月更迭,星河流转,举目皆是光明。 祁祚的喜欢有着少年人全部的热烈,也有着情窦初开时所有的温柔。他纯粹而小心,唯恐炽热爱意的锋芒灼伤对方。 随意隐约触到了他话中的真诚和深意,也因此,被震撼到沉默失语。她原本想说,她会对他负责;想说,都是喜欢,朋友和伴侣,又有什么区别。但现在,她竟然庆幸自己没有说出这些话。 随意不懂喜欢,更加不懂爱情,她甚至无法理解,祁祚为什么能够拥有这么浓烈的感情,又为什么能够如此光明正大地将它袒露在她的眼前。每一份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码,随意觉得自己给不起他想要的回礼,本能的想要拒绝,可是当她看到少年仅仅倒映着她的身影的熠熠生辉的眼眸时,脑海中却浮现出了许多零碎的画面。 有竞技场中初见银发金眸的少年时的惊艳,也有并肩作战时他张扬肆意的带笑眉眼,最后,所有画面都停在了当初从《血月城堡》脱离之后的那个静谧夜晚。阳台,清风,隔着屏幕,眼前是因为中毒失去意识后险些伤害到队友,所以自责到郁郁寡欢的少年,抬头就是如水般温柔的月色。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再进半步。 说不出口,也根本……舍不得拒绝。 就好像有人对她作出了承诺:让我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着你,又给你以光辉灿烂的自由。 爱,自由,无条件的积极关注。 每一样,对于向往着光明的夜间生物来说,都是最佳的诱饵。 随意不得不承认,她被诱惑到了。所以拒绝的话在唇齿间辗转几番,最后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你想要的好多。” 祁祚眨眨眼,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不确定地问:“你刚刚,说话了吗?” 随意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傻,像是一只明明被狠狠欺负了,还上赶着想要挨欺负的笨蛋大猫,半点千米之外狙爆敌人脑袋的气势都不剩。但她还是承认道:“说了。” 祁祚:!!! 祁祚几乎要扑进她怀里,心潮澎湃之下,念头一出来,人也当真扑了过去,却忘记了自己身体的酸软。眼见着某个omega就要从沙发上滚下去,头着地式扑倒在地,随意眉心一跳,顾不得什么情不情。热期,张开怀抱,一把将人捞了回来。 不等随意回忆起临时标记会不会产生诸如让人智商下降之类的后遗症,omega闷哼一声,扑在她怀中,手臂环着她的肩颈,笑弯了一双漂亮的眼睛,言笑晏晏:“唔……没办法,我就是这么贪婪。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部都要。不过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不介意接受分期付款和延期付款,时限空白,随便你填。” 他不吝于等待的时间,但是态度坚决,拒不接受折扣。他要随意唯一且全部的喜欢,少一点都不行。 随意深深看入他的眼眸,看到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金色的明亮光影中,她看到自己微微无措又意外柔和的神情,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 第100章 见家长 柔软的沙发上,一对AO紧紧相拥,视线缠绵,气息交接,姿势极尽暧昧,甜蜜刺激的信息素丝丝缕缕,画面的氛围和张力直接拉满。 祁二哥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这让弟控血压直线飙高,险些原地去世的一幕。 这个场景,这个姿势,要说他们没什么关系,狗听了都得摇摇头,痛骂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到连狗都骗。 年都没过完就被连同宝贝弟弟一起打包丢出家门的祁钰实在是想不通,他离开病房拢共也没半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突飞猛进式发展,这是坐特快星舰了还是进行空间越迁了? 不等他想明白,随后,当他分辨出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连抑制剂喷雾也遮挡不住的明显不同寻常的信息素的味道时,祁钰脸色霎时冷了下来。他浅色的眼眸看向沙发上第一时间松开祁祚端正坐好的随意,眸中冰凉的怒意不加掩饰:“你强行标记了祁祚?” 沙发正对房门,祁钰大步走近,气急之下,他连福宝都不喊了,眉头紧锁,惯常俊雅从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凌厉。冷冽强大的属于alpha的冰雪气息席卷,让人不由惊觉,除了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他同时也是出身祁家的联邦顶级alpha之一。 祁家上下没有强行阻挠祁祚的感情,是因为他们认为祁祚已经完全分化,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追求感情的自由,也有做出选择的能力。 如果他情路顺畅,遇到能够携手同行的人,那么作为家人,他们也将为他感到开心;如果他未能得偿所愿,感情受挫,那就全当一段人生体验,祁家也不会做出以权压人强取豪夺的事情。 祁祚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要有承担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 不阻拦,不干涉,是尊重,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眼看着祁祚被伤害。事实上,早在祁祚明白自己的心意坦白之前,随意的存在在祁家就不是秘密了。祁钰作为她的主治医师,职责范畴之外,未尝没有观察她品行的意图。 AO相处中,由于先天的性别差异,受到信息素和本能的影响,Omega无疑是更容易受到伤害的弱势一方。一旦遇到包藏祸心的渣A,后果非常严重。譬如通过强行标记先建立起关系,让被标记的Omega渐渐屈服于本能,从而被彻底控制,最后演变成再也离不开对方,就是一些Alpha常用的手段。 这种Alpha对此还会洋洋自得,他们高傲于自己的性别,而且毫不愧疚,甚至高举诸如追求标记的快感是繁衍本能、Omega被高匹配度的Alpha标记天经地义、是Omega的信息素引诱他们之类的大旗。更有甚者,某些更加恶劣的Alpha甚至会在强行标记之后,不断打压搓磨正值敏感期的Omega,直到摧毁对方的心防,让对方失去自我。 联邦之前有那么一段时期,Alpha通过强行标记精神操控Omega的事件层出不穷,接连导致几起Omega失去生命的案件,造成的恶劣社会影响惊动了联邦高层,最后修订增加相关律法严加惩处了几个典型人物之后才算有所控制。 祁钰没有经历过那段时期,但是不管是身为医生,还是身处那些世家豪门的圈子里,他见过的美其名曰先婚后爱实则是先做后爱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其中存在着种种差异和特殊的情况,各人选择也不同,他对此不予太多评价,但是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标准,却不是他的。 强行标记是他的底线,祁祚的安全同样是他的底线。 AO标记后的信息素会出现一定程度的交融,匹配度越高,交融的越和谐、越深。此时,房间内弥漫着融合的毫无割裂感的甜蜜酒香。祁钰不敢想他们标记到哪一步了,但哪怕只是想到深度标记这个可能,都足以让他愤怒。 见自家二哥真的动了怒,生怕他和随意下一秒直接打起来,祁祚赶紧老老实实交代了情况。从发现随意醒过来,到临时标记,全都交代了。病房里处处都有监控,也容不得他隐瞒。 旁边,随意安静端坐,姿态是难得的乖巧。被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压制的感觉并不好受,还好这一波情。热期刚刚过去不久,不然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不反击。现在这个情况,她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也心虚愧疚得很。再怎么说,被咬的也不是她,而是人家的宝贝弟弟。 随意抑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信息素,也不反抗,只是悄悄将冷冽的冰雪气息拦截在了沙发之外。祁祚毕竟是Omega,对Alpha包含攻击意味的信息素会更加敏感,随意不清楚有血缘关系的AO之间会不会同样被信息素攻击到,干脆多留心一些,以防万一。 祁钰听着祁祚一叠声的“只是临时标记”,再看了一眼随意,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依然冷着脸,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却没了,铺天盖地的冰雪气息的信息素也收敛了几分。 他不理着急解释的弟弟,依然看着随意,字句间夹着冰渣子:“你刚醒过来,就需要临时标记?怎么,有力气标记,没空用抑制剂?” 祁祚忍不住伸手拦住想要开口的随意,道:“哥,她刚醒,空间钮不在身上,没有抑制剂。” 祁钰对着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气得太阳穴抽痛,开始无差别攻击,凶道:“她没有,你也没有?你等着,你的问题还没过去,回去我就给爸妈大哥发星讯。” 别以为他没听明白是谁主动让人标记的。 祁祚不甘心就此败退,在他看来,冲动的是他,不争气的醉信息素的也是他,由他承受自家哥哥的狂风暴雨也是应该的。但是不等他努力头脑风暴,被他以保护的姿势拦在身侧的随意看着他明明被欺负的浑身无力还要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揽的样子,微微愣神过后,眸色变得格外柔和。 她按下祁祚拦在她身前的手,手心覆盖着他的手背,下压,按到自己腿上。在祁祚惊讶得转头看她时,随意微微偏头,几缕漆黑发丝拂过她冷淡眉眼,她轻轻笑了:“我来回答吧。” 祁祚被她笑的一恍惚,反应过来后,不禁有些脸热。他乖巧地闭上嘴,坐回沙发上,听话得不行。 祁二哥:…… 祁钰面无表情深呼吸。他现在不仅气得心口疼,牙也疼。 安抚好某个一颗心完全偏向她的Omega,随意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停顿数秒,她直起身,再次鞠躬。 随意没有坐下,她就那么站着,不躲不闪地直视祁钰,声音认真:“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 室内霎时一静,祁祚重新坐直了身子,唇线抿起,但是没有出声。祁钰也是一愣,当他看到对面年少的Alpha的眼眸中真诚恳切的歉意之后,就像是燥热天气里一场突然而至的雨水,冰凉的水汽被清爽的风吹拂着,他心中焦虑担忧燃烧而成的怒火霎时冷却了许多。 “作为Alpha,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异常,进而采取措施,这是第一个错误。”随意说,“之后,我明明还有意识在,完全可以将祁祚关到门外,但是我却选择了放纵,最后……情难自抑,标记了他,这是第二个错误。很抱歉,让您担心了。” 祁钰不作声,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冷淡而锐利,饱含审视的意味,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想要将对面脊背笔挺的Alpha少女一点点解刨开,将她从外到内全部解析透彻。 随意对别人的视线向来很敏锐,祁钰的目光稍显冒犯,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防御的姿态,坦然地任他审视。既是因为她没有从中感受到恶意,也因为她知道一向好说话的祁医生刚才骤然冷脸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无声的静谧在室内弥漫,气氛好似依然紧绷,空气中,冷冽的冰雪气息却悄无声息的渐渐减淡、直至完全消失,只留下几缕顽强的甜腻酒香迟迟不肯散尽。 打破这份安静的是祁钰。他看看沙发上神色动容、扬着头专注地看着随意的祁祚,又看看漆黑的眼眸一片沉静坦荡的随意,移开视线,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外,祁医生侧身回眸,高贵冷艳道:“既然自己能动弹,就快点把体检项目做了。没问题趁早出院,省得在这浪费医疗资源。” 说完,他也不等人,转眼就消失在了门框后。 随意眨眨眼,扭头看祁祚。祁祚就笑着对她点点头:“不用急,你先换衣服,我带你去检测室。”随意现在穿的还是病号服,进入检测仪器之前需要换上安装有特殊感应器的衣服。 心知祁医生这关算是过去了,随意深深松了一口气,往沙发上一坐,仿佛被抽去了灵魂:“……让我缓缓。” 祁祚看到她的反应,好笑地凑近她,语气不无惊讶:“你很紧张?” 要知道,不管是竞技场还是模拟战场里面,生死一线的时候他都没见随意紧张成这样过。应该说,越是危险,随意的注意力反而越集中,状态越好。 随意也很惊讶:“我不应该紧张吗?” 刚标记完就被家长抓了个现行,瞬间从亟待确定关系跳到见家长,这得是开启了什么究极地狱模式吧。她又不是仿生机器人,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形,真的毫无情绪波动才奇怪。 祁祚想了想,如果颠倒过来,见家长的人变成他,大概已经麻了。他诚恳道:“嗯……大概是因为,你表现的太镇定了。” 随意:……谢邀,Alpha那该死的自尊心罢了。占了人家的便宜,结果见家长的时候还要Omega挡在身前包揽责任,这也太屑了。 她无奈叹息:“强撑罢了。” 依然是夜色般纯粹的黑发黑眸,分化完全的Alpha少女懒洋洋笑着,带着些许散漫随性的感觉,语气熟稔,冲散了她渐渐长开后更显冷淡的面容带来的距离感。神情语态,都是在她身上很少见到的生动鲜活。 祁祚只是看着她笑,就控制不住的好心情,所以他也笑了。他笑着说:“谢谢。” 100-110 第101章 相悦 “谢谢。”祁祚说。 随意听到了,于是她敛下笑意,稍加沉吟后,摇摇头:“不需要道谢。” “这件事的确因我而起,责任也在我,我本来就欠祁医生一个郑重的道歉。”随意说,“你很幸运,你的家人很爱你。” 随意不是一个会轻易低头折腰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倔强且冷漠的,但是她由衷得认为应该向祁医生道歉。她觉得这是一个Alpha应该有的责任感,也因为祁医生是祁祚的家人。 她很能理解一位哥哥在发现疼爱的弟弟受欺负之后的怒火。而且如果不是病房内有应急措施,弹出了一瓶抑制喷雾,随意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原始的本能所操控,强行深层标记一个意乱神迷中、毫无还手之力的、完全契合的Omega。 “是的,我的确很幸运。”祁祚先点头,再摇头,笑得狡黠且得意,“我说谢谢,的确有一个原因是感谢你顾及到了我二哥的情绪,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很开心。” “你会情难自抑、会主动挡在我身前、会在意我的家人、会感到紧张……”他大言不惭,自信满满,语气异常笃定,“看,随意,你也是喜欢我的。” 他眉眼飞扬:“而且见过家长,就是过了明路了,嗯,关系确定,下一步就该领证结婚了。” 随意:嗯??? 合着在这等着她呢。 随意被他笃定的语气和原地起飞的速度给逗笑了,就跟之前还在紧张兮兮表白好似已经做好了持久攻坚的心理准备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感和喜欢是不一样的,因为有好感所以尝试着在一起和两情相悦也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小朋友即将得到期盼已久的宝贝,祁祚得到随意有可能也喜欢他的佐证之后就半点不愿意再忍耐,迫切地催促道:“快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银发金眸的少年一改先前表明心迹时的胆战心惊和不安,他笑弯的眼尾晕着一抹未褪的绯红,越发衬得眼眸明亮,精致至极的面容更显惊艳,恣意张扬、灼灼若有光。 随意第一次见到祁祚的时候就想过,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来一个这样的人。但是她贫瘠的想象不足以支持她肆意放飞思绪,所以这个问题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等到两个人相识,对祁祚越是了解,这个问题越是会在她走神的间隙一闪而过,与之一同闪过的,或许还有些酸涩的羡慕。 问题的答案其实早已经摆在了她的眼前:只有爱才能浇灌出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即使她试图强装冷漠以告诉所有人,她已经成年,她足够强大、足够独立,但不可否认,她面对祁祚时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微妙。随意觉得他太过耀眼,所以刻意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可又无法自控地向他靠近。 她徘徊在那道安全的界线的边缘,默默彳亍着。直到今天,某颗小太阳勇敢无畏地投入了她的怀中,肆意散发着并不会让她受伤的光与热,用真心将她包裹,追问着她喜不喜欢他。 随意听着祁祚一条条举出佐证,听着听着,她想,如果即使受伤也抑制不住趋光的本能就是喜欢的话,那她应该是喜欢的。 她喜欢小太阳——喜欢他。 心里的想法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脱口而出,随意愣住,追问不休的那个人也呆住了。 祁祚呆呆地问,声音很轻,拖长的尾音撒娇一般:“你……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随意虽然迟钝,但是向来有勇气面对已经明了的内心。她一字一句重复道:“我喜欢你。” 下一秒,唇畔一热。 祁祚近乎虔诚地附身轻轻一吻,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他同样一字一句回应道:“我也喜欢你。” 此时,窗外夜色如潮水般退去,晨光初露,早风清朗,日月的影子同时悬于天幕,一尘不染。无需摇摆不定,无需漫长的等待,一切都恰到好处。 * 一项项体检很快做完,随意走进可以换衣服的隔间,低头看看身上布满线路和感应器的特制检测服,又看看隔间椅子上黑白色的衣服,陷入了沉思。表情细看,还带着些为难和窘迫。 随意不挑吃穿,在学院里就老老实实穿校服,偶尔被林姝拖着去逛街买衣服,她也偏爱简单的黑色调,衣柜里仅有的亮色还是林姝实在看不下去,强硬塞给她的。按林姝的说法就是,Alpha又怎么了,谁规定Alpha就必须走冷硬直A风格,她就要做Alpha中就靓的那个崽。 随意自己不在意衣着打扮,但对她沉迷烫头染头立志成为时尚的弄潮儿的志向还是持无条件支持的态度,心情好的时候,也就由着她往她衣柜添置一些家当。 寻常人,完全分化之后,除了身体状态会随着时间流逝而下降,身高基本上已经定型,再长也不会长高多少。像随意这种分化过程中出问题而且还能恢复如初的简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不仅是精神力突破了,她的身高和外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想到衣柜里在上次突破后刚刚全部大换血的新衣服,随意真心觉得可惜。刚放假不久,里面有些衣服她还一次都没穿过。 时值寒假,随意出事的时候又临近年关,各个星球都忙碌得很,大家族内人情往来多,更是忙翻了天。林姝来看望后就闹着要留下,但是祁祚也铁了心要在这里等着随意醒过来,一山不容二虎,他果断把人打包好丢给林衍带回家了。于是最后就只留下他一个人陪护,以及身为随意主治医生的祁二哥在这里。 林姝不在,再加上不确定随意具体什么时间会醒过来,这也就导致了她现在突然醒过来,竟然面临着没有合适衣服穿的境况。 随意实在是不喜欢医院这个环境,就算她现在待得地方确切来说是一个没有全面向外公开的医疗研究中心,在她眼里也差不多,一样的让她喜欢不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离开。 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心里有数,现在完全可以出院,但是就这样把人家的病号服顺走好像不太合适。 随意屈服了。她努力克服那点异样的不自在,换上了祁祚找给她的、他自己的衣服。 随意做体检,祁祚就在隔壁的数据室里面等她,围着他亲爱的哥哥化身十万个为什么,悔不当初没有多学点医学知识。 伴随着三声敲门声,房门打开的动静传来,祁祚第一时间回眸。看到来人的一瞬间,他耳根飞速泛红,目光却丝毫不移地看着随意,赞美道:“很合适。” 随意个子高挑,身形单薄瘦削,穿起祁祚的衣服意外的合身。而且因为两人气质不同,同样一套黑白色休闲风格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多了几分冷淡的疏离感。 随意不自在地整理着衣角,被某个怀着些小心思,暗戳戳挑了跟自己身上差不多款式衣服的Omega目不转睛盯着,她抿抿唇,姿态稍微有些紧绷。但是看到祁祚脸颊微红隐约雀跃的样子,她心情也轻松了起来,看着他,打消了离开之后第一时间去买新衣服的想法。 祁钰左右看看浑然当他不存在的两个人,拳头握起,再松开,再次握起,忍无可忍之下,直接臭着脸赶人:“内部数据室,外人免进。都走远点,半个小时后再过来。” 一直在数据室等人的祁祚:? 数据室合金制作的房门“砰”地在身后合上,随意看向突然被丢出房门一脸懵的祁祚,笑出声,顺手牵住人:“走吧,先回病房。” 祁祚乖乖让她牵着走。 重新回到最初新来的那个内外两间的病房,两人默契的在外间沙发上坐下,都没有故地重游去里间看一眼的想法。祁医生不放话,随意暂时离不开,但是她既然已经清醒,空间钮和光脑也被暂时替她保管的祁祚物归原主。 随意从祁祚手中接过自己的东西,将光脑戴到手腕上,一边开机解锁,一边问祁祚那天事故发生之后的事情。 光脑一打开,瞬间弹出了无数条未接通讯,日期集中在她刚陷入昏迷的那两天,大部分都是林姝和她的室友打来的,往下翻,其中还夹杂着林衍、安如晦,和其他一些同学的通讯。随意还看到了黎修的未接通讯记录。 星网崩溃这件事的影响力太大,连带着造成事故的源头,随意和祁祚的名字都在星网恢复后的一夜之间传遍了各个星区。可以说,但凡是有她的联系方式的,都在消息扩散开后拨通了她的通讯号。 祁祚自然不用说,天赋惊人的联邦之星,本来知名度就不低,就算是不怎么关注军校生和机甲的联邦居民,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他。所以到了最后,大部分讨论的话题都集中在了对一众网友来说相对陌生的随意身上,结果又让他们大吃一惊——遍布全联邦的星网上,有关随意的消息简直少的可怜。 第102章 旧事 随意最早出现,就是顶着“随便123”这个名字在竞技场搅动风雨的时候。当时就有许多人挖过她的来历,结果任凭无数网友如何努力,都翻不到有关她的丁点信息。 直到一部分联大的作战系大一学生现身说法,苦思不得其解的网友们才得以解惑。脑洞发散的星网网友们自动为身世来历遍布迷云的随意脑补了一个又一个美强惨狗血故事。 但是这次的情况和之前不同。星网太大,不是每个人都对四大军校的军训感兴趣。联大如今更是日渐没落,不复往日荣光,随意就算是以黑马的姿态拿下了联大的军训标兵,真的会持续关注她、探究她的人也有限。 再加上随意当时刚来到联邦不久,留下的痕迹实在有限,网友们从她身上挖不出太多信息,渐渐也就被星网上的花花世界迷住眼,对她失去了兴趣。 模拟战场的直播也差不多,注意到她的基本上都是那一批人,星网中每时每刻都有成千上万场各种类型的直播在同步进行。就算因为星网的存在,信息的传播速度快得惊人,但耐不住联邦实在是太大、人口太多,信息更新的速度同样很快。往往还不等上一条消息传递到隔壁星区,就会出现一个更加惊人的新消息将它覆盖。 可这一次,自普及以来从未出现过意外的星网、承载了无数联邦居民精神力的星网,竟然因为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精神力而奔溃了,就算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这次事件也足以登顶年度震惊榜单,以一种堪称可怕的速度飞快传遍了联邦境内每一处。 刨除掉那些一看就离谱的脑补故事,无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随意和摇光身上。 越是神秘,越是能勾起人探究的欲望,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相关热度依然没有褪去。星网上能人众多,再加上摇光一看就来历不凡,讨论着讨论着,开始有人发现了盲点,隐隐逼近了摇光来历的真相。 当年那个错误指挥的将领的判决早已结束,随意在审判当天向学校请了个假,在元帅的特别批准下,进入军事法庭现场旁听了整场审判。也是在那一天,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他面色阴沉,混杂着怒火和不解,却并不慌张。显然,他并没有为十几年前的一次小小的错误产生过丝毫悔意,更加不能理解为何在时隔十几年后的今天,突然旧事重提,将他送上了军事法庭。就连收到了军事法庭的传唤,他可能都只会觉得莫名其妙。苦苦思索许久,才能回忆起有关这么一件微末小事的一些碎片般的记忆。 直到站在法庭之上,他也没有慌乱失态。或许是因为他有所倚仗,也或许是这件事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时间并没有洗去对方的傲慢,权势和地位也没有使得他眼界开阔、阅历沉淀,而是让他更加自负。 随意冷眼看着,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对方毫无悔意,所以她可以毫无负担地仇恨,但同时,她又为随江觉得可悲。或许还有翻滚不休的愤怒。对曾经幼小的她来说无比强大的随江,在许多人眼中,也是如路边野草、如尘埃般微不足道的存在。 审判结束,随意亲眼目睹那个人被剥夺去他所引以为傲的地位、他最为在意的权力,从一个星区的中央星球被流放至偏远星球。直到这时,对方高高在上的神情才有了巨大的变化。 他表情扭曲、面红耳赤、捶桌抗议,开庭前的沉着无畏全然消失,余下的只有怨愤不甘。 与这一场审判同时进行的还有与星盗勾结案件,比起一个失职渎职借背后势力上位的将领,显然是和星盗勾结的那些某某星球高层官员更加吸引公众的注意。其牵连之广、之深,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但也只是在案件公布之后短暂引发了网友热议,随后就被善于忘记的大众抛之脑后。 而这个将领、这件十几年前的旧事,在星盗勾结案件的影响下,连朵大一点的水花都无人在意。 在许多人的眼中,这个将领同样微不足道。 在看到他面具破裂面目狰狞的那一瞬间,随意的心情突然归于平静。 比起死亡,或许失去引以为傲的一切,才是对一个高高在上的自负者最刻骨铭心的惩罚。他在余下的生命中,将永远记得接受审判的这一天。 随意衷心地希望他永远不要后悔愧疚,直至被怨恨彻底吞噬。 随意没有看完整场军事法庭的审判。她在中途离开,改签了最早的一班星际航班,当天就回到了学院。她一个人在宿舍阳台上看着夜空安静地出神到天亮。当白昼降临,太阳照常升起,新的一天开始,她仿佛无事发生,准时出现在了课堂上。 除了一直在暗中关注她的元帅、霍野、联大校长等人,以及知道她身世的祁祚和林姝他们,再没有人知道她在那一天悄然离开过首都星,坐在军事法庭的旁听席位上,亲眼见证了一场再普通、再微不足道不过的审判。 随着随意声名鹊起,联大校长特意找她谈过,问她需不需要在她的星网资料上填上她详细的身世。 英雄后代、战争遗孤、被收养、流浪沃达星、重返联邦,她的经历足以写成一部跌宕起伏的故事。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够进入远征军,建立功勋、获得荣誉、名留史册,与她相关的一切都将被世人津津乐道。 随意拒绝了。 有摇光在,在黎明之战中遗失的北斗系列最终作现世,她亲生父母的事情很难沉寂下去。随意无意加冕英雄遗孤的光环,也无意永远遮遮掩掩,她准备让一切顺其自然。 而对于无法面对内心的折磨最终选择了自我放逐的随江,他的人生不需要并不在意他的陌生人的评价和指点。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幸运或是不幸,终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意他的人将永远记得他,不在意的人也不过是当作故事看了就忘。 随意只需要知道,曾有这么一个人在她的世界中浓墨重彩地存在过,并且将永远存在于她的记忆中,和她的生命同在,就足够了。 祁祚知道随意真正的身世,也知道随意不欲声张这些,不管是她作为联邦英雄的亲生父母叶宁少将和宋远黎上校,还是离开联邦选择流浪的随江,随意都不想到处声张。所以他特意最先提了一下现在网友们对她的身世高涨的好奇心,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因为她在星网中留存的精神力等级还没有更新到sss级,网友们暂时还不知道她真正的精神力等级,现在对摇光的来历依然是猜测居多。但是等到她的等级暴露,摇光作为sss级传奇机甲的身份也算是得到了一部分实锤。到时候,星网官方很可能也会下场,对她进行一些采访。 叶宁和宋远黎夫妇跟她的关系早晚会曝光,这一点随意早有预料。对于英雄,她心中有大多数人都会有的钦佩和尊敬,但是作为子女,她连两人的面都没有见过。别人她不清楚,可是于她而言,亲情从来都不是从血缘关系中凭空诞生的,没有相处的时间、没有感情的培养,她实在是没有太多孺慕之情。 随意心态放得很平静,她本来就没有铁了心要隐瞒,只是不会主动对外宣扬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向特意提醒她的祁祚道谢后,随意点开了星讯。 通讯不方便一个个回拨,而且有她通讯号的人实在是不多,通讯打不通,担心她情况的同学朋友都会转而给她留星讯。随意干脆登上星讯,从上到下一条条回过去。 祁祚见她不在意星网上的舆论,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了话题,在旁边给她讲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从星网崩溃,到后续的高层会议的决策,再到后面的各方反应,能讲的东西太多了。 高层会议的时候祁祚虽然也在昏睡中,但是他讲起会议过程时却清楚得好像就在现场旁听,连带着还能点评几句某些人的反应和其中所暗含的深层次的背后含义。 听着听着,清朗好听的声音消失了。 随意等了一会儿,身边话说了一半的人依然没有开口的打算。她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转头看去,就看到祁祚气鼓了脸,双手环胸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临时标记才建立不久,正是双方对彼此吸引力最强的时候,两个人又坐的近,祁祚说着话,总忍不住想和旁边的Alpha更贴近一些。随意倒好,全神贯注地盯着光脑回消息,脸上仿佛顶着大写的“心如止水”四个大字。 就好像……只有他无法克制住想和她亲近的本能,而他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 随意当然解读不出来刚刚被标记后情绪格外敏感的Omega别扭纠结的心情,但是祁祚的不满表现的太明显,她反思了一下,顿悟了。 林姝好像说过,没有一个Omega能够容忍自己的Alpha在自己面前和别人聊得火热,而且不限对方是什么性别。毕竟吃醋这种事,往往不能以常理揣度。 以防祁祚羞恼炸毛,随意好心地没有戳破他突如其来的吃醋,直接动手,伸手一捞,把生闷气的某人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膀上。 并没有联想到这一茬却被迫吃醋的祁祚:!!! 两人同时一僵,随意垂眸看着靠在她肩膀上,惊讶到连生气都忘记了的少年,声音平稳:“我的星讯,你都可以看。” 随意其实不是很习惯和其他人太过亲密的接触,但是对祁祚,她好像凭空多了许多的耐心。如果是他,随意愿意去尝试,也愿意去学习怎么做好一个值得自家Omega信任的伴侣。 随意能常聊天的朋友不多,她也不擅长和人线上密切交流,星讯而已,她不觉得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所能想到的最简单快捷的避免祁祚多想吃醋的小事,所幸,效果颇为显著。 “……嗯。”祁祚轻轻应下,眸光瞬间柔软如蜜糖。他为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怀疑感到深深的愧疚,但这个亲密的姿态和随意言语中所传达出来的意思,的确让他飘在空中的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随意或许淡漠,却并不薄情,相反,她于感情之事上可以称得上单纯,而且极其有原则。接受祁祚的心意、承认自己的感情,对随意来说,确定伴侣关系本就代表了许多对对方的承诺,承载了许多重量。她从不轻易许诺,更从不拿别人的真心玩笑。 越是纯粹的人,认真起来便越是轻易不可动摇。随意珍视每一份真挚的情感。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祁祚彻底安心。他也不扭捏推拒,顺势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歪在随意的肩膀上,声音带笑,接着之前停住的话继续讲了起来。 随意也很满意,暗自感叹,Omega也没有林姝说得那么难哄嘛。 反正她家小太阳就格外好哄,上一秒还气鼓鼓,下一秒就会对着她笑。 随意继续敲键盘报平安,当祁祚说到霍野为她揽下后续所有麻烦的时候,刚好一条星讯弹出,她稍微停顿了几秒钟,才敲出回复。 霍野:醒了? 随意:嗯。谢谢。 霍野:谢早了,给你记着账呢。看你集训表现,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算利息。 看到这个话,一些记忆突然攻击了她,随意这才想起来这届集训提前的事情。她看了眼今天的日期,问祁祚:“集训日期确定了吗?哪一天?” 祁祚吞吞吐吐,含糊其辞:“嗯……那个……” 随意疑惑:“嗯?” 祁祚咬牙,坦白:“集训已经开始三天了。” 第103章 条件 见随意表情大变,祁祚连忙安抚道:“放心,你这属于特殊情况,校长亲自去了趟联赛委员会,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暂时为你保留住了集训名额。只要你能在集训开始七天内报道,就可以正常参加本届联赛集训。” 军校联赛在联邦境内的影响力很大,每届都有表现优异的军校生,被军方高层看中,不等毕业就收到了各个特殊军区的邀请,其中尤其以远征军的邀请最少、也最为荣耀。 一届又一届联赛举办至今,早已形成了一套系统的规章制度,联赛委员会也应运而生。联赛委员会由军方直辖管理,四大军校担任委员会代表,联邦境内其他军校则均为委员会成员。 军校联赛每年都会由四大军校其中一所担当主办方,提供场地设备等。为保证公平,联赛主办方每一届都会变更,同时,集训则会由另一所不负责承办联赛的军校主办。 上一届的集训主办方是应天府,联赛主办方则是联大。也正是因为联大在自己的主场被其它军校压着打,竟然连前四都没有守住,被联邦第二军事学院背刺成功,所以大众希望将取消联大委员会代表席位、重新进行四大军校排位的呼声才会空前高涨。 军方派驻委员会的代表会长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如果这一届联大依然没有出色的表现,再次连四强的成绩都拿不出来,那么之后将要面对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 随意拧眉,在入学选择学校的时候她就了解过联邦四大军校现在的情形,联大荣光不在,如今的影响力和话语权显然不比以前。联赛委员会成员覆盖整个联邦所有的军校,比起可能错过联赛,她其实更担心联大校长答应了什么条件,才能让偌大的委员会为她一个人破例。 等一下。 随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看向视线飘忽看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的祁祚:“集训已经开始三天了,那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祁祚:“我不放心你……就留下来了。” 随意定定看着他,见他神色不似开玩笑,不仅不觉得感动,反而无名火起,彻底沉下声音:“你别告诉我,就因为这个,你被集训除名了。” 被集训除名,也就意味着同时失去了联赛的入场券。 不仅她期待着堪称军校生荣誉殿堂的军校联赛,祁祚的期待和野心也从来没有遮掩过。他为了摆脱那些束缚拒绝了应天府军校来到联大,本就背负了许多的不理解和嘲笑。 军校联赛,是他取得荣誉的地方,也可以向所有觉得他自甘堕落叛逆任性的人证明:守旧的陈规永远无法约束强者的自由,而他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能够随心所欲做自己。 随意不相信祁钰没有跟祁祚说过她只是在昏迷,并没有生命危险。 随意足够理智,理智的人在有些时候往往会显得冷漠。如果祁祚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那么她觉得,无论是作为可以交托后背的战友、还是作为新上任的伴侣,他们两个都有必要冷静考虑一下,这份感情是否有更进一步持续存在的必要。 随意坚信,积极的情感应该是能够让双方都变得更好的,而不是让自我的意志和追求成为情感的奴隶。 她喜欢祁祚,但她更爱自己。同时也因为喜欢祁祚,所以她见不得有朝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耀眼少年将被情感奴役,丢失自我。 随意第一次谈恋爱,她不知道正常情侣是怎么样相处的,但是在她看来,有些原则问题与其任由其发展,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在某件事的激化下突然爆发,不如在它初现端倪的时候就将一切摊开了说清楚,力求把一切隐患掐灭在冒头处。 Alpha心中燃起的无名火不经爆发就消失于无形,她用冷静的语气、平稳的语调,将心中的想法毫无修饰遮掩地告诉了自己的伴侣,不带有任何妄下的判断。说完,她就用那双宁静的漆黑眼眸静静地看着身旁已经呆楞住了的Omega。 祁祚回视着她的眼睛,半晌,再也忍不住,歪倒在她身上,埋首在她颈窝,笑得全身颤抖。 他不仅不觉得这个Alpha太冷漠,反而从她真心的剖析中,感受到了一种被珍重对待的感觉。就好像他是什么绝世稀有的至宝,任她再如何小心谨慎、珍视在意也不为过。 “说好的要一起称霸联赛,我还等着拿下联赛最强单兵呢,怎么可能不参加集训。”祁祚实在是开心得仿佛飘在云端,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笑容,抬头顺势在自家满脸认真的Alpha的脸上偷亲一口,笑盈盈解释道,“我早就醒过来的消息被拦下来了,外界都以为我还在昏迷中。同样是特殊情况,谁敢动我的集训名额?” 他神秘且高傲地一挑眉,语气嚣张:“我一般不会仗势欺人,但是真拼起背景,联邦年轻一代里能拼过我的还真没有谁。” 传承悠久的广寒星第一世家,可不止是一个虚名。 祁祚早就苏醒的消息确实没有传出去,但是他没说的是,正是由于他也和随意一样在“昏迷”,所以在各方势力纠缠的涌动暗流中,联赛委员会那边才会那么快通过联大校长的破例保留名额的申请。 一个疑似刷新了精神力等级划分的超sss级,和出身祁家的联邦之星,他们加在一起的分量足以惊动军方高层。军方出面,各地军校和某些家族的博弈都不敢再摆到明面上,申请通过的过程中遭受的阻力大大下降。 联邦是一个庞然大物,光影随行,有善意就有恶意,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无形的硝烟。祁祚知道随意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多,那些利益和权势的博弈,他不喜欢,随意也不可能喜欢。他看得清楚明白是因为出身祁家,耳濡目染之下,他或多或少都学到些。 既然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中这些令人心生厌烦的枝节,不如掠过,省得平白破坏了好心情。 果然,听到祁祚的解释,随意安心了。她对祁祚柔软顺滑手感极好的银色发丝情有独钟,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她不再忍耐,抬手按住他的脑袋rua猫咪一样揉:“mvp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联赛最强单兵,听起来就很酷炫,哪个开机甲的单兵系学生没做梦梦到过那个亮闪闪的mvp奖杯。随意当然也不例外。 “什么破爱好,动手动脚的。”祁祚被她rua得摇头晃脑直磨牙,身体很诚实地任由她揉,嘴上却不饶人,跃跃欲试地挑衅道,“要不然我们比比?看谁能拿到mvp?” 随意都被他的嚣张狂妄给惊到了。 这届军校生的整体实力远超之前数届,往上数几百年,都没有这么多sss级扎堆出现的盛况,选手们的实战能力从集训选拔中也可窥一斑。随意在冲刺集训名额的时候,都没能保证百分之百的胜率,遇到了不少难缠的对手。 不过她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又觉得是祁祚的话,本来就该这样自信。她一笑,对接下来的集训和随后的军校联赛更加增添了一些期待的情绪:“可以,输的人依然是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先把欠的账结一下?” 祁祚不提,她差点忘了选拔赛排名的时候两个人的比赛约定。一个十九名,一个二十名,她刚好比祁祚高出一名。 祁祚显然也想起来了这回事,撇嘴,不服气道:“谁想到回去之后那么多事情,忙得连上线的时间都没有。早知道我就留在首都星了……行吧,愿赌服输,你说,要我做什么?” 随意是突然想起来了才顺口说出来逗他的,对于那次排名的结果,她其实也没觉得自己真的就赢了祁祚。不说祁祚比她少得多的场次,就说那个前二十名中唯一一个百分百的胜率,也着实耀眼得很。 祁祚答应地干脆,随意反倒是不知道有什么要他做的。想了想,她顺毛替他整理好被她揉的凌乱的一头银发,轻松写意道:“那就约定一下吧,如果之后遇到什么误会,或者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难过的事情,总之,都直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好吗?” 随意一想到被林姝按头看得那些有嘴不用的狗血爱情剧,就浑身难受。 她真的很不喜欢猜谜,也不喜欢时时刻刻揣摩人心。 祁祚听了,毫不留情地嘲笑她:“你亏大发了。” 他嗤笑:“我可不是受了委屈还不吭声的人,不用你说,我也要大声告诉你,最好让你愧疚难安、夜不能寐。至于误会……啧,不管是不是真的误会,都不能只有我一个人不爽,当然要当场说清楚。” 随意想想祁祚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也觉得自己属实是想太多。 确实亏了。 她语气幽幽,痛心疾首:“林姝误我。” 与此同时,赫尔墨斯星下辖R996星球,训练场上,某个一头炫彩发色的Alpha猛地打了个喷嚏,挥剑的手一顿,险些被一只形状怪异的飞行星兽的尖喙啄到眼睛。 她的身后,林衍及时捞了她一下,挑眉:“你又得罪人了?” 林姝:我没有!我不是!臣冤枉啊! 第104章 R996星 首都星,某医学研究所主楼楼顶。 “到了。” 祁祚领着随意乘坐电梯,站在了楼顶上。放眼看去,头顶是已经升高的太阳,静静地撒下光亮,视线正前方这是一大片平坦的积雪空地,空地雪白的边缘与冷清的淡蓝天空相接。 冬日未过,楼顶寒风瑟瑟,吹得人直缩脑袋。 又是一阵寒风裹挟着细碎雪沫飞霜冲着通往楼顶的电梯门笔直刮来,随意下意识挡在了祁祚身前。就在风霜即将袭面的时候,随意耳畔响起一道机械声音—— “权限认证通过。” 下一秒,仿佛突然卡顿的视频画面,眼前随风而来的雪沫全部都卡顿在半空中,倏忽之间无声无息地消失。 除了远处的蓝天和头顶的太阳,整个楼顶上的纯白积雪全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架整齐排开的星舰。 随意微微挑起眉头,敏锐地察觉到关键所在,抬头往上看。天空无云,在明亮日光的照射下,乍一看好像毫无异样。但此时恰有一只不知名的飞鸟掠过,随意眯眸,视线追随着它飞行的轨迹和投下的影子看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 祁祚见她打量着上方,轻笑:“首都星材质研究所去年最新研发出来的反侦察隐形材料,连最精密的探测雷达都可以屏蔽。配合上实感投影技术,只要不解除屏障,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随意职业病发作,若有所思:“这个材料如果用到机甲外壳上,或者是武器上……” 祁祚好笑地拉着她往其中一艘星船走去:“差点忘了,你还是个机甲师。不过很可惜,这种材料能够承受的能量强度有限,作为机甲外壳不太可行,武器方面倒是有些成果问世。你如果感兴趣,回头给你拿一些研究。” “也行。”虽然知道专业的研究人员肯定已经把这种材料的性质研究透彻了,但是机甲师和研究者不同,机甲师本来就是要善于利用每一种材料的特性进行设计和制造的职业。随意对自己没有亲自上手尝试过的新材料充满了旺盛的探究欲,她随口道,“材料费我到时候直接转给你。” 祁祚本来想说这家在祁二哥名下的医学研究所和那个材质研究所有合作,不用她花钱。但话到了嘴边,祁祚回头看她一眼,改口道:“不用转账,如果到时候真的设计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给我留一份就行。我出材料,你出人工,就当是我们合作。” 随意也不推辞,轻松利落应下:“好。” 祁祚勾唇,更加握紧了她的手,登上了那艘小型星船。 检查报告出来了,不出所料,虽然随意这次陷入昏迷过于突然,很让人担心,但其实对她来说,只要能够清醒过来,那就实打实的是一件好事。 她终于完全分化成功,信息素、精神力、身体状态,全部都随着分化完成而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就连同为Alpha的祁钰在看过她的详细报告后,都忘记了自家大白菜被拐走的不爽,忍不住啧啧称奇。 祁医生看着随意时就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罕见的样本,投向她的眼神异常的危险。于是本来就不想在医院久留的随意毫不犹豫地,扛起大白菜就跑路,飞速逃离了已经摸出手术刀在手中把玩的黑化版祁医生。 在知道集训已经开始了三天之前,随意原本是准备直接回宿舍,现在则变成了第一时间赶去集训星球。某颗金灿灿亮闪闪的大白菜知道后,当即制止了她看路线和购票的行动,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上了楼顶的星船停靠平台。 小型星船内空间有限,只有两个座椅,一个驾驶座,一个副座。这种星船体型小,速度快,极适合两人赶路。 随意没开过这种型号的星船,也不逞能,主动让出了驾驶位,坐上副座,系上安全带。 祁祚则调出航道星图,搜索出集训星球的空间坐标,点击确定后,系统自动规划出航线。中途不停靠,再加上空间跃迁的话,预计今天之内就能到达。 少年歪头一笑,璀璨的银色发丝飞扬:“出发?” 随意唇角弯起:“出发。” 话音落下,星船如离弦之箭般飞出,目标—— R996星球。 * 这一届联赛的主办方是国防军事大学,联赛集训则由西塞罗大学负责。 西塞罗大学坐落在联邦的商业和经济中心——赫尔墨斯星上,最后选取的集训场地,就是距离赫尔墨斯星很近的R996星。 这颗星球很出名,但并不是因为它地理位置的优越,相反,这是一颗无人居住的星球,甚至被许多人戏称为“垃圾星”。 星际时代,每位居民都有精神力,分化后,精神力会趋于稳定,这时候测出的精神力总量和强度就是精神力分级的最重要指标。 精神力等级有高低之分,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除了患有先天精神力缺陷这种绝症的倒霉蛋,每个人都有精神力。没有精神力,连星网都进不去。 精神力的来源众说纷纭,有辐射说,有大脑开发说,也有血脉觉醒说,至今没有个统一的定论,与“宇宙的尽头在哪里”并列星网网友评选的未解之谜榜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精神力的本质是一种存在于人体内与信息素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能量。 而这种能量积攒到一定程度,突破了某一界限,形态就会发生改变。祁祚强大到能够体外实质化的精神力就是这一理论的佐证之一。 人们的情绪与信息素相联系,信息素又和精神力相关联,环环相扣之下,也就是说,情绪也是精神能量的一种外化表现,当某一种强烈的情绪积攒过多,超过了那条界限,就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实质化的能量生命体。 祁祚说到这里,屈指抵着下颌,补充道:“不过也有一种说法认为,其实是R996星本身的宇宙磁场比较特殊,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那些战区没有形成这种能量生命体。” 随意听得一愣一愣地,闻言,不禁提问:“到底是什么情绪才能形成这种生命体?难道说,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很惨烈的大型战役?” 随意努力回想着历史课课本中哪场大战的坐标在R996星附近,与此同时,脑海中也已经浮现出了尸山血海,血流成河的惨烈画面。 “不,并没有。这里可是位于联邦腹地的商业中心赫尔墨斯星所在,惨烈的大型战役没有,让无数人一夕之间倾家荡产的大型商战倒是随时可见。”祁祚否定了她的猜想,随后压低了声音,凑近随意,声音飘忽不定,偏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构成R996星上生命体的最主要的情绪能量来源——” “是怨!气!” 随意:?!! 最后一次跃迁结束,手动通过不安全的陨石群路段进入主要航道后,祁祚就开启了星船的自动驾驶功能。行驶到现在,已经临近赫尔墨斯星下辖星球群所在。 祁祚抬手一指主屏幕上群星环绕中最亮的那一颗:“看,那就是赫尔墨斯星。” 他懒散跷着腿靠在座椅上,手指在半空中从左到右虚虚一滑,科普道:“赫尔墨斯星上最为受人追捧的就是财富。在这里,真正拥有实权的人无一不是财富榜上数得上名字的商业大佬。全联邦所有的财团和企业,都以能够入驻赫尔墨斯星为荣。这里,就是资本家们的最高殿堂。” “资本汇聚之地,财富涌流之星,欲念丛生。所以这片星球群,也被称为‘欲望星域’,而赫尔墨斯星,就是那颗永不熄灭的‘欲望之星’。” 星船速度很快,离得近了,随意才惊觉,那些从远处看起来仿佛在发光的星球,竟然是真的在发光! 从宇宙空间看去,能够看到那些星球地表上高高耸立的建筑群和流光溢彩的明亮灯光。其间各色光影恰似炫目的钻石火彩,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地上的灯火辉煌,照亮了整颗星球的天空。 随意看着屏幕中一颗颗异常明亮的星球,仿佛看到了一颗颗巨大的闪耀在宇宙空间的珍贵宝石和最高等级能源石,金钱的光芒实在是逼人,让人隐约有种被攫住心脏的呼吸艰涩感。 她似懂非懂地低声重复道:“怨气……?” 在这种地方汇聚诞生的能量生命体,难道不应该是欲念吗? 祁祚一针见血揭露真相:“无论在哪里,财富都呈塔状分布,大部分的资本都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但这么大一片星球的终日运转,靠得可不是这一小部分人。” “怀揣着对财富的向往慕名而来的人、汲汲营营勤勤恳恳努力半生却依然默默无名的人、妄想一夜暴富却终究只是妄想的人……这些人才是纸醉金迷之后的绝大多数。而当他们抬起头,看到那些积累的财富高塔上惬意享受的人;又或者是疲惫一天后躺在床上想着自己仿佛一眼就能看尽的未来,第二天早上一睁眼依然要重复前一天,去做并不喜欢的工作……” “可不是怨气深重吗。” 祁祚举了个更贴近他们的生活的例子:“想象一下,每天都要上历史早晚课,每节课都要交一篇三千字心得体会,寒暑假还要被按头读书写读后感、做小组社会实践、写实习报告——” 随意打了个寒颤,连忙制止耳边恶魔的低语:“别念了别念了,我懂了!真的懂了!” 随意觉得要是这样过下去,她也得怨气冲天,早晚会发疯。 祁祚见她惊慌失色,心满意足地笑了:“R996星就是这些怨念的归宿。当然,星球上还会有其它负面情绪汇聚出的能量生命体。只是人类的怨气最为深重持久罢了。” 第105章 到达 R996星这种怨念星球当然不适合普通人长期居住,但是由于这颗星球的磁场诡异,可以吸收走附近星球上的负面情绪,这才得以在这片寸土寸金的星域中留存至今。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欲望星域其它星球居民负面情绪的垃圾站,甚至吸引了许多人好奇而来,竟然也发展出了两大支柱产业—— 一个无疑是观光旅游业,另一个,则是作为实战历练场。 再大的星球也不可能承受得住人类源源不断的怨气和负面情绪。那些能量生命体也有等级之分。高等级的可以直接伤害到人类,和星兽基本上一致,低等级的则会附身在星球本土星兽的身上,使星兽陷入狂暴状态,杀伤力翻倍。 为了让这颗“垃圾星”可持续发展,赫尔墨斯星官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组织人手前去清理一波。为了省下这笔清理费,官方脑筋一转,干脆和西塞罗大学合作,把R996星作为实战训练场免费出租给西塞罗的军校生们,谁知道效果意外的好。 发展到后来,隔壁几个星区的军校也会来租借场地。 联邦境内,无人星球多,但是这种整颗星球都是星兽,而且远离前线战区、开发完全、学生的死亡率可控的实战训练场地实在是太稀有。 现在又不是全面抗战的特殊时期,初次实战就把学生都丢到星兽纵横的无人星上,到时候死伤惨重,家长那关难过不说,校方也得心疼死。 他们是要为联邦培育磨练出好胚子,而不是要把联邦的未来通通扼杀在成长期。所以就算嗅到了商机的奸商们要求按天数支付租借费用,他们也只能咬牙答应。 * 星际旅途远比许多人想象中的要无聊。小型星船上经常信号不好,尤其是跃迁后,发条星讯都疯狂转圈圈。宇宙的景色再壮观瑰丽,看久了也很容易审美疲劳。 但是随意看着侃侃而谈的祁祚,只感觉这场旅途的时间过得飞快,说笑间,就已经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遥遥与赫尔墨斯星擦肩而过,再绕过通体光彩璀璨的宝石星,宝石星的背后,就是集训星球R996星—— 深广无垠的宇宙空间中,周围群星闪耀,唯有这颗星球黯淡无光,星球周遭缭绕着如雾的黑红色,看起来诡异而不详。 知道了有关这颗星球的历史和故事,随意又代入了一下祁祚举的那个可怕的例子,大概是物伤其类,她再看向那些黑红雾气时,心态已然不同。她不觉得那些雾气诡谲可怕,倒是觉得其中透露着淡淡的悲伤和无奈。 星船穿过黑红雾气,顺利降落在指定坐标。 祁祚率先走出星船,随意原本在他身侧,却在跳下星船的前一刻拉住他的手,先他一步站在了前面。 甫一站定,霎时阴风阵阵,一只双眼通红的鸟类星兽扑来,尖喙闪烁寒光,缭绕着黑雾的翅膀挥动,速度极快,隐隐带出破空声。 随意眉眼微冷,藏在袖中的匕首丝毫未动。她迎着直冲她眼睛而来的尖喙,轻描淡写地抬起另一只手,手腕翻动,也不见她有什么大动作,如箭般急射而来的星兽就已经落入她手中。 苍白纤细的手指扣在星兽围着一圈黑色羽毛的脖颈上,对比分明。 咯嘣! 一声清脆骨裂声响起,黑红雾气中的血色更重了几分,有生命一般,想要顺着她的手往上攀爬。但是在碰到她手背的瞬间,仿佛接触到了什么克星,像是滚烫的铁锅中滴落一滴水,霎时沸腾消失。 集训场地虽然是由西塞罗提供,负责训练他们的教官却是从军方抽调的正规军人。 黑发黑眸的Alpha握着头颅下垂出诡异弧度的鸟类星兽,提了提,礼貌询问看戏的军装男人:“教官好。请问垃圾桶在哪里?” 随意颇为嫌弃地扫了手中这只被附身后勉强达到b级的星兽。这种鸟类星兽等级不高,普遍只有c级,群居,体型小,喜吃人眼,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也就是那么几根翅膀上的羽毛,处理起来还麻烦,实在是不值什么钱。 卢照看都没看她手中星兽一眼,先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和祁祚自然交握的手,随后视线上挪,在两个人的脸上左右移动两圈,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语调上扬:“随意,祁祚?sss级Alpha——?” 两人都面不改色应是,祁祚甚至还转动了一下手腕,和随意十指相扣。 卢照诡异卡壳了一会儿,干咳一声,欲盖弥彰:“咳咳,挺好的。我是你们的集训教官之一,我姓卢,你们可以叫我卢教官。” 他看向随意还拎在手里的星兽尸体,语气轻松地道:“反应速度不错。你们来得这个时间点倒是巧,正好赶上休息时间,刚好能参加晚间训练。走吧,先带你们去训练场,路上有垃圾桶。” 说完,卢教官转身带路,步子很大,头也不回,全然不在意后面两个人有没有跟上来。 见教官完全没有解释一下这只突然袭击的星兽是从哪里来的打算,随意和祁祚对视一眼,没有多问,快步跟上了他的脚步。 卢教官对这两个迟到的特例没什么意见,态度也和蔼,边走,边随口介绍了一下沿途的一些设施。主要介绍方式有: “看到骷髅标识的那个机器了没有?碰了不死也重伤,千万别手欠。上一个手欠的已经在医务室躺了三天了。” “防护罩罩着的地方,劝你们不要想着闯进去,触发后会无差别自动攻击。” “公告栏上贴着的是R996星安全守则,最好是背熟了。上面不让做的,一条都别做,记住了没?集训可是有死亡率的,都签了生死契,一个个都是前途无量的年纪人,活着不好吗?” 卢教官语气随和,甚至颇有几分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感觉。 他轻飘飘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回荡,隐约有回音重叠。此时,R996星应该刚刚进入傍晚时间,但是向天边看去,黑沉沉的天空上没有太阳,也看不见月亮的影子,只有赤红的、如烈焰燃烧又如鲜血猩红的红霞延伸铺展开。 极其浓厚的红与黑在天际切割碰撞,刮来的风中都好像带着血腥气。再加上间或响起的不知名生物的凄厉嘶嚎,和随风而来的、仿佛在耳边响起的诡异咀嚼声…… 卢教官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在灯光昏暗诡谲散发着幽幽青色的路灯下,转过头,逆光和善一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下训时间是十一点,晚上十二点之后,不要外出,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开门哦~” 随意、祁祚:…… 皮一下就是很开心的卢教官暗戳戳观察着两个人复杂的表情,心满意足地挥挥手:“喏,训练场在那边。晚间训练不归我管,就不送你们过去了。” 他潇洒退场,留下两人茫然地站在刮着阴风的空荡荡道路中间,而就在右前方不远处,被钢铁围墙包围的训练场中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异常凄惨的鬼哭狼嚎。 祁祚本来是不害怕的,但是被卢教官这么一通好心提醒之后,他也不禁觉得背后有些发凉,转而看向随意:“你、你别担心,教官说那些是在故意吓我们,没有那么离奇。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过是能量生命体罢了,会受伤,就能被消灭。” 随意惊奇地听着他不停碎碎念,眉头微动:“你这是在害怕?” 祁祚木着脸,秒接话:“怎么可能!” 随意:嗯……如果你回答的速度再慢一秒、表情再自然一点、抓着她的手再松一些,倒是有可能让她相信。 在路上的时候祁祚提过一次,因为这种能量生命体很接近蓝星中‘鬼魂幽灵’的概念,所以R996星偶尔也会被称为“冥府星”。说出去,总比“垃圾星”好听。随意原本对“冥府星”和“鬼魂”之类的没什么概念,现在倒是多了些兴趣。 小太阳嘴硬的样子,真的很有趣啊。 祁祚炸毛,羞恼道:“我才不怕!” 随意配合点头,顺毛安抚道:“嗯嗯,我相信你。是我怕。” 祁祚看着她淡定自若的神态,信她的鬼话才怪。他头一扭,闭麦,拽着人就往训练场围墙走。 他就不该跟这个小时候没被鬼故事荼毒过的家伙讨论这个话题。 越靠近训练场,惨叫的声音越大,依稀还夹杂着惊恐的骂声。 “卧槽!这些鬼东西为什么都追着我一个人跑啊!” 突然听到墙内传来的一道清丽女声,这熟悉的骂骂咧咧让随意一愣,祁祚也犹疑不定地问道:“这声音是……林姝?” 随意点头:“是她。” 随意看了眼向前延伸的严丝合缝的围墙,连训练场大门的影子都没看到。于是她抬头打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转头看祁祚。一个眼神,祁祚心领神会地松开她的手,目测出围墙高度后,冲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正在此时,墙内又是一道声音传出,语调听起来比上一句还要惊恐:“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 随意皱眉,毫不迟疑地后退两步,助跑、蹬地、弹跳而起。她在墙面上借力再一跃,啪嗒,手掌稳稳搭在了围墙顶部。手腕转动,随意膝盖曲起,靠着单手撑墙的力道干脆利落从围墙上方翻越。 祁祚紧随其后,和她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围墙最高点。 就是身处围墙顶部的这一瞬间,墙内景象终于毫无遮掩的展露在他们眼前,同时响起的还有林姝愤怒的骂声:“滚开啊鬼东西!你们丑到我的眼睛了!!!” 第106章 爬行兽 墙壁下,三只诡异丑陋的怪物将猎物团团包围。 它们通体绿色,恍若无骨。如烂泥般无规则蠕动着的身体上,无数只眼睛开合,密密麻麻遍布每一个角落。绿色的粘液混纠缠着一个个眼睛,每颗血红的眼珠周围的眼白中,紫红色的血丝如蛛网般攀爬,足以让密恐反复去世。 怪物不断扭曲蠕动着,海藻一样的绿色占据了看到这一幕的人所有的视线,数不清的转动的血红瞳孔在阴沉沉的天色下既诡异,又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祁祚看到那群怪物长相的时候就神情骤变,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往旁边躲了躲,落在了正在缩**近的怪物包围圈之外。 随意也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了。但她翻墙的位置正好在包围圈中心,不方便往外躲,而且林姝就在她身下。于是她干脆借着往下落的重力势能,一脚踹到了正前方那只怪物身上。 她踹过去的时候半点没收力,A级星兽都能踹飞的力道落在怪物身上,闷响后,绿色的烂泥纠缠着眼珠炸开! 周围,被另一只怪物追着正好路过的一个倒霉蛋瞳孔地震:“卧槽!” 这特么什么怪力! 接着,当那些炸开的眼珠朝四面八方乱飞的时候,附近所有在这些眼珠伤害范围内的军校生都没空惊讶了,他们全部死死闭嘴,疯狂躲避。 他们一点也不想尝试生吃眼珠啊摔! 脚下黏糊糊的触感和爆浆的动静让随意绷紧了唇线,但现在顾不上这个,她拉过林姝,迅速跑出了怪物的包围圈。 林姝正在想是哪个好心人神兵天降救她于水火,随后就看到了自己许久不见的小伙伴那帅气的身姿和熟悉的后脑勺,她大为惊喜:“意意!” 会这么叫她的也只有林姝了。随意回头看她一眼,那么丑陋的怪物都没让她失色,林姝却做到了。 随意看着她那一头绿毛,微微瞪大了眼。 林姝是标准的御姐女A长相,五官明艳大气。与红发的热烈不同,带点蓝色调的冷绿发色衬得她皮肤更白,而且多了分冷艳感——如果她不开口说话的话。 林姝恨不得抱着随意痛哭:“呜呜呜呜呜意意你终于来了——我真的好苦!这么多人,它们就追着我一个人!这阴间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啊呜呜呜!!!” 人长得好看,什么发色都撑得住。林姝这一头绿毛倒是不难看,走在街上也绝对是最靓的那个崽。但是刚被绿油油的丑陋怪物伤了眼,san值狂掉,再看到她的发色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心发慌。 仿佛那个怪物成了精,正眨着满身的眼睛冲她嘤嘤嘤。 随意打了个寒战,立刻打散了脑中的诡异联想。刚好,旁边响起了祁祚的声音:“这边!” 随意看到祁祚撑起的精神力屏障,脚下拐了个弯,带着林姝就冲了进去。 一进去,身后陷入了狂暴模式紧跟不舍的怪物就如同遇到了克星,身体从一滩烂泥变成了一个长条,像是虫子,又像是变异了的阴暗生物,围绕着淡金色的精神力屏障扭曲、蠕动、阴暗的爬行。 明明从它们的身体上看不到任何疑似发声器官的部分,可是又分明有嘶哑的尖叫和咆哮不断传出。 半圆的屏障内,林衍和安如晦都在。他们原本是来救林姝的,结果中途看到随意和祁祚从天而降,林衍充分发挥了一名优秀的指挥应该具备的判断能力,拦住安如晦转而往祁祚落地的方向跑。 随意看看屏障外开始抽搐、翻滚的怪物,环视一圈,入目的满是追着人混乱的爬行的怪物。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怪物全部都是黑色,仅有的三只绿色的怪物都围在了他们这里,其中一只还被她踹没了半截身子。 这些画面简直充满了超现实魔幻主义的荒谬感,随意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随意的目光在抱着她胳膊不撒手准备好好诉苦的林姝身上停留了一秒钟,果断掠过她绿油油的脑袋,看向了万能的指挥。 林衍不负众望,随意一看过来,他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首先,这里是集训训练场,你们没走错地方。现在正在进行的是晚间的实战训练。” “其次,这些东西是R996星特产的一种B级星兽,俗称‘爬行兽’,水陆两栖。被它吞噬的人会陷入精神失常、意识狂乱的状态,以各种姿态爬行。发疯时间超过个人精神的承受临界点才会造成严重后果。总的来说,物理伤害不高,精神伤害极强。” “消灭爬行兽的唯一办法是让它们瞑目,也就是打眼睛。R996星怨气重,只要有一只眼睛在,它们就能无限的分裂再生。” “最后,集训不允许私下斗殴,但鼓励正向竞争。集训中所有的项目都会计算积分,以军校为单位累积。本次集训积分第一的军校,将会获得联赛正式赛的直通票,无需参与前期筛选赛程。” 话说到这里,林衍微微一笑:“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有的话也建议先忍一忍,下训后光脑联系。每完全消灭一只爬行兽,可获得十积分。提醒一句,联大目前积分排名总榜第七,379分,排名第一的是应天府……896分。” 集训刚刚开始三天,这个分值差距…… 林衍突然一挑眉,指了下右前方:“好的,现在是906分了。应天府的积分今晚大概率能破四位数。” 百米开外,一名面容俊朗冷冽的少年手持长剑,剑影迅捷凌厉,密不透风,每一剑下去,都能精准穿透一连串不过手指指节大小的怪物眼睛。 随意朝林衍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那个少年从爬行兽的身体中拔出自己的剑,手腕一抖,剑身上漆黑的粘液被震开。 他很警觉,在随意看过去的第一时间就侧眸投来了视线,于是随意就看到了一双极冷的苍青色眼眸。他看着在暮色中异常张扬的淡金色屏障,目光毫不停留地掠过林衍,投向随意,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战意。 锵! 对方突然挥剑,锋利的剑锋斩破空气,剑尖指向随意。 爬行兽在训练场内分布的很分散,而且认准了目标后就会一直追着人跑。这片刚才还卧槽之声迭起的靠近围墙的角落处,不知何时起,百米范围内竟然只剩下了他们两方,其他人都溜着紧追自己不放的爬行兽跑远了。 随意没有反应。 对方显然无意在此时与他们五个人动手,看了围着屏障转圈圈的变异爬行兽一眼,余光淡淡扫过他们,随后冷漠地收剑入鞘,往训练场中央走去。 林姝这么粗神经的人都从他轻飘飘扫过的眼神中读出了让她分外不爽的意思:“不是,他这个看空气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没有刻意的嘲讽和挑衅,但就是这种如看无物的眼神,才更显得轻视,也更让人来气。 随意若有所思地转身,就看到了身后神情复杂的祁祚。她肯定道:“他刚才看的是你。” 姬青剑锋所指的对象,不是她,而是祁祚。 祁祚颔首,眸光晦涩:“应天府的姬青,sss级近战单兵。在我离开广寒星到联大上学之前,我、他,还有穆南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都是广寒星,又同为sss级,彼此熟识再正常不过了。但祁祚既然说是之前,再联想一下姬青刚才的态度,很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什么变故。根源也很明显,就是祁祚最终选择了入学联大。 随意能够想象到,三个sss级的天之骄子,他们沐浴着路人惊叹歆羨的眼神并肩在广寒星上每一条街道走过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 他们或许曾经有过什么交托后背的约定,也本应该成为携手作战的最佳搭档,将应天府、将世家的荣光推向新的巅峰,书写历史。偏偏祁祚一身反骨,宁愿去连四大军校的位置都岌岌可危的联大,也不愿意留在广寒星,最终选择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随意分辨不出祁祚此时的心情,但她想他应该算不上开心,不然那双总是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眸不会如此暗淡。 随意犹豫了一下,微敛眉眼,眼睫低垂,附身在他脸侧轻轻落下一吻。她很少用这么柔和的语调说话,开口时就显得分外不自然,黑色的眼眸却坚定,似宣告,又似承诺:“我们会拿下联赛冠军的。” 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又在下一刻远去,蜻蜓点水般一个吻。祁祚愣愣地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颊测仿佛还余留着微凉柔软的触感。 最后一丝如血的猩红霞光被黑暗吞噬,训练场围墙上方每隔一段距离立着一个圆形的照明路灯。天空黑沉,灯光昏昧,刮过来的风都是阴戚戚的。 吼—— 随着夜晚的到来,整颗星球上的怨气和负面情绪都活跃了起来,路灯照射的光源下可以看到丝丝缕缕的黑红雾气从四面八方而来。黑雾铺展,几乎要将训练场上空完全覆盖。怨气是那些能量生命体最好的养分,一团团雾气逐渐凝聚成形,与爬行兽合为一体。 爬行兽回归到了最适宜活动的舒适领域,又叠加了超级加倍的buff,体型骤然暴增,一颗颗眼珠骨碌碌转动,疯狂抽搐蠕动着分裂出新的同类。 声嘶力竭的嘶吼、压抑不住的痛哭、一声声饱含怨念的模糊絮语…… 各种声音从爬行兽激烈地爬行着的身体中传出。 浓重的孤独与无助的感觉被黑夜渲染放大成绝望,丧气的情绪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堵在胸口。那些声音契合着某种特殊的频率,将听者所有糟糕的、痛苦的、不愿意回忆起的记忆统统勾出。 训练场中,就算同样的训练已经经历了两次,一群堪称天之骄子的军校生们也依然无法快速适应。心神恍惚、情绪失控,他们攻击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失误和惨叫的频率远远高于之前。 祁祚专注地看着身边已经握住了匕首准备战斗的人,同样是黑色,Alpha漆黑的瞳孔却像是神秘静谧的宇宙空间,于长夜中不见阴冷可怖,鬼怪魍魉,而见星河浩瀚,一往无前。 祁祚没想到随意会注意到他刚才短暂的低落,他更加没想到随意会主动亲吻他。 他笑意粲然,在她唇上重重回亲一口,像是偷腥的猫,亲完就跑,往后退开一大步,神采飞扬道:“我们当然会是冠军!” 祁祚或许会因为与昔日好友刀剑相向而怅然,但他绝不会后悔自己选择的道路。相反,他会更加倾尽全力地去争夺胜利,这也是他对于对手的尊重。 随意猝不及防唇上一麻,感觉自己不是被亲了,而是被人咬了一口。 不等她说话,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比怨魂还像怨魂的声音:“意意~~~” 第107章 夜训 随意条件反射横握匕首一回头,入眼的就是一头闪瞎人眼的绿色。被这个颜色一冲击,她昏迷太久陷入了卡壳的大脑记忆蓦地被唤醒。随意突然想起来之前的一个猜想,林姝好像……也对小太阳有好感,而且问过她对AA恋的看法来着。 随意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陷入这种死亡两难命题的一天。思虑之后,她郑重开口:“是的,我们在一起了。如果你现在依然喜欢他,我可以接受任何形式任意场次的挑战。” 发现盲点的林衍:嗯?谁喜欢谁? 默默吃瓜的安如晦:! 祁祚:? 当事人之一的林姝:嘎? 她依然喜欢谁?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喜欢谁??! 林姝都来不及追问小伙伴是什么时候把人好好一颗联邦之星掰弯拐回家的,闻言,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随意话中的意思。 她大惊失色:“谁造的谣啊!不是吧sir,这你也信?我好哪一口你还不清楚?还有那么多香香软软的甜O在等着我呢,就算不看性别,我也不可能对能跟我掰腕子的好兄弟起歹心啊!祁祚能把我按着锤好不好!” 为表真诚,林姝甚至后跃步跳开,双手在胸前大大地比了个叉。 她真的被随意的话给吓到了,祁祚就算再好看,也完全不在她的心动范围之内。她都不好意思说之前还准备帮小伙伴出谋划策追人的小心思,这哪里用得上她,人家都火速脱单了,她还孤寡孤寡着呢。 随意松了口气,死鱼眼看她:“我还真不知道你好哪一口。我一直以为,你唯一固定的xp就是长得好看的。” 林姝沉默了。她现在日常怀疑自己在随意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她看看祁祚那张完美精致的脸,欣赏三秒钟,果断一扭头,自证清白,着重强调道:“我喜欢乖巧懂事的、连瓶盖都拧不开的那种Omega,这么说你懂了吧。” 随意不懂,得什么等级的Omega才能连瓶盖都拧不开。但她现在比以前多了些恋爱神经,隐隐猜测到,可能这也是一种情趣吧。不过林姝此言一出,她算是彻底放心了。 别说拧瓶盖了,祁祚连星兽脑袋都能拧下来。 林衍和安如晦全程吃瓜看好戏,尤其是林衍,祁祚O装A这件事他之前就察觉到了端倪,也发现他和随意之间微妙的氛围,所以现在听到他们在一起了他也不觉得惊讶。但是听到林姝的话,他看向祁祚的眼神多了几分戏谑。 祁祚就算现在当场坦白自己是Omega,林姝都会觉得是自己早上起猛了,或者他被鬼附身了吧。 祁祚:…… 祁祚慢条斯理整理袖子,对着林姝点点头,似笑非笑道:“不用我动手,把你丢出去,一堆爬行兽就会追着你把你按地上摩擦。” 他话音落下,淡金色的精神力屏障随之消失,绕着屏障外围转圈的爬行兽还没反应过来,早就跃跃欲试的随意已经一马当先附身冲了上去。 匕首在她掌心高速旋转成规整的圆形,所过之处,噗嗤噗嗤的爆裂声几乎重叠为一道声响。 战斗开始的突然,但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交流信息的同时,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联大现在的分值显然不太能拿出手,现在,时间就等于积分。 “随意,它们很怕精神力攻击。”林衍扬声喊完,随手丢给祁祚一把枪,“知道你不缺子弹,但是等会儿看到训练场里的武器补给包,还是要记得捡一下。” 安如晦身上东西最多,手里握着枪,背上还背着个大背包,衣服口袋也鼓鼓囊囊。他提醒道:“普通材质的枪承受不住你太多的精神力,感觉过热就丢掉,换个新的。嗯,捡到的武器补给包里都是零件,得组装,你等下直接丢给我就行。” 不是只有单兵才需要实战训练的,是否能够在战斗中争分夺秒的利用一切可用材料支援到队友,也是评判一名机甲师优秀与否的重要标准之一。 “知道了。”祁祚右手稳稳接过枪,看了眼型号,左手握拳,再打开,掌心上赫然多了几枚淡金色的精神力凝成的子弹,“这只归我。” 他利落地装弹上膛,一发子弹向着离他最近的那只爬行兽射去。 对付爬行兽这种需要把所有眼睛都消灭才会真正死亡的特殊星兽,最合适的武器其实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教官们肯定不会提供范围性武器来降低训练难度,所以比起需要瞄准且杀伤力有限的手。枪,大部分军校生都选择了冷兵器。 别的不说,就算是拎个棍子乱打,一棍子下去也能打爆几个眼睛。但是摸着黑,又处于被追逐的状态,一弹匣子弹下去,还真没几个人敢保证自己能百发百中不落空的。 祁祚则不同。精神力毫无疑问是爬行兽、或者说是它们身上缠绕的负面情绪能量的天然克星。 淡金色的子弹精准射入一颗试图闭合起来的眼睛,噗呲—— 轰! 像是易燃的汽油中落入了一点火星,金色的火焰如花朵般盛放,照亮了这方空间。 焰火所到之处,空气中传出“滋滋滋”的被烧焦的声音,黑红雾气蜷缩扭动,拥有惑人心神能力的不甘怨恨的絮语骤然尖锐起来。但可惜,它的垂死挣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吵死了。”林姝双手握着宽剑,对上了最后一只变异爬行兽。一剑拍下,绿色粘液炸开,她嫌恶地躲开,忙里偷闲看了眼动静最大的方向,不无羡慕道,“实体化的sss级精神力攻击啊……果然是bug操作。” 她的精神力等级是ss级,就算她已经是ss级里的佼佼者,非常逼近sss级的界限,可那一线之隔,却如临天壑,难以跨越。更别说,即使同样是sss级,也不是每个人的精神力都强大到能够释放出体外而且能够自由操控形态的。 三天的极限训练下来,林姝隐约掌握到了一些使用精神力的诀窍,但也就是刚刚达到能够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战斗过程中无意识运用精神力来增强自己感知的水平,还远远做不到如臂指使。 围墙上的路灯实在是过于婉约派,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散发着一圈浅浅的光晕。夜幕降临,整个训练场绝大部分地方都是乌漆麻黑的,无奈,所有人都瞄着爬行兽全身上下最显眼的眼白打。 这种情况下,这边的动静就跟黑夜里的烟花一样醒目,霎时间吸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我敲,这什么动静?” “谁家好人偷渡了**进来?” “不可能!教官又不是吃素的。我藏的八个空间纽,可是一个都没保住。” 等看到一枪一朵火焰,把手。枪玩成了火焰弹发射器的大佬是谁之后,他们齐齐淡定下来。 那标志性的银发金眸,让一切不合理都变得合理了起来。祁祚嘛,站在联邦精神力金字塔顶端上的变态,精神力多得跟不要钱一样。炸炸星兽放放烟花而已,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绝大多数目光都平静地移开了,重新投向面前的敌人——与黑暗夜色融为一体的爬行兽依然在扭曲地爬行,身上一眨一眨的眼睛晃得人眼睛生疼,满含怨气的音波攻击也丝毫不曾停歇减弱,简直让闻者发疯,见者发狂。 但是这群军校生们却突然安静了许多,与此同时,仿佛憋着一口气,攻击起来愈发凶残。 人群中,姬青挥出的剑影连成一张杀意凛然的网,剑网所到之处,爬行兽被千万剑影绞杀。他的侧后方,一名少年手中长。枪寒芒闪烁,身姿矫健,枪出如龙。 “心妍,左后,七点钟方向。” 洛心妍闻声,细剑挽了个剑花,甩去剑上一串可怖眼珠,向着左后七点钟方向刺去。 “阿晏,偏离位置了,往回收一点。” 晏烁往身后扫了一眼,枪尖上挑着一只残缺萎靡的爬行兽,脚下回撤。 姬青、晏烁、洛心妍,应天府主力队的三个单兵呈三角站位,将他们队伍的指挥和机甲师牢牢保护在内。 穆南柯在黑暗中依然指挥若定。他们俨然已经将附近一片区域的爬行兽清理干净了,其他人看到他们,都会自觉绕开,保持距离。 队友太能打,没有一只爬行兽能够突破外圈的攻势闯进来,而且应天府的学生在入学初都会被要求选择至少一种冷兵器练至精通。公输瑞作为需要被保护的机甲师,现在这种情形下根本没有他太多的发挥余地。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冷子补枪,全当移动靶射击训练,视线从声势张扬的祁祚,转移到在他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沉默低调的随意身上:“那个联大新生,是叫随意?她的那架机甲,来历很不凡。” 穆南柯也在看那个方向,清俊秀雅的精致面容似雾气缭绕的水中月,透着些虚幻易碎的不真实感。他同样看到了完全是碾压式单方面暴揍爬行兽的随意。 阳花金焰中,祁祚正对着战斗的间隙中和他视线相接的随意挑眉一笑。 穆南柯想起不久前无意中看到的那个吻,第一次觉得视力太好也未必是好事。他忍不住微微拧眉,实在是想不通曾经扬言要把一生都献给前线,抵死抗拒各方联姻的发小怎么突然就脱单了。 他语调清冷中又带着些莫名的别扭,沉默片刻,道:“一架传奇机甲罢了。” 姬青也冷声道:“第一,只会属于应天府。” 公输班左右看看,笑着收回视线,声音轻松:“说得也对。” sss级传奇机甲,他们应天府又不是没有。 第108章 鲶鱼 训练场另一个方向,西塞罗的双胞胎,尤文和尤途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换位置,刀与盾配合无间。三只爬行兽被两人连攻带守的勾引到某个位置时,两把造型奇诡似钩似剑又似钺的兵器径直横插而入。 刺、挑、扎、钩、斩,一对双钩在易星亿手中听话得不行。他一个人轻松游走在三只爬行兽中间,尤然姿态轻松,一副留有余力的样子。 西塞罗的右后方、正处于训练场中心位置的是国防军事大学的主力队。和其他军校的队伍一样,他们同样守在指挥和机甲师的附近,不同的是,他们队伍只有一个人使用冷兵器。 那是一把大刀,刀身霸气,刀势大开大合,纵横俾阖。 石津森一刀劈下,一只爬行兽自他刀锋下裂成两半,训练场坚硬的地面上也留下了一道狭长裂缝。若是此时有人在他身旁点亮一盏灯,就会发现,他附近的地面上裂缝交错、碎石崩裂。 被劈开的爬行兽实力锐减,不等它们重新拼合,密集的子弹穿透黑夜,每一颗都精准地射入一个眼睛中。仿佛用尺子丈量过一般,每一颗子弹都射在了血红瞳孔的正中间,分毫不差。 虽然星网上希望重排四大军校的呼声越来越高,对联大的失望也在上一届联赛后到达了巅峰,但是那只是外界的声音罢了。实际上,在各军校内部,暗中观察着联大动向的人从来都不少,完全就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切实写照。 毕竟是昔日七连冠制霸联赛的霸主,而且这一届联大招生办不知道敲碎了多少木鱼,花了多少功德,竟然一口气招收了两个sss级的学生入学。有些消息灵通的,还神神秘秘纠正道,是三个sss级也说不定。 于是,留意联大的人就更多了,其中尤其以二军的学生最为在意联大动态。 联邦军事大学,和联邦第二军事学院,第一和第二,从来都是天然的竞争关系。 二军的主力队离随意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些距离,看不太清那边的详细情况,不过倒是和联大上一届联赛的主力队员离得不远。 二军队长魏时安眯眼眺望着那边的动静,转过头,朝老对头咧嘴一笑,暗戳戳挑拨:“嚯,这阵仗。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知道这前浪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沙滩上了。” 叶则斜睨他,上下打量一番,偏头就对身旁自家指挥嘲笑道:“看,他酸了。” 魏时安:“!!!” 叶则继续嗤笑道:“都是首都星上的军校,这么多优秀的学弟学妹偏偏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我们联大,也不怪他酸。” 魏时安破大防:“叶狗!训练结束你给老子等着!” 叶则:“呵,怕你不成?” 旁边,两队队友勤勤恳恳地拉怪砍怪,对两大知名军校主力队队长的幼稚嘴炮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了。 另一边,三只绿色的变异爬行兽被消灭,随意收回匕首,往四周环视一圈。 那双与幽深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眼眸实在是太过凌厉了些,隔着黑暗与她视线相触的军校生都是一惊。 爬行兽虽然外形诡异,但确实是有生命的星兽。三天前,训练刚开始的时候爬行兽受到攻击时发出的能够动摇人心的凄厉哀嚎,让不少第一次和未知星兽面对面厮杀的军校生中招。 在他们眼中,那些黏糊糊的黏液变成了鲜血淋漓的血肉,滚烫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哀嚎凄惨。就连那些可怖的血红眼睛,也仿佛含着泪,祈求他们放过它们,控诉着他们痛下杀手的狠辣。 直到第一晚训练结束,教官出手,把一个又一个被爬行兽整个吞噬的军校生捞出来,排成一排踹进装满了清洗液的池子里洗洗脑子,他们才开始努力适应这种精神攻击,克服内心深处对于杀戮行为本能的排斥。 但随意不同。于曾经的她而言,杀戮就是她的生活,也是她刻入了本能的东西。 她始终如一地向往着鲜血与战斗本身。 一朵又一朵仿佛带有净化效果的焰火炸开,林衍指挥的声音在阴风中显得异常清透;安如晦沉默地将一块块在黑暗中难辨细节的细碎零件组装成型。祁祚一边清理远处的爬行兽、一边确保他们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林姝发挥突然点亮的奇怪天赋点,引着一只又一只爬行兽主动追逐她。爬行兽逼近,火光在随意手中匕首上折射出森然杀意。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一头冷绿色的少女果断转身,重剑悍勇,攻守易形。 他们杀伐果断,如同无情的爬行兽清理机器。这番大动作自然被所有时不时看向他们的人尽收眼底。 叶则看到这一幕,弹了弹手中长剑,轻笑出声:“我们这群前浪,真的得加油了啊。现在的学弟学妹,确实凶残。” 话落,攻势愈发凶猛。 不止是他,整个训练场内,所有军校生都仿佛被什么怪物在背后追赶一样,危机感一瞬间拉满。压力骤增之下,精神高度集中,爬行兽的声浪攻击对他们的作用大减,反而是他们越战越勇,隐隐有些杀红了眼的势头。 爬行兽:…… 遍布训练场的微型摄像头连接的一块块监视屏幕上,无视漆黑夜色干扰,清晰地即时展现着军校生们的一言一行。 围在屏幕前的教官们,或坐或站,每个人都身姿笔挺,周身透露着漫长军旅生涯磨练出来的铁血气息。 一位教官看到屏幕上的画面,满意点头道:“这才有点军校生的样子,前三天那都是什么?被几只B级的爬行兽追着跑,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都还是一群学生,天赋没得说,实战经验还是太少。要是就这么把他们丢前线战场上,根本就是去喂星兽的。” “老卢,那两个就是你去接的特批晚到的学生?可以啊,人一来,眼看着这群小家伙的劲头都被调动了起来。按这个势头,过两天就可以让他们见见世面了。” “还不是黎修那臭小子?听说我带这届集训,大半夜给我打跨星区电话让我注意一名学生。不过还真别说,虽然是想着得给这群军校生增加点刺激源,但没想到这么好使。”卢照也摸着下巴啧啧称奇,“经不起一点儿激将,果然是年轻人啊。” 他旁边,和他参加过同一届联赛、又同批进入军队的战友翻了个白眼:“你哪来的脸说别人?当年集训就数你最傲,整个一刺头,我们那届联赛mvp都没你尾巴翘的高。” 卢照笑笑,也不反驳:“年轻人,傲点怎么了?反正早晚会被教做人。你瞧,这效果多好。” “也正常。这些可都是联邦未来的中坚力量,一个两个都是天之骄子。打败了全联邦成千上万的军校生才站在这里,让他们甘心承认自己不如人,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一群教官对视一眼,乐了。 确认过眼神,都是曾经年轻气盛不服输过的人。 * “咳咳咳——训练场上的学生们都听着——” 一阵滋啦啦的电音后,一个无人机载着四个大喇叭飞在训练场的空中,震耳欲聋的音量让初次见到这阵仗的随意和祁祚都被吓了一跳。 再看看周围,大家都很淡定,心不慌手不抖,该干嘛干嘛。 懂了,集训固定项目。 “今日训练到此结束,请自行有序退出训练场,返回宿舍——最后友情提醒一遍,十二点之后不要外出,也不要随便开门哦~毕竟,谁知道外面敲门的,是人还是鬼呢~~~” 无人机载着四个大喇叭晃悠悠飞走,只余下“是人还是鬼”的凉飕飕尾音在偌大的训练场内不断回响。 随意往某个方向一瞥,果然看到某人皱着眉抿唇不语。 随意:嗯…… 她刻意提高了些声音,问林衍:“十二点出门,真的会撞到‘鬼’?” 林衍诡异地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一圈,落到悄悄竖起耳朵的祁祚身上,了然挑眉。他噙着一抹神秘的笑,语焉不详道:“这里可是冥府星,谁知道会有些什么呢?” 祁祚一枪崩碎了半只爬行兽的同时,手中握着的枪也因为承受不住突然增加的精神力,裂开了。 在几人看过来的时候,他声音波澜不惊:“手滑,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随意痛定思定。她就不该对一个恶趣味的指挥抱有任何幻想。 被爬行兽偏爱的林姝百忙之中回头:“鬼?什么鬼?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但是教官喜欢装神弄鬼倒是有一堆实锤。” 随意眼睛一亮:“教官会抓夜晚出门的人?” 林姝直接否定:“当然不是,教官也要睡觉的好伐。” 她疑惑道:“意意,难道你忘了有种东西,叫查寝机器人?” 哦豁。破案了。 还不等随意和祁祚一起松口气,林姝接着道:“鬼啊怪啊,都是骗人的,我们要相信科学!午夜时分宿舍门外的动静,当然只能是查寝机器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科学唯物主义的光辉简直要闪瞎人眼。 林衍实在看不下了,移开被闪到的眼睛,说:“别理她,自从确定集训星球是R996,她就开始自我催眠了。现在就算真有妖魔鬼怪蹦出来,她也能把人家当成某某外形独特的机器人。” 他收起枪:“不过她有一点没说错。集训基地范围内,最大的魔鬼就是那群教官。走了,回去休息,明早还有训练。” 说到这里,他同情地看了随意一眼:“你会喜欢集训的早间项目的。” 随意:? 第109章 早训 第二天一早,锐利的哨声响起,哨声划破长空,惊醒了睡梦中的军校生们。 西塞罗大学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了整颗星球用作集训场地,就连宿舍也是配置齐全的单人间。 随意在听到哨声的瞬间就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坐起,在看到足有三米宽的大床的时候,她眼神中染上了一丝迷茫。随后,又是一声哨声从每间寝室内墙壁上的广播中传出,随意这才彻底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 三声哨响结束后,广播中紧跟着响起一道来自教官的录制版本友情提醒:“……限时半个小时到大会堂集合,迟到的人后果自负……” 半个小时,这个时间单独听起来还是很充足的。如果大会堂和宿舍之间没有一个训练场的阻隔的话。 随意反应很快,抬头看了眼时间,迅速下床洗漱换衣服。路过窗户的时候,她拉开窗帘看看外面的天色,沉默半晌,反手又把窗帘拉上了。 R996星球上黑夜和白天的界限很模糊,不管在什么时间,天空都被浓重的阴云笼罩着,隐天蔽日,不见曦月。 这里和沃达星在有些地方很相似,但也只是相似。沃达星上的黑夜是静止的、仿若凝固的墨团,终年不变,而眼前的黑夜却是活动的。仔细看去,天幕中全部都是翻涌的黑色的雾气,夹杂着血丝般的缕缕暗红,像是他们正处于某种巨大怪物的体内,给人以一种危险近在咫尺的压迫感。 集训宿舍安排的非常人性化,也可能是为了避免他们一大早上起来看到对门的老对手后先打上一架,耽误了之后的训练,所以一片区域内住的都是同校的学生。 随意推开门,对面就是哈欠连天的林姝。 林姝单手套着外套,睡眼惺忪,哑着嗓子吐槽:“晚上下训回来收拾收拾,十二点上床,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真把我们当生产队的驴训了。” 祁祚也正好推门从随意隔壁房间出来。他和随意前天晚上都没睡好,昨天白天则开了将近一天的星船,星船一到站,又被紧锣密鼓地丢到训练场战斗,现在也是疲乏得很,完全不想说话。 他看看还有余力吐槽的林姝,再看看虽然沉默但是精气神明显比他好的随意,颇为深沉地叹了口气。 年轻真好啊。 说归说,林姝往外跑的速度也不慢,还招呼着小伙伴快点去大会堂集合。 随意应了声,注意力都在祁祚身上。 小太阳神情怏怏,蔫巴巴的,哈欠一个接一个,漂亮的金色眼睛里蕴着层水汽,明显没睡好。 她微微皱眉:“我抱你去,你再睡一会儿?” 祁祚一个哈欠打了一半,猝不及防听到她这句话,顿时卡着了,呛得他直咳嗽,从眼尾到脖子都漫上了一层红晕。 他有一点点心动,但是左右看看,再想想满宿舍楼的军校生,他最终忍痛拒绝:“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影响不好。” 别人都是为了联赛来闭关集训,吃苦来了,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当众秀恩爱,晚上走夜路很容易被套麻袋。 当然,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也是会害羞的。 随意只是提出一个可行的建议,也不强求,见祁祚这么一顿咳,整个人都精神了些,她顺手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小跑起来:“那就走吧,林姝得等急了。” 楼梯口,林姝和林衍、安如晦都在。三个人动作整齐地双手环胸站成一排守在楼梯口旁边,惹得经过的军校生都跑下楼了,还是忍不住退回去再多探头看两眼。 随意拉着祁祚一出现,三人整齐划一地叹息,摇头,眼神控诉。 一群戏精。 害羞尴尬是不可能的,随意淡然一挑眉:“还不跑起来?” 林姝啧了声:“我就说,这招没用的,她根本就没长害羞那根神经。” 林衍懒得听她这个歪点子提供者继续倒打一耙,深刻觉得自己是没睡醒,才会陪她在这站着供路人观赏。他率先开跑:“再不快点就只有前后排了,你到时候别乱叫。” 林姝脸色瞬息万变,一个大跨步超越他,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呸呸呸!你少乌鸦嘴。快点!” 随意不明所以。就算有训练场挡在中间,但是训练场的围墙普遍不高,以他们的速度,翻墙走直线的话,从宿舍到大会堂半个小时的时间完全绰绰有余。 不过经历了联大军训,她寻思着根据这群教官们对搞事情折腾他们这件事乐此不疲的特点,三十分钟很可能就是嘴上说说,真的卡点到一定会死得很凄惨。想到这,紧迫感立马就来了。 她没有多问,跟着跑了起来。 一路上,军校生们仿佛被分成了两个阵营。一半是撒丫子夺命狂奔,遇墙翻墙,手段百出。最近的主干道只有一条,军校生们扎堆出现就显得有些拥挤。于是有些军校生选择另辟蹊径,唰唰唰上树,在一排树木上腾挪跳跃,开辟出新的空中通道。 而另一批,则和他们格格不入,老大爷遛弯儿一样沿着道路边缘慢悠悠小跑着,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随意和祁祚在奔跑的过程中看到这一幕,互相看向对方,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再往前一看,他们只是稍微慢了几拍,林姝就已经以一种离谱的速度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她身形灵活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空隙中,动作之敏捷之矫健令人赞叹,完全看不出来半点重型机甲单兵的影子。 祁祚当时就警觉了起来。比速度和灵活度,他绝对不可能输!这是一个轻型单兵的尊严所在! 随意只感觉手里一空,刚刚还犯困的人匆匆丢下一句“我先走一步”,眨眼就斗志昂扬地消失在了人流中。以随意的动态视觉,也只是勉强捕捉到了他的一片衣角。 随意:…… 她沉默一秒,默默掏出了自制的改良版匕首,比划了下方向角度,瞄准,手臂挥出的同时扣下机关,嗖—— 刀刃弹射而出,一道坚韧的金属线在空中一闪而过,随意手握把柄,顺势纵身一跃,被连带着飞出。 不知道是不是R996星不适合绿色植物生长,训练基地中沿路种植的树木都没有长叶子。不仅不长叶子,连多余的枝桠也不长,只有一根光秃秃的黑褐色树干,以及几根造型扭曲的主枝。这些树的树干上瘢痕多且重,起伏度很大的树枝却异常光滑,一踩一打滑,实在不适合攀爬。 所以勇于走上这条空中特殊通道的,都是对自己的身手非常自信的隐藏大佬。对此,大部分军校生只能望而兴叹,却没办法模仿。 跑着跑着,有人眼前一黑,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头顶掠过。 “卧槽!她会飞?!!” “深井冰吧,上个课都卷成这样,不要命了?” “这个我是真心动了,感觉好好玩!”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身手,不一般啊。” “这人是哪个学校的?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到底都还是学生,看到真人版空中飞人,顿时放缓了冲刺的脚步,叽叽喳喳起来。 随意在空中荡过,稳稳落在刀刃刺中的那根枝干上,再一抛一跃,又是十几米后。光滑的树枝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影响,她动作太快,只是脚尖轻轻一触地的时间,紧接着就再次飞出。从旁人视角看来,完全是在持续飞行。 祁祚反超林姝成功,听到动静后一抬头,就看到某个Alpha冲他微微一笑,嘴唇开合,然后毫不犹豫地超过他飞到了队伍最前列。 ——先走一步。 祁祚读出她的唇语,又气又想笑,磨了磨牙,他的速度再次提快,追赶起随意的背影。 林姝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AA恋的日常相处吗?相爱相杀?” 等到林姝冲进大会堂,抬眼一扫,还有大半桌椅是空的。而她那两个胜负心该死地旺盛的队友正茫然地站在大门旁边,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落座。 林姝被他们两个一刺激,简直是拿出了逃命的速度狂奔过来的,现在累得气都喘不匀。她单手掐腰,怒其不争道:“中间!抢中间几排坐!” 他们在中间一排坐下不久,林衍和安如晦也赶到了。一坐下,安如晦就虚脱地趴到桌子上,仿佛身体被掏空,林衍则往椅背上一靠,仰着头擦汗,暂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集训开始到现在,我还没抢到过这么好的位置。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林姝也坐得东倒西歪的,恨不得瘫在椅子里,看向激发了她潜力的刺激源的时候,她用手捂住依然在激烈地砰砰跳动的心口,咏叹调,“不就是上个课,何至于此啊?!!” 随意:“……上课?” “对啊,早训内容是理论课,你不知道吗?”一个柔和甜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惊讶道,“那你还那么着急来抢位置?” 随意转身看去,就看见一个圆脸短发的女生将手臂垫在下面,趴在桌面上。看见她转头,对方眨眨眼,坐起来,上半身前倾,朝她笑出了两颗小虎牙:“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公共空间,前后距离不远,再加上她和林姝也没有刻意控制说话的声音,被别人听到很正常。随意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没事。” 对方见她回应,眼睛一亮,再看看好奇地侧身回头看过来的林姝,笑意更加真诚了几分:“我认识你们,联大的随意和林姝,对吗?初次见面,你们好,我是西塞罗大一指挥系的风晚晚,可以交个朋友嘛?” 风晚晚打开星讯的好友邀请码,向她们伸出了友谊的小手。 她的语气实在是欢快,笑容真诚,态度自然又不过度自来熟,让人不太好拒绝。 随意对于这种莫名热情的陌生人总是会心存一些戒备,下意识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后才有些犹豫地打开光脑,刚点开星讯界面,就看到林姝已经扒在了椅背上,边加星讯边和人热热闹闹聊了起来。 随意叹为观止。这就是社交强者的世界吗? 第110章 数据库 随意正满怀敬佩地围观林姝和风晚晚之间流畅到完全不像陌生人的对话,这时,风晚晚旁边的座位接连坐下了四个人。 三双眼睛对上,都有些意外。 “这不是巧了,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啊。”尤途皮笑肉不笑,语气阴阳怪气的,显然还记着模拟战场里的事情。 祁祚闻言,完全不惯着他这不好好说话的毛病。他斜睨着满脸写着不爽的尤途,轻笑一声,尾音扬起,措辞直接且犀利:“输不起?” 尤途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我呸!你有本事就跟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祁祚冷漠道:“哦,我拒绝。” 轻描淡写的语气,毫不犹豫地拒绝。高段位的嘲讽蔑视,将尤途气得冒火,一拍椅背就要站起来和他比划比划,却没能站得起来。 他转头:“哥,你拦我干吗?我今天非得和他打一架,看看到底是谁输不起。” “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上课了,你确定要现在跟他打?书背了吗?笔记补完了吗?昨天的内容搞懂了吗?考试有谱吗?”尤文只是把显示着时间的光脑屏幕往他眼前一甩,尤途的气势霎时熄灭了一半。 尤文每反问一句,他脑袋越往下垂。到了最后,别说拉人干架的劲头了,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垂头丧气的,透着股可怜巴巴的感觉:“都还没呢……” 随意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回想起那些被理论课支配的时间,她心里顿时凉了一半。 随意戳戳看戏看得热闹的林姝,问:“具体是上哪一门理论课?” 林姝表情顿时愁苦起来:“这个,嗯,我也不知道啊……” 随意:“……你上课没听?” 林姝:“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集训的理论课,全靠自学呢?” 风晚晚的解释就详细多了。听她说完之后,随意和祁祚都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半小时的早间训练,一个小时自学,半个小时随堂抽问和测试有没有老师讲不讲课全看教官心情。回答不上来,错一题抄写一遍。每周还有个周考,前十名加积分,不及格的统统倒扣积分。 最重要的是,课上内容完全不固定。据风晚晚反馈,第一天就是三篇难度系数很高的机甲能源相关的研究论文,正常规格打印出来的话,纸张垒起来的厚度堪比板砖。 第二天则是有关地形对作战过程的影响。联邦那么多颗星球,地形和环境千变万化,极限一个小时,能记下来多少东西记多少,至于会不会被抽中没记到的内容,只能交给命运。 第三天则是机甲武器的演化史,包含冷热兵器。除了机甲师上手快一点,其他人差点没被那些闻所未闻的武器名称和配置给逼疯。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某某知名机甲师的创造灵感是什么啊摔! 林姝疲惫道:“讲真,就算精神力等级高,学习能力大多不差,但大脑开发这种事情也不能开局就死里压榨啊!你知道那些东西手抄一遍得多久吗?逼得我,真的是拼了命了。我读高中的时候要是能有这一半努力,少说得是个星区级别的状元。” 随意也沉默了。 祁祚听着听着,对他们一大早抢位置行为的疑惑突然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他猜测道:“所以抢中间的位置,是因为……中间不容易被点到回答问题?” 林姝点头:“昂。” 随意触及到了知识盲区:“提问这种情况,难道不是随机的吗?” 林衍微笑着替林姝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些学生时代的玄学罢了,比如三长一短选最短,再比如坐在前后排比坐在中间更容易被老师点到名字。” 随意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少了,对联邦广大学生们的生存智慧了解的也太少。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奔跑得那么努力,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安如晦突然开口,替教官说了两句好话:“虽然记忆和理解起来有难度,但是那些资料都很全,不仅系统整理过,而且有相当一部分数据都是不对外公开的加密资料,价值无法估量。” 随意本来还不是特别明白早训的真正价值有多贵重,但当听完安如晦的话,再到今天的课程正式开始,她才真正意识到联赛集训的含金量。 军校生们陆陆续续在时间限制内到齐,负责今天早训的教官则卡着点准时出现。 这位眼生的教官显然没有喜为人师的爱好,人一来,就给他们群发了一个数据库入口,然后掏出了一个黑盒子:“关掉基地的星网连接,从新出现的那个星网通道进入。这一周剩下的早训,你们要学的内容都在这个数据库里面。” 说完,他往椅子上一坐,拿出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拳头大的肉包子,自顾自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随意切换星网通道,进入数据库,随便翻看了几个条目,被惊到了。 这是一个星兽数据库。 目前已知的全部星兽,种类、图像、攻击方式、特殊能力、弱点、出没区域……所有有关星兽的信息都事无巨细,应有尽有,远比星网中驳杂混乱且难辨真假的搜索信息要详尽精准得多。 星兽虽然是前线战线的头号敌人,星兽潮过处往往是死伤惨重,但是星兽种类众多,并不是每一种都会以人类血肉为食物。像是某些特殊的以珍稀矿物为食的星兽,也可以被用来探测矿藏。除此之外,高等级星兽处处是宝,是制造机甲的最好原材料。 这个整理汇总了人类和星兽战斗以来所有信息的数据库,无论放到哪里,都是绝对的无价之宝。其中每一个冰冷精准的数字,哪怕只是半个坐标点位,背后都承载着不止一条生命的重量,也承载着无数研究人员的血汗。 每一个词条、每一个数据,都是由鲜血浇灌而出的荣誉勋章。 早餐时间在早训之后,到场的这些军校生都还在饿着肚子。包子的香气悠悠飘出,格外勾人。但就算是坐在离教官最近的最前排的军校生,也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教官手中的肉包子一眼。 从进入数据库开始,他们就一改之前蔫头耷脑满脸苦色的状态,再也说不出半句叫苦的话。 他们能够打败全联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的军校生坐在这里,除了本身就天资超群之外,更多的,也是源于他们从来不吝惜努力。就算有再好的原材料,不经过千锤百炼,都没有办法成为神兵利器。 大会堂内一时间静谧到了极致,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眼前的光脑屏幕,生怕看漏看错了一个字。有人边看,边嘴唇嗡动,无声地默背着;有人每看完一段内容,闭眼回忆;也有人一边记忆,一边写写画画,做下标记。 教官啃包子的声音和安静且莫名肃然的环境格格不入,一点点动静都仿佛被放大。教官看着面前这群面容尚且青涩稚嫩,眼神清澈单纯中透露着傻气的军校生们,无声地咂咂嘴,遗憾地看看手中刚拿出来的第二个香香软软的大肉包,又给收回了空间纽。 他收回到嘴的肉包的表情充满了遗憾不舍,模糊倒映在光脑屏幕上的眼睛中,却染上了清晰的愉悦笑意。 整个空间彻底陷入了针落可闻的安静之中。 早间训练的一个半小时在各个军校生沉浸式疯狂记忆中悄然流逝。等到他们察觉到今天教官竟然没有抽人回答问题也没有随堂考核的时候,教官早已经离开了,而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又或者有人若有所觉,却分不出心神,低下头就继续争分夺秒地沉浸入知识的海洋。 一直到坐在食堂,随意才依依不舍地收起光脑,晃晃脑袋,眨了眨略微干涩的眼睛。 祁祚坐在她身旁,同样刚关上光脑,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深呼吸,沉沉吐出一口气。 祁祚精神力等级高,真的调动全部精神力记忆起东西来的效率快得可怕,但时间越长、记得越多,负担也就越重。现在突然停下来休息,他感觉太阳穴胀疼,看到餐盘里的食物,都觉得有一行行字在食物表面飘动。短时间内用脑过度的后遗症,最直观的就是食欲不振。 随意也不太舒服,但进食对她来说是大事,其重要程度完全可以压下那些身体上零星的不适。而且不得不说,西塞罗真的很富贵,这一点在宿舍和食堂上体现的尤为彻底。 不限量自助取餐,营养均衡,囊括各星区特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食堂的长桌面对面刚好可以坐十个人,随意和林衍他们五个人占了一半。风晚晚毫不见外地端着盘子贴着林姝坐下,对面就是随意。 尤途虽然脸色异常臭,但自家指挥动作太迅速,他根本拉不住,只能臭着脸坐到风晚晚旁边。 是的,风晚晚是西塞罗正式队的新任指挥。 西塞罗上一任指挥邵青上届联赛的时候就已经大三,联赛一结束,人就被军部特招走了。西塞罗缺指挥是众所周知的常态,曾经做出过斥资百万星币挖人的事。但凡是招收到指挥系天才的军校,都时刻严防死守西塞罗的金钱攻势。 风晚晚今年才大一,新学期开始才算是大二生,作为联赛正式队的指挥,论资历,实在是年轻得过分。但是其他军校一看,西塞罗的啊,那就正常了。 当然,她也的确是有能够让其他队友服气的实力。这么一个稀缺的大宝贝,西塞罗的队员当然要寸步不离守好了。 尤途坐下之后,向刚取好食物的同队其他人招手示意位置,他们两个队伍,刚好凑一桌。 但是谁曾想,队友还没招过来,先招过来两个不速之客。 一阵风过,叶则,魏时安,联大和二军的队长,面对面,一个眼疾手快一屁股抢到了随意右手边的位置,一个啧了声,不爽地坐到了尤途旁边。 叶则冲着魏时安得意洋洋地挑衅一笑,转头时又立刻毫无切换痕迹地变了副样子,扬起了温和友善和蔼可亲的笑容:“都是联大的学弟学妹,大家都是一家人……” 魏时安冷笑打断他:“呵!” 叶则怼他:“哪传来的狗叫声。” 魏时安:“你才是狗!” 随意:…… 尤途:…… 修勾何其无辜。 西塞罗刚走过来的另外三个人看着仅剩的两个空位,也陷入了沉思。他们扭头看向后面一桌同样空出两个位置的两队人,无声发问: 这两个人什么情况? 联大和二军的队员低头大口干饭,暂时性失忆,并不是很想承认这两个为了抢位置连盘子都差点摔对方脸上的家伙是他们队长。 再一听他们唇枪舌剑小学生对骂,在学弟学妹们面前丢人…… 果然,还是当不认识比较好。 110-120 第111章 早餐 西塞罗的三位队员端着餐盘,看看那空着的两个座位,再看看自己的队友,眼神交流后,一致看向了另一张空着的桌子上。 这个拼桌,倒也不是非拼不可。 尤文还特意给尤途递了个沉重的眼神:指挥就交给你了。 自家事自家清楚,风晚晚在专业和指挥天赋上没话说,但是却有点个人喜好上的小麻烦。她是个究极颜狗,而且专吃漂亮姐姐妹妹的颜,热爱一些和女孩子贴贴,完全不限对方的第二性别是什么。 而且最可怕的是,作为百年难得一遇的拥有ss级别精神力的Beta,AO信息素对她的影响都很小,让她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和人贴贴。 不含有任何多余想法,也完全不想和人家来一场恋爱,风晚晚只是单纯的欣赏美色。真心的欣赏,再加上嘴甜,可以说,西塞罗大学的女孩子有一半以上都在她的星讯列表里,剩下的一半则是暂时没有接触机会,简直羡煞了一众单身狗。 深刻了解风晚晚爱好且独自深陷敌营的尤途瞪大了眼睛,看着和林姝聊得火热的自家指挥,突然压力山大。 但留给他的只有队友们无情的背影。 旁边,小学生斗嘴暂时告一段落,叶则重新扬起微笑,面向自家可爱的学弟学妹们:“你们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我是叶则,单兵系,大你们两届。” 联大学生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他呢。 联大上一届联赛成绩确实引起了很多的骂声,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联大如今确实势弱,正式队伍的整体实力跟另外那几所军校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 军校联赛中,每所参赛军校都会派出两只队伍,一队是作为联赛主力队,一队则作为替补。替补队既是为了应对比赛中主力队员出现意外的特殊情况,同时也能够及时填补上主力队员毕业实习后的队伍空缺,避免队伍出现断层。 在上一届联赛中,那几所排名最前的军校,连替补队的成员都几乎全员ss级,最差也有s级。只有联大的替补队普遍s级,甚至还有a级的队员。 上一届联赛的决赛赛制是看斩杀星兽以及淘汰对手的数量,运气也是影响胜负的重要一环。决赛地图太大,有些军校晃荡大半天也只遇到几只低等级的星兽,也有些军校开局就撞上星兽潮,但是根本打不过,只能转身逃跑。 联大运气更差一点。决赛圈开始没多久就撞上了两只ss级星兽挣地盘,他们被波及到,队伍内的重型机甲单兵留下来断后才勉强保住了其他人,不至于开局团灭。 逃出生天不久,他们又撞上了战力完整的国军。 赛制规定,直到场内只剩下一支队伍时比赛才会结束,既然如此,两支队伍迎面撞上,自然不可能互相友好打个招呼然后各走各的。 又是一场苦战。 如果要形容联大在上一届联赛决赛中的经历,无疑是在挣扎求生。 然而就算己方和对手的整体实力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叶则也带领着自己的队友,撑到了最后,硬生生杀入了前五。二军确实是第四名,但联大却不是输给了二军。 联赛结束,几个临近毕业的高年级队员都选择了去军部实习,只有叶则,在比赛中活得最久、最后和一波由ss级星兽带领的小型星兽潮同归于尽的叶则,选择了留下。 信息化的时代,太多人只看重结果和排名,却忽略了过程中的付出。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联大队员们即使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从不曾退却半步,也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有一位苦苦支撑到最后的军校生,通过自爆的方式扳回了比分,把自己的队伍送进了五强。也是他,在历经失败谩骂之后,依然选择再次带领这支队伍踏上那个曾折戟沉沙的冷酷战场。 面对这么一位学长,几个人都表现的异常乖巧。叶则也和联赛录像中浑身浴血犹如煞神的冷漠形象不同,他长相不算惊艳,但是五官轮廓舒朗,很是开朗温和,也很健谈,谈吐风趣幽默,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看着他,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一个人直冲向星兽潮时悍不畏死近乎疯狂的情景。 叶则是集训和联赛的熟客了,他随口分享的一些有趣的故事,都藏着许多值得学习借鉴的经验。 尤其是关于近战机甲的一些操作技巧,他本身就是近战机甲单兵,这方面的知识量和经验之充足,听得坐在他旁边的随意眼睛直放光。 随意大口扒拉着饭,听他讲上一届集训的团队对抗战。 食堂里的食物虽然种类繁多,色香味俱全,但是论起饱腹能力,肯定是比不上营养液的。随意分化完成之后食量见长,她就着耳旁的声音,迅速消灭掉自己餐盘里的食物,趁着叶则停下来的时候起身,又去就近添了一盘食物。 回来,落座,随意刚咬了口包子,一抬头,就看到全桌的人都在看着她,连叶则都停止了说话。 随意:…… 她低头看看自己满满当当的盘子,再看一圈,发现他们每个人的餐盘里吃的都不多。倒是叶则,虽然一直在说话,吃饭的速度也不慢。但是和随意一比,他还是显得太克制了些。 魏时安咂舌称奇:“胃口挺好。” 尤途附和着点头,优雅地切下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不放过任何一个报仇的机会,语气嘲讽:“真能吃。” 叶则看着随意,对同为近战单兵的直系学妹实在是满意至极,眼皮都不带动的,闭眼称赞道:“别理他们,能吃是福,多吃点,别客气。” 随意:“……好的。” 至于见缝插针试图言语攻击她的尤途,风晚晚则嫌弃地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人家是真的不受影响,你就算是想吃,现在能吃得下去?” 尤途骂又不能骂回去,再加上心虚,支支吾吾涨红了脸。 林姝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一块饼,食不知味,看随意的眼神满是羡慕:“意意,你一口气背那么多东西,真的一点都不会影响到食欲吗?就没有头晕恶心?” 随意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吃饭吃得这么痛苦。 很显然,在精神力的加持下强行灌入了太多知识,消化不良了。 她认真体会了一下,又咬了一大口香喷喷的包子,神色凝重:“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我不仅没被影响到食欲,而且味觉更加灵敏了。唔,这个肉包子好好吃。” 林姝含恨控诉:“你变了!” 以前明明多正经老实一人啊!现在竟然变恶劣了。 随意没回她,而是转头看向同样食欲不振的祁祚。看到祁祚基本没动的餐盘,随意皱眉:“再多吃一点,等会儿还有一上午的训练。” 祁祚抿唇,声音低低的:“不想吃。” 随意回忆着营养液的位置:“不吃饭也行,我给你拿支营养液?” 祁祚拒绝:“也不想吃。” 随意的语气有些严肃,这个口吻也不太像朋友之间的口吻,祁祚却半点不觉得被冒犯,回答起来甚至透着种莫名的亲昵。反正让尤途来说,他一个铁血直A,都感觉这两人之间的对话模式怪怪的。 随意正准备忽略某人无理取闹的拒绝去拿营养液,旁边那人就身子一歪,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柔软的银发在她颈窝蹭了蹭,呼吸喷洒在她颈侧:“……不舒服,吃不下。” 他懒洋洋拖着尾音,声音又轻又低,软绵绵的,不像闹脾气,倒像是没睡醒,在撒娇。 随意想起来,他最近确实没休息好,早上的时候就困乏的厉害。 别人起床气都是低气压,他倒好,恨不得黏人身上,蹭来蹭去。 随意一瞬间就软和下来,半点都绷不住严肃的语气。她表情为难纠结,显然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正在绞尽脑汁想对策。她揉了下小太阳的脑袋,微微侧头,脸颊就触到了他的发丝,缓声和他打商量:“要不然……我喂你?” 随意看了下时间,离早餐时间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理论课结束,剩下的都是体力训练,多少得让人再吃点东西。 祁祚眼睫颤动,半遮在头发下的耳朵有些发热。身体上的不舒服突然就消失了,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根本说不出违心的拒绝的话,含糊应声:“……嗯。” 随意任由他靠着,身体放松,目光转向当场酸成柠檬精的林姝,拜托道:“麻烦帮我拿一支营养液。” 林姝一愣,不等她反应过来,风晚晚立刻献上了自己餐盘里的营养液:“这里这里,我正好拿多了。” 她清楚自己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没取太多食物,而是去拿了两支营养液。 随意停顿一下,向她道谢,接过了那支营养液,然后撕开封口,递到了祁祚唇边:“张嘴。” 祁祚下意识张开嘴,就被塞了一支齁甜齁甜的营养液,他当时就皱起了五官,想吐出去,却被随意揽住腰圈牢了,根本动弹不得。 风晚晚小心翼翼补充说明:“那个……我比较嗜甜,拿的营养液是香蕉草莓混合牛奶口味的。” 祁祚到底把那支营养液吃完了,然后一转头,恨恨地磨牙,想在随意身上咬一口泄愤。 哪有喂人吃饭是直接灌营养液的啊??! 他实在来气,又舍不得咬人,最后狠狠在某个可恶的Alpha的唇上咬了一口:“甜死了!” 随意松开圈住他劲瘦腰身的手臂,面不改色拿过他基本没动的餐盘,都放到自己面前,夹起他咬过一小口的一枚小笼包一口吃掉。她眸中笑意似有似无,点头赞同道:“确实很甜。” 啪嗒。 噼里啪啦。 尤途和魏时安的筷子双双落地,与此同时,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四周乒乒乓乓的动静突然响个不停。 尤途受到了冲击,猛地站起来的动作幅度太大,险些一个后仰跌倒在地,还是旁边的魏时安拽了他一把。他一下子又坐到了椅子上,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点比划,说话结结巴巴:“你、你们……不是,你们两个……” 风晚晚把他伸出的手指按下去:“尤学长,淡定,别太大惊小怪了。” 第112章 实体化 尤途瞳孔地震,震惊地转头看向风晚晚:“这让我怎么淡定?!这可是两个Alpha啊!” 风晚晚皱皱鼻子,不满道:“又不是几百年前的旧社会了。学长,你不会那么古板,歧视特殊恋爱吧?” 尤途暴躁:“我又不是歧视他们!他们爱和谁谈和谁谈,关我什么事儿?我这是震惊!震惊懂不懂!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啊!” 联邦虽然持续不断的鼓励生育,但是当前并没有太严重的人口危机,政策宽松社会富强之下,大众的思想开放程度和接受能力都很高。AA恋OO恋不是主流,可也少有人会歧视,提起来的时候,普通民众更多的感觉可能还是震惊意外和不解。 同性别信息素之间的排斥性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人克服情热时Alpha本能中的攻击欲望。 风晚晚听到尤途的话,反而面露不解:“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们一点都没有遮掩过,多观察一会儿就能发现不对劲。” 尤途:……差点忘了,这是个指挥。 尤途环顾四周,发现整张桌子上,竟然只有他表现得这么不淡定,这让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难道真的是他太大惊小怪了?还是只有他完全没发现对面那两人的关系? 他陷入沉思。 事实上,坐在附近的几桌人,包括表面镇定的叶则和魏时安,其实心里的惊涛骇浪完全不比他小。仔细看去,筷子拿反、用勺子勺空气的人比比皆是。 是不是AA恋先不说,单单是主人公本身也够让人震惊了吧?! 顶级世家出身的联邦之星,和来历众说纷纭的神秘黑马。 嘶——刺激。 一瞬间,这群军校生的八卦之火腾腾燃烧,对吃瓜的渴望简直要凝成实质。就算经历了早训理论课的折磨,他们依然头顶食不下咽的debuff,现在也仿佛嗑了药,立竿见影地焕发出生机。他们疯狂交换视线,星讯滴滴滴个不停,时不时还要装作不动神色地往绯色新闻的源头瞟两眼。 等到早饭时间结束,这则消息已经长了翅膀般飞遍了每所军校的内部群组,连教官们都一个不落地听说了食堂内发生的事件的全部经过。当然,是几经艺术加工的魔幻版本。 依然是那个大的离谱的训练场,看不到尽头的围墙环绕在训练场四周,但和昨晚阴气森森爬行兽遍地的场景不同,此时的训练场内灯光明亮如昼。 随意仰头,看到了高耸的钢铁穹顶。半圆形的穹顶如同一个保护罩,将露天训练场变成了一个室内的封闭式训练场地。向上看去,可以清楚地看见钢铁骨架冷硬交错,穿插出复杂的结构,稳稳撑起了穹顶,将阴沉鬼魅都隔绝在外。 一进入训练场,联大的学生就被数不清的目光团团包裹,尤以随意和祁祚所在的位置视线最密集。 连教官都冲他们微妙一笑,眼神中透露着“现在的年轻人啊”的感慨。 枯燥的集训也磨不灭这群军校生吃瓜的热情,看着肩并肩走进来的随意和祁祚,场面一时间有些压抑着的躁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万众瞩目下,一个人拦在了他们前方。 姬青直直地看着祁祚,那双苍青色的眼眸此时正翻涌着复杂难懂的眼神,似迷茫,似愤怒,又似不敢置信,总之,实在是纠结得很。 他堵在路中间,看着人,偏偏又不说话。 祁祚耐心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能无奈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姬青眉头拧得死紧,本就冷峻的五官更加寒意逼人。他扫视周围一圈,眸光所过之处,一众吃瓜的军校生看天看地不看他,却悄咪咪竖起了耳朵。 姬青犹豫着,在祁祚耐心告罄,预备喊穆南柯来把人领走之前,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质问道:“你……就是为了她,才去了联大?” 他看向随意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绝世祸水。 随意:??? 祁祚认真思索后,一本正经地说:“你说对了一半。” 随意看向祁祚,无声询问:对了一半? 她来到联邦的时候,都已经临近开学,招生季早就结束了。祁祚当时都不知道她是谁,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为了她才去的联大。 祁祚面不改色心不跳,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不是为她而来,而是为了遇见她。” 围观群众双眼放光:哇哦—— 姬青消化了一下他话中的深意后,黑着脸,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他又转过头,冷酷地撂下狠话:“我会在联赛中打败你。” 林衍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突然笑了,低声问祁祚:“广寒星上的世家嫡系,除了你,都这么别扭吗?” 他们虽然参加了这次集训,但是归根究底,现在连替补队的身份都没有。可姬青却笃定他们、或者说笃定祁祚会入选这次联赛。以祁祚不服输的个性,这种话无疑能够成为激励他夺下联赛主力队席位的动力。 祁祚眸光潋滟微暖,轻轻地笑了笑:“你也说了是世家,说话做事规矩多,肯定是要委婉矜持一些的。” 林衍微微耸肩,摊手:“也是。” 另一边,应天府主力队,姬青脸色臭得跟别人乱碰了他的宝贝机甲一样。 他看着面色如常的穆南柯,肯定道:“你早就知道他和那个叫随意的Alpha在一起了。” “不早,也就昨晚刚知道。”穆南柯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一幕,语气复杂。 姬青:“你明明知道,他是……” 穆南柯俊雅出尘的脸上难得呈现出冷然神情,像是水中花月结了一层霜,提醒道:“阿青。” 姬青猛地住嘴,想起来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穆南柯神色重归宁静,声音很淡:“祁祚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从他离开广寒星的那天起,我们就注定会成为对手。他选择了谁、喜欢谁,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事情。” 应天府主力队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联大那边的情形,他这样说着,看向那个方向的目光也很平淡,却透着一种平静的柔和。 那边,祁祚正懒懒散散地倚靠在随意身上,微仰着头和她说话,眉眼带笑。随意话不多,可聆听的神色很专注。明亮的光芒之下,两人亲昵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遮掩地呈现出来,但他们好像自成一方世界。周遭投来的注视、窃窃的私语,他们全不在意。 穆南柯看着,心中轻轻一叹。 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姬青也不自觉地看着联大方向,他唇线抿直,好半晌,也没有说话。 姬青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在他眼中,祁祚是他决心要战胜的强大对手,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从未想象过他会喜欢上谁,更想象不出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样子。 身为家族嫡系,他们从出生起就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在别人还没见过真正机甲的时候,他们却把大师级机甲当做启蒙玩具。但与之相对的,他们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世家的荣耀和利益将永远存在于他们个人的意志之上。 考进应天府、取得联赛第一、进入远征军磨练、往军部高层的位置攀爬……以及,和一位家族安排的高匹配高等级的联姻对象组建家庭,繁衍出潜力强大的下一代。 他们享有的一切,都早已被明码标价。但无论是出于从小到大被教育的家族优先的思维认知,还是出于责任感,有些事情就算心知肚明,也很难真正跳出禁锢。毕竟,他们享受到的一切资源是真实的,亲人长辈们的疼爱和寄予厚望也是真实的。得到了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而祁祚,和他们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姬青这么想着,最终收回了视线。 * “安静!”教官一声吼,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训练场中嘈杂的低语霎时消失无踪。 教官站在靠近一面围墙的地方,清清嗓子,目光梭巡一圈,说:“之前的那些训练都只能算是些开胃菜,现在,恭喜你们新手保护期到期,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集训训练。现在,所有人都有,全部贴墙站!动作快!” 贴墙站? 所有人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迅速动作起来。原本就站得离围墙近的军校生们,立刻就近靠墙笔直站好,距离远的,也跑动起来。 脚步声停歇,偌大的训练场归于空旷,所有人都贴着围墙站军姿,疏疏密密,分布地很不平均,像是给围墙加装了一圈偷工减料的栅栏。 教官也不在意他们排列的整不整齐,人一站好,他就冲着钢铁穹顶正中、最高点上的一颗球体打了个手势:“行了,打开吧。” 话音落下,那颗凭借肉眼看不出作用的球体仿若被激活了某个开关,分解成一块块碎片,每一块碎片都沿着特定的轨道盘旋一圈之后,嗖—— 向着四面八方的钢铁围墙,疾射而出! 围墙正下方,军校生们反应各异,有人条件反射摆出攻防架势,有人随时准备躲避,也有人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随意没什么动作,视线淡定地跟随着其中一枚不规则的金属碎片,看着它速度飞快地俯冲向围墙上方的路灯,连底下军校生们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碎片触到路灯的透明灯罩,仿佛落入了水中,又像是穿过了一层光幕,钻进了外观平平无奇的球形路灯中间,徐徐旋转着,取代了原本作为灯芯的能源石的位置。 钢铁骨架搭建而出的天穹之下,一颗球体凭空解体,一枚枚碎片泛着金属冷光,拖曳着光弧归位。骤然盛放的烟花,变成了一场寒光闪烁的流星雨。 军校生们齐齐仰头看着这场流星雨,心中猜测着教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什么。只有少数人,他们对R996星训练基地的结构和设施了解更多,反而将目光向下移。 随意注意到那些特殊的视线落点,随之看向光滑平坦的地面,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了安如晦的声音:“真正的训练场地,在地下。” 最后一把碎片钥匙归位,那些在夜色中光晕单薄、照明效果约等于没有的路灯,蓦地光芒大作。白炽的强烈亮光如同闪光弹,刺痛了一众来不及收回视线的军校生的双眼。 “啊!” “我的眼睛!” “草,什么情况?!!” “别乱动!小心教官偷袭!” “谁踩了我的脚?!” “都靠墙!临近的人互相支援,先别乱动!” 他们紧闭双眼,光明被剥夺,眼睛的刺痛和骤然失去的视觉带来了一阵短暂的混乱。但在场的毕竟都是各个军校万中挑一的佼佼者,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就适应了刺痛,勉强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生理泪水直往外流,眼前的场景也大变样。 平坦坚硬的地面不再,仿佛在他们闭上眼睛的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发生了一场无声的地震。大地开裂,训练场内只留下一个巨大无比的漆黑深坑。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深坑的边缘几乎是挨着他们的脚尖垂直陷落的,只差之毫厘。 一众军校生们泪眼汪汪,小脸煞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凡他们刚才的反应不够镇定,再混乱一点、动作再大一点,现在铁定已经掉下去了。 集训和在学校时的正常训练不同,集训名额出来之后,他们就收到了一份免责协议。集训过程中的死亡线,最高可以放宽到百分之二十,而且由于他们自身失误造成的任何意外,所有后果都由他们自己承担。就算是死亡,也没人需要为此承担法律责任。 来参加集训的,不说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心里的警戒值也肯定是全部拉满,力求苟住小命、四肢健全地回去。 有安如晦的提醒,随意几人都低头看着地面,路灯突然化身闪光弹的时候,他们避开了光源中心,又第一时间闭眼,躲开了这波物理攻击。 比起中招的军校生们的后怕,他们几个人都亲眼看到了平地变巨坑的过程。 地面上先是浮现一道黑线,和围墙的弧度平行,圈出了坑口的轮廓。随后像是推拉门似的,地面从正中笔直的裂开一条缝隙,接着平滑地滑向两侧。地面好似被无形的怪物吞入腹中,一段段消失,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随意上下左右打量一圈,都想不通那么大一块地面被藏到了哪里去。 眼见连一个失足掉下去的人都没有,教官失望遗憾的心情简直是直接写在了脸上,一览无余。他啧声,语气颇为不耐烦地说道:“跳吧。” …… 黝黑的坑洞如同庞大星兽的血盆大口,从高空看去,人站在它的边缘,小的像是滴落的星星点点的墨汁。 一时间无人动弹。 教官双手环胸,半边眉毛挑起:“怎么,往前走一步的事儿,还要我先给你们倒数个三二一?” R996星是西塞罗大学的主场,他们不止一次在这个基地参加过学校组织的训练。因为对基地下面藏有地下空间这件事心知肚明,所以一直表现的很淡定。 他们本来是预备摆出一脸高人风范的表情,头也不回地第一个进入地下层的。但此时,西塞罗的主力队伍中,尤途低头使劲儿往下瞅,都没找到平时能够直达地下层的电梯。别说电梯了,连绳梯都没有。 他惊疑不定:“不是,原来明明有那么多台悬浮电梯,难道他们一个不剩,全给拆了?” 尤文瞥他:“别找了,什么都没有。不然你以为R996星从集训选拔开始就全星球封闭是为了什么?训练基地是改造的重点区域,我们之前用过的设备,肯定已经更换升级,没剩下多少了。” 尤途撇嘴:“那怎么办?直接跳?教官不会在地底下放了一群星兽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吧?我怎么感觉……” 他话没说完,一阵惊呼声响起。 “有人跳下去了!” “是应天府的!” “草,他们还在下坠!这到底多深?” “看不见了啊我敲,还没到底吗?” “可恶啊,更吓人了,还不如刚才直接跳呢。” 未知的恐惧往往最让人心慌。 底下没有半点动静传来,听不到落地声,也看不到下面的情形,这个状况,让原本还毫无畏惧打算直接往下跳的人心中一颤,缩回了伸出去一半的脚。 祁祚看着漆黑的深坑,眸中金色辉光微微闪烁,片刻,他看向身边的随意:“走吗?” 随意点头:“嗯。” 她手中反握着匕首,武器在手,她无所谓底下是噬人的星兽还是致命的坚硬地面。 而且再怎么想,教官也不可能在训练刚开始就让他们全员阵亡,大概率是给个下马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点,林衍淡定道:“走吧,看看教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到底在下面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跳之前,随意一手牵住祁祚的手:“抓紧。” 祁祚握紧之后,两人先一步纵身跳了下去。 林姝捂脸,牙疼:“受不了了,热恋期的小情侣,跳崖都要手牵手吗?” 林衍:“你也去找一个,到时候可劲儿秀。” 林姝回忆起自己惨烈的恋爱经历:“……算了,我还是自己跳吧。” 安如晦和林衍紧随其后,一起跳了下去。 心慌归心慌,该跳还得跳。 军校生们看看身旁的好兄弟,对上眼神: You jump,I jump? 有人开始带头之后,坑洞边缘,瞬间哗啦啦下起了饺子。 风声在耳边呼啸,真实的失重感让随意微微走神,手中十指交扣的温热触感在漆黑不见光的环境中异常清晰,连同对方脉搏跳动的动静,都顺着体温交换处传递而来。 好在这片纯然无光的黑暗只有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随意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一层水面似的漆黑薄膜,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穿过那层薄膜之后,像是终于取掉镜头盖的相机,她的眼前骤然一亮。光明涌入,一切景物都变得清晰。 就在她疑心难道教官真的准备让他们垂直落地,是死是残全凭本事的时候,忽然,风起,风声大作。 强劲的气流拔地而起,强势制止了表情逐渐慌张的军校生们下坠的趋势,将他们托向空中。虽然不会血肉模糊的落地了,但是身处交错的气流之中,他们完全丧失了对四肢和面部表情的掌控。 有人头朝下疯狂扑腾胳膊双腿,在空中自由泳;有人体重太轻,仿佛落叶般在狂风中翻滚;也有人张开嘴想说话,却被灌了一肚子空气,五官乱飞。 教官稳稳站在地面上,手掌平放在眼睛上方,抵着额头,眯眼看着这群魔乱舞的一幕,笑开了花:“快快快,拍下来,都拍下来,多拍点,等集训结束了打包发给他们做个纪念,保证他们印象深刻。” “哎对,差点忘记了。”旁边,另一个教官一拍脑门,赶紧兴致勃勃地掏出光脑,放大画面,咔咔咔一通连拍。 “集训结束发给他们还不够让他们难忘,应该等联赛结束,看看这一届哪些小家伙表现不错,专门挑几张精彩的照片发给他们。” “啧啧啧,论一肚子坏水,还得是你啊。” “你猜,他们最快得多久才能下来?” “嗯……这可不好说。这届军校生的质量比我们那一届高多了,尤其是那几个sss级的,扎堆出现在一届。说不定,等会儿就有人能掌握诀窍下来了。” 教官们热热闹闹换着角度拍摄,交流着哪个角度更魔性。气流中,军校生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经过了初期的狼狈之后,他们终于开始开动脑瓜,总结经验,摸索起掌握平衡的办法。 祁祚拽了下两人紧握的那只手,随意感受到手上的力度,偏头看他。 祁祚没有说话。他的银发在风中肆意飞扬,灿金眼眸璀璨,眸中仿佛有细碎斑斓的星芒闪耀。 下一刻,随意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异常的能量波动。 她看到祁祚异常明亮的眼眸,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沉下心看着祁祚,凝神感受起那股能量波动。 精神力原本是无形的存在,但是就像R996星上的怨念幽魂一样,当某种能量强大到一定程度,量变就会引起质变。 随意的精神力是否应该被划分到超sss的级别暂时还没有定论,毕竟这相当于颠覆了屹立数千年的精神力评级标准,重新调整了人类的等级上限。但她精神力的强大毋庸置疑,放在sss级里,绝对是纵观历史也少有人能望其项背的程度。 如今,联邦境内唯一可以和她相比较的也只有祁祚了,这两个人的精神力都超过了现有测试仪器的上限,无法评估出具体的数值。 随意的精神力强度显然足以支持她将精神力实质化,作为一种攻击手段释放出体外。但她刚完全分化不久,对自己暴增的精神力的掌控力远远不足,目前也只是触碰到了精神力运用的边缘,尚且处于摸索阶段。 可眼下,祁祚的声音好似在她的耳边响起,又好似直接传入了她的意识中,却不深入,只是轻柔留下一句话:“放松,不要拒绝我的靠近。” 随意内心戒备森严的本能抗拒刚刚露头,就被她强势镇压。她向祁祚点了点头。 下一刻,随意眼前一花,视线再次清晰之后,眼前的世界仿佛叠加了一层滤镜,色彩愈发饱满鲜艳、细节愈发清晰、她与这个世界的距离被一下子拉近,眼前的一切都真实到不可思议。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祁祚周身淡淡的一圈光晕。 那光晕实在是太淡,紧接着,却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浓厚,渐渐汇聚出成飘渺的云雾。云雾被一股力牵引着向下方游弋,同时片刻不停歇地吸收着沿途的雾气和光晕。当它汇聚到祁祚脚下的时候,已然变得凝实。 依然是那股无形的力道,像是一只手,将几乎凝实成固态的云雾搓圆捏扁,塑造出形状。 一块平直的阶梯浮现在脚下,祁祚带着随意平稳落在上面。四周气流依然在肆虐,祁祚缓缓抬起手,慢动作一般,更多的肉眼不可见的光雾从他身上散出。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云雾缓缓将他们笼罩,一个精神力屏障隐隐成型。 他的身影被一群朦胧光雾簇拥,银发飞扬,精致的眉眼在瑰丽的光影中呈现出几分迷离,眼中却仿佛有两轮金色的火焰在燃烧,华美的不似真人。 随意看着他,有一瞬间恍惚分神,她想,原来小太阳每次使用精神力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吗?那他眼中的世界呢,是不是也如她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切一样? 随意不知道的是,在她刚才选择放下戒备,向祁祚交付信任之后,她黑色的瞳孔上就覆盖上一层淡金色,与祁祚周身的云雾同出一处。 屏障完全成型,风止,随意眼中的金色也随之散去。 祁祚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让自己的精神力进入随意的意识之中,这种操作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他看着闭上眼睛的随意,半晌,终于等到她重新睁眼,不由迫切地询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随意眸底暗光流过,转瞬即逝。她看到祁祚着急追问的神情,轻轻弯了唇角,眉尾上扬,冷淡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少见的肆意笑容。 祁祚还没等到她的回答,就被她带着,一大步走出了脚下的精神力平台。 穿过屏障,风声再起。Alpha随手扎起的小揪揪被吹开,乌黑的发丝放肆飞舞,衣袖鼓荡。气流汹涌,却在涌到她周围的时候蓦然减弱,她落脚处也凭空出现了一块不甚规整的半透明浮梯。 那块浮梯的确不规整,也不大,勉强容纳两个人立足,看上去透着股摇摇欲坠的危险气息。祁祚和她一起落在上面,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他半点不嫌弃,反而惊喜道:“你这么快就学会了?” “当然。”随意神色得意,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儿,生气盎然,笑意深深,“你这么费心思的现场演示,我当然要有些收获,才对得起你。” 随意拉着祁祚继续往前走,声音中难掩欣喜愉悦。 她说:“福宝,跟我来——” 一块又一块浮梯出现,盘旋着,螺旋式从高空向地面延伸,黑发黑眸的Alpha少女牵着一个精致的金眸少年,一步又一步,衣角和发丝猎猎飞扬,行走在呼啸奔袭的狂风气流和混乱的人群中。 啪嗒。 两人轻巧一跃,稳稳落地。 空中,林姝看着从不远处潇洒走过的小伙伴落地,几欲泪洒当场。 随意准确捕捉到她悲愤交加的视线,活学活用刚刚学到的新技能,用精神力向她传音: “这些气流就是第一项训练项目,掌握了风的轨迹就能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林姝眨眨眼,勉为其难地暂时原谅了她的见死不救,集中注意力,认真感受起气流的方向。 苍天可鉴,随意真的不是见色忘义,把另外三个队友统统抛之脑后了。 对精神力的掌控和运用向前迈进一大步之后,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也更上一层台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混乱强劲的气流的秘密。从中可以推断出,从深坑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训练就已经开始。 或者再早一点,从他们踏进训练场的那一刻,就处于试炼之中。 面对意外情况的反应能力、是否有挑战未知危险的勇气、以及处于困境中时,能否冷静地观察和思考,寻找到破局之法。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狂风气流确实吹得人狼狈,但是如果能够察觉到气流出现的规律,顺着风的轨迹移动……随意自信,就算没有堪称作弊器的实质化精神力,最多多花一些时间,她也能安全落地。 而且这些在空中和自己的四肢做斗争的军校生们,肉眼可见的,身体的协调性在快速进步。 教官们也被随意这种开挂式的通关方式给震惊到了,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之后,他们毫不意外地酸了。 草。这也行?最烦一些年轻的天才! 一个教官凑近就地盘腿坐下的随意和祁祚,幽幽道:“精神力真方便啊——” 这个问题,祁祚更有发言权。他主动请缨,要给随意扎头发,兴致正高昂。闻言,见出声的人是一位面生的教官,他谦虚道:“还行,一般般方便吧。” 教官红眼病犯了,败退,到一边恨恨磨牙,换另一个教官顶上。 这位是个熟人,正是昨天去接他们的卢教官。 卢教官看着祁祚小心翼翼摆弄随意头发的样子,觉得自己腮帮子都在发酸。他蹲在随意身边,扬扬下巴,示意还在空中挣扎的那群军校生:“别小看这个训练,对提高身体协调性很有好处的,真不准备再去体验体验?你队友还在上面吧,不帮一把?” 祁祚实在是笨手笨脚,而且太过小心,好像她掉根头发就会折寿三年一样,半点不敢使劲儿,磨蹭半天都没把她的头发全部拢到手中。 随意自己扎个小揪揪最多不超过三秒,现在却难得有耐心,格外宽容地让人拿她的脑袋练手。她正无聊地估摸着等祁祚扎好,林姝他们会不会都已经下来了的时候,卢教官就突然冒头搭话。 随意脑袋一动,就被身后的手给扶着,原封不动转了回去。 祁祚语气严肃:“别乱动!” 随意抬手摸摸鼻子,无奈,只好保持这个姿势回答表情逐渐扭曲的卢教官的问题:“我不需要,她也不需要。” 她身体协调性很好,这种训练对她的作用不大,祁祚更不用说,轻型机甲单兵,战斗力不一定最强,但是敏捷属性绝对加满。而对于自家队友,随意虽然平时不怎么会表达出来,但不管是林姝,还是林衍和安如晦,随意都很相信他们的能力。 卢教官不再问这个问题。他看着祁祚给她扎个头发,却仿佛在面对什么绝顶重要难题的严肃表情,心里咕噜噜冒酸泡泡:“……你们两个,感情挺好的哈。” 祁祚秒接话:“谢谢,会一直这么好的。欢迎教官到时候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随意:婚什么礼? 卢。单身至今。年年休假被催婚。教官:……告辞。 卢教官强撑笑容,跟两人拉开了距离,和上一位教官蹲到一起,就差点根烟了。 隐约还能听到他迷茫的声音传来:“现在的年轻人,都想得这么长远吗……我们是不是真的老了?” 祁祚听着,忍了下,没憋住,又怕动静太大吸引到教官的仇恨,从随意左肩上方面探出脑袋,下巴撑在她肩膀上,笑弯了眼,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随意侧眸瞥他,低声问:“开心了?” 他这么回答教官,分明是故意的。 祁祚使坏成功,点头,眉眼弯弯地撒娇:“快,快替我挡一下,让我笑一会儿——” 随意发现他越来越爱撒娇了。她微微侧身,替他欲盖弥彰地挡住教官的视线,揉揉他的脑袋,示意他赶紧笑完干活。她的头发还在他手里攥着,侧着身,还得小心着头发,这个姿势怪别扭的。 祁祚乐不可支,笑了会儿,又一心一意去和随意顺滑的乌黑发丝作斗争去了。 不多时,几个人顺着气流的轨迹,轻飘飘落地。 第113章 风林火山 随意看过去,不出意外,最先掌握气流规律的都是些熟面孔。 林衍之前在他们的小群里发过一个资料包,里面详细记录了通过集训选拔的军校生的信息,并且配有他们在星网竞技场中留下的视频。随意搜寻着记忆一一比对,认出了最先落地的这几个人的身份。 周飞白、洛心妍、晏烁、穆南柯、姬青、楚川山、易星亿…… 都是各大军校的主力队员,而且基本上都是轻型机甲单兵。余下的,要么是本身精神力等级高,感知力强,要么就是经验丰富,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度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 随意和祁祚席地而坐的姿态太放松,再加上两个人正在做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抱着征战联赛的决心来参加集训的,反而像是过来度蜜月,路上顺便参加个训练。于是,但凡是落地的人,都免不了多看他们两眼。 随意虽然不在乎别人的视线,但是也没兴趣成为被观赏的珍稀动物。 她无奈地问身后折腾她头发上瘾了的人:“还没扎好?” 祁祚的手指在她发丝间穿梭:“快了快了。” 林衍也在最早下来的这几个人当中。他坐到两人身旁,整理着自己风中凌乱的头发和衣服,看得直摇头:“你们这样,真的会被套麻袋的。知道这座集训基地里有多少人没有对象吗?” 随意脑袋不能动,就斜睨他,用眼神向他传达自己的无辜—— 她像是那种会明里暗里秀恩爱的人吗? 林衍精准读出她未出口的潜台词,嘲笑:“少来。每当有一只单身狗受到伤害,你们俩都逃不了责任。” Alpha的脑袋是能让人随便碰的吗?你就惯着他吧。 林衍很坚定,他就算哪天坠入了爱河,也不可能这么腻歪。 随意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假装他不存在。 又是一会儿,陆陆续续地,更多人掌握到规律落地。林姝和安如晦赫然在列。 祁祚看着自己反复重来之后的杰作,终于满意地拍拍手:“好了!” 随意……随意已经麻了。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摸摸脑袋后面来之不易的小揪揪,有些迷茫。这个祁祚来回折腾了三四次的小揪揪,和她三秒钟扎出来的有什么不同吗? 随意还在思索的时候,林姝和安如晦脸色不太好地走过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 林姝还好一些,就地坐下后渐渐缓过了胸口堵着的那一口气。安如晦则是捂着嘴,脸色苍白。 祁祚皱眉看看依然在气流中上下左右盘旋起伏的军校生,看向安如晦,关心道:“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精神力使用过度了?” 安如晦弧度很轻地摇摇头,依然捂着嘴,弯着腰,眉头紧蹙,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样子。 林姝和他前后脚落地,她活动着被强劲气流冲击的酸麻僵硬的四肢,感同身受地替他解释道:“转圈转得晕机了。” 安如晦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安如晦是机甲师,本质上属于技术工种。身处错乱的气流中,跟被丢进了洗衣机里一样来回旋转,他会晕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林衍看着两人,又看看气流,中肯评价道:“教官一如既往不做人。” 等安如晦终于适应了那阵反胃眩晕的感觉,放下手,深呼吸的时候,林衍突然出声,冷静道:“接下来的训练我们很可能会被分开,进行专项训练,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点,在场大部分人心中都有所猜测。即使同样是单兵,驾驶的机甲类型不同,彼此之间侧重的训练方向都会有差异。更何况这里还有那么多机甲师和指挥。 分开训练是必然的。 他们正好奇林衍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就听到他接着道:“信息太少,具体训练方式我猜不出来,但是大概方向也无非那些。轻型机甲注重机动敏捷、快速支援能力;中型机甲正面对敌,对战斗技巧的要求最高;重型机甲需要在遇到数量密集的敌人时,为队友打开局面,火力输出。” “联赛队伍历来都是五人一队,大家都默认是三名单兵,一名指挥和一名机甲师。但其实在联赛中,指挥和机甲师能够发挥的作用完全受限于赛制。”林衍的手指点向安如晦,再指向自己,“像是上一届联赛,评判胜利的标准是看各军校所消灭的星兽数量。论起和星兽作战的能力,指挥能够发挥的作用少之又少,在队友被牵制的时候能够自保就不错了。可就算这样,每所军校的队伍也都坚持这一传统配置,你们猜,是为了什么?” 联赛队伍的配置好像早已成为了某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所有人都觉得配备指挥和机甲师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姝本身是机甲单兵,之前也从来没有多想过这个问题。直到林衍这么说,她回忆了一遍往届联赛的规则,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联赛规则中好像并没有任何一条规则限制参赛队员的专业。也就是说,哪怕是五个单兵组队参赛,也是完全可以的。 她语气犹豫道:“难道不是因为……联赛赛制每年都不确定,有备无患?联赛历史上,也有很多场红蓝对抗战。团战赛制的话,没有指挥和机甲师肯定不行吧?” 林衍说:“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联赛在为选拔远征军特殊作战小队做准备。” “在联赛中表现优异者有可能提前收到来自远征军的邀请,这一点众所周知。但据我所知,远征军内部,除了常规编制,还有一个特殊作战部队,那里才是联邦最强战力所在。”他双手十指交叉,挺直了脊背,向来冷静的眼眸中仿佛若有光,是不加隐藏的赤。裸。裸野心。 “特殊作战小队有关的信息全部都是机密级别,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部门存在,不清楚他们具体的招人标准。不过除此之外,我还知道,这些特殊小队的配置,和联赛队伍的配置一样,也是五人一队,负责执行各项高难度机密任务。再加上历届联赛中被招入远征军的军校生,都有一部分不再显露人前,这一点也很值得在意。他们被招入了那支特殊队伍的可能性很大。” “我的目标,从来都不仅仅限于联赛或是军部实习机会。集训是联赛的预热仪式,而联赛,就是那张通往我所追求的目标的入场券。所以,接下来的每一项训练,我都会十二分认真,全力以赴。” 远征军,特殊作战小队…… 林衍是一个完美符合指挥系气质的人。运筹帷幄,冷静理智,蜂窝一样的八百个心眼子,偶尔的恶趣味……但也正是因为心思重,所以他总是显得过于老成持重。就算是平时开玩笑,他也是克制的。 端看他平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平静,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到一个凡事讲求数据和可行性的指挥,竟然还有这么大胆放肆的另一面。不止是联赛,甚至不止是远征军,他的野心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更大。 而现在,在很可能各自为战之前,他将自己真正的野心赤裸袒露在他所认可的队友面前。 林衍一张斯文无害的脸上,此时展露的满是无畏无惧的野望锋芒。 正当年少,所以胸中流淌的热血滚烫,不畏路远马遥;正是少年,所以可以尽情放肆地梦想未来,敢与天公试比高。 最先回应林衍突然展露出的另一面的,竟然是向来安静沉默的安如晦。 他脸色还有些病恹恹的苍白,显然刚才的晕机体验给他造成的冲击不小。安如晦声音发虚,一如既往地平铺直叙:“嗯……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机甲师前三名,我没问题。” 安如晦想起集训名单里的几个人,皱着眉,语气中不无苦恼,又隐含着一些对强大对手的满意:“这届竞争对手太多,第一名不一定能拿到,不过我会努力试一试。” 林衍笑了。 随意、祁祚、林姝,三个单兵没有接话,但是明亮的目光接触之时,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处。 最强战力的特殊作战小队啊…… 那就先从拿下集训开始,向着最高峰,启程吧。 * 最后几个军校生落到地面时,两眼直冒金星,踩在地面上的双腿都是软的,颤颤巍巍。他们最后的倔强就是不能当众扑街。 没别的,在场的各位,大大小小也都背着天才的名号。头可断,血可流,高傲的头颅不能低下去。 他们一落地,教官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关闭了风场。 卢教官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了教官队伍最前面。他扭头,横眉竖眼地瞪了几位战友一眼,才转回头面对着一众幽怨的军校生。 “既然都安全着陆了,那就进行下一项。你们动作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吃午饭。”他转身,“别看我,我脸上没花,不好看。都往那边看。” 军校生们顺着他视线的方向齐刷刷转过身看去,入目的却只有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空旷场地。 除了更大、大到连围墙都看不见之外,这里简直就是放大版的正位于他们头顶上方的训练场。 不知名材质的银灰地面平直光滑,干净的能清晰倒映出人的影子,一尘不染。头顶负责照明的能源石凹槽,带着满满的科技感气息。 放眼看去,看不到边际的地下空间里,连任何一种训练器材都没有,空荡的令人茫然。 啪啪啪—— 教官突兀地拍了三下手,清脆的击掌声回响,下一秒,天翻地覆! 眼前的空间好似被切割成数块,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魔方。随着教官掌声响起,这个魔方开始转动,整片空间一阵诡异的波动,场景骤然变化。 仿佛凌空架起了一块电影幕布,幕布上一分为五,正放映着陌生影像。 最先入目的是一片高耸的峰林。一根根或散立、或丛聚的石柱,如同刺向苍穹的利剑般悚然林立于天地之间。其间,罡风朔朔,凛冽似刀,隐隐有刀戈撞击之声鸣响。 石柱之间,剧烈的气流盘旋碰撞,形成了一个又一个行迹难以捕捉的涡旋。有碎石正巧落入看似无害的涡旋,斗大的坚硬石块霎时被切割为齑粉,烟尘纷扬。 旁边,则是满目绿色。这绿意实在是浓重,让人看着,总疑心那其实是一大块雕刻成深林造型的帝王绿翡翠。林木茂盛,绿意盎然,树根虬髯裸露在地面上,地上盛放着各色的野花,潮湿处长满了色彩斑斓的蘑菇。 一个眨眼,同样还是绿树、野花、蘑菇。但是敏锐如随意,看着这个仿佛分毫未变的场景,却心中一动,有些异样的感觉。 绿意延伸到右侧,视觉猛地遭受到冲击。 明艳至极的赤红,即便隔着幕布,只是看着那极致的红橙色,也能够让人想象到它的温度。岩浆咕噜噜沸腾出气泡,时不时爆裂开,火星四溅。火星迸溅到岩浆上漂浮着的一块块岩石平台上,滋滋作响,腐蚀出不规则的焦黑坑洞。 再往右,第四幕,画面的色彩蓦地单调起来,像是所有的颜料都在前面的场景中用尽,这一幕便显得灰蒙蒙的,异常冷硬。 干裂的黄土,石块垒砌的大山,灰蓝色的天空……每一块石块都有制式重型机甲的高度,需要人仰视。而由成千上万块这样的石块垒成的大山,在此处却一座接着一座,连绵成一条崎岖雄奇的山脉。 最后一幕场景,相比于前面四幅画面就显得简单易懂多了。 漆黑底色的宇宙空间内,星球静谧旋转着。但这些星球、甚至连那些美丽的星环、浩瀚的星河,竟然全部都由金属零件组成。 不用猜,这肯定是为机甲师准备的。 不知何时,五位教官依次站在了那块凭空树立的“幕布”之前,慢条斯理地搬出五个扭蛋机,一人跟前放了一个。 站在最左边峰林场景前的教官手拿大喇叭。他先是试了下音量,然后举着喇叭,高声招呼道:“来来来,轻型机甲单兵都到我这边来。” “按顺序,指挥都去最绿的那个,中型机甲是火山口,然后是重型机甲,石头山看到了没?去那里排队。机甲师在最后,别走错了。” “排队,都给我排队!排队去找负责你们的教官领机甲,看清楚了再排,别排错队了!” “别挤!不许插队!动作快,跑起来!都给我跑起来!” “先领机甲,别急着进去白给,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让你们尽情体验。” 随意和祁祚他们几个分开,各自去对应的队列排队。 轮到随意时,她学着前面人的操作,将手掌整个按在感应屏上,一道蓝光闪过,扭蛋机内的一堆扭蛋骨碌碌转动起来。 蓝光消失,一颗圆滚滚的扭蛋从出口处掉落。 随意捡起那颗扭蛋,走开几步,让出位置。她低头打量着掌心中红色的扭蛋,扭蛋光滑的外壳上面用黑色的字体刻着一个“火”字。 随意沿着扭蛋正中的那条缝隙前后一扭,咔嗒一声,扭蛋外壳打开,中间是一架等比微缩的红黑配色机甲模型,悬浮在半边扭蛋壳里面。 嗡—— 光脑震动,随意点开星讯前抽空环视了一圈。每条队伍排队领取扭蛋的速度不同,大家对于和熟悉队友分开训练这件事接受良好,许多人领取后就近找了个地方站着,没有一心想着去跟队友会合。场内站位有些凌乱,人影遮挡,随意连一个小伙伴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她重新看向“嗡嗡嗡”震动个不停的光脑,星讯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更名为“特殊作战小队(预备进击版)”的群聊里,跳出了几张图片。 正是他们各自抽到的扭蛋和微型机甲模型的照片。 随意放大图片,意外地发现林衍和安如晦发的图片竟然完全一样。绿色的扭蛋外壳上都写着一个黑色的“林”,里面的机甲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差别。 另外两人,祁祚的扭蛋是青色的“风”,林姝的则是灰色的“山”。 随意合上扭蛋,指尖描摹着那个“火”字的刻痕的时候,又有新的星讯弹出。 喊你爹干吗:嗯?这几个字连起来是“风林火山”?好耳熟的词。 风雨不动安如山:风林火山,是军方制式机甲的型号。名称出自蓝星遗留下来的一部未知兵书的残篇。原文是“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风林火山—— 行动迅速时,如狂风飞旋;行进从容时,如林木之森然有序;攻城掠地时,如烈火迅猛;驻守防御时,如大山岿然。 第114章 真实 “风林火山”四种机型分别对应着轻型、中型、重型三种单兵机型以及辅助型机甲。 见识到幕布上五幅各有特色的场景,许多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教官口中真正的训练。比起前几天枯燥的体能和理论训练,当然还是驾驶机甲更能激起这些军校生的热情。更别说,这可是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投入战争使用的军方制式机甲。 每个人都领到对应的机甲之后,猜测训练内容和开始时间的议论声渐渐变大。 卢教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过了那个大喇叭,他站在人群最前面,声音穿过喇叭,甫一响起,所有的军校生都立刻静声,生怕听漏了任何一条重要信息。 卢教官看着这群目光灼灼翘首以待的军校生们,笑了笑,说:“知道你们着急,但你们先别急。详细的训练任务会在你们登入机甲之后统一发送,等你们成功启动机甲,自然会知道,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只说一点,那就是:这次训练中所存在的一切,都是绝对真实的。” “这些空间传送门分别连通着五颗不同的星球,也就是说,门后面的场景全部都是真实存在的,里面出现的所有东西也都是真实的。这也代表着,你们如果在训练中不幸死亡,那就是真正的死亡。” “没有经历过真实的鲜血洗礼,你们永远都只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生,而不是一名真正的战士,更加不可能成为一名军人。我知道,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各自军校的尖子生,驾驶过各种性能强大的机甲。” “机甲是你们的伙伴,同时也是战争兵器。战场上的形势变化莫测,哪怕是面对一架完全陌生的机甲,你们也必须做到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它、使用它。所以,在这一项训练期间,所有人都禁止使用其它机型机甲,违者,你们的集训之旅到此结束,自觉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吧。” “当你们任务完成,或者濒死时,按下逃生按钮,你们驾驶的机甲上面配备的逃生安全舱会自行打开,将你们传送回来。战场上,惜命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能够在危急中正确判断情形,保住性命,这是一项值得赞扬的事情,所以被判断为濒死状态逃生的人可以继续训练,重新进入的机会限定在三次以内。” “先别急着放松,这可是真实训练,真实就意味着会有不可控的意外发生。都给我记住了,安全舱也只是起到降低死亡率的作用,训练过程中,没有人可以绝对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尽可能长地活下来,活到训练结束,这是我要交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 “本次训练将持续一个月,教官们会根据你们的表现评分。最后,训练过程中,我们鼓励一切性质的竞争。来到这里的,又有谁不想当第一、不想在联赛集训的历史记载中,留下自己的大名呢?” 说完,卢教官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像解决了一个多么紧张刺激的大麻烦一样,语气骤然轻松起来:“行了,就这些,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你们自己排队进入对应的空间门,看仔细了,进错门了我们可不包售后。” 他大喇叭往嘴边一放,吆喝一声:“老杨!走了,去看看食堂中午做的什么菜。” “别嚷嚷了,这不就来了吗!” 金属墙壁上掀开数块方形格子,里面飞出相应数目的单人飞行器。这种飞行器结构简单,是一个脚踏滑板的造型。教官们说笑着,踩上飞行器的踏板,手握方向盘。能源光焰一闪,飞行器升空而起,载着教官们消失在地下训练场的上空。 训练场中,一群手捧机甲扭蛋的军校生们追随着教官的身影,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一片漆黑的圆形出入口,目光中渐渐染上不敢置信的神色。 走了?真走了?真就这么就走了? 他们之前有多迫不及待,现在就有多难以相信。 在他们的设想中,训练嘛,都是循序渐进、一环扣一环的。前三天的训练也确实如他们预想的一样,理论课、体能训练,一项不少。他们不是没做出独自战斗的设想,但是却没想到它会出现的这么快。 星网竞技场中各种类型的地图都有,建模极其真实,感知模拟也和现实中没什么差别。可真实与虚拟之间,终究是隔着一层无法超越的界线的——在星网中,他们无论失败多少次也不会真正死亡。而且星网中的痛觉模拟是可以自行调整的,这也是为了防止反复死亡的痛苦超出个人的承受阈值,以至于精神崩溃,或者是造成创伤后应激障碍。 所以在一开始看到空间门后的景象时,他们也只是感叹两声这些场景搭建的真不错,只有相当少一部分人,神色稍稍凝重。 其实早有预示。 从集训开始之前的免责书,到和爬行兽的战斗,再到跳下未知深坑才能进入地下训练场的方式,教官们其实一直在强调一个事实的存在:集训中的死亡,即是真实的死亡。 如果说这里就是战场,那么他们就是群初入战场,还未经过战场洗礼的新兵。就算手握强大的武器,当他们突然真切意识到生死只能依靠自己,而且手中的武器还不是熟悉的那一把的时候,内心也难免颤动,有些心慌无措。 刚才还摩拳擦掌,准备勇争前排第一个闯入,给教官留下积极训练的好印象的军校生,左右看看竞争对手们,立刻互相谦让起来,在线表演假笑,谁都不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教官……真走了?” “不然呢,还能是假走?” “学长您刚才不是想先进去试试吗?您是学长,您先请!” “害,学弟哪儿的话,大家都是来集训的,都是朋友。再说了,咱俩也不是一个学校的,哪有什么学长不学长的。我不急,你先你先!” “这真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我还有事要跟人交代。” “巧了,我也是!” 嘴上这么说着,一群最前排的军校生互相看看彼此虚伪的嘴脸,转身的瞬间默契地收回笑容。 空间门前突然空了下来,并没有哪个缺心眼的闭着眼往里面莽,就算有,也被自家指挥一条“速来集合”给拉住了。一时间,星讯“滴滴滴”“嗡嗡嗡”的声音不绝。 教官在玩语言陷阱,很多信息都语焉不详,就是不肯直说“各项隐藏注意事项,有待大家自行探索”,但是在场的指挥们也都不是好糊弄的傻子。冷静下来之后,立刻改变了最开始各自为战的策略,召唤自家队友们。 教官没有限定进入训练的截止时间,这就是一条隐藏的信息:在教官催促之前,他们可以提前做些准备。 训练依然是分开的,但是情况出现了大变动。危险系数和未知问题太多,他们有必要集中讨论一下教官刚才那段话背后半遮半掩的其它隐藏信息,尽力做足准备再出发。谋而后定谨慎行动不等于贪生怕死,就像教官说得那样,惜命,是一种值得赞扬的品质。 作战指挥存在的意义,也正在于此:运用智慧,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各军校都很默契的,以军校为单位,循着自家指挥发来的定位集中到一起。 有些军校入选集训的人数很少,甚至凑不够五个人。他们往往来自一些落后星区中名气没有那么大的军校。全然凭借自身的实力天赋闯入集训名单,他们身上所背负着的期待和责任,并不比大军校主力队成员们背负的重量轻。 这种情形下,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来自相同星区或者邻近星区的军校生们会结成联盟,在集训期间互帮互助,组成临时队伍。这种临时拼凑的散装队伍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很容易出现队伍内专业分配不均的情况。 此时,第二十五星区的集训队伍内,一群出身不同军校的机甲单兵们面色愁苦地看着彼此,好半天,才有人说话。 他看看那些着装整齐,安静围在一起,等待自家几个指挥交流出结果的大军校的队伍,语气自嘲且苦涩,又有些不甘心:“啧,我们整个星区,都凑不出一个入选集训的指挥。人家倒好,指挥太多,还得先开个小会归纳总结。” “……” 大家都有点沉默。 二十五星区排名靠后,足有三分之一的星区边线,同样也是联邦疆域边界线的一部分。位置偏远、资源匮乏、土地贫瘠、星盗猖獗、再加上频发的空间裂缝和星兽潮…… 和那些繁荣星球不同,他们很多人在考入军校前,可能都没见过真正的机甲。就算是现在,也少有大师定制的专属机甲,驾驶的都是批量生产的常规型号机甲。 他身旁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出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害,还在集训呢,说这丧气话。事实上,我们不仅凑不出指挥,机甲师也没有。” 这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再说,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你还没习惯呢?我都大四了,这还是第一次参加集训。想着这辈子也就剩下这一次机会,总得再拼一下,试一试。这不,实习都没去,好不容易才入选了这次集训。怎么说呢,就算没站上过联赛的正式赛场,也算是圆梦了。联赛年年举办,你还年轻,还有机会,想开点。” 被他安慰的那人震惊得看着身边深藏不露的大四学长,觉得对方每说一句话,自己的心口就仿佛中了一箭。 他愧疚自责,声音颤抖:“学长,我懂了,你别安慰我了呜呜呜……我再也不说丧气话了,我会努力的。” 大四学长和蔼地摸摸他的脑袋:“这就对了。” 围观了这一幕的其他人齐齐往后挪了挪,有人小小声询问:“这个……算不算什么新型pua?” 和他同校的校友表情一言难尽:“……这很难评。” 另一个人有意岔开话题:“教官找借口都找得这么不走心,这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去食堂看午饭菜色?信了他的邪。我看我们在教官眼里就是一盘菜,他们指不定正躲在哪个监控室里面看着我们,准备截图嘲笑呢。” 说话的这人显然还记得自己在气流中五官乱飞的时候,教官们边留影纪念边乐呵呵看热闹,简直不做人的行为。 “那要不然……你去把躲起来的教官揪出来,套麻袋打一顿?” “……但凡我能打得过,还能搁这集训?” “别这么说。联赛集训的教官,据说大部分都出身远征军。大胆点想,我们在教官眼里,可能连盘菜都算不上。顶天了也就是一群行走的菜鸡菜狗。” “……” 事实往往就是那么残酷。而沉默,总是无处不在。 没有指挥,一群单兵冥思苦想一会儿,实在遭不住了。他们决定扬长避短:“不管了,我们琢磨也琢磨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等会儿干脆跟着那些大军校的学生一起进去。进去之后都多留个神,小心行事。” “我看行,就这么办!反正都是单兵,再怎么训练,肯定都逃不过打打杀杀。论打架,我还真没怕过谁。干就完了!” “成!盯住他们,他们什么时候动弹,咱们就什么时候进去!” 说着,他们搜寻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了联大学生身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联大再怎么没落,也是联邦内赫赫有名的军校。而且众所周知,比起其它几所军校各具特色的难以接近,联大学生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并不知道已经被一群单兵暗戳戳盯上的联大队伍内,三个指挥正在激情讨论。 联大这次一共有三个指挥入选,主力队的指挥蓝田,作为大一新生的林衍,还有一个老熟人——许久不见,已经成为替补队指挥的孟星环。 三个人的指挥风格完全不同,但是现在需要的是动用他们聪明的脑瓜子提出各种可能假设、挖掘教官隐藏的信息,不需要他们带队指挥,所以三人相处起来竟然意外的和谐。 智慧的火花碰撞,让一众旁听的单兵们直呼好家伙。 蓝田是主力队学长,集训经验丰富,指挥风格稳健。他将从五个空间门后的场景中能够得到的信息,连同需要注意的点一一交代清楚之后,继续道: “首先,适应新的机甲需要时间,‘风林火山’系列机甲是很标准化的制式机甲,跟定制机甲不同,它的驾驶和操作系统更加具有普适性。具体的,等机甲师整理出来后会发到我刚刚创的联大集训群聊里,全员记忆完自己需要的内容再开始训练。进入训练星球后它的驾驶权限应该就会解锁,先尝试链接机甲,务必尽快熟悉。” “教官并没有限制光脑的使用,星网又早已经覆盖了联邦全境,所以进去之后,第二件事就是检查能否对外联络。” “第三,训练时长是一个月,但是教官丝毫没有提到物资补给的事情,所以现在有三个可能。要么,物资补给被藏在训练星球中,需要我们自己搜寻;要么,完成任务后的奖励就是补给包,毕竟没人规定只会出现一个任务;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全程没有补给。如何在能源、食物都有限的情况下生存下去完成任务,全凭本事。” “这里需要提示一点,判断为濒死状态启动安全舱才能有重新进入训练空间的三次机会,那么如果判断失误,很可能无法继续训练。” “最后,希望大家都牢记,这次训练和以往在学校内的训练是不同的。所以如果遇到生命危险,不要逞强,更加不要心存侥幸,及时进入逃生安全舱传送回来。保住性命才是首要任务。至于教官鼓励的任何形式的竞争……” 蓝田说到这里,停住了。他看向叶则。 叶则这人,虽然是主力队的队长,是联大集训队伍默认的领头人,但是当他不开口的时候,他的存在感就变得异常的低。他像是很多人都会遇上的某个人,开朗义气、朋友环绕、平时有些懒散不着调,但遇到正事时,又意外的可靠。 而现在,当他肃然神色,字字沉稳认真地说话时,整个人的存在感一下子鲜明到不容忽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得投向了他。 “鼓励竞争,不限形式,很显然,这是教官的一个陷阱。我们是军校生,是未来的军人,军人的天职是守护,而不是杀戮。追求胜利和荣誉没有错,但是如果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如果需要靠蔑视和践踏同伴、同族的生命才能得到,那它就失去了意义,不再荣耀。假如让我为军部选拔人才,我绝对不会选择一个这样的人,即使他再有能力。” “这只是一场训练,这个训练场内的任何一个人,在集训中是我们的对手,但未来,在抗击星兽的前线战场上,却可能是我们交托生死的战友。不滥害他人的生命是原则和底线,除此之外,爱怎么竞争都随你们。记住了,联大的行事准则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然加倍奉还。我们不主动挑事儿,但也绝对不怕事儿。都听懂了没?听懂的点个头我看看。” 说到最后,他笑着,神色又松散下来。 联大所有人都重重点头,此起彼伏地应答“知道”,“明白”,“听懂了”,熟悉叶则的主力队队员们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跟着附和。 他们应答的声音有高有低,语调各异,错错落落的,很不整齐。但是每一声,都掷地有声。 随意听着耳畔一道道明朗有力的声音,看向叶则。叶则正向蓝田眉飞色舞地得瑟自己刚才那段即兴发挥。蓝田一边嫌弃地敷衍他,一边去看机甲师们整理“风林火山”新手驾驶指南的进度。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熟悉的那么几个人,在坐的这一圈,主力队、替补队、连同几个同样取得了集训资格的联大学生,随意有一大半都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她置身于这样的群体和这种氛围中,莫名有些无措。 叶则说,不轻易伤人性命是原则,不能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军人的天职是守护,而不是杀戮。 他还说,要守住初心。 Alpha低垂眼睫,漆黑的眼眸中有些久违出现的混乱和迷茫。 那么她的初心,又是什么呢? 第115章 戒指 随意想起刚离开沃达星的自己,她当时在想些什么呢?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又或者有,但是她无法概括、无法描述,也就将想法连同情感一起搁置在了那段时间。 她实在是一个匮乏的人。她很少回忆过去的一切,也很少肆意地畅想未来。她单纯的活在当下,却始终脚步匆匆,学不会慢下来,学不会享受当下。 想要什么,就去做、去得到,可当真正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她往往尚未开始好好体验其中的喜悦,就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不敢停下脚步。 随意不确定,当她如愿进入远征军之后,她是会心满意足、斗志昂扬,还是会在原地迷茫打转,直到找到新的前进方向。 而这里的其他人,好像都和她不太一样。她想看看随江描绘的幻想之地,想驾驶摇光,想去前线,想去远征军……所以她站在了这里。这种对完成目标的追求,算是初心吗? 但是当她看过林衍的野心,又听过叶则这段话,随意不太确定,她所拥有的那些匮乏情感,能否支撑住如他们这般强大的意志、能否迸射出如此热烈的光焰。 “随意?”祁祚歪着头轻声唤她。他突然嗅到了一些淡淡的酒香,不似往日平静,倒像是烈酒正在木桶中发酵。花果香、木香,不同的香气交融碰撞,几番变化,不知要酿出怎样的口感。 周围人全都面色如常,显然什么都没闻到。祁祚转头一看,自家Alpha果然正盯着地面,冷着脸走神。 随意听到熟悉的声音,眨眨眼,一偏头,刚刚好撞入金色的温柔海洋,她的视线被粼粼的波光占据。 祁祚问:“你在想什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随意犹豫。她并不想瞒着祁祚,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组织语言,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她自己都混沌得很。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先是认真提醒道:“我在想一些很麻烦的事情。” 祁祚声音果断:“我不怕麻烦。” 于是,随意放心的向他提问:“你成为远征军的初心是什么?” 祁祚古怪地看看她,显然没想到她竟然是在思考这么深沉感性的问题。但他还是在思索后,回答道:“真的要说小时候最初的想法,可能就是单纯觉得远征军很帅?” 随意意外:“只是这样?” “不是你说初心嘛,这就是最初的想法啊。我当时才几岁,你指望我能有什么感天动地的觉悟?” 随意似有所悟:“好像……也对。” 祁祚好笑,耐心道:“不过现在确实会考虑的多一点。比如想要保护在意的人,想要在星兽口中救下弱小的人,想要战场上能够少一些牺牲。往更大一点说,我还想要成为英雄,想要守护联邦,想要守护这珍贵的和平……有些原因,是因为我知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没有办法只享有而不付出,有些则是我发自内心想要追求的。嗯,反正有很多原因。”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确实是个复杂且麻烦的问题。 随意沉沉叹气,她觉得思考这种事情,总让她有种大脑过载的感觉。不过听了祁祚的话,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现在暂时没有那些纠结的想法了。 她感叹:“你想要的果然好多。” 祁祚不满:“明明是你想要的太少——” 两个人头挨头说悄悄话,不等祁祚说完,随意微微俯身,一个吻就落在他弯起的唇角,好似盖了个章。 她郑重道:“再多也没有关系。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我会陪着你一个个实现。” 祁祚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被这一发直球打中,脑袋都晕乎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上一秒想说什么。他脸红,结结巴巴顺着随意的话说:“那、那说好了,一直陪着我?只帮我?” 随意点头:“嗯,只帮你。” 话音刚落,对面响起撕心裂肺一阵咳:“咳咳咳咳咳!” 等把两人视线吸引过来,叶则才调侃道:“学妹,我们可都是中型单兵,等会要从同一个空间门进入的。学长我要是在训练中遇到了危险,你应该不会不帮我一把的吧?” 蓝田现在也不嫌弃他丢人了,语气沉重地仿佛在托孤,又好像叶则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学妹,你叶学长他……唉,反正,算我拜托你,能帮,就稍微帮衬着他点。到时候如果星兽太多,你就把他丢出去拖延时间,他块头大,星兽肯定先追着他咬。” 他一句三叹,欲言又止,听得当事人叶学长直翻白眼。 随意当然听得出来他们是故意在调侃她和祁祚。她半点羞涩都没有,干脆利落应道:“行。我跑路的时候一定不犹豫。” 叶则听了,反而赞许道:“不错,很有我军风范!你们这几个大一大二的,都学机灵点儿,遇到危险了就赶紧跑路。别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莽过头了,也别死要面子活受罪。再怎么说也比你们多吃了两年饭,天塌下来还有学长学姐们在前面顶着呢。” 说到吃饭,不禁让人又想到了这一个月的补给问题。 林姝戳戳沉默的林衍,大胆发言:“你说,我们现在去食堂打劫完再回来,时间来得及吗?” 林衍正在想事情,却完全理不出头绪,被林姝这么一打岔,头脑风暴被迫中止。他看着自家一头绿毛的妹妹,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了暴躁的心情:“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我绝对不拦你。” 林姝撇嘴,气哼哼地:“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指挥,就你整天皱着眉,操不完的心。那么多心眼子,你也不显累得慌。小心用脑过度早衰,变成傻子。” 林衍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又钻了牛角尖。越是想不通,越是要刨根究底,甚至会忽略掉客观条件的限制,这也是许多指挥的通病。 他心头一松,就听到林姝最后一句话,给他气笑了:“用脑过度会变成你这样?那我是得小心一些。” 林姝:“反弹!统统反弹!”她骂骂咧咧去找小伙伴告状,不理他了。 林衍失笑。 孟星环坐在他另一边,见状,温文尔雅地笑道:“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林衍没打算和他讨论感情问题,直接道:“难道孟学长没感觉,这个训练节奏,安排得不太对劲?” 孟星环和他对视一眼,不语。事实上,他也有这种感觉。他斟酌着,说:“确实有些仓促。但集训教官向来喜欢出其不意,说不定是在任务上面另有安排。” 实在是已知信息太少,林衍想了想,也认可这个说法,暂时收回了心神。正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喧哗。他看过去,就看到随意面前身前地上摆着两个空间钮。 随意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谨慎道:“里面都是浓缩营养液。” 叶则拿起一个空间钮,把精神力探进去一看,眼皮一跳:“学妹,你、你这是……” Alpha少女眉眼冷淡,肯定地点头,言简意赅:“给你们。” 被这个仿佛火爆星网的霸总甩黑卡的即视感震慑到,叶则反应了一会儿,没有矫情推拒。他迅速恢复沉着,说:“你们五个大一的先拿,拿够一个月的,剩下的我们再分。蓝田,把这些营养液的数量和口味记一下,等训练结束,给学妹重新补上,我出钱。” 他看向随意:“或者我直接按市价,转账给你?” 随意想拒绝:“不用——” 叶则打断她:“那就方案一,我想你可能会更喜欢营养液一些。” 囤营养液算是随意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即使她自打来了联邦,就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饥饿的感觉了。 她对财富没有什么太深的追求,充足的食物能够带给她的安全感远远超过卡中的余额数字。所以年前,她萌生了过年的念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补充了年货——各种新年限定口味的营养液。 像许多有贮藏食物习惯的猎食动物一样,装满了宝贵食物的空间钮,随意放哪都觉得不安心。反正空间钮也不大,她索性穿成一串,随身带在身上。 习惯成自然,再加上中间还昏迷了那么久,要不是林姝刚才过来嘀咕打劫食堂营养液的可行性,她差点没想起来,自己也算是营养液大户。 叶则态度坚定,不愿意占她便宜,随意也就应下,坦诚道:“这些给你们的其实是多出来,我这里还有营养液,足够五个人一个月的份量。” 叶则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他无意探究别人的隐私和个人喜好,但这不影响他真实表现出自己的吃惊。叶则有些担心随意存货不够,劝道:“学妹,你的那些就先别往外拿了。万一训练中真的没有补给,你现在多留一些,到时候有备无患。” 随意不理解,自己在这位学长眼中,难道是那种宁可自己挨饿也要奉献他人的傻子吗? 她不说话,把常用的那个戒指型空间钮戴在手指上,开始往外掏营养液。 一组24支的限定口味浓缩营养液,林姝、林衍、安如晦,从近到远,随意掏了一组又一组。 措不及防被她异常豪横地塞了满怀的三个人先是有些吃惊,然后迅速往空间钮里塞,以防被其他军校的人看到。 一人塞了五组营养液,随意又往每个人怀中塞了几块能源石,和一块不同颜色的矿石。她其实有些肉疼那些机甲能源石,但是想着都是队友,又觉得还能接受。 林姝怔怔地捧起那块红色的稀有矿石,看着随意:“意意,这个是?” “迟到的新年礼物。”随意微妙地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地说,“之前忘记了,刚才看见,才想起来。卖给我的人说是很好的机甲材料。你之前是红头发,我就挑了这颗……”她看向林姝绿得亮眼的头发,沉默了。 林姝指着自己的头发,言辞声色如钢铁般坚定有力:“等着!等回去我就把这玩意儿染回去!” 随意没有挑礼物的经验,所以当时在霍老板那里灵机一动,给他们每个人准备了一块稀有矿石。不仅可以当宝石观赏,最重要的是可以用到机甲上,实用效果拉满。 林姝愧疚道:“我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的,但是没想到后来出了那种意外,就放在家里了。我回头加倍给你补上!” 随意:“……你高兴就好。” 叶则是实打实的羡慕了,他看向自己的指挥兼副队:“阿田啊,咱们也认识那么久了,这新年礼物——” 蓝田微微一笑,眼神中暗藏杀气。 随意听到两人的对话,内心纠结了一下,扫过一圈没有收到新年礼物,显得可怜巴巴的学长学姐们,最后忍着心痛,一人塞了一小块普通品质的能源石:“新年快乐。” 能源石和营养液不同,不能大肆购买,她自己的存货也不多。不过还好,一共也就这么十几二十个人,不算多。 另一位中型机甲单兵的学姐当即被感动得不行,一拍大腿,义薄云天道:“学妹你放心,学姐我一定会好好珍藏这个礼物的!它在我在,它亡我亡!以后在学校遇到事了尽管报我的名字,学姐罩着你!” 随意欲言又止。 机甲能源石最好的归宿就是被用掉啊学姐! 叶则接话:“对!就算弹尽粮绝了,我也不会把它用掉的!” 随意:……算了,随他们去吧。 随意木然,一回头,就对上自家小太阳幽怨的眼神,就差直接问她,他们都有礼物,那我的呢? 随意将手伸进口袋,掏出来的时候已经握成拳头,递到了祁祚身前。 祁祚觑着她的神色,实在看不出半点有关礼物的端倪。他摊开手心,放在了那个拳头下面。 Alpha皮肤冷白,手背上淡青的血管曲折,走向清晰,指骨绷紧的弧度单薄却有力。她动动手指,一抹暗蓝色从指尖划过,落入下方柔软的掌心。 “新年快乐,福宝。” 祁祚看着掌心上墨蓝色的戒指造型空间钮,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旁边,围观这一幕的人也傻眼了,连起哄都不敢,齐齐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祁祚的回应。 祁祚的脸颊、耳根不由自主地漫上红晕,但正是因为是戒指这种带有非凡含义的礼物,所以他反而不认为随意送他戒指,会是最引人遐思的那个意思。 林姝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林衍的胳膊,握得紧紧的。林衍倒吸冷气,“啪”地一声把她的手打掉。 祁祚的视线掠过随意戴在右手小指上的空间钮,捏起掌心上的那枚圆环,拇指和食指轻轻转动,感受着尤带有体温的金属质感。暗蓝色光泽游曳,像是墨蓝的夜空,也像是某双熟悉的忧伤眼眸。 随意一阵恍惚,就听到这枚戒指的新主人说:“可以帮我带上吗?” 一只骨肉匀称,指节修长的右手伸到了面前。 随意重新接过戒指,摩娑着光滑的戒身,在五个微微透着旖旎薄红的指尖前踌躇,举棋不定。 祁祚提醒道:“无名指。” 随意闻声而动,白皙手指从墨蓝指环中穿过,戒指自动收紧贴合。 好像想到了什么,随意取下自己小指上的空间钮,同样换到了无名指上。两只手放在一起,造型无比相似的指环并排而列,她看着,突然有些开心:“好了。” 祁祚握拳,手臂上抬,手指抵唇,轻吻那枚戒指。他歪头,粲然一笑:“谢谢,我很喜欢。” 联大众人:!!! 噼里啪啦的鼓掌声猛地响起,离他们比较近的其它军校队伍全被吓了一跳。有人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去看他们在发什么疯,往那边定睛一看,又脸色铁青地把要说的话憋回去,重新坐回去了。 他就仿佛那无意路过却被踹了一脚的狗,心梗且酸涩。 可恶啊,这年头,有对象的人都这么嚣张吗?!!训练前还要先表个白求个婚??! 可能连监控后面的教官都看不下去了,卢教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都多久了,还坐着不动,不准备训练了是吧?都不想继续集训了?怎么,以为自己光坐着就能找到对象?再不动起来,再过十年你们都没人要!想送戒指都没有能送的对象!” 草。好恶毒的诅咒。 “最后十分钟,还没进去的全部收拾包袱回家!” 监控画面中,所有军校生瞬间忙碌起来,联大的队伍也在分配好营养液后有条不紊地散开,随意和祁祚各自走向了不同的空间门。 这一刻,目睹了训练场上全部情况的教官们无比舒畅。 卢教官掏出星网给黎修发星讯,长长的语音条足以彰显他深感被骗的愤怒。 黎修在前线,不知道隔多久才能看到他发的星讯。这么一想,卢教官更愤怒了。 “黎修你个臭小子当初怎么跟我说的?说有个命运坎坷的绝世天才,这人的父母我也认识,可能还没有适应联邦的环境,让我多关心一下,让人感受感受真善美。” “我去你的吧!你看她像是需要我关心的样子吗?别让我知道是谁教她带着年货来集训的,带年货就算了,好家伙,几个空间纽的营养液,基地食堂的存货都不一定有她多!” 屏幕前,另一个教官也酸得很:“她和祁家那小子,也不知道谁先看上的谁。年轻人谈恋爱,就是能腻歪,这就送戒指了。真是的,一点都不沉稳、不懂得含蓄。” 正骂着,一条星讯弹出。卢教官挑眉:“哟,难道刚好赶上这小子没在任务……”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眉心一点点蹙紧。 “怎么了?” 监控室内并不像是那群学生们所想的,众多教官围坐着,热热闹闹看戏。相反,现在整个集训基地,剩下的教官只有个位数。 卢教官环视一圈,开口时,声音冷凝肃然如即将出鞘的利刃:“是赫尔墨斯星驻军发来的消息。” “最先派去支援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发来的坐标,加入了搜寻队伍,暂时没有新的发现。但是加派去的第二批支援队伍……在中途失联了。” “根据覆盖整个‘欲望星域’的星船监测系统的反馈,雷达面板上,老杨他们驾驶的星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的。” 第116章 集训中 “在雷达上突然消失了?!” 卢照面色凝重:“没错。” “会不会是空间磁场出现了什么变化?欲望星域内的磁场向来不稳定,R996星上的那些怨魂和能量体,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就能出现的。” “对,这里的磁场确实很奇怪。我记得当初审查集训地资料信息的时候,里面提到过,每年都有星船在进入欲望星域后出现短暂失联的情况。驻军部队从研究所请专家团队研究过,最后给出的结论是说这片星域能量波动太强,空间不稳定,再加上特殊磁场,星网和仪器很容易被干扰。” “最好只是遇到了磁场问题,短暂失联……”卢照听着其他教官的讨论,来回翻看驻军发来的讯息,又点开前两封申请支援的加密讯息,在心中一字一字读着。他目光锐利,像是想要从那些一成不变的标准字体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多年远征军的前线生涯磨练出他对危险的嗅觉,而无数次血的教训,也教会了他一条准则: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为基地内教官人数不够,也因为这届军校生的综合素质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期,再加上一些莫名的紧迫感,卢照身为本次联赛集训的总教官,这才临时拍板,决定加快原定训练进程。 把那几条讯息看了又看,卢照抬头看向监控台上的画面,军校生们排成五条整齐的队列,迅速向前移动。长长的队列被空间门以可观的速度吞噬,眼见着只剩下几个短短的小尾巴,也很快就消失在了空间门中。 卢照关掉光脑,沉声道:“这次星船接连失踪事件的前后经过,赫尔墨斯驻军方已经上报,军方不久就会派人过来,是不是磁场问题,到时候就知道了。老杨他们虽然人不多,但都是多少年的老兵了,就算真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也用不着我们在这瞎操心。我们这次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担任教官,圆满完成本届联赛集训。” “每两人一组,各自负责一队训练情况,随时进行记录。把人盯紧,必要情况下,替他们按下逃生舱按键。”说到这里,卢照率先坐在了那块充斥着赤红色的屏幕前。 “是!” 另外八位教官自行分组,分别坐到各自负责的即时训练画面前。随着军校生们分散开行动,一块块小屏幕从中分出,几乎将他们淹没。 五块总览全局的光屏呈弧形高悬,将监控中心室的三面墙壁都遮挡在屏幕后面。卢照一个人独自负责一条通道的军校生,他坐在监控室正中间,凌厉的目光从左至右缓慢扫过,将各个通道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第一道空间门后,凌厉肆虐的狂风以堪称不合理的密度,充斥于每一个角落。 教官们虽然没有不做人到把他们的落点设置在半空中,但是祁祚一踏过那扇空间传输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穿林狂风,而他正站在峰林石柱的边缘,他身后数米就是万丈悬崖。 祁祚被当头袭来的强劲狂风刮得后退,不等再退,他眸中金光闪烁,风声骤歇。 祁祚站在绝壁边缘,将四面八方的来风隔绝在外,这才有空打量四周。 他排在队伍的中后段,在他之前,已经有许多来自不同军校的轻型单兵率先进入。可是现在,他的周围空无一人。 石峰险峻,狂风呼啸,树木低矮。凡是能在这里生存的植物,无一例外的,根系都扎根的十分深。它们粗壮深长而柔韧的根系深入石峰缝隙,曲折缠绕,拼命在这里扎根,汲取着贫瘠的养分,处处透露着峥嵘和倔强。任雨打风摧,也不肯放弃高处的阳光。 地面上,狭缝中钻出的草叶匍匐着,细小的叶子随着反复变化的风向摇摆。 祁祚收回视线,谨记蓝田的交代,扭开了机甲扭蛋。 机甲的链接权限解锁,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祁祚探出精神力,sss级的强大精神力覆盖而上,将那个等比缩小的机甲模型整个包裹住。青色光芒一闪,一架姿态轻灵的机甲出现,静静的伫立于峰顶的狂风之中。 祁祚登入驾驶舱,一声“链接成功”的机械提示音之后,机甲眼中流光闪过,机甲左胸上,铭刻着的一个圆形图腾在同一时间亮起—— 正圆的边框内,是三片错落分布的倾斜树叶。 风本无形,但人们却能从有形的事物中窥到它的轮廓,追寻着它的踪迹。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凡落叶飘舞之处,风亦生生不息。 “滴——提示,收到一项任务指令,是否查看?” “查看。”祁祚说着,一边回忆刚才速记的“风”型号制式机甲的操作指南。 他打开光脑,下达指令,尝试连接机甲网络。 机甲和光脑顺利连接,一条未读星讯紧随其后弹出,时间显示是几分钟前。 看完星讯,目光再次转到右手上墨蓝色的戒指时,祁祚眸光颤动,微微抿唇。 他之前将精神力探进去,“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戒指里除了营养液,还有堆成小山的机甲能源石。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装在精美盒子里的一块高纯度能源石。金色的晶体状能源石,像是太阳的碎片,蕴含着强大的能量。 祁祚见过的珍稀矿石太多。毫不夸张地说,他平时驾驶羲和时所使用的那些能源石,就算没有这块能源石的纯度高,也无一不是绝佳品质。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其中所蕴含的心意。 而现在,林姝发过来的星讯向他揭露了这枚戒指上上任主人的身份,也更加让他感受了这份心意的重量。 这枚戒指,是随江留给随意的。从沃达星到联邦,随意从未离身。她将它当做一个珍贵的纪念,承载着关于那个可能再也无法重逢的人的情感和记忆,小心珍藏。 想到这里,祁祚想去见她的心无比迫切。他阖眸,能听到自己胸腔中传出的咚咚咚的心跳回响。 重新睁开眼眸时,祁祚已然平静下来。少年精致昳丽的眉眼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辉光,金色双眸明亮灿烂,带着凛然恣肆的神采,漂亮地不似真人。 训练任务在屏幕上弹出:不开启任何推进引擎,仅使用飞行翼,在高空持续飞行至以下坐标点。 “滴——目标坐标点已标注。” 精神力强势灌入,轻型机甲背后的飞行翼“飒”地张开,祁祚驾驶着这架陌生的机甲,纵身跳下了悬崖。 强劲了无数倍的狂风从谷底,裹挟着碎石落叶袭来,没有启动推进引擎的机甲机身瞬间倾斜。置身高耸入云的峰林峡谷之间,高大的机甲仿佛变成了一片小小的树叶,被大风席卷裹挟。 机甲在风中跌宕起伏,精神力与机甲通感之后,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眩晕随之袭来,祁祚眼中、脑海中的世界一瞬间天旋地转。 他勉力操纵着平衡,却还是只能随着风的方向被裹挟着远去。 祁祚适应着那种眩晕感,仔细感受空气中气流的流动,不断微调飞行翼的角度。敏锐的精神感知之下,他很快渐入佳境,与最初着落的石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离第一个目标坐标越来越近。 正在此时,侦察面板上突然热闹了起来。 数架相同的青色机甲,背后飞行翼的推进器末端光焰明亮,代表着它们的驾驶者暂时抛弃任务的要求。但就算是将推进器的功率开到最大,也无法阻止机甲被狂风组成的无形大手恶狠狠卷起,又狠狠抛下。 附近的机甲通讯频道中,疯狂上演着声嘶力竭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 “呕——” 那些风好似有了生命般,对他们紧追不舍,反复戏弄。 下方,一个涡旋正在形成。 祁祚定定看着那个能够将石块切割粉碎的涡旋,冷下了眼眸。他放任机甲随风飘动,某一个瞬间,起伏的机身与瞄准镜中心重叠的刹那,始终保持着平稳持枪姿势的金属手指一动,扣下扳机。 砰! 子弹出膛,切割开风墙与空气,以一道弧形轨迹,射穿不断螺旋翻滚的一片叶子,精准射入那几架机甲身下的气流漩涡中。 飒——漩涡溃散,下一刻,如同风神震怒,风势暴涨,风声呼啸,竟然透出一种雷霆轰鸣的可怕声势。 祁祚又接连开了几枪。终于,他微微眯眸,挑衅般勾起唇角。 这世上哪有什么风神。 他看到了。 那些隐藏在风中的——星兽。 * 监控室内,卢照掏掏耳朵,同情地看了一眼负责追踪观察这群轻型机甲单兵训练情况的两个战友。两人跟随着这群军校生晕机的第一视角,看得眼花缭乱不说,还饱受干呕的声音攻击,不禁脸色铁青,捂住了胸口,也有些反胃。 卢照将视线投向隔壁的光屏,分明是邻近的两个屏幕,彼此之间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坚固壁垒,嘈杂作呕的剧烈动静到了这边,霎时间被满目浓郁到极致的绿给吞噬殆尽,一切终归于寂静的密林。 无边无际的密林深处,古木成林,浓荫郁郁,枝繁叶茂的树冠遮天蔽日,形成一把绿色的大伞,又像是一大卷铺开的绿幕,将天空和光亮全部遮挡在外。 这里的树木都异常高大,数十米高的树干上瘢痕疙瘩密集,树根结板,裸露在土壤外。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诡异藤蔓爬满了地面,向上,绕着树干攀升,从枝头垂落,交织纵横,如同蜘蛛的网。 这种植物茂盛的地方,最不该缺的就是虫鸣鸟叫以及动物活动的痕迹。但眼前这个密林,却死一般的静谧,连无孔不入的风,在这里也不存在。就连唯一的光源,竟然都是潮湿处那些彩色的散发着莹莹光晕的诡异蘑菇。 驾驶舱内,林衍不得不做出一个让他心中一沉的猜测:除了无处不在的植物,这片土地上的生物,可能只剩下他们这些闯入者。 “植物么……”孟星环打量着四周比机甲还要巨大的多的不知名树木,目光流转在那些蜘蛛结网一样的藤蔓上,仔细思索,“追击我们的敌人会是有特异功能的植物?还是藏在暗处,可以操纵这些植物的星兽?” 他们的训练任务很简短—— 逃离追击。 林衍比较幸运。军校生们在进入空间门后就被打乱了降落坐标,不过好在这里也在星网的覆盖范围内。尝试之后,林衍确定了,光脑的通讯功能受到了限制。除了进入前接收到的消息,只能跟同区域的人联系。 联络功能没有被完全彻底的屏蔽,已经算是教官最后的仁慈了。 林衍连接上光脑之后,第一时间向同样进入指挥专属训练通道的孟星环和蓝田发送了自己的即时定位。好巧不巧,他定位刚发出去,孟星环就从一棵树的树冠中跳了下来。 两架一模一样的绿色机甲打了个照面,各自胸前都刻着一个由树木变形构成的“林”字图腾。 蓝田学长离他们太远,暂时还在驾驶机甲赶来的路上。 指挥专业和那群皮糙肉厚闭着眼睛就是莽的头铁单兵不同,属于稀缺资源。虽然不至于要轻拿轻放,但是最好,还是同学校的抱团一起走,更让人有安全感。 林衍看着光屏上简略的任务说明,眸底暗光划过,开口道:“还有第三可能。” 少年异常冷静单薄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幽幽传出,在寂静无声不见天日的昏暗密林深处,平添丝丝缕缕渗人的寒意。 “如果真正的敌人……是这个密林呢?” 孟星环一怔,没有被吓到,而是顺着他的思路,再次认真审视周围的植物,轻声喃喃:“逃离敌人……逃离密林?” 正在这时,队内通讯频道中,蓝田的声音带着些细微的电流声,突兀响起:“我想,林学弟说的是对的。” 通讯信号好似受到了什么干扰,电流声越发清晰,蓝田的声音则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滋滋……在动……外滋滋……见……滋滋滋……” 通讯频道断开。 孟星环温和从容的笑容逐渐消失。他从勉强捕捉到的零星碎语中提取关键信息,语气像是在猜测,又好像是在肯定地进行陈述:“蓝学长应该是想说,密林会动,会合中止,任务完成后外面见。” 动,这么大的密林,会怎么动呢? “小心!”林衍急促地提醒乍然出现,孟星环反应迅速,驾驶机甲一个后跃,跳离刚才站着的位置。 林衍眼看着地上粗壮的藤蔓如同绿色的巨蟒般迅疾扑向孟星环,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一张藤蔓编织而成的大网从天而降,将两人从中隔开。 林衍毫不犹豫地开启机甲防护罩,热武器发射,一边后退出一段警戒距离,一边轰向那张铜墙铁壁一般的藤蔓网。 藤蔓吃痛,蠕动着散开、退去,但是后面,已经失去了另一架“林”型号制式辅助机甲的踪影。队内通讯频道上,只剩下一个人的信号图标。 林衍抿唇,眸光锐利。 不止是藤蔓会动,树木、土壤、大地……这个密林,是活的。 它在动。 * 轰隆隆——!!! 晴天一声霹雳,闷雷滚动,声势浩大,震得人全身发麻。 一众教官都被这声响给惊动了,扭头一看,果不其然,也只有那群堪称行走火药库的重型机甲单兵们,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石山脚下,六架灰褐色的机甲正在奔跑。 它们的身后,一群形似放大版蚂蚁的群居星兽紧追不舍。它们背负着一块块远远超出自己体型数倍大小的石块,一边追逐,一边化身投石机,疯狂炮轰狼狈奔逃的那六架机甲。 蚂蚁星兽密密麻麻,放眼看去,简直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洋,从石山半山腰的位置瀑布般倾泻而下,而且数量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仿佛无穷无尽。 体型厚重,看似笨拙的机甲,奔跑时却格外矫健。尤其是最前面那架机甲,两边肩膀各架着一排炮筒,上蹿下跳,时不时还能瞄准蚂蚁星兽投石攻击的空隙,抽空扫射一番。 轰轰轰! 砰砰砰! 框框当当,噼里啪啦,烟尘四起。不知情的人身处其中,还以为自己误入了雷暴中心。 林姝破口大骂:“这什么破训练任务!!!我就那么招星兽喜欢是吧?!!” 落后的那五架机甲的驾驶者,还没有完全适应这款“山”型号的军方制式机甲,就莫名其妙踏上了逃命之旅。死亡威胁面前,他们的潜力瞬间爆发,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掌握了驾驶这架陌生机甲的诀窍。 跌跌撞撞的,竟然在蚂蚁星兽群的追杀下得以捡回一条命。 林姝开了对外通讯频道,妄想让根本听不懂人话的星兽读出她的愤怒。 看着最前方奔跑跳跃不停歇的罪魁祸首,听出这道熟悉声音的主人是谁的尤途破防了,他对着通讯器就是一声吼:“林姝!!!我就知道是你!遇到你们联大的人,准没好事发生!!!” 林姝也怒:“你谁啊你?!地图炮是吧?我们联大怎么你了??!” “我是谁不重要!”尤途咬牙切齿,“重要的是,我踏马刚进来,任务都没看清,就被你连累被星兽追杀!!!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对这些星兽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啊??!” “……”林姝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理不直气也壮,大声道,“我就是在做任务,谁知道这些星兽突然开始发疯,死追着我不放!!!” 尤途百忙之中抽空扫了一眼任务描述:摧毁星兽根据地。 林姝实在是委屈,任务让她摧毁敌人根据地,可她根本连敌人在哪儿都没看到。她下意识打开侦查雷达,当时就被上百个红标的雷达面板吓了一跳。 她这是掉进星兽窝了? 反正都身陷星兽包围之中了,既然周围都是星兽,那简单,干就完了。把它们全鲨掉,根据地不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这么想着,她火力全开,轰隆隆扫荡一圈,雷达面板顿时变得清爽。 可这份清爽连一秒钟也没有维持到,也不知道她无差别攻击的炮弹轰到了哪里,一股蚂蚁星兽如同被开凿通的泉眼,突然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数量越来越多,最后直接给她来了一波星兽潮。 从中捕捉到关键信息的尤途:…… “你……最开始是在哪里开的炮?”他声音颤抖,心情复杂,“你这是什么人品???一通狂轰乱炸,差点就把人家老巢给炸了,这群星兽不追杀你追杀谁??!” 林姝“卧槽”了一声,惊醒过来,急得恨不得拍大腿:“草,就在后面,我们过来的方向!那附近的石头硬度高的离谱!破甲炮都轰不碎!” 尤途看着身后如海浪般密集的投石大军,咬牙:“知道了他们根据地的大致方向就行!先绕路,甩脱这群星兽!逃出去之后再从长计议任务的事!” 林姝:“行!”紧接着,又是一连串轰鸣的炮响。 看到这一幕的教官们:…… 卢教官感慨万分:“难道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第117章 庞贝蠕虫 与机甲单兵们的闹腾不同,机甲师那边的训练就和平了太多。 在踏过传输门进入训练空间之前,安如晦就将那颗绿色的“林”型号机甲扭蛋握在了手里。 从空间门外的画面来看,如果忽略掉组成星体的物质是各种金属零件的话,里面的场景像极了某一个角落的宇宙空间。安如晦必须得做好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直面真空环境的准备。 按最坏的情况考虑,也就是说,他需要在十五秒内进入驾驶舱。超过三十秒,他的身体将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就算他是拥有ss级精神力的机甲师,他的身体强度,也无法与致命的宇宙空间抗衡。 每一个想到这一可能性的机甲师都是怀着悲壮的心情踏入那道神秘的空间门的。不过好在,他们并没有体验到血液沸腾的感觉。 安如晦漂浮在这片截取出的“宇宙”碎片中,直到坐进驾驶舱,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身为机甲师,他内心所真正向往的,从来都不是拼死战斗,那是单兵该做的事情。他只希望能够看着那些美丽而强大的机甲,在他的手下,从无到有,从一个零件到最终成型,从残破受损到崭新如初。创作、修理、改造,都是如同造物主一般能够赋予机甲新生的事情。他醉心其中,无法自拔。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与那些机甲单兵们感同身受:只是身处驾驶舱,看着一块块精致的屏幕、一个个按键,就能够带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以及能够让单兵们一往无前的激情和勇气。 没有急着链接精神力,安如晦抚摸过周围的金属部件,冰凉的触感从指腹反馈到大脑。他体验着、感受着,棕褐色的安静眼眸中,有着近乎痴迷的单纯热爱。 “滴——提示,收到一项任务指令,是否查看?” 链接完成,想到还有训练任务在身,安如晦恋恋不舍地收起深入研究军方制式机甲核心系统的念头,默读任务描述。 ——重构星球。 “重构星球……重构?”安如晦再次看了一遍,不由自主读出了声音。 他举目,看着一颗颗完全由细碎零件组成的星球,发尾微卷的略长刘海遮挡下,褐色的瞳仁中透露出清晰可辩的茫然。 安静沉思了一会儿,他操控着机甲飞向目光所及中最醒目的一颗橙色星球。离得近了,才更能感受到那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神秘震撼。 那些组成了星球的零件缓慢旋转着,远看和最普通的机甲零件也没有区别,但是随着距离拉近,星球在放大,那些零件也在放大,就算是最小的一颗螺丝钉也有他驾驶的机甲那么大。 安如晦突然停住,调转方向,后退、再后退,将机甲倒退到一个能够让他将整颗星球尽收眼中的距离。他停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颗星球匀速地旋转着。 一圈,又一圈。 安如晦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无垠的宇宙淡化了人类对于时间的感知,也可能是他根本分不出心神去关注时间的流逝。随着星球的旋转,每一个零件都像是连环画、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掠过。他的脑海中正不断地将那些零件进行排列组合,一个个机械结构出现,又消失…… 在原地停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安如晦眸中异样的光芒连连闪烁,他往上,再往下,绕着星球巡视,直到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零件。终于,当脑海中最后一块零件归位,一个屹立于浩瀚星穹之中的机甲巨人的轮廓浮现,如同镇守这片星空的守护神,静默地,亘古伫立着。 巨型的机甲手持一把长枪,机身是星辉细沙似的瑰丽橙色,枪尖如星芒锐利。 即使缺少了机甲最为核心的系统和最复杂的加密结构,只有一个堪称简陋的基础框架,安如晦也能在它出现的第一时间认出它的来历—— 北斗系列传奇机甲的最初作,天枢,贪狼! 安如晦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他好像忽然坠入了真空环境,血液开始沸腾。这一刻,他的安静平稳被打破,整个人像是刚从磨砂盒子中取出的璀璨宝石,透过他耀眼的深褐色眼眸,仿佛能听到他灵魂的喧嚣之声。 * 看过另外四个队伍的训练进度,卢教官的满意根本藏不住。他看着屏幕上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人,半是遗憾半是感慨地说:“有时候不服老真是不行,以后的联邦,就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位置离他近的教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调侃道:“不错,都开始伤春悲秋了,看来你是真的老了。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觉得自己还年轻得很,单枪匹马杀几只sss级星兽不在话下。” 卢照难得心中感慨万千,好好的氛围顿时被他说没了。他笑骂:“去你的,听你吹,还几只sss星兽,一只都能把我们一锅端了。” 另一个教官也吐槽道:“别说sss级的了,ss级星兽召集的那些小弟,都够你受的。” 和人类不同,星兽,尤其是高等级星兽,它们无一不是天生的号令者,能够轻松召集出一场规模宏大的星兽潮。虽然星兽普遍智商不高,低级星兽更是完全没有开化,但是不会指挥布局不要紧,它们光靠数量和悍不畏死的猎食本能,就已经足够让人类伤亡惨重、应对狼狈了。 杀一只sss级星兽不容易,却也算不上难如登天的事情,论起单打独斗的话,人类中也有能够和它分庭抗礼的sss级强者。最重要的是,人类的智慧是星兽所无法比拟的。但是真正可怕的是它们召集的那些小弟,一场sss级的星兽潮,就等于一场超大型的战争。在战争洪流的面前,个体的力量终究有限。 那个教官摸摸鼻子,也没反驳。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判断危险,尽可能把遇险的军校生救下来,他必须同时盯紧几十个屏幕。精神紧绷,加上过度用眼,那个教官的眼睛早已开始疲劳,爬上了红血丝。 可当他看到那些闹腾得不行的年轻面孔的时候,他的神情和卢教官一样,同样充满了柔和满意的笑意。或者应该说,在场所有的教官们无一例外,都为眼前的一幕幕画面感到由衷的欣喜。 一颗颗闪耀的星辰于此处接受训练,经历磨砺,即将绽放出比之前更加灿烂的光芒,照耀一段未来的时空。他们参与其中,亲眼见证属于他们的幕布缓缓揭开,如何能不感到欣喜呢? 卢照想起黎修拜托他关注随意后,向他剖析的和随意相处时的心情。隔着二十一个星区,数不清的星球,那个他一手带出来的优秀后辈,笑着说,他既庆幸自己早出生了十年,又无比遗憾自己早出生了十年。 也正是这句话,让卢照远在集训开始之前,就对一个在此之前从未听闻过的Alpha少女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类的历史上,总是存在着一些科学难以完美解释的奇怪规律。譬如每当人类面临亡族灭种的浩劫的时候,都会有一位英雄出现,力挽狂澜,又譬如在荒疏了漫长的无谓时光后,真正的历史性时刻,天才们总是扎堆的出现。 但其中最为闪耀的,能够代表这个时代、引领这个时代前进方向的,依然只是少数的那么几个人。 卢照从第一个屏幕,看到最后一个屏幕,眸色深深。最后,他看向了正前方。 * 红,烈焰燃烧般的红,浓烈到极致,于是呈现出一种亮眼的赤金色;热,酷烈的炽热,仿佛连最为坚固的合金都会被融化掉的热。 岩浆涌动,水汽蒸发,高温扭曲了空间,使眼前的景物好似波浪般上下颤动。 随意落在一块漂浮在岩浆上的石头平台上。不过是短短几秒,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就传来烧灼的刺痛。与此同时,刺鼻的刺激性气味无孔不入,向着她脆弱的眼睛和呼吸道发起了攻击。 用最快的速度进入了驾驶舱后,随意咳嗽几声,喉咙和眼睛有些针扎一样的疼。 链接上机甲,随意看着这架机甲和摇光完全不同的操作系统,有些苦恼地微微拧眉。 她试探性将精神力放出几缕,小心的和机甲的感应器连接—— “唔!” 随意闷哼,精神力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样的剧烈疼痛让她难以招架,她当机立断切断连接,头痛欲裂,脸色惨白。 正在这时,一声尖叫响起:“啊啊啊啊啊——” 随意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循声看过去,就看见另一块平台上,一架火红的机甲倒地,抱头打滚,显然是痛不欲生。下一秒,一道白光闪过,那架机甲从平台上消失。 随意凭借超出常人的动态视力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救生安全舱。她心中一紧,所幸,初次接触陌生的新事物时,小心谨慎的好习惯刻在了她的本能里,这才让她没有直接放出全部精神力和机甲通感。 这种连机甲的隔热层都挡不住的高温……属实是有些超标了。真难为教官能找到这么个训练场地。 “接收到陌生通讯请求,是否接通?”驾驶舱内,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熬过最前面那一波剧痛,随意渐渐缓了过来。她喘息着,调整气息,抬眸,看到那个陌生通讯在验证信息框里的备注,按下接通。 “学妹——滋啦!” 电流声滋啦作响,刚刚接通的通讯被强制断开,随意皱眉。 叶学长这是……遇到敌袭了? 随意回拨了两次,都没有拨通。她思索可能的原因,暂时无法确定是因为机甲本身限制对外通讯,还是因为身处这个极端高温的环境,信号被干扰了。 不过比起这个,对她来说,真正当务之急的是…… 随意的目光停顿在有着一排排方形按键和手动方向杆的操作台上。 无法借助精神力使用通感驾驶,那就只剩下手动操作。也就是通过输入指令,操纵机甲行动。 随意唇线绷得很紧,却并不慌张失措。在联大学习的这一年,她可没有偷懒虚度。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机甲驾驶的小白。她率先从这架机甲的辅助菜单中调出了手操指令说明书,刚刚翻看两页,就收到了一条讯息。 叶则:学妹,这里温度太高,磁场被干扰,星讯延迟,坐标定位不准,暂时无法和你会合。另外,驾驶机甲时使用手操驾驶,慎用精神力。做任务时,务必小心,星兽很可能藏在岩浆中! 近战单兵的训练任务很有专业特色:赢得五百次战斗胜利。 任务描述里没有明确说明战斗的对象是谁,但是有资格参加集训的近战单兵全部加起来乘以二都凑不够五百个,总不能让他们跟同一个对手反复车轮战吧?这也就失去了训练的意义。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战斗的对象就另有其“人”了。 随意看向暗涌的滚烫岩浆,仅仅靠着肉眼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异常。但是经过刚才的教训,她果断放弃了利用精神力探看岩浆下方情况的方法。 敌不动我不动,身为一名优秀的猎手,随意一向不缺乏耐心。 她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充分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熟悉机甲,心态异常平稳。最后,暗中的敌人忍不住了。 哗啦—— 一大股岩浆突然拍过来,随意回想着手操课上的练习,手速飞快地输入指令,拉动方向杆——躲开了! 火红的机甲“嗒嗒嗒”后退,停住脚步时,前方,岩浆落地,发出滋滋滋地烧灼声音。 接着,又是一股岩浆如水枪般喷射而来。 有扎实的战斗基础在,随意提前预判出岩浆的落点,躲避起来不算困难。但是再放任这样下去,整片平台都会被岩浆覆盖。 坐以待毙显然不是她的风格。随意十指不停,漆黑的眼珠上下左右移动,八块屏幕上面,即时显示着来自外界不同方向的画面。 调出武器库,随意从上到下滑动,将“火”型号制式机甲负载的所有武器类型都记在心里,接着,她微微苍白的指尖“嘎达嘎达”敲击着按键,手指翻飞,甚至出现了残影。 机甲右手臂抬起,食指和拇指不动,另外三根机械手指蜷缩,呈现手。枪形状。 食指指尖前端,能量汇聚。随意再次操纵机甲躲开一股岩浆柱,随即锁定方位。 滋啦——! 无声发射的能量炮弹与岩浆相接,发出一阵水汽蒸腾的声音。原本表面上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的岩浆霎时变成了滚沸的开水,开始咕噜噜冒泡。 越来越响的咕噜沸腾声音中,岩浆下蓦地出现了一个暗色的影子。 丝丝缕缕的暗影在金黄和赤色交杂的岩浆中摇曳着,像是某种藻类,又像是人的头发,在水中随波浮动。 随意眼眸冷然,接连又是几枪,机甲食指处一枚又一枚炮弹急速射出,全部瞄准那个暗影。 对方被激怒,岩浆骤然变得汹涌起来。当沸腾声达到某个临界点,岩浆里,一只毛绒绒的软体星兽终于展露出它的狰狞面目。 这种生活在岩浆中的星兽,乍一看形似蠕虫,但是真的看清了它的全貌之后,又让人觉得这根本不像是现实中应该存在的真实生物。 它遍布诡异的深色花纹的柔软身体缓慢蠕动着,而在应该是它的背部的位置,发丝一样细密的黑色触手扭动,形成了一个保护罩,滚烫的岩浆沿着丝状触手向下滑落,像是某种粘稠的黏液。 随意第一次见到这种在极致高温中还能生存的诡异星兽,哪怕是之前看到长满眼睛的爬行兽的时候,她也没有特别的感觉,最多是觉得爬行兽的外形,确实有一点点难以入目。但是现在,她突然就理解了林姝口中“丑到我的眼睛了”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原来真的有星兽,单单凭借外形,就足以对人类造成精神伤害。跟这个星兽一比,随意突然觉得爬行兽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她忍着不适,逼迫自己直视它蠕动的丝状触手,努力脱敏。与此同时,她打开了光脑的星兽识别功能。 机甲眼中一道淡蓝光芒闪过,操作台上方,连接了光脑的一块光屏上,因为信号不好,卡顿着,艰难跳出了这种星兽的名字—— A级星兽,庞贝蠕虫。 第118章 事故 岩浆日夜不停地涌流着,火光照亮了四面八方,昼夜更替和时间流逝都在一成不变的景物中失去了踪影。 随意看着越来越亮的地光,总疑心这些岩浆会不会在下一秒突然爆发。 她抬头,转而看向前方的一块平台,目测了一下距离后,她驾驶着机甲往后退。退了几步之后,机甲膝盖护甲后的关节轴弯曲,猛地蹿了出去。 奔跑至平台边缘,它用力一蹬地,火红的机甲凌空跃起,脚踝处,推进器瞬间打开,带动它的身体向前,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就在机甲到达抛物线最高峰的刹那间,下方岩浆突然毫无征兆地沸腾,一个黑影从机甲投下的影子中浮出。 黑影跳起,流淌着岩浆的触手向着空中的猎物直直射去。它胜券在握般,捕食的口器已经张开,等待着食物落入口中。 随意视线不动,依然看着前方平台的落脚点。但是在触手即将缠上机甲腿部的前一刻,机甲动了。 它的手掌从腰间抹过,握住剑柄,拔剑,光弧一闪—— 噗嗤! 剑刃砍入星兽柔软的触手,黏液喷溅而出。能源光刃继续向下,裂帛般狠厉的一剑,将星兽的身体分成了两段。千丝万缕的诡异触手挣扎扭曲着,连同断成两半的身体,齐齐向下跌去。 机甲精准落到平台上,收剑,肩甲掀开,两枚飞弹射出,轰!星兽残余的焦黑血肉和破碎的丝状触手跌入岩浆,被滚烫的岩浆缓慢吞噬殆尽。 随意侧眸看向训练任务面板,原先的那句任务描述已经变成了上下两行字。 “当前训练进度:846/500。” “训练结束倒计时:00:27:03。” 随意看着四周的平台和岩浆,视线余光掠过自己这一个月来走过的路线记录图,猜想着她走过的那些区域能够占到这个训练场地总面积的百分之几。 一个月来,放眼望去,看到的除了岩浆就是藏在岩浆中的星兽,随意感觉自己现在不管看什么东西,上面都好像带着一层熔岩涌流的波纹。 潜藏在熔岩中的星兽远远不止庞贝蠕虫一种,只是这种星兽最多,遇到的概率最大。这片岩浆区域实在太大,大到让人不禁回想起教官当初说的,空间门后连接的是一颗真实存在的星球。如果真的是一颗由熔岩构成的星球的话,高频率出现的A级、S级星兽,以及时不时遇上的几十上百只群居星兽族群,顿时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随意不喜欢靠运气守株待兔,等着星兽自己送上门,再加上有心探一探这颗熔岩星球,在把附近区域的星兽清理了一遍之后,她就驾驶着逐渐熟悉的制式机甲开始在平台间移动。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遇到几个不同学校的军校生。大家都很默契,这里的星兽多不胜数,完成训练任务绰绰有余,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实在犯不着对上。 因为有S级星兽和群居星兽的出现,所以有些军校生会选择抱团前行,遇敌的时候大家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随意也收到过组队邀请,可她面对不熟悉的人的时候,天性戒备,冷漠寡言,性格实在不太合群。她不想既防备星兽又防备身边的人,于是直接拒绝了邀请,一个人独来独往。 不过是S级星兽而已,还不至于让她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可随着训练时间推移,到了后来,一天中遇到人的次数越来越少。 随意看看训练任务倒计时,调出了历史讯息。上一条讯息是叶则发来的,刚好是在九天前,教官集中发放补给的时候。 在集训第七天,卡在一众军校生能源告罄和缺少食物的极限时间,教官们大发善心,发放了一次补给。之后,以每七天一次的频率,通过传输技术,向他们发放定量的压缩能源和营养液。 虽然联络困难,但是惊喜的是,她和叶则的移动方向竟然正好相反。随着距离拉近,叶则和她交换了位置坐标。训练进程过了三分之二,随意想了下,觉得和同校的学长会合也不错,以防教官突然发疯,在最后关头强行拔高训练难度。 就算训练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濒死的感觉,随意也完全不想再感受一次。她在每一次战斗的时候都全力以赴,必要情况下,甚至不惜以伤换杀,完全源于对自己生命的爱惜。 可谁曾想,叶则在那条讯息之后就再也没有星讯传来。而按照规律,原本应该在两天前,也就是在第二十八天发放的最后一批补给也不见踪影。 不过训练即将结束,停止物资补给也算正常。随意身上的物资还算充足,完全不担心撑不过这最后两天。比起这个,还是叶则的失联,让她更加意外和不解。 联大主力队的队长……应该不会连S级的星兽都对付不了,被淘汰了吧?又或者他运气太差,遇上规模比较大的星兽潮了? 随意不确定,但是她还是偏向于叶则没有离开,他依然在这颗训练星球上,只是暂时失联而已。毕竟这里若有若无的联络信号……实在是很玄学。 反正也不剩多少时间了,随意干脆朝着星讯中那个定位坐标,一路找了过去。倒计时一刻不停地跳动着,沿途又杀掉两只全身通红的星兽,快要接近坐标点的时候,遥遥的,随意就看到了前方一块平台上的战斗。 她停下了脚步,放大画面,看了眼任务面板,挑眉。 “训练结束倒计时:00:11:21。” 眼见着训练就要结束了,这里竟然有两架机甲在热火朝天的对战。随意看着因为它们的战斗而四分五裂的平台,在平台沉没之前,两架机甲同时跳到隔壁平台上,再一次,锵——剑刃相接。旁边,裂开的平台碎片砸入岩浆中,溅起大片炽热的流火。 真。热火朝天。 训练开始到现在,随意第一次见到两架机甲打起来,没忍住,停下来多看了一会儿。 双方都没使用热武器,而是如同战士一般,只用机甲自带的冷兵器打成一团。 随意看着它们过了十几招,对双方的近战实力已经心中有数。 双方都用的是剑,但是其中一方使用的剑招明显更加系统,也更熟练。而隐隐落了下风的另一方,和对手相比,招式衔接时的杂乱显而易见。 不过随意观察着它的身法,很确信,这人虽然剑术一般,但是近身格斗很强,而且一定是在实战中磨练出来的格斗术。杀伐果断,简单致命。 好几次,随意都看到对方下意识想要使出狠辣的杀招,但是又在最后关头收住了攻势。 倒计时跌破个位数,随意确定了下叶则发来的坐标方向,掐着时间点,转身离开,继续朝着原定方向前进。 随意在平台间挪移,就在她离对战的两架机甲越来越远的时候,身后隐隐约约传出一道声音:“康袁!你们二十五星区,不是号称近战单兵制造营吗?怎么,你就这点儿能耐?” “你……” 近战单兵制造营? 随意回头看了一眼,可惜离得太远,她看不真切他们战斗的后续,也没听清那个叫康袁的人的回话。犹豫了一下,随意看到仿佛被套上了加速buff一样飞快流逝的倒计时,脚步一顿之后,继续朝着坐标赶去。 * 随意站在叶则发来的那个坐标正上方,四处打量,却一无所获。她低头,脚下的石台上还残留着清晰的打斗痕迹和星兽残骸,但是唯独不见机甲的影子。 随意有心在附近查看一番,可时间不等人,随着倒计时归零,她最后扫视一圈这片训练空间,按下了安全舱按钮。 狭窄的胶囊形态逃生安全舱内,随意感受到了一阵空间传送的晕眩和颠簸感,紧接着,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可能过了一秒,也可能过去了一分钟,当意识再次回归,随意睁开紧闭的双眼,却发现自己仍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她第一次使用安全舱,而且还是带有传送功能的安全舱,实在不敢轻举妄动。随意不确定是不是还在传送中,于是依然安静地躺在黑暗中,习惯性地在心中读秒计时。 当数到第一百八十秒的时候,随意皱起了眉头。当数到第三百秒的时候,她皱起的眉头抚平,神情一点点冰封。 咔—— 逃生安全舱缓缓打开,随意从平躺着的姿势坐起,手一撑,跃出了安全舱。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棵焦枯的光秃秃树木。不等随意进一步打量自己现在身处哪里,一阵凶戾的破空声响起,头顶黑沉沉的影子压下。 匆促中,随意全身肌肉紧绷,往左侧猛地一扑,就地翻滚一圈,闪开数米远。她保持着蹲身的姿势,单膝抵着地面,匕首自袖中滑出,滑入她手中。 那只肉翅上骨刺倒突的鹫鸟类星兽一击不中,嘶哑地鸣叫一声,掉头再次俯冲,向着随意啄来。 当啷! 坚硬如铁的鸟喙啄到突然出现的机甲的小腿上,发出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随意趁此机会,一个闪身钻进了驾驶舱,启动,拔剑,自上而下狠狠一刺!喀嚓! 剑尖刺入星兽的脖子,鲜血喷溅,洒落在火红的机甲上,顺着光滑的机身滑落。随意操纵着机甲,手臂狠狠下压,直到听到一声异常响亮的骨裂声,她扬手拔出剑,腥臭的兽血飞扬,一颗长着尖喙的星兽头颅连着半节脖颈被摔飞。 鹫鸟类星兽无头的身子抽搐几下,彻底不动弹了。 随意紧紧盯着倒计时停留在“00:00:00”的任务面板,可是不管过去多久,面板上都没有出现丝毫变化。 没有弹出新任务,甚至连原本时有时无的星网信号,在这里也彻底消失无踪了。 眼见着最糟糕的猜测即将被落实,随意抿唇,看着眼前焦黑干裂的陌生荒原,远处,灰蓝色的空中有一群小小的黑点正朝着这边飞来。 随意冷着脸,视线掠过血泊中的星兽尸体,知道不能再在原地久留。她沉默了几个呼吸,突然跳出驾驶舱,收起了这架火红的机甲。 下一刻,一架堪称艺术品的银色机甲凭空出现,蓝色的线条勾勒出神秘的图案,银蓝交织,成为了这片荒芜之地上最为亮丽的色彩。 久违地再次坐进摇光的驾驶舱,精神力链接,熟悉的机械音响起,随意等了几秒钟,依然没有等到来自教官的警告。 此时,她已经彻底确定,传送过程中出现了重大意外,将她被传送到了某颗连星网都没有覆盖到的星球上。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蓄谋已久。如果是后者…… 随意联想到叶则的突然失联,沉默不语。 摇光光翼展开,速度比起制式机甲快了数倍。她迅速驶离原地,和远处群聚而来的星兽拉开了距离。避开那些星兽没多久,为了节省能源,随意收起光翼。正当她思考着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蓦地,她神色一怔,猛地看向东北方。 她刚才好像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精神波动。 那道精神波动不过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但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追上去。 Alpha黑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犹疑的神色。随后,她毅然决然调转方向,向精神力波动出现的东北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R996星,地下训练场内,阴云密布,气压极低。 卢教官一动不动地看着又跳动了一个数字的时间,再次看向空空如也的逃生安全舱传送区域时,冷硬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得一样:“……立刻向联赛委员会上级和军方通告,联赛集训出现重大意外事故,共计四百三十九名军校生失踪,原因不明。” “风险评估等级,最高级!申请派遣特殊作战小队前来!” 第119章 叶则 干旱的平原,棕黄灰褐拼接的土地。这里没有水,只有岩石。干涸皲裂的河床两岸,树根从乱石块里长出,枯死的树木留下最后的干瘦手指,伸向灰蒙无云的天空,好似将死的亡者竭力想要抓住什么。 荒芜的沙土上覆盖着一层尚未消融的薄雪,苍白的风吹过,树下,雪中,白骨碰撞着白骨。 一架银蓝色的机甲奔袭在这片荒原之中,机身上遍布干涸发暗的血污。机甲踩过的地方,红血、白骨、薄雪、沙土参合在一起,只留下一条驳杂脏污的灰色脚印。 随意追寻着直觉的指引,昼夜不停地向东北方行去。沿途,一波又一波群聚的鹫鸟星兽仿佛杀不尽一样,占据着高空优势,不断发动袭击。 从最开始的来一只杀一只,再到后来堪称出神入化的逃跑技术,随意专心赶路,尽可能地减少机甲的能源消耗。但是那些鹫鸟星兽在这片荒原上简直是随处可见,凡是有枯树的地方,都盘旋蹲踞着几只。每当发现猎物的时候,它们一声长鸣,立刻能招来一大群同类,实在是阴魂不散,难以摆脱。 随意扭头看看身后的星兽,表情淡定,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她收回视线,余光扫过险些擦肩而过的一棵枯树时,突然一个急刹车,弯腰伸手,在乱石块中捞了一把。 等再一次甩脱身后的追兵后,随意减慢速度,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摊开了机甲手掌。 摇光的掌心上,正躺着一个灰扑扑的方盒子,盒子上印刻着一个眼熟的图标。 摇光托着那个方盒子,将手掌平递到驾驶舱舱门外,随意打开舱门,一把抱起它,重新退回驾驶舱内。 盒子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刚好足够使用七天的压缩机甲能源块和毫无新意的原味营养液。 天降意外之喜,随意看着自己蹭得满是灰尘的手,却笑不出来。 她将里面的物质收进空间钮,再把脏兮兮的盒子单独堆到空间钮中一个角落。角落里,盒子旁边,就是三个一模一样的方盒子,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们都干干净净的,崭新如初。 随意想,她好像知道那份本来应该在集训第二十八天发放的补给包,消失到哪里去了。沿着这个线索发散思维探索下去,也就是说,最迟,在本该发放第四次补给的那一天,最早,在训练开始第二十一天,发放完第三次补给包之后,集训基地的传送设备就出现了问题。 随意联想到叶则的失联,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在第三次补给之后传送设备才开始出问题,那么凡是在那之后,想要通过安全舱返回集训基地的军校生们,大概率都会被传送到这里。 思及此,随意先是眼眸一亮,随后又难免有些担忧。 她一点都不怀疑祁祚他们能够完成集训任务,在训练星球上待到最后,那么他们现在应该也在这个荒原上的某个地方。但是这里的星兽比起训练星球上的星兽,等级和危险性只高不低,所有人都被分散开行动的话,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想起两天前那道一闪即逝的精神波动,随意紧迫感骤增。她重新整理了一下空间钮中的能源储备,不再吝惜损耗。摇光速度全开,霎时如同白日流星飞掠而过,将蠢蠢欲动的星兽统统甩在身后。 * 在这片荒原上的某处,一艘船身上标有联邦交通管理局官方通行编号的长途星船,正静静地停在荒芜人烟的旷野上。中型长途星船的船身上,用醒目的艺术字体印着“商业之都,宝石之星,购物天堂……你想要的,这里都有!赫尔墨斯星七日游,火速报名中!”的旅行团标语。 但是此时,一层黄褐色的沙尘覆盖在标语的上面,使得那些鲜亮的色彩模糊难辨。而凝固其上的腥臭发黑的厚厚血痂,更是为这艘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星船增添了几分荒凉凄诡的阴沉之感。 星船内,上百名精神憔悴、面容枯槁的平民乘客,有的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洞;有的则几个人抱成一团,听着外界的巨大动静,身体不住地颤栗。平日里再不懂事的小孩子,现在也红着眼眶,紧紧依偎在父母怀中,咬着牙发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星船后排靠窗的位置上,母女两个彼此依靠着。小女孩被强压着紧张惶恐情绪的女人抱在怀中,透过窗户,她圆溜溜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外面对峙的场景。 当看到狰狞的星兽时,她幼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往母亲身上靠了靠。她仰着头,眼眶周围还红通通的,肉嘟嘟的小脸也在连日的忍饥挨饿中变得消瘦:“妈妈,外面有好多怪兽,我怕……” 清瘦异常的女人眼眶下一圈乌青,她勉强挤出笑容,轻轻把女儿揽到怀里,柔声道:“不怕,有开机甲的哥哥们在呢。妈妈也在,我们都会保护你的。还有很多厉害的叔叔阿姨,正开着星船,在赶过来救我们的路上。等他们到了,把怪兽都消灭了,我们就能回家了。” 小女孩抿抿小嘴,半信半疑地看看母亲的笑容,很想告诉母亲,这几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厉害的叔叔阿姨出现,带她们回家。但她还是懂事地点点头,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犹豫了一会儿,再次鼓起勇气,看向窗外。 窗外,尘土飞扬,危机一触即发。 叶则看着即将见底的机甲能源槽,再看向头顶、身前,呈包围状向星船包抄过来的二三十只星兽,表情艰涩,眼神却格外锐利坚定。 这是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的第十二天,而他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切意外发生的原因是什么。他明明是正常地在岩浆平台上移动,打算去和学妹会合,结果忽然之间,眩晕袭来,他眼前一黑。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景物已经大变样。 他本来还以为这是教官折腾他们的招数,直到意外发现这艘迫降的载客星船,亲眼目睹奔逃的乘客被星兽袭杀分食。 叶则被那残忍血腥的一幕冲击到,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他解决了那几只星兽,随后,从星船长口中得知,这艘星船竟然在比他更早的一个月前,在刚刚驶进欲望星域的时候就被传送到这里。 一个月来,为了保护乘客,星船上有战力、能够驾驶机甲的工作人员陆续命丧星兽口中,最后只剩下身为前线战场退役军人的星船长勉强支撑着,护着这艘星船上的乘客。 但是星船目标太大,不断有星兽被吸引过来。可如果分散开,脱离了坚固的星船外壁的保护,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乘客在星兽的眼中无异于行走的美味佳肴,根本活不过半分钟。 在叶则出现之前,星船长已经身负重伤,再加上星船上储备的机甲能源石已经耗尽,他几乎就要陷入绝望。 这群星兽虽然智商不高,但是对于危险却也有一种属于野兽的敏锐感知。连日来,在这片区域内死去的星兽足有成百上千只。那些星兽尸体,可食用的部分自然成为了这么多乘客的主要食物来源,至于剩下的,则被堆积在星船周围,形成了一道防护墙。 星兽尸体堆积到现在,血腥气混杂着尸体腐烂的味道,臭气熏天。不过也正是这种臭气,遮蔽了人类的气味,蒙蔽了许多星兽的感知,才让这一星船的乘客得以活到现在。 叶则想到当时星船长眼中重燃的希冀,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他作为联大主力队的队长,ss级Alpha,自认放眼全联邦的军校生,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上届联赛没有带领联大守住四强的席位,虽然其中有运气不好的成分在,但是他在最后逆转积分,保住了前五的位置,所以就算星网上不明情况只注重排名的群众对联大指指点点,联大师生对他却全都是鼓励和崇拜的态度。 叶则心知自己和队友都已经尽力,如今的联大和另外那几所军校比起来,实在是落魄得可以。但他不甘心。 就算不能重现联大当年七连冠的荣耀盛景,看着星网上杀人不见血却字字诛心的评论,看着连四大军校的荣誉都岌岌可危的母校,他又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说服自己眼看着联大主力队在他的带领下被人后来居上,跌出四强呢。 于是,在同一届的学生都选择了去军部实习的情况下,他执拗地拒绝了无数军校生梦寐以求的第九军团远征军的实习邀请,留在了主力队,即将要成为联大第一位大四年级的主力队员。 很多人不理解,联大老师也找他谈过,但是叶则很坚定,坚定到在旁人看起来有些愚蠢。军校生们那么拼命地去参战联赛,不就是为了成名,不就是为了利用这个跳板,直接进入军方的精英阶层,为了不从一个战场小兵做起吗? 可对于叶则来说,他所热爱的母校的荣誉、他自身的骄傲,胜于一切。叶则从不畏惧失败,也绝不会因为失败而心生恐惧。他只会以一位战士的姿态,再次迎难而上,直面失败,战胜它、也战胜自己。 他怀揣着一雪前耻的隐秘心思,按部就班地报名选拔、通过选拔、参加集训。下一步,就是军校联赛。可谁能想到,集训中竟然会发生这种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意外呢? 不过是短短九天,在叶则看来,却漫长的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每天守着星船,不敢合眼,随时都要做好迎战星兽的准备。死亡如影随形。可他不能死。他的身后,还有一整艘星船的平民。 不过短短九天,却足够一名军校生褪去青涩,崭露出一些军人般的冷峻。 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Alpha直视着逐步逼近的星兽,眼眸中没有了平日里和同学朋友嬉笑怒骂时的轻松,也没有了惯常懒散不着调的姿态。他沉稳、坚毅、冷静而决绝。 叶则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一块能源石。想起那个冷淡的大一学妹肉疼的表情,连带着想起堪称联大近些年来招生之最的几个学弟学妹们,他到底没忍住,眼角眉梢处泄露了一丝笑意。 魏时安那家伙整天废话连篇的,也就那么一句话说得没错。的确是后浪推前浪。有这些来势汹汹的后浪在,他直觉,沉睡了那么久的联大,绝不会再沉寂下去。 虽然他可能没办法亲眼看到那一幕了。 叶则毅然决然地将那块能源石按进了机甲的能源凹槽内,看着利爪在地面划出道道爪痕,蓄势待发的星兽,笑意渐渐消失,神情肃杀。 * 据此三百里外,西南方向。一道银蓝的白日流星疾驰过荒原,对此处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第120章 重逢 机甲武器库中的炮弹早就用完了,叶则关闭了机甲身上所有的能源武器,手中只握着一把染血的长柄横刀。他看了眼周围,能看到另外两架不同型号的机甲。 星船长受伤,这几天和他一起战斗抵御星兽的,是两名集训军校生。其中一个是在六天前被星兽追杀的时候刚好经过这里,另一个则是两天前直接被传送到这附近的。两个人来自不同的军校,但都是二十五星区的军校生,彼此之间熟识。 叶则很清楚,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在一批又一批的星兽围攻下护住星船上的所有人。 叶则不再分神,看着越发躁动、沉下脊背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星兽,决心死战到底。 正在这时,忽然,左边机甲中传出一道爽朗的少年声音,语调颇为昂扬:“康袁!我们从大一比到现在,多少胜负来着?” 另一道音色更低沉一些的声音响起,语带得意,高声道:“四百四十七胜比四百四十四,不好意思,比你多赢三场。” 对方不爽地“啧”声:“四四四,这数字真晦气。不就比我多三场吗,追回来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怎么样,敢不敢再来一场?就今天,之前的胜负全部清零,咱们一局定胜负!” “来就来,我还能怕你?谁要是输了,等集训结束回学校了,自觉去对方学校门口当众大声认输。当然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要是玩不起,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呵,我到时候一定早早去校门口架好摄像机,等你过来。”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随后,伴随着两声驾驶舱被打开的动静,两名少年从中走出,手中都握着武器。 其中,左边那名棕色眼眸的爽朗少年冲着叶则驾驶的机甲挥手,单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超大声地喊道:“叶学长!守门的任务就交给我们了!你放心大胆地往前闯——咳咳咳咳!!” 他捂着破音的喉咙,疯狂咳嗽。 “吵死了,许六斤!”康袁嫌弃地看着他,站在打开的驾驶舱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食物的出现而愈发躁动的星兽,伸出手,缓缓地,竖了个中指。 “再说一遍,是许双鑫,不是六斤!”许双鑫龇牙。 星兽看不懂康袁的友好手势,但是嘲讽技能,向来是可以跨物种见效的。 吼—— 于是星兽怒了。它们仰天嘶吼一声,蜂拥而上。 康袁和许双鑫从驾驶舱上一跃而下,一左一右,守在星船前后两道门前。 叶则张了张嘴,想让他们也进星船躲着。他心知,数日来连续不断的战斗,他们的机甲能源肯定也已经耗尽了。但是当他看到两人眼中如出一辙的决然的时候,叶则沉默了。 透过机甲光滑的内壁,他能从自己的眼中看到同样的决绝。 他刚才填充的那么一小块能源石,对于现在危急的战况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最多能够多撑几分钟。如果机甲能源在几分钟后告罄,叶则不需要怀疑,他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没有补给,援兵不知道何时到达,在这种绝境之下,只有他们这些军校生在凶残的星兽面前,有一战之力。 哪怕只剩下血肉之躯,能多杀一只星兽,星船上的普通人活下来的概率就更多一分。 叶则最终没有多言,只是在星兽扑过来之前,主动发起攻击,闯进了星兽的包围圈。 挥刀、劈砍,鲜血飞溅。 他不知疲倦地挥动手臂,争分夺秒,想要将所有星兽拦下。 时间在杀戮中一秒、又一秒地流逝,短暂,又漫长到让人无法呼吸。 叶则旋身,一刀砍下一颗星兽头颅,在星兽身首分离的脖颈空隙间,隔着一层血幕,他看到了身后的景象。 叶则的瞳孔骤然紧缩。 空袭的鹫鸟星兽群,尖锐大张的尖喙,森白的利齿……下方,则是两个面容还带着未褪尽青涩的浴血奋战的少年。 他怒吼,喉咙涌上一股腥甜:“滚开——!!” 手中横刀甩出,悍然刺穿两只星兽。 可也只是两只而已。 扑哧—— 许双鑫正与一只长着三张血盆大口的多头星兽殊死搏斗,忽然之间,他若有所感,回首,只看见一道迅猛刀光,惨白的刀光中闪过他的脸。随后,就是星兽尖钩一样的嘴,以及满眼血色。 或许还有极致的疼痛,但是大脑的消失,让他的死亡来得太快。 直到意识消散的前一秒,许双鑫还在想,他这是,死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 因为在上一秒,被三只星兽包围的康袁,甚至都没能看到自己这位总是翻墙来找他打架的同伴倒下的身影,就已经被星兽的利爪,剖开了胸膛。 鲜红的心脏跳动着,热血滚烫。 星兽流着涎水,张开了嘴。 叶则双目充血,唇角流出一线血色,声嘶力竭:“不——” * 随意将摇光的速度释放到了极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忽然,一望无际的平坦荒原上,机甲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道高低不平的围墙。 围墙上方,鹫鸟星兽盘旋。 随意原本打算尽可能避免战斗,绕道而行,但随着距离拉进,围墙的主体越发清晰——那是用星兽尸体堆出的围墙。 随意心想,会是集训的军校生吗?还是这颗星球的原住民? 除此之外,她心中仿佛磁石一般被吸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且,就在那个方向! 摇光背后的光翼蓦地展开,片片羽翼飞射,蜉蝣器飞出,似铺天盖地的刀刃,又似星芒碎片,为它开路。 当摇光纵身越过那道星兽围墙,看到眼前的一幕,随意来不及吃惊,毫不犹豫地抬手射击,击穿了一只想要背后偷袭叶则的星兽的脑袋。 叶则握着一把长柄横刀,整个人像是刚刚从血池里被捞出来的一样,从上到下,鲜血淋漓。 眼前依然是摇晃的猩红,叶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好似一个破旧的风箱,随时都有可能坏掉。他仰头看着那架被血色笼罩的高大机甲,恍惚了许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亡魂状态。直到身体上几乎麻痹的疼痛重新浮现,才突然意识到,他还活着。 驾驶这架机甲的人是…… 叶则的眼中多了一点光亮。 他还活着。 他必须活下去。 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虚脱的身体忽然开始发热,莫名涌现出一股力量,支撑着叶则再次举起了刀。 是为了活下去,也是为了守护。 他的身后,是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一艘伤痕累累的星船。星船上,数百条生命正屏息凝神,浑身颤抖,无助地祈祷着,等待未卜命运的来临。 随意余光看到重新摆出战斗姿势的叶则和他身后的星船,收回视线,漆黑的眼眸看向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被镇住了的星兽群。 她扫视一圈,十一只,不算多,但也不少。最难缠的是头顶盘旋的那些会成群结队袭击的鹫鸟星兽。 她只有一个人,故此必然失彼,更何况身后还有个没有驾驶机甲的叶则。对于这个相处时间不算长,却一直对她很友善的学长,随意还是很有好感的。 处境越是困难危险,随意反而越冷静。从她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有冰封般的冷然,但是心中,她已经在几秒钟内分析出了眼下糟糕的形势。 头顶尝到甜头的那只鹫鸟星兽最先按捺不住,振翅,露出残留着新鲜血肉的两排尖细牙齿,俯冲向叶则。 摇光的蜉蝣器却被它更快一步,片片羽翼十字状交叉,在星兽袭来的前一刻,光芒闪烁,十字星芒相连,撑开了防护罩。 想到支撑这个防护罩要消耗的机甲能源,随意面无表情,心中却突兀闪过一丝念头。 如果这个时候小太阳在的话…… 这个想法一出,她自己先是一惊,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不过是星兽多了些而已,又不是没有过一对多的厮杀经历。她会是这场生死厮杀中的获胜者,就像曾经无数次和星兽的角斗中,场中能够站到最后的,只有她。 这么想着,随意抿唇,反手拔出了骨剑。 下一个呼吸。 随意的精神力突然一阵激荡,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东南方向。 灰蓝无云的黯淡天空尽头,一丸燃烧到了极致的太阳,拖曳着淡金色的火焰,以一种灿烂无匹的张扬姿态撕裂晦暗的苍穹,出现。 铂金色的机甲凌空而立,它举起无弦的长弓,右手挽弓,鎏金光焰凝聚出箭矢的形态,箭尖直指星芒防护罩外的鹫鸟星兽。 嗖—— 轰! 金色箭矢破空,鲜血喷洒,星兽凄鸣,火焰炸开。 隔着彼此之间相隔的空间,一人垂眸,一人抬首,两道视线相接,仿佛要透过机甲,看到里面与自己完美契合的那个人。 无需言语,下一刻,视线错开,随意驾驶着摇光,奔袭向前。和冲到最前方的那只星兽错身而过的刹那,骨剑自下向上斜出一剑—— 扑通。 三颗同样狰狞染血的兽头落地。 摇光悍然闯入星兽群中,一步一剑,剑出则必然伴随着纷飞的血肉和倒下的星兽尸体。 肃杀之气在天空和地面蔓延,随意眼前是腥臭的兽血和丑陋凶恶的星兽,手起剑落,杀戮丝毫不停。 她漆黑的瞳孔深处,有不知名的情愫在翻涌。翻涌的浪花冲刷着礁石,拍打着她的心脏。 随意握剑的手很稳,她却感觉自己在微不可察地颤栗着,好像有细密的电弧在血液中传导,让她一阵阵发麻发热,心跳鼓噪,震耳欲聋。 Alpha舌尖抵住隐隐要露头的尖尖犬齿,眸色渐深。 120-130 第121章 如果 祁祚突然出现,随意压力骤减。 叶则看着在各自战场杀伐的两架机甲。三四十只星兽,他杀了大半,依然剩下十几只那么多。就是这些星兽,在几分钟之前还让他陷入悲痛的绝望,现在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根本无法靠近星船周围半步。 他一身是伤,因为失血过多,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心中强撑着的一口气稍稍放下之后,超出负荷的身体开始接管一切。叶则膝盖一软,单膝跪地,横刀深深插入被鲜血浸透的泥土之中,负担住他全部的重量。 他艰难地回头去看,看到了趴在星船窗户上的乘客由悲到喜,喜极而泣的脸,他低头,背后就是两具连面目都模糊不清的残缺尸体。刚刚死去不超过二十分钟的尸体,血肉依然是柔软的。 叶则心中突兀浮现一个念头,如果在他们能源耗尽之后让他们躲进星船,他一个人,能够阻拦星兽二十分钟,能够等到援兵到来吗?他们……能够活下来吗? 问题浮现的下一秒,叶则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如果。 他们不可能提前知道会有援兵到来,康袁和许双鑫也绝不可能逃到星船里面,让他独自迎战。叶则突然就笑了,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不可动摇的重要决定之后,充满了释然的笑。 随意无意间侧眸看到了单膝跪地的叶则,这位联大主力队的队长的状态看起来糟糕透顶,他也正直直地看着她。奇怪的是,他的眼睛通红充血,糊得都是血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奇怪的浅笑。 随意疑惑皱眉,不禁开始怀疑叶则受的伤是不是比看起来还要严重。是伤到脑袋了?还是精神力损伤? 想到这,她杀星兽的动作不由得更加凶残了起来。 鹫鸟星兽的数量远多于地上,它们的尖啸更是随时都有可能吸引来新的星兽。随意一剑斩掉一只星兽的爪子,有心快些结束战斗后去帮祁祚减轻压力。眼见着地面上的十几星兽即将被清理干净,随意看向天空战场。 这一看,随意心中一沉。远处的天空中,正有数个黑点朝着这个方向飞来。 空中,祁祚占据高空,看得更多。不止空中有黑点飞来,荒原上,也有数个黑点在奔袭。 他算了算时间,神色间并无担心,笑道:“也该到了。” 随意解决掉最后一只星兽,不等她驾驶摇光去支援祁祚,这时,那些速度很快的黑点已经在摇光的视野范围内展露出完整面目,赫然是一架架机甲。 随意目光一扫,七架,都是轻型机甲。其中有五架,随意能认出它们的名字,这五架之中,又要数一架粉蓝色的机甲,她最为印象深刻。毕竟打过架,可不是记忆深刻吗。 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颤动感。 那七架轻型机甲率先到达,一进入各自的射程范围,立刻各出手段一阵狂轰滥炸。血雨纷纷,鹫鸟星兽的尸体扑朔朔跌落,当血雾散去,羲和周围骤然一空。 没一会儿,最后几只星兽也被清剿干净,祁祚驾驶着羲和落地,落在了摇光的对面。 一架通体如星芒月华般冷然的银白,一架流溢着阳光一般的铂金辉光。机身上喷溅的血迹,则更显出了战争兵器的凶悍煞气。两架穷极力与美的机甲面对面站立,驾驶舱几乎同时打开。 随意看到祁祚,战斗时冷凝漠然的眉眼不自觉地一松,微微带笑。 祁祚则抿着唇看她,表情严肃,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直看得随意愣在原地,忘记了从摇光上下去,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他这个神情,不像是重逢,倒像是……生气了? 随意百思不得其解。就在她苦苦沉思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余光中人影一闪。 随意吃惊,屈膝欲攻击,还好看清了那双金灿灿的眼眸,她及时刹住,张开手臂。 人是接住了,可她正站在驾驶舱边缘,被这么扑过来,脚下一滑,重心不稳,两个人齐齐跌进了摇光的驾驶舱里面。 砰!舱门被一只手顺势关上。 此时,地上的震动感越来越剧烈,像是有大批部队在急行军。不过可惜,逼近的不是军方支援部队,而是十几架机甲。 林姝驾驶着巨阙,凭借训练星球上溜蚂蚁星兽练出来的身法,好好的一架重型机甲,硬生生跑在最前面,将一众中型重型机甲甩在了身后。她一马当先翻过星兽尸体堆成的低矮围墙,先是左右打量一圈堪称惨烈的现场,排除危险后,跳出驾驶舱,收起了巨阙。 一众轻型机甲单兵早在她到来之前就落地收起了机甲,能源有限,大家都在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损耗。于是,当后方的机甲队伍陆陆续续到达之后,整个场中,只剩下一架银蓝色的高大机甲安静耸立着,一动不动。 林姝不明情况,等了一会儿,结果一直等到人都齐了,也没看见随意出来。她一瞬间联想到随意之前几次精神力事故,想到她可能在驾驶舱里昏迷了之后,林姝等不住了。 她着急地拽过刚落地的安如晦,指着摇光,急切道:“安师傅,你能不能从外面打开机甲舱门?随意还在里面!” 安如晦不知道前情,被她着急含糊的话一带,还以为摇光出现了什么故障,门打不开了,把随意困在了里面。他神情顿时变得严肃,掏出工具箱就往摇光的驾驶舱位置爬,语气中却有些疑惑:“机身上也没有明显损伤的痕迹,驾驶舱门怎么会出现问题……” 洛心妍在下面站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双手环胸,凉凉道:“林姝,我奉劝你,最好不要现在去打扰他们。” 林姝跟她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人积怨已久,但是论起什么深仇大恨,倒也算不上,单纯互相看对方不爽罢了。 林姝看向这位广寒星的洛家大小姐,很好,依然是一副高傲的姿态。她张开嘴欲回怼,身旁,正准备强拆舱门的安如晦却收起了工具箱,慢吞吞从摇光身上原路爬下去了。 林姝顾不上和洛心妍打嘴炮了,忙喊道:“安师傅?!” 安师傅冲她比了个“耶”的手势,无奈道:“你没注意到,她说的是他们吗?打扰别人谈恋爱,会倒霉的。” 林姝看着他竖起来的两根手指,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笃定要往这个方向来,跑得最快的某个人,悟了。 洛心妍看见她突然沉默,冷哼一声“不识好人心”,转头走了。 换作平时,林姝早就炸毛了,可这回,她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看向摇光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 安如晦还有事要做,打算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慢慢思考人生。他转身欲走,刚迈开步子,就听到林姝若有所得地喃喃:“这算不算是一种很新的野外play?还是机甲play?嘶……Alpha被深层标记真的不会痛死吗……” 安如晦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这些话里藏着的意思后,脚下一个趔趄,猛地转头看着一脸纠结,苦思冥想的某个老司机。他耳根泛红,小跑着逃离了这里。 载客星船受损严重,到处都是需要机甲师的地方,林衍正在找人,迎面就看到自家队伍里的天才机甲师红着脸,左右摇头,像是想把什么东西从脑海里甩出去。 向来醉心机甲无心情爱的安师傅想到漂亮的摇光,实在是眼馋。他原本还打算问问随意,能不能让他看一下摇光驾驶舱内的结构布局。可是现在,只要一想起林姝的话,作为一个孤寡至今的纯情机甲师,他总觉得要进入摇光驾驶舱的话,突然哪哪都不对劲儿了起来。 林衍:“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安如晦看着林衍,就想到了林姝,继而眼神怨念地盯着他,苦恼道:“……我不干净了。” 林衍:嗯??? * 实际上,摇光驾驶舱内,远没有林姝想的那么车轱辘满天飞。 随意接住了祁祚,摔倒前,她精神力瞬间释放出来,织成网状,在她后脑勺着地前拦了一下。在最下面,挨着地面的地方,祁祚也用精神力铺开一张垫子。 随意察觉到身下的垫子,干脆撤回了自己的精神力,顺势抱着祁祚跌在柔软的垫子上。 下一刻,环在脖颈上的手臂收紧,Omega温热的肌肤贴在颈后,随意身体一麻,不动声色地轻轻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唇上一软。 两道呼吸交错纠缠,驾驶舱内,甜蜜丝滑的酒香愈演愈烈。 Alpha低垂眼睫,看着身上压着的Omega紧闭的、轻颤的浓密睫羽,揽着人腰身的手不禁用了些力气,掌心稳稳托在他劲瘦柔韧的腰侧,一施力,怀中人颤抖呜咽的同时,上下颠倒。 情之所至,祁祚微微侧头,露出了柔软细腻的颈后,蹙着眉,眸中洇着难耐的湿气。 随意只稍微一停顿,舔过蠢蠢欲动的尖尖犬齿,俯身,攫取住甜蜜的源头。 …… 久别重逢的一个临时标记结束,两个人都有些缺氧,低低的喘息在密闭的空间内回响。 随意翻身而下,侧躺着,连带着祁祚也侧身和她躺在一起。她看着小太阳湿红的眼尾,亲了亲他,抬手,给他顺毛。感受着顺滑的发丝在手指间穿梭的细腻触感,语带餍足:“刚才怎么不开心?” 祁祚不明所以,懒洋洋道:“嗯?” 随意戳戳他的唇角:“刚才看你一笑不笑的,很生气的样子。” 祁祚不好意思说他是因为终于见到她,一时心情激动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来,这才板起脸的。他蹭蹭Alpha的脸颊,像是无理取闹,又像是在撒娇,试图蒙混过关:“我不笑就是在生气?难道我平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凶恶?” 随意认真想了下祁祚不笑的样子,银发金眸的联邦之星,周身自带的矜贵高傲气场,实在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她认可道:“确实有一点。不过没关系,吓不到我。” 祁祚顾不上酸软的身体,腾地坐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故作冷脸,凶巴巴道:“那看来是我还不够凶。” 随意看着他,他看着随意,两个人对视几秒,突然一起笑出了声。 长达一个多月的分离、集训意外、被传送到陌生星球几经厮杀……连日来的阴霾都在此刻瓦解。就算理智一直在强调对方的强大,告诉自己不会出事,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向来不讲道理。除非亲眼确定,否则永远无法心安。 这种被感情影响到理智的感觉,随意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喜欢,可事实是,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有了一种身处于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笑声渐歇,两个人收拾好心情,交换起彼此的经历。 随意一直是独自一人行动,从训练开始,到被传送到这里,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和星兽厮杀。当说到她循着直觉的指引向东北方向直行,路过这里救下叶则的时候,随意停顿了一下,说:“如果一开始就不和星兽纠缠,我可以更早一点到达。” 从她的神情和语气里都听不出诸如愧疚、悔恨、自责之类的情绪,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是刚刚标记完,信息素和精神力彼此完美交融,使得祁祚可以清晰感知到她波澜不惊之下所有的细微情绪。AO之间的联系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同处一颗星球,即使远隔千里,也能感应到彼此的精神力存在。现在,祁祚嗅着微微发涩的酒香,他明白,随意其实是难过的。 叶则护在身后的那两具残缺尸体,面容已然难辨。可是从他们身上依稀可辩别出的校服款式、手中至死不曾松开的武器上,也能猜测出一二惨痛真相。 随意的情绪或许不浓烈,但她无疑,也有所触动。 祁祚安静地看着缓缓坐起身的少女,她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无悲无喜。 祁祚认识随意的时间或许没有林姝早,却也不晚。从随意初到联邦,再到现在,亲密关系的建立,让他能够更加直接地感受到她的变化。 祁祚牵起她的手,沉声道:“战场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随意一愣。 祁祚没有说安慰的话,转而讲起他最近的经历来:“我和你的情况不太一样。训练结束前三天,我和国军的周飞白遇上,他想和我打一场。训练任务已经完成,训练也快结束了,我想了下,他能一入学就被国军选入主力队,肯定有过人之处,就应下了他的挑战。结果打到一半,我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陌生的精神力波动。” “等我回过神,连带着周围看热闹的几个人,都被传送到了这颗星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当时下意识用精神力反击的缘故,我和何学长、周飞白、洛心妍、晏烁、楚川山他们五个人没有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我们分析了当下的情形之后决定一起行动,先找到其他被传送过来的同学再说。” 听到这里,随意刚才那点微妙的伤感情绪彻底消散,饶是她,也不禁多问了一遍:“你一直和其它军校的主力队员在一起?” 祁祚:“凑热闹这种事,是联邦公民的一大爱好,无关年纪和身份。” 随意从头开始数,何学长,只能是联大主力队的轻型单兵何解学长,再加上国军的周飞白,二军的楚川山,应天府的洛心妍和晏烁。 嘶。这配置。 西塞罗是偏科大户,盛产重型单兵,之前派出三个重型两个中型单兵参战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他们这届有了新指挥,队伍中却依然没有配置轻型单兵。 应天府也偏科,据说是因为他们觉得重型机甲太笨重,不够优雅,所以盛产轻、中型单兵和指挥。不过应天府往年的队伍配置还是很平衡的,这一次突然革新,选择留下两个轻型单兵,也不知道背后是什么用意…… 这么算起来,祁祚和周飞白约个架,结果把上届联赛排名前四军校的主力队轻型单兵集齐了,而且他们还没被这离奇的传送给打乱,一起行动。 随意:……这就是欧皇的世界吗?她长见识了。 随意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点,敏锐道:“你是在和周飞白对战的时候被传送到这里的?” 周飞白,这个人随意认识。ss级轻型机甲单兵,国军的主力队队员。这次集训以主力队身份参加的大一军校生一共有三个,西塞罗的风晚晚,ss级指挥,应天府的姬青,sss级近战单兵,以及周飞白。 这三个人里,风晚晚是指挥,西塞罗缺指挥这事儿人尽皆知,她被选入主力队很合理,不具有参考性。姬青成为主力队队员也不让人意外。应天府向来重视家世,他出身广寒星顶级世家,自身又是sss级,怕是还没等入学就被定下了主力队员的位置。 如此看下来,ss级,也没听说有什么显赫出身的周飞白,在默默无闻的同时,又显得格外神秘,让其它军校的人都想要探知他的实力。随意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林衍之前打包发给她的资料。祁祚正好在跟他对战的时候被传送,这么巧合的事情,让她不由得立刻戒备了起来。 “不是他。”祁祚明白她话中的怀疑,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对方。 随意听到他笃定的口吻,没有追问,等待着祁祚的解释。 祁祚说:“我们几个人结伴行动,普通星兽完全构不成威胁,再加上轻型机甲速度快,擅长搜寻,陆续发现了一些同伴。除此之外,第三天,我们意外遇上了一位集训教官。教官们是在执行紧急支援任务的过程中被传送到这里来的,这次事故的范围涉及到整个欲望星域,背后情况远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 “周飞白是国防军事大学的学生,国军内涉密的研究项目众多,对学生履历的审核最严格。周家是首都星本地的普通科研家庭,他的父母都在研究院工作,这件事涉及范围太大,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一路上我也在留意他的反应,基本上可以确定,不是他。” “而且,”祁祚犹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告诉随意,“我当时感觉到的那股精神力的频率很奇怪,总觉得,不太像是人类的精神力……” 第122章 搜寻 不像是人类的精神力。 随意在心中默念着祁祚的猜测,袖中匕首从暗袋中滑出,她无意识摩沙着匕首柄尾的机关枢纽,蹙眉思索。 某种仪器?空间乱流?特殊能量体?还是说,是某种星兽? 祁祚也因为这个问题有些烦恼。 这次事故太严重,他只是心中有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连他自己都半信半疑,不太确定。而且只是精神力频率不像是人类的话,可能性太多,现在有一些研究室内的特殊仪器也可以模拟出许多非人类物种的精神力波动。 这种程度的事件军方肯定会派遣专业人士过来,他担心会产生误导,于是一直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两个人思索了一会儿,发现已知的信息太少,他们连这颗星球的坐标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援兵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这么一想,眼下需要在意的问题简直多不胜数。 最终,还是祁祚及时打住,说:“我们还是先出去吧,看看叶学长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被传送过来这种麻烦事,还是留给专业人员去头疼吧。” 随意收回匕首,想到叶则之前的状态,点头,不再耽搁时间。 从摇光的驾驶舱中跃下去,随意将摇光收回,目光一扫,就发现星兽尸体垒成的围墙又高了几分。 周围,正在搬动庞大血腥的星兽尸体的乘客们吓了一跳。可当他们看到随意和祁祚,神色瞬间变得激动起来,感激的道谢声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两个人淹没。 随意没见过这种阵仗,抓着祁祚的手都紧了些。下一秒,一个三头身的小女孩朝着她摇摇晃晃跑了过来,啪唧,抱住了她的腿。 随意:救命!!! 她全身僵硬看向祁祚,祁祚却乐得见她无措麻爪的样子,笑吟吟看热闹。 小女孩仰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随意,宣誓一般,脆生生道:“等我长大,我也要开超级帅气的机甲!和姐姐的机甲一样帅!” 她看看祁祚,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娶一个最漂亮的哥哥!” 随意低头看着小女孩的眼睛,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冷酷道:“不可能。我的摇光是最帅的!没有和它一样帅的机甲了,放弃吧。” 她继续道:“后面一个也不可能,因为最漂亮的已经是我的人了。” 小女孩嘴一瘪。这个大姐姐怎么和动画片里的不一样?她难道不应该鼓励她,然后等她长大了以后,就会成为新的动画片主角吗? 祁祚听得乐不可支,蹲下身,和一脸委屈的小女孩视线平齐。他掏出一包糖,打开包装袋,小姑娘眼睛瞬间一亮。 祁祚笑着逗她:“想吃吗?” 小女孩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吃,给姐姐吃。” 祁祚一愣,看了看周围眼巴巴看着这边却不敢靠近的孩子,取出几颗糖果,然后把剩下的糖果连同包装袋一起放到小女孩手中,揉了揉她的脑袋:“姐姐有别的奖励,糖果是给勇敢的小朋友的奖励。” 小女孩眼圈立刻就红了,但她没哭。可能是祁祚的神情太柔和,她有些憋不住了,小手紧紧攥着糖袋,声音中带着忍耐的泣声:“我、我很勇敢的,可是、可是我想回家了呜……” 祁祚抱了抱她,声音很温柔,漂亮的金色眼睛弯着,像是阳光下流淌的蜂蜜:“会的,很快就会回家了。你很勇敢,其他小朋友也很勇敢。过去和他们一起分享糖果,然后告诉他们,不要害怕,我们很快就会回家的,好不好?” 小女孩哽咽着打了个小小的哭嗝,揉揉眼睛,点点头:“嗯!” 她挥挥手,攥着糖果跑向不远处局促的母亲。随意能看到那个面容忧伤憔悴的女人,在女儿转身跑向她的时候,霎时藏起了所有的不安,蹲下身,向小女孩张开了怀抱。 她抱住女儿,母女两个轻声说了些什么,她松开手,向这边投来感激的目光,那个小女孩则脱离了母亲的怀抱,走向了旁边盯着她手中糖果咽口水的孩子们。 人类的韧性无关乎年纪大小,某些时候,孩子可能更加的顽强而具有韧性,因为他们的想法单纯,不会去设想一系列糟糕的结果,也更加容易被满足。对于这些饱受星兽和死亡威胁的小朋友而言,一颗糖果,一个承诺,就足以安抚他们敏感紧绷摇摇欲坠的神经,让他们重新焕发生机。 祁祚剥开一颗糖果的糖纸,塞进随意嘴里,自己也吃了一颗,然后牵起她的手:“这里交给他们就好,我们先去星船里看叶学长。有些事情可以做,总比坐着伤感要好。” 这些乘客负责收拾战后残局,搬运星兽尸体,留下可以食用的部分,堆围墙,处处都有人在忙碌。而在整个场地中,随意目光一扫,就能看到分散在各个方向的军校生们。他们一边帮忙给乘客搭把手,一边也在暗中警戒,为了保护这些乘客的安全。 糖果在口中滚动一圈,甜蜜的奶香弥漫,随意看向祁祚装糖的口袋:“奶糖?” 可她看祁祚拿给那个小女孩的糖果包装袋上,分明写得是水果口味夹心糖。 祁祚含着颗草莓味的糖果,甜得他微微皱眉,声音含糊地应道:“嗯哼,给你的特殊奖励,唯一一颗奶糖。嘶——这草莓味的怎么这么甜?” 随意听着他嘎吱嘎吱把嘴里的硬糖咬碎吞掉,看着他一点都不像是在享受的表情,有些想不通。她说话时的尾音中带着浅浅的愉悦,整个人的状态都很轻松:“不喜欢吃甜的还随身带着糖?你很喜欢小孩子?”她想到祁祚和小女孩蹲在一起毫无违和感的画面,语气不由得更加柔和。 祁祚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用空着的那只手在装糖的口袋里掏了掏,握着拳,将拳头放进她左边的衣服口袋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空空如也。他拖长了声调:“我不喜欢,但是有人爱吃,比如说……某个跟小朋友都要炫耀自己的机甲最帅的幼稚Alpha?” 随意愣住,摸摸口袋,低头一看,口袋里除了几颗不同口味的水果糖,还有两个独立包装的她常吃的奶油口味小曲奇。 回过神,奶糖的甜味好似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甜得人牙疼。她笑着,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放到自己的右边口袋里,坦然承认:“很甜。我很喜欢。” 反正又没有哪条法律规定Alpha就不能喜欢吃甜食了。随意坦坦荡荡。 她就喜欢甜食,而且尤其喜欢吃奶油蛋糕。 祁祚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看她,耳尖却悄悄泛红。 走进星船内部,两人和林姝迎面撞上。 林姝算算时间,看向随意,惊疑不定:“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随意:? 三人面面相觑,有秒懂的,有后知后觉到不对劲的,也有满头问号的,于是,星船主要通道上,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 好在,一道低哑的声音从林姝的背后响起,打破了这份沉默。 杨教官看着杵在那的三个人:“在这站着干什么呢?算了,你们来的正好,先跟上,和你们交代些事儿。” 杨教官身后还跟着几个军校生,随意看过去,都是不同军校的主力队队员。有来自四大军校的,也有其他排名靠后一些的军校的。四大军校中,随意发现,他们联大是会合人数最多的,然后就是西塞罗。再之后,其他军校基本上只有一两个人在这里。 一群人向星船驾驶室走去,随意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叶则。她偏头,低声向林姝询问道:“叶学长他怎么样了?” “在医疗舱里躺着,外伤几个小时就能好,麻烦的是精神力透支。具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得看恢复情况,不过你放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林姝说得保守。 精神力透支的影响可大可小,普通的客运星船上也不会配备价格高昂的精神力修复药剂,只能靠叶则自己恢复。随意倒是还有几支作用于精神力的药剂,但她本身情况就特殊,那些特调的药剂她也不敢让叶则乱试。 归根到底,想要真正的破局,还是得尽快离开这颗星球。 星船最前面的驾驶室里,星船长和仅有的两个机甲师都在里面,正努力修理因为迫降而受损的主要操作台。杨教官跟星船长,一个退役多年的老兵,一个现役军人,互相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两个人打过招呼,不用杨教官多言,星船长放下手,主动道:“星船损毁严重,短时间内修不好,不能起飞。” 杨教官问:“预计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好?” 星船长摇摇头:“不是时间的问题。操作台和引擎部分的核心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人手不足,修复材料也不够,没办法。” 杨教官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麻烦您把所有人都叫进来吧,让那些学生都到这里来集合。” 星船长深深看了他身后的军校生们一眼,看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应声:“行。” 没过多久,原先正在外面和乘客一起劳动的军校生们陆续到齐,杨教官站在操作台前,身后是一块块黑漆漆的屏幕,屏幕上倒映着那些年轻的脸庞。 杨教官用审视的目光依次看过他们每一个人,半晌,表情严肃道:“眼下的情况,我想你们应该也有所了解了。这不是集训训练,而是真正的战争,一场敌人未知,我方支援力量同样未知的战争。”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恐惧和慌张,也没有初次接触到这种大场面的兴奋激动。数日来的厮杀,以及亲眼目睹一条条鲜活生命流逝的过程,早已磨灭了他们身上的幼稚青涩。 杨教官看着他们不复往日活泼的样子,心底有些唏嘘,但他没有表现出来,继续说道:“集训基地收到了赫尔墨斯星申请支援的讯息,到我所属的第二批人员出发为止,半个月内,共有三艘大型、五艘中型客运星船,以及三十六艘私人小型星船在进入‘欲望星域’后离奇失踪失联,涉及普通公民近五千人。” “情况紧急,赫尔墨斯星驻军已经向军部上级申请支援。军校生失踪,集训基地也会发出警报,援军肯定已经在路上。问题在于,这颗星球的坐标未知,无法连接星网,所有通讯频道全部失效,等待援军确定我们的位置不知道还需要多久。” “集训在你们被传送过来的那一刻就宣布终止,接下来,我将以远征军第四军团现役军人的身份,对你们,也就是在场所有在读的集训军校生,进行战时紧急征调。这次征调非强制性,作为学生,你们有权利拒绝。现在,拒绝接受征调的站到我的左手边。” 杨教官话音刚落,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和脚步声响起。他看着瞬间空出来的左边,再看看人挤人,紧贴着站在他右手边的军校生们,忍不住,笑了。 见他笑,有性格活跃的军校生扬声喊道:“教官,您就别铺垫了,我们能做些什么,您直说,我们受得住!” 杨教官笑着摇摇头,重新严肃了表情:“首先,机甲师和指挥,全部留守星船。机甲师继续修理星船,不能起飞,那就加固船身,要能够抵御星兽的突然袭击。指挥则随时留意乘客情绪,安抚普通人,尤其要防备他们在压力情况下做出自我伤害或者伤害他人的极端行为。” “单兵,则分为两组。一组,和我一起,离开星船进行搜寻工作,另一组,留守星船保护乘客。”杨教官的目光掠过表情各异的机甲单兵们,“外出搜寻的人数不需要太多,但是综合实力必须足够优秀,不止是战斗力,还有逃跑和应变能力,都必须优秀。最重要的,是记路和分辨方向的能力。没有导航、没有探测雷达、没有联络设备,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不仅要注意搜寻其他乘客和你们的同学的踪迹,还要在自保的前提下,能够把人安全带回来。” “我相信你们有判断自己实力的能力。这里是战场,不是你们攀比高低的地方。最适合的位置,才能减少无谓的牺牲,才能将你们的实力完全发挥。”他说,“有要毛遂自荐的,自信自己可以做到的,站到我的左手边。” 这次,杨教官话音落下之后,在场的军校生们不再像上一次那么整齐划一地行动。有人踌躇,有人犹豫,也有人毫不迟疑地大步走出,站定在空荡荡的另一边。 随意看着第一时间走出的两个人,当看清是谁之后,并不感到吃惊。 应天府主力队员,洛心妍,晏烁,两个ss级轻型机甲单兵。仿佛不甘心慢了他们一步一样,西塞罗在场的主力队和替补队,加起来一共五个人,齐刷刷站了过去。再接着,国军、联大、二军…… 上届联赛总排名在前十的军校,但凡是在场的主力队或是替补队的队员,都站到了左边。其中,只有随意、祁祚还有林姝这三个人是例外。 可是看到他们站在左边,不管是杨教官,还是即将留守星船的那一部分军校生,都没有人有异议。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们的实力足以胜任这项危险的搜救任务。 杨教官在心中默算着人数,等没有人再站出来,他冷硬严肃的面容柔和下来,沉声道:“很好。负责留守星船的这些同学们,我为你们感到骄傲。请务必铭记,你们的身后,是上百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民众,他们的生命全部交托在你们的身上。这份责任很重,原本不该由现在的你们承担,但特殊时期特殊使命,告诉我,你们能不能担得起这项艰巨的任务?” 一众军校生,虽然嘴上不说,可是看着对面站着的那些顶级军校出来的“天才”们,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些酸涩和不甘。但听了杨教官的话,他们肩膀上陡然一重,心里却猛地一轻。是啊,他们的身后,可是有好几百条生命要守护呢。 想到这,他们齐声大吼出声:“能!!!” 杨教官满意地点点头,转向站在角落里,显得孤零零的三个机甲师和指挥,食指一点:“我外出搜寻不在这里的时候,遇到星兽袭击,你们暂时听林衍指挥。林衍,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和星船长交流,他是老兵,论指挥不如你,论实战经验,你们这些小家伙加起来也比不上他。” 作为全场唯一的指挥,还是sss级指挥,林衍对自己又要安抚群众情绪又要指挥防御这件事早有心理准备。不能身兼多职的指挥不是一名优秀的指挥。他轻松说服自己,接下了这个重任。 杨教官不愧是现役的远征军军人,针对所有留守星船的军校生,他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一一交代清楚,条理清晰,简短可行。话里话外,完全是要把这里建设成一个战略根据地的意思。 交代完,他将一个空间钮交给林衍:“里面有营养液和大量的军用压缩能源,以及一些热武器。如何使用它们,我就全权交给你了,指挥官。” 这个空间钮是一个圆形徽章的形状,上面刻有集训基地的图标。和物资匮乏的军校生们不同,杨教官是在执行支援任务的路上被传送过来的,他们身上装备齐全。而且考虑到是搜寻救援任务,除了标准的装备之外,每位教官身上还带着装有应急物资的空间钮。 可以说,这么一枚小小的空间钮,足以大幅度改善他们面对星兽的劣势处境,提高所有人的生存率。 林衍抿唇,郑重地向他行了个军礼,接过那个空间钮。 将留守星船的部分安排好,杨教官挥挥手,让新鲜出炉的林指挥把人都领走。人一走,星船主控驾驶舱内变得空荡,只剩下了十几个即将执行外出搜救任务的军校生。 杨教官左看右看,最后确认般询问道:“都想好了?等下分完队可就真的不能后悔了。” 没人吭声,用沉默坚定的眼神来表达对于教官反复询问的回答。 “行,”杨教官说,“接下来分组。我看看,该给你们怎么分……” 说到这,杨教官卡壳住,看着站了一溜排的轻型机甲单兵,开始头疼。显然,他也知道单兵内部比例严重失衡的原因所在,眼神复杂地瞅着祁祚和周飞白。 祁祚贴着随意,装作没看见。两人亲密且自然,之间和谐的气氛让人根本无从插足,仿佛和旁边的各位孤寡单兵们有壁。 正好站在祁祚另一边的周飞白:…… 他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地离他们远了点。 杨教官点了下人数,不算他,一共十七个人。他不怀疑这群单兵的天赋和潜力,但是发挥天赋的前提是活下去,作为教官,他得对他们的生命负责,所以分组就格外需要慎重。 杨教官纠结半晌,最后拍案定论:“五人一组,分成四组。等会儿分配好补给之后,东西南北各选一个方向出发。第一次搜救任务的时间是七天,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搜寻到幸存者,最晚,也要在第七天傍晚之前回来,汇报一次情况。” 军校生们对杨教官的安排没意见,他们更好奇的是,教官准备捞谁过来凑够四组队伍。等了会儿,没听见杨教官喊人,倒是听见他开始念名字分组。 前三组的成员一一落定,到第四组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最后剩下的随意和祁祚身上。杨教官招手:“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行动,组成第四组。” 教官是远征军现役军人,实力不容置疑,随意两人的战斗力也有目共睹。这么一看,倒是完美填补了人数少的影响。 分完队伍,又分配好各队补给物资,做足一切能够做的准备之后,杨教官最后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他们当天下午就离开星船所在,向着各自选择的方向出发。 * 荒原上的景色是毫无变化的荒凉萧索,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像是刚刚死去的亡者,身体中所有的生机都在流逝、消亡,只留下惨白的白骨,终归于荒原。 杨教官的机甲是一架重型机甲,三人成行,机甲配置倒是很均衡。他们要去的方向是正西方向,祁祚驾驶羲和在空中,飞行在队伍的最前方,探查情况。地上,随意和杨教官则驾驶着各自的机甲稍稍落后一步,跟随着他指引的方向前进。 这颗星球实在是太大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选择的这个方向上当真没有幸存者,还是祁祚的好运buff消失,一路上,他们星兽没少杀,间或还会被小型星兽潮追得逃命,却唯独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类。 不管是集训的教官和军校生,还是那么多乘客,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行至第四天傍晚,三人在一块大石头旁停下。 视线尽头,紫色的暮色迷离凄艳。 内部通讯频道暂时还不能使用,对外公放的语音却不受这些影响。杨教官的声音从机甲的外放音响中传出:“停一停,就到这里。今晚休息一晚,明天开始返程,沿途再看看有没有收获。” 随意和祁祚自然没有意见。 安全起见,他们这四天来,夜间休息的时候也不会离开机甲。三人轮流值班警戒,一个人保持清醒,另外两个人就休息。总之,处处都要小心。尤其是晚上,夜色为荒原笼罩上一层诡秘阴森的色彩,风吹草动,枯草沙沙作响,总让人疑心漆黑的草丛阴影中会不会潜藏着什么可怖的星兽。风中,也总是传来像极了白骨相撞的诡异声音。 杨教官看着那烟紫色的暮色,不知道是不是灰黄色的荒原看久了,他总感觉比起前两天,那紫色好像变得更加艳丽。 将这个疑点暂时放起来,杨教官开口:“还是按照之前的顺序,你们先休息,我守前半夜,你们两个守后半夜。” 说是三人轮流守夜,但是杨教官强制要求两人一起守后半夜,也不规定前后的轮替时间。什么时候换班,全看他什么时候喊人。 出发后的第一个夜晚,随意一觉睡醒,睁开眼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是早上四点多。后面几天也是,如果不是她醒得早,杨教官怕不是都得等天快亮了才会把他们两个喊起来“守夜”。 随意和祁祚早有默契,也不和杨教官争前半夜。定个闹钟,准时醒过来和教官交接就是。 闭上眼睛之前,随意看到地平线上,最后一缕烟紫色在迅速合上的黑色幕布中挣扎。黑与紫宛如两条毒蛇般纠缠,诡秘的气息弥漫。她轻轻一眨眼,再次看去,不过须臾的时间,暮色已经被吞噬殆尽。 荒原的夜降临。 随意睡眠一向很浅,也不怎么做梦。今晚入眠之后,她却无端有些疲倦的困意。在这种困意中,她越睡越深,意识也越来越沉,仿佛被什么东西拽着,拽入黑沉的梦乡…… 就在即将入梦的时候,超sss级的精神力突然一动,好似被触发到了某个警觉的机关,随意猛地睁开眼,强行脱离了那种意识混沌不清的处境。 随着她眼睛睁开,光线涌入,晃得她下意识眯眸。她略眨了眨眼,以适应这骤然清醒的意识和骤然明亮的视野。 正好一阵微风吹过,拂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带着阵阵凉意。被这冷风一吹,随意最后一丝混沌也不剩下。她眼眸倏忽转冷,手腕转动,反握住匕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整个人如同一把拉满了的弓箭,蓄势待发。 “唔——” 身旁响起一声低低的呻。吟,随意看到躺在她身边的祁祚坐起身,捂着头,揉捏着太阳穴附近。他脸色发白,神情显得痛苦而忍耐。 随意没有因为是祁祚而感到放松,她果断和人拉开距离,顶着祁祚错愕的眼神,戒备道:“你是谁?” 祁祚揉着太阳穴,听到她这个问题,扯了扯唇,哭笑不得。他释放出一缕精神力,淡淡的金色在两人中间游走一圈,凝出一枚子弹的形状,又在成型的前一刻溃散,消失在空气中。 他说:“这样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了吗?那么你呢,你又怎么能证明,你是随意?” 两人之间进行过临时标记,不仅信息素能够交融,精神力之间也有种莫名的联系。随意感受到被吸引的感觉,确定那道淡金色的精神力确实是祁祚所专有的之后,她心中微松,用同样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确定了对方身份的真假,两人面对面坐着,疑惑太多,一时间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祁祚先出声,问:“你比我醒的早,杨教官他……” 不等祁祚说完,随意就摇摇头,陈述事实道:“我只比你早醒几秒钟,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教官不在,我也不在摇光的驾驶舱里,而是躺在地上。再然后,你就醒了。” 提到摇光,随意突然想起什么,在身上翻找起来。翻找到最后,她的脸色彻底变了,握紧了拳。 对面,祁祚的表情也很差,他闭眼感应了一会儿,睁开眼,摇头,语气沉重:“我感应不到羲和的存在,机甲舱也不见了。” 随意不语,但是从她满含杀气的眼神来看,显然也失去了摇光的踪迹。 随意低头看看自己右手上戒指造型的空间钮,再看看祁祚手指上完好无损的墨蓝色指环,声音里仿佛藏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雪:“同样是随身携带的东西,空间钮还在,装机甲的机甲舱却不在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传送。” 刚刚确定自己和祁祚离开了驾驶舱,并且杨教官也不在身边的时候,随意还在想,是不是他们两个做了什么,触发了传送的机关,被二次空间传送到了这里。但现在看来,这分明不是意外,而是那个躲藏在暗处的东西蓄意为之。 祁祚戒备地打量四周:“你还记得昏睡之前发生了什么吗?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然后莫名感到精神上很疲倦,很困……醒来的时候我头疼得厉害,像是在睡梦中和谁用精神力打了一架。” 随意也正惦记着他醒来时的反应,闻言,不由得追问道:“你受伤了?” 祁祚脸色苍白,说出的话显得很没有说服力:“小问题,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接着说道:“那个把我们传送过来的罪魁祸首……很可能正在附近看着我们。要小心。” 随意抿唇。 他们身处的地方依然是荒原,灰蓝的天,枯干的树,干旱的平原,凌乱的碎石,薄薄的一层雪。没人知道何时会窜出一只星兽,也没人知道那片雪下掩埋着白骨。 没有机甲,一旦遇上数量密集的星兽群,就算是他们两个联手,一个不慎也可能命丧于此。而且随意对于祁祚口中的“小问题”暂时持怀疑态度。 “随意,”祁祚突然唤她,可能是因为在忍耐疼痛,他的嗓音沙哑,金色的眼眸仿佛蒙着一层纱布,不复往日灿烂,“看那边。” 随意转过身。 远处,地平线上,黄色的烟雾弥漫。其间烟紫色的雾气升腾,模糊勾勒出一座城楼的影子,可随后,城楼的虚影就在晦暗的黄色烟雾的冲击下轰然倾塌。 那烟雾,从地平线,向着他们两人所在滚滚而来。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天空中枯雷乍响,大地呼应着雷声,狠狠一震,轰隆隆的巨响中,地面一块块开裂。不过是短短片刻,却好像世界末日了一般,天地剧变。 下坠前,随意往前一跃,将祁祚紧紧护在怀里,下一秒,精神力屏障撑开,将两人包裹在内。 透过下坠的土石,随意视线一错,最后映入眼帘的一幕,是宽大的裂缝边缘上,一棵枯死的树的根茎,和根茎上摇曳的几朵紫色小花。 第123章 丁香 下落,持续地下落。 最初的慌乱过后,随意冷静下来,就开始默默数秒计算时间。当她心中默数的数字越来越大,而他们还在不断下坠时,随意意识到了不对。 她和祁祚好似跌入了一个首尾相连的隧道中,不管过去多久,都没有要着地的趋势,下落的速度也诡异的维持在同一个速度上。 在精神力的加持之下,随意可以清楚地看到空中不断下落的碎石和岩块。忽然,随意眼前一花,石块在她眼中一阵扭曲变换。接着,将两人紧紧包裹在内的球型精神力屏障终于坠地。 屏障触地的一瞬间,随意将祁祚抱得更紧,做好了受到巨大冲击力的准备,但是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想象中的冲击并没有出现。 踩在坚实的平地上,随意松开祁祚,奇怪地看着脚下的地面。她跺脚,地面反馈的感觉非常坚硬,不像是土壤,更像是石头。 随意转头,看到祁祚正沉默地蹲着身子,看着地面上的一道裂缝。那条裂缝细小狭窄,随处可见,如果说它有什么能够引人注意的特殊之处,那么只能是那从裂缝中探出柔韧花茎的一丛烟紫色花朵。 祁祚道:“你有没有觉得……它在替我们指路?” 随意闻言一怔,凝神仔细地观察起那一丛花朵。一朵朵形似风铃的小花或开或闭,拥挤地簇成一个圆锥形,越往上,花朵越少,淡淡的紫色迷离而梦幻,放在眼下的情景中却弥漫着诡魅的色彩。 看着看着,她脑中电光一闪,惊醒般,猛地看向祁祚:“《血月城堡》里的紫色花海?” 这话说出口,随意自己先是陷入了不解:“那不是虚构的模拟战场吗?你认识这种花?难道它有什么特殊的效果?” 模拟战场中的一切生物绝大多数都取材自真实存在的动植物,出现的星兽也都是有所记载的种群。就算会有些创意性再加工,也能让人看出它的来源。架构师和策划要将重点放在剧情和任务设置上,自然懒得在路边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上花费太多心思。联邦境内那么多植物,直接导入数据复制粘贴多方便。 除非是重要任务道具,他们才会精心设计,比如说,有着某种特殊功效的神奇植物。 随意回忆着当初《血月城堡》中发生的事情,却只能想起来战斗的情况,以及最后祁祚被那只星兽感染后长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唯美梦幻的城堡和花海,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印象甚至比不上让她发现线索的那个头盖骨。 祁祚仰头看着她,声音很轻,好似风一吹就会消失:“这是丁香花。如果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大概是……它的历史比较悠久?” 不等随意继续提问,祁祚指尖抚过紫色的花瓣,说:“你顺着这条裂缝往前看,把花看作标记点,将每一个点连起来,是不是像是一条路?” 随意按照他说的去看,果然,虽然那些丁香花分布的左右错落,但是将它们歪歪扭扭的连接起来,确实能够勾勒出一条蜿蜒曲折伸展向远方的道路。道路以外,紫色出现的频率骤然降低,只有零星数朵。 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一个粗制滥造的陷阱,而更加让人不爽的,是他们还必须要主动踏入这个陷阱。这条通往未知的紫色道路,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祁祚站起来,看着沉默不语的随意,好似没有发现她烦躁蹙起的眉心。他牵住她的手,金色的眼眸弯起,眸中流连的璀璨碎光让人见之目眩,说:“我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原地等待救援的话,不知道还要多久。”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低落,继续道:“而且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援军的消息都没有,说不定……我们真的会被一直困在这里。” 随意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对援军失去了信心,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语不发地率先沿着紫色的路标向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随意没有感觉到饥饿,也不觉得口渴和疲惫,但她直觉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紫色的尽头—— 一个巨大的环形深坑横亘眼前,最后一丛丁香停留在深坑的边缘,是断崖上独自盛开的唯一一抹鲜艳色彩。 这里的地面不是柔软的土壤堆积出来的,而是发黑的坚硬石头,他们就像是在石山上行走。现在,这个挡在他们身前的深坑,如同被切割掉中心的石料,四壁光滑笔直,毫无缝隙裂口,竟然显现出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坑底,鲜血涂地,断臂残肢随处可见,一只狼型星兽正在猎食。 它爪下按着一个垂死挣扎的人类,逗弄玩具般,任凭到嘴的食物做着最后的抗争。再在他挣扎的动静渐渐变小之后,垂下兽首,露出利齿…… 滚烫的红色喷溅在星兽嘴边的毛发上,咕噜噜争涌出的鲜血很快就洇出一片血泊。 有一刹那,站在上方俯视坑底,随意的耳边清晰响起了角斗场中看客们癫狂的欢呼和嘶吼。她的感官仿佛被这些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出的血腥喝彩撕扯着,再次投入那段漫长的混乱厮杀之中。 参加角斗是随意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她从不曾怨恨,也从不曾后悔。可有些东西早已永久地留在了潜意识的深处。随意不知道的是,她的神情和周身的气质在一个眨眼间,忽然就变了,变得冷漠而死寂,仿佛剥离了所有的情感。 祁祚静静看着她的变化,逆光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难辨。 形似角斗场擂台的坑底,除了星兽,还有数十人,有大人,也有孩子。他们被吓破了胆,在星兽一次又一次的残忍袭杀中,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勇气,绝望地瘫软在地等待痛苦和死亡的到来。 那只星兽好似腻了爪牙下逐渐冷却的不会再动弹的残缺食物,挑剔地将他拨到一边,竖瞳转动,在场内一个个被吓得浑身颤抖的人类身上梭巡,挑选着下一个猎物。 转动的竖瞳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它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 和体型庞大足有十几米高的星兽相比,那个小女孩实在是太小了,星兽一口就能把她吞下。 坑洞上方,突然,随意毫无征兆地转向祁祚,漆黑的瞳孔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眼神凌厉,声音也很冷:“不杀了这只星兽,他们都会死。” 随意能够感受到自己精神力的暴动,好像奔腾的洪水,即将冲破最后一道闸门。 从被传送到荒原上的那一刻起,随意就总有一种无法自控的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安排好了一切,又仿佛他们正站在舞台上,被早已写好的剧本推动着向前。她一直在克制着内心的烦躁,和祁祚重逢之后的临时标记,大大安抚了她不稳定的情绪。可是现在,看着眼前和记忆中相似又不同的血腥画面,她再次按耐不住翻涌而上的暴虐杀意。 祁祚依然背光站着,他安抚地笑了笑:“这只星兽的等级不低,没有机甲,贸然救人,我们很可能会和他们一起死。” 随意没有回答他,她迎着祁祚不敢置信的目光,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 祁祚好像有些受伤,眼眸暗淡了下去,说:“我们总得有一个人活下去,活着等待援军的到来。你不是告诉那些孩子,一定会回家吗?星**给我,你先走,好吗?我……我不想看到你陷入危险。” 他语带蛊惑:“星兽还没有注意到我们这里,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正在此时,坑底传来一声兽吼。那只狼型星兽已经停在了小女孩身前,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小女孩完全笼罩。它没有立刻吞下这个柔嫩娇小的食物,而是人性化地打量着她,好似在寻找一个最美味的进食角度。 随意没有再退,不知何时,匕首滑到了她的手中。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重量,横握刀柄,手臂拦在身前,匕首尖端笔直指向了银发金眸的少年。 少年精致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之中,身后的光亮照不透他的神情,只虚虚模糊了他的身形轮廓。他唤道:“随意?你……” 随意面上难掩嫌弃躁郁,打断他的话:“别用他的脸和我说话。” “祁祚”闻言,摊开双手,姿态忽然轻松起来,语气却困惑不解,呓语道:“人类还真是奇怪……明明是同样的精神力,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我呢?” “就算精神力一样,你也绝对不可能是他。”随意微微屈膝,摆出攻击的姿态,“我只问一遍,他在哪?” 对方却很执着,追问道:“为什么呢?” 随意一点都没有因为对方顶着祁祚的脸而不忍下手,相反,她出手更狠,是实打实的杀招,刀刃直接冲着对方的心脏而去。 对方不闪不避,刀锋入肉,传来的触感却让随意心中一紧。她纵身后撤,退回原地。侧眸一看,鲜血汇聚在刀尖,滴答滴答地滴落,每一滴,都砸在随意的心上,带起一阵闷痛。 她看向“祁祚”心口处大片刺眼的红,就算十分肯定对方是冒牌货,她也觉得胸口发闷。随即而来的,就是更加难以熄灭的冰冷怒火。 “祁祚”的脸色更加苍白,好似真的承受了被捅穿心脏的巨大痛楚。但事实是,如果他真的是个普通人类,以当前这个出血量,他根本没办法继续站直身体才对。 “他”问道,依然是困惑平淡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询问一件小事:“你不愿意逃走,是要去救他们吗?你刚才说的没错,不救他们,他们都会被吃掉。但我也没有骗你,救他们,你和另一个人类,都会死。” “他”咬重了最后三个字,以强调自己所言非虚。 正在这个时候,坑底,狼型星兽动了。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小女孩则紧紧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流出。 随意看着对面那张和祁祚一摸一样的脸,她锐利地眸光仿佛能穿透皮相,看到背后的那个东西。 随意不觉惊慌。她说:“你不是他,所以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 祁祚绝对不可能因为危险而退缩逃避,也绝对不可能让她先走自己留下。他了解随意,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所以这种苦情戏永远不会在他的剧本上出现。他只会坚定的和她并肩作战到最后。 而随意,身为顶级的Alpha,强势和好战是刻在基因上的东西。比起做选择,她更喜欢全部都要。 随意话音落下,拦截洪水的最后一道闸门突然被人为打开,超sss级的庞大精神力霎时如洪水汹涌,呼啸袭来,遮天蔽日。 第124章 巨蛇 精神力铺开的那一瞬间,周围的空间都被冲击得摇晃起来。坑底的狼型星兽仿佛被什么所吸引,放弃了嘴边的食物,猛地抬头一声怒吼,竖瞳死死锁定着随意。 它躁动不安地用爪子前后抓挠地面,转身疾跑冲刺,向随意站着的坑洞边缘扑去。它后肢有力,弹跳力惊人,高高跃起的同时向着随意的脑袋张开了嘴。 随意操控着精神力,正欲先下手为强,情况却出乎她的预料。坑洞上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狰狞的狼型星兽刚刚和坑洞边缘的高度齐平,身体突然一滞,根本越不出那个形似角斗场的坑洞,开始向下坠。 它不甘心地怒吼着,冲着高处的随意龇牙,却无法控制沉重身体的下滑趋势,尖锐的利爪在坚硬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随意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目露深思。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被传送到这里之前,正在和祁祚还有杨教官一起,身处荒原,准备休息一晚后折返回受损的客运星船。杨教官守夜,她和祁祚先休息。 随意还记得她亲眼目睹了夜色的降临,而后,她在夜色中闭上了眼睛。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摇光不见了,杨教官也不见踪影,只有“祁祚”在身旁。 随意最开始以为是在做梦,但是完全真实的五感让她对这个猜测不确定起来。再加上,如果不是这个冒牌货太不了解小太阳的性格,被精神力波动迷惑到的她,可能真的没办法分辨出真假。 不管是真实的感知觉,还是冒牌货的存在,都好像在告诉着随意,这里的一切不是完全虚假的、能够由她主观操控的梦境。 随意不得不转变思维,猜想,这会不会是什么全息虚拟技术延伸出的黑科技,幕后黑手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传送到了一个虚拟与现实交织的地方。可是这个猜想中依然存在着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随意低头看了狼型星兽一眼,又看向对面的“祁祚”。对方和她面对面站着,身处精神力中心,却依然不显得慌张,反倒是那只狼型星兽格外地躁动,再次尝试爬出坑洞,结果依然是被拦下,无法挣脱。 它猎食的地方,同时也是它的牢笼。 随意看着这个规整的圆形坑洞,和不停嘶吼的狼型星兽,总觉得有些微妙的怪异即视感。但现在显然不是个深入探究根源的好时机,她也没办法去一条条验证自己的所有猜测。 因为对面,冒牌的祁祚忽然笑了起来。 分明是同一张脸,分明是在微笑,“他”的身上却不带有任何人类所拥有的情绪,就像是一个没有导入情绪系统的仿真人,即使在笑,也会让人感到难以描述的割裂和不真实感。 “他”感受着随意周身汹涌的精神力,笑容一点点消失的同时,人类的气息也在一点点剥离。祁祚的精神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冰冷的、野性的陌生精神力。 随意瞳孔一缩,看着对面“祁祚”的身影如蜡烛般融化,在地面上留下一滩黑色的影子。 影子像是R996星上特产的爬行兽,粘稠、漆黑、诡异。阴影扭曲蠕动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随意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她谨慎地移动,避开阴影流经的地方。 潮水一样的阴影蔓延流淌,流过大地,流过丁香,顺着垂直的墙壁向下攀爬,流过发狂的狼型星兽,流过满地残肢白骨和瘫坐在地的大人与孩子…… 随意避无可避,或者说,她逃跑的速度根本快不过阴影的侵蚀。所以在跑开几步,却发现阴影完全没有要停止扩张的意思之后,随意不再躲避,转而将精神力收拢在身边。 超sss级的精神力收拢到一处,淡淡的银色光辉,生生照亮了一方空间。 阴影所过之处,一切事物都融化为黑色的影子,和它融为一体。天空仿佛一面镜子,倒影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于是,天地浑然一体,唯有光怪陆离的混沌黑夜。黑夜中,一条斑驳蛇影缓缓爬出。 随意见过的体型最庞大的机甲是林姝的巨阙,巨阙放在所有重型机甲之中,体型也相当能打。但是这条蛇影,仅仅是最先显露出来的一个蛇头,就比巨阙还要大得多。 而当它完全现形,盘踞着,冰冷地竖瞳居高临下地看着随意的时候,随意恍惚回到了初次进入星网,第一次看到那一座座高耸的标志性建筑的时候,满心震撼。 无数破碎影像和色彩扭曲而成的暗色空间中,背生双翼的巨蛇,鲜红的蛇信吞吐。它身躯上色彩斑驳灰暗,虽然庞大到让人震撼,却没有丝毫神圣威严之感,只让人由衷地感到丑陋和诡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随意几乎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星兽存在,简直像是特效影片中某种虚构出的黑暗生物。 它说:“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如同它色彩斑驳的蛇躯一样,忽远忽近,连连回响,让人听起来头脑发晕。 随意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它的眼睛和说话间吞吐的蛇信,她站在这只星兽的身前,对比之下实在是渺小。 她不语,只是横握匕首,精神力涌动,汇聚成一把把刀刃,悬空在她周围,蓄势待发。 无需更多言语,如水波纹般变幻的混乱空间仿佛有霎那间的停顿,接着,就是一道猛烈的破空声。 粗壮的蛇尾迅如雷霆,声势也如雷声滚滚,狠狠抽击向那个渺小的人类。 随意反应很快,她躲过蛇尾的正面攻击,却被蛇尾破空时掀起的气浪给掀飞,高高抛向空中。 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溢出,Alpha那双黑色的眼眸是纹丝不动的冷静沉着。一块精神力屏障在她身后成形,挡住了她向后的趋势。她迅速在空中调整了姿势,脚下一蹬那块实体化的精神力屏障,身体如箭矢般斜向上飞起。 接连两个借力起跃,她赫然已经离地数十米,和巨蛇星兽的低垂的蛇首拉近了一大段距离。 星兽上半截身躯一动不动,并不将她的逼近放在眼里,蛇尾带动着一圈圈盘踞的下半截身躯再次动作,追上她,呈包围之势,似要将她禁锢绞杀。 随意意念一动,精神力凝成的刀刃飞散切割,撞在蛇尾上,先是一声硬物撞击的鸣响,随后是极轻的“噗哧”声,散发着淡淡银白光晕的刀刃溃散,却也突破了星兽体表的防御,在蛇躯上留下一条条细长的伤口。 随意视线掠过,看见飞溅出的鳞片碎屑和暗红近黑的星兽血液,眨眨眼,心中忽然一松。 有实体,会受伤,那就证明可以被杀死。 星兽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本体会被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类伤到,它吃痛,竖瞳收缩,愤怒之下,这一次它整个身躯都动了起来。 巨蛇星兽原本是因为发现这个人类的精神力异常强大,透露着一种让它似曾相识的气息,而且它向来无往不利的针对精神力的攻击对她的影响也并不大。 几重原因叠加,它这才带着两分好奇,和八分逗弄玩具般高高在上的轻蔑心态,抛下了另一个精神力同样强大到让它感兴趣的人类,在她眼前露出本体。 就算被识破伪装,它也觉得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罢了,甚至连机甲都没有,能对它造成什么威胁?可就在那些精神力刀刃切实地突破了它引以为傲的鳞甲的时候,它突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不是因为受伤,在它漫长的生命中,这种程度的小伤口实在算不上什么。它的危机感来自于这个渺小的人类本身以及她奇特的精神力。 作为拥有远超同等级星兽智慧的特殊星兽,它的直觉异常准确,这种仿佛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天敌一般的危机感,让它立刻改变了原先逗弄盘中餐,看着有趣的食物一点点绝望再将她吞吃入腹的想法。 帮助它生存至今的兽性直觉不断地在告诉它,必须杀掉这个人类,不能容许任何意外。 它背后没有生长羽毛而是覆盖着鳞甲的肉翅拍动,掀起狂风,想要将那个上蹿下跳,眼见着就要飞到和它齐平高度的人类掀飞。同时,它的毒牙也蠢蠢欲动。 随意好似无法抵御迎面而来的强劲风力,身体向左后飞去,脊背径直撞上一截粗壮的蛇躯。撞上的瞬间,她胸腔一热,一口鲜血喷出,刚刚凝聚了一半的精神力刀刃溃散,整个人的气息霎时变得萎靡,向下坠落。 星兽心喜,头颅向前移动,张开嘴,蛇信游动,獠牙上淬着毒液。 体型大也有体型大的劣处,捕食体型小的猎物,尤其是狡猾的人类的时候,务必得小心把还没有死透的人类吞入肚子里。巨蛇星兽见过太多自恃强大身躯和消化能力的愚蠢同类,被吞吃入腹的人类给开膛破肚。 就在它高高扬起毒牙,想要给这个让它感到不安的人类最后一击时,随意下坠的趋势却意外地停住了。 她身处星兽的血盆大口之中,上下都是即将将她贯穿的尖锐毒牙,饱尝过人类血肉的星兽口中腥臭,血腥味浓烈刺鼻,随意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星兽口腔中鲜红的蛇信和蠕动的红肉。 她没有转头,发丝飒飒飘动,她眼眸凌厉如刀,毫不动摇地锁定星兽头部之下,腹部之上的一段身躯。 一块精神力阶梯恰到时机的出现,随意踏着阶梯前扑,刚刚冲出蛇嘴,身后蛇牙狠狠咬下,却咬了个空。 巨蛇星兽这才发现随意的目标是它的七寸,受伤只是为了吸引它的注意力,让它放松防备,诱使它主动将弱点靠近她。 它大惊,怒声嘶吼道:“狡诈的人类!!!” 层层回音在空间内叠响,随意无视被震地嗡嗡嗡发晕的脑袋,放弃匕首,双手掌心相对,将精神力灌注在手掌间,扬起手臂—— 精神力凝聚而成的长剑狠狠刺向星兽的七寸! 星兽的鳞片上暗光一闪,随意心中感到不妙,下一秒,巨大的反作用力袭来,精神力长剑破碎,如同用一把重锤在大脑中钉入一根锥子,随意闷哼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第125章 始末 口中血腥味浓重,随意双臂颤抖,手中精神力光剑溃散。巨蛇星兽七寸处,剑尖刺下的那块鳞甲异常黑亮,并没有见到血肉。 她心中一沉。 失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星兽的尾部刺向她的身体,凌厉的破空声如在耳边响起般清晰。 面临死亡威胁,星兽之前刻意模仿人类伪装出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消失不见,阴森森道:“狡猾的人类——” 突然,它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蛇尾也停顿在空中,蛇头一转,看向上方某处。 随意虽然惊讶于它突然停下的攻击,但还是当机立断做出了判断。如果这一次失手,下次再想接近这里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握住袖中匕首,忍着脑内剧痛,强行将精神力附着在匕首刀刃上,再次全力刺下。 呲——! 刀尖被光滑的鳞甲弹开,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但随着刀尖被弹开的还有一小截断裂开的鳞甲碎片,和几滴乌红的血珠。 虽然伤到它了,但是并没有给它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她再次的全力一击依然没有成功。 随意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块碎片,坚硬的碎片刺入她的掌心,她浑然不觉掌心疼痛。 巨蛇星兽被她的动作激怒,停顿了一瞬的蛇尾继续狠狠刺下。 一切动作都发生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几乎是重叠着发生的。就在随意先准备竭力在身后的杀机中保住性命的时候,忽然,巨蛇星兽的整个身躯猛地一颤,混沌扭曲的封闭空间随之一阵震荡。 一道未知的能量余波在这个扭曲的空间中出现,像是一个雷达,扫描而过,又像是一把利剑,将这个完全封闭隔绝的空间开辟出一条缝隙。 缝隙出现的下一刻,随意视线的余光看到了什么,电光火石间,她精神力一动,探手一抓,一阵空间波动之后,她掌心多出了一个东西。 立体交错的两个圆环,银色四芒星。 能量波动扫过,巨蛇星兽的攻击再次被停顿住,它看到了空间上方不断扩大的缝隙,但是在遁逃之前,它依然不死心地想要把随意吃掉。 它狠下心,强撑着这处空间不至于立刻坍塌,一转头,正欲速战速决,竖瞳却骤然紧缩,本就刺耳的声音因惊讶而变得越发尖细:“竟然是你!!!” 重新坐进摇光机甲舱的随意闻言,略微有些错愕。但星兽的攻击近在眼前,容不得她深思这句话中的意思。 高大的银色机甲伸展手臂,机身上蓝色的纹路闪耀,骨剑出鞘,横刃,砰! 星兽的尾巴和骨剑相撞,双方势均力敌,僵持数秒之后,骨剑被冲撞开,摇光光翼摆动,稳住了后退的机身。巨蛇星兽也向后游动,庞大的身躯贴上已经摇摇欲坠的空间壁,光怪陆离的空间影像倒映在它斑驳的鳞片上,光影诡谲。 空间摇晃的更加厉害,错乱的流光让人目眩,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 知道没有办法轻松解决掉这个它盯上的猎物之后,巨蛇星兽的竖瞳凝视着摇光,嘶声道:“下一次见面……我会吃了你。” 随意的回应是一连串能量光炮。 炮弹轰击在星兽的身躯上,却只轰下了几块鳞片。在下一波攻击到来前,它的身影连同那几块鳞片全部都消失在空间墙壁中,如同被黑洞吞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与此同时,整个空间也在飞速地分崩离析。 黑洞消失,空间破碎,随意眼前一花,之前数次传送的经历让她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正在脱离这里。 晕眩过后,随意这次睁开眼,发现她依然在摇光的驾驶舱里面。脑海中像有刀片在翻搅,她却不敢轻易放松,抬手蹭掉嘴角的血,她透过摇光的视野,看到了两架机甲。紧接着,两道视频通讯同时接入。 “随意!” 杨教官和祁祚着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随意的视线被祁祚苍白的脸色和唇上的血迹所吸引,目光霎时一冷。她刚刚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突然,大地震荡,一声仿佛天崩地裂的巨大轰鸣响起,让她的听觉出现短暂的空白。 她不由得循声仰头看去,只见荒原之上灰蓝色的天空,仿佛一块被打破的巨大玻璃,此刻正遍布着蛛网般的黑色裂缝。 轰鸣声响起的方向,那片天空已经彻底碎为一片虚无混沌的黑色,这黑色并不纯粹,其间扭曲着数不清的暗淡色彩,天地间,一条庞大的、背生双翅的蛇影浮现,丑陋诡异的蛇首一头撞进了那片虚无。 轰!!! 又是一道光柱,横向贯穿天空,雪白的光芒使得目之所及皆如白昼。光柱经过的地方灰蓝苍穹寸寸崩裂,它笔直冲向那条蛇影,却慢了一步,只追上了一截蛇尾。 惊天动地的痛苦的“嘶嘶”声中,乌黑泛红的星兽血肉喷洒,如同一朵白日烟花,又如同惊蛰春雷后骤降的一场雨,浇灌着这片荒原,催促着那些迟钝的根芽。 随意的视线中,数艘从未见过的形制特殊的星船出现,追随着光柱的行迹,追踪着断尾的蛇影,义无反顾地冲入斑斓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借由摇光优秀的视觉系统,随意看清了那些星船船身上醒目的图腾。 星穹为底,蓝星闪耀,双剑交叉。 ——远征军。 * “好久不见。”俊秀挺拔的青年一身军装,胸前的图腾和肩章上的三颗星星相互辉映,他看着刚从治疗舱里爬出来的随意,笑道,“在这里都能遇上你,看来你的军校生活很丰富多彩。” 随意看到他,明显愣了下,随后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联大生活,和这次跌宕起伏疑团重重的集训,面无表情地颔首,语调平平地反问:“是很精彩。这福气送给您,您要吗?” 黎修闻言微微怔住,上下打量着她,惊讶地发现,眼前态度自然地调侃他的Alpha,和当初那个病态戒备一身刺的少女,完全没办法重叠到一起。虽然依然是漆黑的眼眸和发色,摆着个毫无波澜的冷脸,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大相径庭。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旁边的治疗舱打开,有着一双金灿灿眼眸的少年轻松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祁祚顺手撩起额前碎发,露出那张完美惊艳的脸,他视线一错,就看到了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 一人一身军装,他不认识是谁。另一个人,祁祚却能够清晰感受到她愉悦的心情。 祁祚:? 他单手一撑,从治疗舱里翻出来,落到随意身旁。随意已经确定这个小太阳不是星兽冒牌顶替的,她自然地伸手牵住他,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他身上:“头还疼吗?” 祁祚诚实点头:“有一点。回去找我哥配个药,没事的。” 他仔细地看看黎修,不用随意介绍,恍然大悟道:“黎少校?” 黎修:嗯? 黎修的目光停留在两人交握的双手和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上,看到祁祚手上那个墨蓝色指环后,他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跟你提起过我?”黎修语气中有些许的震惊和欣慰。 他实在是没想到,他亲自送到首都星的那个不好接近的少女,竟然连另一半都找到了。而且这个另一半,还不一般。同时他也没想到,随意竟然还记得他,而且还向自己的伴侣提起过他。 他看着祁祚标志性的银发金眸,再次看向随意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在祁祚对他的疑问表示肯定之后,黎修收拾好复杂的心情,回应随意刚才的调侃:“极危级别的sss级星兽,这福气我可要不起。” 说是这样说,黎修的神情上却没有丝毫害怕。他这话一出,不止是随意和祁祚被他话中的关键词吸引,医务室中其他几个重伤初愈的伤员也忍不住,向他投来了好奇追问的目光。 黎修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军校生。他提高了声音,温和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想知道答案。先疗伤,治疗结束后可以去休息室换身衣服,然后到第一会议室集合。等所有幸存的军校生到齐,我会告诉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会告诉你们,造成这次灾难的罪魁祸首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黎修显然很忙,来看过随意后,他接了个星讯,留下一句“稍后见”就匆匆离去。 几个军校生面面相觑,随后,已经从治疗舱中爬出来的军校生们毫无同学爱的,丢下还在治疗舱中躺着的同学和队友,准备先行前往第一会议室抢位置。 留下一条通知星讯,是他们最后的温柔。 随意、祁祚和杨教官三个人是第一批和远征军连上通讯频道的,也是第一批踏上这艘星舰的幸存者。随意合理怀疑,是因为那只巨蛇星兽盯上了他们,军方又盯上了这只星兽,这才最先把他们三个救下来。 杨教官是事故幸存者,又是现役军人,有一堆相关情况要汇报,一上星舰就和他们分开了。 星舰上的治疗室不止这一个,随意没看到林姝他们三个,倒是看到了联大的两个学长学姐,只比他们晚一会儿被送进治疗舱。他们受伤很重,送进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随意全凭借他们身上破破烂烂都是血的校服,才勉强认出来那两个血人也是联大学生,他们现在还在里面躺着。 治疗舱只能分解血迹和疗伤,没办法替他们缝补衣服。随意和祁祚各自进了一间休息室换衣服,然后汇合,也准备先去第一会议室等待。 随意换了套干净衣服后,点开星讯群聊,就发现祁祚已经发过“第一会议室集合”的消息,还上传了一张平面地图。她关掉星讯,推开休息室的房门出去,就看到祁祚正抱着一个辅助机器人,在它的面板屏幕上戳戳点点。 随意探头一看,面板上赫然是这一层的平面地图,但是这个地图并不完整,上面只标注了部分可公开权限的公共区域。 祁祚见她出来,把矮墩墩圆滚滚的机器人放到地上,说:“跟着它走就行。”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话,辅助机器人用清脆的电子音平铺直叙道:“欢迎来到‘破晓黎明号’,带领模式已开启,请跟随我前往目的地。途中将经过三处安检区域,请勿脱离队伍,请勿触碰沿途一切设备,请勿留影。” “卧槽!” “破晓黎明号?!!” “真的假的,我们竟然在‘破晓黎明号’上面?” “救命,突然有了真的被远征军救下的真实感。我们真的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对吗?!” “哎哎哎,先跟上它!机器人都要跑了!” 在知道自己正身处“破晓黎明号”上之后,被这次事故冲击到,在迷茫和死亡的压抑中变得沉默警惕的军校生们惊喜之余,重新焕发出活力,激动又小心地左右打量着沿途的一切。 途中和一队军装肃然的远征军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逐渐明亮的眼眸中更是透露出真切的向往。一直到走进会议室落座,雀跃的说话声音依然此起彼伏,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会议室内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些率先从治疗舱里出来的军校生,没有别人。他们被摧残得草木皆兵的神经更加放松了,有人还悄悄长出了一口气。 来自不同军校的各色校服错落交杂,他们坐在一起,好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有着说不完的话。 单看他们现在融洽交流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想象到,在不久之前,这群各自学校的天才们还在联赛集训中争锋相对。 随意置身其中,莫名地,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下来,一阵阵刺痛的大脑也平静许多。 但她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也没有和他们坐到一起。她坐在会议室一个偏僻的角落,仰着头,定定地看着墙壁上的一个图案。 那是第一远征军团的标志,标志正中,就是她此刻身处的这艘战略堡垒级的星舰的简化缩小版。 历史书上的文字在这一刻跃然眼前。 ——“黎明之战”中,为阻拦大型星兽潮,长期驻守第二十七星区“长夜星域”的远征军第一军团全军覆没,各星球守军死伤惨重。战争结束之后,经军部决议,重新组建第一军团,军团星舰更名为“破晓黎明号”;星兽潮爆发中心星球、该战役核心战场“长夜星”更名为“黎明星”;原“长夜星域”更名为“曙光星域”。 而据随江所说,他是在一颗编号为B214的战后星球上捡到她的。B214星球位于“曙光星域”数百个星域之外,虽然依然位于联邦的边界线上,小型星兽潮和战乱频发,但是和作为“黎明之战”战役中心的长夜星之间,横跨了足足75亿光年。 宋远黎和叶宁,她未曾谋面也毫无记忆的父母,就是在那场战役中牺牲的。 为了完成某一次的历史作业,随意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星海图书馆中待了一整天,去查找有关“黎明之战”的所有记载。她只记得,她登出星网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她折断了两支笔都没凑出一个自然段的课后感想,又一次惭愧地交了白卷。 随意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联大的历史课作业不是让他们做战役分析,而是要写感想。要知道,就算是号称藏尽古今的星海图书馆中,在记述战争经过的时候也和历史课本上的文字一样,平铺直叙。 关于那场距今不过短短十几年的本纪元最为惨烈的战役的记载,依然是大段大段冰冷的星兽规模、死亡数据、战后损失统计。 “英勇的牺牲”、“人性的光辉”、“人类迎战星兽的又一次胜利”……从这些简短又空泛的评价之中,随意虽然有所感悟,但她那一丁点儿感想还远远凑不够一篇八百字的作文。 思及此,随意忽然想起来,那节课优秀范文的作者正坐在她身边。她收回视线,转头,看入一双烈日熔金般美丽的眼眸,纯粹无垢的金色,仿佛能够驱逐每一个角落的阴影。 她的声音不自觉柔和起来,心情也愈发平静,凑近他,轻声问道:“上学期的历史课作业,关于‘黎明之战’的那一篇,你有备份吗?” 祁祚眨眨眼睛,不明所以,但还是打开光脑翻出备份的作业文档,一边往下翻,一边询问:“是不是这篇——” 突然,他的视线被文档上一个名字吸引,话音霎时停住。 sss级星兽,灾厄之蟒。 sss级的星兽除了能够召集规模恐怖的星兽潮之外,还拥有一些特殊能力。有些能力作用于它们自身,有些能力可以为同族星兽叠加增幅buff,还有一些更罕见的能力,比如制造空间裂缝直接出现在人类密集的星球。 灾厄之蟒就是极度罕见极度危险的拥有特殊能力的星兽之一。它可以通过自身的精神力操控空间,而且拥有堪比成年人类的智力,它们的捕食方式往往是先封锁住一颗星球,然后将这颗星球当作自己储备食物的巢穴。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食谱很广泛,不仅喜欢吃新鲜的人类血肉,还会吞食所有含有能量的东西。当一颗星球上所有的生机和能量都被它们吞食殆尽,变成一颗真正的死星,它们就会将目光移向周边的星球。 祁祚越想越清晰,当初查阅的资料在脑海中一一出现,他冷静道:“我们离开集训星球的空间传送门被灾厄之蟒盯上了,它修改了空间坐标,将我们传送到了它的巢穴。” 祁祚和随意一对视,叠声道:“那些白骨!” 随意在他提到灾厄之蟒后,也迅速发现了许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那颗星球上,原本应该是有人类生活的。那些雪地下的白骨,就是证据。” 祁祚说:“而且灾厄之蟒能够召集一种特殊的A级星兽,梦魇蝶。大概率,在夜色降临后,我们在驾驶舱中闭上眼睛之后就陷入了梦魇蝶编织出的深层梦境中,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就在这段混乱的时间中,灾厄之蟒扭曲了驾驶舱内的空间,将我们关在里面。唯一不同的是,我所处的那个空间中没有灾厄之蟒的本体,所以在我杀掉了它的精神力分身之后就清醒了过来。它真正盯上的目标是你。” “梦魇蝶……深层梦境,原来是这样。”随意想到了那些模拟战场中出现过的烟紫色丁香,还有凶恶的狼型星兽、面容模糊的小女孩、形似角斗场的深坑。 梦魇蝶勾出了她潜意识中的记忆碎片,灾厄之蟒则为她造了一个亦真亦假的“梦”。丁香是假的,星兽也是假的,唯一真实的只有死亡。 随意想到了那个冒牌货释放出来的和祁祚完全相同的精神力,很可能是它将两人所在的空间连接了一瞬间,使得她和祁祚外泄的精神力穿过屏障,产生了感应。也就是说,不是它模仿的精神力相似,而是那确实就是对方的精神力,只是他们身处不同的空间中,看不到彼此罢了。 像是嵌套的两个球体,外层依然是机甲驾驶舱,内层却是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是真实存在的,空间中的景物却掺杂着虚构的幻像。 也正是因此,在内层的空间被远征军的攻击破开缝隙的时候,她才在意外地看到了缝隙中漂浮的机甲空间钮之后,精神力一动,将摇光收入其中,再在这个内层的空间中将它重新取出,挡住了星兽的致命一击。 随意当时完全是随着敏锐的直觉下意识行动,现在和祁祚对着那篇优秀范文,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所有关于灾厄之蟒的细节翻出来讨论后,才算是解了心头层层疑惑。 说到后来,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越是深究,越是能感受到黎修口中,sss级的极危星兽代表着什么。 极端的危险,极端的诡异。 如果不是远征军团及时出现,身处星兽巢穴的军校生和那些手无寸铁的乘客们,又有几个能活下来? 人类有着星兽所无法匹敌的智慧,这是人类在面对那些受原始本能驱使的可怖怪物时,最大的生存筹码,也是人类的骄傲所在。可是当本就实力强大的星兽,有了和人类相等的智力之后呢? 想要从这些怪物的尖牙利齿下取得胜利,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 祁祚看着自己当时为了凑字数,也为了使整个小作文结尾升华一下,一字字敲出的、曾在某篇残章中摘抄下的一句话—— “我的朋友,热血震动着我的心,这片刻之间献身的非凡勇气,是一个谨慎的时代永远不能收回的。就凭这一点,也只有这一点,我们是存在了。”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黎明之战”中,正是因为灾厄之蟒和梦魇蝶的存在,由另外两只sss级星兽带领的那么大规模的星兽潮才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潜入长夜星,使得驻守的第一远征军团在睡梦中遭受了异常惨痛的打击。数不清的居民,在沉沉的噩梦中挣扎着无法清醒,并且再也无法醒来。 现实与梦境交错,真实与虚妄并存,一切的血腥杀戮都在无声无息的夜色下发生。 最后,是一个又一个军人,以生命为代价,才于绝境中开辟出一线曙光,突破了星兽的封锁,将这场规模浩大的星兽潮的波及范围死死拦截在了长夜星域之内。 第126章 回程 幸存者陆陆续续到来,随意观察后发现,进来的人要么穿着军装,要么穿着军校校服。 随意看向刚坐下不久的林衍。 林衍察觉到她的视线,言简意赅道:“普通幸存群众还在接受心理疏导,会议内容也有可能涉密,不适合所有人都知道。不过现在全联邦居民都在关注这次事故,官方肯定也会在星网上给出公示说明的。” 随意这才想起来,黎修刚才说的是“幸存的军校生到齐“。她想到在那艘事故星船上看到的乘客们,他们不过是一群习惯了和平的普通人,在死亡的高压威胁下,他们的精神早已濒临崩溃。 就算现在得救了,心理上的创伤也不会那么容易消失。或者说,正是因为得救了,他们才有精力关注到自己的状态,那些压抑的痛苦情绪才能够放肆发泄出来。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承受阈值也不同。 随意没有继续向林衍追问她们深入荒原执行搜救任务之后,星船上幸存乘客的后续情况。 等人到齐,黎修和另一位陌生的军装青年站到了会议室最前方的平台上。 两人配合着,用沉稳的声音叙述了事件的始末,叙述了再次现身的灾厄之蟒。 在场的听众们大部分都很平静,没有乍然听闻这一可怕星兽的惊慌,会议室内依然维持着一种颇为凝重的安静。 现在坐在这个会议室中的人大概有两类,一种是最先失踪的欲望星域的守军和支援队伍,另一种则是他们这些集训基地的军校生和教官。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有着在危机过去后依然保持理智的专业素养。 随意和祁祚能联想到灾厄之蟒,这里自然也不乏同样理出了事件缘由的人,大家集思广益,彼此交流信息,早在黎修他们给出解释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现在不过是猜测被证实了而已。 但是除了他们能够猜想到的之外,黎修还补充了许多详细信息,让他们更加深入地了解到灾厄之蟒的习性特点和可怕之处。 “灾厄之蟒数量极少,繁衍方式未知,现存数量也未知。但有研究它们的学者推测,它们很可能能够传承记忆。又或者是,不同的灾厄之蟒个体之间可以共享记忆。” 说到这里,黎修看了随意一眼,停顿一会儿,继续道:“这次事故中出现的那条灾厄之蟒疑似刚刚进入sss级,大规模捕猎是为了获取足够多的能量巩固实力。各位都是这场灾难的亲历者、幸存者,同时也是军人、预备军人,希望大家能够在军方和有关当局向广大民众给出公开说明之前,不要在星网上随意传播有可能引起公众恐慌的言论。” “另外,经讨论,本届联赛集训宣告提前结束,后续问题,联赛委员会会直接和军校校方对接。明早,‘破晓黎明号’将在最近的一个大型中转星球停泊,所有非在役军人的乘客都需要下船,那里会有人负责接待你们。你们和乘客一起,到时候听从负责人安排就好。” 这话主要是对军校生们说的。说完,他环视一圈,正准备收个尾,结束这次“内部会议”,就看到底下一只高高举起的手。 像极了课堂上,临近下课时,突然举起的那一只代表着疑问的手。 但是很显然,这里不是课堂,这次会议也不是能够让每个人各抒己见的讨论会。这其实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灾后讲座,又或者是一张有声音的灾后安排的告示。台上的人说,台下的听众老老实实听从安排就行。 黎修看向那个格外乐于求知的好学生,意外地不觉得意外。他无奈道:“随意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随意贯彻不懂就要问,凡事重在争取的精神,她站起身,直白地问道:“灾厄之蟒还没有被消灭,我可以申请加入追杀它的队伍中吗?” 黎修:…… 黎修的表情有些古怪,周围也响起来一些低低的笑声。 回答她问题的是和黎修一起站在台上的另一个军装青年,他看着随意,眼神锐利,带着几分打量。在黎修开口前,他嘴角上扬,抢先一步道:“不可以。” 他口吻果断,透着毫无转圜的意味。 随意微微蹙眉,心中思索着,没有说出那只灾厄之蟒好像认识摇光这件事。就像黎修先前介绍的,这种星兽疑似可以共享记忆,那么它就算认识摇光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摇光正是因为黎明之战而遗失的,而黎明之战中,也有灾厄之蟒的身影存在。 组队邀请被拒绝,随意也不强求,淡定地重新坐下。 黎修是第九远征军团的人,破晓黎明号又是第一军团的大本营,也就是说,灾厄之蟒应该是由第一、第九两个远征军团联合追杀。她一个在读的学生,连军人都算不上,当然不可能让她直接参与进远征军的任务中。 随意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答应,她其实更多的,是想通过他们的回答确定那只灾厄之蟒还活着吗。 随意想到那几艘形制特殊的星船,它们虽然紧追不舍,甚至一头撞进了空间黑洞里面,但是后续的行动看来并不容乐观。 果然,这种等级的星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消灭的。 随意犹自出神,并没有注意到会议的结束,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军装青年在和黎修一起离开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会议结束,联大幸存的学生们聚在一起,一群平日里都很活泼的年轻的军校生们,突然变得很沉默。 没有哭泣声,但是有人用袖子粗鲁地擦擦眼睛,沙哑道:“我明年就能去军部实习了,到时候,我一定要杀很多星兽。” 叶则看着他们,试着扯出一个笑容,可是当他想到那些在他眼前流逝的生命时,最终以失败告终。治疗舱可以治愈身上的伤痛,但是治愈不了精神力的损伤,更加治愈不了心中的伤口。 “……我们还活着,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他笑不出来,声音低而沉,有些沉重,又有些让人心中踏实的沉稳,“行了,都先好好睡一觉,明早就能回家了。” 活着。回家。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两个词,在这种情况下,却能抚平许多被迫麻木的伤痛,也能触碰到许多人的心脏,让他们体内冰凉的血液回温。 * 中转星球上,在经历了一场大型的离别之后,所有幸存的普通公民和军校生都踏上了归家的星船。 哪怕不久前,他们刚刚在乘坐客运星船的过程中被恐怖的灾难裹挟,对乘坐星船的恐惧终究还是抵不过回家的渴望。越是不安,他们越是想要回到最熟悉的地方。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航程中并没有意外发生。 联大那边给这些提前结束集训的学生们放了七天的假期,让他们可以回家和家人报个平安,在家人的关怀中休息调整一下情绪。除此之外,还给他们每个人安排了一整套的心理疏导。 祁祚邀请随意和他一起回广寒星,林姝也大力邀请她和她一起回家。这一幕场景有些熟悉,集训开始前的寒假里也上演过。但是随意在犹豫之后,依然全部都拒绝了。 在即将换乘星船之前,祁祚盯着某个Alpha,近乎威胁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答不答应?” 随意轻轻亲了下他的唇,就在祁祚以为她要答应了的时候,她摇头,再次缓声拒绝道:“下一次,我一定和你一起去见你的家人,好吗?” 祁祚看着她柔和却执拗的神情,好像有些受伤,金色的眼眸暗淡了一些。他没有第一时间发脾气,而是在等待一个可以说服他的理由。 “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正在等着你回家。但是我……”随意抿唇,捧着他的脸,视线往旁边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说得含糊,祁祚却听懂了。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感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涉及到未来,往往就是三个家庭的事情。少了纯粹,多了纷扰麻烦,也多了更多的爱。 祁祚相信自己的家人给予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更多的是祝福和爱,但随意显然还没有做好接下那么多爱意的准备。 她曾有过的亲情都太短暂,家的概念对她来说就显得格外遥远,又非常有重量。她不想以一个胆怯的、不安的、毫无把握的狼狈状态去踏入一个陌生而神圣的新领域,也不想破坏他脱险后和家人相处的温馨氛围。 是他关心则乱,着急了。 他需要时间安抚家人的担心,随意也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以她最舒服的方式调整状态。 祁祚看着她一副做错事了似的纠结表情,在随意一咬牙,想着要不然就跟他走一趟的时候,他脑袋往前一撞—— 咚。 又轻又闷的一声响之后,随意下意识想向后仰,又强行停住了动作。两个人头碰着头,额头相抵,呼吸很近。 小太阳色厉内荏,故作凶恶道:“到了首都星,要第一时间给我发消息。” 随意一愣,下意识应道:“好。” “要每天晚上给我打星讯。” “好。” “要好好看医生好好吃药。” “好。” “要每天想我。” “好。” 祁祚的要求一条接一条,想到什么说什么,随意就认真地一条条应“好”,语气很郑重,半点都不敷衍。 祁祚最后一点恼怒都随着她的点头烟消云散,他快要凶恶不起来了,干脆用力地在她唇上咬了下,轻哼道:“你要是想我了……就自己想着吧。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跟我回家的。” Alpha这次没说“好”,而是单手压在他脑后,吻了上去。 一个温柔又绵长的吻,足以安抚不满于短暂分别的伴侣的余怒。 Omega伏在她肩头,柔软脆弱的后颈就在她的眼前,细腻的皮肤白得晃眼,随呼吸起伏。丝丝缕缕甜蜜的奶油香味,像是无声的邀请。 不需要迟疑,Alpha的犬齿已然攫取住那份颤抖的甜蜜。 酒香愈浓。 * 集训的联大学生中,家住首都星的不少。星船到站后,他们还没来得及互相道别,一下星船,就被得知消息后提前赶来等候的父母家人团团围住。有些情感细腻的,看到家人的眼泪,瘪瘪嘴,没忍住,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寒假刚过没多久,首都星还没开始回暖,随意在校服外套了件厚外套。一片混乱的哽咽和说话声中,她把外套帽子一戴,无声无息地离开。 她低着头,刚给祁祚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一个跨星区的视频通讯就打了过来。 叶则也被父母围着嘘寒问暖,他倒是没有当场落泪,失声痛哭,但是一直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口的,同伴在他眼前身死的阴霾,却在无形中轻松了一些,让他能够喘口气。 走出几步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环视周围,搜寻着某个身影。 这一看,他就看到他想找的人正在他左边不远处,戴着帽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向外走。在周围温情喧闹的氛围的衬托下,她高挑的身影愈发显得冷峻孤寂。 叶则开口想喊人,可是下一秒,他看到那个少女微微抬起了头,单手撩开帽子中露出来的乌黑碎发,戴上耳机,看着另一只手中的光脑屏幕,神情平和宁静,唇畔带笑。 叶则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了,听到前方传来疑问的声音,他摇摇头,说了声“没什么”,收回视线,追上了父母。 首都星的街道上,依然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进入欲望星域的星船离奇失踪、联赛集训中的意外传送、血色与死亡的荒原、灾厄之蟒的出现…… 一切他处的动荡和危险,在灾难切实地降临到自己身上之前,都影响不到此处的人们继续维持着和平安宁的生活。 时隔月余,再次踏入联大校门,随意也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名为怀念的情绪。 暂时挂断通讯,约好晚上再回拨回去的时间之后,随意行走在校园中,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种平和之中。 她回到宿舍,正是上课时间,室友们都不在宿舍。但她们好像知道她会在今天回来,客厅桌子上放了一个三层的奶油蛋糕,桌子旁边的地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礼物盒。 真的是巨大一个,随意推门进来看到的时候都被吓住了,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才确定自己没进错寝室。 礼物盒上贴着一个便签,很显眼,随意走近一看—— “接风洗尘的小礼物和小蛋糕,不要客气地收下吧~欢迎回来!(比心)” 落款有三个,白晓,沐沐,安奈。三个落款的字迹不同,大小也不同,放在一起,看起来却意外的和谐。 随意拿着便签看了会儿,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眸光柔和。 她将蛋糕一分为四,把其中一份转移到自己的房间,再跑下楼,抱起那个巨大的“小礼物”,歪着脑袋看路。她想方设法,最后还是把礼物盒先收到了空间钮里,才把这个超出门宽的小礼物运送到房间里。 礼物盒颇具分量,沉甸甸的。随意解开彩带的一瞬间,盖子立刻被弹开,她被惊得往后跳开一步,随后,没忍住,“哇”了一声。 没有了彩带和盖子的束缚,各种小零食和糖果,从盒子里弹出来,像是烟火,又像是喷泉。 随意眼疾手快地录下视频,反手发给了小太阳。 小太阳震惊。 祁祚:这是什么?!! 随意:室友送的礼物。(图片)(图片) 零食弹出了大半,随意摸索着盒子底部,摸到了机关。她拍了张盒子里的照片,又拍了张地上遍布零食糖果的照片,暗戳戳得意地都发给了祁祚。 祁祚:我也要礼物!(柠檬jpg。) 随意:好,等你回来上课,给你礼物。 并不是很热爱学习的小太阳:……突然就没那么想要礼物了呢。 第127章 主力队 回归有规律的校园生活之后,时间过得格外快速。 欲望星域的灾难事故在星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据说,整个第二星区的星船运输和旅游业都受到了冲击。 星网上,有些幸存的乘客选择了沉默,试图通过遗忘来走出那段噩梦,也有些乘客站在了镜头前,一遍遍复述着自己的经历。重复的次数多了,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最初的那种让人战栗的恐惧感好似也能够随之变淡。 和他们相比,各大军校的军校生们适应得更快。从他们在志愿单上填下理想军校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如今不过是提前经历了真正的星兽战场。 比星网竞技场上更加残忍,更加血腥,但也正是鲜血和痛苦,才能锻造出真正的战士。从荒原星球活着回来的那部分军校生原本就是集训基地里的佼佼者,现在,他们的身上更多了几分血气和坚韧,和身边的同学们隐隐有了些区别。 这种区别并不明显,学生们或许感觉不太出来,联大的教师却看得分明。 集训意外中断,军校联赛也受到了影响。联赛委员会经过讨论,修改了许多惯例的规则,并且提前三个月将本次联赛的新规则传到了各所军校的校长室。 联大,收到联赛委员会的信函后,几个有关专业院系立刻召开了一场会议。 最后,联大校长果断拍板:“事出意外,特殊情况行特殊之事,联赛也该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了!” 当天下午,入选了联赛集训的学生们都收到了一条集合通知。 大一单兵系下午满课,而且是随意最头疼的政治公共课,她满脑袋“方针路线原则意义”,精神萎靡。祁祚悄悄戳戳她,给她看消息,这才让随意精神一震。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跟老师说明了情况之后,顶着一众同学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随意、祁祚和林姝三个人潇洒撤退。 走远了,林姝才长舒一口气:“终于逃出来了。” 随意也叹气:“听不进去,根本听不进去。” 三个人赶到通知里写的室内训练场,左右一看,都是熟人。联赛主力队、替补队,以及凭个人实力得到了集训资格的学生。 随意记性好,视线一扫,就发现少了许多人。 灾厄之蟒能力诡异,可最令人忌惮的还是它拥有堪比成人的智力。就像这次,它不仅大胆地盯上了集训的军校生,而且还利用集训的训练计划,筛选出能量最为旺盛的优质食物之后再将他们传送到自己的巢穴。 也因此,去年联赛排名靠前的几所军校损失格外惨重。 这些知名军校的学生普遍质量较高,几乎全员都在集训星球中存活到了最后几天,随后就被传送到荒原星球,惨遭星兽屠戮追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主力队到底是主力队,几所军校的主力队折损率很低。可除此之外,替补队和其他学生的伤亡率依然让人心中发冷。 随意视线一错,看到了叶则。叶队长无焦距的目光虚虚地落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专注,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她投过去的视线。 到了通知中规定的时间,联大校长带领着老师们进来,在一众作战专业的教师之中,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周身的气势依然最为凌厉刚硬,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脸上的皱纹,肃然起敬。 联大校长是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就算退出前线投身军校教育已经许多年了,他的性子也没有变得温和儒雅。 联大校长站在最前方,一一打量过这些他引以为傲的优秀学子们,沉声道:“本届联赛章程已经下来了。” 一句话,情绪低落的学生们霎时精神一振,目不转睛地看向他。 “联大近些年的联赛成绩引起的争议很大,你们的心中都憋着一团火,这些我都知道。每一届,我们联大参赛的学生中都没有一个退缩者,每一个人都倾尽全力地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看到你们为了母校的荣誉不畏惧痛苦,看到你们从未因为失败和外界的嘲讽而失去继续战斗的勇气……我很欣慰。我从你们的身上看到了联邦年轻一代所应该有的热血和冲劲,也看到了你们的坚持和骄傲。” 说出这些话之后,联大校长看着主力队的队员们,肃然的神情稍稍松缓了一些,言语铿锵有力,声音中的自豪不加掩饰:“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每一届联赛,我都为你们感到骄傲,也为你们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我从你们身上看到的那些属于真正强者的品质、你们为之所付出的所有努力,这些是排名永远都无法代表的。” “星兽的残忍,我想你们现在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军校联赛是一场比赛,更是一场试炼,它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战场。” “星网上的流言蜚语很多,我知道。但我希望你们能牢牢地记住,联赛创办的目的不是为了成为你们夸耀自身天赋实力的一行简历,也不是为了成为评价一所军校优劣的指标。军校联赛的创办,是为了选出能够承担更多危险、更多责任的未来强者,是为了给和星兽厮杀的前线战场输送更多新鲜血液。” “联大的同学们,你们还年轻,联赛是你们的起点,是你们人生道路中的一段经历,却不是你们的终点。用星网上的话来说,你们的征程应该是更加广阔的星辰大海。” 联大校长笑了,虽然他笑起来的时候也不掩一身迫人的气势,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他想要通过言语传达出的爱护和真诚祝愿:“比起在联赛中取得好名次,我更希望你们能通过在校的学习时光、能通过这段饱含勇气的联赛经历,找到未来的前进方向,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次的事故中,我校有十一位学生牺牲,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其中,三人在星兽的围攻中死亡;两人主动选择为同伴断后,自爆机甲,与星兽同归于尽;六人为保护乘客战斗至最后一刻。他们的名字和事迹会永远留在联大的校史馆中。” 在一众学生被触及到伤心事,红着眼圈咬着牙的时候,联大校长将话题重新引到了这次集合的目的上。 和刚才的真情流露不同,他几乎是开门见山地说道:“将你们集中到这里是为了备战三个月后的军校联赛。联赛在即,我校主力队和替补队均有伤亡空缺,还有些学生精神力严重透支,伤势至今未愈。经校方会议讨论,决定重新选定本届主力队成员。单兵、指挥、机甲师,不限年级,不限方式,由你们自行选出认可的主力队。” 这话一出,一众还红着眼睛的学生们愣三愣,呆头鹅一样,左右看看身边的同学,都在发蒙,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在一个学生大胆提问,从乐得看他们折腾的老师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们这才确定,这届联赛主力队队员,真的完全交给他们自己选。 一时间,所有军校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原主力队的几位学长学姐身上。 叶则作为队长,收到的视线最多。 他看了眼一脸不苟言笑的联大校长,撇撇嘴,把刚才被他那番话感动到的心情打包丢掉,拍拍手,跟带队老师组织小学生春游一样,大声道:“中型机甲单兵的学弟学妹们,来我这边。咱们比划比划,早点选出人,早点去食堂吃饭。” 随意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荒谬,她怀疑是自己对联大的了解还不够深刻,于是小声问祁祚:“联大选主力队的方式,这么草率的吗?” 祁祚沉吟:“嗯……好问题。我也没见过哪所军校选拔主力队成员是这个样子的。” 两人一起看向万能的林指挥。 林衍:……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是大一生,也没有见过这场面呢? “往年的选拔还是很正经的,一轮一轮的擂台挑战赛,要选拔好几天。这一次大概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孟星环过来找林衍,闻言,解释了两句,然后看向林衍,“这样也好,效率高。走吧,林学弟,去蓝田学长那里集合。” 看着两个指挥学长学弟相亲相爱离开的背影,林姝迷惑不解:“安师傅,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吗?” 沉默寡言的安师傅:…… 他们这一幅要去约架的架势,林姝到底从哪里看出来关系好的? 本来获得集训名额的人就不多,再这么按各自专业一分,就显得更少了。 随意数了数,加上她,中型单兵这边刚好凑够一只手的数量。 这也是没办法,机甲单兵是战斗的主力,本来折损率就高,近战单兵尤其高。联大这次牺牲的那十一个学生中,有六名都是中型单兵。 叶则看着面前这四双眼睛,心中的某个天平彻底倾塌,倒向其中一边。 真正想要走的未来方向啊…… 他笑笑,笑容轻松,语调是惯常的懒散爽朗:“就我们五个人,争取速战速决。怎么说,是机甲战,还是格斗?” 中型机甲单兵跟那些天上飞的和背着军火库的不一样,更看重单兵自身的近战能力。抛去机甲性能差异,反而更能看出彼此的实力。 大家一对视,果断选择后者。 叶则继续问:“举手表决,车轮战还是团战?” 结果一目了然。 于是,在隔壁重型机甲擂台上巨大的的炮轰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五个不同年级的近战单兵们齐齐动了。 砰! 拳脚交加。 随意压低上身,屈膝,降低重心,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拳,握拳旋肘,出拳,砰! 拳头被挡住,她顺势变拳为掌,扣住对方手腕处的关节,一拉一拽,将对方生生拔起,摔到身后。 随意余光一扫,叶则正反剪着一个人,见她看过来,对她笑了笑,赞叹道:“厉害。” 随意在实战中的格斗技巧本来就远超这些学院派出身的军校生,再加上精神力稳定在sss级之后,她的身体素质也有了新的突破,速度、力量,都远远超过一般人。 十分钟后,室内训练场其它的擂台上机甲战斗还在继续,但是这个角落里,只剩下一个人还在站着。 叶则躺在地上,闭了闭眼睛,坐起身,说话时牵扯到嘴角的伤口,他倒吸口凉气:“学妹,你这下手是真的半点不留情啊。” 随后,他看看左右同样龇牙咧嘴爬起来的三个学弟学妹们,笑道:“看来胜负已分了。” 随意垂眸看着他,并没有感到高兴。她拧着眉,陈述道:“你没有用全力。” 叶则一愣,收敛了笑容,严肃纠正道:“不。我已经全力以赴了,只是没有拼命。” 这回轮到随意愣住了。 对她来说,每一场战斗她都一视同仁地认真对待,无畏生死,所以她不太能分辨叶则口中全力以赴和拼命的区别。 “校长刚才说的话听懂了吗?”叶则坐在地上,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已经大四了。和我一届的同学都去军区实习了,只有我,咽不下那口气,拒绝了远征军的实习邀请,想要留下来和联赛死磕。” “一部分人不理解我的想法,一部分人觉得我很厉害。别人怎么看我其实并不在乎,我只是不甘心,所以我留下来了。但是现在,我找到了对我来说比联赛更加重要的目标。” 叶则说:“我要去二十五星区,以一名军人的身份。我会成为星兽潮前的一道防线,守住联邦的边界线。如果要献出生命,那么我会选择把它留在前线战场上。” 二十五星区,偏远贫瘠、资源匮乏、战乱频发。同时也是康袁和许双鑫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随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起了荒原上,叶则濒死时仍然护在身后的两具残缺身体。想到叶则在那之后的沉默,和回到联大后时不时的出神,一切好像早有注定。 随意不知道这位曾执着于带着联大重回荣耀巅峰的学长经历了怎样的斗争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但很显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在这场选拔比试中,他全力以赴地挑选出满意的接任者,却没有为之拼命。 他有了更加重要、即使付出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 随意看向他身后的三双眼睛,其中一个学姐是替补队的成员,按理来说,主力队队员退下后,应该由替补队补上这个空缺。 学姐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在她干净的校服上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手印,豪气道:“我们单兵系向来靠实力说话。联赛要加油啊,学妹,把其它军校的人通通干翻!” 随意看着她毫无芥蒂的明媚笑容,用力地点点头:“好!” 中型机甲单兵这边的选拔赛结束的超乎预料的早,叶则虽然之前嚷着早结束早去吃饭,但是真的结束之后,五个近战单兵一个都没少,他们默契地忘记了干饭这件事,各自去感兴趣的擂台下看别的专业的选拔赛去了。 随意在重型单兵和轻型单兵的擂台之间犹豫,颇有种面对某同时掉水里先救谁的世纪难题的为难。 不过好在,祁祚非常给力。 看到跳下擂台后就往她这个方向扑过来的金眸少年,随意第一时间张开了手臂,将他稳稳接住。恍惚间,随意幻觉自己拥住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两个人视线相接,同时笑了。 随意:“赢了?” 祁祚骄傲道:“当然!” 随意:“我比你快。” 祁祚:“你等着!我们联赛见真章!” 随意:“我等着。” 祁祚本来就是受人瞩目的存在,视线追随着他跳下擂台的身影的联大师生们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黑发黑眸一脸冷淡的少女在接到他的一瞬间,神情瞬间柔和。 竖起耳朵偷听的围观群众们听到两人的对话后:…… 这是什么小学生放狠话式斗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可恶!果然还是很好磕! * 第三个夺得主力队资格的是安如晦。安师傅平时不吭不响,实则是闷声干大事的天赋型种子选手。ss级机甲师,放在哪里都是被人争抢的存在。 事实上,他就算不参加联赛,军方的科研部门和一些大型机甲企业也会争先恐后地向他发出邀请。一个优秀的机甲师能够创造的价值,是常人所无法估量的。 随意本来最不放心的是林姝,林姝天赋和实力都不俗,但是跟学长学姐们比起来,她依然欠缺了一些经验。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全场最后一个决出胜负的专业竟然是指挥。 林姝凭借不似重型机甲的灵活走位险胜对手,爬出驾驶舱后,体力透支之下,站都站不稳。 随意眼疾手快,往她嘴里灌了两支恢复药剂。 林姝虚弱地搭在随意的肩上,左右看看旁边的三个小伙伴,咂摸着嘴里药剂的余味,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我……赢了?” 三个人很有队友爱地肯定了她险象环生来之不易的胜利。 林姝:!!! “好耶!”她尾巴瞬间翘上天,叽叽喳喳个不停,“我厉不厉害!帅不帅!林衍呢?不是吧不是吧,不会还有人到现在还没赢——唔唔唔!” 安师傅收回往她嘴里塞了支营养液的手,深藏功与名。 见她被迫消音,被无差别攻击到的一众落败的学长学姐们这才收回了危险的视线,将目光集中到指挥系的战斗中。 模拟沙盘旁,蓝田学长、孟星环、林衍,三名在沙盘作战中战斗到现在的指挥呈三角形,分庭抗礼。 沙盘投影中,一艘艘星舰上,排列着一架架机甲,在缩小无数倍的投影里呈现出来,就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投影没有声音,但是两军交接时的炮火如电火花般时不时迸发,无声,却仿佛有硝烟弥漫。 三方博弈对垒,林姝看得眼花,却也能感受到这种沉默肃杀的凝重氛围,颇受震撼地往后仰身,轻轻吸了口气。 嘶—— 最终,指挥风格最成熟稳健的蓝田竟然最先落败。他取下全息头盔,看看左右两边戴着头盔,根本没有办法直接交流,却默契地联起手来先把他淘汰出局的两个年轻学弟,好笑地摇摇头,神色间并没有恼意。 蓝田退离战场,站到围观人群中,目视前方,低声问:“决定了?” 旁边,叶则同样看着台上投影,“嗯”了一声:“你呢?” 蓝田:“二十五星区实习申请,我已经交上去了。” 叶则转头,看他半晌,笑:“差点忘了还要写申请。” 台上,林衍和孟星环风格不同,相同的是心眼子都多得跟马蜂窝一样,在两人的试探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随意看了看时间,嗯,要赶不上晚饭了。 她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下一秒,沙盘投影中形势骤然一变。一方势如破竹,一方兵败如山,双方焦灼许久,分出胜负却只在片刻之间。 两个指挥同时取下了全息头盔,视线对上,孟星环说:“林衍,如果你输了,我随时准备将你取而代之。” 林衍不退不避,认真道:“好。” 至此,尘埃落定,联大主力队全员大换血。 看到这一幕的联大教师们看向联大校长,不无担忧道:“校长,主力队全部换成大一的学生,会不会……太冒险了?” 联大校长表情镇定,对这个结果好像心中有数,淡然道:“我觉得挺好的。几个联赛新人去历练,输了正常,万一真的赢了,那几个军校接下来一年都没脸见人。” 他冷哼:“联赛早该被整顿整顿了。” 联大老师们陷入沉思:…… 好像,意外地很有道理? 第128章 开幕 联邦军事大学新鲜出炉的主力队名单除了参加选拔的那一小部分师生,暂时保密,并没有对外传开。于是,直到三个月后,联赛委员会官方公布本届联赛的新赛制和各军校参赛人员名单,包括联大广大学生在内,才知道自家学校的联赛主力队队员竟然彻彻底底大换血。 灾厄之蟒造成的事故所引发的议论浪潮刚刚淡下去一些,现在又多了这么一条新的劲爆新闻。联大本校学生都大为震惊,可想而知星网上的讨论度有多高。 联大知情师生原本以为的负面反响并没有出现。可能是荒原星上军校生们的牺牲所带来的感动伤感的情绪还没消失,再加上许多幸存的军校生受的伤还没痊愈,校方无奈调整参赛名单的事情不止联大一所军校,大家都展现出了宽容的一面。 有人觉得联大这次全员新人的阵容是因为原先的主力队成员折损过多,已经没有学生可用,才迫于无奈,勉强凑出一支队伍参加联赛。也有平时更关注各所军校资讯和竞技场的人,觉得那份名单上的五个人天赋实力出众,堪称联大近几十年之最,觉得联大是在赌一个逆风翻盘的可能。 不管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当他们回看联大的历史,再看联大近些年不断下滑的排名,这么真切的感受到一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存在确实是逐渐落寞沉寂了,多少有些唏嘘感。 就在星网上乐于脑补加戏的吃瓜网友们为了联大而伤感,破天荒地开始鼓励联大尽力就好的时候,联大崭新的主力队和以防意外的替补队,早已经在带队老师的带领下,坐上了前往本届联赛星球的星船。 联赛委员会派来的星船上,没人有空去关注星网上的舆论风向。联大的带队老师看着眼前排排坐的小脑袋,问:“联赛正式文件都看完了吗?” 学生们木着脸,错落有致地点头。不是他们不配合,实在是这一路上,同样一个问题他们已经回答很多遍了。联赛正式文件一共就那么几张纸的内容,都快被他们翻来覆去看出花来了。 带队老师依然不放心,看着坐在一起的五个刚入学一年的主力队成员,不厌其烦地强调有关联赛的重要信息:“这次的主办方是国军,按理来说赛场应该设置在首都星附近。但是这届联赛赛制大变革,主赛场也变成了一颗半开发的原始星球。据说,国军从去年就开始布置那颗原始星,还请求了军方帮助进行保密工作。神神秘秘的。” “国防军事大学近些年在虚拟现实和全息实感技术上有了跨时代的新突破,这次的联赛,大概率会用到新技术。你们不要因为觉得是虚拟技术,就掉以轻心。” 说到这里,带队老师看了眼光屏上的预计到达时间,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场生离死别的重大诀别:“总之,一切小心,保命最重要。” 如果换成往届,带队老师可能还会鼓励学生们力争上游。但是这一届联赛实在是邪乎,连有教官控场的一场集训都能出现那么血腥的悲剧。想到联大牺牲的那些学生,带队老师就一阵心疼。 他现在非常想得开,只要学生都能活蹦乱跳的回来就好。反正都是第一次参加联赛,重在参与和体验。他们才大一,之后又不是没有机会了。 带队老师想了又想,确定没有什么事情忘记叮嘱了,大手一挥:“到联赛星球还得一会儿,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为了备战联赛,联大把主力队和替补队全都拉过去狠狠训练了三个月。不妨碍他们上各专业必修课,同时针对每个人的情况,另外添加了一些训练项目。每天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累得一群学生回到寝室倒头就睡,再阴间的作息都被强制调整了过来。 现在这个时间点,睡是睡不着的,但是联大的队员们清楚带队老师的一片苦心,都表现得非常老实乖巧,配合地闭目养神。 主要是不想再看文件了。 星船座椅两个一排,随意坐在挨着星船窗户的一个座位上,实在是没有困意,就看着窗外宇宙星河的神秘景象发呆。 祁祚坐在她旁边,把玩着她的手指,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和她一起看窗外风景。 没有人说话,无声却安宁的氛围在两人周围蔓延。 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和从身体接触的地方传来的热度,随意整个人都很放松,一点都不像是即将要去参加对军校生来说最为重要的一场全联邦级别的顶级赛事。 窗外,宇宙神秘浩瀚,星河亘古不变。和她离开沃达星那天看到的景象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周围的学生都在闭目养神,很安静。随意突然反扣住祁祚的手指,凑到他耳畔,开合的唇几乎贴到他的耳垂,和他说悄悄话:“等联赛结束,我和你一起回广寒星。” 这个距离和姿势太近也太暧昧,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在耳鬓厮磨。祁祚有些脸热,但是当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随意说了什么之后,一双漂亮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唯恐她反悔地重重点头,同样用气声说道:“说好了!” 随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好了。” * 联赛星船在即将到站的时候,突然减速,停在了宇宙空间中。与此同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 联大带队老师看了眼瞬间坐直身体随时准备掏出机甲作战的学生们,暗自点头,随后面色沉静地去开门。 休息室的门打开,门外是两名工作人员,一人身穿联赛委员会官方的制服,一人则身穿白大褂。在一众学生疑惑的目光中,穿着委员会制服的工作人员先是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递给联大带队老师一个文件夹。 带队老师将文件内容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无误后,又检查了一下两个人的相关证件,虽然神情难掩意外,但还是皱着眉点点头,让开了道路。 一进休息室,穿白大褂的那个人就从空间纽里拿出来五个金属盒子。 另一个人则拿着那份文件,半是解释,半是通知道:“本届联赛不同于往届,赛制为‘百团大战’。所有军校的参赛队伍都会被直接投放到赛场,同时,比赛在你们落地的那一刻正式开始。” “接下来,每个参赛选手来领取一个身份终端。终端会同步向外界直播你们的比赛画面,它既是你们的身份认证,也关乎你们的比赛排名。比赛过程中,一旦擅自摘下身份终端,即视为主动弃权。” 工作人员说完,就等着联大主力队的队员过来拿终端。 随意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个终端手环,轻轻转动一圈,看不出什么材质,虽然带着金属的冷光,入手的触感却温和,非常接近人体的温度。 一靠近手腕,终端手环自动打开,然后咔嗒一声,不等人反应过来,就完美贴合到她的手腕上。 随意甩甩手,手环纹丝不动。 身旁,最后拿到手环的林衍正准备先仔细观察一下,一时不察,手腕就被紧紧扣住。他看着颇带着些迫不及待强买强卖意味的身份终端,心中警觉的雷达竖了起来,看向工作人员,正想开口问些问题,就看到工作人员意味不明的微笑。 林衍一惊,手腕上突然传来细微的刺痛,针扎一般,下一刻,他眼前事物如坠水中,骤然模糊昏暗了起来。 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小心”,就失去了意识。 随意身体素质最好,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却还是强行留下了几分清醒,看到眼前有只手伸过来,下意识全力扣住对方手腕,抬腿踹过去。 伸手扶她的那个白大褂工作人员一愣,反应却不慢,侧身躲开的同时手中握拳,手臂用力一震,施了个巧劲儿,挣脱随意的束缚。 随意手腕再次一痛,还欲再战,但是她刚趔趄着上前两步,身边人影一晃,同样陷入昏迷的祁祚身子一歪,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随意毫不犹豫,转身探手接住祁祚。 她本来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人虽然是接住了,可这么一撞,她自然也就彻底撑不住了。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来得及紧紧抱住人,调整了方向,垫在祁祚的下方。 眼见着自家两个学生抱在一起哐当倒地,一手接住安如晦一手扶住林姝的联大带队老师恼了:“国军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你们给他们注射的是什么迷药?万一有残留怎么办?谁负责?!!这么摔一下,你们不疼,我还心疼呢!投诉,我一定要去联赛委员会投诉!”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片刻间。 听到带队老师的骂骂咧咧,休息室内,联大替补队的几个学生也不笨,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早有安排的本届联赛“开幕式”环节,停住了蓄势待发的攻击。 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是国防军事大学派遣来的技术员,实力不俗,在军部也有战功在身,只是更加醉心研究,才早早退下前线去国军和军部合作的某大型研究所专心搞研究罢了。 “这可不能怨我,这小家伙刚才出手的狠劲儿,你可是看到了,我哪敢随便靠近?放心,迷药是最新研究的NX30,研究所出品,一针能迷晕一只ss级的星兽,一秒见效,保证安全无害无残留无副作用。”他实在是委屈,揉着差点被随意折断了的酸疼手腕,忍不住龇牙咧嘴吐槽道,“你们联大从哪坑蒙拐骗过来的变态,被打了两针,竟然还能动弹。” 他刚才躲开随意那一脚之后,就再次操控着终端手环给她又注射了一针迷药。要不然,估计还真没办法轻松把人放倒。 “活该!”联大带队老师怒目而视,就差喷火了,“快搭把手,把人扶起来!地上这么冷,万一感冒了怎么办?要比就堂堂正正的比,我跟你说,我们联大的学生要是事后有个什么感冒发烧的后遗症,我一定告诉我们校长,拆了你们国军的研究所!” 国军的工作人员好气又好笑,觉得他们联大的师生真有意思。他们联大的学生比星兽都壮,就这,还能躺感冒?而且告家长什么的,幼不幼稚! 心里碎碎念,他动作却不慢,赶紧把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捞了起来。 无它,联大校长的个人战力高居四大军校校长榜首,遥想当年,他的凶残事迹,和他能动手绝不动口的暴脾气一样出名。 * 随意从昏迷中醒来,下意识抬手按住额角,意外的,并没有什么头疼晕眩的感觉。相反,就像是睡了一觉一样,一身轻松。 但是之前手腕被注射迷药的刺痛还清晰地留在她的记忆里,她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只是睡着了。 视线在手腕上的身份终端停顿一瞬,随意环顾一圈,除了她,祁祚、林姝、安如晦、林衍,一个不少,四个人都还处于昏迷之中。 从周围的环境来看,他们正身处一艘开启了自动行驶模式的小型星船上。腰间的安全带将他们的身体稳定在座椅里,让他们不至于被星船拐弯变向时的惯性甩到地上。 星船行驶平稳,随意解开安全带,就近走到祁祚身前试图喊醒他。未果,随意活动着身体,仔细感受一番,确定那个迷药没有什么残留的副作用,单纯只是把人迷昏过去。她看看几个小伙伴,担心弄巧成拙,干脆放弃了再尝试其他方式的想法,准备等他们自己醒过来。 这艘星船并不大,主体空间就是一个操作台,和五个座椅,一眼就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操作台上方的屏幕正中,是“自动行驶中”五个大字,屏幕右下角,则显示着一个熟悉的标识图案。 随意看着那个代表着军校联赛的图案,虽然刚醒过来就猜到了,但是看看手腕上能够注射迷药的手环,还是有些不爽。她冷着脸,在操作台前一顿操作后,脸色更臭。 星船的操作台被强制锁定了,她既没有办法查看目的地,也没办法变更航道,就算她提前从迷药药效中醒过来,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除非她脑子进水,决定不管小伙伴的死活,强行驾驶机甲打破星船,然后去宇宙中流浪。 随意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她刚才就检查过身上的物资,装着摇光的机甲舱和另外几个重新补满了物资的空间纽都在。联赛在参赛选手自带物品方面没有限制,赛前准备的充分与否,本来也就看作能力的一部分。所以为了不再出现被能源制肘的情况,随意狠下心,囤了几座小山的能源石。 她习惯性凡事不麻烦别人,根本不会往找学校索要资源这方面想,还是林衍知道后,找她要了付款单,摇着头,去找负责他们联赛前特训的老师报销的。 随意重新坐回星船座椅上,系好安全带后,来回摸索捣鼓一会儿,按下一个按钮,身前多出一块桌板。她从空间纽里翻出工具箱,打开,带着终端手环的手往桌子上一放,拿起了一个模样怪异却可见锋利的工具,对着手腕比比划划,好像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下手角度。 另一处,几乎隔了三分之一个星区外的宇宙空间中,悬停着一艘巨大星舰。星穹,蓝星,双剑,以及一艘壮观至极的星舰,如果那些荒原星上的幸存者看到,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这艘星舰正是象征着第一远征军团的“破晓黎明号”。 此时,破晓黎明号上最大的会议室内,正同步投影着一艘艘自动驾驶中的小型星船内的景象。一片昏迷不醒的安静中,提前那么久醒过来的随意异常的显眼。 在座的要么是联邦境内各军校的校长,要么是军方政方的高层。而且由于某些原因,出席的高层并不少。一群算得上大人物的人,看到那块屏幕上的画面,也忍不住停下原先的话头,转而议论起来:“这就是那个和灾厄之蟒正面交战过的联大学生?” “是她,叫随意。说起来,这次联赛和她之间,倒是渊源颇深。” “在NX30的药效下都能提前醒过来,难道真的是超sss级,所以就连身体素质也与众不同?” 这话一出,瞬间有些冷场。 超sss级,这个崭新的等级背后涉及的问题太多,政方军方和各星区的世家豪族各有心思,于是至今也没有一个准话。但是不论如何,在所有知情人的心中,这个刚刚回归联邦不久,在此之前恍若无根浮萍一样形单影只的少女,已然毫无争议的,是联邦年轻一代中,天赋最为强大的Alpha。 “嗯?她这是……想取下终端?”看着疑似要对自己下手的少女,有老者不掩饰疑惑地出声,轻巧带过了上一个令人沉默的话题。 “看着像,但她应该知道取下终端就代表着主动弃赛。不急,再看看先。” 随意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一群全联邦级别的大佬的讨论对象,她还在跟那个糟心的终端手环作斗争。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挨了两针才失去了意识,既然如此,说不定这个手环里还藏有那种迷药。那个工作人员只说不能擅自取下,又没说不能把它拆开,让它缺点东西。 随意手艺不一定高,奈何人胆大,再加上第一次被迷药迷晕的糟糕经历让她非常不爽,折腾了好久,直到小伙伴们陆陆续续都醒过来,竟然真的被她拆开了几块零件,而且没有损伤到手环的核心功能。 取出最后一支备用迷药,随意心满意足。她实在是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手上绑着的最后一颗“炸弹”被拆除,让她浑身轻松地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轻松多久,突然,星船内响起了一声又一声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星船被陌生能量波动锁定!自动驾驶模式关闭,开启驾驶员模式,开始检测陌生能量波动!” “检测中……检测结束!已确认,陌生能量波动为TGC型号第三代星际导弹!警告!” 星船内闪烁的红光刺眼,林姝大惊道:“星际导弹??!” 祁祚第一时间接手了停止自动驾驶模式的星船,稳住方向,安如晦则在操作台前忙碌。 林衍看向祁祚,问:“能绕开吗?” 祁祚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摇头道:“不行,星船距离星球太近了,挣脱不开引力,必须先降落才行。” 林衍皱眉:“打开通讯频道,接入这颗星球的军方通讯。” 星船上不显示星球名称和信息,只看星球外观,就算是林衍也没办法确定这颗联赛星球原先是哪颗星球。但星际导弹不同于寻常武器,这种战略性武器,只有某些驻扎有大型军团的军事基地才能配置,威力惊人,一般只存在于战略意义重大的特殊星球上。 未获得通行许可的外来星船在接近这些星球的时候就会被星际导弹锁定,事出有因,或者意外闯入警戒范围的,可以在通讯中说明情况,经过严密核验后,军方也不会不近人情的全部肃清。 前提是,要有合情合理的闯入原因,并且能通过审查核验。 安如晦从操作台底下拆掉一个黑盒子,转身面向林衍所在的方向,同样摇头,举着巴掌大的黑盒子,沉重道:“这艘星船的通讯系统连程序带硬件设备,都被拆掉了,一个不剩。刚才的警告播报声,是提前录制好的。还有,控制开门的系统也被锁上了,打开需要一些时间。” 如果只是部件损坏,或者是程序被锁定了,安如晦都还能挣扎一下。可是现在,就算是一贯心态平和的他,看着连对外的喇叭都没有的星船,和那个离谱的定时播放的录音设备,都想骂一句想出这个环节为难他们的人真的是奇才。 哪个正常人能想到这种物理断绝所有对外联系可能的损招啊?! 林衍心思急转,第一反应是惊诧于联赛方的大手笔,竟然能弄到有军事基地驻扎的特殊星球作为赛场,下一秒,他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国军的虚拟现实和全息实感技术有了很大的突破,一定会用到这次联赛的布置中。虽然暂时没办法确定,但是这颗星球,甚至是周围的宇宙空间,都可能是虚拟出来的!” 本就不太大的操作台前有祁祚和安如晦一左一右占着位置,中间还有林衍在眼观六路,随意和林姝自觉的没有凑上去占地方,握着机甲舱,随时准备战斗。听到林衍的话,林姝眨眨眼:“导弹是假的?” 林衍神色不见丝毫放松,否定道:“真真假假,说不清楚。就算是虚拟的世界,里面发生的一切未尝不是另一种真实。” 林姝龇牙咧嘴,只觉得他在说绕口令。 林衍暂时也没空给她细细解释这项技术,他盯着屏幕上的雷达,冷静道:“随意,你需要多少秒才能打开星船门?” 随意屈指敲了敲那扇上了锁的金属大门,感受着金属的硬度,挑眉:“一秒。” 林衍点头:“都做好准备,等会儿,随意带着林姝破开星船,我带着安师傅,祁祚垫后。我会数三个数,按顺序,每数一个数就出去一队。我们弃掉星船,直接驾驶机甲降落!” 林姝的巨阙和安如晦的非攻都是重型机甲,不适合完成高空作业,随意的摇光和林衍的湛卢则是本身比较特殊,可以短暂的实现滞空飞行。祁祚不用说,天空根本就是羲和的主场。也正因如此,他最适合压轴垫后。为了安全起见,则由随意和林衍各自带一个人离开。 机甲驾驶舱虽然不大,但是挤一挤,塞两个人进去不成问题。 避开星际导弹的方式不是完全没有,联赛既然设置了这一环节,就不可能一点活路都不留给他们。不过林衍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就算这艘星船能扛得住一颗导弹,带着他们降落,地面上肯定也早已经布满了军队,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林衍从不吝于以最坏的角度看待问题,所以他现在严重怀疑,手腕上那个被再三强调重要性的身份终端,根本就是个误导他们的幌子。先让他们以为有了这个终端认证就能在比赛星球上畅通无阻,于是手忙脚乱地想要和对他们发射导弹的驻军证明自己的良民身份。 可但凡有个万一,身份终端是假的,他们这群携带武器且来历不明的军校生,直接落入是敌非友的星球驻军手里,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林衍强调道:“降落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军事基地的范围。最好是落在没人但是离人群又不远的地方,快速收起机甲,混入人群里。” 星球上,驻军始终无法联系上这艘突然闯入警戒范围的星船,通传到上层长官时,那艘星船已经无限接近星球外层。 长官怒道:“轰下来!”拒绝沟通,又没有准入许可,他当然不可能放任对方安全降落。 随着长官一声令下,攻击权限飞速认证,军事基地内,轰隆一声,烟雾和燃烧的能源光焰骤然升起。 星际导弹的速度极快,在星船屏幕上刚刚出现一点异常明亮的亮点的时候,林衍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倒数:“三!” 高大的摇光以半跪的姿势屈身于小型星船内,林衍话音一落,驾驶舱内,随意不再忍耐这种被狭窄空间限制的憋闷感,能量汇集于手掌,砰! 一拳而已,像是打破一块泡沫板,紧锁的星船舱门瞬间消失。 “二!” 摇光一跃而出,光翼展开,身后,一架湛蓝色的机甲紧随而至。 导弹撞上星船,巨大的能量波动连同爆炸的威力一起袭来。摇光支撑起防护罩,但是依然被这股力量冲击得朝着星球表面坠落。 随意回头看了一眼,亲眼看到了爆炸前的一道淡金色光芒,她才彻底放心,调整身形维持平衡,追随着被能量余波冲击得后来居上的湛卢,全速冲向了那颗表面黑漆漆的星球。 星球表面有一层无形的保护屏障,只在导弹飞出的时候打开了短短几秒钟,但林衍连同导弹余波的助推力和角度一并计算在内,再加上机甲本身的性能,就是这么短短几秒钟,刚好足够他们溜进屏障。 地面,捕捉到陌生的机甲波动后,时刻监测着空中情况的士兵震惊道:“速度好快!报告!敌人有三架不在数据库中的未知高等级机甲,具体等级未知!但是这些机甲的反侦察装备很先进!科技水平超过我们现有的装置,无法强制锁定敌方机甲行踪!” 长官皱眉,下达命令:“技术员继续全力追踪敌方机甲轨迹,计算它们的降落坐标。十二、十三小队,跟我走!” 他点了两支队伍,大步离开监测台,显然是要亲自出马,带兵把这些来历不明的敌人拿下。 两个小时后,基地长官在一处裂谷边缘停住脚步,身后跟随着五名驾驶军用制式机甲的单兵战士。 听着通讯频道内传来的一声声“未发现敌人踪迹”,思及近些天星球上异常的矿工突然死亡事件和频发的矿难,种种不寻常凑到一起,由不得基地长官不多想。 他严肃方正的脸上神情愈发凝重肃杀:“所有人,先退回基地。发布A级通缉令,向军团发出增援申请。星球屏障全天开启,全星球戒严限行,在军团援军到来前,一律禁止离开!” 第129章 背景 这是一颗黑色的星球,从宇宙空间看的时候,几乎要和漆黑的宇宙背景融为一体。真正置身于这颗星球的土地上时,举目四望,让人恍惚以为被黑布蒙住了眼睛。但其实,这是因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漆黑的。 等眼睛适应了周围昏暗微弱的光线,就能看清星球地表上遍布的沟壑。一条条狭长的巨大裂谷如同狰狞的疤痕,纵贯在乌黑的土地上。裂谷数量很多,几乎遍布星球的每一个角落,让人疑心这颗遍布裂痕的星球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坍塌碎裂成陨石带。 奇怪的是,那么多条幽深不见底的裂谷,却没有任何两条是相交的。 它们全部沿着同一个方向,沿着星球经线的方向错落排布,每每在两道并不平行的裂谷即将相交于一点之前,裂痕戛然而止。 地表上唯一一座大型建筑就是那个方正的军事基地,也只有军事基地所在的地面没有裂缝。 然而在漆黑裂谷之下,却藏着另一个五彩斑斓的神奇世界。 随意本以为自己怀揣满满几个空间纽的能源石,已经算是见过世面的大户人家了,但是当一整座仰头看不到山顶的能源矿山摆在眼前的时候,随意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尤其是当这里还不止一座矿山,而是很多座的时候,对她所造成的冲击,着实是不比硬挨一发星际导弹来得轻。 不止是随意,就连林姝和安如晦这两个自小没吃过贫穷的苦的,也被眼前成山的富贵给闪瞎了眼。 林姝结结巴巴道:“能、能源矿、矿山?山脉?” 安如晦补充道:“而且是高纯度矿脉。” 能源矿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实际上各种分类很多,但是除了个别几种特殊矿石,目前已知的绝大多数能源矿石都可以通过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辨别它的价值。 纯度越高,矿石杂质越少,颜色越纯净,肉眼看起来越明亮,价值就越高。 他们身前这座,只看从乌黑山体中露出璀璨明亮色泽的矿石边角,就可以猜出这里的能源矿价值有多高昂。 就在随意蠢蠢欲动的时候,去附近侦查情况的祁祚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五个人动作敏捷,按顺序弯腰钻进矿山上一个隐蔽狭缝中。随意走在最后,轻松搬起堆在一旁的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挡住了那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缝。 随意将耳朵贴在狭缝与石块之间的空隙处,掌中反握着匕首,侧耳凝神,静听外界的动静。 在顶级Alpha优秀五感的帮助下,没多久,随意就捕捉到了一片混乱的脚步声。 她仔细分辨,大约有十六个人左右,人数不少,好消息则是这队人显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而是这颗星球上的矿工。 离得近了,能清楚听到这群矿工压低了声音,故意营造悬疑恐怖色彩的说话声:“哎,听说了没,南边矿区又发现了几个死人。” “我也听说了,说是尸体的表情特别狰狞,吓人得很。” “前几天不就有人突然死在家里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查出死因?基地那边也没给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哪有空给我们说法。没看通知吗?三个A级通缉令!基地忙着抓偷渡者还来不及呢!” “年年都有不少胆子肥的,想着来咱们这偷矿。也不想想,有命偷渡,有命离开不。” “这次的三个偷渡者也是倒霉,正赶上风口浪尖来,要是平时,还不至于全星球封锁。我看啊,军团那边也得派人来喽——” “倒霉个屁,敢偷渡进来偷矿,活该被抓!” 一群矿工七嘴八舌地渐行渐远,等到彻底听不到声音了,随意才弯着腰,退进狭缝深处。 这条狭缝应该是矿山开采过程中自然裂开形成的,裂口后另有玄机,连通着一条已经被开采完毕的废弃矿道。退行几十步,豁然开朗。 狭道路窄,所有人都堵在里面反而不利于行动,所以随意留下听动静,祁祚等人就先一步到废弃矿道里警戒,以免有矿工闲来无事,故地重游,遛达到这里之后发现异常,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矿洞里容易有回声,五个人谨慎地躲在一个洞口方向的视觉死角处,祁祚甩出一个精神力屏障,隔绝声音外泄。 随意记性好,一字不落地把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祁祚紧随其后,将刚才在附近探听到的信息说出来:“这颗星球上不仅有驻军,而且常驻居民都有特殊的身份终端认证,每个人的编号都是独一无二的。还好我们降落的地方是城外矿区,城内布防很严,贸然闯入只会被抓起来。” 祁祚举起手腕上的终端手环示意:“林衍说得没错,这个手环上的身份认证在这颗星球上不通用。我跟着一队矿工到了城外,从几个刚从城内出来的居民口中听到,在我们闯过星球防护罩没多久,星球其它方向,又有几艘可疑星船靠近,都被击落了。” 这种出场,百分之百也是被一无所知地丢进来,迷药劲儿刚过去的其它军校的联赛选手了。 对这一群难兄难弟,林衍半点不同情:“全都被抓住了?” 祁祚表情微妙一瞬:“没有。有几架机甲本来是已经逃出去了。但是不知道是谁,带着人直接驾驶机甲跑到驻军基地大门前,亮出了终端手环想要证明清白,然后就被驻军将计就计,跟着人找到躲藏点,一锅端了。而且我听到有人说,附近还有几颗星球都出现了偷渡者被击落的事件。联赛星球很可能不止这一颗。” 林姝听着,倒是没有嘲笑同为选手的对手们的愚蠢,相反,她很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沉沉叹气道:“那可是联邦的驻军哎,又不是披着军装的星盗星兽。如果不是林衍想得太多,换成我,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去认亲。” 说到底,也是设计这一环节的人心太黑。能够调用星际导弹的星球驻军,在一群对于军人抱有至高憧憬的军校生眼中,跟一家人也没什么区别。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意识到这里是联赛战场,没有迅速划分切割出敌我阵营的能力,再加上手腕上终端手环的一点点误导,吃亏再自然不过。 事实上,联赛方并没有想要赶尽杀绝的意思。无法使用的星船通讯、当头一发的导弹,就连再三强调的“身份终端”,都是隐秘的提示。联赛开始前的每一环节,都不是没有目的的,不然何必要特别提到“身份认证”这个概念? 可是对于涉世未深的军校出身的选手们来说,长久形成的观念难以改变。哪怕明知道是在联赛战场上,在他们看来,联邦军人依然是绝对的友方。却忘记了,在完全未知的陌生战场上,一个最大的忌讳就是轻易判断敌友,毫无根据的给出信任。 林衍拍拍自家刚开局就被狠狠创到了的傻妹妹的脑袋,淡定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林姝斜眼看他:“我猜你接下来要说的肯定不是好话。” 林衍回以赞赏的眼神:“看,你虽然想得少,但是不傻。” 刚刚逃出生天就上赶着去送人头勉强还能找出一个情有可原的解释,但是带着敌人,连累队友一起被一锅端了,在林衍看来,就是单纯的愚蠢了。他就不信,好几个军校的联赛正式选手,真就全员不带脑子,加在一起连这么点警惕性都凑不出来?想得少不可怕,可怕的是冒冒失失,蠢还不听劝。 林衍转头继续问祁祚:“还有其它消息吗?” 祁祚点头:“两个坏消息。第一,这颗星球上能源矿产丰富,偷渡客不少,所以也就派生了星球通缉榜,凡是提供线索给军方的,都能获得对应奖金。不巧,刚才那些矿工口中说的三个A级通缉犯,大概率就是我们了。第二,全星球封锁戒备,只入不出,驻军巡逻人数增多,形势很严峻。” 林衍想到那个城内居民才有的身份终端,也叹气了:“我们接下来最好都不要离城市太近。虽然不知道通缉令的具体作用,但是说不定,我们这群没有身份的陌生人一进城,就得被全城广播通报位置。” 明白了当下的艰难处境,勉强算是解决了一桩要紧事。五个人面面相觑,又陷入了新的难题。 比如这颗星球到底是哪里?再比如,“百团大战”赛制的评分标准又是什么?看哪支队伍苟得久?显然不太可能。看谁淘汰的选手多?这个有点可能,但是不确定。又或者…… 还有某些暂时未知的隐藏任务等着他们自己去发掘? 林姝觉得自己的cpu有点烧,抱着脑袋苦思冥想,啄木鸟一样,拿脑门去磕随意的肩膀。 祁祚不动声色,把自家Alpha往身边拽了拽。随意只犹豫了半秒钟,果断顺势挪了下,抛弃小伙伴,和小太阳贴贴。 林姝扑了个空,差点闪到脖子。她悲愤交加,看着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压低声音,怪声怪气地幽幽道:“刚才那些矿工可是提到了城内死人的事情……按照悬疑恐怖片的正常发展,鬼鬼怪怪什么的,可是最喜欢对小情侣下手了——” 祁祚挑眉,握住随意的手,笑,嚣张道:“就怕它们不来。” 林姝看向见色忘义的小伙伴,磨牙,就差问出真出现鬼怪了,你先救谁这种问题。虽然随意可能直接莽上去,先砍两刀再说。 随意一本正经道:“要相信科学。” 林姝撇嘴:“不会真的是悬疑探案剧本吧?拜托,‘百团大战’哎,这么酷炫的名字,难道不应该打得轰轰烈烈火花四射吗?非得动这个脑子不可吗?” 林衍既要整合信息,又要反向推测出题人的意图。可是在已知太少,未知太多的情况下,想得越多,想不通的就越多。他晃晃脑袋,把那些纷乱的搅成一堆的线团暂时抛到一边,确定了最适合当下的作战方案——且行且看。 听到林姝的碎碎念,他笑道:“反正暂时也没有其它的切入口,先按照探案剧本走,也行。” 当下情形,不敢轻易入城,绑架矿工风险有些大,毕竟不确定他们身上的终端有没有自动报警功能,直接闯入军事基地之类的,就更加不现实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联赛战场上不会出现毫无关系的环节,尤其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事件。南边矿区的意外死亡事件,不一定至关紧要,却是他们当前唯一的突破口。 几个人行动力都很强,确定外面没有异动之后,溜出了这个临时的安全屋。 这次换成将周围环境都打探过一遍的祁祚在最前方带路,随意自觉在尾部垫后。 好在矿工口中的南边矿区,不是位于星球南部的矿区,而是这处大矿场的正南方位矿山地带。 他们选择跳下去的地面裂谷很大,裂谷下的这个矿场同样很大。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偏东,是处于修养期的开采程度较高的老区,所以会有许多废弃矿道存在,南区则是最新规划出来的的开采区。 于是一路过去,除了要在复杂的犹如蜂窝一样的地下矿洞间穿梭,他们还要躲避越来越频繁出现的矿工们。沿途,边躲藏,边偷听开垦能源矿的矿工们的聊天,等好不容易摸索到了新开发的南边矿区,几人对这颗星球的了解又更深刻了几分。 联邦境内,类似的矿星其实并不少。一些特殊矿藏不能使用机器开采,就只能依靠原始的人力开采。这些矿工们大部分是星球原住民,也有部分是后期自愿迁入的其它星球移民。他们开采矿石后再统一卖给官方设置在当地的管理部门,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但与此同时,也需要遵守有关部门的管理和一些协议规则。 军队驻守,是保护,也是震慑,无形中也说明了这颗矿星的价值。 矿石深藏在遍布星球的裂谷之下,裂谷深邃,不见天日。整个矿区的照明,都来自于一盏盏能源矿灯。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适合照明的破碎能源矿石。 熟悉的昏暗环境,让随意神色愈发沉寂,动作却是如鱼得水般的敏捷。 矿区很大,队伍中途休息了一次。等他们摸索着到达目的地,根据手环上的时间换算,已经是第二天。 他们本来还不确定矿工意外死亡的案发地在哪里,但是真的临近之后,几个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祁祚走在队伍最前面,所以也是最先发现巡逻的士兵的。他向身后打了个“撤退”的手势,悄无声息地撤回了数百米外的一个开采废料堆积出的小山后。 祁祚皱眉,小声道:“驻军拉了警戒线,有三拨巡逻队来回巡逻,没办法靠近。” 这回,就算是林姝也觉得事情发展太不对劲了。 几个矿工意外死亡,能惊动驻军,这还不算太奇怪。但是这么严密的巡逻,这么大的阵仗,就不太可能只是寻常的意外死亡事件了。 随意看向林衍:“硬闯,还是?” 林衍凝眉思索,刚张开嘴,突然,一阵嘈杂的动静打断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废弃石块堆成的小山颤动,一块块碎石滚落,地面也在不停颤动。 “什么东西?” “星兽!是星兽!不止一只!等级未知!” “快上报!” 砰! 人声被爆炸声取代,更多的大块碎石被震落,朝着躲在小山与矿山夹缝中的几人砸下来。 林衍:“跑!” 被驻军发现,大不了就是打一架,总不能蹲在这里等着被活埋。 随意旋身踹开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块,身形一闪,跃到队伍最前方,手中刀刃寒光闪烁。她冲出矿山阴影,迎面就是一只落在了同伴末尾的星兽。 形似蜥蜴的星兽身披鳞甲,四肢着地,原本正紧紧追逐着同伴的脚步努力冲锋。途径这座小山旁边时,长长的口器上方,它的鼻子突然一动,猛地一转头,幽绿的瞳孔中就映入一点白芒,竖瞳骤然紧缩。 随意敏锐到可怕,比星兽察觉到她的存在还要早几秒钟就锁定了前方的威胁。从阴影中跃出的同时,她已经握着匕首,扑杀向那只星兽。 刀尖刺入星兽眼睛,鲜血飞溅到脸上,随意心头一跳,放弃继续攻击,飞速后退,放出摇光。 就在她进入驾驶舱的下一刻,几乎是前后连贯的,一发炮弹落在那只星兽所在的位置。很显然,如果不是她躲得快,她已经和星兽一起被炮弹打中。 随意看过去,那架从天而降发射炮弹的机甲上,一个清晰的图腾撞入视线,她的瞳孔不自觉地微微颤动。 同样看到了对面来者不善的机甲单兵的林衍心中震动更大,一个个念头飞速划过。但对方已经通过星球数据库认定他们是被通缉的偷渡者,他们又没有合法的身份证明,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犹豫的好时候。所以林衍驾驶着湛卢,果断道:“先撤退!” 身后,那个率先发现他们的机甲单兵看到凭空多出的五架陌生机甲,立刻传递消息,喊人过来支援。他有心拖延住对面机甲逃离的脚步,但是还有星兽正在不断地攻击他驾驶的机甲。他挥剑斩下一只近前的星兽,同时发射出一排追踪飞弹追踪敌人,却被一架黑红色的敌方机甲重剑一挥,轻松挡住。 飞弹爆开,重剑再一挥,重重砸在旁边的废弃矿山上。滚滚的烟尘和巨响后,等烟雾散开,眼前道路已经被碎石阻断。 支援的队友陆续赶来,在通讯频道里急忙问道:“人呢?” 那个单兵愤愤道:“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五架机甲,三个A级通缉的偷渡者,还有两个不在通缉名单中的漏网之鱼。这些星兽太碍事了!队长,追吗?” “先不追。这附近不是石蜥星兽经常活动的地区,它们却成群出现。而且看它们的行进路线,如果巡逻的驻军没能拦住,肯定会将案发现场破坏。这不合常理。我们先守住事件现场。你把偷渡者的机甲影像上传基地,军团这次调过来的人手不少,全星球封锁,他们逃不掉!” “明白了。” 这队单兵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以为会逃得远远的五个人,其实并没有跑太远,就收起机甲折返,并且盯上了一个附近的矿洞。五个人对视一眼,安如晦留在原地望风,其余四个人摩拳擦掌,鬼鬼祟祟靠近矿洞。 矿洞内,一队八个矿工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正在往外走,准备先回家吃过午饭,午睡后再过来。走到洞口,一个矿工一拍脑袋,想起有东西忘记拿,和工友们说了声,折返回去拿东西。 他刚走没几步,听到有重物倒地的动静,疑惑地转头一看,大惊失色:“你们——唔!” 半晌,矿洞内归于平静。 安师傅兢兢业业望风,等到身后传来林姝的召唤,走进矿洞。就算早有准备,看到那整齐一排陷入短暂昏迷的倒霉蛋,还是由衷地感到罪过。 林衍随机抽取倒霉蛋,把人喊醒问话。祁祚和他狼狈为奸,替他撑着隔音的精神屏障,顺便负责问完话之后让人再睡一觉。 屏障外看守矿工的三个人来回看对方,都是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其中,又数随意的状态最异常。 安如晦到角落里扒拉这个矿洞中开采出来的矿石,林姝纠结地看着随意,随意则盘腿坐在地上,沉默地盯着一处,表情复杂,难辨喜怒,时不时皱一下眉。 在从荒原星球上死里逃生重返校园之后,随意就在星海图书馆中泡了很久,看了许多关于黎明之战和第一远征军团的内容。 有一个插图,投影的是第一远征军团在遭受毁灭性打击重新组建之前的第一代图腾徽章。而这个在十几年前就被废弃的图案,却在刚才那架从天而降的机甲身上出现了。 以及,尚未更名为曙光星域的原“长夜星域”,其实是一个能源矿产异常丰富的星域,星域内有许多有待开发的高等级矿星。 能源矿的密集吸引来星兽,长夜星域内每年都会爆发几波不同规模的星兽潮,所以第一远征军团才会长驻在长夜星上。除此之外,每颗高等级稀有矿星上都会设置星球驻军,守护矿藏和星球安全。 重组前的第一远征军团图腾、有军事基地驻守的能源矿星、联赛上曾经重现过经典战役的历史赛制……重重巧合几相结合,这背后所代表的可能性最大的一个事实,呼之欲出—— 本届联赛云遮雾绕至今的背景,正是那场第一远征军团全军覆没的,惨烈至极的“黎明之战”! 第130章 城池 随意她们所在的这个矿洞离矿工意外死亡的案发现场不远,从矿工们口中得到的信息比起之前听到的流言,要更加贴近真实情况一些。 审问完最后一个矿工,得到了大同小异的答案后,祁祚控制着力度把人敲晕,撤掉精神力屏障,一声不吭地走到随意身边盘腿坐下。 他动作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神情冷静而严肃,语气凝重:“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颗星球,是长夜星的伴生星球之一。基本上可以确定,联赛背景就是那场‘黎明之战’。” “黎明之战”距今的间隔时间只有短短十几年,再加上知名度高,是各所军校理论课上绕不开的内容。按理来说,得知联赛背景其实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从中可以推知出许多的隐藏信息。但是祁祚这个反应,却像是在面临什么世纪大难题。 随意有些飘忽的思绪被手上传来的温度拉回来了,看到祁祚皱着的眉头,以为他在担心她,于是安抚道:“已经猜到了。” 祁祚沉吟:“按时间来看,你父母现在应该正在长夜星上任职吧?我们是不是应该主动去和他们见一面?但是现在准备见面礼物也来不及了……” 林姝:这个话题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林姝刚才纠结半晌,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她知道随意的身世,却不太清楚随意心中对于父母的态度和想法。 宋远黎和叶宁夫妇,是自愿选择了一条牺牲生命的道路,是联邦的英雄,但随意自此失去了父母也是事实。如果不是随江,她甚至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就算是再熟悉不过的朋友,林姝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擅自代入随意的心情。所以她纠结着,没有主动提起那两个名字。 祁祚则不然。他不仅一发直球,而且大大方方,态度无比自然,仿佛真的在为见家长而苦恼——即使对方已经死去很多年,见到的只会是数据构成的幻影。 随意看着少年漂亮的金色眼眸,忽然觉得心中触动。她手腕一翻,和他掌心相贴,扣住他的手指,顺着他的话,理智分析道:“长夜星还没被攻破,从时间上算,我现在很可能刚出生不久。嗯……也可能还没出生,他们不可能认识我。再加上我们还有通缉令在身上,见面就等于自投罗网。” 祁祚失望:“我还想着见面认亲之后,能够告诉叶少将他们‘黎明之战’的情报,让军方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呢……可惜。” 林衍冷酷插话:“死心吧。要是这也能行,还有我们什么事?” 联赛之前也有过重大历史战役重现的赛制,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引得选手们咬牙切齿,绞尽脑汁想钻空子,结果不出意外,统统被教做人。 选手们彼此间的军校立场先不谈,他们其实同属于一个阵营,都是这场注定要发生的战争的“第三者”、“外来者”。他们心知战争接下来的走向,看似掌握了逆转局势的先机,轻轻松松就能让一场大型战役化为乌有。可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天真的假想。 战争车轮的倾轧,不是个人的力量能够抗衡的。就算有学生想要和军方搭上线,但是他们“外来者”的身份,和数据库中的“查无此人”,天然地充满了怀疑点。 要怎么样,才能以凭空出现的陌生人的身份见到军方有实权的大人物?怎么样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立刻征调大批军人和武器?就算军方相信了,星兽也不会等人。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等待并不存在的援军到达。 联赛主办方对联赛选手们的希冀从来都不是有人能够力挽狂澜,凭一己之力阻止整场战争的爆发。这太不现实了。他们真正看重的,是这群联邦的天之骄子们,在真正的战争洪流之中的表现。 是否有敢于牺牲的勇气,是否有面对战争阴影的意志,是否有守护普通民众的决心,是否有和星兽战斗的实力……许多细节,只有在真实还原的情景下才能看出来端倪。 既然如此,联赛当然不会给选手们留下钻空子的可能性。 林衍道:“联赛背景是‘黎明之战’。战争初期,潜伏在长夜星域某处的sss级灾厄之蟒驱使梦魇蝶,让长夜星上所有的人类陷入梦境。中期,由另外两只sss级星兽领导的星兽潮通过空间裂缝直接降临,展开杀戮。中后期,驻守长夜星的第一军团反应过来,展开反攻,抵抗星兽潮。灾厄之蟒隐藏行踪,制造出空间乱流,全力封锁长夜星周边星域。军团方搜寻星球,试图转移所有幸存者。” 林衍抿唇,喉咙有些干涩:“集体转移失败,进入黎明之战的最后阶段。叶宁少将发布全星球通告,根据第一军团指挥和分析部门推演,基地剩下的力量,最多只能在被封锁星球上开辟出仅能支撑三十秒的空间传送裂缝。三十秒后,传送关闭。第一军团启动基地的自毁模式,和星兽同归于尽。” “战争的中期和后期,是这次联赛最主要的得分点了。” “涉及到具体日期的问题,矿工们都说自己记不清了,说话含糊,很明显是被屏蔽了。关于矿场工人的死亡事件,通过他们描述的突然昏迷、暴毙,整合一下我们目前已知的信息,最可能的原因是梦魇蝶已经开始行动。黎明之战虽然还没正式开始,但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随意提出关键问题:“梦魇蝶在这里出现,那灾厄之蟒会不会也藏在这里?” 当时为了拦住星兽潮,长夜星几乎全毁,有关黎明之战的记录大部分都是结合幸存者口录,由专业人士推演出来的,相比其它的知名战役,具体的时间节点和资料并不详尽。 那些幸存者都只是星球上最普通的居民,灾难真正临头的时候才意识到危险,口述的记忆经由恐惧悲伤等情绪的加工,到底还有几分真实有待商榷。尤其是关于灾厄之蟒最初的藏身地,随意看到过很多种说法,但最可能知情的第一军团驻军无一生还,再多说法,也都只是猜测。 林衍:“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更偏向于,灾厄之蟒藏在长夜星上。” 安如晦放下手中的矿石碎块,抬眸,说:“长夜星域产出一种非常稀有的能源矿石,叫星陨矿,能够稳定空间,是制作机甲舱的最好材料,也是制作空间纽的主要材料。灾厄之蟒选择入侵长夜星域,很可能就是为了这种矿石。长夜星上,这种矿石的储量最多。” 祁祚认同道:“长夜星的伴生星不止一颗,联赛委员会为了最大程度的为难我们,肯定会选择一个最能让我们接近主要战场的方式。如果灾厄之蟒在长夜星上,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在长夜星被封锁之前想办法过去。不然的话,就会被直接隔绝在主要得分战场之外,这届联赛之行也就到此为止了。” 林姝听了半天,啧声道:“也就是说,现在还只是热身关卡,想赢,就非得上赶着去长夜星硬刚星兽潮呗?现在全星球封锁,星船也被击毁了。就算没毁,应该也飞不出去吧?” 林衍挑眉:“我们乘坐的那艘星船当然飞不出去,但是军方的可以。” 林姝倒吸一口冷气:“嘶——我们就五个人,头顶着通缉令,还要直接闯到驻军基地里打劫人家星船?” 这和白给有什么区别?那可是全配置的驻军基地! 旁听了倒霉矿工问话全过程的祁祚若有所思:“星球居民的终端都是绑定的,定位到没有终端的可疑人员,会发出全城警报。” 这个坏消息他们都知道,林姝正迷惑皱眉,不明白祁祚为什么突然又提起来。 林衍看她一眼,笑道:“谁说只有我们五个人了?” 林姝愣了下,脑中灵光一闪,然后笑了起来:“搞事情,这个我擅长。” * 据矿工所说,这颗遍布着峡谷和矿山的长夜星伴生星上,只有一座城市。因为星球盛产有色能源矿石,所以又被称为五彩城。 星球上东南西北四个最大的矿区,都有直通城门外的传送点。随意她们当然不能直接使用传送点,但是好在,她们降落的位置离五彩城不是很远。 五彩城南城门外,除了探查情况时已经见过世面的祁祚,其他几人就算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建筑群所震撼。 一条漆黑不见底的峡谷横在眼前,峡谷上空,足有成人大腿粗的锁链交错,一端连在传送点这端,一端则蜿蜒而去,连在依着崖壁而建的建筑群上。 五彩城像是笔直崖壁上一块凸出平台,又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彩矿石,镶嵌在星球的心脏上,吞吐着生机与活力。 城市、建筑物、矿山、崖壁,浑然一体,好像整座城池就是巨人手持刀斧凿子,斧劈凿刻而成。 能源矿石大多有着同一种特性,即在微光下,会呈现出有色的光晕,有些矿石在燃烧冶炼时也会散发出彩色光晕。五彩城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不仅因为它的建筑主体中含有大量的有色矿石,也因为这种特性。 高空悬浮着人造光照模拟机器群,一束束光柱以一个个球型机器为起点,落在嵌在石壁上的城池、落在粗壮的乌黑锁链索桥上,尘埃碎屑在光束中飞舞,如同碎成粉末的彩色宝石,在光束下流转着五彩斑斓的光辉。 高饱和度的、纯粹绚烂却意外地不刺眼的五彩城池,与矿山岩石穿插,眼前这一幕就像是幻想世界中才会存在的场景。索桥两端,一个个半人高的巡逻机器人巡视着过往的矿工。 被矿工们完全依靠人力的采矿工作所迷惑,再加上处于星球裂谷之中,林姝原本以为将要见到的城池,不说多么原始落后,外观上应该也是比较朴素才对。 此时,她看着那座和山崖浑然一体的城池,除了藏不住的惊艳以外,还有些头疼,道:“这城墙,这索道,如果我没看错,那个高塔上面应该还有炮台吧?这根本就是个防御堡垒,我们还没靠近就得被轰飞。” 林衍听过祁祚的描述,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打攻城战。换句话说,要是就凭他们五个人就能拿下一座有驻军镇守的重要资源星城池,也不用参加联赛了,直接去远征军里当将军算了。 而且真的进城了,城内普通民众太多,容易伤及无辜性命,反而束手束脚。 “所以我们不进去,而是要让他们出来。”林衍说着,转头看向另外三个正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的人,“怎么样?可行吗?” 安师傅点点头,随即可能是实在有些无语,憋不住,难得怨念道:“我是机甲师,不是爆破专家。” 闻言,几个人都有些心虚。 安如晦是全联邦级别的机甲师天才,完全不愁没人要。选择和他们组队,刚开始其实是因为看上了他们的机甲。不管是失踪了十几年又突然出现的摇光,还是祁祚的羲和,包括林姝的巨阙和林衍的湛卢在内,每一架机甲都可以堪称是万千机甲师的梦中情人、终身理想。 结果谁能想到,这几个人中,林衍是指挥,苟得稳如泰山,轻易不下战场也就算了。林姝,一个重型机甲单兵,硬是把巨阙驾驶出了同类型所不能及的敏捷度,逃跑速度一流。随意和祁祚,则是打架太凶,把对手压着打。真要算起来,哪怕算上模拟战场中的战斗,他们这支队伍中机甲损伤严重的情况也比较少见,和那群动不动就缺胳膊少腿的热血单兵完全不同。 没有用武之地、少了许多深入研究顶级机甲结构的机会也就算了,但他是机甲师啊机甲师!做做武器改良改良道具也行啊。机甲师搭建机甲能源脉络最重要的就是要让能量运转和谐流畅,以防爆炸。谁家机甲师需要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让不同性质的能量冲突不稳,变成炸弹把敌人炸飞的啊?! 安师傅怨念深重。 他一边掏出工具箱,手上动作不停,看得人眼花缭乱,一边幽幽道:“这要是在专业课上,肯定能把我们专业的老师气出病来。” 林姝蹲在他身前,刚伸手轻轻戳了戳地上奇形怪状的机器,还没来得及让他展开说说,随意就扼住了她命运的后衣领,告诫道:“这个不能乱戳。” 林姝差点摔个屁股蹲,扭头看着她,手指一指同样蹲在旁边,甚至拿着一个奇怪的机器左右打量的祁祚,不服道:“你为什么不管他?” 祁祚眨眨眼,也好奇地偏过脑袋,从下往上看向随意。 和许多谈了恋爱后就会担心这担心那的小情侣不同,随意好像确实不怎么管他。就算是都心知会有一定危险性的事情,比如等下要去做的事情,随意都不会阻拦他。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担心,都没有什么表现。 祁祚不是普通的Omega,倒是不会因此就觉得对方不在意自己,自己在那脑补出一幕幕大戏,只是林姝提出来,他也就单纯有些好奇罢了。 随意认真道:“他心里有数,不用管。” 她一垂眸就能看到那双比整座山的珍稀矿石还要美丽的金色眼眸,想了下,补充一句:“有我在,就算爆炸了也不会让他受伤。” 祁祚乐不可支,笑弯了一双眼。 就像他可以无条件的相信随意一样,随意也无条件的相信有关他的一切。她从不会把他归类于需要精心呵护的娇弱的Omega,而是把他当成一个强大的、有着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的伴侣。 他说要去前线,要成为一名战士,她认可他的实力,相信他的判断,也尊重他的追求和选择,所以就算明知道战场上注定危险重重,也从不加阻挠。 是亲密无间的恋人,是有着相似追求的知己,也是可以交托生命并肩作战的战友。无论如何山险水恶,她都会陪他一起奔赴险境,也会竭尽所能护他平安。 随意表达情感的方式向来隐晦,但又总是在无时无刻,以她的方式展露出爱意。 这么闪闪发光的小太阳,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林姝看着视线相接,无声却似有声地弥漫着恋爱酸臭味的两个人,龇牙:“喂喂喂,我还在喘气呢!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是吧?单身狗的命也是命啊!” 林姝知道自己手下没轻重,其实也有些后怕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开关,让炸弹在手里爆炸了。但这不妨碍她对小伙伴这明晃晃不信任她的双标行为表示谴责:“别解释,我懂。就是感情淡了,不爱了,眼里没我了。” 随意:……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但因为对方是林姝,所以她愿意耐着性子,像是解释,实际上更像是在哄个闹腾的小孩子,给她顺毛道:“不是不信任你,是担心你受伤。等下的行动你是主力,要小心。” 随意声线冷淡,说话时语调平稳,就显得很认真可靠。 从她嘴里能听到这么直接的关心的话,林姝立刻满血复活,朝祁祚得瑟道:“听见了没?她担心我哎~” 祁祚对着这种幼儿园没毕业的幼稚鬼,半点和她打嘴仗的想法都没有。 呵,幼稚。 他放下机器,拍拍手起身,转头就在随意脸上亲了一口,尤觉不够般,又亲了亲她的唇。然后看向呆滞的林姝,挑眉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姝:输了。输得彻底。 随意:…… 两个幼稚鬼。 * 林衍问:“准备好了?” 林姝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下一秒,从远离巡逻机器人巡逻范围的一个视觉死角处一跃而出。 轰—— 通体漆黑体型庞大的机甲凭空出现,巡逻机器人的警报被触动,尖锐的鸣响响起,城内随之亮起了几道异常的亮光。几乎是警报响起的同时,林姝进入驾驶舱,巨阙手持宽剑,红莲纹路如被鲜血浇灌,绽放出赤红的光芒。 巨阙一剑劈下,毁掉最近的一队巡逻机器人,同时,肩甲打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炮口。 林姝视线一扫,飞弹如烟花般密集射出,精准轰掉这片区域布置隐蔽的摄像头,制造出了一片监控的真空区。 林姝动作不停,不断向前进,宽剑劈砍,炮弹纷飞,异常凶悍地开出一条路。 随着她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先前城内的亮光也飞速逼近城门处,赫然是两队守城的机甲队伍。 领队的驻军队长很谨慎,伸手点了几个人,沉声道:“三分钟前,北部同样出现了攻击城池的未知机甲,上校带着人去北部了。这边的情况我已经上报,后续支援十分钟后就到。一队二队留下,继续警戒城门,绝对不能让敌人入侵到城内。我点到的人,跟我一起出城追击敌人。” 被军方的机甲单兵们追击,林姝压力倍增,刺激又酸爽。她看着雷达屏幕上象征敌方机甲的红点,对着通讯嚎道:“他们不上当,追我的只有六个人!大部队还在城里!” 闻言,鬼祟躲藏的四个人围着一个简易通讯器,同时抬起头,面面相觑。 林衍最先反应过来:“我们慢了一步,还有人想把水搅浑。” 只要见到第一军团的图腾,以联赛选手的知识储备量,猜出联赛背景,并且由此推出主要得分点不是难事。 林衍的计划很简单粗暴,本身也包含了把这颗星球上幸存选手算计在内的意图。 先在城外,把动静闹的越大越好,最好闹到整颗星球都知道消息。动静越大,驻军越重视,派出的人越多。搜寻范围一大,其他联赛队伍也藏不住。 等躲在暗处的其它军校的人露头,混战进一步升级,必然会分散走相当一部分的驻军火力。等所有人打成一团了,他们再乘乱转去地面上的驻军基地。到时候,驻军被他们攻城的行为和随之而来的混战吸引了注意力,基地防守薄弱,正是他们趁火打劫一艘军用星船,突破星球防护罩转道长夜星的好时候。 但是现在有队伍比他们提前一步和城中守军对上,导致对方高度警戒,只派出了相当谨慎的人数去追击敌人。 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不知道率先进攻的队伍是不是和他们抱着同样的浑水摸鱼打劫驻军星船的想法。 情况有变,林衍稍一停顿,指挥道:“后续计划不变,第一阶段改为配合对方行动。我和安师傅一起行动,随意和祁祚各自行动,随机应变,随时保持联络。” 林衍的机甲湛卢,和安如晦的机甲非攻,虽然不是战斗型机甲,但是性能和配置都顶尖。两个人一起,只要不迎面撞上一堆敌人,自保不成问题。 分开行动之前,安如晦再次语气郑重地强调:“那个装置真的很不稳定,一旦注入能源就会爆炸!爆炸波及范围取决于周围有多少蕴藏能量的燃料,注意安全。” 说着,他操作非攻放出机械兽在身旁形成保护圈,和林衍一起,绕开林姝暴力劈出的路径,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两架机甲和一群机械兽聚在一起的目标太大,他们藏身的地方完全暴露出来。不过随意和祁祚早在机械兽出现的时候就驾驶着各自的机甲飞离了聚集地。 也就在四个人分成三个方向离开原地之后没有几秒,一枚比机甲头颅还大的炽白能源炮弹不偏不倚,精准落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 从林姝和巨阙发起攻击开始,锁链桥这岸的巡逻机器人就迅速分为了两批,一批负责阻拦入侵者,一批则探出钢铁绳索似的机械手臂,卷起岸边茫然无措的矿工和普通居民,非常高效率地反方向逃离战场。这种时候,通过铁索桥进城或者重回传送站都有很大的风险。随意猜测,应该是在城外建设有隐蔽的安全站、防空洞之类的地方。 不管怎样,民众全部撤离,双方都松了口气。不用担心伤及无辜,就可以彻底放开手脚了。 随意看向城墙,发现和矿山交错的城墙处,不知何时,伸出了一个又一个金属管道。铁索桥勾连着城门与城外,深不见底的裂谷就像是一道天然的护城河,而这些充满科技感的管道,则连接着五彩的城池和原始的矿山。整个空间,线条感强烈,带给人异常震撼的视觉效果。 城墙上,隐藏的炮口朝向胆大妄为的侵略者,尽情展示着强大的威慑力。矿山中储存的能源经由特殊金属管道提取灌注,全部流向那些炮口。一发发能源光炮,跟不要钱一样飞出。 随意甚至来不及提醒祁祚一句完整的“小心”,第一个字刚脱出口,眼前就被爆炸开的能量余波遮蔽,满目白茫。 城外,负责操控城墙炮口的一个驻军看着坠入漆黑裂谷的机甲,挑眉:“解决掉一个,还剩一个。” 旁边的队友龇牙:“这个轻型机甲怎么这么难打中?速度好快。也不知道这批偷渡者是什么来历,到底有什么目的。都有这么先进的机甲技术了,还冒着生命危险来偷能源矿,你说他们怎么想的?” “这谁知道?说不定是那几个星盗团的人。行了,别分心,小心敌人还有援军。” “哈,他们肯定猜不到军团援军就在城内,通过传送站过来最多也就十分钟。据说是那位上校亲自带队,就凭这些偷渡客,一个都别想逃掉。” “快快快,那架轻型机甲停住了,快攻击!” “等等,他要干什么?!” 祁祚驾驶着羲和悬停在空中,躲开一波攻击,侧眸看了一眼能源炮弹完全散去后空荡荡的后方。 他好似被激怒,抬手,弯弓搭箭,七箭连发。 火焰一样跃动的箭羽从他虚虚交叠的拇指和食指处凭空凝聚出现,弓满如圆月,灿金羽箭一连射出七支,每一支再次分化为两支,两支变四支,最后,竟如漫天金色的流星雨般遮天蔽日,呈燎原之势。 城门早已关闭,城门外拉开防线的留守驻军被这一招的声势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人面色凝重,调转炮筒,眼见城墙炮弹毫不停顿地一连穿过十几支箭矢,才轰然炸开,他不自觉心情轻松一些:“没事,应该是某种可以欺骗视觉的投影技术,里面只有他最开始射出的七支箭是真的。雷声大雨点小,就是看起来唬人而已。” 旁边的驻军也笑:“怎么,知道我们这里禁燃烟花,请我们看烟火表演?” 长夜星域内能源矿资源丰富,为避免火灾爆炸等事件发生,大部分星球都禁止燃烧烟花,节日时表演性质的烟火表演也不允许。虽然可以在天幕上投影烟火视频,但是总让人觉得少了许多兴致,视频投影后来也就暂停了。 二队刚才被领队点了五个人带走,剩下的人又分出一批去追击另外两架逃窜的偷渡者驾驶的机甲,留下的守城人员大部分是第一小队的人。闻言,一队的队长先是意会地笑笑,随后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在战场厮杀中磨砺出的对危险的感知力在提醒着他,有什么关键的地方被他忽略掉了。 忽然,他心中一动,零星的不寻常细节和通缉令中对偷渡机甲的描述串联成线,他想起其中某架可以长时间飞行,无法判断是中型还是轻型的机甲,脸色变化,惊声提醒:“不对,有诈!另一个单兵没死!准备——” “战斗”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透过自己所驾驶的机甲的眼睛,视觉同步地看到一道银色身影从深崖的漆黑边线跃出,下一秒,眼前银蓝光辉弧形迫近,如一道撕开夜幕的惊雷,劈开沿途的昏暗,也劈开了人造光源投下的冷冰冰的光。 砰——! 最先与摇光短兵相接的机甲被一剑劈得倒滑出几十米,撞上一截矿山才停下来。 城墙依山而建,蜿蜒不平,离断崖边缘最窄的地方仅能容纳一架机甲通行。靠近城门的地方则变得宽敞许多,开辟出一个平台,平台处,也是锁链桥最密集的落点。 摇光毕竟不是擅长远程战斗的轻型机甲,拉近距离,才能真正发挥出它的战力。但是那道天然的裂谷就是最好的护城屏障。对方坐拥地利,火力充足,必然不可能轻易放任她接近。所以随意在动作前就选好了目标落点。 炮弹袭来时,她预判轨道,先一步发射一枚隐形飞弹和能源炮对撞,提前数秒引爆炮弹,同时驾驶摇光伪装出下坠的假象。爆炸的火光和随之而来的羲和射出的漫天箭雨让驻军目不暇接,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无暇追加攻击,随意则趁机在下坠的过程中开启光学隐身,悄悄展开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打开的光翼,稳住身形,滑翔着靠近崖壁。 随意不敢小觑这些承载了军团驻军思维数据的对手,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作真实的军人看待。她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但是没关系,她要的就是在祁祚的配合下,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小段时间。 裂谷再大,两岸之间最多也只有不超过千米的宽度,想要横渡登岸,对于摇光来说,十几秒的空隙时间,完全足够了。 130-135 第131章 沧海 最先意识到问题的一队队长骂道:“这哪是烟花,明明是烟雾弹!” 一架轻型机甲,又不是行走的能源矿,能量槽有限,却不惜浪费能源在敌人面前做出这种华而不实的烟花表演,必然有更大的图谋。 烟花,美丽易逝;而表演,本身就是一种富有欺骗性的行为活动。突然出现的烟花会让人下意识抬头看天,追寻着空中绚丽多彩的演出,从而忘记留心脚下的影子。 如此高调的烟雾弹在前,竟然真的让对方真正的杀手锏在他们眼皮底下暗度陈仓成功,一群后知后觉的驻军们气得牙痒痒。 随意不管他们是气愤还是懊悔恼怒,她也不挑剔对手,手拎缠绕着蓝色电弧的骨剑,逮着离得近的机甲就是莽。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群打一群。 随意面无表情,下手快狠准,后滑步闪避,左手拳右手剑,一拳把一架机甲砸了个趔趄,正好替她挡下一拨扫射。 这种距离,炮弹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半点不怂。近战单兵,比的就是谁的拳头更硬。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 守军被随意牵扯大半力量,操控城墙炮口的精准度大幅度下降,对空中战场的掌控变弱,祁祚不进反退,斜飞向一座替代了部分城墙的突出的小型矿山,格外嚣张地一脚踩在了一口护城炮的炮筒上。羲和落地,瞬息间变弓箭为狙击枪,一句废话没有,架枪,枪枪瞄准敌人所在的驾驶舱和机甲的核心部位,精准狙杀。 驻军队长没想到自己一整队人,竟然会被两个人形成压制的局面。再次扛下摇光的一剑,他手臂一麻,心中暗骂着“怪物”,实则视线余光一直留意着时间。从刚才打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摇光的通讯频道内,传来林衍的询问:“情况怎么样?” 随意简洁概括:“棘手,全干掉比较麻烦。”不愧是军团出身,个体实力不一定顶尖,但是配合密切,行动默契。如果不是和祁祚联手,她这一战会打得更艰难。 祁祚原先的狙击位被攻击,刚换了个新位置,对着通讯频道说:“他们吃一堑长一智,分成两队,分别盯着我们两个,不容易脱战,没办法按计划行动。” 林姝也积极回应自家指挥的询问,听声音都能感觉到她的眉飞色舞:“就这么几个追兵,能耐我何?我可是被海一样多的星兽追杀过的人!” 林衍:“我和安师傅这边的追兵有十三个,暂时没被追上。” 林姝怒:“十三个?他们什么眼神?这么多人去追你们两个非战斗人员,竟然只派了六个人来追我?!” 放在平时,林衍根本懒得搭理她,但现在是特殊时刻,他不得不顺毛撸两下,同时也是在警示她别飘:“你身后的追兵里有个领队的人,应该有军衔在身,另外五个人都跟在他后面。你小心点。” 安如晦:“嗯,虽然都是军用制式机甲,但是型号不一样,有一架是五代机。放在这个时间线,才刚推出没多久,还没全部普及,整体性能比四代更稳定。” “难怪能追这么紧。”林姝突然惊声道,“哎哎哎,前面有机甲在战斗,会不会是其它军校的人?我能不能把追兵引过去?” 林衍:“先观察一下战局情况,别引火上身,自己被殃及。” “……”林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就是一声“卧槽”,“救命救命救命!好多机甲!” 林衍:…… “跑!” 林姝:“在跑了在跑了!” 随意皱眉:“开定位,我这边尽快结束就去找你。” 不等林姝感动,祁祚忽然冲着摇光所在的方向开枪,声音紧绷:“随意,后撤!” 正在和守军缠斗成一群的随意心口猛地一窒,摇光推进器全开,后退的速度快到极致,径直从包围圈中撞出了一道裂口。 就在摇光退出包围圈的下个刹那,砰!!! 平台震颤,人造光源中,尘埃凌乱飞散。 发出声响的中心点,烟尘渐渐散去,显露出一道深沉的蓝色。 一架幽蓝色的高大机甲双手持剑,剑尖朝下,地面上,蛛网一样的裂缝自它剑尖处扩散。 机甲的头颅微微偏转,看向羲和,但只是一眼,再次转向了摇光。 随意和那架机甲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看看机甲手中燃烧着青蓝能量火焰的长剑,又看了看对方脚下的裂缝,重新看向对方的眼睛。 一蓝一银两架机甲对视着,好似在无声对峙。周围的驻军被气氛影响,一时间也停下了动作。 过了一会儿,眼见着两架机甲依然在对视,谁都没有先动手,深沉凝重的氛围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一队队长对着通讯频道,小心谨慎又难掩疑惑地喊了一声:“宋上校——?” 几个偷渡者而已,本来是用不着他专程来一趟的。但是看到通缉令上仓促抓拍的照片后,宋远黎立刻带队赶了过来。 宋远黎再三打量,终于能够确定,眼前的机甲和他记忆中还没有正式面世的绝密级传奇机甲,最起码在外观上完全一致。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却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原本应该在长夜星上的“摇光”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被一个A级通缉的偷渡者驾驶,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反复确定。 想不通,那就先不想。把人抓到,总能审出个一二三来。 在一队队长喊他的同时,宋远黎就做出了判断:“不惜代价,活抓通缉编号A695的驾驶员,尽可能控制敌人机甲损伤度。” “是!” 应声的除了留守城门的驻军,还有一道由许多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利落有力的回答。 宋远黎是从另一个方向的传送点进城的,迎面解决了一波撞到他枪口上的被通缉偷渡者,就收到了这里的支援请求。他率先提速赶来,留下所带领的第一军团的主力单兵收尾,这才比队内的轻型单兵都要快一步赶到。但是增援队伍,已经逼近。 随意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气场的变化,凌厉而肃杀,充满了压迫感。 从最开始的那一剑,随意就确信,驾驶这架深蓝机甲的单兵,很强。而这架留名联邦历史的机甲——“沧海”,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随意以为会在长夜星上看到的人,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眼前,差点一剑把她送走。 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摇光的雷达面板上突然冒出的呈现包围姿态的密集红点,和握剑袭来的宋远黎也没有给她留**察内心的时间。 随意横剑,格挡,锵——! 两种能量相撞,激起一连串的火花和暴响。 剑未放下,两架机甲的拳头也在半空狠狠撞上。 很显然,两个人都不是真正的剑客,而是纯粹的单兵战士。冷兵器、热武器、拳脚……他们绝不执着于某一种战斗方式,而是手段频出,绝不放过任何有可能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机会。 轰隆隆的战斗声响中,摇光好似处于下风,一直被对方压着打,朝城墙的方向连连后退。 宋远黎眸光微动。 是只有外形相似的冒牌机甲?还是对方另有谋划? “摇光”的出现让他心中猜测丛起,难以轻下判断。但多年的战场磨砺,让他绝对不会因为惊疑而在战斗中失态。视线的余光扫过悄无声息将存在感压缩的羲和,宋远黎对这批偷渡者警惕心十足,不对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 更何况,他可还没忘记刚才就是这个人最先发现他的攻击,向他开了一枪。 宋远黎的攻击越发凌厉,为防意外,他有意将摇光和羲和两架机甲拦在城门的相反方向。想要突破城门,就要先打倒他。至于城墙上方,有护城的防护罩在,凭两架机甲的火力根本动摇不了防护罩。 这个念头刚刚落下,他心头忽然一颤,看着被他一剑劈飞重重砸入一截矿山的那个大坑,以及烟尘纷飞中,径直看向他的一双似曾相识的纯黑色眼眸。 他瞳孔收缩,竟然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什么比冒牌摇光还要让他震惊无数倍的事情,蓄势待发的攻击都停住了。 随意自寻死路般,竟然在这么激烈的战斗中打开了驾驶舱。她站在舱门口,将自己整个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只有祁祚看得到,她的周围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精神力屏障。 黑发黑眸的Alpha少女反手从空间纽中取出一把黑色的东西,手臂一甩,全部丢向被砸出一个大坑的矿山内部,接着头也不回地,收起摇光纵身跳下。 一切动作只在电光火石间,宋远黎下意识挥出一剑,本能地要将对方留下,但迟了一步。 羲和在随意丢出手中东西的时候突然加速,掌心升腾起淡金色的屏障,一把捞住说跳就跳的随意,加速器全开,飞行器打开,垂直拔地而起,和宋远黎的长剑擦肩而过。 接着,轰隆隆—— 黑色的不规则状东西甫一碰到被暴力轰开后能量外溢的矿山内部,一阵微弱的滋啦短路声后,骤然光芒大作,剧烈爆炸。 爆炸威力极强,位于爆炸中心的能源矿山碎石滚滚,大量的能源外溢之下,大地震颤,竟然连守护城池的防护罩都出现了大幅度的水波纹似的波动。 防护罩的波动很快平息,但城内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居民却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中。 这一下,整座城池的人都知道城市遭到了攻击,而且敌人异常强大,连能够抵御星兽潮的防护罩都动摇了。 爆炸平息,烟雾散去,哪里还有那两个A级通缉犯的影子。 援军赶到,包围圈还没形成就被对方察觉逃脱,这对第一军团的单兵来说堪称耻辱,仿佛被狠狠挑衅了一把,都憋了一口气。 宋远黎眉头紧紧皱起,没有追究他们行动失败的事情,命令道:“一半人留下,和城内驻军一起安抚城内居民情绪,不能让恐慌的情绪蔓延开。这次的敌人驾驶的机甲不一般,其他人,放弃所有包围迂回策略,正面进攻把人拿下。追!” 他见过联邦级最顶尖的机甲,知道军方的制式机甲在性能方面跟那些机甲根本没有可比性。所有能被面对绝大部分人普及推广的机甲科技,不客气地说,都是几十年前就研究出来的早已经落后的技术。真正的前沿尖端科技全都是军事机密,只面向极少部分人。 他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一批偷渡者的机甲在性能和技术层面,就算不是最先进的水平,也不会落后太多。前来支援的单兵中,除了他的“沧海”,寻常机甲的反侦察模式在对方的雷达之下根本无所遁形。 尽管宋远黎已经及时命人安抚居民情绪,但是亲眼看到城市防护罩剧烈波动,又听到偷渡者们现身在星球各处的传言,本就因为前些天莫名其妙的矿工死亡事件而精神紧绷的普通民众,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内心野草般疯涨的糟糕猜想和惶恐。 群体情绪感染之下,整颗星球,虽然明面上没有特别混乱,却变成了一颗随时可能被引爆的定时炸弹,愈是压抑,愈是显出风雨欲来前的憋闷窒息感。 一时间,巡逻的驻军脚步匆匆,全星球戒严,极为罕见的接连下发S级通缉令,处处风声鹤唳。 这一潭水,终究还是乱了起来。 * 羲和开启反侦察模式后全速潜逃,与此同时,林姝那边也传来惊险脱身的消息。 一合计,几个人决定提前去驻军基地蹲守。 安师傅出品,能让能量流通短路引发爆炸的“炸弹”,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城市防护罩的主要能源来源就是城池依附的大型矿山。防护罩、相关大型设施、城市内居民使用的能源……几乎都是从这座能源矿山中汲取的。 城墙附近又刚好是主要能量线路之一,一个点短路,就能波及到整个面,威力惊人。 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用他们再添柴加火,驻军也会大批出动,以求最快速度地将所有偷渡者捉起来,平定混乱。 驻军基地外,几人成功碰头,互相交换情况。听到随意对那架深蓝色机甲的描述之后,安如晦神色微变:“是‘沧海’。” 沧海,第一军团宋远黎上校的专属机甲,于黎明之战中被毁。 如果刚才那架机甲就是“沧海”的话,那么驾驶它的单兵就是…… 随意表情很淡定,淡定到稍显淡漠:“我知道。” 她看过那么多有关黎明之战的记载,在“沧海”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自然也知道驾驶舱里面的人就是并不存在于她记忆中的,她血缘上的父亲。 同时她也很清楚,逝者已矣,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管是宋远黎,还是叶宁,在她幼时的记忆中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而她偏偏又情感淡薄,对父母,实在没有太多的幻想和情感寄托。或许曾经有过,但是时间足以磨损太多东西,到了现在,她没有怨恨,也没有那么多爱可以倾注。 她那么点稀薄的情感神经,还不足以压住本性中几近冷漠的理智,让她对虚拟的数据生出什么血缘羁绊。 知道自己到底从何而来,知道父母的名字和事迹,知道自己并不是被抛弃的,对她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在沃达星上,她曾从随江那里获得过陪伴和关爱,来到联邦,她感受过许多人的善意,也有了朋友和伴侣。随意并不贪心,她很满意、很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实际上,比起父母的身份,她更为敬重他们在绝境中英勇坦然地选择牺牲,倾尽一切,于黑夜中开辟出一道希望的曙光的事迹。 几个人默契的不再多说这个话题,安静地等了又等,没等到最合适潜入的好时机,倒是先等到了一阵骚动。 林衍举着安如晦折腾出来的古董级别单筒望远镜,探头观察传出骚动的驻军基地,看清之后,他黑了脸,咬牙切齿:“西塞罗是跟我们联大犯冲吗?长夜星附近又不止这一颗伴生星球,怎么哪都有他们?” 虽然说联大在上届联赛中,和联邦第二军事学院结怨更深,毕竟被人挤出了四强的队伍,但是纵观军校联赛历史,最让联大师生怨念深重的还是要数西塞罗军校。 一群加起来能扼住联邦经济命脉的大少爷大小姐,平时花钱有多肆无忌惮,打起来就有多敢莽。 西塞罗盛产重型机甲单兵,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高攻高防,动辄炮弹纷飞,气势这块拿捏地稳稳的。 平心而论,林衍宁愿跟应天府的指挥、sss级的穆南柯对上,都不想和西塞罗的指挥比较高下。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的较量,全看谁更聪明,更能走一步算百步。后者则不同。 倒不是说西塞罗的指挥是蠢材,而是聪明之余,一定会契合学校特性,时不时就要头铁硬莽一波。这种嚣张的莽法,当然容易狠狠栽跟头。但也容易歪打正着,轻松就能搅乱别人精密布下的局。 林衍脸色不太好看:“西塞罗的人已经闯进基地大门,有风晚晚当指挥,他们的目标应该也是星船。不能再等了,再等,驻军和第一军团的人回援,就彻底没办法了。” 林衍话音未落,驻军基地内的动静更上一层楼。 祁祚视力好,远远就看到几个熟悉的机甲身影,尤其是其中一架飞在空中的异常梦幻的粉蓝色机甲,肯定道:“应天府也来了。” 上届联赛排名前五的军校,现在竟然集齐了三所。林衍现在非常怀疑联赛官方投放选手时的分配机制有暗箱。 林姝摩拳擦掌:“冲?” 林衍:“不冲。” 林姝人都要窜出去了,艰难刹住车:“啊?” 林衍:“有人乐于助人,替我们吸引注意力,多好的机会。走,我们去找中心控制室。” 祁祚对正规军团的行动方式了解最多,立刻就明白了林衍的意思:“你是担心,驻军的星船也飞不出去?” “之前还不好说,但现在第一军团的上校都亲自来了,再怎么往最糟糕的方向猜测都是有必要的。”林衍说,“最差的局面,是就算找到了中心控制室,我们没有权限,依然解除不了星球屏障。但总得试一下。” 说着,他看向安如晦。 安如晦:“……我是机甲师,不是黑客。” 顿了下,他认命道:“我可以试一下,把控制台弄故障,不过不保证故障后会彻底封锁还是会解锁。军方系统保密性高,也有可能直接自爆。” 安如晦生无可恋。 作为队友,几个人则对他抱有极高的信任。 祁祚:“我带路。”他可以用精神力提前探测危险,但是要小心避开应天府和西塞罗军校的人的感知。对方的精神力等级都不低,离得太近,进入对方的感知范围,就算他是sss级,依然会被察觉到。 对方或许无法立刻锁定他的方向,但是经过一系列系统的训练,对这方面会具有类似本能的敏锐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塞罗的选手太嚣张,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联大五个人竟然真的成功混入了基地内。 没有驾驶机甲,连防护服都没有,祁祚也谨慎地没有放出太多精神力撑起防护罩,五个人鬼鬼祟祟潜行在庞大的机甲和战斗的炮火中。 终于和火力战场拉开一段距离后,大家都悄悄松了口气。 横穿机甲交战的战场,比驾驶机甲战斗刺激多了。 清理掉控制中心的守卫后,祁祚和随意守在门旁望风。 两个人五感灵敏,隔着两道门,都能听到林姝追问安如晦行不行的声音。 安师傅怒:“你行你上?” 林姝委屈闭麦。 随意和祁祚本来是一人站一边,但是某人站着站着,就像被吸引的磁铁一样,贴过来了。 十指交握,祁祚满意了,歪头笑吟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完全不在乎联赛是全程直播的。 开玩笑。他亲自家Alpha,有什么见不得人需要藏着掖着的。 随意的神情依然冷淡,但是熟悉她的人,却会发现她柔和软化的锋利眉眼,透着一股纵容的意味。 在对战的炮火中,全程精神高度紧绷的躲避机甲的探测、流弹和其他人的感知,对祁祚精神力造成的压力远远比精神力实体化攻击要大得多。 他头一歪,靠着随意的肩膀,半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她。 随意察觉到他的疲惫,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轻拨弄,帮他调整成一个更舒服的姿态。 祁祚笑着道:“联赛这次真的是下了血本,连‘沧海’的数据都舍得共享,复刻出来了。等去到长夜星,我们会不会见到‘长空’?” 沧海是宋远黎的机甲,长空则是叶宁的机甲。想要在全息投影中尽可能真实的还原一个东西,需要尽可能多的详细数据。数据越多,建模出来的事物越还原。 沧海虽然和它的驾驶者一起牺牲了,数据却还存在军方的数据库中。像这种级别的机甲,军方一般都不会开启全部的数据共享,在星网上,只能检索到它的外观模型。刚才出现的那一架“沧海”,显然不仅仅是个模型。 随意有问有答:“大概率会。” 黎明之战,是绕不开叶宁这个名字的。她是那个三十秒存亡公告的发布者,也是背负着五千万条生命的重量,做出牺牲长夜星拦截星兽潮选择的最终决策者。 第132章 无题 机甲在长夜星落地,随意的神情已经彻底冷凝。 她这一路顺利的简直异常,没有追兵,也没有受到其它的攻击,甚至连长夜星外围也没有任何防御力量。她丝毫没有受阻的就进入了长夜星,看到城市,安全落地。 一落地,眼前呈现出的是犹如人间炼狱的场景。 长夜星虽然叫长夜星,但其实和它的几颗伴生星球相同,并非没有白昼的存在,而是夜晚格外漫长。一年中,只有固定的那么几个月会出现真正的永夜。 还没有到达永夜的月份,这只是一个寻常的、长长的夜晚,城市中的居民劳作了一天,安然进入甜美梦乡。却不知,自己会长眠于梦中。 城市的夜晚安详而静谧,街道上,或许还有晚归的人在说笑,想着今天未做完的事,规划着明天。 忽然间,夜色撕裂,露出星兽狰狞的爪牙。惨叫只来得及响起一声,鲜血涂地,瞬间只剩下星兽的咀嚼声。 随意垂眸,发现她驾驶的机甲正站在一片血泊中。事实上,旁边房屋破开的大门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整条街道都是猩红色。 城市另一端,一道金色的光焰冲天而起,是祁祚的精神力气息。 林衍给他们标注的落点相同,如果都能顺利到达长夜星,那么按理来说,他们五个人应该间隔不远。 这条街道已经变成了死街,看不到逃窜的居民,也听不到任何人类的声音。随意沉默地将严重受损的轻型机甲换成摇光,试了一下,发现通讯依然无法使用,像是被屏蔽了信号。 有星兽发现了她,仰头长啸,召唤来数不清饱食血肉满身腥气的星兽。无端的怒火在内心积蓄,随意拔出骨剑,打开武器库,热武器全开,向前冲去。 绞肉机似的一路杀伐到光焰出现的地方,随意挥手,摔落骨剑上的星兽血肉,环顾一圈,心头一跳。 羲和不在这里。 几乎是意识到这一事实的同时,摇光的防御屏障全部打开,包裹每一个可能遭遇突袭的角度。 鲜血涂地的死寂街道,能源路灯一闪一闪,楼房投下的影子随着短路的灯光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 随意从空间钮中取出一块泛着诡异光泽的断裂鳞片,打开对外通话频道,冷声道:“你的目标不就是我吗?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还要继续躲躲藏藏?” 路灯依然时亮时暗的闪烁,阴影却开始摇晃。 树木、楼房、星兽尸体、摇光脚下的影子都在诡异地摇晃。影子游动着脱离本体,丝丝缕缕汇聚到一起,聚成一大团混沌的黑色“水潭”。 水潭中,缓缓浮现蛇影。 灾厄之蟒的轮廓逐渐清晰的同时,周围除了摇光之外的一切物体全都融化,流淌向它现身的水潭。 盘踞的星兽实在太巨大,它低垂着硕大的头颅,蛇信吞吐,肉翅丑陋,冰冷的竖瞳俯视着银蓝色的机甲。 它不认识随意,但是它认出了这架机甲。这就足够了。 蛇类星兽是最记仇的星兽。它苦心经营数百年,好不容易吞食到足够的能量,触摸到sss级边界,眼看着就能突破到崭新境界,真正称霸星际横行无忌,却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甚至险些丧命。 与那场战争、尤其是与那个可恶的人类女性有关的所有人,它都不会放过。 随意对外界的杀气感知极其敏锐,从上一次灾厄之蟒见到摇光后猛然爆发的杀意中,她就明确,她和灾厄之蟒,不死不休。她没有上交灾厄之蟒的鳞片,就是笃定对方会顺着这个钩子主动送上门。 随意没有想到这只星兽竟然会这么大胆,直接在联赛中现身。再一想,就算有了智慧,星兽的思维方式也与人类不同。嗜杀的欲望驱使下,野兽终究是野兽。 就是不知道祁祚他们有没有顺利到达长夜星…… 多想无益,随意收敛心神。灾厄之蟒的本体在这里,只要把它杀掉,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双方杀意森然,一触即发。 不透明的巩膜无声闭合张开,遮住细密的血管脉络和蛇类竖瞳。 下一秒,地面上的机甲从原地消失,直接逼近灾厄之蟒盘踞的身体。 有了之前交战的经验,再加上回去后,随意查询了联邦记录在案的所有蛇形星兽的资料,未知所带来的不安被信息消弭,她的攻击不再像上次一样以保命为主、试探居多。 而且这一次,她还有摇光。 封闭的混沌空间中,不知道从哪里就会窜出一条条花色斑斓的蛇影,灾厄之蟒每次甩尾,都会掀起一阵气浪。粗壮的蛇尾砸下,气爆声响成一片。 骨剑、长鞭、短匕……摇光手中的武器不断变化,与破空袭来的道道蛇影战成一团。 虽然体型庞大,但灾厄之蟒速度极快。而且它狡诈地将一截身躯融入空间壁中,就像是藏身于一片漆黑的水下,让对手无法攻击到它真正的要害。 随意精神高度集中,像是绷紧的、如同满月的弓弦,杀机浓重到极致,她的大脑反而更加清醒,冷静地捕捉一切动态,在几乎覆盖整个空间的蛇影中寻找攻击的空隙,对准蛇身消失的地方,发射能源炮弹。 炮弹泥牛入海,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就被吞噬。 灾厄之蟒嘶嘶嘲笑着她无用的举动,看着注定死亡的猎物苦苦挣扎的景象,让它感到少有的愉悦。 它放缓了攻击的频率,让它的猎物暂时得到了更多的喘息空间。 随意没有被它的举动迷惑,放松警惕。就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然黑暗中,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都非同寻常的敏锐,更何况摇光装载有非常先进的夜视和探测系统。在灾厄之蟒放缓攻击的同时,她就察觉到了这个封闭的茧状空间在收缩。 也就是说,她的活动空间正在被压缩。 随意驾驶着摇光,果断放弃攻击灾厄之蟒藏起来的致命点,光翼张开,飞行器推动,拔地而起冲向它的头颅。 这一幕仿佛是上一次战斗的再现,不同的是,上一次随意只能借助精神力阶梯,凭借肉身与它周旋对抗,攻击是为了保命。这一次,她却是驾驶着机甲,为了取它性命。 危机感涌出,灾厄之蟒被这个试图故技重施的可恶人类激怒。它猛地一拍肉翅,身躯飞速游动起来,狰狞道:“休想再得逞!!!” 蛇躯盘旋,龙卷风般,将摇光包围在内,绞杀! 与此同时,它的竖瞳骤然一缩,无声无息的精神力浪潮穿透机甲的金属外壳,刺向随意。 随意闷哼一声,大脑被尖锐的疼痛占据,她却扯了扯唇角。 她刚到联邦的时候就因为精神力暴动反噬昏迷,之后一直在治疗,精神力才慢慢攀升回原本应有的等级。 活了几百年的sss级特殊星兽?精神力远超同级星兽? 那又怎样。 不巧,她也是。 第一次主动释放全部精神力的Alpha神色冰冷,发丝无风自动,那双如夜色深邃的漆黑眼眸中仿佛亮起了一颗银色的星辰,又像是蕴藏了一整片流转的星河。 星河掀起惊涛骇浪的反击,将外来的精神力狠狠拍碎。 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可以实质化,对敌人造成精神和物理层面的双重攻击。如果现在这片空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那么他就能看到,璀璨的银色光芒以摇光为中心扩散开,凝聚成一丛丛尖刀利刃,千刀万剑,密密麻麻,锐利切割蛇躯。 兽血如暴雨迸溅! 嘶——! 灾厄之蟒精神攻击不成反被压制,超越极限的剧烈疼痛让它扭曲蠕动着身躯,蛇尾乱甩,可怖的力道砸在空间壁上,混沌驳杂的空间屏障震荡,好似老旧的墙壁,剥落下一块块碎屑。摇摇欲坠。 从它使用精神力攻击的那一刻开始,死亡已经注定。 随意抬起双臂,摇光也抬起双臂。 双手合握的骨剑剑尖朝下,被强大的精神力灌注后幽蓝剑锋暴涨,轻易突破血肉带来的一层阻力,噗嗤! 星兽能量核心破碎,灾厄之蟒的虹膜慢慢失血变白。 随意面无表情,转动剑柄,将极其罕见昂贵的sss级兽核彻底搅碎,拔出剑,再次狠狠插入补刀。 直到确定兽核碎的不能再碎,绝对不存在任何诈尸可能,她才放心。 灾厄之蟒死亡,茧房一样困住她的空间即将坍塌。随意扫过由于神经节还未死亡,依然在扭曲乱动的蛇躯,掏出剩余的空间钮,比划着,重新举起了剑。 拆解星兽尸体,她是专业的。 * 长夜星,第一远征军团驻扎基地,地下监狱。 随意在空间彻底坍塌的时候猜想过自己会掉到哪里。 她应该是在绝命逃亡冲向长夜星的那段时间里被灾厄之蟒传送走的,所以她猜测,大概率会掉落到宇宙空间里。或者运气好点,随机掉落在长夜星上某处。 好消息,她真的掉在了长夜星上。 坏消息,掉到了远征军直接管辖的特殊监狱。而她,头顶红名通缉令。 第133章 蝴蝶 牢房门由特殊金属制成,造型却很复古,是竖着排列的栏杆门,能看到牢房内犯人的一举一动。暴力摧毁面叫个不停的警报器后,随意隔着牢房门往里看,犯人睡得死沉,没有被警报器吵醒,正响亮地打着鼾。 这很不寻常。 梦魇蝶的样子在脑中一闪而过。 随意不再停留,破坏掉沿途的监控,身形如风,向着精神力感知到的方向飞速移动。 绕过拐角,一抬眼,隔着栏杆空隙,随意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祁祚在她的精神力波动突兀出现在监狱的时候就感应到了,真的看见她出现在眼前,满脑袋问题想要询问。 “你去哪儿了?”他看到随意身上斑驳的血迹,皱着眉急切向前,险些碰到通电的栏杆门,“受伤了?” 随意:“被灾厄之蟒传送到它开辟的空间里了,我赢了,出来后就在这个监狱里。” 她语气太轻松,像是在说午饭吃了什么一样轻描淡写,以至于祁祚都愣了下,下意识地追问:“伤得严重吗?” 随意不想骗他,诚实道:“轻伤,不影响活动。” 祁祚上下扫视过她身上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对她口中的“轻伤”存疑。 一阵沉默后,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放轻声,细听起来有些发飘:“……灾厄之蟒?之前那只?” 他顶着一张十足漂亮的脸发懵,随意看着,手痒地厉害,想揉他脑袋。 她指尖蜷缩,真切地笑了起来,像是终于安全入鞘的刀刃,紧绷的神经和周身的杀气一并消融,声音中带了些得意炫耀的味道:“应该没有第二只了吧?” sss级星兽不同于普通星兽,一类族群中诞生一只的概率都小得惊人,每一只都有独立的代号和记录档案,完全不存在撞名的可能性。 但是旁边却传来一道幽幽地反驳:“那可不一定。” 随意转头,林衍正靠在隔壁牢房墙壁上,提醒道:“联赛还没结束。” 林姝还沉浸在小伙伴闷声干大事,竟然砍了一只sss级星兽的震惊中,勉强缓过神,大为不理解:“sss级星兽现身,联赛委员会那些人都在搞什么,不说暂停联赛,连个通知都没有?真想把我们喂星兽?” 事实上,赛场之外,此时正乱成一团。 联赛委员会当然不可能毫无安全手段,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灾厄之蟒对随意的杀意这么重。 灾厄之蟒性情狡诈,擅长蛰伏。按理来说,它逃脱追杀后应该立刻躲到隐蔽的地方疗伤才对。为此,联邦加强了对边线各大能源星的警戒,以防它突然袭击,屠戮能源星恢复力量。而联赛所选取的星球,不仅没有集中分布的能源矿,星球居民也被暂时转移,对它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选项。 黎明远征号的会议室中,没有人质疑随意在撒谎。灾厄之蟒潜藏能力确实不一般,如果它始终蛰伏不动,很难被当前的探测雷达发现。但联赛技术部门也不是吃白饭的,它将随意传送走时产生的异常空间波动一出现,立刻被遍布赛场的安全系统捕捉到,锁定了空间坐标。 只是让他们彻底凌乱的是,不等紧急派遣的作战部队到达,随意的信号竟然又出现了。与此同时,已经被包围封锁的异常波动空间,彻底没了动静。 经过兵荒马乱的层层上报之后,最后,联邦元帅传来指令,一锤定音:“调回追踪灾厄之蟒的队伍,加强联赛星球周边警戒,联赛继续。” 不论林姝怎样吐槽,既然没收到暂停通知,联赛肯定还是要继续的。随意后退两步,打量着牢房门的栏杆,认真思考暴力踹开的可能性。 祁祚提醒:“通电了。” 常规,但有效的防越狱措施。 随意点点头,表示了解:“你们往角落站站。” 一身浓重血腥气未散的摇光出现,单膝跪地,弯曲的脊背抵着天花板。随意操作着摇光伸出两只机械手,嘭嘭两拳,连门带墙,干脆利落倒下。 电流噼里啪啦击打在金属手指上,连个印子都没有留下。 这个折叠的姿势并不舒服,随意跳下驾驶舱,将摇光收起。 祁祚跨过还在滋滋作响的牢门,对着随意举起两只手,袖子下滑,露出两只手腕上的精神力抑制环,无奈道:“他们有自动检测精神力强度的仪器,我还没来得及压制一下精神力,就被重点关照了。” 随意刚才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抑制环,现在再一看,不仅手腕,脚腕上也套了两个光滑圆环,简直叹为观止。毫不客气地说,这待遇比对待死刑犯还谨慎。 不止祁祚,林衍几人身上的抑制环也完全是超规格的数量,连牢房都位于这所监狱的最底层。显然,他们给驻军留下了深刻的“恐怖分子”印象。 好在随意在经过跟灾厄之蟒的战斗后,对精神力的使用好像突破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她握住祁祚手腕上的两个环,漆黑的瞳仁隐约漫上一层银色光辉,手上还没用力,抑制环就如同被撑到极致的密闭玻璃容器,两声脆响后,裂纹蜿蜒。 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样子。 祁祚对此很淡定。他比其他人更清楚随意的情况。在随意上次突破sss级屏障,当初强行分化导致的旧伤痊愈后他就发现了异常。 按理来说,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分化完全的Alpha,身体机能完全可以承载她的精神力,但她的潜意识却始终压抑、限制着她使用精神力。祁医生的解释是,这是创伤后障碍导致的后遗症之一,最好的治疗方案是交给时间,让她在训练和战斗中自己适应。 “剩下的我自己来,先帮他们。”祁祚手腕一磕,抑制环碎片纷纷落下。他抓住脖子上的抑制环,指骨用力一攥,咔擦咔擦,抑制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等他彻底摆脱束缚,倍感轻松地活动着手腕脚腕时,林衍几人也在随意的帮助下脱困。 随意破门的动静不小,敌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过来,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逃狱途中,几人同步信息,随意知道了祁祚他们闯入长夜星后发生的事情。 介于他们抢夺星舰的行为过于嚣张,稳稳拉住了仇恨值,刚落地,就被长夜星驻军给包围了。寡不敌众,几人对比了一下敌我差距,最终放弃垂死挣扎,保存体力。 随意想起什么,问道:“其他军校队伍呢?”星球屏障封锁被打破,那些人肯定不会傻傻待在原地不动。 “应天府和西塞罗那几个肯定已经在长夜星上了,其他军校暂时不清楚。”林衍说,“长夜星有第一远征军团的主力部队坐镇,他们就算没有被抓捕,行动也会很艰难。” 事实上,林衍他们那么快就束手就擒,未尝没有想从内部切入寻找突破口的想法。 虽然和西塞罗建立了口头的塑料同盟,但是他们都不是会完全寄希望于外力的人,指望西塞罗来救他们,还不如指望离奇失踪的随意神兵天降。 最差的情况下,假设随意没有这么给力,依然处于失联状态,林衍他们其实也已经做好了自救的准备。 林衍:“驻军的高级将领一定会提审我们。”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随意眨眨眼,思绪转动,若隐若现地抓到了什么关键点:“你说什么了?” 旁边,林姝保持微笑,抢答道:“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现在已经从非法偷渡客升级为星盗联盟的一员,而且即将实施一场足以震惊全星际的恐怖计划——操控星兽展开大屠杀,占领‘长夜星域’称王称霸。通缉令如果有颜色,我们的名字一定红得发黑。” 星盗联盟。占领星域。 嗯…… 随意中肯道:“我觉得那个抓捕你们的将领觉得你们精神失常的可能性更大。” 林衍:“这只是背后设定,设定!哪个正经反派会在被抓后大声嚷嚷自己的邪恶计划?” 祁祚严谨纠正:“不,我们的人设应该是不小心泄漏组织秘密的降智炮灰反派。” 安如晦忐忑:“我很努力在演了。” 随意:…… 看来她错过了一些很精彩的场面。 联赛委员会唯一做人的一点,就是身份终端无法被别人取下。身份终端里安装了特殊的发信芯片,官方可以通过芯片定位选手位置、获取画面。除此之外,终端还具有短距离的通讯功能。 于是,在安师傅的努力下,他们的“内部通讯信息”,成功被截获。 在这几个戏精的精湛演技和林衍的忽悠下,不管抓捕他们的将领是否真的相信了那些信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谨慎心态,他暂时将几人安排在了相邻的牢房,集中看管。 那些通讯背后影影绰绰透露出来的意图让他无比警惕,他认为有必要先请示上级。超规格的精神力抑制环也由此而来。 但是…… 陷入沉睡的犯人、至今没有动静的监狱警卫,无一不在彰显着梦魇蝶入侵的事实。 林衍皱眉,低喃:“还是来不及吗?” 星兽行动的时间比他料想的要早,甚至于,如果不是随意来得及时,等明天,他们逃出去后将面对的会是战争全面展开的局面。对林衍来说,这是一次不小的失误。 他习惯多想,善于反思,现在不禁开始倒推,是因为他们这些选手做了什么才导致星兽提前行动?还是他最初对黎明之战时间节点的判断就有误差? 祁祚敏锐地察觉到了林衍的异常情绪波动,因为家世的缘故,他比随意她们更加了解指挥的思维和一些普遍存在的毛病。 “我们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祁祚看了林衍一眼,声音异常冷静,没有半分安慰受打击队友的意思,只是冷静陈述着他刚刚才想明白的事情,“往届联赛形成的固有思维,让我们走入了误区。虽然知道就凭我们这些还没毕业的学生,不可能阻止一场大型战役的必然发生,但是我们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这只是一场比赛,自信我们可以逆转战局。从在伴生星上发现矿工异常死亡、遇到成群出现在人类活动区域的蜥蜴星兽的时候,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一群没有经过多少场战争洗礼的天之骄子,正是最骄傲轻狂的年纪,无论表现出来的多么理智,心底都难免会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力挽狂澜的那个人。 长夜星居民大规模陷入梦魇标志着黎明之战的正式揭开,但这些,只是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罢了。大型的灾难往往有着各种前兆和铺垫,海面之下,杀机早已暗潮汹涌。他们一直身处其中不自知罢了。 林衍默了一下,没有反驳祁祚的话。 指挥是靠脑子吃饭的。对形势的认知偏差对单兵来说影响不大,可能还会让他们在拼杀时更加悍不畏死,但对需要保持绝对理性的指挥而言,绝对是不被允许的。 随意听着,稍微放慢了前进的速度,也陷入了沉默的思索。她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手上还带着身份终端,隐晦地提醒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科技的力量,她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就在真正的战场上。嗯……她刚才拼命干掉的灾厄之蟒应该保真。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随意根本就没有多想历史进程什么的。她的小伙伴们,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竟然想了这么多吗? 林衍不愧是林衍,不需要别人再说什么,迅速地纠正了思维偏差,调整定位,并且发出了指令:“战争进行中,掌握武力才能提高存活的概率。除了随意的摇光,我们几个的机甲舱都被收缴了,要先夺回来。” 他们的机甲都是定制型号,机甲舱也是特制的,有精神力锁。对方打不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陷阱,不会立刻移交到核心区域。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机甲舱里面藏炸弹,炸毁了半个高级研究部门的惨案。 林衍看向祁祚,祁祚肯定点头:“我能感知到羲和的位置。我带路。” 祁祚去掉了抑制环,再加上随意,一个铺开精神力在前探路,一个隔绝探知维持警戒,五个人顺利摸到了驻军暂时存放战利品的地方。 安如晦开锁撬门的技术越发熟练,也不见他怎么操作,密码锁“滴”了两声,严丝合缝的大门顺畅打开。这个技能实在是好用,随意蠢蠢欲动,暗中决定等联赛结束了就潜心钻研一下。 大宝贝失而复得,林姝上下左右来回翻看机甲舱。整个过程太顺畅,她预想中的苦战追兵和惊险逃脱一个都没发生,一路过来连巡逻队都没遇到几个,她有些怀疑心爱的巨阙被人动了手脚,不确定道:“这就到手了?” 安如晦检查了一下,说:“没有被安装追踪器窃听器。” 祁祚往好的方向猜测:“外面可能正乱着,没空注意我们。基地内留守的驻军不多,是好事。至少说明被梦魇蝶控制的驻军比我们想象的要少。” “那么多通缉犯闯入长夜星,军方不可能任由他们流窜,肯定会派人追捕。这样一来,居民大规模昏睡的情况也会被提前发现。”林衍对此有所判断,语气也有些微妙,“蝴蝶效应。误打误撞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保留下更多的军方战力……” 随意从进入这个储物库开始就没有说话,她守在门边,不动声色地环视室内各处死角。开门的第一时间祁祚就毁掉了角落里的监控器,但莫名的,她心底依然有被窥探的异样感。环视一圈,找不到疑似隐藏监控的机器,也锁定不到直接的窥探目光。 随意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她拦住准备再薅些羊毛的几人:“这里不对劲,尽快离开。” 房间里存放了不少驻军收缴后还没来得及鉴定整理的战利品,好东西不少。但听到随意的话后,联大几人毫不犹豫,果断撤离。 他们不知道的是,驻军基地指挥中心,有人正注视着他们闯入仓库的全过程。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军装的女士。黑发黑眸,站姿笔挺,神色宁静冷淡,文人的清俊和军人的凌厉在她身上和谐交融。 副官眼见着那几个被高度关注的通缉犯即将逃出他们的布控范围,急切道:“少将,要拦下他们吗?对外通讯依然没有收到回复,他们又知道梦魇蝶的事情,说不定这一切真是星盗的阴谋。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 正如林衍期待的,他们编造的带有引导性的通讯内容引起了军方高层的注意。 驻军决定引蛇出洞。他们在仓库附近布控了最新的微型隐身监控器,不仅可以全景呈现覆盖区域的场景,而且隔绝仪器探测和精神力感知。 在少将交代不要将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超过三秒钟的时候,副官还觉得这阵仗实在夸张。这可是还没有全面投入使用的保密级仪器,怎么可能被人轻易察觉。 如果不是这个型号的监控器还没有进入量产阶段,仅有一套完成品,覆盖空间有限,他也不至于看见他们即将跑出布控区就开始着急。 说到这里,他话音未落,就看到屏幕里的少女突然回头,黑沉沉的眼眸隔着屏幕和他对上视线。 被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盯上,他仿佛在战场上被狙击瞄准器的红点锁定心脏一样,整个人钉在了原地,遍体身寒。好在,下一刻,那双黑眸的主人偏转视线,开了天眼般,不偏不倚看向了副官旁边的人。 已经被发现了,叶宁也就不再遮掩,将目光专注放在敏锐到可怕的少女身上。对方果然很快察觉到她的注视。 看着那张隐隐熟悉的面容,和少见的纯黑的发色和瞳仁,这种程度的巧合,实在容不得她不多想。 监控画面中,银发金眸的少年顺着少女的视线也看了过来,随后,一把牵住对方的手,低声道“先出去”。两人加速消失在画面中,彻底离开了布控区。 有史以来第一次,叶宁少将在指挥台前走了神。 但也仅此而已。 下一秒,她归为极致的冷静,眸中透露出思索的意味,吐字很干脆利落:“他们不是星盗。看他们配合的动作和之前操作机甲的技术,军校训练的痕迹很重。这个年纪,大概率是在读生,学生气息明显。” 副官缓过神:“就算如此,他们也很可疑。” “嗯,是很可疑。但是我们暂时没有更好的破局之法。” 蝴蝶效应…… 叶宁回忆着林衍说出这个词的言语和非言语行为,指尖有规律地敲击着冰冷的指挥台,手术刀般,将刚才几人的言语神态一一剖开,露出分明的内部肌理。 她说:“就让这群小蝴蝶再飞一会儿吧,看看他们能掀起怎么样的飓风。” 局势远比随意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更糟糕。否则,第一远征军团有那么多高阶的指挥官将领坐镇,临时接管基地指挥中心的重任还轮不到她一个少将顶上来。 副官张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第134章 征召 驻军基地建在长夜星某个山脉之中,远离城区,方圆千里人烟稀少。 远离基地最外层警戒线之后,祁祚放出羲和,钻进驾驶舱,精神链接后全面检查机甲状况,确定没有隐患后,摊开手:“上来吧。” 地面上的四个人爬上去,羲和微微握拳,一层屏障浮起,将人护在掌心。随后,飞行器全面推动,拔地而起。一道金色的流光掠过漆黑的夜幕,飞向远方。 林姝扶着羲和的手指,透过间隙探头往下看,却只能看到昏昧的大地上深深浅浅的阴影,辨不出更清晰的轮廓。 天空与大地都被深沉浓稠的夜色吞没,寂静如潮水般涌来,仿佛有某种恐怖在无光的深海中滋生、扩散。 以前看过的恐怖片画面在眼前闪过,林姝打了个寒颤,摸摸手臂,坐回羲和的掌心,和随意贴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总感觉冷飕飕的。” 随意盘腿坐着,腰背挺得很直,摇光握在手上,戒备的姿态很明显。林姝靠上来,她的身体也没有半点放松,直挺挺地任由她靠着。 她向来是很适应黑暗环境的,习惯,也戒备。这种死寂空荡的黑夜,让她有种重新回到沃达星保护罩之外,与星兽一起蛰伏的时空错位感。这个时候,夜色就是最好的伪装,猎物还是猎手,不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 终于,前方有光源出现——来自城市的光源。 长夜星是星域主星,星球上的星兽早在建设初期就被彻底清理过,各个城市的建设和布局形态都更加贴近高等级星球,没有古朴的城墙防御工程。 羲和早已开启隐身模式,掠过郊区,到达建筑物密集的城市核心区,在一座居民楼的天台降落。从天台边缘看去,深夜的城市,高楼林立,街道交织,道路两旁的店铺招牌亮着五彩斑斓的光。 奇怪的是,宽敞的道路上停了一辆又一辆能源车、飞行器,整座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状态,安静地只能听到风声、树叶沙沙的响声、个别亮灯的店铺中传出的音乐声…… 几人对视一眼,从天台下去。落地,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歪歪斜斜停了一辆车门大开的能源车。走近一些,就看见车主俯趴着,上半身在地上,下半身还没离开驾驶座,歪着头,脸贴地,响亮地打着呼噜。 联大五人:…… 祁祚蹲下身,伸手摸脉搏、探鼻息、掀眼皮,一通检查折腾后,这人依然呼呼大睡,纹丝不动。 祁祚狐疑:“人在昏迷状态下不会打呼噜,但是他……” “我来试试。”林姝也蹲下去,握住他的肩膀,气沉丹田,一边大力摇晃一边喊,人都快被她从车上扯下来了,“喂!醒醒!着火了!快醒醒!” 在这么强烈的唤醒下,那人眉毛皱起,脸部肌肉抽搐,睫毛颤动,表情挣扎着好似即将醒过来,但是一番挣扎后,紧闭的眼皮始终没有掀开。随后,仿佛适应了林姝的摇晃,定格在一个颇为狰狞的表情上。他不打呼噜了,开始磨牙。 林姝收手,沉沉吐出一口气:“不是昏迷,是昏睡。” 昏睡和昏迷的区别是,昏迷状态下意识会完全丧失。这人对外界的强烈刺激和语言有反应能力,显然是陷入了昏睡,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从沉睡中醒来。 安如晦皱眉:“我记得资料里记载的是,梦魇蝶是灾厄之蟒的伴生星兽,受灾厄之蟒控制,拥有潜入梦境、操控梦境的能力。潜入梦境,难道不仅是在人类进入睡眠状态之后入梦,还能强制人们入睡,强行造梦?” 林衍思索着,沉声道:“对梦产生原因的解释很多,去掉生理因素的影响,流传最广的解释是,梦境与潜意识有关。梦魇蝶属于特殊系星兽,攻击方式应该和灾厄之蟒类似,以精神力为载体。” 林衍看向随意和祁祚:“我们之中,你们两个的精神力最强,或许可以通过精神力媒介,强行进入他的梦。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没办法评估可能性和危险系数。” 他话音落下,不等随意开口,祁祚握住她的手腕,拦下随意的动作,抢先一步说:“我来试试。” 他微微偏头,金色的漂亮眼眸看向随意,不自觉变得柔和:“我使用精神力的时间更长,反正也没其它办法,我先试一试,不行的话再换你来?” “好。注意安全。”随意没有多纠结先后次序。祁祚是Omega不假,但他从来不是需要别人时刻呵护的弱者。她的精神力强度或许比他更强,但论起掌控度和熟练度,短时间内,还真赢不过祁祚。 林姝干脆把那人瘫在车里的半个身子搬出来,平放到地上,祁祚在那人身旁就地坐下,手放在对方额头,闭上了眼睛。 随意感受着他精神力的波动,守在旁边以防意外,林姝三人则围在外圈,警戒周围。 祁祚探出精神力,甫一接触到对方,一阵强大的吸力袭来,让他头晕目眩。 混乱,还是混乱。 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模糊闪现,水中倒影般,无形的触手拽着他,试图将他也拽入那个世界。 幽深的洞穴、太阳巨大狂风肆虐的白昼、满是怪物的黑夜世界……好似接触不良的古早电视屏幕,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频频闪现,间或扭曲出更加诡异无序的幻想碎片。 辨不清面容的怪物拖曳着长长的阴影在梦境世界徘徊,困在梦中的人类神情各异,有人面带恐惧,有人愤怒交加,有人悲声痛哭,有人难掩迷恋…… 吞噬整颗星球的漫漫长夜里,成千上万入梦的人的精神力交织,无数碎片在蝴蝶翅膀振动的频率中接轨,古老的原型在梦中显现身形,幻想的结果释放了无意识,被捆缚的灵魂遵从本能,无力挣扎、无力清醒。 祁祚几乎也要被难以压抑的本能操纵,纵身投入海底。 时刻密切关注着祁祚状态的随意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异常,两人曾经标记过,信息素和精神力彼此交融,存在着一种深层次的链接。随意当机立断,一把扯开祁祚放在那人额头上的手,放出精神力,强行挤掉他们之间的链接。 祁祚眼前一黑,混乱淡去,他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喘息两声,反手握住了随意还没松开的手,十指紧紧相扣,汲取着真实感。 联大几人都紧张担忧地看着祁祚,甚至不敢出声询问到底看到了什么,生怕惊到他。 片刻后,涣散无神的眼眸一点点聚焦,金色的光焰重新在他的瞳仁中燃起。 随意心中微松,伸手环抱住自家明显受惊的小太阳,安抚地轻抚他柔软的银白发丝:“我在,没事了。” 祁祚的身体还残留着那种魂魄险些被扯出身体、卷入漩涡的战栗感,无法控制的微微发抖。他把脑袋埋入Alpha的颈窝,吸猫一样,狠狠蹭了两下,深呼吸。被熟悉至极的气息包裹,身体的感知重归,他终于平复下来,确信已经踏实落地,回归真实。 祁祚有些不舍地抬起头,离开Alpha的怀抱,开口就是一个坏消息:“陷入昏睡的人无法被外力唤醒。” 他停顿一下,克制住身体残留的抗拒感,一边回忆一边描述刚才看到的东西,末了,蹙眉,试图形容得更具体一些:“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无形磁铁,人类的精神力、梦、或者是潜意识的一些东西?我不太确定到底是什么,总之,这些东西像是铁片一样,难以抗拒地被磁铁吸引。这些铁片摩擦、挤压,大部分已经融合到了一起。融合的越多,磁铁的吸力就越强。如果想通过精神力切断它们之间的联系,必须要比所有昏睡的人加起来还要强大的精神力才有可能。” 林姝跟听梦话一样,总觉得祁祚描述的画面有种吃了毒蘑菇的即视感。闻言,她忍不住道:“就算真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人类的身体也承受不了吧?” 说着,她试探地看向了随意。 随意:“不,我不可以。” 就算是超sss级Alpha,也只是肉体凡胎。 安如晦看着地上沉睡的人,语气低沉慨然:“难怪黎明之战前期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伤亡那么惨重。” 昏睡状态下对外界依然存在着部分感知能力,也就是说,很多人,可能意识到了星兽正在啃食着自己身旁的家人、朋友,却只能被困在梦中,绝望地等待着痛苦和死亡降临。 林衍回忆着有关黎明之战的文字记载,说:“用磁铁形容,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人被迫昏睡入梦。大部分普通人的精神力都没办法抵抗过于强大的吸引力,直接被卷进去了。但是远征军不同,他们接受过专业的精神力训练,就算被吸进去,也不会轻易融合。他们更有可能被唤醒。而且在战役后期,叶宁少将发布星球通告,开启空间传送通道的时候,长夜星的居民应该已经摆脱了梦魇蝶的控制才对。” 祁祚点头:“常规手段没办法唤醒,但是如果本身精神力等级不低,又受过训练,只要那个磁铁的吸力产生波动,或者被阻隔一瞬,就有很大的可能脱离。”他刚才就是在随意精神力切入的时候,抓住片刻的清醒空隙顺利逃离的。 随意换个角度思考,直指问题根源:“除掉梦魇蝶,也可以唤醒他们。” 视线落在祁祚和她紧紧交扣的手上,随意眼眸微眯,语带杀气:“是星兽,就能被杀死。梦魇蝶是灾厄之蟒的伴生星兽,它们都长眠了,其他人就该醒了。” 随意想到刚刚自家张扬肆意活力四射的小太阳蔫巴巴、全身发抖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把空间钮里灾厄之蟒的尸体拿出来鞭尸。 林衍对她的建议表示认可,长出一口气,道:“新的问题来了,灾厄之蟒,藏在哪里?” 问题一出,全员沉默。 别说他们了,想必驻军们,应该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姝愤怒:“怎么会有这么又坏又能苟,生命力还贼顽强的星兽啊!这天赋加点方向也太恶心了。” 无能狂怒后,林姝双手叉腰,狠狠踹了一脚路旁无辜的绿化树:“也不知道其它军校的人现在在干什么。” 无辜被踹的绿化树晃动,树叶沙沙作响,响声开始了就停不下来,而且越演愈剧,落叶漫天飘飞,大有一夜秃头的趋势。 “我没真用力踹啊。”林姝抬头看树冠,“哪来的妖风——” 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林姝瞳孔骤然紧缩。 林衍的声线带着突然绷紧的涩意,抬眸望着天空,语气难辨情绪:“看来不需要我们去找了。” 夜幕被蛮横撕开一条条缝隙,犬牙差互的裂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扩散,骤起的风声尖利,似裂帛之声,响彻天地。 随意和祁祚站起身,顺手将地上躺着的人塞进车子里,“嘭”地关上了车门。 车门合上的声音仿佛一声信号,最先出现的那道裂口边缘,探出一只兽爪,指甲尖锐如弯刀,鳞甲覆盖。 星兽潮,毫无征兆地到来。 随着第一只星兽从天而降,越来越多的星兽倾盆大雨般砸落。星兽庞大的体型和重量砸在房屋、地面上,墙壁倒塌,道路开裂,不过须臾,原本宁静的城市彻底沦为废墟。 联大几人在第一时间登入机甲,毫不犹豫地冲向最大的那道裂缝,拦在了星兽潮的最前线。 五人之间保持着一个随时能够彼此支援的距离,随意和祁祚一个空中一个地面,冲杀在最前方,林姝守住两翼,炮火远程支援两人,林衍则和安如晦配合,解决那些漏网之鱼。 林姝驾驶巨阙挥动宽剑,将一只袭来的星兽拦腰斩断,血雾喷洒:“星兽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根本杀不完!” “安师傅,能不能连上驻军基地的通讯信号?”林衍问。 安如晦一心多用,操作着非攻,放出机械兽拖延住星兽脚步,林衍的湛卢和他配合默契,精准攻击星兽的致命点进行收割。 闻言,他应声:“给我五分钟。” 他们的机甲不在军方数据库之中,没有直接连接军方通讯频道的权限,又没有军方的通讯编码,安如晦需要时间尝试。 在他第二次扫描无结果,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突然,队内通讯频道被挤掉,传出滋滋的受到干扰的声音,光屏上电波起伏,弹出一条标红的信息—— “未知设备正在搜索机体信号,是否允许对方进入机甲信息网络?” 这种时刻,会搜索机甲信号的…… 安如晦只愣了一秒钟,立刻选择允许。 通讯接通,一道陌生的女声传出,质感偏冷,吐字清晰干脆:“我是叶宁,第一远征军团少将军衔,现受命,全权统领长夜星驻军基地指挥事宜。” “各位,长夜星正在经历一场空前的浩劫,我想你们应该已经亲眼目睹到了。长夜星对外通讯全部被隔绝,这无疑是一场由高等级智慧型星兽操控的、早有蓄谋的超sss级危险袭击。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也不知道你们偷渡长夜星的目的。但我知道,星兽与人类,野兽与食物之间,绝不会建立起值得信任的合作关系。接下来,我将发布最高级别战时紧急征召令,强行征召各位,与驻军一起迎战星兽潮。” “应召者,撤销通缉令,共享军方信息与长夜星上部分特殊权限,战时记功方式和军团正式士兵相同。拒绝者,即为联邦敌人,杀之。” 安如晦看着操作台光屏上弹出的新的通知——是否接受战时紧急征召,开放全部权限,共享数据? 安如晦很清楚,一旦全面放开权限,“非攻”的各项数据,以及存储的他这个驾驶员的各项数据都会毫无保留的、全部传输到驻军手中。对于机甲驾驶员来说,这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付了出去。 但是这一次,他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不止是他,这颗星球上,所有加入通讯频道,听到叶宁这段措辞强硬的话的联赛选手,驾驶舱内,都有一道机械声响起:“已通过绑定身份认证,权限开启,全部数据传输中。” 他们是联邦公民,更是军校生。保护联邦公民、对抗星兽,是他们在报考军校之时就选择了的未来道路。他们或许还稚嫩,但能够站在这里的,早就做好了将生命献给战场的准备。 驻军指挥中心,看到一条又一条传输而来的数据流,叶宁仿佛想到了什么,原本冷冽的神色变得和缓。 一直跟随她的副官心中也有些慨叹,转头看她,笑道:“您分析的没错,这一看就是军校生的作风。” 他有些追忆地说:“记得当年那个暑假,我们第一次遇到战时紧急征召的情况,完全不知道害怕,激动亢奋得不行。” 感慨了一句,副官迅速收敛心神,和叶宁一起看那些半分钟前还是“外来偷渡者、重大通缉犯”的初生牛犊们传来的数据。 指挥台上弹出一个个光屏,不多,但也不算少,刚好一百个。机甲、驾驶员,对应的详细数据一一浮现在那些浮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滚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作为数据分析专业的业内大佬,副官当然不会被这些数据冲昏头脑。他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信息,惊声道:“8个sss级,27个ss级,最低的也是A级精神力,我瞎了还是数据错了??!” 他大受震撼。 联邦的sss级都是有资料可查记录在案的,这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人,什么时候s级以上的天才也能批发了?! 叶宁也惊讶,但现在没有时间让她分神。她快速记忆着他们的机甲数据和特征,思索着这群天降神兵最好的使用方式,命令道:“联系前线部队,更新战况。” 副官摸摸心口,执行命令敲击键盘的手速都快了许多。他现在突然觉得,他们刚刚推演的那个最糟糕的结果,说不定会有新的变化。 第135章 决战 来自远征军的战时紧急征召令。 安如晦向来都是情绪稳定的,现在却有些难言的激动,感觉一阵热意从心底升起。 队内通讯重新连接,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显然,大家都收到了同样的征召,还在适应自己从通缉犯到远征军编外人员的身份转变。 随意不停挥剑,看了眼天空裂缝中源源不断涌现的星兽,打破了队内的安静:“我收到了长夜星的地图。” 详细的立体地形图悬浮在操作台左侧,每一栋房屋都清晰可见,而且标注上了建筑物和街道的名称。雷达系统也被导入了最新数据,代表友军的绿色光标,和密密麻麻代表星兽的红色光标,双方的数量和分布一目了然。 随意打眼一看,大片大片的红色,夹杂着零散的绿色。 也不知道他们这运气是好是坏,当下身处的这片区域里星兽数量不算多,最起码比临近的一个城市要少得多。不巧的是,方圆百里内,只有他们五个绿色光点孤零零地身陷敌营。 不过还好,叶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直接在五人的队内通讯频道中响起。 “十分钟后会有一支队伍赶到D17战区,他们会接手该区域的防御和清剿任务。A1区域出现未成形特大空间裂缝,疑似sss级星兽现身,我命令你们在交接后立刻全速赶往A1战区支援。” 进入战时模式后,长夜星被划分为一块块战区,原本的城市名字被编号取代。随意她们正身处D17战区边缘,而A1战区,原本是长夜星的首都,位于星球上能源最充足的中心区,人口密集。对于星兽来说,这无疑是最肥美的一块食物。随意在地图上找到被标注出来的A1战区,挑眉。 红点层层叠叠重合在一起,红得发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叶宁少将当真是看得起他们的实力,也实在是有魄力。 对时间的感知在毫不停歇的杀伐中变得模糊,五人全神贯注,连平时话最多的林姝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通讯中只有十分简短的战场情况交流。 等到支援的队伍赶来,他们已经连简短的交流都消失了。 林衍看着那队满是血污的机甲队伍,嗓音沙哑而沉重地留下一句“交给你们了”,没有更多的寒暄和招呼,五人执行命令,转身撤离,奔赴A1战区。 撤离中,随意回头看了眼她们刚才所处的战场。 羲和降落的那栋居民楼在五分钟前被一只从天而降的ss级星兽砸塌,他们五人合力,才在层层包围中杀掉那只ss级星兽;险些将祁祚拖入梦境的那位车主,早已连人带车,消失在了星兽潮中。 祁祚在不久前,还帮人关上了车门。现在,他亲手在那个位置一连射下七支光箭,熊熊的金色火焰烧出一片短暂的真空。 星兽的嘶吼响彻夜幕,分不清是星兽还是人类的鲜血在道路上蜿蜒成一条小河。一只星兽倒下,又有新的星兽从裂缝中钻出。无穷无尽似的,根本看不到尽头,让人忍不住心生悲观。惨烈的现实与可怕的噩梦交织,不知道哪个更像真正的地狱。 在战争中,在如潮的星兽面前,巨大的机甲也变得渺小起来。他们就算拼尽全力,也没办法如同希望的那般救下所有人。 战争之火燃起的那一刻起,死亡如影随形,人命如草芥。山火难熄,风一吹,只有无数的草灰残骸在烈火中痛苦哀嚎。 * 转战三千里,一路途径无数惨烈的战斗场面,感性叫嚣着杀光星兽,理智却让他们丝毫不敢停留。 联大五人在无比沉重的心情中赶到了A1战区。 接近战区边缘,星兽数量陡增。长夜星上曾经最繁华的城市,现在只能看到涌动的獠牙、利爪、兽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堪称地标建筑的高塔。塔尖所指,是一道横贯数千米长的裂缝,几乎将夜幕撕成两半。 裂缝中,诡异的存在盘结、蠕动。 随意她们赶到的时候,正赶上那个存在现身。一条条滑腻触手从裂缝中垂落,一部分盘踞在高塔上,一部分依然留在裂缝中,在黑暗中窥伺着。腐蚀性极强的黏液从触手上滴落,不分敌我。高塔滋滋作响,摇摇欲坠,被黏液滴到身上的星兽,则如同融化的蜡油,化成一滩咕噜噜沸腾的血水。 裂缝覆盖的范围内数不清的触手蠕动,高楼和道路不断消融。眼见着,在黑暗世界中纠缠的触手涌动,那道如同连通了异世界的裂缝在撕扯中,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这宛如末日降临的诡异场景让刚赶到的几人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随意继灾厄之蟒可怕的空间能力之后,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了sss级星兽的恐怖之处。 如果说普通的星兽是异化了的野兽,那么这些sss级星兽,完全就是另一个纬度的全新物种。 与人类比肩的智慧、诡异强大的特殊能力、漫长的寿命……除了保留的部分兽形身体特征,它们和星兽的共通之处,大概就只剩下食谱和一些兽性本能了。 “联大的那几个,发什么呆,快来帮忙!” 通讯中乍响一道沙哑的男声,像是许久没有喝水,又或者是嗓子吼哑了,一说话就有些破音。随意这才发现,他们都被拉入了一个陌生的通讯频道中。再一看通讯列表,熟人不少。 应天府、西塞罗、国军、二军,再加上他们联大,上一届军校联赛的前五名队伍从联赛开始到现在,第一次齐聚一堂。除此之外,随意还看到了其它几支眼熟的军校队伍。这让她不禁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联赛官方早就设置好的一个环节,将长夜星上的选手全都赶进决赛圈,展开最后的战斗。 但是眼下的险峻战况容不得她分散心神猜测官方的目的,星兽当前,他们也不可能自相残杀窝里斗。 摇光展开光翼,拔出骨剑,幽蓝的光弧跃动,与银白色的机甲形成鲜明的对比,透着冷峻的肃杀之气。她一马当先,杀入了星兽群之中,挥剑,血雨飞溅,凶残得仿佛战场上的绞肉机,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离她最近的是国军的队伍,刚才出声招呼他们的就是国军的中型机甲单兵,赵霖。 国防军事大学作为这次联赛的技术提供者,校方保密措施非常到位,他们这些本校的选手也被迷晕了直接丢到赛场。醒来后,几个人心情异常复杂。好不容易离开联赛开始的那颗伴生星,一落地长夜星,就在A1战区附近。还没等他们弄清楚情况,了解一下其它军校的进度,一抬头,天塌了。 星兽哗啦啦的往下掉,没办法,五个人连修整都时间都没有,咬咬牙硬上。 准确来说,从联赛开始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正经休息过,不是在战斗就是在逃命,能撑到现在,全靠国军最新研制的提神营养针续命,每个人胳膊上都一排针孔。 联大几人一进战场,他们压力骤减。 赵霖盯着那架杀得血肉横飞的银色机甲,憋了口闷气,最后还是没忍住,磨磨牙:“联大这届大一的,这么凶?” 同样是中型机甲,随意的战斗风格和他们截然不同。她简直是把机甲当成了身体的延伸,冷兵器、躯体,她将“近战单兵”贯彻到极致,炮弹在大多数时候只作为辅助。可怕的是,摇光的性能和她的战斗方式完美契合。强大且多变的能源武器、坚硬的躯体、超强的灵活度……完全是发挥她实力的最佳载体。 于是从旁观视角看去,大部分单兵周围都弥漫着散不去的炮弹硝烟的气息,只有她所在的区域,像是凶兽间的厮杀,充满了原始与野性的凶残。 空中,羲和所在的战场,则是另一个极端。华丽耀眼的光焰和炮弹奏响的杀戮乐章,将枪械的美感发挥到了极致。 两个人的杀伤力凶残的不分上下,在毫不保留实力的情况下,竟然在稠密的星兽潮中联手清出了一片空地。再加上重剑舞得猎猎生风炮筒换了一轮又一轮的巨阙、配合默契游走两翼的湛卢和非攻,五个人,五架机甲,推土机一样碾压向前,方向赫然是那条横贯天际的裂缝。 他们的猎杀目标是那只sss级星兽! 附近目睹这一幕的其他军校生不淡定了,看向刚才还忌惮得不行的触手怪的眼神,一瞬间炽热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太真实,杀上头了,他们竟然差点忘记自己还在联赛赛场上。都是杀星兽,带来星兽潮的首领级别的sss级星兽,这得是多大的加分项目? 擒贼先擒王,叶宁少将把所有军校生都集中到sss级星兽现身的A1战区,或许就包含了在当前军方高端战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们这些驾驶先进机甲的临时工能够成为奇兵的意图。 试问,哪个中二少年没做过自己神兵天降,力挽狂澜拯救世界的梦?这么一想,一群军校生自己给自己打了鸡血,战意高涨。 只希望他们能在sss级星兽面前尽可能拖延时间,撑到星球另一端的一支主力部队赶来,所以暂时没有下达具体命令的叶宁:…… 副官语气复杂:“果然是群没出校门的军校生。”这股莫名其妙燃起来,二话不说就是莽的劲头,充满了清澈且愚蠢的气息。 叶宁看着光屏中熟悉的摇光,眸色深深。她沉默一瞬,计算着主力部队到达的时间,挥挥手:“全力辅助他们。” 军校生中,离sss级触手星兽最近的是应天府的队伍。他们目标明确,一开始就是冲着sss级星兽去的,只是周围的星兽实在太多,强行拖慢了他们靠近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条触手从天空裂缝中爬出。 洛心妍之前有多为自己漂漂亮亮的机甲骄傲,现在就有多愤怒。她刚才躲闪不及,被一条触手从空中拍下,轰开伺机围过来的星兽后,就看到“绮梦”粉蓝色的机甲涂层被黏液侵蚀,坑坑洼洼,灰白焦黑混杂,简直是惨不忍睹。 洛心妍怒不可竭:“丑东西今天必须死!” “别冲动。”穆南柯冷静地拦了她一句,继续留意触手星兽的动向,他不相信有什么星兽是无敌的。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就一定会有弱点。 姬青护在穆南柯和公输瑞身旁,第一时间注意到左后方星兽群中的异动。他回眸,只分神了这一瞬,一只触手就绕过不远处的晏烁,迅疾地刺向他。 姬青苍青色的眼眸中冷光乍现,侧身挥剑的动作快得像一阵轻风拂过,却半点都不温和。黏液刚刚从触手断裂处迸溅,立刻就被一发子弹射中,燃起的金色光焰烧灼黏液,发出“滋滋滋”的腐蚀声。 祁祚开了这一枪,看也没看昔日好友多一眼,枪口一挑,远距离支援起其它方向的二军和西塞罗的队伍。 第二军事学院作为野心勃勃的万年第五,和联大纠葛数年,终于在上届联赛中逆袭成功,一举把联大拉下四强的宝座,两方的竞争关系彻底进入白热化状态。毫不客气地说,这一届联赛中联大要是还守不住四强的大门,联邦四大军校就真的要重新洗牌了。 但是现在,上届联赛前五的队伍却在无言中,默契地站在了统一战线。 摒弃前嫌?众志成城? 林姝扫视一圈,看向西塞罗的方向,重型机甲体积大,最显眼不过。她颇为遗憾地叹气:“都还活着啊。” 她没开队内语音,声音直接在附近的通讯频道中响起,堪称拉仇恨的一把好手。 不巧,西塞罗队伍中,尤文和尤途也在盯她,双方视线对上,隔着层层星兽,仿佛有电火花在空中闪现。尤途冷哼:“放心,肯定比你们联大的活得久。对吧,二军的?” 联大和二军的恩怨情仇整个联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途妥妥在拱火,偏偏双方确实相看两相厌到了一定程度。 通讯频道中,有人点名道姓,对象明确:“要来比比吗?随意。” 随意知道他,二军的近战单兵,周周。她面不改色:“怎么比?”这就是答应了。 周周:“比谁杀得多,比谁活得久,比谁先干掉这只sss级星兽。” 这话一出,国军的近战单兵赵霖跟着说:“算我一个。” 西塞罗的队伍中,易星亿毫不在意这把火是自家队友挑起来的:“也算我一个。” “好。”随意应下,目光和遥遥看来的姬青对上,然后默契移开。 近战单兵们率先点燃了联赛的战火,其他人虽然没有明言,但是杀星兽的动作越发凶猛,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 十分钟后,一群军校生脸色都不太好。 仿佛杀不尽的星兽潮迅速消耗着他们的体力,那些触手也像是有智慧一样,专挑他们前后受敌的时候偷袭。要不是五支队伍在竞争中还清楚记得头号敌人是星兽,捏着鼻子守望相助,怕是早就被星兽逐个击破吞吃入腹了。至于其他军校的队伍,更是被星兽潮牢牢困在原地,分散在A1区各处。 机甲上陆陆续续增加了许多损伤,连带着精神力也受到了反噬。十分钟前还彼此隔着一段距离,站在不同方位的五支队伍再一抬眼,全是老熟人。 穆南柯:“它在有意识地让我们聚到一起。” 风晚晚:“胃口不小,想把我们一口吞了。” 五个队伍的指挥一碰头,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仅仅是守望相助还不够。 毫无磨合的几支队伍,强行揉合在一起,反而束手束脚。他们默契的没有提谁负责总指挥,而是在原有的排兵布阵上做了微调,在无声中达成了临时合作。 于是,随意一剑挥出,余光里就飘过另一道青色的剑影。 和她充满野路子气息的招数不同,姬青的剑术,是真正传承已久的顶级剑术,技巧性和实用性兼具,极有章法,毫无疑问的强大。 近战机甲作先锋,深深切入兽潮腹地,空中战场被sss级星兽的触手压缩,轻型机甲不能飞到高处,转而作为辅助,拦截触手,重型机甲则火力全开,在星兽潮中轰出一条血路。 队伍终于朝触手星兽所在的地方推进了一大截。星兽主体藏匿在空中的裂缝中,随意和姬青冲的最前,两人视线相接,随意手上一动,摇光背后的光翼瞬间展开,拔地而起。 姬青的机甲“飞廉”同样是sss级传说机甲,但机甲在设计之初就决定了在近战性能上追求极致,并不具备高空作战能力,现在只能留在原地,清理地面上的星兽。 姬青唇线绷直,第一次认真思考起飞廉的改装计划。 摇光在星兽和触手的攻击中穿梭如流星,身旁时不时炸开金色的火焰,是羲和在为它保驾护航。 越靠近裂缝,触手的数量越多,活动越频繁。离裂缝不到千米的时候,触手有意识般聚拢,几乎将那一片天空铺满。随意被迫停下,悬在空中,没办法继续靠近。 通讯频道中传来祁祚的声音:“快撤出来!触手在聚拢,它是故意诱你深入的!” 但是已经迟了,刚刚还行动缓慢的触手突然变快,在一瞬间,就织出一张网,四面八方围拢。银色机甲被密不透风的牢笼困住,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祁祚在出声提醒随意的同时就一连射出许多子弹,可触手实在太多,子弹落在圆球形状的藤蔓牢笼上,黏液腐蚀,激起一片片火花,依然没办法打破封锁。 他心中一紧。 “闪开!”一声厉喝传来,祁祚下意识躲开身后袭来的能量体,眼前一道幽蓝利刃惊掠而过,速度太快,尖锐的破空爆鸣声被甩在身后,在长剑劈上藤蔓牢笼的时候才慢半拍响起。 以剑刃与藤蔓接触的地方为中心,巨大的能量冲击波震开,空间被扭曲出波纹,仿佛拉扯到极限的纸张,随时有可能撕裂成碎片。 哧—— 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下一刻,藤蔓牢笼寸寸炸裂,碎片黏液乱飞。 随意撤去摇光周身抵抗黏液腐蚀的能量罩,节约机甲能源,视线移动,看到一架不久前还在追杀她们的眼熟机甲。 宋远黎的沧海。 “先下去。”战斗状态的宋远黎一身肃杀之气,隔着机甲都透出一种久经战场洗涤而出的凛然。 沧海也是近战机甲,不擅长高空作战。救出随意的这一剑,更是消耗了接近一半的能源。沧海和摇光一前一后落地,宋远黎迅速换上一块新的压缩能量块,将能量槽拉满,一边说道:“sss级星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聪明,小看它们是会吃大亏的。” 随意抿唇,没有反驳:“……嗯。” 宋远黎看她一眼,显然是从叶宁那里知道了眼下的特殊情况,没有追问摇光的出现,也没有继续说刚才有多危险,转而在通讯频道中补充了一些情报:“星球另一端还有一只sss级星兽出现,指挥部已经派人过去了。之所以将你们都聚集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探查到的星兽能量波动最强。” “因为梦魇蝶的缘故,军方战力大跌,不过到目前为止,远征军中陆续有战士醒来,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派往星球各处增援。当前出现在明面上的sss级星兽已经有两只,但是最大的隐患,灾厄之蟒,行踪依然不明。你们对它藏身的地方有什么想法和猜测都可以说出来,指挥部会派人去验证。” 宋远黎到来,还带来了一队强力的援兵。其中三分之二都是轻型机甲单兵,他们配合默契,分工明确,彻底接手了空中战场,将触手星兽的攻击范围缩小在一个区域内,大大减轻了一众军校生的压力,稳住了局面。 随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问道:“灾厄之蟒能感知到同类吗?” 通讯频道陷入了沉默,都在沉思她话中是否有什么深意,不然怎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宋远黎没多想,直接道:“每一只有名字的sss级星兽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同类。” 星兽潮中,摇光突然停止了动作,驾驶舱打开。不等宋远黎斥责她“乱来”,随意挥手,空间钮微光闪烁,身前空间扭曲一瞬—— 轰——! 巨大的狰狞蛇头砸落,将逃命不及的密集星兽硬生生砸成肉泥。血液蜿蜒铺开,腥气弥漫,静静躺在地上的头颅,野蛮而震慑人心。 第136章 终章 第136章 终章 随意已经重新进入摇光内部,下一秒,远处的空间剧烈颤动起来,如同在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投入了一颗巨石,掀起惊涛骇浪。 来不及震惊,宋远黎反应最快,近乎条件反射地,身体先于意识,向着波动的空间全力挥出一剑。摇光的光翼散开,浮游器紧随其后而至。 幽蓝能量剑弧划破空间,浮游器则像是一颗颗钉子,将那片空间钉住。 这是随意在刚才被藤蔓困住之后新琢磨出来的用法,以浮游器为锚点,能源和精神力织成屏障,将敌人封锁在内。 眼下初次应用,效果出奇地好。 只见封锁的屏障中,裂开一条狭长剑痕的空间几度晃动扭曲,最后,藏身其后的星兽暴怒,猛地探出身形,粗壮蛇尾一甩,只一下,就在屏障上砸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再一下,屏障溃散,浮游器被震开,化身飞镖穿过星兽潮,带起一串串血花。 不过须臾,战局来回变化。 通讯中传出叶宁语速飞快的声音:“不能再让它躲起来!” 灾厄之蟒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狡猾,竟然就躲在触手星兽所在的那条空间裂缝正下方,借助本就波动的空间,再加上人类“灯下黑”的盲区,完美隐藏了自己的存在。如果不是它自己暴露,等一群人好不容易接近触手星兽,准备发起总攻时,必然会面临灾难性打击。 空中,那支远征军队伍早已在牵制触手星兽的同时,变换队形,调整位置,隐隐构成包围圈,将两只sss级星兽都圈在范围内。地上,军校生们反应慢了一些,也在叶宁出声后,迅速补上了包围的缝隙。 灾厄之蟒彻底显露身形。轻松挣脱禁锢后,它并没有如众人担心的那样再次遁入空间,而是弓起上半身,展现出蛇类星兽的攻击姿态,竖瞳死死盯住摇光。 换做旁人,被一只以记仇闻名的sss级星兽这么盯着,就算不害怕,多少也有些不舒服。随意却完全不为所动,目光扫过陷入对峙状态的战局,纵身而起,踩在蛇头上。 她拔剑,剑尖直指灾厄之蟒,声音透过机甲外放,多了些冰冷的金属质感:“眼熟吗?” “嘶——”灾厄之蟒更加曲起躯体,嘶声吐出人言,“人类,你惹怒我了。” 它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血淋淋头颅,甚至连气息都完全一样,但是它现在异常迫切地想杀了这个该死的人类,清除威胁。 随意:“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无数次!” 仿佛决战前的一声号角、一道惊雷。随着她话音落下,地面霓虹灯火在瞬息被黑暗吞噬,次第消亡,天际最后的昏暗微光湮灭。 整个长夜星,以A1区域为中心,浓稠的黑暗潮水汹涌蔓延。漆黑的海面下,千家万户中,蝴蝶挥动翅膀,鳞粉涌动着鬼魅的光,横渡沧海。 被激怒的灾厄之蟒主动放弃了迂回,转而正面发动攻击。 叶宁的声音再次响起:“都小心,这是它的特殊能力。星球电力系统没有故障,眼前的黑暗,是它利用梦魇蝶收集到的精神力,蒙蔽了所有人的意识,‘剥夺’了我们的视觉。必须速战速决,很可能拖的越久,失去的感知觉越多。” 随意眉心蹙起。她的眼前虽然不是全然的黑暗,但也好似蒙上了一层纱布,模糊不清。 个人的精神力再强也无法硬抗陷入沉睡的全部居民的精神力之和,她也在毫无所觉中受到了灾厄之蟒的攻击。而且持续下去,可能真的会面临失去所有感知,任由星兽宰割的局面。 这就是全盛时期灾厄之蟒的实力吗? 心神微动,敏锐察觉到身侧空间的异常,随意避开破空而来的一记甩尾,却被身后早已蛰伏的触手捆住了左腿。 摇光反手一剑劈开触手,耳畔又有风声传来。 她往后退,踩空一步,从蛇头上跳下,还没站稳,星兽群扑咬而至。 “灾厄之蟒最记仇,它已经盯上你了。”宋远黎离她最近,他战斗经验丰富,不能视物也不影响他的行动,“我来帮你。” 指挥中心,叶宁的眼前也陷入一片黑暗。她没有慌乱,直截了当问道:“你能杀灾厄之蟒?” 随意知道她在问自己,逐个讲出实际交手中发现的灾厄之蟒的弱点和难缠之处后,实事求是回答:“六成把握。” 她斩杀的那只实体,之前被远征军追杀的时候受伤不轻,她才能在精神力爆发的时候抓住机会反杀。联赛模拟出的则是全盛时期的灾厄之蟒,六成把握,是在她不惜一切代价的前提下做出的评估。其中三成把握,来自于她和这只灾厄之蟒之间的信息差。 “六成……”叶宁低声重复一遍,转而坚定道,“足够了。” 她下达命令:“第三特战分队,拦截暂未命名sss级触手星兽,其他人,全力协助摇光斩杀灾厄之蟒!” 随意听到她说出“摇光”的名字,有瞬间怔愣。 随江曾经告诉她,他捡到她的时候摇光的机甲舱就在她身上。他说,她的父母一定是很爱她的。随意虽然已经不再纠结这些,可现在,她正驾驶着父母留给她的“摇光”,和他们并肩作战。理智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比赛,都是投影和数据,可当她真的意识到身边的战友是谁的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心神,产生片刻的波动。 随意突然说:“我一定会杀了它。”无论现实还是虚拟。 叶宁敏锐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决,微愣,语气稍许温和:“好,我等着看。” 几人都没开私人通讯,听到的远征军和军校生们,有人毫不了解内幕,只当叶少将接下了她的军令状,有人则联想到某些参赛选手的详细调查资料,沉默不语。 指挥中心里,副官也很惊讶。他看不见,却能听出自家长官的好心情。通讯结束后,他轻声道:“您好像很信任她。”分明这个人处处写满了可疑,甚至在不久前还是个在逃通缉犯。 “是的,我相信她,和相信远黎一样。”叶宁坦言。 副官瞪大眼:“宋上校?” 叶宁却明显不准备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就连刚才那句坦诚而坚定的话,都像是副官幻听了一样。 她道:“除掉灾厄之蟒,能少死很多人。” 副官努力拉回胡思乱想的意识,语气挣扎低沉:“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吗?如果连灾厄之蟒都能杀死,空间屏障被打破,会不会还有新的转机出现?” 叶宁轻叹一声:“长明,还记得当年刚进入远征军的时候,你的转职申请被驳回的原因吗?” 副官,也就是李长明,其实当初报考军校的时候第一志愿报的是指挥专业,只是分数不够,才被调剂到数据分析专业,结果意外发现了自己在数据分析上的天赋。后来进入第一远征军后,他尤然不死心,写了申请试图转职指挥,结果当然是被狠狠驳回,让他要么做好本职工作,要么滚蛋。 负责人的态度很凶残,驳回原因一栏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措辞犀利,句句直指他的关键所在,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剖析了个透彻。其中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他偶尔会天真的过头,试图逃避坏的可能性,优柔寡断。这对于指挥来说,是绝对致命的。 副官不吭声了。他紧紧抿了抿唇,才在黑暗中伸手摸索到身前的面板,精准按下一个按钮。 无机质的冰冷机械音播报道:“当前启动进度,百分之一……” * “把精神力集中到眼睛上,能驱散一些黑暗。”祁祚金眸熠熠生辉,仿佛燃烧着两簇火焰。 随意闻言,凝神,眼前黑暗好像被注入了清水的墨,丝丝缕缕稀释开。虽然还笼罩着一层阴翳,但已经勉强可以视物。 宋远黎提醒其他军校生:“这确实是个办法,但是对精神力强度和操控力要求很高,我也做不到。可以试一下,不行没必要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在其它的感知觉上,留意周身的动态。” 说着,他毫不犹豫斩出一剑,将一只试图偷袭的星兽分成两半。 随意余光中掠过一道黑影,她立刻道:“左边!” 分明之前也没有合作过,宋远黎和她却意外的有默契,一把骨剑,一把幽蓝长剑,齐齐砍上左侧出现的粗壮蛇尾。 灾厄之蟒吃痛,尾巴一卷,想把两架机甲抽飞。蛇躯还没甩出去,危险的预警大作,它合眼的下一刻,两颗子弹击中它闭合的眼睑。最可恶的是子弹上还附带着火焰,灼烧得它阵阵刺痛。 而它一闭上眼,身上立刻又挨了几剑,背后的肉翅展开,拦住了更远方袭来的重型机甲的炮火和能量弹。想要睁眼,金色子弹又跟早有预料一样,紧接着就来了,根本不给它睁开眼睛的机会。 它让他们陷入黑暗无法视物,祁祚就让它睁不开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灾厄之蟒忍着一记攻击强行拉开距离,睁开眼,眼周鳞片被羲和的火焰灼烧太久,已经有了崩裂的迹象。它狠厉的兽瞳扫过空中的鎏金色机甲,和地面上对它造成最多伤害的一银一蓝两架机甲,周身空间波动,显然是准备先躲起来,然后偷袭。 全场唯三可以模糊看清东西的穆南柯将整个战斗收入眼底,看见灾厄之蟒的动作,他迅速作出判断,先一步道:“随意,东偏南三十度,一千米。” 星兽群冲撞,随意提剑便上,绞杀千米,血肉横飞,对着空中狠狠劈下一剑,破开本就不稳定的空间。祁祚补上一枪,正好嵌入蛇躯上的伤口。 金焰甫一接触灾厄之蟒的血肉,霎时烈火烹油,霹雳作响。 蛇躯在空间夹层中潜游的动作猛地一滞,兽瞳森森瞥过,空间再次波动折叠。 穆南柯的机甲名为“望舒”,他谨慎着灾厄之蟒刚才看向他的那一眼,后退,周围的星兽却跟疯了一样,调转方向围攻他。 一张血盆大口在他身后悄然张开,毒牙尖锐,蛇信猩红。 它太聪明,立刻就察觉到穆南柯的存在是个隐患,决定先除掉他。 不远处光芒一闪,刚刚可以调动精神力驱散黑暗的姬青斩断纠缠的触手,长剑脱手,飞射而出:“滚开!”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这一剑太快,也完全超出灾厄之蟒的预料,仿佛天外来物,又裹挟着内敛强大的威力,一剑穿透了它主动张开的血口。 它哀嚎,声浪尖锐刺耳,地面颤动。 此时,摇光和沧海再次迫近,羲和则趁它病,化枪为弓,长长的金焰箭矢连发,有一支正中它嘴上被飞廉贯穿的伤口。 在场其他军校的sss级,在一番尝试后,也相继找到感觉,从黑暗中夺回一些视觉。穆南柯、林衍、公输瑞,三个sss级的指挥和机甲师跟主战场拉开距离,避开和灾厄之蟒正面交锋,单兵则眯着眼,压前。 西塞罗的易星亿使用的武器很冷门,是双钩,国军的石津森是重型机甲单兵,此时也掏出一把有半个机甲高的大刀,近前战斗。 空间裂缝中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新的星兽,他们现在看东西全靠精神力在维持,一旦分神,又会陷入黑暗。攻击距离拉远,很容易被其它星兽干扰。 如果有人俯视整个战场,就能看到这么一幕。 破败丛立的高楼废墟间,涌动着无数奇形怪状的星兽。城市中心,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塔。塔尖所指,苍穹之上裂口狰狞,一根根触手张牙舞爪,剧毒粘液飞溅,几十架轻型机甲分布周围,迎战触手和丑陋的飞行星兽。 塔下,密集星兽潮里被十几架机甲清出一片相对稀疏的小战场,战场边缘,三架机甲纵览全局。林衍指挥其它眼前黑暗的军校生,组织防线。穆南柯精神力高度集中,追踪灾厄之蟒的动向。公输瑞拦截想要偷袭两位指挥的星兽,同时不断尝试修复突然断开的通讯。 是的,就在刚才,他们和指挥中心的通讯中断了,彻底成为了星兽海洋中的一座孤岛。 这个内部战场中心,随意,祁祚,姬青,易星亿,石津森,联邦新一代最强的五位sss级单兵,和凭借战斗经验克服黑暗劣势的宋远黎联手,六个人,六架机甲,竟然将灾厄之蟒困在原地,连逃遁的机会都没有。 灾厄之蟒没想到会被几个人逼到这个地步。它身上细碎的伤口逐渐增多,眼看着落了下风。 它恨极,兽瞳中渐渐染上暗色,一一看过去,将这些机甲的样子死死记住。 “嘶——” 它一双兽眸彻底变化,眼白变成黑色,竖瞳猩红。它猛地弓身长嘶,声音仿佛被困在密闭的空荡空间一样,响起了无数的回声,层层回音重重叠叠在一起,直入大脑。 从空中到地面,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精神力等级低的,更是七窍溢出鲜血,滴滴答答砸落。 随意对灾厄之蟒精神攻击的抗性最好,率先回过神,忍下脑内针扎般的剧痛和翻涌到喉头的腥甜,眸光凝住。 灾厄之蟒已经不在刚刚的位置。 她哑声,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电光火石间,速度更快一倍的灾厄之蟒以不符合它庞大体型的敏捷,一口咬下。 咔嚓—— 铁灰色的重型机甲体积庞大,但是在巨型星兽的对比下,却像是一个模型玩具。粗壮有力的蛇躯绞缠,可怕的力量在一瞬间将sss级机甲的关节挤压变形,零件崩裂,与此同时,尖锐的毒牙如同两把长矛,残忍穿透驾驶舱所在。 机甲的双眼暗淡下去。 石津森的死亡仿佛一个讯号,空中远征军队伍的机甲也下饺子一样从空中坠落。星兽群闻到血腥味,争先恐后扑上去,将机甲残躯掩埋。星兽堆出的小山中,传出清脆刺耳的钢铁撕裂声。 人类的血肉和机甲的能源,都是星兽的佳肴。 目睹伙伴当场死亡的祁祚几人都愣住了。忽然,有残影闪过,是摇光和沧海。 灾厄之蟒不慌不忙地拔出毒牙,卷起扭曲变形的机甲,一甩,砸了过去。 随意和宋远黎保持着高度一致的冷漠,闪身绕开飞来的机甲,双双刺向灾厄之蟒。 祁祚操控羲和上前,推动器打开,拦下石津森的机甲,带着它落地。他看了眼四肢严重受损,依然歪歪斜斜站立着的机甲,视线在驾驶舱前两个被毒液腐蚀的乌青的圆洞上停留片刻,收回视线,举起了枪。 砰砰砰! 枪声、剑刃破空声、星兽嘶吼声、机甲陨落声……战斗愈发惨烈。 国防军事大学的指挥林桥,在察觉到队友的陨落后,咬着牙,只说了一句话:“继续杀星兽。” 国军的队员都杀红了眼。但他们从联赛开始就一直在不停战斗,全靠营养针撑到现在,心神损耗过多,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灾厄之蟒的精神攻击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叠加,力竭之后,邬羽晗、林桥、周飞白,终究还是陆续命丧星兽之口。 “各位,先走一步。”国军撑到最后的赵霖驾驶的机甲缺了只胳膊,剩下的那只手臂和双腿上,都攀咬着一只只星兽。他笑笑,放弃一切防御,在数不清的星兽将他淹没的瞬间,按下了机甲的自爆键。 冲天的火光和爆炸声先后响起,星兽碎块和机甲焦黑的残骸被气浪炸开。 不远处,精神力等级整体来说较低的二军,周周、魏时安、楚川山,三个单兵陆续牺牲,剩下被三人保护到最后的指挥和机甲师。 陈述叹气:“好疼的。” 陶瓷:“嗯。” 接连两声爆炸声,又是一大群星兽倒下。 第二个丧命的sss级是易星亿,他的双钩勾上了灾厄之蟒七寸处的一道鳞片缝隙,生生将那片鳞片连血带肉扯了下来。但这还不够,对于星兽来说,这依然只能算是皮肉伤。 鳞片太坚硬,他全力扯下鳞片之后,来不及退离,就被愤怒的灾厄之蟒绞杀。他最后只来得及嘶哑地喊一声:“打这里——” 与此同时,随意听到内部通讯频道中林姝惊呼:“哥!安师傅!” 随意下意识回眸,就看到两条触手从天而降,精准地卷起林衍的湛卢和安如晦的非攻。旁边,西塞罗的指挥风晚晚、机甲师唐楷辰,以及另一个方向,危机时刻推开穆南柯的望舒,自己却被触手卷走的公输瑞…… 不知何时,空中作战的远征军队伍只剩下寥寥两三人还在艰难抵抗。灾厄之蟒吸引了他们太多注意力,竟然让人忽视了另一只sss级星兽的恐怖。 洛心妍想要救人,可绮梦手中粉蓝色的长伞在高负荷的连射后,进入了强制冷却。强行射出的能源子弹根本没办法击穿粗壮的触手,反而让狡猾的星兽抓住机会,缠上绮梦背后的飞行光翼。 咔嚓! 光翼折断,触手裹缠,黏液将绮梦的外壳腐蚀出一道道灰白。 生死关头,林衍喊道:“祁祚!攻击‘非攻’!” 祁祚深深看了一眼随意所在的方向,转身,脱离地面战场,速度全开,冲向空中。 随意迅速补上他的位置,拦着想要追过去的灾厄之蟒。 羲和全力攻击束缚着安如晦的触手,终于让几乎要包成茧子的触手松动。 安如晦作为机甲师,对疼痛的耐受度远远比不上单兵们。机甲传感到身体上的痛感让他脸色惨白,冷汗淋漓。不用林衍多说,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知道,了。” 非攻身上的部件脱离,携带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道具,躲避着触手的攻击,飞向快要被送到触手星兽所在缝隙的几位难兄难弟。 部件脱离,非攻的机体防御力骤然下跌,安如晦眼一闭心一横,按下自爆键。 触手被炸烂,祁祚眼尾霎时红了。羲和机体上刻着的金色纹路越发明亮,子弹刚上膛,林衍的声音适时出现:“祁祚,别冲动,再等等。” 等一个机会。 公输瑞看着自己机甲上突然多出的一些零件,光看外形没看出是什么东西。接着就听到林衍虚弱却冷酷的介绍:“特制炸弹和助燃器,给星兽开开胃。” 公输瑞:“你们联大,够狠。” 风晚晚疼的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闻言,暗骂一声,收回了已经摸到自爆按钮的手指,死死撑住最后一口气。 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裹着伙伴的“茧”被送入天空上的裂缝,祁祚依然在等。 直到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惊雷般响彻天际,直到地面上被蛇躯盘住的穆南柯肃声命令:“动手!” 羲和射出最璀璨夺目的一支箭矢,仿佛太阳融化浇铸而成。 晏烁汇聚全部能源掷出手中的长枪,巨阙射出最后的炮弹,任由身后的星兽将他们吞噬。 箭矢飞入接连爆炸的裂缝,炮弹炸开拦路的星兽,长枪笔直贯穿望舒,刺入灾厄之蟒的身躯。 就算如此,还是不够。 于是沧海收起剑,冲上去握住了枪柄,低喝一声,全力下压。 噗嗤! 分不清是毒牙刺破驾驶舱的声音还是长枪贯穿蛇身的声音。 随意看到沧海在最后时刻想要回头看她,却只转了一半,眼睛就暗淡下去。 她听到宋远黎的声音,轻得仿佛是在叹息,又仿佛带着笑意:“摇光很适合你……” 随意心口闷痛一霎,来不及说些什么,若有所察地猛然抬头,就看到黑暗中,一轮小太阳在发着光。 祁祚也不管她隔着机甲看不到,精致的面容上扬起笑,神采飞扬,眉眼骄傲:“等我杀了这只3s星兽,先去赛场外等你。” 说完,羲和头也不回地冲入火光一片的裂缝,像是金乌坠入东海。 灾厄之蟒拖着血淋淋的身体离开枪尖,吐掉嘴里撕扯下来的沧海的半边身躯。 它不解,且怨恨。如果没有这些突然出现的外来者,按照它的计划,它明明是可以在吞食掉这颗星球上的生命和能源后,顺利脱身的。可现在的它,肉翅折断,蛇躯上鳞片斑驳,血肉裸露,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不止。 真的要命丧在此吗? 它眼神愈发凶狠,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这时,一股接近暴乱的精神力出现,强大,无序,精神力风暴不分敌我地绞杀着周边的一切生命。 随意愤怒到了极致,痛觉变得麻木,情绪也被剥离在外,隐隐有些失控。 姬青第一时间察觉到摇光的异常以及那股暴虐的精神力。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最后剩下的竟然是他们两个人。 姬青感受到摇光身上忽起的精神力,冷冷道:“疯子。” 联赛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这些选手却是真的。身体上的伤还好说,养养就是,但是精神力一旦暴动失控,搞不好就变残废了。 这般想着,骂着,他的视线触及到被长枪贯穿的望舒,刺痛般挪开眼。 下一秒,又一道属于sss级的汹涌精神力爆发。 两股精神力风暴碰撞在一起,像是两个绞杀的利齿转盘,转盘中的空间被朝着正反两个方向撕扯、切割,细密的罡风从破了缝的空间中涌出,使风暴更加涨大。 灾厄之蟒第一次心生恐怖之情,可事已至此,周围空间错乱,它连逃命都做不到。 它也不想逃。就算死,它也要这两个可恶的人类,和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给它陪葬。 梦魇蝶渡过集体潜意识的海洋,振翅飞来。丑陋血腥的巨蟒,美丽蹁跹的蝴蝶,纷飞的星兽血肉,残破的机甲残骸,共同构成了一副妖异诡魅的场景。 精神力的对撞中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有无声无息地湮灭。 风暴散尽,灾厄之蟒的兽瞳中最后映入的画面,是一架银蓝交织的机甲,跌跌撞撞走向它,随后,骨棘构成的长剑落下。 * 三只sss级星兽全部死亡,联赛五强军校主力队伍全部阵亡,远征军主力队伍牺牲大半。 如今,这颗星球上还剩下的,只有随着灾厄之蟒的死去突然惊醒的幸存居民,和尚未闭合的空间裂缝中涌出的中低级星兽。 有号召星兽能力的sss级星兽死亡,星兽潮规模扩大的速度变缓,但是封锁在星球外围的空间屏障还没有消失,星兽依然在不间断地出现。 灾厄之蟒拼着一死,也要封锁星球,拉着整颗星球为它陪葬。但它忘记了,人类能和星兽斗争上千年,靠得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的英勇无畏,也不是某几个稀世天才的纵横才华。在那些最为闪耀的星辰旁边,无数黯淡的星辰也在倔强地闪烁着**。 叶宁的声音响彻整颗星球的夜空:“勇士们的牺牲,为我们争取到了更多生的希望。军方将会在十分钟后,强制开启星际随机传送通道,请听到这则播报的所有幸存者就近前往战时避难区。通道只能维持二十分钟。平民先行,军人垫后,有序进行撤离行动。” 三十分钟,分秒都至关重要。 醒来的剩余驻军迅速分散到各个区域,对抗星兽,护送居民。幸存的平民们有人带伤,有人怀抱幼儿,强忍着对星兽的恐惧拼命往避难区跑。 人性的温情和丑陋在星球上的不同地方时不时上演,唯一共同之处,在于他们的眼中都燃烧着对生的渴望。 即使弱小,没有反抗星兽的能力,即使籍籍无名,也竭尽全力想要活下去。 灾厄之蟒死亡,黑暗的诅咒也随之消亡。一夜血腥厮杀后,空气中带着散不去的血腥气。 叶宁走出指挥中心,看向天边,地平线的方向。黎明前最黑的黑暗即将过去,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挣扎着、抗争着,即将挣破这最后的黑暗。 副官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们搞数据分析的人对方位最敏感,他立刻就反应过来,那是A1区的方向。 副官攥紧手中四芒星造型的机甲舱,只觉如同炭火般烫手。他忍不住道:“您和宋上校的女儿才刚出生不久,还是让我去——” 叶宁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军衔太低,还不够格启动它。”事实上,如果不是总指挥在牺牲前将权限移交给她,以她的军衔也不够资格。 副官:……无语凝噎。 “还有二十三分钟,再拖下去就真来不及了。”叶宁抬起手腕看时间,随后看向他,目光沉静又不容拒绝,“去吧,长明。你名字的寓意很好,把她交给你,我很放心。” 李长明心中一凛,更加攥紧手中的东西,眼圈通红。他明白叶宁的意思。为他取了这么个寓意很好的名字的父母,还在家中等他。也只有在这时,他才真切意识到,眼前这位身形单薄的年轻少将,是孤儿出身。与她相互扶持着长大的伴侣,也在不久前牺牲。 他知道劝不动叶宁,最后还是多问了一句:“您要给她起个名字吗?” 叶宁神色温和了许多:“如果她能活下来……” 她停顿了一下,笑:“我相信她能生活得很好。名字的话,就等她长大,随她心意取吧。” 副官满腔悲伤都憋回去了,险些憋出内伤。他想说这么悲情的时刻,这么重要的名字,少将您也表现的太随便了点吧。 时间不等人,副官驾驶机甲,奔向叶宁的居所。那里远离人群密集的城市,安保防御系统是军用级别,应该还没有被星兽攻破。至少,他要把人安全送出去。 叶宁则通过层层验证,进入基地最为核心的地方。最后一道验证通过,随着她进入,金属大门在她的身后合上,严丝合缝,恍若一体。 这道大门只能从外面打开,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叶宁数着时间,想着外面的情形,也想着副官有没有顺利撤离。想到最后,最多的还是一些往事。这些往事之中最多的,好像也只能是那个人。 明明是一个beta,有时候却比omega还要黏人,不久前还缠着她答应,今年休假的时候,让公务什么的都滚开,找颗旅游星好好玩几天。 三十分钟转瞬即逝,叶宁站在空荡荡房间的正中间,一个等腰高的立柱前。 她睁开一双漆黑的眼眸,所有情绪散去,双手按在立柱上。一道蓝光从她脚下升起,自下而上将她全身扫描一遍。 机械音冰冷回荡:“权限确认。射线能源装载完毕,编号GRB080319B。请最后确认,是否开启星球重启计划?” 叶宁说:“是。” 话音落下,恐怖的能源射线穿透星球外的空间屏障,余波辐射,植物、建筑、星兽潮、空间裂缝……一切都在白光中消融。 远在75亿光年外的某颗编号为B214的小型战后星上,如果有人正好抬头望天,就会发现天空中有一点稍纵即逝的星光轻轻眨了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