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垃圾山上全是宝》 1、第001章 破烂的木板房里只有一张低矮木床,烂掉一截的床脚垫着块牌位似的破木头。 床上平躺着一个枯瘦少女,陈列馆里的干尸都比她壮硕些。 外面瓢泼大雨,屋里淅淅沥沥小雨。 一滴雨落在少女脸上,少女疲惫睁眼,对着那发霉长毛还漏雨的房顶叹气。 她叫秦悠,从小跟爷爷学修补旧物手艺的她今早正式接手家里的修补小店,开张第一单是修补一副才挖出来的破木棺材,谁知那腐朽的棺材盖凭空飞起正砸在她头上,她再醒过来还以为自己晕倒摔进了棺材里,现实却是她穿越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附身在这个大概已经死去的少女身上。 少女留下的记忆很有限,秦悠只知道她跟她同名,今年刚满十八,从小体弱多病没上过学,父母亲人均已辞世,留给她的全部遗产是一整座垃圾山以及这间建在垃圾山脚下的破木板房。 几乎没离开过垃圾山的她,脑海中对这世界的仅有印象,是妖魔鬼怪横行。 秦悠没能在记忆中搜索到妖魔鬼怪的具象,也许是这垃圾山过于脏乱贫瘠,除了苟延残喘的少女再无旁人,鬼怪都不屑来闹吧。 消化了自己穿越的事实,秦悠坐起身,一阵眩晕铺天盖地袭来,她又倒下了。 拥有丰富节食减肥经验的秦悠知道,这是饿的。 饿死的痛苦与恐惧仍残存在少女体内,秦悠不想再切身体验一把。 她得活下去,她得吃饭。 木屋后面有个塑料布搭成的棚子,里面堆满了日用杂物,脏脏乱乱到处都是,没比周围的垃圾干净到哪去。 秦悠走一步喘半天挪到棚子里,单薄的衣服湿透了,冷得她止不住颤抖。 她坐到地上,把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脏破木盆踢到外面接雨水,翻出落满灰尘的生锈铁锅,再爬到堆在角落里、留着修补房屋床铺的木材垃圾前挑一些用来生火。 由于没有力气,秦悠只挑拿得动的小块,一入手,她就发现了不对。 这块巴掌大的烂木头上能摸到很明显的纹路,她曾在爷爷修补的古式玉牌上摸到过类似的。 秦悠用手小心地摩挲木头表面,扒开附着在上面的霉菌和脏污,她辨认出这是一块用来驱邪避凶的符牌。古时富贵人家往往会给少爷小姐配一块这样的玉质符牌随身携带,尤其那些容易受惊丢魂的体弱幼童。 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里,这东西当个吉祥物也能卖些钱吧? 卖相是差了点,可她能修补呀。 掌握了陌生世界的生财之道,秦悠怀揣激动的心,用那双饿得直哆嗦的手继续扒拉其他木头。 有些木料她很熟,跟把她拍到这个世界的那块大差不差;有些是捡回来的木柴,粗壮些的上面生出一看就很要命的蘑菇;有些一看形状就知道是牌位,上面的字迹模糊到无法辨认;最上面有一段松木,长出好大一丛松菇。 秦悠眼前一亮,她小时候常跟爷爷进山采蘑菇,知道这种松菇是可以食用。 食物就在眼前,秦悠感觉虚脱的身躯瞬间充满了力量。 刷锅,生火,烧水,一半水给自己洗漱,一半用来煮蘑菇汤。 破碗舀起的蘑菇汤下肚,秦悠抑制住继续吃喝的冲动,现在这副身躯可经不起暴饮暴食的折腾,喝一点就可以了。 她不想回到那个又冷又漏雨的木屋里,索性靠着干燥的旧物研究手里的破碗。 很普通的陶瓷质地,上面有两个很大的缺口,如果破掉的部分还在,她倒是能修复成完整的碗,可她就只有这样一个不完整的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的手再巧也只能将就着用。 好在碗很大,质地也不错,打磨一下能雕刻成两个陶质符牌,肯定比烂木头那块值钱些。 说干就干,有了点力气的秦悠好一通翻找,家里的维修工具很齐全,都是这些年修这里修那里攒下的。 打磨瓷碗需要力气,更需要握刻刀的手要稳。 秦悠的手抬高一点就抖,只好先修理那块木牌。本就潮湿的木牌放进水盆里洗刷干净,将干未干时刷一层隔氧防护漆,再挂在阴凉通风处晾干就可以了。 可家里没有防护漆。 秦悠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那堆整理出来的金属垃圾里扣点半干的机油抹在上面,黑乎乎的机油刚好能盖住木牌斑驳的腐朽痕迹,显得神秘贵气多了。 就是一摸一手黑有点难办。 要不卖便宜点好了。 昏昏欲睡的秦悠这样想着,抱着木牌歪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半睡半晕过去。 转天是个大晴天。 秦悠又喝一顿蘑菇汤,终于可以恢复短暂的直立行走了。 拖着棺材板改装的小木桌去到离垃圾山十几米外的空地上摆摊,木头符牌是她今天唯一的商品。不能闲着,她又找出几块更糟烂的木头块,看能不能再翻新出几样卖得出手的。 秦悠并不担心木牌滞销,她粗略瞄了眼她家祖传垃圾山,各式各样的破烂应有尽有,光是堆在棚子里的金属卖一卖也够她填饱肚子。只是家里没车她没力气,更不晓得销路在哪里,她只能先从自家门前这一亩三分地入手,等身体好些,她再考虑远途买卖。 然而现实远比计划残酷,一整天下来别说人影,秦悠连苍蝇都没瞧见一只。 就在她准备回家煮蘑菇汤之际,一辆小卡车颠簸着行驶过来,正停在垃圾山前。 开车的是个四十上下的大叔,叼着根烟,瞧见秦悠打了声招呼。 秦悠认得他,少女管他叫孙叔。少女家人在世时会去外面收垃圾,这样能多得些可以卖钱的破烂,后来只剩勉强能够自理的少女自己,她家就再没去主动收垃圾了。可垃圾总得有个去处,这位大叔是一所高校的保安,学校里的垃圾特别多,实在没地方堆放就由他送到秦家的垃圾山。 免费送上门的垃圾,真垃圾占一多半,但挑挑拣拣也总能找到几样能用的,少女对学校的认知全都来自大叔送来的一车又一车垃圾。 秦悠握紧木牌跃跃欲试想上前推销,这种掉油泥的符牌正适合挂在车上保出入平安。 孙叔看她过来,擦擦手递给她一个大口袋:“这些衣服是我闺女不要的,都是洗过的,你别嫌弃。上面的包子是我媳妇包的,让我给你拿点尝尝。” 想从人家口袋掏钱的秦悠扭捏了,她这破木牌换算成钱可能还买不了孙叔给的这一兜。 孙叔见她不接,还以为她拿不动:“我给你拎屋去吧。” 秦悠赶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孙叔,我能拿动。” 她边说边接过来,入手像实心铁块,好悬没把她只靠一层皮连着的小胳膊给坠掉地上。 秦悠:“……”锻炼身体,刻不容缓。 不想暴露自己连一包衣服都拿不动的窘迫,秦悠乖巧地站在原地,兜子放在脚边。 孙叔卸完垃圾:“还有事啊?” 秦悠急中生智:“您这么关照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我这有一块护身的符牌,您不嫌弃的话我给您挂车上吧。” 孙叔瞅瞅那块脏不拉几的木牌,笑得很和善:“哟,那我谢谢你了。前几天算命系的老师说我最近有大劫,出来进去得多加小心,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有空去求个护身符呢。现在好了,有这么个符牌挂车上,开夜车踏实不少。” 秦悠嘴上说:“正经的符您还得尽快去求,我这个破玩意就给您当个挂件了。” 心想:算命系?不愧是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 早知道她也学点算命忽悠人的话术,指定比守着垃圾山赚钱。 送走孙叔,秦悠迫不及待坐到地上,捧起那兜足够她吃三四天的热乎包子。蓬松柔软的面皮,一咬直冒油的大肉馅,香得秦悠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过哭解决不了任何实质问题,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把这兜衣服搬回家。 一整兜拎不动,一件两件搬一次还是可以的。 秦悠忙活完已近午夜,看着堆了一床几乎还是崭新的衣服,她决定要尽快打磨出一块陶瓷的符牌送给孙叔。 衣服有厚有薄,是十三四岁小女孩会喜欢的风格。 秦悠预估自己的身高有一米六多,但架不住太瘦,这些衣服袖子裤腿略短,尺码倒是正好。 家里连个柜子都没有,她留出两件换洗的,其他衣物叠好装回袋子,放在没有漏雨的墙角。 ~ 经过几天调养,秦悠的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能干点力所能及的体力活了。 她先去孙叔送来的那堆垃圾里找找带字的纸片,尽可能搜集外界信息,运气不错,她找到一本书皮掉一半的绘符手册,书页空白处都是小王八,应该是学生丢掉的教科书,里面还夹了一沓画废的黄条符纸。 看到书上文字跟她的知识体系一致,符纸上的咒文跟她修复过的旧物相同,秦悠长舒口气,不用从头学起了。穿越前的她刚刚告别校园,要是再从认字开始学,那才是真拿了地狱级难度求生副本。 现在嘛,她有知识有文化有手艺,还坐拥一整座垃圾山,脱贫致富指日可待。 漏雨的房子得先修好。 要修房子得先修梯子。 秦悠斗志满满,补好梯子补房子,再压一块破铁板防止房盖被大风卷走。 干完体力活要坐下缓缓,秦悠抄起捡来的秃头毛笔,蘸锅底灰兑出来的墨水在那几张报废符纸上涂涂改改。 对照手册内容,这个学生要画的是最基础的平安符,说不上是手抖还是没好好画,改几笔就成了颇有杀伤力的驱鬼符。 秦悠很为难。在她那个世界,什么符都只为求人们一个心安,灵不灵无所谓;现在她身处在真有鬼的世界,平安符尚且可以算作日常图个吉利的装饰物,灵不灵影响不大,这驱鬼符却是实实在在用来保命的。就她这照葫芦画瓢的锅底灰工艺,能灵就见鬼了。 不灵还当驱鬼符卖,这不是害人么。 扔是不舍得扔的,秦悠想着不行就叠成三角形,当普通平安符去卖;或者用木头和玻璃瓶底磨几颗珠子穿成好看点的饰品卖。 打定主意,她把符纸揣进衣兜,趁今夜星月明亮、她毫无睡意之际再去淘淘孙叔拉来的垃圾。 秦悠刚挪到最边上的那堆垃圾跟前,一道人影风驰电掣向这边冲过来,边跑边声嘶力竭喊“救命”。 如果是前世,秦悠肯定会出手相助;现在她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果断往垃圾堆上一倒。 来人呼啸跑过去。 秦悠这时才发现他身后十几米外有个白花花的影子。 脚不沾地,白眼上翻,舌头老长。 秦悠惊出一身冷汗,又生出点莫名的好奇。 那是,鬼? 2、第002章 就是多看了那么几眼,紧追来人不放的鬼影竟朝秦悠飘了过来。 秦悠手脚并用向来人逃命方向狂奔,没跑几步,眼前一黑。 再清醒时,摔倒在地的她跟鬼影来了个近距离脸对脸,再近一点就贴人家红舌头上了。 寒冰贴脸似的凉气顺着脸上的毛孔钻进皮肤,那张不断放大的惨白鬼脸上露出贪婪的诡笑。 秦悠吞吞口水,扬手把逃跑时摸出来的锅底灰版驱鬼符贴鬼影脑门上了。 鬼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动也不动。 秦悠往后挪挪,拉开跟鬼影的距离。 不但没跑,还伸手戳戳鬼影扭曲得不似人形的脸颊。 好像摸到了,又好像没摸到,那触感就跟把手伸进零下二三十度的雪地里差不多。 秦悠摩挲一瞬即冻僵的手指:“你是真被定住了,还是演我呢?” 鬼影眼球凸出,密布的血丝彰显着它此刻的愤怒。 秦悠:“我贴的是驱鬼符,不是定身符,你站这不动真不是演我?” 鬼影长长的红舌头甩啊甩,看样子是想狠抽眼前这个少女了,怎奈有心无力。 秦悠乐了,她觉得好不容易遇着个鬼,简直是老天赐给她的实践赚钱良机。 “你等会啊,我回去拿手册好好对照一下。” 她往屋子方向跑出没多远,跟前面被鬼追那位碰了个对头。 那是个二十出头一脑袋黄毛的小青年,瞧见前面立着个比鬼还轻盈的干巴瘦移动体,吓得蹦起老高。 秦悠:“……我是人,不是怪物。” 小青年连连道歉:“你是秦悠吧?我是孙叔同事,替他送垃圾来的。” 比秦悠高一个头的他这时看到了不远之外的鬼影,整个人又开始哆嗦了:“你,你没事吧?那吊死鬼怎么不动了?” 秦悠担心符纸有时效性,边往回走边说:“我给它贴了张符纸,咱们暂时是安全的。” 小青年两眼放光:“孙叔说得是真的呀。” 秦悠让他说懵了:“孙叔说什么了?你替孙叔来送垃圾,垃圾呢?孙叔是有什么事过不来吗?” 小青年:“你不知道么,孙叔车祸住院了。” 秦悠一个急刹车:“车祸?严重吗?什么时候的事?” 小青年:“你别着急,孙叔伤了脚,养几天就没事了。他今天早上替学校拉点货,遇上五车连撞,孙叔在中间,前后都是重型卡车,把他那小破车夹击成了一块废铁。所有目睹车祸的人都以为车上的人死定了,没想到孙叔就崴了一只脚,还是他自己猛踩刹车没控制好力度自己崴的。” 秦悠提起来的心算是放下了。 小青年继续说:“孙叔撞车的瞬间,你送他的木牌起火了,他眼看着撞碎挡风玻璃的保险杠被木牌上的火一燎,偏离了原始方向,从他脖子旁边擦过去。前后车体挤压也都像是有钢板阻挡,驾驶位那一小块愣是保留了一个人的空隙。孙叔说这一定是你送他的符牌替他挡了灾祸,不然他必死无疑。他让我跟你说声谢谢,等他能走动了一定亲自登门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秦悠听得心惊不已。为孙叔捏一把汗的同时,还要感叹一句:那块破烂木牌真能挡灾救人啊? 她都没在那本绘符手册上找到木牌上的符咒,还以为所谓的驱邪避凶不过是古时人们附加在繁复花纹上的意象。 如果真有效果的话,她是不是可以尝试量产? 秦悠取了手册,反复对照自己补好的几张符纸,还让小青年帮着看了,确实是驱鬼符没错。 可书上说驱鬼符的作用是将鬼赶跑,能把鬼定在原地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符咒。 秦悠摸摸下巴,似有所悟——那块木牌会生效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块灵验的驱邪避凶符牌,也许是腐朽破烂才被人当成垃圾扔掉了;那些符纸本身就是学生的涂鸦之作,效力有限,她再怎么补也没用,谁让她是修补旧物的高手,对驱鬼降妖却是一窍不通呢。 如此说来,她量产符牌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秦悠很沮丧,小青年很激动。 “你这符纸好多,能不能卖我一张?” 秦悠实话实说:“这些符纸是我在废品基础上补的,有没有效不好说。” 小青年已经把钱包掏出来了:“样品在那展示着呢,肯定有用。” 秦悠看见钱很心动,可她还是说:“那张明明是驱鬼符,说不定是赶巧把鬼定住了。” 小青年急忙表态:“没关系,能赶巧我就很知足了。你是不知道现在的骗子有多猖獗,前阵子有人撞鬼去求专家画符,专家天价卖给他六张,当晚求符一家就被鬼灭门了,符纸撕成的碎片到处都是,一点用都没有。” 秦悠咋舌:“专家这么坑啊?” 小青年嗤道:“可不是么,那一家人多买几块红砖都比专家画的符管事。” 秦悠见他诚心要买,纠结再三,把这沓符纸分成两份,一份给了小青年:“这个给你,拼概率里头也能有一张起点作用。” 她从自己这份里拿出一张递过去:“这个你帮我给孙叔,别管有用没用,带在身上能安心些。” 小青年的现金不多,见秦悠给他这么多符纸,脸涨得通红:“我这点钱连一张都买不起,要不算我赊的,明天取了钱给你送来。” 秦悠接过那张熟悉的红票票,心中豪气万千:“我这是二手翻新货,便宜,买一送五!” 小青年感激涕零之余狂拍脑门:“车在前面林子呢,鬼被你定在这了,我去把车开出来。” 等小青年把垃圾车开过来,秦悠问:“你怎么招惹上它的?” 小青年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路过前面那个林子怎么都转不出来,下车找路的时候撞见了那个吊死鬼。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儿肯定成了它的替身,也挂到树上去了。” 秦悠皱了皱眉,上次没听孙叔说林子里有吊死鬼,难道是这几天吊上去的? 小青年把垃圾卸到指定区域:“我要回去了,你一个小姑娘在这能行吗?” 秦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定住的吊死鬼:“没事,我这不是还有好些符纸么。” 小青年:“那行,你自己多加小心。明天白天我还会给你送一车大件来。”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孙叔开那车是学校的,撞成那样,学校嫌晦气,让直接拉到你这来。” 秦悠仿佛听见了钱袋子在哗哗响:“能当废铁卖不?” 小青年:“能啊,城东那边有个废铁收购厂,给的价挺高呢。明天我先拉到你这来,你看看有没有要拆要留的,余下的废铁我给你拉到那边卖了,要不你一个人也搬不过去。” 秦悠深表感谢,并多塞了两张符纸给他。 小青年一走,偌大的垃圾山就只剩下秦悠和那位被定住的吊死鬼。 小风飕飕转圈刮,秦悠搓搓胳膊,刚才没觉着,现在是有点瘆得慌。 她跟吊死鬼打商量:“你能说话吗?” 吊死鬼吹吹它的长舌头。 秦悠:“符纸影响你说话了?那我把符纸拿下来,你能不咬我吗?” 吊死鬼拼命眨眼。 秦悠揭掉它脑门上的符纸。 吊死鬼“嗷”一嗓子凶相毕露。 秦悠又把符纸贴回去了。 吊死鬼立马不动了。 秦悠心想:这张定身符能重复利用。 她又把符纸撕下来,在吊死鬼扑上来之际换了一张贴上去。 吊死鬼又不动了。 撕掉,再贴;再撕,还贴。 反复几次,吊死鬼扭头就跑。 秦悠一张符纸贴它后背上,它还是被定住了。 秦悠:“嗯,只要贴在鬼身上就能起到定身效果。” 吊死鬼喉咙里发出呜呜怪响,秦悠细听发现它在说话,受到长舌头影响,吐字非常含糊。 它说:“你放我走,我以后不会来打扰你。” 秦悠:“你去哪?” 吊死鬼望向前面的树林。 秦悠:“你要继续找替身?” 吊死鬼的白眼珠里满是凶光。 秦悠:“那我不能让你走。” 吊死鬼杀心顿起,却又无可奈何。 秦悠把她那张摆出来就没收回去过的小桌子挪过来,忍着彻骨的冰凉把吊死鬼弄到桌子上,扛起桌子往垃圾山上走。 糟烂的棺材板当桌子随时要散架,却是隔绝鬼物阴寒之气的绝世好物,秦悠碍于体能有限,歇了三回才把吊死鬼搬到她住的附近。 那有一口破破烂烂的简易棺材。 “把你晒化了有点不讲理,可我也不是烂好人,你先消停在棺材里待几天,我想想怎么安置你。” 不管吊死鬼如何抗议,秦悠把它往棺材里一扔,回屋睡觉。 秦悠宝贝似的将红票票放在枕头底下,原以为累得要死能睡个好觉,谁知她刚迷糊过去就被一阵鬼哭狼嚎吵醒了,愣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吊死鬼在棺材里闹出的动静。 秦悠咬牙切齿,冲出去把吊死鬼嘴上舌头上贴满符纸,再在棺材四周也贴几张。 这回吊死鬼发不出声音了, 秦悠阴森一笑。 吊死鬼瞪向她的眼里多了几分恐惧。 秦悠故意拉低声线,阴阳怪气说:“你瞧瞧我这山上埋了多少死人,它们都是惹我不高兴被我镇压在地底下永不见天日。你想步它们后尘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吊死鬼拼命摇头,最后干脆闭眼装死,以实际行动表态再也不吵秦悠睡觉了。 秦悠对它的识时务很满意,盖好棺材盖回屋睡觉,梦里全是明天卖了废铁到手的票子。 满天星斗不知何时隐入云后,垃圾山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躺在棺材里的吊死鬼猛地睁开眼睛,它依稀听到了地底下传来的诡异声响。 不是单一的声源,是许许多多嘶吼混杂着,此起彼伏,仿若地狱八千恶鬼在齐齐怒吼。 回想秦悠说过的话,吊死鬼瑟瑟发抖。 3、第003章 第二天中午,小青年开拖车来到垃圾山。 秦悠简直认不出那个前后比上下更扁的大铁块竟是孙叔运送垃圾的小卡车。 小青年看到地上有一堆又脏又沉的金属碎片:“这些要拿去卖吗?” 秦悠怪不好意思的:“能借你的车一道拉过去吗?” 小青年乐了:“这有什么不能的,一趟过去的事。” 他跳下车,递给要动手倒腾的秦悠两个纸袋。 “这是孙婶儿让我给你带的饭,孙叔谢谢你送他的符纸。你先去边上吃,我给你搬。” 秦悠更不好意思了:“还是我搬吧,太脏了。” 小青年把饭塞给她:“我戴手套搬,没事。” 秦悠心里暖暖的,她初来这个世界遇到的都是很友善的人,怪不得少女在家人全都离世之后还能足不出户熬上好几年,这个世界总归还是给过病恹恹的她一丝丝温暖的。 她一边吃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边问小青年:“昨晚太匆忙了,都没问你怎么称呼。” 小青年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水:“我姓周,比你大两岁,你不嫌弃的话叫我‘周哥’吧。” 秦悠乖乖叫了声“周哥”。 小青年憨笑着应了声。 秦悠:“我昨晚试过剩下的符纸,都能把鬼定住。你那几张应该也有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先去试试。” 往车上扔铁块的小青年手一抖:“怎么试?” 秦悠:“就,贴吊死鬼身上,能把它定住的就是有效的。” 周哥:“……” 他左右瞅瞅,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蹲到秦悠旁边,递给秦悠一个手机。 秦悠挑眉,这个世界跟她的原生世界很同步嘛。 屏幕上是一则社会新闻:某某日清晨一个老头受不了儿女虐待在某个树林上吊自杀。 配图是一张老人的证件照。 周哥神秘兮兮说:“这不就是前面那林子么。怪不得孙叔没撞过邪乎事,我撞上了,孙叔来那天老头还没挂上去呢。” 秦悠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九月十一。 算算时间,少女原主离世时是暑假,怪不得没人发现她饿死在那间漏雨的破房子里。 周哥示意她仔细看照片:“你看这老头跟昨晚追我那个,是一个人吗?” 秦悠这才注意去看照片上的那张脸,沟壑纵横的老脸又干又瘦又黑还很长,跟她狂贴符纸那位不可能是一个人。 秦悠:“我们遇到的会不会是老头找的替身?” 周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截止到今天,那片林子没发现过其他上吊的人。” 对鬼怪没有系统概念的秦悠虚心请教:“周哥有什么猜测吗?” 周哥声音更低了:“我怀疑昨晚那个就是老头的替死鬼,只不过在它到处游荡找替身的时候,它的尸体被别的东西穿走了。” 秦悠脊背嗖嗖冒凉气:“别的,什么东西啊?” 周哥:“我哪知道啊。” 他叹了口气:“我是想报考玄学相关专业来着,可高考分数不够,所以我放弃普通高校来玄易当保安。玄易管得严,不让随便进出,但校内职工可以在不当班的时候去旁听所有课程,我多少能一点。” 秦悠竖起大拇指:“周哥你真厉害,能够坚持自己的梦想并为之努力。” 周哥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你吃完了吧?咱走呗,我下午还当班呢。” ~ 城东的废铁收购厂颇具规模,有人蹬小车来卖,也有车拉大件来处理。 秦悠去出口拦了个骑小车的大妈,打听报废车收购价。 大妈给秦悠比个数,热情介绍经验:“老板会故意挑刺压价,你咬死这个价格,他压不下价也照收。” 秦悠空落落的心有底了,谢过大妈,跟周哥进门。 接待他们的是个跟孙叔年纪差不多的秃顶大叔:“撞成这样太晦气,拉走不收。” 周哥想说话被秦悠拦下了。 她瞅瞅旁边停那几辆明显也是车祸报废的车,明白这是砍价的套路之一。 秦悠叫上周哥就走:“别让老板为难,我们拉回去吧。” 老板挡在去路上,老大不情愿地报了个数。 秦悠在心里“啧”了声:“还是拉回去吧。” 老板不耐烦了:“爱卖不卖。” 周哥年轻气盛,对老板的态度很来气。 秦悠拦着他,对老板说:“车是学校让我们来卖的,多卖归我们,少卖我俩补差价,原样拉回去我们又不亏。” 周哥附和着掏出学校开的报废车辆归属证明。 老板一秒从敷衍到讨好:“咱玄易大学的废车肯定处理干净了,我收,报价翻倍怎么样?” 秦悠不吭声,周哥皱个眉头。 老板果断再提百分之十。 见二人同意卖,老板亲自办手续过账,话里话外套近乎,想让他俩牵线请玄易的老师们画几张灵验的符。 秦悠看向周哥,周哥微微摇头。玄易大学在这方面管得很严,只有在校学生和保安宿管这些“自己人”大难临头求上门才会帮一把。要知道绘符刻牌要依托深厚修为消耗大量精力才能制成一个,老师们在校外都是大师,常常要降妖除魔,很难分出心神绘制多余的符箓。 孙叔就是没好意思去求那些完全不熟的老师们,才遇上了要命的车祸。 幸好有秦悠的符牌。 学校更不允许学生乱卖,大多学生会点皮毛就洋洋自得,碰了钉子才知道天有多高,任由他们随便卖符会害死很多人。 秦悠这才知道,在鬼怪横行的世界,灵验的克鬼法宝同样是稀缺资源。 她摸出一张符纸,那是她大清早从吊死鬼舌头上撕下来防身的。 老板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秦悠不做奸商,所以她如实相告:“这是一张驱鬼符半成品,只能把普通的鬼定在原地。我在一个吊死鬼身上反复试验过,你要的话可以卖给你。” 老板恨不能上来抢的胖手瑟缩一下:“从鬼身上撕下来的啊?” 秦悠:“是啊,不然怎么确定它好使。” 老板颤巍巍挑大指:“不愧是咱玄易,真严谨。” 不等秦悠报价,老板直接塞给她厚厚一叠红票票。 周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这是灵验护身符市场价的两倍。 秦悠对鬼怪衍生出来的市场物价颇为震惊,面上仍维持镇定,退回一半人情费,再给自己打个广告:“我有些二手货的渠道,有需要可以去垃圾山询价。” 老板愣了下:“垃圾山?你是老秦家那闺女?” 秦悠不想跟他攀关系,点下头,收好钱就走。 她在人情往来与工作赚钱之间向来分得很清楚。 谁是真的对她好,谁是见到有利可图故意套近乎,她能分辨。 从收购厂出来,秦悠数了五张票子给周哥。 周哥连连摆手:“你给我那么多符纸我已经占老大便宜了。” 秦悠说:“其实那车你可以自己拉来卖,学校只让你处理掉,又没强制你必须送到我这来给我卖。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这个钱呢也不是白给你,我有事求你帮忙。” 她把钱硬塞给周哥:“我父母在世时会去学校里收垃圾,你帮我问问我能不能接他们的班,这样也省得你和孙叔牺牲休息时间来回跑了。” 周哥:“能啊,孙叔说学校收垃圾的名额一直给你家留着呢,你去办个出入证就行了。” 秦悠没接他递回来的钱,还多拿一张给他:“你下次去看孙叔时帮我买点他爱吃的水果,告诉他不用总惦记我,我能吃上饱饭了。” 这话说得周哥五味杂陈。 秦悠:“咱们回吧,别耽误你下午的班。” 坐上车的周哥终于憋出一句话:“要不我拉你去学校把出入证办了吧,反正顺路。” 秦悠笑得很灿烂:“好呀,谢谢周哥。” ~ 玄易大学是这个世界最权威最专业的玄学灵异类高校,门槛很高,不是从这毕业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师。 学校建在城市边缘,自成一城,可见其规模。 秦悠在周哥的指引下办完手续,挂上出入牌沿着进门的小路闲逛。 学校很空旷,遥遥能望到远处的亭台楼阁,有些古香古韵,也有现代化的气派高楼。百十米的小路走下来没遇到一个人。秦悠担心迷路连打听路都找不到人,天色也不早了,她只好折返。 走在路上,她能感觉到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将自己环绕,这就是传说中防止鬼怪入侵的保护结界。不让外人随便进来就是担心有人使坏。 路过垃圾桶,秦悠朝里一瞧,内壁很干净,垃圾也集中在学生常用的文具一类。 她从里面挑出两支能写字的笔和几张画废的黄符,不同于书里夹的那些毛笔画符,这几张是用朱砂红笔绘制的。 能卖钱的大件也有几样,秦悠徒手拿着费劲,只好遗憾告别。 她得尽快弄个能拉货的小车,这样捡到好东西才运得回去。 出校前,她再望一眼恢弘肃静的校园,余光无意中捕捉到一个移动的影子。定睛一瞧,依稀是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人。 怪好看的。 对方似是路过,一晃眼就不见了。 总算在学校里见到个活人,秦悠满足了,徒步踏上归程。远是远了点,但她能在步行过程中更真实地了解这个世界,还可以沿途买些日常用品和吃食。 路过车行,三轮车的价格高得吓人,电车机车对自以为小小暴富的秦悠更是天价,她这才知道这里的人大多开车,少数御剑上天,只有极少数人才选择这类传统交通工具。 秦悠失望极了,卖了辆废铁的她哪买得起能上路的车,既然三轮电车也买不起,她还不如回去翻翻垃圾山,看能不能凑一柄能上天的宝剑出来。 没有飞剑,飞毯也成。 重新抖擞起来的秦悠走进垃圾山旁的那片树林。 太阳无声落下去,三五落叶盘旋而起。 隐隐有怪异的笑声随风忽远又忽近,细听却捕捉不到。 秦悠一阵颤栗,她想起周哥说的那句:它的尸体被别的东西穿走了。 4、第004章 秦悠身上唯一的驱鬼符卖给了收购厂老板,她现在就只有两张刚捡回来还没想好怎么修补的黄符。以她看过绘符手册的粗浅认知,朱砂画符很珍贵,能进垃圾桶大概率是废得不能再废了。 当你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虚张声势或许是你唯一的转机。 秦悠掏出那两张黄符,喜滋滋自言自语:“千求万求可算求到玄易的老师亲手绘的天打雷劈符,妖魔鬼怪谁来劈谁,我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喽。” 流窜在林子里的阴风顷刻间柔弱下去。 秦悠很想快跑逃离,可她清楚自己不能露怯,稍有纰漏就会被藏在林子里的东西看穿她的把戏,到时她只能抱着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钱再死一回。 直到两只脚都踏出林子,秦悠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回肚子。从这里到垃圾山是一整片空旷的区域,想是垃圾山占据此地多年,附近的人们渐渐都远离了吧。 这也意味着林子里那东西想害人的话,她依旧是首选。 秦悠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电,无法向外界求助,想保命只能靠她自己。所以她一回到垃圾山先去吊死鬼那儿撕下两张符纸傍身,同时也怕吊死鬼挣脱桎梏给她上演一幕背刺,她给吊死鬼展示了那两张朱砂黄符。 吊死鬼早被地底下不间断的古怪声响吓破胆,见到秦悠犹如见到亲妈。 秦悠实在受不了它那白花花的大眼珠子叠加泪眼婆娑特效,赶紧盖上棺材盖,并把棺材上的符纸重新贴好以策万全。 回木屋的路上,秦悠绊了个跟头,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仗着有符纸在手,胆气大增伸手去摸,原来是一根粗糙的麻绳。 秦悠舒了口气,抓几下没能使脚挣脱出来,索性带着麻绳回到屋里。 点上新买的粗蜡烛,伸手不见五指的破屋亮堂起来,她把买回来的两大兜杂物塞到床底下,开始专心解她脚上的麻绳。 绳子顶她鸡爪似的手指三根粗,目测四五米长,老式麻绳材质很粗糙很结实,就是表面黑一块灰一块,不洗干净是没法用了。 秦悠觉着这么好的绳子不当晾衣绳可惜了,她现在也是有很多换洗衣服的人,这麻绳刚好派上用场。 记忆中,山顶上有口井,山侧面有条河,权衡过取水的体力消耗以后,秦悠决定明天去河边打水洗绳,再打盆水回来替换掉先前存那盆愈发浑浊的雨水。 这一夜没有预想中的惊心动魄,秦悠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前几天的降雨令河水暴涨,却怎么都淹不到紧邻河边的垃圾山。 秦悠瞅瞅自家仿佛被结界隔绝的山头那岿然不动的气势,刚刚升起的“哪天下暴雨会不会把我冲走”的担忧消散了。 洗麻绳是个费事的活,每条细小的纤维里都挤占了太多脏污,新买的鞋刷子刷不到里面。而且麻绳会吸水,在河里泡了一会,秦悠差点被如蛇般随水蜿蜒晃动的大绳子给拖下去。 秦悠见小半天也没人在附近流域出没,她便把麻绳一头拴在旁边的小树上,借由水流的冲击清理麻绳内部的污渍,她则端了盆水回屋研究黄符。 她走得太快,没有瞧见麻绳上沁出的大片血色。 ~ 经过对照,秦悠确认黄符名叫镇邪符。顾名思义,牛鬼蛇神什么都能镇,不局限于鬼魅。 “一张有效的镇邪符,邪祟触之如遭雷击,厉者或有余力遁走,泛泛者难逃湮灭。镇邪符效力取决于绘符者,平常人无法驱动其效。” 秦悠郁闷了,敢情镇邪符不光要绘制者有深厚修为,使用者也必须是懂行的。 有效的镇邪符在她手上发挥不出威力,捡来这两张也不可能由她来变废为宝。 白白期待一场,秦悠把黄符夹进手册,陷入沉思。 绘符手册上说符纸并非通用,像她改装而成的驱鬼符由于使用材料和绘制者都是入门级别,成品属低阶,而无论低阶高阶,原功能都是把“鬼”赶跑,中高阶驱鬼符对鬼魅能造成一定伤害——具体要看绘符者和鬼魅谁更厉害,最好的驱鬼符对妖怪僵尸之流也无效。 相对应的绘制门槛和使用门槛都很低,是普通人保护自己的利器,毕竟普通人不太能撞上高级的厉鬼恶魂,真撞上了,手握再多低阶驱鬼符也得认命躺板板。 镇邪符是不限定攻击目标的高级符咒,因而对绘制者使用者都有严格要求,这也避免了个别普通人拿到威力惊人的符纸之后作死去找厉害的妖魔鬼怪对线。 棺材里那吊死鬼如果真是被上吊老头抓来的替身,满打满算才死几天,被秦悠改动过的符咒定住就不奇怪了。但“穿”走他尸身的那位,是鬼,还是其他物种呢? 秦悠后悔昨天没多买些介绍这个世界以及鬼怪的书籍回来,主要是家里什么都缺,而她实在拎不动了。 现在那东西很可能盘亘在她出去的必经之路上,在自身安全得到保障以前,她不敢再离开垃圾山了。 趁天光犹亮,秦悠绕着破木屋翻一圈垃圾。 这几年新送来的垃圾都堆在靠近树林那一面,少女只捡她用得上的旧物,真垃圾她无力处理,渐渐形成了一座独立的小丘,跟垃圾山的体量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悠很好奇秦家收了多少年垃圾能攒这么壮观的一座山。听收购厂老板说,她家早年会在垃圾积攒到一定数量以后进行填埋,这座山是经年累月从平地上填起来的。 正在感叹的秦悠又被绊了个跟头,这回暗算她的是一堆烂木头,实在没有补救价值,她把它们拾掇进棚子里留作烧火。 就在她准备搬完最后一趟木头就回屋休息时,她在木头底下的污泥里发现几张因潮湿而字迹模糊的纸,不同于绘符手册要求的标准长条,这些符咒是金笔写在光滑的四方红纸上,乍看很像过年贴门上的福字。 秦悠越看越眼熟,小时候好像看爷爷修补过类似的物件,具体干嘛的她不记得了。 她把这几张红纸拿回去,用抹布小心擦去表面脏污。再搬几个破烂牌位回来,敲打翻新后将这些不知归属于谁的牌位摆到垃圾山前面。 听爷爷说,写过亡人姓名的牌位即为有主阴物,大量有主阴物聚集之地,凶神恶鬼亦要避让。 垃圾山本就尽是秽物,鬼怪避之不及,再在山脚下摆几个有主牌位,将物理驱鬼的被动技能叠满。穿吊死鬼尸身那位若真的盯上她,瞧见这阵势也得偃旗息鼓。 临睡前,秦悠又去看了吊死鬼,比昨天更老实了。 秦悠撕掉它口舌上的符纸,问它怎么死的。 吊死鬼鼻涕一把泪一把:“我送外卖路过树林,被一个老头给吊到树上的。” 秦悠给它描述了上吊老头的样子。 吊死鬼连连点头。 秦悠:“跟前没有住户,你外卖送到哪?” 吊死鬼:“送到这附近的空地。” 它解释说自己是大排档服务员,熟客点单他给送,那天晚上有人点了冰镇啤酒和穿好的肉串,客人要野外自己烤。他骑小车进树林就瞧见了挂在树上的老头,吓得差点撞树上,正要报警,那老头勾着上吊绳自己下来,抱起吓得腿软跑不动的他挂到了树上。 短暂丧失意识后,他发现自己也能扒着绳下来,就是怎么都离不开树林。没头苍蝇似的徘徊几天,它碰到了来送垃圾的周哥,脑海中有个声音:把他挂上去就自由了。 再就不知怎地在抓替身的过程中离开了树林,躺进了棺材。 秦悠:“你现在还想挂人上树吗?” 吊死鬼忙不迭摇头。 秦悠:“很好。” 棺材盖又盖上了。 吊死鬼:“……” ~ 第二天,秦悠起个大早,去河边捞她的晾衣绳。 麻绳经过一天一宿的涤荡犹如换了根绳,变回它原本的粗麻色。 秦悠把它捞上来挂到树杈上阴干,再搬回垃圾山搭配新捡的竹竿弄成晾衣架。 衣服要洗,漏雨淋湿的被褥没有及时晾晒已经长毛,秦悠原是想买床新的,碍于近期不敢出门还是先洗洗凑合盖几天。 一整天忙活下来,久违的头晕又找上她,秦悠往床上一躺就人事不知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门外响起粗哑的呜嗷乱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秦悠揉着眼睛出门一瞧,一个人形在晾衣架下面扑腾,洗了一天的衣服被褥全在地上。 一秒清醒的秦悠趿拉着鞋气冲冲跑下去,看清挂在晾衣绳上的东西长着一张吊死鬼同款脸、星光倒映着他的影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两眼暴凸,伸手向秦悠抓来,似在求救。 秦悠拍开他指甲如钩的手:“谁让你把我衣服弄地上的!” 那位:“……” 秦悠:“你挂这好好反思,别想跑,天亮给我去洗干净。” 然后她气势汹汹走了。 那位:“……” 凉风打着旋儿过去又打着旋儿回来。 满天星斗转眼全都藏到密布的乌云之后。 恐怖氛围拉满了。 秦悠昂首阔步走回木屋,重重关上房门,往门板上一靠才发现鞋子不知何时没了一只。 被穿走的尸体真的找上门了,太可怕了呜呜呜。 5、第005章 没指望单薄的门板给她安全感,秦悠赶紧找出所有跟妖魔鬼怪沾边的物件,连垫床脚那牌位都抽出来了。 除开不知用途的金字红纸和用不了的黄符,只有驱鬼符靠点谱。 如果藏在尸体里的是另一个鬼魂,驱鬼符就有可能起效。 是与不是,实践出真知。 秦悠深吸口气,毅然决然拉门出去做实验。 那位还在麻绳上挂着,也许是扑腾不动了,远远望去特像上吊的死人。见秦悠去而复返,它垂死状颤抖着手臂伸向她。 啪。 一张符纸正贴它手上。 那位:“……” 秦悠戳戳它僵直的手:“定住了?” 那位气急败坏要挠死她。 秦悠抱着脑袋疾跑回屋,然后跑出来找那两只都不见了的鞋。拎着鞋逃回去穿好鞋跑出来,把那位手上的符纸撕下来再跑回屋,门一关,人就出溜到地上累晕了。 那一夜,整座垃圾山回荡着闷在喉咙里的哼哼,似是在骂人,而且骂得很脏。 转天是个阴雨天,这让盼着太阳公公来壮胆的秦悠很绝望,她更心疼那一地昨晚没顾上捡的衣服被褥,怕是比洗前更脏了。 她趴在门上向外瞄,那位还挂在绳上,每次打雷都会抽抽。要不是没有电光落下来,秦悠还以为它被雷劈了。 观察半天,她确认它不是在演戏,就是不明原因挂在那根拉直的绳上下不来,而支撑麻绳那几根摇摇晃晃的竹竿竟也意外稳固,完全没有要倒的趋势。 秦悠去后面棚子撕块塑料布裹住自己,在那位麻木的注视下狂奔而去。 既然吊死鬼和它的尸体都在垃圾山,树林就安全了,她这时不去求救更待何时。 ~ 秦悠奔进玄易大学门口值班室时,当值的周哥吓一跳,赶忙给她倒热水。 得知垃圾山现状,周哥的脸惨白惨白的,上报队长以后由队长联络教务处派人来接洽。 十分钟后,守在门口的周哥说了声:“来了。” 秦悠好奇探头一瞧,门外空空,雨也停了。 周哥指指天上。 秦悠仰头望去。 一位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羽扇纶巾立在半空,长相俊美身姿挺拔,若不是戴了眼镜还真有几分古人风范。 从秦悠的角度看,上面那位跟她上次来时惊鸿一瞥的活人有点相似,就是大大的黑框眼镜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她揉揉眼睛,这才瞧见人家脚底下踩着一柄剑。 跟前世大爷大妈晨练那款差不多。 周哥给她介绍:“他是算命系的老师,孙叔有大劫就是他给算的。他这是御剑飞……” 他没说完呢,上面那位就在他俩崇拜的注视中连人带剑垂直掉下来,正摔泥坑里。 秦悠:“……” 周哥上去搀扶:“尤老师没摔坏吧?” 五体投地拍地上的尤老师撑着地扬起脸,冲秦悠绅士微笑。 秦悠回以礼貌微笑。 周哥把秦悠没喝那杯凉掉的水端给尤老师:“摔坏没有?给您叫车送医院?” 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歪在凳子上的尤老师推推那副严重影响他颜值的呆板眼镜:“不用,我近几个月每天都会这样摔个百十次,习惯了。” 秦悠心底满是同情与惋惜。 尤老师:“我听说吊死鬼和它的尸身分别作祟,可有此事?” 周哥一指苦主。 秦悠配合着瑟瑟发抖。 尤老师上下打量秦悠:“这位同学,我看你印堂发青,近来可是遇到了古怪之事?” 秦悠:“……” 尤老师轻咳:“这是我的口头禅,你无视就好。” 秦悠:“……” 周哥:“学校让您去处理啊?” 没等尤老师开口,门外传来一声粗犷的回答:“学校派的是我。” 这次来的是一位运动服猛男,那胳膊抡起来能打飞三个秦悠。 周哥介绍说这位是主教体能的李老师。 李老师一进门先皱眉:“你坐车不行么?非得飞过来,现在怎么整?我们这么多人等你回家换衣服啊?” 尤老师:“换衣服干嘛,待会还下雨呢,我连人带衣服都冲干净了。” 李老师:“待会还打雷呢,小心老天爷看不过去把你劈半路上。” 尤老师:“怎么会呢,我那剑上安避雷针了。” 他边说边炫耀似的向大伙展示剑穗上面挂那枚小到无法辨识形状的吊坠。 ~ 直到坐上李老师的车,秦悠都没缓劲过来。 她以为的高人是那种超然物外不喜不悲的智者。 眼前这两位,呃。 李老师是个火爆脾气,这一点从他拿车当飞机开就能看出来。 强烈要求同行的周哥脸更白了。 李老师还能腾出精力询问事情经过。 秦悠照实讲了。 副驾上的尤老师对秦悠改过的符纸很有兴趣。 秦悠递了一张过去。 尤老师翻来覆去看半天:“这是个好东西呀。我画符这么多年都没画成一张灵验的,你一改就改成了,可见你筋骨奇特,是个可造之材。” 秦悠总觉得他下一句要收费了。 尤老师没有要钱,反而给了秦悠几张票子:“这张符卖给我好不好?” 秦悠一想吊死鬼即将清仓,她就有多余的符纸了,便把这张卖给了尤老师。 尤老师如获至宝,转手贴李老师脑门上。 李老师一个刹车,车头差点撞树上,紧随而来的是他那响如雷的咆哮。 “尤浩戈你想死别连累我们!” “你们跟我混准保死不了,我命硬着呢。” ~ 来这几位都听秦悠说过她家的现状,然而真到现场还是被晾衣绳上挂死人的一幕惊呆了。 那位脚尖能点地,手也是自由状态,怎么就能在那根直直的绳上下不来呢? 一群人围着它转圈参观。 那位干瞪眼没辙。 李老师伸了好几次手都没想好要怎么把这位摘下来带走,只好说:“咱先去看看吊死鬼呗?” 秦悠领着他们上山。 人生头一回爬垃圾山,李老师风风火火,尤老师跌跌撞撞。 掀开棺材盖的秦悠眼睁睁看着尤老师踩裂一块木板摔进了棺材。 吊死鬼那撕心裂肺的叫喊直冲天际。 李老师拎他脖领子把人薅出来甩一边,还不忘跟秦悠打商量:“小秦老板你把这棺材和几张符纸卖给我吧,我搬回去也方便点。” 秦悠对李老师的开价很满意,在强调她要自留两张符纸以后,双方爽快成交。 于是李老师单手扛棺上肩,大步流星折返下山。 秦悠可算明白校方为什么要派个体能老师来处理了。 坐在垃圾上的尤老师看上去更呆了。 秦悠在他眼前晃手。 尤老师涣散的目光乍然聚焦,吓秦悠一跳。 尤老师:“小秦同学,你把晾衣绳卖我好不好?” 秦悠:“啊?” 尤老师瞥一眼走远的李老师,以手挡脸低声说:“李老师肯定会跟你买晾衣绳绑那死人用,你别卖给他,卖给我,我出双倍价。” 秦悠斟酌措辞:“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尤老师的音量再降一格:“那是根上吊绳,吊死过很多人。” 秦悠腿一哆嗦,也坐垃圾上了。 尤浩戈挪到她旁边给她科普:“吊死过人的绳子是大凶之物,你那根上面不光有怨气还有很重的煞气,有可能是旧年代的绞索,专吊杀人如麻的重犯和冤死的无辜。你看那被附身的吊死之人碰到那根绳怎么都挣脱不开,这叫一物降一物。” 秦悠恍然大悟。 尤浩戈仍在卖力游说:“李老师买走的话绑完尸体转手就扔,多糟践好东西。我就是个臭算命的,什么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你卖给我我一定当宝贝供着。” 秦悠认同点头,但:“不卖。” 尤浩戈委屈了:“为什么?” 秦悠:“我也缺个自保的宝贝。” 尤浩戈:“你天赋异禀!” 秦悠:“不卖。” 尤浩戈:“……” ~ 研究怎么带走绳上那位的李老师和周哥发现尤老师下山以后蔫了。 李老师懒得管他,问秦悠能不能把晾衣绳卖他。 秦悠果断拒绝。 李老师倒也痛快,钳住吊住那位的手脚塞进棺材,再把棺材塞车里。 这下好了,车里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你俩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话音未落,李老师已驾车绝尘而去。 强行滞留的两人:“……” 尤浩戈打起精神:“我可以御剑带你回去。” 周哥:“免了免了。” 秦悠:“你剑呢?” 尤老师:“……在车上。” …… 送走打车这二位,秦悠对着晾衣绳犯了难。剩她自己,再看这根吊死过很多人的麻绳就有点瘆得慌了。 再用它晾衣服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可瞅瞅那些泡在积水里的衣物,秦悠胆气大增:它必须是根普普通通晾衣绳。 ~ 自打见识过尤老师的御剑之术,秦悠便打消了御剑当交通工具的想法,她这身板,摔一回就凉了。 但这不影响她在垃圾山上捡拾刀剑碎片的热情。 装吊死鬼的简易棺材搬走以后,秦悠发现下面有一块锋利的金属碎片,擦去污泥,锃光瓦亮。 曾看爷爷修补过匕首的秦悠确认这是崩断的剑,质地比尤浩戈那把还要好些。 可她找遍了棺材周围也只找到这一段。 秦悠颇为遗憾地用这段剑刃垫了床脚,比垫牌位时顺眼不少。 她也终于能安稳坐下来看看那晚捡的红纸上是什么符咒了。 然而翻遍整本绘符手册,她也没看到一个形似的。 不是符咒?那是什么? 总不能是鬼怪过年贴的福字吧? 秦悠随手把它们塞到床底下,又拿起一块巴掌大的镜子碎片,这是她从学校那堆垃圾里捡出来的。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少女脸颊多点肉就是活脱脱的前世秦悠。 秦悠不禁感叹:她再也不减肥了,太瘦真不好看。 镜子磨去边角可以做一面小圆镜,秦悠哼着歌去棚里找打磨工具。 放在木屋地板上的镜子碎片里缓缓伸出一只染着红指甲的手。 床脚底下寒光一闪。 那只手“唰”地缩了回去。 6、第006章 秦悠磨镜子没费劲,镜子放哪倒成了难题。没有桌子的她以前会把小物件放枕头底下,这两天枕头在外面晾晒,她就剩一光板床了。 挂墙上也不可取,木屋四四方方面积小,挂在哪都能照到床。前世没有鬼怪都讲究镜子不能对上床,在这儿就更不能这么干了。 秦悠里里外外转一圈,最后把镜子卡在门板外面,出门时照照就够了。 忙完家里,她又马不停蹄去到市区,当务之急是解决出行难题。没有车,她没法去收垃圾。虽然山上总能挖到令人惊喜的“宝贝”,但来钱最快最稳定的还得是能卖的新收废品。 所有类别的新车都不在她的购买能力内,她的目的地是旧物市场。 旧物市场里的个别旧物比垃圾桶捡来的还破,唯一的优势是勉强能用。 秦悠看上了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人力小三轮,价格同样贵到离谱,几乎要掏空她所有的钱。 秦悠捂着装钱的衣兜蹲在墙角,纠结之外还有担心。 这种老式三轮空车蹬都要用很大力气,再装一车垃圾,她的小身板恐怕寸步难行。而且这车买回去要大修才能上路,更换的零件又是好大一笔钱,她没钱了。 始终狠不下心,她索性先去外面买个烧饼填肚子。 回来时发现市场里多了几个摊位,三轮车旁边那摊人最多。 秦悠仗着体型优势挤进人群,才看到有人在卖牛。 牛卧在地上,通体黄毛泛白,一看就知道年纪很大了。 主人说牛是他家种田的耕牛,养很多年,今年他家买了全套机械化设备,牛用不上了,吃得太多又占地方,所以要卖掉。 询问的人很多,全是在问老牛肉能不能炖熟。 牛耷拉着眼皮,全白的睫毛下那双失去神采的大大眼眸里盛着淡淡的哀伤。 它就那么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曾经的主人对它的“滋味”品头论足,任由食客们在它身上又掐又摸。 秦悠忽然很难过,这样的场景在前世也很常见,被卖的老牛老马老狗等等都曾为主家卖力工作,老了依旧难逃被吃的命运。爷爷常说世间生灵活得越久越有灵性,这些常年与人为伴的家畜被卖被杀时除了恐惧,更多的是被信任的人抛弃的无可奈何与悲伤。 这心境跟初来陌生世界的她有些许类似。 秦悠能理解原主人,也同情这头老牛。 所以她问:“它还能拉车吗?” 主人一愣。 老牛撩起眼皮看过来,不等原主人回答,它已利索地站了起来。 秦悠觉得,老牛在向她展示自己还很强壮。 牛比旧三轮还贵一点,秦悠掏钱却没犹豫。 秦悠接过缰绳那一刻,老牛自觉站到她身侧,卧地时一直垂着的大脑袋昂得高高的,大眼睛亮亮的。 秦悠拍拍牛头,小心翼翼问原主人:“有牛车吗?” 原主人说有一辆特别破的,拉过来怕连累牛卖不出去,她想要的话可以跟他去取,白给她,他家就在市场后面的两条街。 秦悠偷眼看老牛,老牛大力上下晃头,似在点头。 ~ 看到牛车那一刻,秦悠哭笑不得。 这车除了两个圆圆的零件能辨认出是车轱辘,其余部分抽象到需要她靠想象力去猜是什么。 原主人说套在牛身上的鞍早按废铁卖掉了,现在很少有人用牛拉车,买鞍要么定制要么去收购厂找找旧货。 见秦悠瘦得一把骨头,原主人帮着把穿起来的俩轱辘挂到牛身上,再白送一袋干草饲料。 秦悠厚着脸皮多要了个大袋子,挂到牛屁股后面,省得她还得跟在后面扫大街。 老牛甩甩尾巴:“哞。” 秦悠牵起缰绳:“反对无效。” 老牛的尾巴甩更使劲了。 多了个壮劳力的秦悠看什么都想买,一摸兜里没有钱。 她叹了口气:“你说棺材安上这轱辘能当车用不?我记得山上有口纯木的棺材,摘掉木耳蘑菇擦一擦,应该还没烂透。” 老牛的尾巴立马不动了,大眼睛贼溜溜一个劲往她这边瞟。 秦悠乐了:“原来牛也怕鬼啊。” 老牛的大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 不管拉车还是拉棺材,鞍都必不可少,既能固定牛车,又能防牛受伤。 秦悠的计划是回去找找金属垃圾,去上次那个收购厂以物换物。 可她才牵牛到家,就看到了那位据说跟少女父亲交情匪浅的收购厂老板在垃圾山下转圈。 老板见她回来,恨不能当场给她跪下。 秦悠一问才知道老板撞鬼了。 老板:“秦大侄女你这有没有把鬼赶跑的符啊?” 秦悠:“没有。” 老板快哭了:“那祖宗定在我收购厂院子里,都没人敢上门了。” 秦悠“啊”了声:“我这真没有,你可以去玄易大学请他们派人去收。” 老板说他没去过玄易但去请过好几位专门收鬼的高人,都说那就是个普通游魂,不会害人,时候到了自然会进入轮回。 问题在于“时候到了”是哪天,谁都不知道。 而且高人强调时候到了却没有取掉符纸会影响亡魂转世,被耽误的游魂会化作厉鬼找老板讨命,届时那张初阶符可制不住它了。 秦悠听得直咧嘴。 老板痛哭流涕:“求求你给叔儿想个法子。” 秦悠不想管闲事,可谁让她有求于人。 她只好说:“我可以帮你问问,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在老板的千恩万谢以及重金承诺中,秦悠卸下那俩轱辘,骑牛去了玄易大学。 周哥得知她的来意颇为无奈:“游魂是我们每个人转世前的终极形态,人死后都会在阳世停留几天,具体天数因人而异,通常不会太久,也不会被普通人看到。偶尔有例外,目前记录在册最久的游魂游荡了三十九年。被看到的也是少数,习惯就好了。” 秦悠咋舌。 周哥:“就因为停留时间有长有短,修行的师傅们才达成共识不管游魂,耽搁人家轮回会引火烧身,乱用法器符咒容易伤到游魂更是罪孽深重。” 秦悠心知老板这事解决无望,遗憾之余,她打算先捡点能卖钱的破烂让牛扛回去。 学校垃圾桶里的好东西层出不穷,秦悠捡到一双半旧的女款运动鞋,刚好她能穿;还翻出厚厚一叠试卷,上面的大红叉叉和最上面的大零蛋看得她心惊肉跳。 就在她打算翻完这个垃圾桶就回家之际,一个人在后面拍了她一下。 踩在花坛边沿、大半截身体探入垃圾桶的秦悠一哆嗦,掉垃圾桶里了。 外面那位吓坏了,扒着垃圾桶大叫:“小秦同学你还活着吗?” 秦悠头顶香蕉皮仰头瞪他:“我是掉垃圾桶里,不是掉井里。” 外面的尤浩戈讪讪一笑:“我拉你出来?” 秦悠:“你往后点,我自己能出去。” 尤浩戈踩地雷似的一步一步后撤,跟老牛站一块。 老牛瞅瞅他,他瞅瞅老牛。 老牛以踩地雷的步伐跟他拉开距离。 尤浩戈赌气似的,非站它旁边。 等秦悠费劲吧啦翻出垃圾桶,一人一牛快没影了。 秦悠:“……” 她有理由怀疑尤老师要偷她牛。 幸好尤老师“迷途知返”,硬拽着牛鼻子上的绳又回来了。 “小秦同学,我请你吃饭做补偿可好?” 正愁晚饭没着落的秦悠欣然点头,顺带替饿肚皮的老牛问问学校里有没有能啃的草皮。 尤老师说食堂每天有好多不要的菜叶子,边说边朝老牛使眼色。 老牛甩甩尾巴,不情不愿站他旁边了。 吃饭时,秦悠说起收购厂老板的困境。 尤老师说:“游魂徘徊不去,应是那里有与它牵绊颇深之物。我正好没事,待会跟你走一趟,找出游魂惦记的东西搬到僻静处就不会影响收购厂做生意了。” 秦悠对热心肠的尤老师印象好了不少。 于是开开心心多吃两碗饭。 食堂摘菜的阿姨很热心地装了好大一袋菜叶给老牛带回去,秦悠瞧见阿姨偷偷往里塞了好几把还算新鲜的蔬菜,还一个劲朝她眨眼。 秦悠觉着这一大袋不光是投喂老牛的。 老牛身上左挂一包右吊一袋,秦悠没地方坐,尤老师兴高采烈取来他的宝剑。 见秦悠拒绝得那么决绝,尤老师仍不死心:“我们可以贴地飞,掉下来也没事的。” 他边说边展示,剑身离地三指,远看像在踩滑板。 秦悠有点心动,谁知尤老师转一圈回来时剑身撞到低矮台阶被迫静止,剑上的人因惯性飞扑出去。 秦悠一闭眼,替尤老师脸疼。 7、第007章 收购厂里,尤浩戈和定在院子里的游魂老头大眼瞪小眼。 半晌,老头鬼先开口了:“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青呐。” 脑门撞青一块的尤浩戈:“……” 秦悠捂嘴偷笑。 老头鬼的算命话术比尤老师高明多了,三五句忽悠得尤老师要当场掏钱请老先生给他好好算算。 秦悠赶忙拦着:“别忘了你来干嘛的。” 尤老师尴尬正襟,煞有介事绕着老头鬼转了一圈又一圈,掐指算算,又去老板新收回来的那堆物件里东翻翻西找找。 秦悠假装帮他找,低声问他:“有把握吗?” 尤浩戈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叫老板把那张斑驳的铁架床搬出来。 老头鬼的眼睛死死追着铁架床,都顾不上忽悠人了。 尤浩戈揭掉老人身上的符纸偷偷塞进自己衣兜,才说:“这张床老人躺了几十年,最后也是死在这上面。” 想是老头家里觉得晦气才把旧床卖掉。 老板里外转半天也没找到适合放床的僻静地,就问尤浩戈能不能把床收走。 尤浩戈看秦悠:“不管老头走不走,这床都能照常用。” 秦悠心动了,可她实在信不过尤老师。 尤浩戈拍胸脯向她打包票,他拍得越响,秦悠越犹豫。 二人僵持之际,老头鬼面露笑意,身影一晃不见了。 老板又哆嗦了:“哪去了?” 尤浩戈一脸严肃:“肯定是躲起来了。” 老板立马包两个大红包硬塞给二人:“求您二位把这床拉走,我不要了。” 尤浩戈贴到秦悠耳边嘀咕:“老头看自己的床有人接手,安心走了。” 秦悠果断接收,并要求老板派车送到垃圾山。 那边伙计连夜装车,这边秦悠跟老板打听有没有牛鞍。 老板连忙点头,亲自找出个崭新的,免费送给她。 秦悠估计尤老师装进兜的符纸是要不回来了,她只好自掏符纸一张聊表感谢。 老板感激涕零,恭恭敬敬把两人送走。 有了牛鞍,还白得一张好床,秦悠心情大好,热情邀请搬完床累瘫的尤老师深夜观“坟”。 “你看这棺材当牛车好,还是那棺材好?这个分量轻,可木料糟烂装不了重物;那个挺结实,就是分量太重。” 尤浩戈脸上的菜色更菜了。 他由衷建议:“你不是刚撤出来个旧床么,把它改成板车就挺好。” 秦悠挑起大指:“你说得对!那床是一整块棺材盖,结实还不沉。” 尤浩戈:“……” ~ 临走前,尤浩戈看到秦悠门上的小镜子:“你这镜子装太低了吧。” 秦悠照照正符合她身高的镜子,用袖子抹去掉垃圾里蹭脸上的脏痕。 尤浩戈伸手挡在镜子前面:“装在门外的镜子是照鬼的,不能照人。” 秦悠虚心求教:“照了会怎么样?” 尤浩戈:“呃,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秦悠拍开他的手,继续擦脸。 尤浩戈瞅瞅这面还没有他掌心大的袖珍小镜子:“哪来的?我上次来还没有呢。” 秦悠:“捡的。” 尤浩戈的脸又绿了:“捡的?不会是破镜子吧?” 秦悠:“破镜子也有讲究?” 尤浩戈:“分情况,不小心打碎的镜子可以重复利用,碎掉的八卦镜绝对不能用。” 他说安在窗框门框外面的小镜子叫八卦镜,想走门窗进屋的鬼怪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被吓跑。 如果好好的八卦镜突然碎裂,通常是有厉害的鬼怪登门了。 秦悠前世也有这种说法,然而在这个鬼怪真实存在的世界,八卦镜成了普通人家最基本的保家镇宅物。 尤浩戈:“碎掉的八卦镜很邪门,你不知道这镜子的来路,最好丢掉。” 秦悠被他说得毛毛的,但:“你看我这邪门的东西还少吗?” 山上有棺材,床是棺材盖,绞索在下面当晾衣绳,旁边还有一长溜牌位站岗。 尤浩戈:“……行吧。” 妖魔鬼怪到访,谁先叫“救命”还真不好说。 ~ 正经的床睡着就是舒服,这是秦悠起床时最大的感触,即使铺盖只有薄薄一层,平躺在上面也能安然入睡,而不是像之前那床凹凸不平,怎么躺都浑身疼。 睡得好,精神就好。 秦悠起个大早,开始研究怎么把旧床棺材盖改装成板车。 老牛卧在屋前的平地上,吃几口菜叶哼两声,好像在给秦悠监工。 秦悠擅长修补旧物,可她没修过板车,她也没有参考资料和图纸,叮叮咣咣好几天才勉强保证牛拉车时轱辘不会掉下来。 首次赶车进城,秦悠决定不去学校,她要开辟新战场——去临近居民区捡点生活垃圾。 居民区的瓶子纸壳一丢出来就被大爷大妈们瓜分干净,秦悠捡了个寂寞,连逛三个小区仍是颗粒无收。 秦悠垂头丧气要走,被一个小伙子叫住。 “我家有个坏掉的大座钟,你收吗?” 秦悠询问价格,对方说是上个房主不要的,白送。 白送等于白捡,秦悠一扫没捡到破烂的郁闷,乐颠颠搬大座钟上车。 大座钟有半人多高,沉甸甸的,从外壳到零件都是真材实料。 秦悠恰好会修表,修好了再补补漆面,目测能卖好多钱。卖不掉也可以自己留着,省得她天天看日月来判断时间。 跟大座钟一道回家的还有几本讲妖魔鬼怪常识的书籍和一床崭新被褥,一大块塑料布。 收购厂老板的红包说多不多,秦悠打算存起来买手机,有了手机才好跟外界联系,万一再碰上吊死鬼上门这种事,她也能及时求救。 回到家的秦悠先把上次撕坏的棚子补好,再在门前空地加盖一个新棚,装她的大座钟和锅碗瓢盆日用品,这样再下雨她就不用淋一身湿去屋后的棚子找东找西了。 忙完自己,她又扛起垃圾山上挑出来的木料和洗净晾干的枯草去给老牛搭牛棚。 老牛对棺材板搭成的牛棚很嫌弃,但这几天它充分认识到自己的新家家徒四壁,秦悠给它的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好的了。老牛嘴上嫌弃地哞哞叫,健硕的身体还是乖乖卧进牛棚。 ~ 夜里起风。秦悠睡得很不安稳,耳边时刻回荡木板房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秦悠翻个身,心想哪天要去收购厂买几根旧角铁,在她能盖上砖瓦房前先给木屋做个加固。 慢慢地,吱嘎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细碎很有规律的嘀嗒声。这声音很催眠,半梦半醒满脑子混乱念头的秦悠彻底睡了过去,随即又被巨大的“当”震醒。 秦悠腾地坐起来,久违的眩晕令她眼前发黑,耳鸣掩盖住外界的嘈杂,唯有那不停歇的当当声直击她的脑海。 这是,钟声? 哪来的钟声? 哦,她白天收了个大座钟回来。 貌似自己还没腾出工夫去修吧? 老式座钟是纯机械制造,要手动上劲才能走。 秦悠记得自己收回来的座钟没有上劲的钥匙,那钟很久没走过了。 感官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秦悠一阵颤栗。 钟声不见了,外面静悄悄的,连狂风都销声匿迹了。 是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秦悠宁愿见鬼也不想躲在屋里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便拿了驱鬼符和刚收回来的上吊绳开门出去。 座钟仍在原位,钟摆垂直向下不动。 秦悠长出口气,转身正要回屋,脊背却突然僵住。 她回程一直在看座钟,因而很确定座钟指针停在六点半。 刚刚她瞥见指针好像朝上了? 秦悠颤巍巍回头,偷摸往下转的指针“咔”一下不动了。 秦悠:“……” 恐怖的气氛在这一刻出现裂痕,秦悠挽起袖子壮起胆气,抡起上吊绳走过去,啪啪甩了两声响。 这回不光分针动了,时针也开始加速转过半张表盘。在时针精准卡在六点时,分针多绕了一圈,于是时针被迫去了七点。 一瞬的静默过后,时针又无声飞速转过一圈。 秦悠总感觉它在飙脏话。 跟座钟面对面耗了半小时,秦悠实在熬不住,见座钟没有再作妖的意思,她决定先去睡觉,白天再研究是座钟里有古怪还是哪个零件有毛病。 回屋,躺倒,睡。 整个过程外面都风平浪静。 然而秦悠刚睡熟,又被一记尖厉刺耳的尖叫惊醒了。 待脆弱的心脏适应了怦怦乱跳的节奏,秦悠杀气腾腾拉门出去。 座钟挪到塑料棚的最里面,仿佛它也是受到惊吓的那个。 秦悠狂抽麻绳,座钟颤来颤去,差点来个散架以证清白。 秦悠眯了眯眼,不是座钟发出的声音? 难道自己幻听了? 秦悠带着疑惑一步三回头地往屋走,估摸着快到门口她转过头来,正对上那面小镜子。 一条影子飞速闪过。 秦悠连连后退,跟座钟难兄难弟蹲成一排。 整了半天,家里好几个闹腾的呢? 8、第008章 秦悠从来没想过邪祟之间也有“食物链”,比如现在,她身边这座钟要不是没长手脚,说不定已经给她来个八爪鱼抱抱了。 闹腾的座钟这么害怕,秦悠反倒不怕了。 她问座钟:“它比你厉害?” 座钟的钟摆小幅度晃了一下。 秦悠又问:“你来的时候它就在了?” 座钟又小晃一下。 秦悠大胆假设:“是鬼?” 这次钟摆没动,改整个钟晃晃了。 秦悠嘲笑它:“瞧你的出息,拿出点妖魔鬼怪的气势不行么。” 座钟挺起自己四四方方的大身板,然后一大块翘起的漆皮就掉地上了。 秦悠:“……” 座钟又贴到棚子最里面,抖啊抖啊抖。 秦悠生怕它把棚子连她屋子都晃塌了,赶忙按住它。 这下连她也差点晃散架了。 秦悠甩甩发麻的手:“你为什么是个座钟呢,当个发电机不好么?” 插科打诨的空档,秦悠的眼睛一直在偷瞄门上的镜子。这会儿星月无光,可她不打光也能看清锃亮的镜面,总觉得那小小的镜子里有一双眼睛正在偷窥她。 为了给自己壮胆,她起身时先甩响麻绳。 镜子尚未有所反应,座钟哐当倒地不起。 秦悠:“……” 困劲逐渐上头,秦悠忽然想开了。 她掏出驱鬼符在座钟前晃晃,又走到门前给镜子展示,最后“啪”地将符纸贴在门上。 无言拉门进屋倒头就睡的秦悠觉得,这一刻的自己超神了。 镜子不是第一天贴她门上,座钟不干净她也舍不得扔,既然如此,她还不如该睡睡该吃吃。 说不定就和平共处了呢。 半梦半醒状态下不断催眠自己的秦悠倒是忘了,绘符手册上说过:非邪灵,符纸不借外物不粘。 ~ 转过天来,秦悠迷迷糊糊洗完脸,去照镜子才想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 她大跳到座钟跟前,问它昨晚她错过什么没有。 座钟不动如山。 秦悠又去看镜子,阳光下光洁锃亮,挺晃眼。 要不是门上还贴着符纸,她以为自己做梦了呢。 嘱咐它俩好好看家别乱掐架,秦悠套好牛车直奔玄易——垃圾必须去收,老牛的口粮也急需更新。 今天的玄易犹如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才翻三个垃圾桶,板车就装满了。无用垃圾只有一包,其他都是崭新的木板和被劈两半的红砖。 秦悠怀揣“我要有新房啦”的希冀,连拉三趟,门前空地堆起一座小山。 当她第四次来到校园,李老师正带着学生绕校园跑圈练体能。 学生们蔫头蔫脑活像在冰箱里放了俩月的小土豆,步子沉得仿佛能把地面踩塌。二三十人的队伍拖出百十米长,只有李老师依旧活力昂扬在最前面喊口号。 “今天不往死了跑,明天要死跑不了!高抬你们的腿,扬起你们的头,你们是今年考入玄易的天之骄子,是未来降妖除魔的主力军!拿出大师的气势,吓退牛鬼蛇神!一二一二。” 秦悠:“……” 新生们的步伐更沉重了。 看到秦悠在翻垃圾桶,李老师主动打招呼并发出邀请:“来,一块跑。” 秦悠刚要摆手拒绝,人就双脚离地被拉到队伍最前面了。 李老师:“你看你瘦的,一点都不健康,要不你以后跟新生一起来我体能课吧,循序渐进。” 秦悠偷看身后。 新生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李老师一回头。 连百米之外吊车尾的学生都一秒变点头。 李老师拍拍秦悠:“就这么决定了。” 差点被他拍飞出去的秦悠:“……” 她是想锻炼,但李老师练新生的强度她可受不了,这才跑了几步,她眼前就飞蚊圈了。 她委婉表示:“我得收垃圾,没……” 李老师大手一挥:“待会儿跑完让他们帮你收垃圾。” 秦悠直咧嘴:“这不好吧?” 李老师:“有什么不好的,那些垃圾还不是他们制造出来的。要是体能跟得上,他们也不用在模拟测试中浪费那么多教材。” 他边说边顺手抄了半块堆在垃圾桶最上面的红砖,手起掌落,红砖变碎沫。 新生们纷纷鼓掌。 李老师得意不已,又要去祸害木板。 秦悠赶忙拦着:“给我留点盖房原材料吧!” 李老师一愣,尴尬收回手的同时,他举起了拳头。 “同学们,让我看到你们下次模拟测试的进步!每人多劈十块砖二十块板,能不能做到?” 新生们:“……” 李老师:“大点声,没吃饭吗!” 新生们大声回应:“没吃饭!” 秦悠差点笑出声,如果她还有力气笑的话。 在李老师瞪眼要求多跑十圈的同时,她两眼一翻扑街了。 ~ 秦悠醒来时在医务室。 李老师扶着腰靠着墙一脸苦大仇深。 门口挤着一群小土豆,看秦悠时忧心,看李老师时偷笑。 秦悠依稀听见有新生在说“李老师被老黄牛顶上天了”。 玄易是全科大学,有农学院很合理,有牛不奇怪。秦悠闭眼这么想着。 “哞。” 牛叫近在耳边,秦悠猛一睁眼,老牛那大大的牛头从土豆堆里冒出来:“哞。” 它叫一声,李老师哆嗦一下。 秦悠也哆嗦了。 温柔的校医小姐姐剥一颗糖喂给秦悠。 秦悠含在腮边,像个受惊的呆滞小仓鼠。 校医戳戳她一点肉没有的干瘪腮帮,把余下的一整袋糖都塞给她。 秦悠捧着糖袋子,更可怜了。 校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李老师:“他皮糙肉厚得很,中午多吃两碗饭就没事了。” 老牛尥蹶子:“哞。” 新生们纷纷避让,给老牛大开顶人的方便之门。 李老师很无奈:“那两碗饭给你吃行了吧。” 老牛的脑袋立马缩回去了。 秦悠:“……” 她问校医:“午饭?我晕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校医:“你晕了两天了。” 秦悠惊了,腾地坐起来,又头晕倒下去。 老牛的脑袋又进来了。 李老师赶在它发威之前表态:“这几天的垃圾都给你整理好了,到时候我亲自开车给你送过去。” 个顶个一身脏的小土豆劳工们敢怒不敢言。 秦悠熟练度过眩晕耳鸣,小声问校医:“我的牛什么时候顶的李老师?” 立刻有学生朗声抢答:“你躺着,李老师站着的时候。” 秦悠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她向李老师投去敬佩目光:“李老师的身子骨真棒,挨那么多撞都没事。” 李老师的脸像个刚摘下来的苦瓜。 门口的学生作补充解释:“老黄牛一开始用板车甩他,昨天板车撞碎了,老黄牛就上脑袋了。” 秦悠又开始晕了。 ~ 挺尸到中午的秦悠被李老师带去食堂吃午饭,顺便参观他找锻造系学生给秦悠打造的新牛车。 全新的木料刷清漆,四面带挡板,轱辘两个变四个,是很轻便的轮胎结构,半新不旧还能用。 李老师说这些都是从高年级的模拟练习中淘汰的材料。 秦悠很兴奋:“它们也会出现在垃圾桶吗?” 李老师很会泼冷水:“不会。高年级更擅长一击即中,他们用过的材料低年级还能用。实在不能用的都是碎的比较彻底的,散落在模拟系统里没人收拾。” 秦悠试探地问:“我去收拾的话能给我吗?” 李老师:“能是能,但我劝你别去。” 他上上下下打量秦悠:“你这身板,都不够那些模拟场景里的鬼怪塞牙缝的。” 秦悠“哦”了声,颇感遗憾。不过看看她的新车,再看看装满一辆卡车的垃圾,以及食堂阿姨给她装的菜叶和食堂剩的好些饭菜,她的遗憾一扫而光。 跑一跑晕一晕就换来这么多,她这算碰瓷吧? 李老师反过来安慰她:“本来就都是不要的,我们学校财大气粗,从校长到老师到学生都很会浪费,你以后缺什么少什么就来学校,总能捡到差不多的。” 秦悠不喜欢占人便宜,她从小就是个自力更生的人。 她决定以后再有拿得出手的“好货”一定先送李老师一样。 牛甩车砸人什么的,有点太过分了。 到家的秦悠实在没力气收拾门前那座比房子都高的新垃圾山,便找了旧塑料盖上以防下雨,等她养好一点再规划一块好地儿着手盖房。 拉门进屋时,她下意识看了眼座钟。 白花花一四方大盒子。四周地上全是碎裂的古木色漆皮。 秦悠心里一颤,又去看门上的镜子。 正圆的边沿破了一角,镜面上还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这是,火拼过后两败俱伤了? 无力展开联想的秦悠还是进屋躺下了。 房门关闭,光溜溜的门板上就只挂了一面残破的小镜子。 9、第009章 躺了两天的秦悠恢复如初,开门出屋时脚下踩了什么“哗啦”响,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她贴门板上那张符纸。 秦悠捡起来,没有破损,便叠起来塞进衣兜。 至于家里对峙那“二位”,这两天没闹出动静,更没有对她展露敌意与威胁,那就先在她这待着吧。 她去城里收了趟垃圾,完事开始琢磨盖房事宜。 整座垃圾山最适合盖房的就是她那间木屋所在区域,紧挨垃圾山又独占一隅,屋前屋后连着木屋算下来好大的面积,足够她一个人住。 可正经盖房子,秦悠一窍不通,随便搭搭又怕会塌,最重要的是盖房要先扒房,木屋扒掉她住哪啊?如今已经入秋,天气转冷,冬天不如前世她的家乡那般寒冷,却也不是好熬的,没个住的地方绝对会冻死。 秦悠把小块的木板挑出来补到破破烂烂的木屋上,既然李老师说新生训练会产生很多木板砖块垃圾,她可以慢慢多积攒一些,挑好的来盖新房。 忙完这些,她又抱着盆去河边取水,刚把中午要吃的蔬菜洗干净,就见向来不见人影的垃圾山外小路上过去了好些人,她好奇地跟过去看,原来是河里打捞上来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 听说家里不同意二人交往,两个小年轻火气上头投河殉情,人是在上游几十里外跳的,熟人立马开车到下游来堵尸体,要不冲到更远的水域就捞不回来了。 看着那两张尚余稚嫩的惨白脸庞,秦悠不胜唏嘘,转身要走。谁知抱着两人尸身痛哭的家属突然大叫起来:“活着,还活着呢!” 秦悠回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二人紧闭的双眼睁开,过一会儿竟能在家属搀扶下起身走动。 悲伤的气氛被巨大的喜悦取代,来时哭天抹泪,走时喜极而泣。 秦悠目送一大群人离去,心中满是疑惑。 溺水的人确实容易呈现假死状态,通过及时的心肺复苏吐出哽住的水就能缓过一口气。 刚刚,有人给他们做过心肺复苏吗? 醒来的二人吐过水吗? 顺水漂流几十里,不可能一口水都没呛着吧? 瞅瞅头顶灼灼的烈日,秦悠自我安慰:也许跳河殉情是小情侣说服家人的圈套,说不定他俩水性极好根本没有溺水呢。 秦悠这么想着,又去河边取一盆水把洗过的菜重洗一遍。 ~ 把收回来的垃圾整理分类以后,秦悠终于有空坐下来看她买回来的书以及在玄易里捡回来的各种试卷。 她发现玄易这所周哥心之所向的顶级学府里,浑水摸鱼的学生可挺多。 上次捡回来那叠卷子貌似是某个班级的开学小考,五十张卷子里,及格者只占一半。 考试内容犹如恐怖故事杂志,小小一张卷子上包罗万象什么都有。 秦悠找了张零分空白考卷连蒙带猜答一遍,再用其他有对号的卷子拼凑一份正确答案,她得了六十二分。 前世只能算中等生的秦悠对玄易大学的专业水平深表怀疑。 更让她恍惚是那张跟她分数一样的卷子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赵弘枪”,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刚刚抱着打捞上来那男生的中年女人大哭时叫得就是类似谐音。 是巧合吧? 只看年纪,确实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秦悠正想着,忽听附近有人在放鞭炮。 她出门一瞧,响声是从树林那边传过来的。 在树林里放炮?谁家倒霉孩子这么不讲究! 秦悠急吼吼跑去树林,却发现林子聚集了一大群人,站在炮仗旁边的是一位身穿黄袍的长胡子大叔。 只见他对着一棵树念念有词,念几句便在炸开的炮纸上跺一脚。 四个中年男女跟在黄袍大叔身后,大叔跺一脚,他们就跪下叩三个头。 秦悠向抱着肩膀看热闹的大哥打听怎么回事,大哥说前阵子有个老头在树林里上吊自杀,那四个男女是他的子女媳婿。老人生前没少受他们虐待,死后灵魂不安夜夜回家去闹,他们请来大师作法,把老人亡灵送走。 秦悠假装不知情,只感叹:“上吊还能回家闹啊?” 大哥故作神秘:“上吊的人得找替身才下得来,他家老头能回家闹,肯定已经害死过人了。” 旁边的人听见也加入八卦行列:“我家伙计八成就是被那黑心老鬼抓替身了,老头上吊那天我们店里接个外卖单子,伙计出事一直没送到也没见客人来催,我猜订外送的就是那老头。” 秦悠乍听之下觉得有理,细想又觉不对。老头完全可以找人多些的地方随时抓替身,为什么非要提前下订单孤注一掷抓送餐伙计呢?万一伙计有附身符呢。 或者换种不用抓替身的死法。 再或者,对子女怨恨到极点的话,吊死在家里也好过跑到大老远的树林里去。 大师还在念诵听不懂的咒语,四个男女磕头如捣蒜,围观群众看得津津有味。 秦悠悄然离开树林,懒得再看。 ~ 傍晚,尤浩戈不请自来。 秦悠正捧着一碗菜汤小口喝着。 尤浩戈真没拿自己当外人,找一圈没找到盛汤的容器干脆抱起破锅吨吨狂喝。 秦悠看傻了:“你不烫啊?” 尤浩戈:“噗。” 秦悠:“……” 眼见尤浩戈撂下汤锅捧起水盆吨吨,秦悠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今天河里淹死了人。” 尤浩戈:“……” 这次水是从他嘴角一簇一簇喷出来的。 秦悠:“煮汤用的也是河水。” 尤浩戈往地上一躺,挺尸了。 老牛溜达过来,就着水盆两口就喝干净了,然后甩甩尾巴,送眼巴巴瞅它的尤浩戈一记大白眼。 尤浩戈两腿一蹬,心凉透了。 秦悠捂嘴偷乐,这才告诉他人没淹死,救回来了。 尤浩戈一秒诈尸,又捧起汤锅吨吨。 他喝得是汤,青菜一点没动,都给秦悠留着。 老牛终于舍得用正眼看他了。 秦悠问他来干嘛。 解了渴的尤浩戈这才说话:“这不是快到红月了么,我来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秦悠茫然眨眼:“红月?” 尤浩戈比她更茫然:“你不知道红月?” 生怕露馅的秦悠没有回答,捧着碗低着头,实力诠释弱小可怜孤苦无依。 尤浩戈没有深究:“红月就是字面意思,月亮会变成红色,每年都会不定期发生几次,修行高深的大师可以提前推演出具体哪天,明晚便是红月。红月时,妖魔鬼怪躁动不已,会到处惹是生非。玄易组织老师们分批巡城,个别闹事的不用管,聚集起来到处伤人的必须暴力驱散,每次红月玄易都会和邪祟们发生至少一场恶斗。” 秦悠:“我就只有一根上吊绳,去了能干嘛?” 尤浩戈:“不是让你去干仗,是让你去捡漏。” 他眉飞色舞给秦悠解释,玄易老师们为了应战红月会准备很多符咒法器,打斗过程中损坏一点就会丢掉来减轻负重,其实很多东西修修还能用。邪祟为了对抗玄易也准备了大量妖鬼专用法器,用坏就丢,没空修理。双方谁都没有精力在激战中去留意彼此掉落了哪些装备,事后去捡才发现几乎都被踩烂了。 尤浩戈:“你能把学生画废的符纸修补好说明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我来问你要不要跟我队伍后面捡剩儿。” 秦悠挑眉:“条件?” 尤浩戈奸笑搓手:“你有好货优先卖给我呗,价钱你放心,别人开价多少我就多少,不占你便宜。” 秦悠思索片刻,认为这买卖很划算,爽快点头。 随即她问:“你一个只会算命的老师,对上邪祟能干嘛?” 尤浩戈挺起胸膛:“我能舌战群鬼,说到它们自惭形秽主动退场。” 秦悠竖起大指,她从未想过算命系老师还有这种作用。 尤浩戈问她河里差点淹死人是怎么回事。 秦悠照实说了,然后问他知不知道“赵弘枪”这个名字。 尤浩戈摇头表示没什么印象。 秦悠问他知不知道吊死鬼和他尸身被带走的后续。 尤浩戈嬉笑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是被人害死的。” 秦悠想起听来的八卦:“吊死那老头害的?” 尤浩戈摇头:“那个老头也是被害死的。” 10、第010章 玄易要把从秦悠这带回去的吊死鬼送走,得先弄清楚它的死因,了结它对尘世的眷恋。 这一查就顺带把上吊老头也查进去了。 尤浩戈说:“伙计送餐时老头刚吊死半天,那时是正午,老头的魂儿可能尚未意识到自己成了吊死鬼,就算真是他设局抓替身,那时也没有把大活人挂绳上的本事。伙计不是老头抓的替身,老头鬼又是怎么恢复自由身的。” 秦悠紧张起来:“林子里还有别的东西啊?” 尤浩戈:“肯定有啊,不然伙计的身体是怎么独立行走的。穿走他身体的是个树精,本体就在那林子里。” 秦悠颈后又冒凉气了:“树精,不能只有一个吧?” 尤浩戈郑重说:“玄易派人去看过,那些树都成精了。说也奇怪,那片林子只几十年,怎么就成精了呢?树木成精向来以千年作计数单位的。” 秦悠的心都凉透了。 尤浩戈安慰她:“它们都是初级精怪,不会害人,老头和伙计的死与它们无关。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就随身带个打火机,草木精灵都怕火,准保离你远远的。” 秦悠:“不害人,它那晚怎么挂我晾衣绳上的?” 尤浩戈:“也许是它感应到身体和伙计魂魄间没有完全断开的牵绊,它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吊死鬼的。” 秦悠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定下心神的她才想邀请尤浩戈去家门口鉴定一下座钟和战损圆镜,尤浩戈却已抽出他的大宝剑上了天:“我得走了,系主任叫我回去演练作战队形。明晚十点学校门口,不见不散。” 话音未落,他就直线坠落在不远之外的地平线上了。 ~ 秦悠觉得赶牛车去捡漏有点招摇,万一成了作战双方同时关注的焦点,她容易回不来。 她赶早去旧货市场淘了个带轮子的买菜小车,自带帆布袋能装好多东西。 然后她又赶在天黑前去学校,向周哥打听红月对战。 周哥以为她从前成天躺在床上,没注意过夜里月亮的变化很正常,便认真给她科普一番,跟尤浩戈说得大差不差。 秦悠心中有数,告别周哥以后去大门口找个僻静处坐等。 日落月升时,天地刹那间被浓浓血色笼罩。 一轮圆圆红月挂在天边,妖异鬼魅危险。 秦悠仰头望月,眼神有一瞬的迷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光怪陆离的影像,好像是她幼年时经历过的现实,又好像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清醒过来时再去回味,脑子里就只剩一片空白。 她发愣的工夫,二三十人浩浩荡荡从学校出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左右道骨仙风的男子。 而他身后那些位,可以用歪瓜裂枣来形容。 歪戴帽的,斜瞪眼的,挥菜刀的,抡板砖的。 拿飞剑当滑板、时不时单脚点地助力的尤浩戈在这支队伍里都是相对正常的那一个。 要不是没手机,秦悠都要报警了。 玄易大学周围很清静,鬼怪受红月蛊惑也不会随便跑这里来撒泼。 秦悠尾随这支看似慢慢悠悠实则行进速度飞快的队伍,差点累吐。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打道回府的时候,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尤浩戈的声音从最前面传过来。 “呔!尔等妖魔鬼怪休得猖狂,我玄易坐镇在此,哪个来战!” 一道尖细的声音答话:“又是你们这群多管闲事的,今晚非灭了你们不可。兄弟们,一块上!” 尤浩戈:“你们怎么不讲江湖道义呢,搞群殴是不对……哎呦。” 混战一触即发。 秦悠眼见一群奇形怪状的生命体跟歪瓜裂枣们缠斗到一处。 揪头发的,扯衣服的,拿鞋底抽脸的。 秦悠:“……” 她算是明白新生为什么都要先过李老师那一关了。 这场面,没个好体力真的顶不住。 最先淘汰出局的是板砖和菜刀。砖头碎成好几块,菜刀不是卷刃就是掉了把手。 秦悠纠结半天,挑了两把貌似还能抢救的菜刀塞进帆布袋,其他那些卖废铁都怕人家不收。 妖魔鬼怪那边飞出来的武器就更奇葩了。 磨锋利的大贝壳,当飞镖乱甩的鱼鳞,大蟹钳子小虾尾,还有俩朝天翻白的大鱼眼珠。 敢情这是一个水下团伙上岸了。 秦悠翻一圈,饿了。 她把这些下锅还能煮汤的零件们全数收走,一面琢磨可以买个旧渔网挂在河边,捞到鱼能改善伙食,捞不到也没损失。 唔,应该不会捞到死人吧? 海鲜大军终是不敌,落荒而逃。 玄易大军乘胜追击,呜嗷乱嚎。 秦悠快速打扫战场,追上气焰极其嚣张的玄易老师们。 尤浩戈在打斗过程中落在队伍最后,不时向后张望。见秦悠跟了上来,他比个“准备就绪”的手势,又冲到前面走哪骂哪去了。 这次撞上的对手明显要凶悍很多。 老师们纷纷祭出符咒,只见漫天符纸飞舞,燃起的火光比红月更盛。 秦悠第一次见到符纸在实际作战中发挥威力,对照绘符手册上的描述,这些还只是初阶符咒,就已经很有震撼效果了。秦悠跃跃欲试,瞅准没烧完就飘出战圈的符纸,大贝壳扣上去,物理灭火了。 倒也抢救下来五六张符纸残骸。 前面激战正酣,秦悠闲来无事,拿这几块残骸玩拼图,竟也拼成一张怪模怪样的符咒。 秦悠用特意买的胶带将它们临时粘在一起,揣进衣兜。 对方疑似普通鬼魅大军渐渐不敌,大盛的符咒火光随着对手的溃逃而熄灭。再看玄易的老师们,正式跨入流氓的队伍了——连专门补刀的尤浩戈也已衣衫不整,个别老师都光膀子了。 队伍继续向前,这次走出老远才迎上了新的对手。 秦悠偷偷往前凑,她想好好看看新晋流氓们是怎么在作战中把自己造这么狼狈的。 拦在队伍前面的只有一位,看上去比玄易这些位更像好人。 玄易这边所有人的神色都很凝重。 为首那位仙风道骨、秦悠听见尤浩戈管他叫“系主任”的中年人开了口:“你这百年老鬼凑什么热闹,回山里清修不好么。” 看起来跟系主任年纪差不多的老鬼眼露狞色:“红月当头,我出来走动走动有何不可。识相的滚开,拦路者,死。” 话不投机,只能动手。 老鬼双臂张开,阴冷的寒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躲在远处的秦悠被激得打了好几个寒颤。 老师们变戏法似的各持法器,有的念念有词,有的手舞足蹈。 老鬼不屑勾唇,扬手扇来好大一股黑气。 最前面几个老师倒飞出去,摔得七荤八素,其中就包括系主任。 后面的老师立刻发动法器,与老鬼正式交手。 前面两战告捷,秦悠以为是老师们实力超群。这时遇上强敌,她才意识到这些位没比尤浩戈厉害多少。 想想也是,能让算命系主任带队的,八成都是战五渣。 怪不得尤浩戈让她跟这支队伍。 去跟其他高手的队伍,分分钟就会被发现劝退。 秦悠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命。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总不能丢下有点交情的尤浩戈,自己跑路吧。 就算她真的不顾道义自己逃命,在这红月降世的夜晚,她也很难平安回到垃圾山。 秦悠抄起系在小车上的上吊绳溜到老鬼身后,想以前世熟练的套圈技术套中老鬼,帮战五渣们制造可乘之机。 麻绳不够长,秦悠不敢孤注一掷整个丢出去,只好不断拉近彼此距离,保证手里能攥一截绳子。 一个被老鬼甩飞到她脚边的老头大概是摔懵了,见有普通人在场,立时大喊:“小丫头快跑!危险!” 秦悠:“……” 老鬼猛转过身,毒蛇一样的眼睛紧紧盯住秦悠。 秦悠眼见套圈无望,就想垂死挣扎抽老鬼几下。 老鬼迅雷之势逼近她,周身鬼气压得她胸膛剧痛无法呼吸。 她依稀听到尤浩戈在叫嚷,说什么她听不清了。 意识变得迟钝,四肢又如眩晕时那般不听使唤。 上吊绳脱手落在地上,她的手软软垂下去,好巧不巧滑进了宽大的衣兜。 什么东西在她指尖划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令秦悠的神智清醒许多。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抓起兜里的东西朝老鬼面门拍去。 啪。 拼图符纸正中老鬼眉心。 老鬼惨叫着倒退,被地上的麻绳绊住,摔了个四仰八叉。 紧接着那符纸绽放蓝火,将老鬼周身团团裹住。 待火光消散,地上就只剩一根老实巴交的上吊绳。 11、第011章 被老鬼打得东倒西歪的老师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手被灭了。 尤浩戈最先冲过来,扶住坐在地上有点痴呆的秦悠,问她伤到哪了。 秦悠有点饿过头的恶心,但她晚上吃过饭了。 系主任系上破烂的袍子过来给她号脉:“小丫头你体质过于虚弱,刚刚被百年阴煞侵染,怕是要大病一场。不过你放心,明天我去炼丹系要几颗祛除阴气的丹药,你再多晒晒太阳,准保不会有大碍。” 秦悠推推尤浩戈,尤浩戈会意,赶紧去收了那根快被其他老师当神秘物种给解剖掉的上吊绳。 有老师好奇问道:“小姑娘,你是怎么把那个百年老鬼送走的?” 都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秦悠:“啊?” 尤浩戈替她作答:“你们没看到她往老鬼头上贴了张符纸吗。” 众人更好奇了:“什么符纸这样厉害?小丫头你看着不像修行之人,为何能绘制出那么厉害的符咒?能否教教我等?” 秦悠揉揉被他们吵生疼的脑袋:“我就是捡了几张你们用过的符纸拼成一张。” 她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出拼图成品。 众人惊了:“这几张初阶符咒居然能严丝合缝拼成一张符纸,还有那么大的威力?” 有人取了符纸撕成碎片做拼图,拼来拼去也没能找准哪条线和哪条线对齐。 秦悠耷拉着疲惫的眼皮,三两下拼得大差不差,再用她随身携带的黑笔将断掉的部分补齐,胶带背面一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见过这个怪模怪样的符咒。 系主任照葫芦画瓢画了一张,怎奈不知这奇怪的符咒要怎样催动。 秦悠就更不知道了。 修整片刻,尤浩戈提议队伍转去垃圾山,先把秦悠送回家。 系主任跟统筹今晚行动的副校长电话沟通之后点头应允,这支连赢三场的队伍士气鼓舞重新出发。 混进队伍的秦悠起先很怕被人发现她跟在后头捡漏的行径,可她发现这些看似不正经的老师们其实蛮正派的,帮她拉小车那位愣是没往半开的帆布袋里看过一眼。 回程同样坎坷,队伍还没到树林就又撞上两股其他队伍打散的妖魔鬼怪,并不比那老鬼好对付多少。 好在老师们各出奇招,总算有惊无险闯过去了。 秦悠直立行走都靠硬撑,实在无力打扫战场,她在心里惋惜长叹:今晚的捡漏到此为止了。 队伍行至树林前,系主任犯了难。 谁都不敢保证林中和善的树精们会不会在红月的刺激下生出凶性,进而对他们展开攻击。 尤浩戈提议:“我可以御剑从上面飞过去。” 系主任第一个摇头:“你别半路掉进去,我们救都来不及。” 尤浩戈据理力争:“我可以飞快一点,靠惯性也能把我俩甩进去。” 秦悠:“……我可不抗摔。” 尤浩戈拍胸脯保证:“我给你当肉垫,准保摔不着你。” 秦悠:“……行吧。” 起飞前,秦悠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们算命系的老师都不会御剑?” 尤浩戈:“除了我。” 秦悠:“哦。” 尤浩戈:“他们都会。” 秦悠:“……” 尤浩戈:“可今晚只有我带了剑,他们的剑都是宝贝,怕打斗过程中损坏了。” 秦悠:“剑不就是用来打斗的么。” 尤浩戈:“我们算命系的剑只能当交通工具,拿在手里还没菜刀好使呢。” 秦悠:“……” 在众人的提心吊胆以及两位当事人的战战兢兢中,那把宝剑平稳升空平稳落地。 尤浩戈得意的快上天了。 秦悠不想打击他,但:“待会儿你还得飞出去呢。” 尤浩戈信心爆棚:“无妨,我进得来就出得去。” 他把秦悠和她的小车送到门口,瞟一眼门上的镜子:“哟,这才几天,造这么沧桑。” 他边说边不经意地朝垃圾山上扫一眼,随即告辞离开。 ~ 躺了半天怎么都睡不着的秦悠起身出屋,坐在月下东瞅瞅西看看。血月下的垃圾山静谧得犹如世外桃源,她原本很担心座钟和镜子再闹起来,没成想它们一个比一个安分,生怕被血月抓了壮丁似的。 秦悠对它们的表现很满意,便开始摆弄今晚捡回来的战损破烂。 能吃的海鲜们分成一堆,明天下锅;不能吃的分一堆,看看有没有修补卖二手的价值。 菜刀是秦悠的刚需,卷刃掰开重新打磨,刚好一把她用,一把给老牛剁菜割草用。 余下的贝壳鱼鳞等,如果不会变质倒是很适合做装饰物。 除此之外,今晚最大的收获就是那张救她一命的符纸。 秦悠依照记忆画下来,留作日后慢慢研究。 ~ 第二天还不到中午,向来冷清的垃圾山突然热闹起来。 系主任和几位昨晚照过面的老师在垃圾山前蹲成一排,瞻仰同样排成一排的牌位。 有老师挨个点烟立在这些牌位前面。 秦悠都懵了:“你们这是?” 那老师连忙说:“给秦家祖上敬个烟,聊表敬谢。” 秦悠:“可它们不是秦家祖上。” 那老师瞅瞅牌位,小心翼翼问:“那是?” 秦悠想了想:“门卫?” 这回其他老师也都掏烟敬奉。 秦悠更懵了,问他们要干嘛。 系主任代表发言:“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两次。” 秦悠听他们七嘴八舌讲半天才明白昨晚分别以后,算命系又遭遇了一拨强敌,危在旦夕之际是尤浩戈用秦悠演示制作的那张拼图符纸救了大伙。 只有她拼那张起了一点作用,系主任画那张就不行。 就是效果远远不如秦悠使用那张。 众人一致认为五六张符纸拼一张的转化率太低。 系主任表示:他想收购一批秦悠出品的二手货,为下次红月做储备。 秦悠很高兴有生意上门,可她手里没货。 系主任给她一沓钱:“这是订金,你什么时候有货我们什么时候来取。” 系主任又给她两个小瓷瓶,一瓶是祛除阴煞的丹药,一瓶是强身健体的补药。 秦悠的感谢尚未出口,几人已掏出宝剑原地起飞消失不见。 秦悠瞅瞅手里的红票票和两个精致小药瓶,这才相信刚刚的一切不是她在做梦。 ~ 为了正式开辟二手货市场,常赶牛车去收新垃圾的秦悠决定闭门三日,专心翻找自家垃圾山。 她发现越往山上走,垃圾的种类就越诡异,棺材牌位都是小儿科,那些秦悠分辨不出是什么却处处透着怪异气息的杂物们才是真绝色。 比如她拿在手里的那颗刻满神秘纹路的石头弹珠。 手串珠子大小,纹路被污泥糊住大半,秦悠凭手感竟觉得纹路走向跟她昨晚拼那张符纸有相似之处。 她还翻出两块驱邪避凶符牌,跟她送给孙叔那块是同款,修补好可以分别送给孙叔和周哥。 忙了半天只有这点收获,秦悠蹲在大坨脏污旁小心清理之余感叹:捡垃圾居然是个细致的技术活,不比考古发掘轻松多少。 考古挖出什么都是文物,她累得腰酸背痛也许就只是玩了一块特别脏的泥巴。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她从脏污里清理出来的是一张破旧的渔网。 她昨晚还想去淘个渔网挂河边,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把渔网拿去河边清洗,跟上吊绳同款待遇,挂树上先由河水冲洗两天再说。 天色渐晚,秦悠把新挑出来的烂木头搬到下面踩碎当柴烧。火烧起来的一瞬,秦悠眼角余光瞥见山脚下那排灵位似乎有些变化。 修补后仍显破败的牌位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秦悠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容光焕发。 烟草熏木头有这种修补奇效?没听爷爷提过呀。 下次进城一定要买包烟来做实验。 ~ 经过两天坚持不懈的挖掘,秦悠共收获石头弹珠三颗。她把上面的纹路拓印在纸上,果然跟拼图符纸的组合纹路是同一画风。 她又翻出前阵子捡的金字红纸,跟此纹路有着鲜明差异。 它们会不会是未经普及的小众咒文?或是已经失传的古老咒法? 在无法辨认其“文字”含义前,她要怎样确认这些物件是否能驱邪? 多想无益,秦悠打算先把渔网捞出来挂树上晾干,确认织网的线没有腐朽就可以正式放到河里捕河鲜。 轻飘飘的渔网落进河里竟沉得拉不起来。 秦悠只好把老牛叫过来充当拉网主力。 老牛步伐依旧稳健,就是走过的地上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蹄印。 秦悠的心咚咚直跳,真怕出水的网里真捞上来个死人。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渔网空空,什么都没有。 她托起渔网,轻飘飘的手感,跟她捡来时一样。 渔网没有破损,网眼只够小鱼小虾钻进钻出,其他被网住的东西不可能轻易逃脱。 秦悠说不上是怎么想的,扬手又把渔网抛进河里。 这次还是靠老牛才拉上岸。 网里依旧空空。 河对岸刮来劲风,举着渔网发愣的秦悠被糊了一脸冰冷的河水。 秦悠脊背发凉,再看这条不算湍急的河流,哗哗的流水声好似逃脱渔网那厮对她的嘲笑。 12、第012章 一整晚都没睡着的秦悠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玄易。 巧的是孙叔也在值班室。 他坐在轮椅上,右脚打着石膏,清瘦了一点,精气神不错。 见到秦悠,孙叔激动地差点站起来,一个劲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周哥赶紧按住他,不让他的伤脚落地。 秦悠也很开心,客套几句之后,她把修补好的两块木牌给了孙叔和周哥。 孙叔如获至宝,两手捧着连连道谢。 周哥在衣服上蹭蹭手才接过符牌:“我,我也有啊。” 秦悠借口要去收垃圾急匆匆走了,没收二人硬塞来的钱。 ~ 今天的校园比平时热闹了些,秦悠一路走进去,看到好几个班级在站桩训练。 最边上的李老师听见牛叫,整个人都僵了。 秦悠没想打扰他上课,捂着牛嘴要走,没想到李老师主动过来了。 看秦悠能走能跳四肢健全,李老师明显松口气。 他问秦悠要不要跟他的课程练体能。 老牛鼻子里喷着热气,新牛车被它甩得哐哐响。 李老师急忙说:“你可以自己掌握强度,不用非按我的标准。” 秦悠好奇:“您还敢让我练呐?” 李老师避开老牛瞪溜圆的铜铃大眼,无奈说:“这是学校新增的要求。” 原来红月那晚代表玄易出战的不仅有老师,还有一部分成绩优异的大三大四学生。 有个大二生破格进入作战队,表现非常好,可惜后半夜体能不支,被偷袭队伍的恶鬼重伤,身体和魂魄均有损伤,人现在还在玄易的私家医院里抢救。 李老师难得苦口婆心:“小秦老板你这身板真得好好练练,遇到危险,跑得快也能捡条命。” 秦悠知道他说得在理,红月那晚要不是战五渣队伍频繁遇敌走走停停,她想捡漏都追不上。 更扎心的是,她捡纸壳都抢不过天天晨练的大爷大妈。 秦悠悲从中来,当即站到训练队伍的末尾。一节课下来,她都找不到自己的腿在哪了。 李老师扶着她坐到花坛上,给她一瓶运动饮料。 秦悠身体累到极点,头脑反而清醒多了。 她掏出一颗石头弹珠给李老师看。 李老师一头雾水,他从未见过上面的纹路。 不过他说:“这个纹路走向和绘符运笔异曲同工,我画符成绩很差,全靠临摹混学分,所以对怎么规范落笔研究得比别人多。” 秦悠由衷挑起大拇指。 听李老师讲了些绘符运笔的技法,秦悠这个临摹都不会的人更晕了。 她换了个话题:“我家旁边那条河有没有什么怪事?” 李老师大手一拍:“那可太多了。” 秦悠脖子后头又冒凉气了。 李老师说那条河贯穿好几个省市,垃圾山位于下游,等于坐拥整条水系的恐怖传说,淹死人、船只神秘消失这些连入门级别都达不到,住在河两岸的人都不稀得为它们浪费口舌。 秦悠:“你给说个够级别的呗。” 李老师想了想:“前几年有个玄易新生受不了枯燥的入学训练跑去跳河。” 秦悠:“……” 李老师:“他跳进水里被弹了出来,不死心又跳,又被弹出来。” 秦悠心说:这毅力不是挺顽强么。 李老师压低声音:“第三次跳下去,他对上了一张巨大而惨白的脸。白脸十分愤怒,按住他直下河底,让他亲眼看看那些淹死在河里的人永不见天日的白骨,听听那些困于水中不得超生的亡灵悲泣。还有那些存在于流域里的妖魔鬼怪,比陆地上常见的都要凶残嗜血,它们最恨投河寻死的人,因为他们放弃的正是它们永远都无法得到的,生活在日月之下陆地之上的权利。” 李老师的神情略显落寞。 秦悠小心翼翼问:“后来呢?” “后来……” 上课铃响起,李老师起身去给迅速站好队形的学生们上下一节课。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那个学生回到了学校,查阅很多资料问了许多老师才知道那张大白脸是那条河的守河之神,原本是个清秀俊郎的帅大叔,硬是被跳河的人把脸砸成了发面饼。” 秦悠:“……” 李老师还说:“那个学生深受触动,从此发奋训练,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 秦悠望着李老师□□壮硕的背影,怀疑他就是那个骨子里很坚韧的倒霉孩子。 ~ 倒满一车垃圾也没瞧见其他熟人,秦悠驾车回到垃圾山,把新买来的香烛一半插给“门卫团”,一半插到河边。 她蹲在河边冲河水拜了拜,再舀几盆水回家准备洗澡。 “幸好没像以前那样站河边洗澡。你也不许自己去河边,喝水都不行,听见没有。” 秦悠一面烧水一面揪着老牛耳朵念叨。 老牛不耐烦直甩尾巴,倒是不总往河边张望了。 秦悠觉得自己总蹲河边舀水也挺危险,她打算买个桶系根绳,拿河当井用。 整理好收回的垃圾,秦悠开始摆弄她搬烂棺材板来烧时捡到的小玩意——细细一小根硬硬的白色纸卷,分量比纸重些。 有点像前世小时候玩的划炮。 秦悠扬手扔到火堆里。 嘭。 确实是炮仗。 老牛耷拉的眼皮蓦地撩起来,看秦悠的眼神很幽怨。 秦悠已经撒腿往捡木柴那片垃圾堆跑了,她记得泥土里有好多呢。 见秦悠捧了一大把炮仗回来,老牛转过身,用大腚对着她,尾巴一甩一甩很不满。 怎奈专心致志泥里找炮的秦悠没看见。 把炮仗清理干净,秦悠找出刚从校园垃圾里分拣出来的红纸贴上去,白花花的炮立马变得喜庆起来,很有过年的氛围。 秦悠把它们放进破旧小铁盒单独放置,以免突然爆炸把她这个过于脆弱的家给端上天。 ~ 连续一周,秦悠在正常收垃圾的节奏里加练一节李老师体能课,体能进步还没有显现出来,睡眠质量倒是有了显著提升。 秦悠往床上一趴,立马见到了周公。 周公和蔼一笑,掏出个二踢脚点了扔她怀里。 嘭的巨响。 秦悠闭着眼睛激灵坐起来,耳朵嗡嗡直响。 摸摸自己没有被炸碎,秦悠迷迷糊糊倒回床上,刚要睡过去,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她听清楚了,声音真实存在。 困意褪去七八,秦悠披上衣服出门看是怎么回事。 斜对面有座矮山,朝向垃圾山这面是光秃秃寸草不生的石壁,连条能下脚的路都没有。另一面是个建在山窝窝里的村子,听孙叔说那里前些年就没人住了,后来不知怎地在网上出了名,很多小年轻喜欢去村子里探险。 秦悠无法理解小年轻们的脑回路,在这个狗都知道鬼怪真实存在的世界里,他们为什么还敢往那么偏僻的山沟沟里钻? 那两声炮,应该是某个成功打卡的探险队在庆祝吧。 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炮声,秦悠扒扒最近长了些的枯黄头发回屋睡觉。 ~ 又坚持下来一节体能课的秦悠决定犒劳自己,去学校食堂吃顿肉。 她刚坐下,尤浩戈神出鬼没坐到她对面,正冲她展颜微笑。 平心而论,尤浩戈长得极好,是看一眼都会令人心情愉悦那种级别的好看。 可秦悠只会下意识联想尤老师那从不重样的落地姿势。 谪仙固然赏心悦目,但这位神仙每次下凡都靠脸刹,身为观众能存留多少滤镜呢。 秦悠就是那位幸而不幸的观众。 所以她选择闷头干饭。 打饭阿姨多给一勺肉汤,泡饭可香了呢。 尤浩戈馋得直吞口水:“你吃的什么?我也要去打一份。” 秦悠给他指了一个窗口。 尤浩戈兴冲冲地去,垂头丧气地回:轮到他刚好卖没了。 秦悠很大方地把自己那份推到中间。 尤浩戈转忧为喜,去其他窗口买了两个肉菜给秦悠,他则捧一盆米饭,泡那点可怜的肉汤,吃得好香。 秦悠看他这么吃,感觉自己还能再来一碗。 于是这俩人开启了诡异的干饭循环。 路过这桌的学生们纷纷侧目,差点以为是训练系统里的饿死鬼跑出来了。 终于吃饱的尤浩戈一手揉肚子,一手向秦悠勾了勾。 秦悠挺在椅背上:“动不了了,你就这么说吧。” 尤浩戈换到她旁边的座位。 吃完饭的学生们发现饿死鬼变僵尸陈列展了。 尤浩戈侧过头,低声说:“驱魔系副主任的儿子失踪了。” 秦悠打个饱嗝:“被人绑架了?报警呀。” 尤浩戈:“不是绑架,是失踪。” 秦悠吃饱犯困的脑子这才想起来这里不同于她前世的世界。 尤浩戈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王主任请占卜系算儿子的下落,什么都没算出来。最后是占卜系主任亲自出马,勉强算出来个‘大凶’。” 秦悠听迷糊了,让他说详细点。 尤浩戈拉着她离开人多口杂的食堂,才说:“占卜有很多分支,其中就有一门课程是专门算活物下落。王主任请的就是这门课的授课老师姜老师,姜老师只说人应该在方圆百里之间,再具体就找不到了,这意味着王主任他儿子被困在某个占卜无法探寻的区域里。” 秦悠灵光一闪:“比如结界?” 尤浩戈:“类似,但不太一样,常规的结界不会干扰占卜。不太常规的,也不至于连个范围都锁定不了。” 秦悠:“王主任儿子失踪前干嘛了?” 尤浩戈:“上学呗,明年就高考了。听说是压力大,打算跟同学出去玩点刺激的,具体去哪不清楚,因为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同学都失踪了。” 秦悠眼角一跳:“刺激的?探险?” 尤浩戈:“有可能。” 秦悠嘴角也要跳了。 不会这么巧吧? 13、第013章 见秦悠面色有异,尤浩戈问她怎么了,跟他别客气,有难处就说。 秦悠问他知不知道垃圾山斜对面那村子。 尤浩戈点头:“当然知道,我暑假还去探险来着。” 秦悠:“……” 尤浩戈突然凑近她:“你要跟我组团去探险吗?” 秦悠后退,坚决跟脑回路异常人员保持距离。 尤浩戈说那就是个地理位置非常不合理的落后村庄,下雨下雪能把房子淹一半那种。前几年下过一场暴雨,好多房子因积水排不掉泡坏了墙体,村民只好全部迁走。 他摊摊手:“去过一次的人绝不会想去第二次,可他们不会承认自己脑残被骗去那种破地方探险,只会变本加厉说那个村子多神秘多好玩。我就是这么被系里其他老师骗去的。” 秦悠想想组队打怪那晚的阵容: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尤浩戈:“进村的路不难走,就是要走大半天,风和日丽时挺适合锻炼身体。” 他边说边打量秦悠。 秦悠知道他误会了,解释说她昨晚听见炮响,还以为王主任的儿子去那探险了。 尤浩戈立马来了精神:“要不咱们去找找?找到最好,找不到就当徒步锻炼了。” 秦悠想了想,这事放在心里总不踏实,她是唯一一个住在那附近的活人,去看看也好;况且废弃的山村说不定会有破烂可捡,便欣然答应下来。 尤浩戈半点没有二次受骗的沮丧,乐颠颠去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开车来找秦悠。 秦悠惊了:“你会开车呀?” 尤浩戈:“你以为我御剑之前是怎么上下班的。” 秦悠:“那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学御剑?” 尤浩戈仰头望天,略显忧伤:“天上不堵。” 秦悠:“……” 尤浩戈开车来一是因为进山要带的东西比较多,二是他们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到矮山另一面的入口,徒步或是坐牛车,天黑都不一定绕得过去。 秦悠看他车里塞了两个睡袋:“你要在山里过夜?” 尤浩戈说:“我的脚程要走大半天,带上你只会更慢,你也不想摸黑走山路出来吧?” 秦悠竟无言以对。 事实证明,尤浩戈还是高估了秦悠的体能。休息八回,天擦黑时,他们可算遥遥瞥见废弃的村子了。 秦悠拄着树杈颤巍巍站起来:“我还能走!” 尤浩戈真诚建议:“还是我带你御剑吧,摔一下都比你走过去健全。” 秦悠倔脾气上来了,一瘸一拐向前走,五十米后,坐地休息。 村口近在眼前,尤浩戈感叹:“比暑假那会更破了。” 秦悠望去,八成房屋彻底垮塌,少数站立的房子比她那木板房更像危房。 百十户的村子一眼能望到头,没人。 不过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瞧瞧。 秦悠缓过这口气,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尤浩戈一直低头观察地面,进村时他说:“这里有新鲜的脚印,最近肯定有人来过。” 秦悠顺着浅浅的泥脚印看去:“咦,怎么进村以后脚印就没有了?” 二人往村里走了一段,回头再看,村口那些脚印也不见了。 秦悠的腿抖得更快了:“你猜占卜能锁定咱俩不?” 尤浩戈掏手机:“占卜能不能锁定我不知道,手机信号是彻底把咱俩抛弃了。我上回来,这里可是有信号的。” 山中不知何时起了雾,破落的村子笼罩在白茫茫一片里,离恐怖片就差一曲鬼哭狼嚎了。 应景似的,村子里响起尖细的笑声,时远时近。 尤浩戈紧紧环住秦悠手臂:“小秦同学,这里不会有鬼吧?” 秦悠被他抖得跟触电似的:“你是玄易老师,你问我?” 尤浩戈欲哭无泪:“我是算命系老师,管文不管武,抓鬼我不行。” 秦悠发现自己总是能从别人的恐惧中获得勇气,身边有个害怕的,她就不怕了。 她扒拉掉尤浩戈那八爪鱼的手,拄树杈往笑声传来的方向走。 尤浩戈小声叫她无果,只能咬牙跟上。 村中雾气更重,笑声也从单一声源变成了立体循环。 秦悠揉揉额角,头晕,想吐。 她听到尤浩戈在说:“好重的阴气。” 秦悠吃了一颗系主任给她的丹药,递一颗给尤浩戈。 尤浩戈没吃:“你留着吧,这点阴气对我没影响。” 笑声从含蓄的嘻嘻变成了猖獗的咿咿呀呀啊哈哈。 秦悠忍无可忍,摸出专门带来的划炮往地上一摔——这是她装包时发现的,划炮实际是摔炮。 嘭的一声炸响。 尤浩戈吓一哆嗦。 层层叠叠的笑声停止了。 不等二人松口气,更密集的笑声围拢过来。 此外,还有一连串男女声混杂在一起的惊叫,以及一长串乱窜的黑影。 竟是一群青少年。 尤浩戈问:“谁是王旗?” 一个胖胖少年举手。 两伙人聚在一起,王旗说他们趁周末来山里探险,夜里被鬼笑吓破了胆却怎么都找不到出村的路。 秦悠问他们昨晚是否放过炮。 王旗的同学说放过,那是他在山下捡的两个摔炮。 秦悠拿出一个摔炮问是不是同款。 几个学生疯狂点头。 秦悠:“你们不会是从垃圾山那边上来的吧?” 王旗:“对啊,先攀岩再探险,多刺激。” 秦悠:“……” 王旗:“你最好别再摔了,我们就是在第一声炮响以后被困住的。” 第一个炮是王旗的同学不小心弄掉地上炸响的,家学颇深的王旗在发现出不去以后摔了第二个炮,他们很快被鬼笑围攻了。 秦悠:“……” 王旗:“这个炮应该是引鬼专用,刚刚要不是你们放炮把围着我们的鬼都吸引过来,我们还被困在那间快塌的屋子里呢。” 秦悠:“……” 她把炮全塞给尤浩戈,一指远处:“往那扔。” 尤浩戈拿出甩铁饼的劲儿,一把摔炮全丢出去。 连番炸响,鬼笑顷刻间转移阵地。 众人边往忽然出现的出村路上跑,边耳听了一场鬼笑是如何湮灭在残破房屋被炮仗炸塌的轰响之中。 直到逃出村外几百米,星月当头闪耀,秦悠最先脱力,扑到地上喘成了狗。 尤浩戈夸她:“有进步!” 王旗等人还没从“我怎么就出来了呢”中缓过神来,一个个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尤浩戈果断打电话向校方求助,很快,一大群御剑者从天而降,人手提溜一个加速出山。 ~ 秦悠睡到日上三竿,一出门吓一跳,外面站了好几位,为首那位漂亮姐姐很眼熟,貌似昨晚拎她回来的就是她。 漂亮姐姐自带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美得不可方物,说话却是轻轻柔柔很悦耳。 “我叫乐童,玄易大学驱魔系老师。” 秦悠微微吃惊,她记得尤浩戈说驱魔系主任就叫乐童,比王旗他爹级别高,本事自然也要更大,没想到这么年轻。 乐童讲明来意,他们想买两个能引鬼的摔炮。一是想做研究探明原理,二是他们今早进村时鬼笑不见了,他们需要用炮声把鬼笑引出来、制服,以免日后再有人受困。 秦悠找出铁盒,里面刚好剩下两个摔炮。 乐童递来一叠厚厚的钱。 秦悠表面淡然,心里:啊,漂亮姐姐给的红票票都是香香的。 乐童退到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上前来,恭恭敬敬向秦悠鞠躬,再在秦悠略带不安的注视中递上一张邀请卡。 “我是王旗的叔叔,王家今晚设宴感谢秦小姐的救命之恩,还望秦小姐能赏光。” 看秦悠不接,他解释道:“原是该我哥亲自来送请帖,可他今日抽不开身。” 然后他跨前半步以手挡嘴:“我哥在家揍熊孩子呢。” 秦悠:“……” 推辞不过,秦悠接了请帖并把这群人送走。 昨晚的衣服脏得没法看,打水的桶却忘了买,秦悠只好抱起祖传破盆甘当大自然的搬运工。 洗搓得差不多了,她掐住一条裤腿将衣服扔河里涮涮就准备拧水晾起来。 她的手才伸出去,什么东西就从她眼前一晃划过去了。 秦悠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刚才好像看见守河之神的大白脸了? 再看被她拖上岸的裤子,另一条裤腿上多了两排镂空的牙印。 不是鱼能咬出的形状,更接近人形齿痕。 守河之神,好像没张嘴吧? 14、第014章 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秦悠有点扛不住这么狂野的节奏,趴在地上好半天才长长舒一口气。 贴在地上的耳朵能够清晰捕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应和着她渐渐恢复正常的心跳声,形成一道莫名和谐的旋律。 就是听久了会心慌。 探头往这边瞄的老牛看她撅屁股趴地上半天也不起来,溜溜达达走过来,叼着她的脖领子把她薅起来。 秦悠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那脸白的能与守河之神一较高下。 老牛瞅瞅被咬坏那裤子,心安理得回棚吃菜去了。 秦悠摸摸后颈:很好,衣服上也有一排牙印窟窿。 她反复对比衣服和裤子上的牙印,甚至自己在裤腿上模拟着咬两口,终于确定裤子上的窟窿是人牙咬出来的。 那可是牛仔裤,人牙能咬动? 守河之神那张白脸比盆都大,他咬一口恐怕就不是多几个窟窿那么简单了。 联想李老师讲那故事,她有理由相信守河之神刚刚是在救她。 要不是她先被大白脸吓得坐倒,这会儿早被突然咬住裤腿的东西拽下去了。 不敢再在河边逗留,秦悠抱起洗得差不多的衣服回家,那条裤子她打算明天带去学校请李老师鉴定一二。 傍晚,王旗叔叔亲自开车来接秦悠。 同车来的还有尤浩戈。 尤浩戈穿了件松松垮垮的褂子,头发一看就没梳理。 换上干净朴素衣裤的秦悠往他旁边一站,都比他显得正式点。 有熟人衬托,秦悠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 她冲尤浩戈感激一笑。 尤浩戈笑出八颗整齐灿烂大白牙。 秦悠又想起那条被咬出窟窿的裤子了。 王家的宴请很讲排场,到场的除了王家,还有驱魔系和占卜系有份参与此事的老师们。 秦悠和尤浩戈是绝对的主角,王家百十号亲朋好友轮番上前敬酒布菜。眼瞅秦悠眉头越皱越紧、小脸越来越白,尤浩戈揽着举杯要来共饮那位到旁边那桌踩凳子划拳去了。 秦悠僵直的脊背弯下来,筷子终于能撂下了。 穿过来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对食物产生抵触情绪,眼前这一大桌越吃越多的精致菜肴比守河之神那脸都可怕。 王旗端了杯饮料坐到她身旁,肉乎乎的脸比昨晚肿一圈。 “小秦姐姐,谢谢你救了我。” 话毕,饮料一饮而尽。 秦悠摆摆手:“不用谢我,我就是夜里听到炮响,好奇过去瞧瞧,碰巧而已。” 王旗又倒一杯饮料:“那我也要谢谢你。” 秦悠想了想:“真想谢我的话以后别往犄角旮旯钻了,实在想去先跟家里说一声,让家里知道去哪找你。” 王旗重重点头,随即叹了口气:“其实我们说好去攀岩,半路被欣欣叫去山村探险的。” 他点开手机给秦悠看他们刚到村子时拍的照片。 个子高高那女孩就是欣欣。 秦悠觉得眼熟,可那晚黑灯瞎火她连交流最多的王旗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对照片上的其他人就没有那份莫名的熟悉感。 秦悠摸摸下巴,在哪见过呢? 宾客来敬酒打断了秦悠的思考,秦悠心不在焉端起杯子一口闷。 入口辛辣刺激,居然是白酒。 她看向桌子,那杯尤浩戈动过手脚的白开水好好在碗边摆着,她端起来的说不上是谁放桌上的酒。 咽是不可能咽的,秦悠撒腿跑到厕所吐掉,然后在别人以为她喝大了的关切问候中两眼一翻,假装醉倒。 ~ 训练间隙,秦悠给李老师看那条裤子上的牙印。 李老师说:“死在河里的人会变成水鬼,它们和吊死鬼一样,抓到替身才能离开。大多水鬼根本没机会接触活人,只能‘穿’新死鬼的肉身,或者干脆顶个头骨到处装人,嗅到人气儿就会本能拖活人下水,有手用手没手用牙。” 秦悠恍然,又问渔网沉得拉不上来是什么情况。 李老师思索片刻:“有些水鬼会故意往渔网里钻,能被打捞上岸就解脱了,上不了岸就把撒网的人拖下水当替身。” 秦悠手心直冒汗。 李老师拿来一根超粗麻绳:“要不你练练拔河?” 买了水桶却没力气提满桶水上岸的秦悠悲愤表示:这正是她最需要的项目。 然而拔河两天,她连半桶水都提不上来了。 天天替秦悠打水的老牛看李老师的眼神又不对劲了。 李老师很头大,非要给秦悠放两天假歇歇。 没河可拔的秦悠只好回归老本行,把多出来的时间用来修补新收回来的垃圾上。 最近画一半的初阶符纸出现在垃圾桶的概率特别高,秦悠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跟新生们混熟了,新生故意借她之手销毁不合格的课后作业。 眼下她前面就摆了二十张符纸,都是错版平安符,每张错的都不一样。 秦悠这个门外汉从未想过比划最少的符咒居然能有这么多种错法,真是大开眼界。 她用新买的黑笔挨个修改,撕成两半的用胶带贴上,撕成碎片的放一边,无聊时可以当拼图。 平安符在她这没市场,所以秦悠全部按照上次的方法改成了驱鬼符。二十张驱鬼符新鲜出炉,秦悠反倒犯了难,要怎么验证新一批符纸好不好使呢? 她首先看向门上的镜子。 自打镜面损坏,镜子里的东西再没露过面,不晓得是洗心革面重新做鬼了还是早走了。 即便鬼还在,秦悠觉着贸然把人家叫出来做实验也不太礼貌。 万一把鬼惹毛了,她就要露宿街头了。 座钟里面那个是鬼是怪都没搞清楚,也算了吧。 自家选手全部淘汰,秦悠把主意打去了河里。 上回咬她裤子那位给她试几张符纸不过分吧? 难点在于怎么把符纸贴水鬼身上。 秦悠看向渔网。 晾晒这么多天早该撒进河里等鱼上门,就是怕网到奇怪的物种没敢往河里放。 要不,跟河拔个河? 秦悠觉得自己的胆子是个收缩装置,有时候小的像针尖,有时候大的能比天。 此时此刻,她的胆子正在无限放大,挽起袖子扛起网就往河边走。 半路被老牛揪脖领子薅回来了。 老牛喷她一脸热气,可算把秦悠上头的一腔热血给喷没了。 秦悠拍拍凉快的脑门: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呢,这世界到处是鬼,干嘛非去惹河里那些不好惹的。 可问题在于,不招惹河里的鬼,她要去哪找鬼? 秦悠眼珠一转,直奔各个老旧小区,专挑大爷大妈扎堆的地儿——听八卦。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得心不跳。 秦悠在大爷大妈声情并茂的八卦热情下真切感受了一把这个世界有多恐怖。 睡一觉起来就性情大变的被附身少年,走着走着被小鬼推下来的花盆砸死的小朋友,穿行空旷无人的长街被闪现的灵车撞成零件的社畜…… 秦悠这才意识到这里的鬼跟她固有观念里的“鬼”是两码事,跟她遇见过的鬼也大有不同,在这个世界,鬼杀人是大概率事件,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恩怨。与之相比,吊死鬼水鬼抓替身那都是小儿科。 被杀的人怨愤难平变成了杀人的鬼,如此往复,再多高人大师也收不过来。 这还仅仅是“鬼”这一个分类,妖魔鬼怪,鬼只占四分之一。 玄易大学就是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逼迫下应运而生,旨在以流水线方式缩短降妖捉鬼人才的培养时间,来实现社会的供需平衡,维持世界最基本的和谐太平。 可惜半路出家式的教育始终比不过家学渊源的从小培养,毕业后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仍是各大修行家族门派的子弟门人,其他毕业生能在危险来临时保住自己小命就算玄易教育的最大成功。 偶尔几个天赋异禀却投师无门的学子才能在玄易的栽培下一飞冲天。 玄易把专业划分那么细致就是想尽可能网罗人才,任一方面有天分都要着重培养。 秦悠摸摸兜里那堆改装符纸,突然意识到玄易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再听下去怕是不敢独自穿越小树林回家,秦悠彻底绝了主动找鬼的念头。 就在她准备顺路买点日用品就回垃圾山的时候,小区里面响起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刺耳尖叫。 八卦大军蜂拥过去,把秦悠也卷了过去。 一个人趴在血泊里,两眼瞪得老大,口鼻中不断有血喷出。 秦悠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身体被围观人群挤得动弹不得,她只能仰头回避。 扬高的视线里,一道人影立在楼顶天台外延,随风飘飘摇摇,像个纸人风筝。 似是感应到秦悠的注视,那“人”瞥了过来。 青虚虚的脸,赤红的眼,尖利的獠牙,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视线相对的一瞬,秦悠的心几乎停跳。 15、第015章 坠楼的人被救护车拉走,看热闹的人随之散去,说什么的都有。 秦悠特意听了几耳朵,好像没人提楼顶有个人影。 当时大家注意力都在地上那人身上,只有她抬了头。 秦悠打个寒颤,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步行穿各个小区里的小路比走大路快些,秦悠闷头走着,一块风吹日晒褪了颜色的砖头从天而降,在秦悠抬起来的脚还没有落下去时掉在她前面。 秦悠立即抬头,楼上很多阳台都安装了外置花架,一时很难分辨砖头是从哪掉下来的。 直到她亲眼目睹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某个阳台外延。 同一张青虚虚的脸,正对她不怀好意地笑。 秦悠心跳如擂鼓,导致太多血液在这一刻冲入她干涸许久的大脑,她一时冲动高举双手,送上中指两根。 正在变换鬼脸试图把下面那个瘦瘦弱弱小姑娘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位明显愣住。 秦悠适可而止,撒腿狂跑。 拜李老师的魔鬼训练所赐,她一口气跑到小树林竟然没晕,不过体能已到极限,胸膛闷胀双腿灌铅,撑住膝盖没坐下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最后的倔强。 秦悠抹一把头上的汗,望向全黑下来的身后。 隐约有个晃晃荡荡的白影不远不近跟着。 秦悠朝他勾勾手指。 对方迟疑着往前飘一段,又退回去了。 秦悠乐了,吹起口哨溜溜达达进入树林。 除了人车通行碾压出来的“路”,林中到处是枯黄野草,秦悠往直通自家方向的草丛里一蹲,很快她看到了尾随而来的那位。 不同于吊死鬼,这位的身形要厚重许多,明明都是脚不沾地轻飘飘的形态,秦悠就是觉得追她这位要“浑浊”些,像个实心的铁疙瘩。 是因为吊死鬼没抓到替身,而这位已经有推人下楼的前科吗? 秦悠轻手轻脚掏出符纸,唯一确定有用的那张能制住害过人的鬼吗? 今天出门没带麻绳,所以她能用来当武器的除了这叠不一定好用的符纸,就只剩那三颗被遗忘在衣兜里的石头弹珠了。 树林里的小树杈有的是,秦悠挑了个趁手的,拆下衣服抽绳做弹弓。 那鬼转了回来,左瞧右看到处找人。 秦悠捡起个石子,用新改好的符纸包上,照那鬼后脑勺射去。 纸包石穿鬼而过。 那鬼猛转过身,赤红双瞳目露凶光。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符纸只要有威力就不可能从鬼身上穿过去。 新改的符纸是无效废品。 成功完成验证的秦悠起身要跑。 鬼忽闪之间便已拦住她的去路。 秦悠送它一记皮笑肉不笑,一张符纸朝它脑门贴去。 那鬼侧头躲闪,秦悠另只手的符纸正在旁边等它。 左一张右一张上一张下一张,那鬼本能闪避,终是被贴中手臂。 那鬼凝滞片刻,凶气更盛。 秦悠又一张符纸贴它胸口。这回压根没贴住,出溜就掉地上了。 那鬼恼羞成怒。 秦悠一张符纸正中他脑门。 那鬼凶神恶煞的模样被定格,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在了原地。 秦悠把满地不好使的符纸捡回来全揣兜里,要不是有它们打掩护,她未必能一击即中。 那鬼喉咙里发出渗人的咆哮。 秦悠见它真动不了,放心了。她掏出弹珠,试探着往那鬼身上触碰。 刺啦。 那鬼肩上多了个小小黑洞。 秦悠:“哟呵。” 那鬼:“啊啊啊!” 手握“重武器”,秦悠谈笑间多了点随心所欲的小人得志。 她冲那鬼比划着弹珠。 那鬼眼珠追着弹珠到处跑。 秦悠犯了难,这么凶的鬼可不敢扛到家里去,她就这一张管用的符纸。 弄去玄易? 路程远不说,这黑灯瞎火的,她拉着个鬼满街跑,会不会被抓起来呀? 放林子里就更不安全了。 秦悠仰天长叹:“我怎么就没有手机呢。” 手机不会凭空冒出来,老牛会。 闻声赶来的老牛瞅瞅秦悠瞅瞅那鬼,大耳朵呼扇两下,鼻孔里喷出两股热气。 秦悠眼前一亮,她塞一颗弹珠在老牛鼻孔边缘,嘱咐老牛那鬼敢跑就往它要害上喷。 老牛朝旁边的树练习一遍。 圆溜溜的石头弹珠擦着一棵树飞掠过去,蹭掉一小块树皮。 那树不干了,枝杈乱舞,枯叶乱飞,隐隐还有呜呜的哭声。 秦悠赶紧朝那棵小树拜了拜,跑去把弹珠捡回来,给老牛塞回去。 小树瞬间噤声,就是那枝丫抖得一颤一颤的。 秦悠怀疑它快哭抽了。 弹珠擦坏的树身焦黑如炭,秦悠对照在自己身上,疼得直咧嘴。 她轻拍树身:“明天我买点树漆给你补上,你别哭了。” 树身眨眼就不颤了。 秦悠幻听似的听到一句:“我要绿色哒。” 秦悠:“……” 赶在其他树摇晃求刷漆以前,秦悠一溜烟跑回家,抄起渔网又一溜烟冲回树林。 她用渔网兜住那鬼,再把网子挂到老牛身上,破布往上一盖,妥妥一包新鲜出炉人人回避的垃圾。 ~ 玄易值夜班的保安秦悠不认识,不过她有出入牌。听她讲明来意以后,保安通过队长联系到校方。 这次最先到场的依旧是尤浩戈。 剑还没有飞到,人已经翻滚着扑跌下来,正摔老牛脚底下。 老牛尥尥蹶子,很想给他来个踩背服务。 秦悠把他扶起来,看他印堂又青了。 尤浩戈掐诀收回宝剑,用剑尖挑掉破布,戳戳渔网里那位的屁股:“你这网子好啊,居然能网住鬼。” 冷风嗖过,好巧不巧吹开了那鬼额前的符纸,刮到渔网,掉了。 当尤浩戈二度将剑对准那鬼的下三路时,那鬼顶着渔网轻飘飘直愣愣从牛背上立了起来。 尤浩戈赶紧把剑背到身后,东瞧细看吹口哨。 那鬼居高临下,蔑视着在场的每个小点心。 秦悠不担心它能跑出玄易,就怕它把渔网扯坏了,扬手揪住渔网下摆用力一扯。 那鬼维持着耀武扬威的姿态被狠狠掼到了地上。 秦悠甩甩胳膊:“抱歉啊,下手有点重。” 那鬼:“……” 尤浩戈手一哆嗦,剑掉到地上,正拍那鬼烧出黑洞的肩上。 于是小洞变大口,阴寒之气顺着伤口汩汩溢出。 尤浩戈把剑捡起来往草丛里一扔,继续仰头望天吹口哨。 值班老师赶到把鬼拎走,有专门人寻问秦悠来龙去脉。 秦悠照实说了遇鬼的过程,着重强调它把人推下楼以及那砖砸她这两件事。 等他们都走了,尤浩戈拉着秦悠奔去草丛,边找剑边问她抓鬼细节。 秦悠给他看废品符纸,明明跟上批货一样,怎么就不好使呢。 尤浩戈掏出初见时买来那张反复对比:“从符文到耗材到笔法都没差别,哎,我这张怎么掉色呢?” 他平时捏符纸空白处,刚刚对比符文时手指在笔画上抹了两下,手指黑成锅底了。 秦悠赧然,补上批货时她没钱买笔,描画用的是锅底灰。 尤浩戈无所谓地搓搓手指,把自己这张折好揣兜,秦悠那叠废品还给她。 “回去再改改,说不定就管用了。实在没用就可以改成平安符蹲校门口卖,可畅销了。” 秦悠有理由怀疑他这么干过。 ~ 回到家里,秦悠把她这几样“宝贝”摆了一地。 麻绳和锅底灰符纸各有奇效,石头弹珠能对鬼造成真实伤害,对树精貌似也有作用。 那张破网能网住鬼,听尤浩戈的语气,貌似是很了不得的事。 秦悠摸摸下巴,眼前这几样加上送孙叔的符牌、卖给驱魔系主任乐童的炮仗,都是确定对鬼怪有效的器物,这些可都是从垃圾山上捡出来的。 两批符纸都是新货,没进垃圾山就被她改造了。 用锅底灰改的好用。 用笔改的失灵。 她家那口破锅底上粘的可都是棺材板烧出来的炭黑。 那么第一批明明改成了驱鬼符却只能把鬼定住的符纸,起效的会不会压根不是符纸本身,而是当笔用的锅底灰呢?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如果推测是真的,她以后都不用怕鬼找上门了。 只是这里面有个例外,红月那晚救她一命的符咒。 那张符是用买来的胶带拼成一张,勾描符咒用的也是普通笔,却送走一个百年老鬼。 秦悠摸摸手上被符纸割破的位置。 总不会是她的血异于常人,催动了符纸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否决了,因为没沾她血那张也是有效的。 正在她百思不解之际,斜对面的山里又响起惊天动地的炸响。 秦悠的心一哆嗦,耳边尽是立体声环绕鬼笑的幻听。 待炮声消失,她才冷静下来,心想:应该是驱魔系去收拾村里的东西了吧。 16、第016章 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这话在哪个世界都是绝对的真理。 鉴于昨天忙到半夜,秦悠偷懒宅家一天,等第三天驾车路过树林时,迎接她的是漫天落叶。她还没走出去,人已经被活埋了。 牛车原地调头,运一车柴火回家。 再进树林,秦悠举了个火把。 树精们敢怒不敢言,对此言而无信之辈唾弃到泥里。 秦悠说:“我答应的事一定照办,一会进城先买树漆,但只有你能刷。” 她一指刮掉树皮的小树。 小树枝摇叶摆,欢天喜地。 其他小树如丧考妣,默默垂叶变秃头。 秦悠熄灭火把:“各位以后都有机会,来日方……” 小树们振臂欢呼,并热情送她活埋套餐。 ~ 尝到体能提升在保命方面的优势,秦悠训练时格外刻苦,那小细胳膊抡起来居然能使百十斤重的沙袋轻轻一晃了。 李老师带头鼓掌。 轮到新生上场,平时跑步总跟秦悠一块吊车尾的小胖子一拳头,沙袋旋转着飞起来,差点实现三百六十度旋转。 秦悠备受打击,毅然决然冲去食堂干饭。 尤浩戈来得比她早,见她进来直招手。 秦悠端了两大盆饭闷头狂吃。 尤浩戈摘掉她脑袋上的落叶,问她受什么刺激了。 秦悠:“我要增肌。” 尤浩戈瞅瞅她那素得不带丁点油星儿的饭菜。 秦悠推一盆饭给他:“你也增点。” 尤浩戈:“增完再摔给学校砸得到处是坑?” 秦悠想象那场面,又把饭盆拉回来了。 尤浩戈:“增肌要吃有营养的,光吃饭不行。” 秦悠:“增肌是我第二目标。” 尤浩戈不自觉开启八卦模式:“那第一目标是?” 秦悠:“我要买手机。” 尤浩戈:“……” 教书育人巧舌如簧的尤老师开始思考要如何教导小朋友不要省饭钱去买新奇小玩具。 他正苦思冥想,就听秦悠嘀咕:“怎么就没有二手手机店呢。” 尤浩戈解释说人们都很排斥二手货,谁知道你卖的东西有没有沾过晦气,万一惹来不干净的东西轻则破财重则要命,这种责任二手店家承担不起。何况商品真有问题,第一个倒霉的通常是店家。 秦悠想到了她家那破座钟。也终于明白为何逛旧物市场的人总是看得多买得少了。 幸好她卖的二手都是用来救命的,销路不用愁。 尤浩戈说:“我倒是有一堆旧手机,就怕你看不上。” 秦悠想说“没有她看不上的旧货”,可当看到尤浩戈兜过来那堆残骸,她只想问:“它们生前遭遇了什么?” 尤浩戈无比忧伤:“它们没有我抗摔。” 秦悠用两根手指夹出个黑乎乎一坨:“这也是摔的?” 尤浩戈:“那是我御剑时打电话被雷劈的,所以我才在剑上加装了避雷针嘛。” 秦悠觉得尤老师能活到现在,堪称奇迹。 她琢磨着要怎么把这堆破烂组装成一个整体的时候,尤浩戈接了个电话,然后凝重地告诉秦悠,昨晚驱魔系征战小山村以失败告终,炮声没能引来鬼笑,不知是摔炮使用方法不对还是鬼笑早已转移阵地。 他特意强调:“你是周边唯一的活人。” 秦悠极其淡定地比了个“ok”。 尤浩戈对她肃然起敬。 ~ 秦悠回家第一件事:给破皮小树刷漆。 晋升为深秋树林唯一绿的小树欢天喜地。 没能刷上绿色的小树们羡慕嫉妒恨。 秦悠一指空着的牛车。 今晚烧水的柴火有了着落。 烧水得先取水,秦悠站在河边三米外拿新买的系绳小桶当铅球往河里扔,提水倒进大桶,如此往复。 连提几桶之后,秦悠发现手感起了变化,沉甸甸的小桶左摇右晃很不好拉上岸。等她使出吃奶的劲把小桶拔出水面,才发现桶里有条大鱼。 大鱼半截身子在桶外,一个摆尾成功脱困。 秦悠抹去迸满脸的水花,又把桶扔进河里。 这次桶里多了条跟桶差不多大的鱼,鱼头朝上,奋力一跃,赶在水桶上岸前回归河流。 秦悠不禁往河边移动些许,今儿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打水都能捞到鱼? 河水一如既往滔滔而过,亦如她幼年时蹚水玩的那条河。 秦悠挪到树边,抱住树干往河里扔桶。 这次离得近她看得很清楚,巴掌大的鱼以非常不自然的姿势撞进桶里,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扔进去的。 秦悠瞅准时机立刻提桶,这次小鱼没跑了,被她倒进大桶里。 重复操作几次,大桶里的鱼快装不下了。 秦悠收手,对着河里说道:“谢了啊。” …… 转天傍晚还是同样的打水流程,只是这次她的小桶没能拉上岸。 抱住小树的秦悠撒开手往河边一蹲,任由系在树上的水桶随波逐流。 这次她看得清楚,有一只几乎与水融为一体的手牢牢扒在小桶边上。 那是,水鬼? 书上说水鬼的形态千差万别,有保留死后尸身形态的,比如巨人观;有化身丑陋怪物的,因为这样最容易捕捉替身;有附身在其他物种尸身上常年游荡,最终融为一体的;也有普通人眼难以看到的,类似游魂的亡灵,只是它们永远等不到“离开的时候”。 秦悠甩出掉渣的渔网——这可是她放在棺材烧成的灰堆里一晚上的进阶版捞鬼网。 被网住的水鬼滞了一瞬,疯狂挣扎起来。 秦悠把渔网挂到大石头上,由着水鬼在里头闹腾,她则堆在河边,朝网兜上撒锅底灰。 水鬼毫无反应,渔网被撑得快要爆开似的。 秦悠皱眉,虽然大部分锅底灰都被河水冲走,但也落到渔网里头一些,怎么对水鬼就毫无用处呢? 她摸出废品符纸,不死心地用锅底灰描了一遍符文,往渔网上一拍。 七扭八歪的渔网立时静止。 秦悠拉拉渔网,很轻,要不是网兜仍是网住东西的形态,她都以为水鬼跑了。 学生练手的初阶符纸材质太差,转眼就被河水泡烂,冲走了。 渔网重新活跃起来。 为表尊重,秦悠这次给它贴了两张。 趁渔网再度静止,秦悠和老牛合力将其拉上岸。 渔网鼓鼓囊囊,一看就是里面兜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秦悠万分惊诧,她居然把水鬼捞上岸了! 离了水的水鬼再凶也得打个折,秦悠左手上吊绳右手小弹弓,半点不虚。 她把破裤子往渔网前一丢,凶巴巴问:“你把我裤子咬坏的?” 渔网一动不动。 秦悠把符纸揭掉。 渔网立起来,小幅度左右摇晃。 秦悠了然,她也觉得咬她裤子和往桶里塞鱼两种行为差得有点远。 她又问:“昨天的鱼是你抓的?” 渔网上下轻晃。 秦悠深鞠一躬:“谢谢!” 渔网一哆嗦,显然是被吓着了。 秦悠对望着支棱在那儿的渔网,郁闷了。 “你能说话吗?” 依稀有很细软的女声飘过来,听不真切。悦耳是悦耳,渗人也是真渗人。 秦悠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算了,我想点别的交流方式。” 纸笔沟通失败。 用树叶摆字失败。 秦悠寻思这水鬼不是不识字就是做鬼实力太弱。 她只好回归开始的问答模式:“你离开水会有危险吗?” 渔网好半天才缓缓左右摇晃。 秦悠:“你在渔网里难受不?” 渔网又左右摇晃。 秦悠:“那委屈你在网兜里待几天,容我想想怎么交流。” 渔网上下动动。 秦悠把渔网搬回垃圾山,找了口还算干净的棺材整个放进去。她只在棺材缝隙上贴了符纸,离开时嘱咐水鬼有什么事就大声叫她。 ~ 隔天是周末,秦悠不用去学校训练,索性蹲在家里摆弄那堆手机。 这个拆块主板,那个拆半块屏幕,这个电池还能用,那个也就螺丝还能二次利用。 她正忙着,一辆面包车开到垃圾山下。 开门最先下来的居然是王旗。 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男女女在王旗身后站成一排。 要不是王旗笑嘻嘻跟她打招呼,秦悠会以为他们是来砸场子的。 王旗拎来两兜零食,都是他这个年纪最爱吃的。 “小秦姐姐,我们明天要出去玩,你跟我们一起呗。” 秦悠拒绝很干脆:“不去。” 王旗噘噘嘴,他身后那一排人围拢上来各出奇招,有两个躺地上撒泼打滚。 秦悠按压额角:这就是来砸场子的吧? 这群人里有两个女生,个子高高的那个王旗给秦悠看过照片,叫欣欣。 她的声音很好听,柔柔软软直抵人心:“小秦姐姐你就去嘛,上次你救了我们,我们都没机会向你表达感激之情。你跟我们年纪差不多,我们一定能玩到一起去的。” 秦悠不好意思怼软萌小女生“我可不跟你们去作死”之类的话,木着张脸假装没听见。 王旗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连忙说:“我们这次不乱跑,是去新开的度假村泡温泉。” 他拿出几张门票,那是人家老板硬塞给他爸的,他爸不愿意去就给他了。 秦悠瞄一眼门票,哟,好像是个挺高档的地儿。 垃圾应该也挺高档吧? 欣欣亲昵地挽住她手臂:“去嘛去嘛,我们就两个女生好没意思,你跟我们一起好不好。” 王旗装可怜哀求:“我也邀请了尤老师,他说你去他就去,小秦姐姐给个面子吧。” 秦悠爽快点头。 把这群人送走,秦悠鼓捣了会手机,起身去看水鬼。 谁知棺材盖一掀开,渔网正在里面剧烈挣扎。 秦悠忙问:“怎么了?” 水鬼发出一连串听不清的叫喊。 秦悠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因为水鬼叫得太恐怖。 而是水鬼发出的声音,跟欣欣像极了。 17、第017章 度假村建在深山老林里,毫不夸张地说,比废弃那村子更偏僻。 要不是有专门的接送小车代步,秦悠刚到山脚就打道回府了。 她背了个破旧的大包,更像是去进货的。 尤浩戈打扮得倍儿帅,一路都在兴高采烈跟大伙聊天,跟两个女学生聊得最多。 王旗悄声问秦悠:“小秦姐姐,他是不是看上欣欣和小惠了?” 秦悠难得八卦:“他应该是看上欣欣了,跟他前女友有点像。” 王旗咧嘴:“那他没戏了,欣欣有男朋友。” 秦悠好奇地伸过耳朵。 王旗说欣欣和男友是高中同学,男友现在玄易读大二,欣欣为了进玄易复读两年。其实她的成绩可以读玄易以外所有好学校,家里要求她今年必须去读大学,并联合男友家里一起施压二人分手。 结果俩人跳河殉情了。 家里不敢再逼,就由着欣欣继续复读,成了王旗的同学。 秦悠搓搓脑门,这就对上了。 众人抵达度假山庄时,秦悠听八卦听得耳朵快长茧了。 尤浩戈那边也跟学生们彻底混熟。 趁大伙各回各屋休息的时机,他俩碰了个头,交换各自路上获取的信息。 听完欣欣和男友间要死要活的爱情故事,尤浩戈表示:“她压根没提过自己有男朋友。” 秦悠打个响指:“这就是问题所在,她不是欣欣。” 尤浩戈:“我给她掐算过,她今年确有一大劫,有惊无险,自有贵人相助。” 二人对视一眼,不自觉挺直腰杆,迈起贵人四方步开始第一轮翻垃圾桶。 秦悠问:“你能验证她是真被水鬼附身吗?别是咱俩想多了。” 尤浩戈拎个大袋子帮忙装垃圾,一面分析说如果秦悠从河里捞上来的真是欣欣,交流不该存在障碍,她这个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她的魂魄四分五裂,你捞上岸的是其中一份。” 秦悠差点扎垃圾桶里:“河里还有啊?” 尤浩戈摇头:“又不是魂飞魄散,不会那么零碎,河里就一份,其余的在她身体里。” 溺水之人将死未死时魂魄不稳很容易发生这种情况,丢了一部分魂儿的人救起以后会稍显呆滞,请大师去河边招魂就能复原。 欣欣的情况特殊在她刚入水就被困在水里的妖邪盯上了,妖邪鸠占鹊巢强行占据她的身体,所以她没经过急救便自行苏醒,神智也没有任何异常,而欣欣被挤出去的那部分魂魄相当于妖邪抓到的替身,被困在了河里。 “她体内残余的魂魄能很好掩盖妖邪气息,大师也得依靠专门用法器查验,肉眼无法分辨。” 秦悠掏出战损小圆镜:“这个能当法器不?” 尤浩戈触电似的跳开:“你别拿它照我!” 秦悠眯起眼睛,高举小圆镜跃跃欲试。 尤浩戈扛起一大包垃圾就跑:“我才不照破掉的八卦镜,救命啊!” ~ 夜幕下的温泉有种朦胧神秘的吸引力,吃饱喝足消化完的秦悠被欣欣和小惠拉去泡温泉。 男池女池一墙之隔,大声说话就能听见。 秦悠脱衣服时偷偷用圆镜去照欣欣,镜面黑了一瞬。 等镜子恢复正常,欣欣早出去了。 秦悠只好把镜子夹在浴巾里,伺机而动。 三个女生泡一个池子很宽敞,秦悠不喜欢跟别人挤,自己占据一角,毛巾往脸上一蒙假装睡觉。 欣欣和小惠挨着坐,时不时聊天低笑。 小惠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我的脚。” 欣欣咯咯笑:“是泉水啦,你可不要吓唬我,我胆子很小的。” 秦悠泡在温水里也止不住周身恶寒。 小惠又说:“好像缠住我的脚……” 她话都没说完,噗通,人被拉进水里,腾起好大水花。 那边男生问怎么了。 欣欣笑说没事,不许他们偷看。 水面归于平静时,女池就只剩欣欣一个。 她勾起唇角,眼底阴寒森森。 ~ 秦悠打从下水就加了小心,小惠说有东西挠脚时她也感觉到了,是泉水流动还是异物挠脚,她分得清。 被拖入水那一刻,秦悠屏住呼吸,两张加了塑封的锅底灰符纸直往脚上拍去,另只手从腰间小包里掏出刚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泳镜。 瘦就是这点好,腰上缠个战备包都没人发现。 秦悠睁开眼就瞧见小惠正在水底拼命挣扎,一坨海藻样的东西牢牢缠住她,水面近在眼前,她却怎么都不能露头。 秦悠绕开自个儿脚边定格那坨“海藻”,避开小惠本能抓向她的双手,两张符纸贴到“海藻”上,再趁小惠撕扯“海藻”尚未出水的时机潜到欣欣脚下,又是两张符纸贴上去。 欣欣水下的双腿瞬间僵直,秦悠起身出水,抄起她晚饭时偷偷丢进温泉池的上吊绳把欣欣捆成个粽子。 男生们没有关注这边此起彼伏的哗哗水声,因为那边也正在上演水下大作战。 男池人多,奈何战斗力也只有一个。 王旗掐诀在水面上画驱魔符,没画完呢,人就被拖进水里。 尤浩戈蹲在池边抓耳挠腮。 他只有四张符纸,两两一组,可现在水里满是坨坨,他贴谁好呢? 王旗不愧世家出身,成了本场唯一露出水面的选手。 尤浩戈递他两张符纸。 王旗右手画符驱走脚边的“海藻”,左手的符纸贴到旁边那坨上,成功拯救队友一名。 尤浩戈把人拎上岸。 那坨没摘掉的“海藻”也一并出水。 尤浩戈可算看清楚了,那哪是海藻,分明是一大坨粘腻的头发。 以人体某部位形态出现的,通常是鬼魅。 尤浩戈把秦悠临时抱佛脚临摹出来的低阶驱妖符往肥大泳裤的兜里一揣,挥舞驱鬼符下水作战。 秦悠换好衣服来男池增援时,一堆光膀子男生手拉手站在池子里跳小天鹅。 就是那连成一片的“黑裙子”顾涌顾涌,令人头皮发麻。 秦悠搓搓手臂,这场面跟她在小圆镜里看到的差不多嘛。 她问:“什么情况?” 尤浩戈正坐池边擦头发:“打乱套了呗,都系一块了,人也缠里面拉不出来了。” 秦悠这才发现若干坨头发交错着系成死疙瘩,谁都挣不开谁,战斗力锐减,男生们手拉手相互支撑勉强能维持站立不倒。 王旗叫苦不迭:“小秦姐姐尤老师,给我爸打电话吧。” 这么多鬼魅聚在一块,手机信号直接归零,秦悠在这守着,尤浩戈跑去房间打座机。 老师们赶到时也被这样的大场面给恶心到了。 王旗他爹带领男老师们摘头发救人,乐童和两个女老师去隔壁看欣欣和小惠。 小惠惊吓过度,倒是没有受伤。 乐童用法器在欣欣脸上一扫。 欣欣嫩白的脸上浮出丝丝缕缕黑气,表情闪过片刻的狰狞。 乐童笃定地告知秦悠:欣欣确实被脏东西附身了,要尽快把她带回学校。 得知欣欣遗失的魂魄在秦悠那,乐童立即开车随她去取。 这边帮不上忙的尤浩戈同行。 路上,秦悠问乐童和尤浩戈认不认识一个叫“赵弘枪”的男生。 乐童摇头。 尤浩戈:“你上次问我之后我打听了一下。红月那晚他是唯一出战的大二生,结果体力不支重伤入院,现在还没醒呢。” 秦悠惊了:“是他?红月那会他已经跳过河了。” 尤浩戈猜测:“听说他各科成绩都很好,也许魂魄稳固没受水鬼影响?” 乐童皱眉:“人都快淹死了,魂魄再稳固也不会长留体内。再说以他的成绩,不该不清楚死在水里的代价,为什么还要带着喜欢的女孩子跳河呢?” 尤浩戈脑洞大开:“水鬼无法离水入轮回,俩人就能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好浪漫啊。” 秦悠打个喷嚏:“抱歉,我浪漫过敏。” 乐童瞥一眼后视镜:“我也过敏。” 尤浩戈:“……” ~ 看到棺材里呈现人形的渔网,乐童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尤浩戈抢先开口:“这是小秦同学保命法宝,不卖。” 乐童似有遗憾,把欣欣的残魂收到特定法器中匆匆离去。 秦悠瞅瞅尤浩戈:“你咋不走?” 尤浩戈:“我怕你害怕。” 秦悠:“我不怕。” 尤浩戈:“我怕。” 秦悠:“……” 尤浩戈看看秦悠挂竹竿上的破裤子:“你这裤子是他们跳河以后被咬坏的吧?” 秦悠仔细回忆,她在河里遇上的所有怪事都发生在他俩跳河之后。 她喃喃道:“王旗他们去那村子探险,也是欣欣提议的。” 学生们被救走以后,“鬼笑”就不见了。 尤浩戈:“细思极恐,我果然是害怕的。” 他边说边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坐到牌位们的最边上。 秦悠:“……” 18、第018章 更深露重的,秦悠真怕他在外头坐一宿会冻死,从此垃圾山脚又多一个闹腾的鬼。 她去山上精挑细选了一副还算干净的棺材搬到屋里,底下垫两块砖,这就是尤浩戈今晚的床。 尤浩戈快哭了:“为啥不用外面那堆木板搭床?” 秦悠搔搔后脑勺:“我说我忘了你信么?” 尤浩戈:“不信!” 秦悠:“哦,我故意的。” 尤浩戈:“qaq” 秦悠把洗过的旧铺盖丢给他:“我没力气倒腾了,你自己整吧。” 尤浩戈抱着铺盖像棵风吹雨打的小白菜,可他也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一咬牙跳进棺材——就当提前体验人生了。 尤浩戈睡醒时,秦悠早不在屋里了。 破败的木板房里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尤浩戈嗅嗅自己:很好,完美融入。 他把几乎占了整个房屋空地的棺材搬出去,就见秦悠已经在生火烤鱼了。 秦悠把只撒了盐粒的烤鱼递给胡乱洗把脸的尤浩戈。 尤浩戈吃得欢天喜地:“守着河也挺好,这鱼可真鲜。” 秦悠:“鱼有的是,你敢下网捞么?” 尤浩戈:“这鱼不是捞的?” 秦悠:“这是欣欣塞我打水桶里的。” 尤浩戈:“……” 秦悠很认真地提出设想:“她男友还在水里,要不咱跟他商量商量帮抓点鱼?” 尤浩戈咧嘴:“你别乱来,不是每个水鬼都像欣欣那样通情达理保有人性。” 他指指秦悠那条牙印裤子。 秦悠咬一口新鲜出炉的烤鱼,咸鲜味美,这要是摆个夜市摊,她分分钟脱贫致富。 可惜她就只剩两条存货了。 秦悠望一眼随风摇晃的破裤子,镂空牙印仿若恶魔的狞笑。 她叹了口气:“即便欣欣明年考上玄易,赵弘枪都快毕业了,两人上不上同一所大学有什么区别么?两家反对的是欣欣继续复读,又不是反对他俩在一起,干嘛非要殉情。” 尤浩戈摆弄着啃贼干净的鱼骨,若有所思:“玄易的学生很了解水鬼有多凄惨,神智会在无休止的受困中彻底湮灭,变成一心害人的邪祟,比下地狱更可怕。没有灭门的仇恨绝对干不出双双变水鬼的蠢事。” 回想小情侣间甜甜蜜蜜的八卦,秦悠提出一个大胆猜想:“他俩会不会不是殉情啊?也许只是在河上泛舟约会结果船翻了,被两家人误以为他们想不开?” 尤浩戈认为这种可能性极高,当即回学校找赵弘枪的室友打听他落水前几天的表现。 秦悠没有跟他同行,一是男生宿舍她进不去,二是她从度假村扛回来那一大包垃圾还未整理。 此次度假之旅,最大收获就是那一包垃圾。 有平时在小区里根本摸不到的纸壳塑料瓶,还有一堆客人随手丢掉的好货,比如那副派上大用场的泳镜。 秦悠把要卖的破烂单放一堆,要留的这堆里有一面全身穿衣镜,镜面刮花了指甲盖大的一点就被主打高端市场的度假村淘汰了。 秦悠给镜子钉了个木质带支架边框,立在垃圾山脚下,再搭个草棚以免下雨淋脏。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没有长肉,但气色比她刚穿来时好了许多,起码像活人多过像干尸了。 哼着愉悦的小调,秦悠挑出一叠度假村宣传贺卡,卡纸质地比世面常见那些好得多,要是符咒画在这上面,她也不用赶早去城里给符纸加塑封了。 这钱花得她心疼。 她随手翻开一张贺卡,一段细小的红字跃入眼帘: 当你看到这段文字,你就中了血之诅咒。请用新鲜血液誊抄这段内容并在三日内将其交到别人手上,若不照做,血之诅咒将为你带去血光之灾。 秦悠查看其他贺卡,每一张上面都有这样一段话。 这是上一位游客中招就以同样手法传给下一位游客? 她小学玩剩下的居然在高端度假村里成为流行? 一想到贺卡上的红字都是用血写上去的,秦悠就有点恶心,她把红字部分剪下来,一把火全给烧了。 糟烂的棺材板们烧得劈啪作响,火苗旺了不少。 ~ 周一一早,秦悠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李老师率领新生们已经绕场跑完十圈,小土豆们躺了一地。 从垃圾山徒步跑来的秦悠觉着她跑得距离可能比小土豆们还多点。 李老师见老牛没跟来,腰杆直了不少。 秦悠说她昨天赶牛车去附近村庄帮人们拉了几车稻谷,担心老牛累坏了,今天给它放假一天。 李老师对此表示不屑:“你累坏它都不带累坏的,那老东西大概率是成精了。” 秦悠虚心求教:“动物成精门槛这么低吗?” 李老师给她科普,野外动物成精需要天时地利以及多年潜心修炼,家禽家畜常年与人相伴,沾多了人气儿自然更容易通人性——这是动物成精的入门第一槛。 然而家禽家畜大多躲不过菜刀,这也是鲜少有家禽家畜成精的缘故。 老牛被前主人当肉牛贩卖是它的生死大劫,秦悠买下它便是帮它渡过了劫难,让它在成精的门里更进一步。 李老师着重强调:“牛本身就是很有成精机缘的动物,牛眼能视一切邪祟,比人类更得天独厚。” 秦悠想到了涂牛眼泪能见鬼的说法。 李老师予以肯定:“能是能,可牛轻易是不会掉眼泪的。” ~ 回到垃圾山,秦悠把扛回来的新鲜蔬菜喂给老牛。 老牛瞅瞅菜瞅瞅她,大眼里满是警觉。 秦悠一本正经打包票:“没下毒,放心吃。” 老牛张大鼻孔喷热气。 秦悠堆笑:“哭一个呗?” 老牛大耳朵呼扇呼扇,看她跟看傻子似的。 秦悠说了一通牛眼泪的作用,老牛油盐不进。 秦悠捞走新鲜蔬菜扔自己锅里。 老牛气得直尥蹶子。 ~ 秋收阶段,村庄里再多车辆也不够忙。秦悠的牛车成功占据小小一席市场,帮村民拉点包谷稻草赚点辛苦钱。 老牛以前专门干这个,熟门熟路效率很高,给秦悠小赚一笔。 秦悠很大方地给老牛买了一包它爱吃的饲料。 把村民们不要的荒草捆起来搬到车上,秦悠一转头就看到老牛正跟一头小牛交头接耳。 她叫道:“该回家了。” 老牛一蹄子踹小牛屁股上。 秦悠急了:“你干嘛呢?” 老牛赶在她拉缰绳前又踹一脚。 小牛犊被它踹哭了。 老牛歪歪脑袋,斜眼瞅秦悠装水的塑料瓶。 秦悠:“……” 赶在小牛主人发现前,秦悠装了半瓶牛眼泪偷摸溜走。 夜里狂风大作,黑云层层叠叠往下压,闷得人透不过气。 秦悠抓紧给屋子和牛棚加固,完事再给尽忠职守的门卫们搭个简易雨棚。 今晚格外冷,秦悠边往火堆里加柴边琢磨火炕要怎么搭。冬天风大温低,她关门烧柴取暖可太危险了。 农忙最耗体力,秦悠才在纸上勾画个火炕的雏形,人已沉沉睡去。 夜色愈浓,卧在槽边的老牛甩甩尾巴,睁开了眼。 一抹红彤彤雾蒙蒙的影子逆风飘到垃圾山,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老牛闭上眼往地上一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红影站在门卫岗前东张西望,很快锁定那间破木屋。 它兴冲冲往木屋疾驰,突然“嗷”一嗓子调头跑没影了。 老牛睁开眼,瞄瞄那面一米八的穿衣镜。 是比小小八卦镜威风多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红影夜夜到访,前几晚每次都会被穿衣镜一秒吓退,后来吓习惯了,它开始尝试避开镜面溜进木屋。 这天秦悠还没睡,她的火炕搭建图纸正式完工,等忙完秋收这一阵就要施工了。 最近她忙得连玄易都没空去,每天的体力输出却有增无减,她感觉再干一阵说不定手臂就能长肌肉了。 唯一惹她好奇的是尤浩戈一直没来跟她更新赵弘枪的调查进度,这很不符合尤浩戈的八卦精神。 秦悠决定明天抽空去趟学校,正好她最近补好了几张新符纸,送两张给李老师以示答谢。 把取暖的火盆搬到室外,秦悠铺好床刚要睡觉,一股飕飕凉气不知从哪钻进屋内。 秦悠打个寒颤,这破木屋四壁漏风,可也不至于刚烤完火就这么冷吧? 更凛冽的凉风从头顶直旋而下,秦悠抬头望去。 嗯?她房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