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嫡女白明微秦丰业》 第1556章 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主子,秦丰业来了。” 空旷的驿馆里,因为西楚使臣的离开,更显得冷清。 秦丰业的脚步声踢踏作响,离得老远都能听到。 元五听闻下属的禀报,并未有多大的反应,依旧握着他的书卷,恣意闲适地靠在藤椅上。 不一会儿,秦丰业走了进来。 他背着手,在元五面前来回走动:“自从这萧重渊离开后,驿馆好像空了许多。早知道在他的后院放火,能把这瘟神给送回去,那把火就应该早些放。” 元五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视线依旧聚焦书本之上:“如今驿馆只有我北燕的人,秦太师现在出现在这里,合适么?” 秦丰业一撩衣摆,坐到了小几前。 他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慢慢开口:“本官再不来,这些年所图大计,可就要一败涂地了。” 元五漫不经心地开口:“与我何干。” 秦丰业也不气恼,直接说明来意:“户部郎中周岐阳被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元五放下书卷,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将视线缓缓移向秦丰业:“怎么?秦太师也有拿不准的时候?你一向不是运筹帷幄么?” 秦丰业眯起眼,笑意却在随后绽开:“本官要是拿的准,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元大人,你我在某种程度上,虽然说不上荣辱与共,但也有着共同的利益。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整这一套呢?” 元五唇角高高挑起:“那么秦太师,你想问什么?” 秦丰业敛住唇角的笑意:“本官问你,九皇子把周岐阳抓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元五复又抓起书卷,一手枕在后脑,颇有几分事不关己的意味:“这个,可能是你的诡计被识破了吧。” 秦丰业咬牙:“本官要的是确切的答案。” 元五不紧不慢:“除了这个可能性,我也想不出其他。” 秦丰业凝着他半响,忽然起身一甩袖子,扭头走了出去。 元五高挑的唇角未曾落下,斜斜地睨了一眼秦丰业,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不一会儿,元五的心腹走了进来:“主子,秦丰业来找您做什么?” 元五合上书本:“自然是询问刘尧捉了周岐阳一事。” 心腹笑了:“这秦丰业也真有意思,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便是,来问您作甚?” 元五淡声开口:“秦丰业可不傻,他来确定我有没有出卖他。像我们这种因利而聚的人,有什么信誉可忠诚可言。他不会忠诚于盟友,自然也不相信我会。” 心腹愈发觉得有意思:“国之将亡,必出妖孽。不论是这秦丰业,还是储君刘昱,都是妖孽。” 元五摇摇头:“他们还够不上资格。依我看,元贞帝新宠李美人,问题才最大。” 心腹点点头:“此人就是萧重渊的细作无疑了,只有刘泓这脑子,才会被美色所惑。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出手。” 元五没有回应,开口询问:“有孟子昂的消息了么?” 心腹给予否定的答案:“回主子,半点都没有。” 元五默了片刻,随即开口:“大抵是去了西楚。” 心腹沉吟片刻,随即道:“主子,为何不是北疆?那毕竟是白明微的大本营。” 元五含笑:“萧重渊是白明微的裙下臣,孟子昂如此重要,白明微想要保他,必定托付于萧重渊。” “北疆,看似稳固。然而一旦白明微出了任何问题,只凭卫骁和江辞两人,守不住北疆。” “萧重渊这个人,对天下归一没有什么兴趣,只要他在位,大概不会主动发起战争。孟子昂在萧重渊那里,安全。” 心腹轻哼一声:“这孟子昂也真是个人物,竟然能躲藏那么多年,要不是江北大水把他冲出来,怕是不会让人寻到半点踪迹。” 元五叹了口气:“天下水文图。刘昱这个蠢货,数年前得不到,数年后又受困其中,刘氏江山要是落到他手里,丢掉祖宗基业,那是早晚的事情。” 心腹冷笑:“主子,那我们更要扶刘昱上位了。” 元五神情讳莫难测:“看好秦丰业,确保他能与刘尧他们掐起来,如此才不会坏了我们的大计。” 心腹应下:“是。” …… 与此同时。 白明微坐在案桌前,桌面摆着的,是白璟算出来的账本。 白璟气愤不已:“明微,六十三万两!若非世家大族,百年基业,根本都掏不出这么多银钱!” 白明微没有立即搭话,兀自思索着什么。 白瑜启唇:“明微,账本已经送到沈大人那里了,他告诉我们,他不会轻举妄动。” “如今账册清晰明了,周岐阳也被抓了,我们这边是否要立即行动,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白明微依旧没有言语,始终在思索。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这所有的东西,都与秦丰业有关,北燕元询呢?他参与了什么?” 白璟和白瑜对视一眼:“明微,你为什么忽然扯到元询?” 白明微把先前与元询酒馆见面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两人,随即道: “他能说出那番话,意味着他不仅知晓秦丰业在做什么,甚至还参与其中。” “但如今看来,整件事都只与秦丰业有关,这元询能摘得干干净净的,我担心他憋着什么坏。” 白瑜想了想,随即提出建议:“假设他憋着坏,那这件事大概和他没有太大干系,他应该另有计划。” “正如我们先前说的那样,先把注意力集中在解决沈大人危机之上,至于其他的,我们再做打算。” 白明微点点头:“也好。” 事实上,她之所以忽然提起元询,也是推测元询的目标在沈大人身上。 若是秦丰业的阴谋不成功,那么元询必有后招。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应付秦丰业出的招。 白璟问道:“明微,你怎知周岐阳是秦丰业的人?这么些年,似乎大家对周岐阳的派系所属都没有头绪。” 白明微解释:“很早就发现了,不过恰好用得上而已。” 白瑜接话:“九殿下把周岐阳就这么困着,也不是个事,明微,你怎么看?” 白明微扬唇:“立即联系九殿下,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第1557章 又叫他气急败坏了! 翌日。 众人对户部郎中周岐阳被抓一事的关注,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刘尧不动声色,于朝会后悄悄面见元贞帝。 承明殿里,他毕恭毕敬地跪下。 “儿臣拜见父皇。” 元贞帝掀起眼皮,看向他的目光,全然不似曾经那般纯粹。 哪怕是装出来的父爱,里面也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小九来了,平身吧。” 刘尧起身,随即朗声开口:“儿臣无能,无法顺利完成父皇交予的任务,特来请求父皇的帮助。” 元贞帝唇畔微微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的眸底,却透着些许嘲讽的神色: “倘若无法完成,先前就不要揽那么多的事情在身上。你现在求到朕面前,岂非是承认你无能,告诉世人朕识人不明,所托非人么?” 刘尧垂着头,藏在阴影里的面庞辩不出喜怒。 地龙烘得热人脚底发热,但从缝隙里灌进来的冷风,却叫人浑身发颤。 他开口,声音如流水淌在那承明殿之中:“父皇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天下没有父皇办不成的事。” “承蒙父皇厚爱,儿臣领得几件漂亮的差事,是儿臣无能,辜负父皇的重托,请父皇责罚。” 说完,刘尧一撩衣摆跪下,伏在地上。 他的身形,如同他此时低进尘埃里的姿态一般无二。 元贞帝居高临下,看着跪在面前如蝼蚁般的儿子,先前那种忌惮与危机感竟慢慢消失。 他随手捡起一本奏折,幽幽道:“起来说事,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倒显得朕苛待了你。” 刘尧连忙起身,态度分外恭敬:“是,父皇。” 元贞帝头也不抬:“什么事,说吧。” 刘尧开口,掷地有声:“儿臣接下来要说的事,与当朝一位尚书有关,倘若父皇恕儿臣的罪,儿臣才敢说。” 元贞帝眉头蹙了起来:“婆婆妈妈,做事干脆利落些,有话你就说,不要藏着掖着。” 刘尧拱手:“回父皇,儿臣要状告户部尚书沈自安,他御下不严,玩忽职守,导致江北贡赋出现一笔坏账,总额共有六十三万两之多。” 元贞帝霍然抬头,神色中带着震惊。 刘尧义愤填膺:“也就是说,因为他沈自安的疏忽,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了父皇的六十多万两!” “而这六十三万两的贡赋亏空,是从江北前知州范忠谦这个赃官上任之后开始的。也就是说……” 刘尧顿了顿: “江北贪腐一案,涉及的不仅是官商勾结、赈灾钱粮物资不翼而飞、朝廷官员收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更涉及到地方本该上缴朝廷的贡赋被人偷走。” “这一次贡赋被亏空,除了已经伏法的那些官员,如今等着结案的这些朝中官员皆涉案其中,而欺上瞒下,负责帮助这些蛀虫偷天换日的人,就是户部郎中周岐阳!” 说到这里,刘尧的声音都带着怒意。 那种发自内心的怒意,从心底生出来,犹如一簇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火。 他咬牙切齿,继续开口: “吏治之腐败,民生之艰辛,皆由这些赃官、贪官所致!父皇励精图治,他们食君之禄却阳奉阴违,偷奸耍滑,实属奸佞!” “尤其是户部尚书沈自安,他身为户部之首,却看不到下属所犯的重罪,实在无能至极!” “儿子欲要将他擒住,狠狠治他个玩忽职守、御下不严之罪,但他毕竟是户部一把手,儿臣不敢擅作主张,只能来求助父皇。” “混账!”元贞帝怒不可遏,狠狠地把手中已经捏皱了的折子掷在地上。 他双手按在御桌上,双目布满了红血丝,咆哮出声:“江北这群蠹虫已叫朕火冒三丈,朝中涉事的官员更叫朕失望透顶!如今连户部都牵涉其中,朕简直忍无可忍!” “地方官员是吧?朝中官员是吧?给朕管钱的户部是吧?这些蛆虫竟敢相互勾结,联合起来蚕食朕的银钱!这些狗东西!平日朕给他们的俸禄还不足以喂饱他们么?!” 刘尧跪下了。 殿内所有人都跪下了。 元贞帝气急败坏: “欲壑难填!利益熏心!该杀!所有人都该杀!朕许你特权,立即将他们都杀了,一家子都杀了,脑袋丢到荒郊野外喂狗!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敢碰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个下场!” 刘尧忙道:“父皇息怒,若非父皇英明,他们也不会露出马脚,让儿臣给抓到!” “天下都是父皇的,谁敢动父皇的东西,合该天诛地灭,挫骨扬灰!只是……” 元贞帝胸膛剧烈起伏,他双目猩红地盯着刘尧:“只是什么?!” 刘尧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只是,从证据上看,这六十三万的亏空,并不全都进周岐阳的口袋。而是……” 元贞帝声色俱厉:“你说!不要吞吞吐吐!” 刘尧小心翼翼:“而是进入了一位更加位高权重的人手中,那人就是当朝一品大员,三公之一的太师,秦丰业。” 元贞帝当即怒喝:“满口胡言!简直胡说八道!” 刘尧掷地有声,信誓旦旦:“儿臣若无证据,也不敢在父皇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说话间,他把账本送上去:“这些账册,儿臣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收集到,整件事情的脉络,都可以从账本中得出。” “范忠谦贪腐,牵涉的是名单上的那些朝廷官员;而范忠谦这窝蠹虫所涉及的贡赋亏空,却牵涉到秦太师。” “两件事情看似相互独立,实则紧密相连,但因为牵涉太广,以及牵涉人员位高权重,儿臣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自作主张。” “为了不打草惊蛇,儿臣当初只办了范忠谦的贪腐案,呈到御前的证据,也都未提及贡赋亏空只言片语。” “如今关键人物周岐阳被抓,整件案情清晰明了,各种证据俱全,铁证如山,请父皇定夺!” 元贞帝凝着案桌上的账册,缓缓跌坐在椅子上。 这些账本简洁易懂,他没有愚蠢到看不懂这些账册的地步。 可正因为看得清,所以才令他大受震撼。 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秦丰业的手脚不干净。 他知道的,可他宠着秦丰业,也就对秦丰业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官的哪有不贪的? 只要不出格,且那个人能哄得他龙颜大悦,那么他也就不去计较他们贪的那些针头线脑。 但是江北贪腐一案,官商勾结,令他觉得害怕。 如今他所宠信的近臣,指使户部偷他的银子,并且和地方官员脱不了干系。 这些人就像许多他可以控制的细麻,但却拧成一根坚韧的绳子。 而那绳子他无法摧毁,且就悬在他身边,怎能不叫他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官员朋党,结党营私,他并非容不下。 但是勾结着算计他就不行! 可那人,偏偏又是他最宠信的人。 思及此处,元贞帝忽然问了一句:“小九,这些不会是你杜撰的吧?” 刘尧藏在阴影里的面庞,并无任何意外之色。 显然,他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局。 但当他抬起头时,那面庞的坦荡,以及掺杂着的委屈,叫人不忍直视。 仿佛他是碎了的琉璃,轻轻一碰就会洒落于地。 他再度跪了下去,缓缓开口。 第1558章 一番歪理,他说得掷地有声。 “父皇,从儿臣接下钦差大印的那一刻起,儿臣就接下父皇的重托。儿臣的责任,是为代天巡狩。” “见灾民,儿臣救;见水患,儿臣清;见匪寇,儿臣剿;见贪官,儿臣抓;见暴动,儿臣平;见疫情,儿臣防。” “每一件事,儿臣不敢有丝毫怠慢;每一个脚步,都为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如今把这些证据呈上来,也只是为了完成父皇的重托。儿臣不敢弄虚作假,更不敢有任何欺瞒。” “证据只有一份,儿臣皆呈到父皇面前,此案是否要办,该如何办,还请父皇定夺。” 刘尧话音落下,便跪在那里不再开口。 元贞帝就那么看着刘尧,许久许久,他终于出了声:“你退下吧。” 刘尧起身,弓腰退了出去。 他来到承明殿门口,里边传来物什坠地的声音。 刘尧没有做任何停留,快步离开。 元贞帝好一通发泄,直到筋疲力尽,他才吩咐跪了满地的近侍:“秦丰业在哪?!” 王公公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内侍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不多时,秦丰业便被召了进来。 他看到满地狼藉,骇得面色大变,仿佛心脏被攫住,下一刻就会死了。 一抬眸,更是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他连忙跪在地上,碎片扎得他鲜血直流,但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诚惶诚恐地跪着,胆战心惊:“陛下。” 下一刹那,几本东西便被扔在他身上。 他不敢喊痛,跪着捡了起来。 只是看了几眼,便知晓他让周岐阳弄虚作假,亏空贡赋一事败露。 他跌坐在地上,犹如被抽空了力气。 但很快他就握紧账册,膝行上前几步,动心怵目地开口:“陛下,请听老臣解释。” 元贞帝一手扶着桌子,似乎把力道匀在手臂上才能坐稳:“铁证如山,你就不要狡辩了。” 秦丰业垂下眼眸,那双阴狠的眼里,充斥着各种情绪:“陛下,臣为您感到不值。” 一语惊人,元贞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秦丰业继续开口:“江北分明是东陵最为富庶的一块地域,每年产那么多粮,每条道路上滚的,都是银钱利益。” “那就像一座金山,那是陛下的金山!但是每年贡赋,还没装到国库里,便用在边防、军政与民生之上。” “分明是陛下的东西,却有那么多人要花,凭什么?难道因为陛下是一国之君,就必须割自己的肉给每一个人吃么?” “陛下的子民,本该供养陛下;陛下的边防,就是为了保护陛下的江山社稷而存在,怎么就成了他们吸陛下您的血?而且还是过量的吸!” “老臣把他们不该吃那一份拿了,只想替陛下出口气!陛下您看,就算运去北疆和各地粮仓的东西少了,他们也照样能活下去,可见他们平时就多吃了陛下的!” “陛下忧国忧民,乃明君圣主,又怎会和这些吸血虫计较?臣深受皇恩,自然该为陛下考虑。所以臣把那些吸血虫不该得的部分,全都替陛下拿了!” “至于周岐阳,他与臣志同道合,所以愿意帮助臣做这件事。臣不管什么国法家规,臣只知道不能让陛下吃亏。” 一番歪理正可谓是惊世骇俗。 可偏偏他说得振振有词,掷地金声。 仿佛这就是他的道理!这就是所有人该承认的道理! 可偏偏,元贞帝没有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听了秦丰业这一番辩解,他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但他还是在意秦丰业勾结别人吸他的血。 他冷笑一声:“承认得这么痛快?是不是朕给你的脸了?让你这般有恃无恐?” 秦丰业复又跪伏在地上:“陛下,老臣做的事情,自然该承认。” 他不是豁出去了。 而是早有准备。 就在他从元五那里出来时,他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方法。 于他而言,把这些罪名栽赃在别人头上,不比果断承认更好。 因为他太懂陛下了。 接着,他再度开口:“陛下,那些银子老臣都为您存着,利滚利,现在已经从六十三万两,变成八十万两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 然而区区八十万两,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他能保住龙恩,保住皇帝对他的信任。 果然,元贞帝听到这个数字,面色都缓和不少。 他身子往后一靠:“这么多年,利息怎么可能只有十几万两?你不会想要一点辛苦费吧?” 秦丰业牙都要咬碎了,可那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顺畅流利,以及带着一如既往只在皇帝面前才有的诚恳: “肯定是老臣算错了,让老臣好好再算一下。” 他掐着手指,装模作样地算了片刻,随即开口:“陛下,老臣真该死,竟然算错了,不是八十万两,是一百万两。” 元贞帝唇畔挑起,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的确该死,连这点账都算不明白。” “既然朕现在缺钱,不若你赶紧把这批银子挪进朕的国库,如何?” 秦丰业连忙应下:“陛下说得对,老臣立即办,立即办。” 元贞帝凝着他,眸底涌动不休的,是阴暗复杂的情绪:“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朕不喜欢自己的臣子越俎代庖。” 秦丰业忙不迭点头:“是、是、是,老臣遵命。” 元贞帝不再言语,像是已经歇了怒火。 秦丰业小心翼翼地请示:“陛下,既然老臣为您存银子的事情已经被人发现,那就得有一个了结。陛下您怎么看?” 元贞帝反问:“爱卿怎么看?” 秦丰业陪着笑脸:“陛下,周岐阳已经被揪住,而周岐阳又是户部的人,是沈自安的下属官员。” “既然周岐阳当初能与老臣共谋大计,现在也一定愿意舍生取义,为陛下分忧。” “只要陛下示意下去,那么这六十三万两就是他沈自安拿的,他沈自安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而老臣,会准备好一切能证明他沈自安贪心不足,偷窃陛下资财的证据。” “沈家百年基业,家产充公后又得一大笔。陛下国库更加充盈,又能除去眼中钉肉中刺,岂非一举两得?” 元贞帝凝着秦丰业,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酣畅淋漓,笑得阴森可怖。 忽然,他把笑容敛住,眼眸也随之隼利起来。 第1559章 这一次,我们不亏 元贞帝似笑非笑地凝着秦丰业。 他的目光,比剑还利。 他的眼神,比朔风还冷。 他的话语,犹如万箭齐发:“你打的好算盘!” 秦丰业连忙伏在地上:“陛下息怒,老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元贞帝冷哼一声:“此事若是朕发现的,你那小伎俩还有可行的机会。” “但你也不看看,指证你的证据有多齐全,经手的人都有哪些?” 顿了顿,元贞帝的声音忽然拔高: “沈自安是什么人?他不比白惟墉张扬,但是他的门生故吏不见得比白惟墉少。” “整个北燕,尚且没能把白惟墉灭族。你想用这六十几万两杀了沈自安全家,痴人说梦!” 秦丰业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的声音也显得战战兢兢:“陛下息怒,老臣愚钝,不比陛下想得周全。” 只是分不清,那剧烈发颤的声音究竟是恐惧,还是其他。 他原计划是用这亏空银钱的罪名,栽赃到沈自安头上,除去沈自安,以解心头之恨,顺道哄陛下高兴。 而那一百万两,则是他断尾自救必须舍弃的利益。 可没想到,他的算盘竟然落空了,陛下难得清醒,不似当初除去白惟墉时那般冲动。 甚至失去理智。 这就意味着,他虽然忍痛割舍一百万两,但却只能暂且保住脑袋。 那亏空贡赋一事,并没有这么算了。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陛下不是突然转了性子,而是对他不似从前那般信任。 所以他提的建议,他说的话,于陛下面前已经没有分量了。 这才遭到了否决。 意识到这点,秦丰业怒惧交加。 他几乎要跪不稳。 这时,元贞帝再度开口:“沈自安乃户部之首,身居要职。他若犯了死罪,国法不容。他若没有问题,你奈他何?” 言下之意,就是要另想办法,而且要周全完美。 秦丰业心知肚明,但还是要装一下糊涂。 太过聪慧,陛下会不喜欢,作为近臣,他需要能办事,但不能比陛下聪明。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请示:“陛下,老臣糊涂,请陛下明示。” 元贞帝身子动了动:“你自己回去参悟。” 秦丰业忙不迭应下:“是,陛下!” 元贞帝再度开口:“六十三万两,江北贪腐案牵涉的那些官员扛不住,户部郎中周岐阳也扛不住。” “秦爱卿,你也是几朝元老,应该知道这数十万两贡赋的亏空,究竟是多么大的一个罪名。” “若是只拿周岐阳交差,恐臣民不服气;倘若能再交出几个更有分量的人,才能让所有人心悦诚服,哑口无言。” 说话间,元贞帝握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扔到秦丰业面前。 “朕认为,他们也牵涉在其中,秦爱卿以为如何?” 秦丰业捧着纸张,双手剧烈发抖。 这些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的人,他的拥趸者。 他悬着的心,也在此刻彻底滑入深渊。 陛下果真恼了他。 他知道自己无往不利的原因,也知道这手中的权力因何而来。 一百万两,咬咬牙能舍弃。 只要龙恩仍在,用不了多久便能再赚回来。 但要是龙恩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思及此处,他不敢有任何迟疑,立即拿出态度:“陛下的决策甚是英明,老臣晓得怎么做了。” 元贞帝轻轻“嗯”了一声,随即道:“既然知道了,那就去办,秦爱卿向来懂事,你不会再让朕失望,对么?” 秦丰业连忙保证:“老臣遵旨。”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元贞帝一眼,连忙退了出去。 来到承明殿门口,他双脚一软,径直往下砸。 在外等候的王公公扶住他:“大人,小心脚下。” 秦丰业狠狠地握住王公公的手,就着他的力道站稳身子。 他咬牙切齿,浑身发抖,早已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 “为九殿下做账的人是谁?” 是的,究竟是谁发现了完美账本背后的问题? 让九殿下找到证据。 这个人必除! 王公公恭恭敬敬地道:“回大人,奴才不知。” 秦丰业甩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走了。 王公公看了秦丰业一眼,随后转身进入殿内。 他来到元贞帝面前,低声唤了一句:“陛下。” 元贞帝抬头,眼眸寒如冰魄:“秦丰业和你说什么?” 王公公俯身:“回陛下,秦大人摔倒了,奴才去扶。秦大人趁机问奴才,这些账本是谁做的。” 一番话,都是真的,但不完整。 元贞帝冷笑:“这么说来,他是想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王公公没有言语。 元贞帝复又冷哼一声:“看来朕太放纵他了,让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朕的宠信,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王公公连忙跪下,小心翼翼开口:“陛下,奴才认为秦太师不敢,这其中似乎有什么误会?” 元贞帝怒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都惦记着朕的位置!秦丰业的外孙是太子,他自然要给他外孙存点积蓄。” “小九背靠世家门阀韦家,朕不信他没有任何野心,尤其是他和白明微勾结在一起,容不得朕不怀疑他!” 王公公毕恭毕敬地跪着,一言不发。 元贞帝又坐了片刻,起身拂袖:“去李美人那儿!” 王公公连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 与此同时,刘尧的于巡城御史司的办公书房里,坐着几人。 白明微于右下首,白瑜于白璟于左边。 刘尧开口:“宫里也该传消息来了。这次多亏了五公子发现账本背后的坏账,否则朝中必添冤案。” 白璟拱手:“多谢九殿下称赞,这都是在下分内之事。” 刘尧道:“不论如何,五公子的存在至关重要,本王希望五公子能继续发挥才能,帮助本王,也帮助天理正义。” 白璟掷地有声:“是!殿下!” 刘尧看向白明微:“大将军,你认为这六十三万两的亏空罪名,最终会安到谁的头上?” 白明微含笑:“周岐阳是跑不掉了,最起码还要加上秦丰业的几个党羽。” “陛下可以原谅秦丰业做的事,但容忍不了秦丰业结党营私,必然要小惩大诫。” “倘若秦丰业下次再被抓到,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所以这一次,我们不亏。” 刘尧颔首:“那么大将军认为,我们要怎么利用好这一次的东风?” 第1560章 让我先去会会他! 这一次之所以能反手乾坤,白璟的确立了大功。 秦丰业一直利用元贞帝多疑且刚愎自用的性格谋利,他们也同样可以利用这点达成目的。 所以于他们而言,这是一次东风。 该怎么利用好呢? 白明微淡淡回了一个字:“杀。” 在众微怔,有些讶异白明微的坚决。 但很快,他们便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 很显然,他们理解白明微的打算。 这时,白明微继续开口:“我们要借这一次的东风,狠狠重伤秦丰业。” 她的话音刚落,外边便有人进来禀报:“殿下,秦太师来了。” 刘尧回应:“让他候着,等本王忙完,再去见他。” 外边的人应下:“是。” 刘尧含笑:“看来,被大将军说中了,这秦丰业的确来给我们送他党羽的人头。” 白明微挑唇:“左右江北一行,陛下对殿下的看法已经与以往全然不同,无论殿下怎么做,他都会怀疑殿下别有居心。” “加上那些人的添盐加醋,陛下必然认为殿下是夺嫡的最佳人选,从而对殿下警惕防备。” “这个印象已经留下,那么殿下的锋芒就无需掩藏,陛下想削减秦丰业的党羽,殿下身为人臣、人子,自然要听命行事。” 这个说法得到了刘尧的认同,他的目光渐渐凌厉:“光杀一个不够,斩草要除根。” 白明微点头:“户部郎中周岐阳,充其量不过是个小角色,在户部,有比他职位更高的、帮秦丰业办事的人。” “陛下想要给秦丰业一个警告,势必要揪出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些人物若不是一条利益脉络的,或者不在秦丰业利益脉络的关键位置,那么并不能重创秦丰业。” “所以臣认为,一旦我们拿到陛下的名单,就得立即捋清这些人属于哪一条脉络上的,到时候再顺藤摸瓜,必要拿住处于七寸位置的人!” 说到这里,白明微的声音,颇有几分冰冷凌厉的感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卸去秦丰业的左膀右臂!予他重创!” 这个提议,刘尧再赞同不过。 他很快便拍板同意:“就按大将军说的办。” 白明微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刘尧继续开口:“江北贪腐案结案之后,父皇要么就立即论功行赏,要么就会直接拖到张敬坤回来。” “不过本王寻思着,他大概率会立即对我们一行人做出安排,以彰显他的仁德。” “在这重要的时刻,本王会负责牵制秦丰业,扰乱他的视听,让他分身乏术,顾及不了往各个空缺塞人。” “大将军你就看着安排,怎么安排,安排谁人,皆照大将军你的意思办,你顺便看看太子皇兄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白明微应下:“是,殿下。” 刘尧看向白璟:“五公子,还请你给本王盯好江北的账册,以免有人偷天换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到时候反咬本王一口,说本王诬陷人。” 白璟果断应下:“是!” 刘尧点点头,随即把目光移向白瑜:“白大人,本王想让你去礼部,你意下如何?” 白瑜有些讶异:“礼部?” 刘尧颔首:“是的,礼部。韦家的根基在礼部,本王需要你进去,帮本王看着他们,以免他们背刺本王。” “然而他们对本王重用大将军一事很不爽,必然要迁怒于你,待你进去后,他们少不得要排挤你,孤立你,甚至打压你。” “这样的处境并不好过,你若是有为难,本王也能理解,所以白大人不必有负担。” 白瑜不假思索:“臣愿前往礼部。” 他心底明白,若明微升任正三品,那么皇帝为了避免明微权力过大,只怕会给他一个清贵的闲职,让他接触不到兵部核心职能。 与其就这样虚度了,倒不如换个地方,继续施展拳脚。 刘尧见他肯答应,自是高兴。 他也说出了心里话:“本王知晓,这条路上没有信任可言,或许有一日,当我们的信仰背道而驰时,我们也会反目成仇。” “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你们的心胸,以及对苍生的怜悯。本王永远相信这一点,相信你们所坚持的信仰。” “所以就让我们,在这一条志同道合的道路上并肩齐行,直到我们走不动为止。” 说到这里,刘尧起身:“一切就拜托了。” 白明微几人同时起身行礼:“是,殿下。” 刘尧道:“那今日先到这里,本王先去会会秦丰业。” 第1561章 难道说…… 刘尧见到秦丰业时,他正负手站在博古架前,认真地欣赏着架子上摆着的物什。 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他却看得很认真,一副轻松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任何可以影响他闲情逸致的事情存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正要下跪行礼,却看见白明微三兄妹从门口经过。 只是一眼,他未曾表露任何情绪。 很快的,他又恢复如常,恭恭敬敬地行礼:“老臣拜见九殿下。” 刘尧没有停下脚步,越过他走到正中的位置落座,方才开口:“秦太师,起来吧。” 秦丰业起身,慢慢地走到刘尧面前。 他的态度并不因为刘尧是他敌人而减少半分恭敬,礼数十分周全:“殿下,老臣奉命来协助您了结江北贪腐案。” 刘尧摸了摸下巴:“哦?本王未曾收到任何命令,不知秦太师奉的是谁的命令?” 秦丰业意味深长:“老臣的上头,是陛下,殿下以为老臣奉谁的命令?” 刘尧唇畔挑起:“既是父皇的命令,本王自当听从。本王正要去审周岐阳,你随本王来吧。” 刘尧的话,使得秦丰业眉头蹙起。 只因周岐阳自落网以来,没有人能见其一面。 如今他竟能立即参与对周岐阳的审理,他不免有些疑惑。 刘尧并不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走向巡城御史司的地牢里。 低矮阴暗的牢房,散发着阵阵阴森恶心的 气息。 道道阶梯,层层深入。 微弱的青灯映照着斑驳的墙壁,光影晃动,仿佛是能将人吞噬的兽物。 刘尧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在前边,丝毫不似秦丰业那么紧张。 “秦大人害怕了?” 忽然,他的声音响起。 那清冽的嗓音在幽深的地牢之中回荡,骇得秦丰业心房紧收。 他没有回应,继续跟着刘尧向最深处走去。 怎么会不怕呢? 亏心事做多了,也会预料自己的结局。 尽管他不信自己会如此,但见到这些场景,难免心有戚戚。 地牢曲折复杂,迂回弯绕。 不大的地盘,却叫两人走了一刻钟,才终于看到周岐阳。 四目相对间,秦丰业眼睛眯起,而周岐阳更是一怔。 只见周岐阳好端端地坐在地牢之中,没有半点被审问过的痕迹,倒是有几分恐慌,以及些许疑惑,仿佛并不知晓自己为何在此。 刘尧一撩衣摆坐下,旋即看向秦丰业: “本王事忙,还未来得及审理呢,正好你来帮本王的忙,那你就先审吧,看看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本王旁观即可。” 说完,刘尧当真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坐着,丝毫没有审理的意思。 秦丰业神思飞速转动——九殿下大张旗鼓地把周岐阳抓了,却并不审理。 而此前,九殿下已经掌握了铁证。 这说明什么? 说明九殿下准备周全,审不审周岐阳,根本无关紧要。 那么问题出来了,既然周岐阳不重要,为何要引他来见周岐阳呢?看起来并不像是希望周岐阳咬他一口,把他拖下水。 莫非,留着周岐阳,是在等着借周岐阳的口,供出一些人,从而了结江北贪腐一案? 然而倘若如此,他就算不来这里也不影响,为何还特意带他来呢? 难不成就等着他从陛下那里得到的名单? 不,不会的。 九殿下只是个草包,白明微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手伸到承明殿去,绝不可能知晓先前在承明殿发生了什么。 更妄论料到他手中会有一份名单。 九殿下究竟要干什么? 秦丰业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不论如何,他必须得完成任务。 圣意才是最重要的,他只需舍去一把万两,以及几个人,便能安然度过贡赋一事。 眼下解除困境要紧,万不能本末倒置,抓不到重点,最后困于贡赋亏空,翻身不能。 思及此处,秦丰业走向周岐阳,慢慢绕着周岐阳走了一圈。 忽然,他厉喝一声:“周岐阳!你可知罪?!” 周岐阳立即跪下,诚惶诚恐:“回太师,下官不知!” 那恐惧是真的,不解也是真的,乞怜更是真的。 仿佛秦丰业才是他的主子,他对秦丰业的恭敬与恐惧,远远高过对刘尧的敬畏。 秦丰业也不兜弯子,只想尽快结束此事。 他一脚踹在周岐阳的腰上,疾言厉色:“周岐阳!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怎可亏空贡赋?” “你有何颜面面对浩荡皇恩?有何颜面面对高堂教诲?更有何颜面面对你身上的官服?” “六十三万两的巨额,你简直不配为官!也不配为人!犯下这等滔天大罪,你罪无可恕!”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最好从实招来,究竟都有哪些人参与了此事?也好在死前弥补你犯下的过错!” 周岐阳的神色,在听到六十三万两的时候,先是大为震惊,紧接着如同被抽干了力气。 这个数额一出来,他就知道亏空贡赋一事彻底败露。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仔细品了品秦丰业的话。 转瞬间,他冷汗直流、心如死灰。 他知道,他求生无门,难逃此劫了。 而他的态度,则决定了他亲族存世的多寡,这是他踏出第一步时,就明白的道理。 只是这么多年的提心吊胆,他也安然无恙,有些时候,他甚至忘了利从何来。 如今事到临头,他恐惧到极致,却也有些不真切感,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他颤着身抬头。 先是一抹紫褐色的衣摆。 紧接着是那嵌着黑曜石的腰带。 再接着是一绺精心打理过的胡须。 然后才是那双没有任何人性的眼眸。 他的心也因此坠落到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从未体会过的绝望,在他胸口滋长,生根发芽,将他彻底湮没。 而就在这时,一张纸条在他眼前晃过。 那上面写着的名字,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熟悉的,但无一例外,都是朝中官员。 他瞬间就明白了,秦太师出现在此,又给他看这几个人名,说明贡赋亏空一事,得他与名单上的人来扛。 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 绝望闭眼的同时,他正准备踏上既定的命运。 可就在那些名字即将宣之于口时,他忽然哽住了喉咙,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紧接着他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刘尧猛然起身:“秦太师,怎么回事!?” 从秦丰业的反应来看,明显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刘尧声音凌厉:“好端端的人,给你审成这样,要是父皇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么?” 秦丰业先是一骇,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伸手去摸周岐阳的脉搏,发现周岐阳只是昏死过去,他暗自松了口气。 再应对刘尧时,他游刃有余:“殿下,昏过去了,想必是罪行被揭露,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所以吓晕了。” 刘尧蹙了蹙眉:“是晕是死,也不是你张口说了算,传大夫来看看,可别叫他死了,否则你我无法交差。” “是。”秦丰业应下,却也对刘尧的举止,疑心大作。 九殿下究竟什么目的? 难道说…… 第1562章 没有以德报怨的说法! “九殿下,您这是何意?” 秦丰业终于忍不住,用压着怒意的嗓音质问刘尧。 刘尧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秦太师,你又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不满本王传大夫?” 秦丰业满脸冷意,便是态度,也不如先前那般恭敬:“九殿下,拖延时间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的。 他怀疑刘尧在拖延时间,把他耗在这里。 是他太心急了,迫切解决陛下旨意,所以才不设防地来到这地牢之中。 倘若他被拖在这里,外边无人主持大局,岂非翻了天? 刘尧闻言,唇角高高挑起:“本王拖延时间?秦太师,你的想象力是否太过丰富了些?本王只有两日的时间来了结此案,你帮本王说说,拖延时间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说话间,刘尧一撩衣摆坐下去:“既然秦太师认为本王在浪费你的时间,那么你走便是。”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丰业将信将疑,他想从刘尧的神色之中找出半点破绽,但刘尧坦然的目光,甚至使得他怀疑是自己多思。 便是这份不确定,最终歇了他离开的心思。 他决定等大夫来了之后,确认一下周岐阳的情况再说,免得周岐阳死了,传到陛下耳里,陛下会疑心他杀人灭口。 刘尧漫不经心地坐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此时此刻,谁能透过他闲适的外表,去窥探他一星半点真实的心思? …… 而就在这时。 白府的书房里,一份名单被递到白明微手中。 白明微看了名单一眼,随即递给身旁的阿一:“这是元贞帝给秦丰业的名单,你看看上头的人。” 原来周岐阳的昏死,与影卫脱不了干系。 这份名单也是影卫在秦丰业展示给周岐阳看时所得。 一般的高手难以在那种情况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对于影卫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 阿一接过名单,轻轻掀开覆眼的白绸。 目光轻轻扫过,他用着与萧重渊如出一辙的神态和语气开口:“都是些小鱼小虾,其中这礼部员外郎还算有点肉,其他的都影响不了大局。” 白明微颔首:“所以,我们要找出与这些小鱼小虾有关联的大鱼,从而将他们一网打尽。” “秦丰业必然很快就能回过味来,时间不多了,要在他有所应对之前,让事情板上钉钉,无从更改。” 阿一想了想,随即道:“名单上一共五人,属下大概能捋出七条线,这七条线牵连出来的官员,至少十名。” 白明微亲自拿了纸笔递过去,示意他:“写下来,我看看都有哪些人。” 阿一接过纸笔,先将那五人的名字写下。 紧接着,他如织网一般,很快就牵出数条线。 每一条线之间互相交汇的点,都有一个人名。 正是这些核心人物,连接秦丰业的利益线,织就一张利益网。 落笔后,他把纸张恭敬地呈了上去:“姑娘,您看看,这是属下在京中的日子与同伴一起所获得的信息。” 白明微接过纸张,随即又拿起笔在纸张上删减、添补、更改……不多时,她便完善了这一份名单。 她把名单递给阿一:“这是秦丰业这些年来最为重要的利益脉络,文武百官何止数百人,整个东陵朝野不知多少人是秦丰业的走狗。” “有些藏在暗中的,我也不得而知;把他们赶尽杀绝,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们只能抽去大厦的脊梁,让大厦失去支撑的栋材,如此才能一点点将他们击垮。” “而这名单上圈出的人,便是这一次可以除去的人,你去通知殿下,可以动手了。” 阿一接过完整的名单,不由得叹息一声:“这上头的人都该死,可惜有的人,我们暂时啃不动。” 白明微摇头:“不是啃不动,而是不能啃。这些人虽与秦丰业沆瀣一气,荼毒东陵。可他们并非都是酒囊饭袋。” “其中有好些人,当秦丰业想要讨好元贞帝时,他们就会做出政绩交给秦丰业,让秦丰业拿去拍元贞帝的马屁。” “抛去利益熏心不谈,他们许多都有真才实干。就算是元贞帝开口,有些人也不能杀,否则该东陵这座大厦倾覆了。” “而我圈出这部分,有的也罪不至死,然而要是不除去他们,我们就无法动及秦丰业的根本。” 说到此处,白明微敛住嘴角: “这乱世哪有什么一笑泯恩仇?哪有什么以德报怨?我并非祖父,做不到他老人家那般仁善。” “我只知道,一杀泯恩仇,死了才一了百了,铺路的累累白骨,注定少不了无辜之人。” 阿一的表情,显得很平静:“姑娘能够这般想就对了,主子一直都担心您太过仁善,最后伤及自身。” 提及萧重渊,白明微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不必担心。去办事吧,今夜注定天翻地覆,早去早回。” 第1563章 接口他都找好了 八宝琉璃宫灯的光线透过鲛纱,投下细碎的光影。 引了地龙的地板上,一双饱满光洁的玉足未着鞋履,莲步款款轻易,每一步都叫人神魂颠倒,勾魂摄魄。 那是红衣的蒹葭,这天下仿佛没有人能将妩媚动人展现得如她这般恰到好处。 媚而不妖,艳而不俗。 一举一动都没有刻意讨好,却叫人欲罢不能,神魂颠倒。 “爱妃……” 如此柔媚婉约的温柔乡,元贞帝眼神迷离,三魂七魄早已随着蒹葭的身姿而舞动。 他就是一个贪恋美色的人,否则也不会宠了韦贵妃那么多年。 更何况,蒹葭年轻,新鲜。 又少了几分韦贵妃的刻意奉迎,直爽的性子犹如一匹烈性野马,激起男人征服欲的同时,那美貌又叫男人不由自主生出怜爱。 蒹葭听闻他的呼唤,噙着笑容走向他。 只是那双眸底,空空如已,仿佛早已抛却七情六欲。 “泓郎。” 一声低吟,她的手轻轻攀上元贞帝的肩,顺着肩而下,直到勾住玉带。 而她的眼神,也带着侵略性,仿佛霎时就要吞下眼前之人。 元贞帝情难自禁,猛然将她搂入怀中。 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外面忽然响起王公公的声音:“陛下,九殿下派人送来急件。” 此一声,未能将元贞帝从蒹葭的温柔乡之中唤出来,却引得他龙颜大怒:“天塌下来,也要明日再说!” 外头的王公公略微迟疑,继续开口:“陛下,是关于江北贪腐一案……” “江北江北!朕不是交给他全权处理了么?!”一声怒喝,元贞帝蕴着怒声低头,看向怀中的美人。 蒹葭什么都没说,依然是那动人心魄的面庞,依旧是那炽热如火眼神。 元贞帝怒意消散,再度沦陷其中…… …… 宫内一片岁月静好。 可宫外却掀翻了天,有官员陆续被巡城御史司的人马直接从被窝里押走。 一家。 两家。 …… 直到第八家时,消息才传出。 已经熄了的夜灯纷纷亮起,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太子府。 “殿下,不好了,巡城御史司的人正在到处抓人,朝中已经有许多官员被带走。” 刘昱不慌不忙:“都是哪些被带走的?” 下属一一报来:“吏部郎中、礼部员外郎……各部都有!” 刘昱闻言,唇畔高高挑起:“带走就带走,又不是天塌了,你急什么?” 下属心急如焚:“殿下,这些人可都是秦太师……” 刘昱打断了他:“既是外祖父的,那本宫就更不能插手,否则本宫就落下一个勾结朝臣之嫌。” “再说外祖父能力高,天塌下来他也能撑着,万事有他操心,向来都是如此,哪里有需要本宫的地方?” 下属小心翼翼:“秦太师还在巡城御史司,没有回来,他府中的管事把信递进去好几次,但都没有回应,现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才求到太子府这里。” 刘昱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眉毛,不由冷哼一声: “真是蠢货,九弟现在正在大张旗鼓地办理江北贪腐一案,朝中有官员被抓,又不是太师府的人被抓,太师府管事这么急,是恨不得告诉九弟,太师府不干净么?” 下属一怔,随即又道:“殿下,若是我们不做任何反应,唯恐秦太师将来会怪罪。” 刘昱抚摸眉毛的手一顿,随即露出微笑:“你说的也是,你先去把管事打发了,随即递个消息去母后那里,让母后想想办法。” 下属又迟疑:“可是,皇后娘娘尚在禁……” 刘昱已经不耐烦道极致:“那么多废话,不若这个储君你来当?” 下属不敢再多言,连忙请罪:“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刘昱挥挥手:“算了,去吧。” 下属立即退了出去。 刘昱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头,好不惬意。 他的笑意自始至终未曾落下:“外祖父呀外祖父,这叫什么?这叫报应……谁让你想爬到本宫头上,做本宫的主子呢?” “不让你掉几块肉,你怕是骄纵过了头,忘记谁才是主子。九弟这把火,烧得真不赖呀。哈哈哈哈……” 他自是快意。 一直以来,秦丰业仗着年老,又是他的外祖,少不了对他指手画脚。 他要仰仗秦丰业,自然不敢违拗,这口气不知道憋了多久。 憋屈得他夜不能寐。 更何况上次他的人手折损,有秦丰业一份功劳,这笔账他记着呢! 如今看着秦丰业吃瘪,他心底除了畅快,并无半分焦急。 明眼人一定能够看得出,刘尧这是把秦丰业困在了巡城御史司,他身为旁观者,自然也能看出。 只是,他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袖手旁观,连借口都想好了—— 九弟在办江北大案,别人被抓,只要火烧不到他头上,他就不能乱,否则父皇怕是要疑心他参与其中。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母后帮助。 可是母后还在禁足,也无能为力。 思及此处,刘昱再度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有好戏看了!” 第1564章 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皇后的确无能为力。 并非是因为她在禁足,而是因为她的宿敌韦贵妃,把送进来的信给拦截了。 韦贵妃扣下了送信的人,连人带信押到太后宫中。 “太后,您看看,皇后娘娘与朝堂联系密切啊……”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把信递向太后。 那模样,不用分辨,也知她因为拿捏到皇后的把柄,心底究竟有多高兴。 本来她也不需要装,她与皇后不和,已是人尽皆知,此时收敛住敌对之心,反而叫人怀疑了。 太后原本刚要歇下,并不想管这种事。 然而事关储君,她不得不强打着精神,面对韦贵妃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下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只是披了件大氅靠坐在床榻上。 如今又听闻此事,她更是头痛到极致,连带着也没有立即接韦贵妃的话。 韦贵妃也不急,就那么跪着,保持着呈递东西的姿势。 过了许久,太后终是叹了口气,给身侧的梅公公使了个眼色。 梅公公接了信,把信恭恭敬敬地递给太后:“娘娘,奴才给您打开。” 太后耷着脸,默不作声。 直到那封信的内容呈现在眼前,她的神色这才有了变化。 原来信上的内容,的确是向皇后求救。 但并非只是求救,还隐晦地提及那些被抓之人,乃是秦丰业的爪牙。 信上请求皇后想办法把皇帝从李美人的宫里喊出来,让皇帝来制止刘尧。 否则再这么下去,只怕会殃及更多的人。 “滚!” 太后一声怒喝。 那声音有些虚弱,但却威严不减。 韦贵妃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清宁宫。 然而她恐惧的面上,是一双得逞的眼眸——因为她知晓,太后怒了。 怒的不是她,而是外边的人与皇后有勾结这事。 就这样,韦贵妃心满意足地离开。 可年迈的太后,却因怒火攻心,险些晕了过去。 “娘娘!” “娘娘!” 韩公公与梅公公两人照顾太后多年,面对这样的情况已有经验,他们连忙为太后施针,这才让太后把那口气给喘出来。 梅公公眼眶微红:“太后,您这又是何必?韦贵妃她不该这么晚打搅您,您再生气,也别气着自个儿的身子。” 太后喘着粗气,那喉咙就像是风箱一样:“去,把皇帝叫来。他要是不来,哀家就赐李蒹葭一条白绫!” 梅公公连忙去办。 韩公公捡起信件,想要去烧了。 但这次,却被太后拦下:“不必,留着吧,等会儿给皇帝看。” 韩公公不解:“太后,陛下要是知道这事,只怕会对太子不满。” 太后缓缓闭上双眼:“哀家为了国祚安宁,屡次包庇太子,可他是非不分,对秦丰业处处听从。” “如今更是罔顾储君的身份,帮助秦丰业包庇罪臣。要是不让他及早醒悟,等他登基后,这江山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韩公公会意:“所以太后您要借此事,给太子一个教训,让太子明白,外戚终究是外戚,不是刘家的人?” 太后长叹一声:“但愿他能明白吧。” 皇子依赖母妃的娘家人,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过分依赖,以及外戚权势过大,都不是什么好事。 太后看着那风中摇晃的烛火,越发觉得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她终究是下了决心,想要在闭眼之前,为江山社稷,也为国祚安宁,尽可能地想办法除去秦丰业这颗毒瘤。 她当然明白,秦丰业的得势,是因为圣意,是因为秦丰业是太子的外祖父。 所以要解决问题,还得从根源上出发。 正想着,元贞帝急冲冲赶来。 他的仪容仪表勉强整齐,神色之间也带着几丝不耐烦:“给母后请安。” 太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韩公公把信递给元贞帝。 元贞帝接过信一看,不以为然:“母后,就因为这事,您把儿臣从睡梦中叫起来?” 皇帝能说出这话,太后已经见怪不怪。 她并没有因此动怒,只是语重心长地开口:“皇帝,此事哀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你来做决断。” 一句话,元贞帝怔住了。 他简直难以置信。 活了这数十年,他做什么都不合母后的心意,不管做什么都能让母后说教、否定。 在母后面前,他始终要为人子,一国之君也要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而母后仿佛什么都懂,和白惟墉一样,似乎这天下大事,只有他们才懂,还要教他这个皇帝做事。 刚刚母后说什么来着? 母后说这事做不了,必须他来做! 一句话,仅仅一句话,哄得他心花怒放,却也忍不住冷嘲热讽:“母后,您说什么呢?这天下还有您做不了主的事情么?” 太后叹息一声,露出为难之色:“哀家老糊涂了,面对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瞧,这信是从太子府递出来的,被韦贵妃给截了,人证物证齐全,太子赖不掉。” “你说这太子也是,他可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只要他不失德,谁还能抢了他的位置?” “但他都做了什么?一会儿想要私底下取得江北水文图,一会儿又帮助他外祖父包庇罪臣。” 顿了顿,太后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姑且算他年轻不懂事。但是秦太师已经不年轻了,做事还是这般,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打着皇帝你的名义,最后坏的也是皇帝你的名声。” “哀家知道,皇帝你自幼比寻常人要承担得多,无法正常地交友,过一般公子哥的日子,所以你把秦丰业当知己,当好友。” “哀家瞧着,那秦丰业也是唯你马首是瞻,所以你依赖他、宠信他,哀家都能理解。” “只是他现在终究年富力强,又这般得势,将来要是太子即位,哀家唯恐太子镇不住他啊……” 元贞帝笑了笑:“母后,您多虑了,这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活不过秦丰业呢? 母后还是这般扫兴。 太后摇摇头,假装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继续苦口婆心地开口:“皇帝,就算他对你的忠心不变,也懂得感恩,将来会好好辅佐太子。” “但是太子对他言听计从,处处为他考虑打算,要是登基了还是这个样子,只怕天下人要我们没教好太子啊。” “一边是哀家的孙子,一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哀家不论怎么处置,都无法周全。” 说到这里,太后抬眸凝着元贞帝:“皇帝,你拿主意吧,这件事究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敲打敲打,给他们一个警醒,让秦丰业不要逾越自己的本分,也叫太子清楚自己刘姓子孙的身份。” 第1565章 你不会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吧? 刘姓子孙。 短短的几个字,踩中了元贞帝的心思。 他是刘氏血脉,东陵的九五之尊,却一直受制于白惟墉。 他不在乎将来谁继承这个江山,但刘氏子孙不能在仰人鼻息。 思及此处,他很快就下定决心:“朕的确是太给秦丰业脸了。不仅娶了他女儿,尊为皇后母仪天下,还让他成为朕的嫡长子之外祖父。” “要是朕不稍加抑制,将来朕的儿子,也会如同朕一般,分明身居高位,却还要看朝臣脸色。”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后一眼,可见他在隐晦地提及白惟墉。 太后装聋作哑,假意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那么皇帝的意思是……” 元贞帝起身,丢下几句话:“那就让小九好好办一办,除了秦丰业,其他人只要证据确凿,朕都不会干涉。” 太后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灾难去,降祥瑞,吏治清,这于东陵是个好兆头。” 然而元贞帝并没有回应,缓缓走出了清宁宫。 太后坐在床榻之上,久久不曾言语。 待韩公公把安神茶端过来时,见到太后这副模样,却又不动声色地把安神茶放下:“太后娘娘……” 太后抬眸,眼底已是泪花点点:“当年要不是哀家只顾着随还是储君的先帝东奔西走,赈济灾民、安抚边疆,哀家的润儿就不会因为没有母亲的照料,早早就夭折了。” “那孩子聪慧啊,路都走不稳,就已经开始认字了;最难得的是,他还有一颗仁善之心。要是他还活着,必定与先帝的情操一般无二。” “终究是哀家对不住他,没能让他好好长大。先帝念及与哀家的夫妻情谊,哪怕明知泓儿不适合做皇帝,还是把皇位传给了他。如今见他这般糊涂,哀家心痛却毫无办法。” 韩公公垂头不语。 当年大殿下走的时候,他在身边。 梅公公赶紧出言安慰:“太后娘娘,身子要紧,您别太忧心了。” 太后叹了口气,挥挥手:“这些药还端来做什么?哀家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哀家那早夭的润儿,想到先帝,想到这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原本哀家觉得,只要昱儿不犯大错,将来做个守成之君,至少不会败了江山社稷。可现在哀家愈发觉得,昱儿的胸襟,装不下这偌大的帝业。” “小九好哇,但立下嫡长,是祖宗的规矩,小九他非嫡非长……”说到这里,太后的声音低如呓语。 原来她早已噙着满眼泪水,沉沉睡了过去。 两位公公对视一眼,心疼溢于言表。 当年大殿下夭折,并非太后的错。 只是身为母亲,孩子离世之时未能在身边,又怎会不心痛自责? 大殿下这笔心债,太后揽在身上多年了,所以身体状况才会一直这么糟糕。 要不是放心不下东陵江山,只怕太后不会拖着这么一副残躯,苦苦熬着一日复一日的时光。 …… 没有元贞帝的阻止,刘尧的人一鼓作气,接连抓了十数名朝中官员。 等到秦丰业从巡城御史司的地牢出来,接到消息之时,所有的证据已经摆在皇帝的案头。 他有心想救,却已无力回天。 一时之间,他因承受不住这个消息,两眼一黑,直接倒在了巡城御史司的屋里。 待他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刘尧的背影。 恍然间,他仿佛见到了先帝,情不自禁呢喃一声:“陛下。” 刘尧转身,噙着一抹笑意:“秦太师,你醒了。大夫说你怒火攻心,一时之间气晕了过去。这可把本王吓了一跳。” 秦丰业揉了揉太阳穴,拧眉看向刘尧。 思索半响,他冷声道:“九殿下,你使阴招。”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确认,自己中计了。 中了如此简单的计。 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咽下这一次的亏。 刘尧面上的笑容依旧和煦,只是眸底不见半点笑意:“秦太师,你胡说八道什么?” 秦丰业咬牙切齿:“九殿下,您就不用装了,您利用周岐阳把老臣困在巡城御史司,不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好让您的狗在外面施展拳脚,予老臣重创么?” 刘尧轻笑一声:“秦太师,你果然糊涂了,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依本王看,你还是回家好好将养着吧。” 说完,刘尧准备离开。 “九殿下!”秦丰业叫住刘尧。 刘尧回眸,笑容依旧:“秦太师还有事?” 秦丰业凝着刘尧,幽幽说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吧?” 第1566章 你充其量不过是一条狗! 刘尧看着秦丰业,那双眼眸干净清透,不裹挟任何怯弱与隐忧,也不掺杂半分得意与骄傲。 平常到就像在看门前的一棵草、一朵花,或者是天边的那片云。 他道:“本王实在不知秦太师在说些什么。” 淡淡的一句回应,刘尧转身便走。 秦丰业靠在那栖身的小榻之上,脑海中闪过的都是刘尧从容站定的身影,以及应对他时那双看似清明,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从一开始,他始终无法接受白明微以女子之身跻身这风起云涌的朝堂,并占有一席之地。 后来他接受了,这女人并非池中之物。 紧接着,他始终不看好刘尧这花枝招展的纨绔,同样认定刘尧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刘尧,重新审视这曾经花团锦簇,如今一身淡薄的皇子。 最后,他在心底冷笑一声: “九殿下,没想到你竟然藏得这么深,但是那又如何?只要你露出马脚,就势必不能活了。” 他这边狠话刚放完,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地送到面前。 回府的轿子上。 秦丰业浑身都绷得直直的,似乎憋着一口气无处宣泄。 他整个人就好像那被霜雪沉沉积压下的老木,随时都会倾倒,最后支离破碎。 长随跟在轿子旁边,战战兢兢地开口: “太师,这些年我们好不容易在朝中布下的多处阵营,都被他们如抽龙骨一般,把最核心的人抽走了!” “人是昨夜抓的,管事来巡城御史司候了一晚上,消息递进去一个又一个,可是您都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管事迫不得已去寻求太子殿下的帮助,但是却……”说到这里,长随莫敢再说下去。 秦丰业满脸都在抽搐,面目变得阴森狰狞:“但是太子殿下却袖手旁观,不做任何反应。” 长随摇头:“太子殿下的确说过他也无能为力,但还是想办法送消息给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通知陛下。” 秦丰业破口大骂:“这个蠢货!他阻止不了九殿下也就算了,怎么还把皇后娘娘牵扯进来?!” 长随诚惶诚恐:“宫里递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送给皇后娘娘的信,被韦贵妃截了。” “韦贵妃直接把送信的人和信件带去见了太后,太后知晓此事,立即就把陛下从李美人那里给唤了过去。” “也不知道太后说了些什么,陛下从清宁宫回来后,就对九殿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句话也不过问。” 说到这里,长随默了片刻,继续开口: “大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被拔去的钉子可以再安插,损失的势力也可以再培养。” “但是太子殿下因朝事向皇后娘娘通风报信,依陛下的性子,只怕会就此对太子殿下起疑心。” “太子殿下本来就因为水文图一事身陷囹圄,小的真的不敢想象,现在陛下怎么看待太子殿下。” 轿子里的秦丰业始终一言不发,但是他拽住膝盖的手,却格外紧。 青筋毕露的手臂,脸红筋涨的面容,以及高低起伏的胸膛,无不暗示着他此时情绪的剧烈波动。 “去太子府。” 秦丰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声音不高,但是长随却骇得双膝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连忙催促轿夫:“快,去太子府!” 轿夫铆足劲,以快而稳的速度赶往太子府。 刘昱在书房接见了他。 比起他的状态,刘昱显得神采奕奕:“外祖父从巡城御史司出来了?您这一去就是一晚上,外边都翻天了。” 秦丰业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怒声诘问:“太子殿下!还请您解释清楚,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昱一脸无辜:“外祖父,什么怎么回事?你什么都没说,就对本宫撒这么大的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外祖父不守君臣之礼,以下犯上呢!” 秦丰业盯着刘昱,许久,目眦欲裂地开口:“你是不是蠢?!昨夜那种情况,你怎么能给皇后娘娘递信!你是不是巴不得陛下废黜娘娘,撸了你的储君之位,再治我们大家一个结党谋反之罪?!” 面对诘问,刘昱的面容悄然冷漠。 他开口,声音同样蕴着怒意与冰冷:“外祖父,您说的什么话,您这是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本宫头上么?” “被困巡城御史司的是你,羽翼被剪的是你,如今被九弟和白明微步步紧逼,打得落花流水的也是你!” “你自己的失败,与本宫何干?本宫好心想帮你,你却不识好歹,在这里质问本宫,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又站在什么立场?” 说到这里,刘昱猛然起身,面目狰狞:“是不是父皇给你太大的狗脸了!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充其量不过是我们刘家养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