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笑揽星辰》 第1章 醉笑揽星辰 作者今忘忧 文案 奕国摄政王盛镜尘(受)x圣父圣体心软聂觉枫(攻)成婚五年。 觉枫陪伴镜尘度过丧亲之痛。 镜尘三弟明焰自小被当污做霍乱奕国的“灾星”辗转回宫。 他们兄弟之间有心结,觉枫对明焰照顾呵护。 两人共度磨难情比金坚。 棋州之行,觉枫得到镜尘不幸殒身消息,心如刀绞,亲自为镜尘入殓。 觉枫一面承受失去爱人痛楚,一面拒绝明焰求爱。 镜尘归来,收拾棋州残局,提出和离。 觉枫痛不欲生,恍然发觉一切只是为了助觉枫入道。 觉枫放不下镜尘,放弃入道。 明焰回心转意,迎娶和亲公主。 镜尘无意中得知大限将至,辅明焰登位。 兜兜转转,觉枫才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诱捕“冥域之主”的诱饵。 他和镜尘之间关系又入绝境。 主攻视角 1v1 双箭头 后期有玄幻设置,铁血he 一句话简介狠厉决绝受x圣父圣体攻 标签剧情,年下,甜虐,he,强强,破镜重圆 第1章 两情缱绻01 又是一季春色,虽春寒料峭,柳条抽了芽,从里到外透着生机,只待春风一拂,便是一树满翠…… 觉枫闻得一阵黄雀欢喜鸣叫之声,眼眸依旧闭着,脑海中神思游荡。 如梦般,他们已然成婚五载。至今他仍记得大婚喜宴之上,镜尘唤了他一声“夫君”,第二日,此事传遍昊都,第三日,整个奕国人尽皆知。 他心中自是被这一声“夫君”溢满了。自成婚便是尽心竭力地将人伺候得舒舒服服,他自认做得不差。 可这五年着实接二连三遇上事端,镜尘政务繁忙,教导明焰,太上皇、母妃接连抱恙……自己打理着“成晋书院”从一处招生艰难的小书房做成了昊都数一数二的“书院”,前前后后学子近千人,也是殚精竭虑…… 两人协力应对,却难得有单独相处的特别念想…… “五年了,总该好好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他神游多时,刚想睁开眼眸,脸颊上便被一团湿乎乎黏稠之物舔过…… “芙蓉!” 觉枫猛地坐起身来,大喝一声,衣袖一挥,利落地抹了把脸。那个叫芙蓉的家伙,总是隔三差五地就来搅他的美梦,真让人头疼。他自己也试着假装用柳条抽过它几次,但每次都下不了手,一点效果都没有。 如今这肋生双翅,形容如虎的“灵兽”变本加厉地几乎每日都要如此折腾一番,除非镜尘在此留宿,它便要乖巧得如狸奴一般,连卧房都不敢进…… 不管是颠三倒四的秦子衿还是平日霸道肆意的灵兽见了“盛小娘子”皆是屏气凝声,不敢造次,没人见过其温情脉脉,除了自己……每每想到这里,某人便觉得心情大好,仿佛这春光更加明媚,风中还飘着一丝丝甜美的味道。 “师父,您可起身了?” 叶忍温和音色将觉枫从臆想拉回了现实,他一骨碌起身,穿好衣衫,口中应着“进来吧,阿忍……” “哗啦啦”掬了一捧水扑在面颊,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觉枫抽取布巾揩了揩脸上的水珠。 叶忍已然端了几样早点进门如数摆在桌上。 “辛苦了,阿忍。”觉枫拍了拍叶忍手肘,拉他一起坐下。 “师父,张茂、赵武的爹娘给您带了山货,感谢您未收分文收留,两人功名无望,却凭借武艺做了当地的衙役,已然心满意足……”叶忍边吃边说与觉枫书院的大小事务,与前几年求告诉苦的居多不同,这几年得了恩惠的学子愈来愈多,报喜致谢的更多了些…… 觉枫喝了口热粥,顿了顿,“东西是一片心意,留下吧。今日咱们去庆王府,恐怕没法见他们。安排老人家吃饱饭再回去,照例拿上盘缠钱……” 他又加了句,“今日乃明焰的授冠之礼,咱们早点到。” “哎……”叶忍眸子亮了亮,急急应了句。 觉枫这才注意今日阿忍,看着与往日并无不同,细一看衣衫、行头皆是精心修饰过。 两人并肩骑马出了门,时辰还早,寒气凛冽,街上的店铺小二正在打哈欠卸门板正待迎客。 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喝令响起,“快给我抓住他!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只见一群人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其中一人正踩在被扒得只剩下里衣的犯人腰眼上。犯人看起来年纪轻轻,眼眶肿胀,只能眯成一条缝,颧骨和唇角都布满了伤痕。虽然脸上还看得出原本白嫩的底子,但现在却沾满了干涸的血迹。他被侍卫踢倒在路中央,肥硕的身体歪歪斜斜地躺在青石砖上,疼得直哼哼。 那官兵看他腻在青石砖上,扬起鞭子便要打下去,却突然被人拉住手腕。 他刚要发火,回头一看,拉住他的人气质非凡,衣着华丽,心想这毕竟是京畿重地,达官显贵众多,立起的眉头平顺了几分,“这位,您有何贵干?” 觉枫皱了皱眉,“官爷,官爷,看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若当真犯了重罪,还是依照律法处置,官爷莫要动用私刑才好。” 那官兵鼻孔一哼,抚了抚八字胡,“这小子胆大包天,若按律法,至少脑袋搬家。” 那罪人半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听得有人为他说话,立马像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一把抱住觉枫的大腿,半张脸往觉枫崭新的湖蓝缎袍上蹭,呜呜咽咽地卖力哭诉道,“大侠,我真不是坏人,我是被人陷害的……” 第2章 他哭诉的声音很是青涩,一见有了生机,悸动得语无伦次。 就这个档口已然被眼疾手快的官兵捏住了后脖颈的软肉,扯着他整个身子往远处拉去。 觉枫再想上前,两名官兵挡在了他身前。年长些的官军抻了抻脖子,“大人,这小子犯的是株连宗亲的大罪,劝您还是别趟这趟浑水的好。” 说罢,这人抚了抚刀把,转身而去。 觉枫怔怔看着那犯人饱含泪水的肿胀双目,露出黑瞳透出百倍希冀向他投过来。 若是五年之前,他可能直接便要拔刀,至少让那犯人将话说出来,可思索再三他转回了身去。 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但这并不是犯人的声音。 觉枫转身看去,只见那犯人口齿龇着鲜血,迈开两条腿拼了命地向他跑来,形状甚是可怖…… 那犯人扯着喉咙,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陆怀礼……我乃陆怀礼弟弟……” 话音未落,刀鞘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后背,一时间,他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似是终于有了出手的理由,眼看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官军举着胳膊擎起刀鞘便要再砸过去,觉枫并步到近前,一掌拍中了那人手臂,刀鞘随即斜斜落下砸在地上。 领头官军大喝一声,横刀一拦,挡在了两人中间,“束卫办差,阁下想要阻拦不成?” -------------------- 饱饱,求海星,啵啵 第2章 两情缱绻02 觉枫露出亲和的笑容,语气轻快“官爷见谅,这位小哥说他是陆大人胞弟,看他似有冤情,还望众位莫要欺他……” 领头的那位官军眉毛一挑,眼神带着些许玩味地看向觉枫“朋友,你以为陆大人来了就能救他吗?他犯的事儿,就算是陆大人也救不了……” 觉枫细细瞧了瞧血泪模糊的犯人,他虽身材肥硕些,眉眼之间与陆怀仁倒却有几分相似,暗自思忖,“是了,他们并不畏惧陆大人,陆大人为官茕茕孑立,不肯营私,莫说束卫,便是文官,恐怕也极少为伍。” 他自己对陆怀仁这样的人心中满是敬佩,这人乃是诤臣,于镜尘乃是难得的助力,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要管了。 他侧身瞥向叶忍,伸手向他使了个眼色,叶忍心领神会递上了钱袋。 觉枫颠了颠钱袋,恭敬递上,“在下与陆大人有些私交,这小兄弟若是真的犯了罪,在下也无可奈何,可还请几位手下留情,少些磋磨他,这里……请几位官爷喝杯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为首的官兵摘下钱袋,放入腰间,故意走近,手背遮挡在唇边,嗓音低沉地说道“兄台,这小子犯下不赦之罪,仅凭喝茶恐怕救不了他……” 觉枫稍作思索,耳边传来胖小子的哀嚎声似乎更加凄厉。他目光转向叶忍马背上的包袱,反复掂量后,从包袱中取出一只宝盒,递给那位领头官军“请大人网开一面……” 那官军极快地打开看了一眼,宝盒中似是发出微光映得他眼眸瞬间亮了,迅速揣起宝盒,招呼众人,“走了、走了,莫要耽搁了时辰……” 他轻触身旁官兵的腋下“还不速速将小公子扶起……” 说罢,脸上狰狞着笑笑朝觉枫抱拳拱了拱手。 于是,一行人纷纷离去,两人装作关切地扶持着那位自称陆怀仁之弟的少年,渐行渐远…… 朝阳初升,雾气已然蒸腾得无影无踪。局势渐趋平静,市井之人纷纷探出头来。 叶忍心中虽可惜那枚华美精工的金“当卢”,却素来知道师父性情,未敢多言。 那金“当卢”本是送给明焰那匹“烈焰驹”的额前配饰,可在觉枫心中,那物件虽是难得一见的精雕细琢,但若换得那孩子一些时日的安宁,很是值得,物件再寻便是。 觉枫垂首注视着自己血迹斑斓的华袍“阿忍,速去庆王府,献上贺礼。今日明焰‘授冠’之礼,此衣沾染血腥,太不吉利,我须回府更衣,随即赶至。”叶忍点头应允,跃身上马,径直前往庆王府。 觉枫心中惶惶不安的倒是记挂着那个血泪模糊的面容,不知他是犯了何等大罪,那官军口中似乎是不小的罪过。 待他折返宅邸更衣,再赴庆王府,已然过了辰时。 庆王府内外气氛庄重,撞钟之音深沉悠远。庆王府的管事严卓,由明焰亲自选拔,人虽年轻却极为周到。他候在府门,一瞧见觉枫,即刻满脸笑容地过来亲自牵马。 觉枫与他也颇为熟络,无须客套,下马后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我来迟了。” 严卓领路,引导觉枫至正殿,答道“不晚,钟声尚未止歇,此刻前去恰逢礼成。” 钟声在殿内回荡,瞧着镜尘、明焰背身站着,觉枫惊觉明焰个头已然和镜尘比肩。祭礼陈安年声若洪钟地宣读祭文,上祭天地祖宗,下告宗室大臣,诵读之声响彻大殿。 觉枫默然站在为其预留的前排位置,镜尘微微侧首,余光扫见觉枫的衣摆,轻轻点了点头。觉枫便知道他已然瞧见了自己。 祭文诵读完毕,陈安年向摄政王镜尘躬身一拜,遵循惯例询问“王爷,接下来的授冠之礼,是否按常规进行?”“依礼便是。”镜尘回应道。 宫人将早早准备好的三顶华美冠帽呈了上来。乐声依旧继续,满场的文武官员、宗室亲眷皆翘首瞩目着“授冠之礼。” 镜尘既身份尊重、位高权重又与明焰乃骨肉至亲,当然是“授冠”的不二之选。他正在宫人手中取过代表宗室认可的冠帽。 第3章 “皇兄,明焰有一提议。”明焰瞪着亮莹莹的眼眸,在大殿上掷地有声地说道。 镜尘沉默不语,微微点头以示允许对方继续陈述。 盛明焰言辞谦卑“这前两冠由皇兄亲自授予,第三冠是否可以由我自行挑选授予之人?”他那懵懂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 祭礼官陈安年心中忐忑不安,从未有过自己指定“授冠人”的先例。他刚想开口,摄政王却向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闭上了嘴。 “好,本王准了。不过这第三冠你想要谁来授,可需人做些准备。” 明焰面上一喜,“多谢皇兄,到场诸位皆是玉面华服,无须准备,这人嘛,只消小弟到场走上两圈寻一寻才知。” 觉枫心中疑惑,不知盛明焰此举意欲何为。明焰一贯乖巧懂事,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提出了大胆“逾矩”?他转而将目光投向镜尘,只能看看窥见其侧颜,与往日无异。 自从母妃仙逝,镜尘对明焰,虽在课业上仍是严加要求,其他地方总是予取予求,今日也不例外。 镜尘为明焰戴上两顶冠冕,以示宗室对其的认可,亦获得了入仕从政的资格。而第三顶冠冕,镜尘遵循诺言,为明焰让出道路,任由他亲自挑选授冠之人。 两位兄弟皆身着玄青金丝绣盘龙的锦袍,一同转身,呈现出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容,连觉枫也为之一愣,然而镜尘的气势非凡,易于辨认。 明焰向皇兄微微点头,目光投向东首,最内侧的位置正是觉枫所在之地。他眼神略带寒意地扫过觉枫,步伐随之跨过。 他并未将“授冠”仪式视为至关重要的事,只求顺利进行即可。然而,注意到明焰眼神冰冷,觉枫暗自心惊,“莫非是怪我来晚了不成?” 东侧列队站着的那是盛氏宗室,西侧列队的是诸位大臣。 明焰踱着步,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转过东首又向西首踱去,仍是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步履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走到觉枫面前恭谨拱了拱手,“还是请聂大人为本王授冠。” 明焰似是与他人并不熟络,无奈又来到觉枫身侧。觉枫瞭了眼镜尘,镜尘无喜无悲地正望着他。 殿上气息凝滞了一霎,明焰低首恭候,觉枫转身面对他,郑重地回了一礼。 盛镜尘向祭礼陈安年微微点头,陈安年精神一振,朗声道“加冕第三冠,寓意安身立命,成家立业。” 觉枫曾目睹他人接受授冠仪式,知道第三冠的象征意义,然而他又担忧宗室礼仪有所不同,稍有踟蹰。 镜尘微微一侧身,目光投向陈安年。陈安年顿时打个寒战,若有所悟地道“还请聂大人为庆王殿下束发。” 觉枫至此方才安心,转到盛明焰身后,取下他束发的玉扣,将他乌黑的头发轻柔地托在掌中。他用指腹轻轻拢了拢明焰鬓边耳际的散发,取过发带,为他挽了一个松紧适中的发髻。接着,又转到明焰对面,接过侍者递来的簪花玉冠,稳稳地为明焰戴上,将冠上的丝绦在明焰下颌处系了个结。 第3章 两情缱绻03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垂着眼帘,而明焰也顺从地配合。 佩戴玉冠的明焰,肌肤仿佛覆盖了一层薄粉,尽管眉眼深邃,却散发出新日般的朝气,仿佛将全场的光芒都敛于一身。他的目光始终随着觉枫摆动,倏忽贴近觉枫耳际,轻声说道“枫哥哥,我能成家了……” 觉枫心中一阵悸动,却不敢有丝毫妄动。他稍稍侧过头,便即将触碰到明焰,吓得立刻向另一侧迈出大步,恭敬地抱拳道“恭喜庆王殿下。” 明焰之行为举止不安常理,摄政王纵容宠溺。宗亲大臣们纷纷暗自思忖,未来朝局变化,为自身处境的考量。当他们听到此处,恍然大悟,纷纷随之欢呼“恭喜庆王殿下。”“恭祝庆王殿下。” 在这嘈杂的人声中,觉枫亲昵地注视着镜尘。那双熟悉无比的眼眸,虽然笑容满面,但笑容并未抵达眼底,令他不禁感到一丝慌乱。 “授冠之礼”已成,明焰自斟了一满杯唤作“浅吟”的佳酿,“今后,还要多多依仗诸位鼎力相助,本王敬诸位。”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经过此场“授冠之礼”一瞬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 他说话之际,已然有宫人为宗亲众臣布了菜。诸位宗亲大臣皆举杯应和,“多谢庆王殿下……”“多谢庆王殿下……” 殿上略作寒暄,镜尘、觉枫双双离了席。 庆王府内有一处名为咏波湖的景致,湖畔有一座名为“鹤息亭”的凉亭,二人漫步至此,驻足欣赏湖光山色。觉枫略有犹豫,开口说道“刚刚途中,我们遭遇了一些变故,因此迟到了些许。” “恩,叶忍曾与我提及……”镜尘远眺咏波湖对岸。 “那少年自称是陆怀仁陆大人的胞弟,究竟他所犯何事,为何官军皆言其犯了不可饶恕之罪……” “我也是今早才接了奏报,那混账侵扰母妃陵寝,偷喝贡酒,打伤值守,将陵寝毁坏得不成样子。若坐实了, 却是大罪一桩,陆怀仁去宫中求见。不过我出来得早,并未见上面。”镜尘撑着湖边石栏,怅然说道。 觉枫蹙了蹙眉,看来那孩子倒十有八九是陆大人的胞弟。 母妃仙逝之后,并未迁入皇室墓园,而是安葬于冉氏族地。虽然经过修葺,守护程度不如皇陵严密。可即便如此,陆怀仁胞弟那个半大孩子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事……莫说是母妃陵寝,便是一般达官显贵墓园,偷盗供品亦是大罪...... 第4章 这五年,他已然学着不去干涉他人因果,便止了声不再追问。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春风轻拂,湖面泛起丝丝水雾。镜尘半转过身,倚靠在石栏之上,头部微侧,向着觉枫一方,轻搓指尖,眉头微皱,“那个……” “有何疑问……?”觉枫眨了眨眼。 镜尘紧闭双唇,目光闪烁,脸上泛起一抹微笑,“并无……只是想提及,今日返回书院,继续演练兵法。” 共处五载,自认为对盛镜尘的心思了如指掌,于是轻轻撞了他一下,开口道“坦诚而言……” “并无何事……” 觉枫不耐地提了提嗓音,“提振夫纲”,“最后一次……” “授冠之时,明焰与你说了……”镜尘迅速问道,目光投向低垂的翠绿柳枝。 觉枫倒真的被问得一怔,他稍加思索,想到一事,脸上松弛了下来,“哦,这有什么难问?明焰说他可以成家了,没承想这孩子心思重,十六岁便急着成家……” 他也抬头去看成串的柳叶,这叶子翠色莹亮,天上铺下光束折成细碎光芒。 “咱们是不是该给明焰寻一桩亲事……”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待两个月后安玉国献上贺礼,届时再商讨和亲之事。听闻安玉国公主形貌昳丽,和明焰年貌相当,该不会委屈明焰。” 觉枫见他对此事早有打算,说道安玉国公主也颇多赞赏,心中酸溜溜的,转身面对镜尘,双臂撑在他两侧石栏上,犹如街头调戏美貌佳人的无赖之徒,带着笑意,半真半假地盯着镜尘,问道“摄政王果然深思熟虑。” 他顿了顿,又问“别人配得金枝玉叶,你可会觉得委屈?” “这个吗……”镜尘凝神注视着他,眼眸中的笑意逐渐加深,目睹觉枫瞪大的眼睛愈发圆润,再逗他便要惹他伤心,于是轻轻揽住觉枫腰际,亲昵地说道,“你我琴瑟和鸣,我甘之如饴……” 觉枫环顾咏波湖,长吁了口气。 他还想说些什么,看叶忍手中挥着信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悄然转过身与镜尘并排站好。 “王爷、师父......”叶忍将手中信件呈给了镜尘,“四王爷拆人给庆王殿下送来了成人的贺礼,还送来书信一封,请摄政王亲启......” “先云做了父亲,越发周到了,年节、生辰皆安排了礼物不说,连明焰的‘授冠之礼’也记得......”自从盛先云成亲去了锐国,不再缠着镜尘,觉枫看他越发顺眼了。 “还不是步摇细心......”镜尘展开信扫了两圈,眼角眉梢见了笑意,“下个月,先云要带着孩子门回奕看看。” 自从龙凤胎出生、周岁见过,镜尘这是第三次见到侄子侄女。慕逸乃长姐随步摇姓苏,慕锐为弟,跟着先云姓盛。两个孩子生的聪慧伶俐,模样也讨喜,再加上久未见的先云,镜尘心头暖意融融。 “何事令皇兄如此欢欣?”今日的主角盛明焰悄然出现在镜尘身后,突然开口询问。 明焰根基尚浅,与宗族及群臣皆仅是表面融洽。宴会不久便逐渐散场,他便急匆匆离席寻人。当他远远看见叶忍时,便紧随其后,探寻至此。 他的询问使得镜尘三人将目光齐聚明焰身上,镜尘心情愉悦,回应道“噢,先云要带孩子们回来,届时咱们兄弟正好共聚一堂。” 第4章 两情缱绻04 明焰面带微笑,郑重点头。 镜尘瞥了一眼觉枫,轻轻拍了拍明焰的肩膀道“明焰,是大人了……” 明焰已不知听过皇兄提及此事多少次,或许正因为自幼便饱受如此教诲,他对这番告诫已有所准备,表面波澜不惊,一边聆听一边点头,让人难以察觉他内心的波动。 “那我们走吧。”镜尘说着,又看了看觉枫。 明焰向三人各行一礼作别。 觉枫三人走出十数步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呼喊,显然是明焰受伤的动静。觉枫立即转身查看,发现明焰右手捂着左侧肩头,面部因痛苦扭曲,身子也无法站立半跪在地上。 “发生了何事?”觉枫上前关切地询问,试图触碰明焰的左肩,稍一触碰,明焰却犹如遭受极大的痛苦。 他眼中蓄满泪水,似乎是痛苦所致,又或许是悔恨与自责“枫哥哥,都怪明焰无能,任师父教授的拳法精妙,但我却无法掌握要领,以至于迟迟无法精进,甚至还伤及自身……” 觉枫小心翼翼地为他检查,轻柔地转动明焰的肩膀各个方向。“骨头并未受损,应是皮肉之伤。只需涂抹适当的药油,几日之内便可痊愈。”觉枫每月去到鸿庐药庄学习医术,一般病症手到擒来。他看过明焰伤势,抬头对镜尘说“明焰的伤势需治疗一两个时辰。” 镜尘深邃的目光微微凝重,随后颔首。 觉枫紧接着从随身携带的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掷向叶忍“阿忍,你去药架第二排,取下那个黑瓷瓶。”叶忍心领神会,接过钥匙后应了一声“明白 了。” 觉枫陪同明焰回到住所,这里的氛围并不宽敞,也不算亮堂。一种难以名状的馥郁香气钻入鼻间,似乎源自特意燃放的熏香,又或是屋内古木家具所散发的气息。 觉枫照顾明焰在椅子上坐下,望着陈设简朴的卧室,疑惑发问“这屋子弥漫着一股沉闷气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何住在这里?” 明焰略带委屈地嘟囔道“这座府邸的其他房间都过于宽敞,我独自一人入睡,唯有这间小屋最适合我。” 觉枫不愿见他落寞,注意到桌子上孤寂地摆放着一盘食物,似乎是零嘴,于是将其端至眼前。盘中颗粒清晰可见,绿色内核外包着一层灰褐色干燥外皮,犹如莲子芯。他拿起一粒放入口中尝试,苦涩口感弥漫,果然是莲子芯的味道。觉枫皱起眉头,眼神充满困惑“明焰,你常吃这个?” 第5章 盛明焰目光凝滞,注视着那盘莲子芯,片刻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近日里内火较旺,进食以缓解……” 觉枫听闻此言,立刻握住他的右手,两指轻搭在他的脉搏处,专注地诊脉。指尖轻按在明焰手腕内侧,感受到脉象有力而有节奏地跳动,强劲富于节律。虽气息略显急躁,但终究不属于病症。 “应无大碍。年纪轻轻合该多结识些朋友出去玩玩,比吃这个管用。”觉枫指尖捻起一粒莲子芯在明焰面前竖了竖。 说罢,站到明焰左臂一侧,顺着筋脉,为他轻轻揉按。 觉枫嘴上说着,心中念起镜尘所说的联姻之事。母妃在世时便不喜诸多人侍候,她跟随明焰在此居住,这王府位置极佳、景致环绕,却仍显得孤寂清冷。 他环顾了一圈明焰卧房,却是冰冰凉凉的,没有点生机,或许当真寻一位品貌相当的佳人做庆王妃,再生几个娃娃,添些人口,这府中应该会热闹许多。 此外,安玉国公主固然千娇万宠,但亦需与明焰相互倾心方可。他在“授冠之礼”之际便急切地渴望“成家”,或许心中已有人选……觉枫眼神深沉,微微敛唇,语气平和地询问“明焰可有中意之人?” 盛明焰的面颊肉眼可见地由白转红,眼神也变得散乱,他吞了口口水,支支吾吾地回答“未曾有过,枫哥哥,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觉枫的推测被明焰的反应证实,他并未挑明,一边轻抚明焰的肩胛,一边劝慰“你皇兄为你物色了一桩婚事,对方是安玉国的公主。但我还是想了解你的意愿。倘若你没有心仪之人,安玉国的公主美名远扬,若你娶她,不仅对你个人有利,而且对两国也大有裨益……” 明焰拧着脖颈,眼神变得极为陌生,好像自己说了什么离经叛道之言,觉枫被他眼神撼得转了口风“倘若你已有心仪之人,我可向你皇兄请求通融,他必定会答应。” “未曾!”盛明焰转过头去,随即将一颗莲子芯放入口中。觉枫似乎亦感口中泛苦,喉头跟着滚了滚。他的话语被突然打断,一时间不知所措,仅能继续手中动作,轻轻揉捏明焰受伤的肩膀。 明焰亦自觉言语失态,语气缓和道“枫哥哥,我并非有意冒犯,实则我并未有心仪之人,也不想娶安玉国公主。我年纪尚轻,应像兄长那般建功立业,至于婚事,无需急于一时……” 适逢此刻,取回药油的叶忍,进屋递来药油,觉枫宛如未事发生,随手涂抹一些。 明焰迟迟没有动作褪去衣衫,他擎着双手,自我调侃何必与个孩子较真,压抑着情绪道“还不解开束带……” 明焰微愣,手似冰冻僵硬,不大灵活地解开衣带,脱去两层外衫,露出肩头。 觉枫将掌心搓至温热,然后将手掌轻覆在明焰的肩头。接触瞬间,明焰的肩头微微颤动,觉枫因此更加谨慎,不敢用力。他起初仅以掌心将药油均匀涂抹在明焰的肩头肌肤上,然而这药油需配合一定力度,才能使其深入皮肉。 觉枫极富耐心地逐渐加重手上的力道。在此过程中,难免会引起明焰的痛楚,见明焰似已逐渐适应,才大着胆加重了一层力道。明焰那冷白细致的肌肤上泛起一片红晕,显露深浅不一的赤红印记。 第5章 两情缱绻05 “若觉得疼痛,一定要告诉枫哥哥。”觉枫细心叮嘱。 明焰眼中带着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口中含着那粒莲子芯,似乎品出了回甘的滋味。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明焰肩头的伤势才得以治愈。觉枫洗净双手,用巾帕擦去手上的水珠,说道“三日之后再来书院,继续疗伤。” 明焰舌尖抵在上膛,发出一声闷哼,嘴唇微微撅起,显得有些委屈“这三日,我不能来吗?”觉枫看着他那懵懂又灵动的神情,心想同样的五官,这样的表情从未在镜尘脸上出现过,不由觉得有趣,于是笑了起来,回答说“能,随时恭候庆王殿下。” 他稍作整理,便与明焰告辞,准备与叶忍一同离开。 “枫哥哥……”明焰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可要留下吃饭,我……” “不叨扰了,庆王殿下,他在家中等我……”觉枫轻拍了拍明焰未受伤的肩膀算是辞别,与叶忍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一同走出门去。 两人离了幽静如常的庆王府,骑马回书院。 “阿忍,你觉得明焰可有什么不同?”觉枫骑在马上,冷不丁发问。 “初见之时,庆王殿下性子活泼,为人也豪爽,可自娘娘走了,越发沉默了……时不时还有骇人之举……”阿忍知无不言。 “什么骇人之举?”觉枫追问。 “庆王殿下钟爱那匹红马,不知怎么回事,那红马走失了大半日,侍候红马的马夫被庆王殿下罚去做苦役,听闻庆王殿下找了一个晚上才将那马找回来。” 觉枫再拧了拧眉,那匹小红驹还是自己在瑞国时送与明焰的,品相算不上顶好。后来,镜尘送过几匹良驹给明焰,始终却是那匹红马最得他心。可随便罚近侍去苦役 ,难免被身边人看作为人凉薄。 觉枫边听边是颔首,“母妃仙逝之后,我们对明焰却是疏忽了……该把他接来书院照料……” “师父何必自责,庆王殿下早已设立府邸,师父怎好邀他来书院同住……府中侍候之人再不济也不敢慢待了小王爷……” 两人回程路上,见来时遇到陆怀仁弟弟的街道已然被人清理,看不出血迹污秽。 第6章 “这里倒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叶忍经过街道感慨。 觉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是归心似箭,无心他想。挥动马鞭催促,迅速返回了书院。 回到书院后,他直奔书房而去,为掩心中急切,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不知不觉中,五年时光荏苒,他对镜尘的仰慕愈深。然而,他性情平和,不会轻易显露。 他听屋中镜尘应了,便推门进了屋,镜尘正端坐在桌案前,案上是他们皆看得滚瓜烂熟的奕国地貌图。 两人眉眼一对,便明白了对方心思。 盛镜尘目光炯炯,正色道“你迟了,大弟子。” 觉枫贴着桌案站住,上身前倾,神情很是焦急地求饶道,“夫子容禀,弟子夫家小叔伤了,弟子为人‘贤夫’在家看护小叔,才来迟的,下次万万不敢了……” 镜尘深眸自下而上打量了他一番,看他又是正经,又是俏皮,几乎撑不住要笑出来,勉强压抑笑意,语气带嗔道“不依。夫子岂能如此轻易被你敷衍??” 觉枫面露难色,踮起脚尖,隔着桌子凑到镜尘面前,恳求道“弟子愿为您抄诵经书百遍,为夫子积累福德,如何?” 镜尘摆了摆手。 觉枫蹙着眉头,提议道,“那弟子每月再多缴纳五十银钱孝敬夫子……可好?” 镜尘依旧摇头回应。 觉枫沉思片刻,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弟子晚上抱着枕席去寻夫子……”,接着似乎下定决心般继续道,“与夫子‘痛快’……” 镜尘本端了杯热茶,刚呷了口茶,听到觉枫如此说,被呛得猛咳,没好气道“不知羞……”,接着他好整以暇抹了抹嘴角,又新呷了口茶,“今晚莫要再迟了……” “唉……”觉枫好声好气地应了。 房中沉寂片刻,视线再次触碰,一个先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另一个跟着不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镜尘稳住身形,讳莫如深地看他,抢白道,“啧啧,世人皆称聂大人为人持重,正人君子……” 觉枫轻轻眨动长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弟子冤枉,弟子待众人皆能举止得体,唯独面对夫子时无法自持,这究竟谁之过?”觉枫刚刚笑得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扶住椅背,嘴角上扬回道。 镜尘目光落在觉枫和初见那未曾改变的容颜上,心中不禁微微一震,收敛起笑容,问道“明焰,可好些……” 觉枫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转折,似乎有些许不悦,回过神,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大碍,只是外伤,稍加调理,一月便可以痊愈。” 他端起桌上茶杯,饮下一大口,拉着椅子在镜尘旁边坐下,“咱们开始吧……” 两年前,偶然一次闲谈,觉枫透露他仰慕镜尘在战场之上风姿,笑言世间有志男子,皆梦想成为能征善战、统御全军的大将军。镜尘闲暇时便教授觉枫兵法、布阵,觉枫尊称镜尘为“夫子”亦无不妥。 久而久之,两人不限于“纸上谈兵”,还时常深入军营。觉枫与诸位将领逐渐熟络,将领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对觉枫坦诚相待,知无不言。 镜尘身形一侧,避让些许空间,双手食指轻点案上地图,阐述道“此地形虽看似有利于伏击,但实际上由于地势平坦且空间狭窄,无法适应大规模战事。”他移开手指,再指向另一处,“此处的盆地开阔,看似无懈可击,但存在一处隐患,那就是这一侧的水面宽广,有利于敌军逃脱……” “这些皆为应变之术,外祖父时常教诲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他目光深邃,如静谧之水,“昔日重掖山一役,虽属侥幸获胜,实则险象环生……自那时起,我再未经历那般惊心动魄的战役,并非我兵力减弱,而是战力充沛、战报明了,能在敌军初露端倪之际,予以釜底抽薪。” 镜尘的兵法源自外祖父冉老将军的亲传教诲,老将军仙逝后,母妃费尽心血寻得世外高人传授,加之自身多年征战经验,言行举止间弥漫着浓厚的统帅气魄。 觉枫早已释怀往事,如今再听闻重掖山之战只当作昔日战例,聆听之际,心中激昂不已,眸中充满崇敬。 当镜尘的视线与觉枫眼中之光交会,他心中悄然紧张,轻舔嘴唇道“专心……” 觉枫被戳中心事,唯唯诺诺低首,“哦……” 镜尘看他竟不争辩,一副羞怯模样,惹人生怜。 “说得口干舌燥,手指头也敲得生疼。”镜尘举着微红的指节到觉枫面前。 “啧啧……”觉枫端起一旁茶碗递到镜尘面前“王爷赶上慕逸慕锐娇弱了……” 镜尘瞥了一眼觉枫,眸光流转,仍举着指头在觉枫面前。 觉枫心中觉得这番把戏实在稚气,可仍红着脸,凑过去轻轻吹了吹,温暖的气息从他的唇边涌出,拂过镜尘伸出的指节。 两人之间流动着酥酥麻麻的暖流,觉枫将镜尘伸出的手包住,握在掌中,顺势往身侧一带,“弟子等不及,现在便想赔罪……”唇瓣轻轻贴上镜尘的唇 峰。 唇刚刚碰上,觉枫心下责怪自己孟浪,至少等用过饭……镜尘似有察觉,抚他面颊,轻咬下他的唇,低声命道“专心。” 两人舌尖勾连,吻得又深又长,一追一逐,沉溺良久。 第6章 两情缱绻06 是日清晨,觉枫如往日一般在河畔修炼早功,天色尚暗,清晨的寒风透过衣衫,拂过肌肤。他停下招式,拭去额上微微冒出的汗珠。 “阿忍……”觉枫沉思片刻,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