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女一抬眼偏执世子乖乖种田崔衡尹甜甜小说免费阅读全文结局》 第2章 不得已的苦衷 都说乡下人淳朴,但也分人,有的人天生就是下流的恶胚子,见你家遭难了,不仅躲在背后偷笑,还敢来趁着你落魄再踩你一脚! 她话音刚落下,隔壁一道骂声响起。 “你敢动我们二狗子一手指头试试!呸,不就是个童养媳吗,还当自己是侯府的少奶奶呢?人家没把你公婆打死算他们命大!真打死了,倒剩下你这个小娘们儿没人要,勉强来给我们家二狗做妾,我都嫌你不干净!” “娘,我不嫌弃甜甜,你让甜甜给我做媳妇吧!” “没出息,滚!” 尹甜甜心口憋着一股恶气,上辈子,她跟着沈福柱回侯府之后,隔壁的王翠花就是这么欺负沈父沈母的? 亏得沈父沈母看她是个寡妇,一个人拉扯四个儿子不容易,还经常照顾她,到头来,竟然被她踩在头上拉屎! 母鸡扑棱一下飞过去,在地上留下一摊子鸡屎,尹甜甜真想把鸡屎扔过去,塞进王翠花的嘴里! 但是身后有脚步声,崔衡听见他们争吵,为了给她撑腰,从屋子里出来了。 少爷金尊玉贵,应该是没见过这个阵仗,别把少爷吓坏了,回头再跟王翠花算账。 尹甜甜挤出了一丝笑意,回头对上崔衡担忧的目光说道:“少爷,没事,王寡妇的话你别在意,我虽然是个童养媳,但也是有脾气的,她家二狗子就是个流氓,我绝对不会抛弃你们改嫁到她家的!” 隔壁的母子还在争吵。 “娘,我就是喜欢甜甜,你快帮我去提亲!以前她喜欢沈福柱,现在沈福柱好不容易走了,再晚甜甜就被别人抢走了!” “娘,咱们家今年不是收了不少粮食吗,咱们出两百斤小米当彩礼,把甜甜娶过来!” 两百斤小米? 尹甜甜心动了一下,当年沈家父母把她从人贩子手里买过来,也才用了五十斤小米…… “两百斤小米,你是打算把沈家的猪也一起娶过来吗?我不同意!” 尹甜甜:“……” 她不愿意,她家臭宝也不愿意啊! “少爷,他们母子俩有毛病,别理他们,您快回屋休息吧,我去把猪喂了。” 家里没有多少吃的了,她得想想办法去赚钱。 她努力回想着上辈子在京城侯府学到的技能,哪些能换点钱回来。 “甜甜,让你受苦了!” 崔衡看她低着头,以为她在难过,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她却突然抬头,崔衡的手落在她脸颊上。 尹甜甜半边脸颊被他的手掌覆住,鼻尖一股墨香若有若无,是他手上的味道,她的脸腾的一下,比天上未落的朝霞还红。 崔衡掌心突然感触到一片柔软,少女的皮肤软软的,很烫。 两人都是一愣,崔衡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把手收了回来。 “少爷,我想到了,我会绣花,我可以去城里绣坊给人当绣娘!” 但是去绣坊就不能在家照顾公婆跟少爷了,外带回来的绣活要先交绣样再交押金,家里现在穷的连一根绣线都没有,这条路不通! 崔衡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她半边脸,瞧着她眼睛里的光暗淡下去,他不忍心,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塞到她手里。 “这枚玉佩拿去当了,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玉佩上有他的体温,翠绿色的竹雕翡翠一看就很值钱。 他从侯府出来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枚玉佩,玉佩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爹娘的伤需要请大夫,我腿脚不便,麻烦甜甜去城里跑一趟。” 他的腿也需要找大夫看一看,尹甜甜把推辞的话咽下去,将玉佩贴身收好。 “少爷你放心,我多跑几家,争取当个好价钱!” “爹娘的伤耽误不得,我现在就出发!” 尹甜甜揣着玉佩,出了村子,顺着官道一路小跑,地上的车轮印很新鲜,她怕跑太快追上侯府的马车,又怕跑的慢了耽误公婆和少爷的伤病。 终于赶在晌午之前进了城。 她一路走一路问。 “阿婆,麻烦问一下咱们城里最有信誉的当铺在哪儿!” “大叔,我想问问城里哪家当铺最讲信誉!” “婶子,方便打听一下城里的当铺……” 尹甜甜嘴巴甜,看起来又十分乖巧,热心肠的大婶给她指路。 “姑娘,你要是死当就去文莘当铺,他家给的价钱好,活当去前面的陈记当铺,保管好当票,啥时候手头宽敞了,还能赎回来!可千万别去剩下那几家,店大欺客不说,弄不好还得吃官司!” 小小的县城里有七八家当铺,尹甜甜上辈子在当铺里吃过亏,这次多留了个心眼。 “谢谢婶子,婶子你人真好,祝婶子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你这姑娘,嘴巴真甜!” 一路打听过来,大家的建议都差不多,尹甜甜直奔陈记当铺,把玉佩当了三十两银子。 她把当票和银子贴身收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陈记当铺,早晚有一天,她会把少爷的玉佩赎回来! 惦记着家里的人,尹甜甜没敢耽误,请了大夫回去,大夫给二老看过伤又把了脉。 “二老的伤没有大碍,但是身子很虚,怕夜里发热,我先开两副药备着以防万一。” 沈家用家徒四壁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大夫叹了口气,开了一副管用又便宜的汤药。 “有劳大夫了。” 崔衡朝大夫拱手,尹甜甜也学着他的样子,给大夫行礼。 “大夫,你再帮我家少爷看看腿!” 少爷? 大夫嘴角抽搐,都穷成这样了,还讲究虚礼讲究称呼,他都怕等一会儿没钱付给他! “这位公子的腿……”大夫替崔衡摸骨,神色逐渐凝重,“公子的腿若不及时救治,只怕要落下残疾!姑娘,你去帮我找些树枝和布条!” 尹甜甜赶紧跑出去找了些树枝,又把自己的裙摆撕成布条拿进去。 “治疗起来倒是不麻烦,就是有点疼,忍住!” 大夫的话音落下,只听咔嚓一声,崔衡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走,额头青筋凸显,冒了一层细汗。 他没忍住,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吟,两只手紧紧抓住床单。 尹甜甜的心揪起来,她家少爷额头的青筋蹦起,疼得额头冒出冷汗,但却咬着牙没喊一声。 她几次心疼的想上前制止大夫,一想到上辈子,他可能因为没有及时医治,导致一条腿残废,她就替他痛心。 明明,他可以恢复得如同常人一般…… 大夫用布条把树枝缠在他腿上,叮嘱道,“一个月腿上不要用力,伤筋动骨一百天,多喝点骨头汤能恢复的快一点……诊金就免了吧,把那两副汤药的钱结了就成!” 尹甜甜抓了药付了钱。 “大夫您可真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她回来时崔衡在笑,笑得眼角有泪。 他本是天之骄子,以他的才情,就算不是侯府血脉,侯府也不至于翻脸无情,将他逐出家门。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侯府弃了他选择沈福柱,他不怪任何人。 他甚至觉得,如今的苦,是他该受着的,他只有和殿下一样裹上泥泞,才能赎罪! “少爷,你怎么了?是疼吗?还是发烧了?少爷,你别吓我,我害怕!” 尹甜甜扑进他怀里,带着哭腔。 第5章 咱们仨一起把日子过好 尹甜甜抹着眼泪,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赶,她身后,二狗子捂着裆部在地上打滚。 “甜甜,我娘说生米煮成熟饭,你心里就有我了!” “甜甜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害怕得浑身发抖,脑海里都是二狗子刚才欺负她的画面,挣扎中她只记得踢了二狗子一脚,别的什么也顾不上。 “爹,娘,少爷,我回来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烧饼拿出来,“我给你们买了烧饼!” 沈母做了一锅面汤,清汤寡水,喝到肚子里只会更饿,一家人一天只吃了一顿饭,饿得眼睛里冒着绿光。 “哪儿来的钱买烧饼?” 沈父沈母眼睛盯着烧饼直咽口水。 崔衡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开口喊她。 “甜甜你过来!哭过了?” “没,没有……” 她脸上还有一道被树枝刮破的伤口,领口的衣服…… 崔衡目光一变,陡然凌厉! “被人欺负了?” 知道瞒不过他,尹甜甜不想让他担心,辩解道:“没被欺负,我还揍了二狗子一顿呢,我也没吃亏!” “尹甜甜,你给我滚出来!” 院子里,王翠花一脚把沈父刚扶起来的院门踢倒,砸在地上扬起灰尘。 “尹甜甜你个小贱人,敢伤我儿子的命根子,你赔我医药费!”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泼辣厉害。 “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抓你去见官!”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不就是个例子! 尹甜甜从屋子里出去。 “王翠花,你教唆你儿子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要是有好歹也是你这个当娘的不正经,你害的!” 王翠花叉着腰。 “我儿子做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跟大家伙儿说说啊!你敢说吗?” 两家的争执引来了不少邻居围观,她仗着尹甜甜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把二狗子骚扰她的事情说出来。 “天天顶着那骚狐狸样儿勾引男人,我家二狗子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你连他都不放过,我看你就是缺男人,咱们村好几个老光棍呢,不行晚上都睡到你炕上!” 她骂得太脏,尹甜甜活了两辈子,也学不会她这种骂人的方法。 “王翠花,你嘴巴放干净点!” 沈父被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扯到伤口,让他有点站不稳。 一家子老弱病残,王翠花把腰杆子挺得更直了些。 “我就不放干净你能怎么着?我家二狗子看上你家的小贱人是她的福气,我勉强接受她嫁来我们家,你们还挑剔上了!谁知道她干不干净!” 尹甜甜被气得小脸通红,去院子里捡了一根棍子,不客气地朝着王翠花身上砸。 “你给我滚出去!” “咋还急眼了!我又没说错,福柱都十八了,你们天天睡在一张炕上,血气方刚的年纪,你们能把持得住?说不定早就滚在一起了!尹甜甜就是个破鞋,要不是二狗子喜欢,我才不来……” 王翠花被打得嗷嗷叫,她平常在村子里的风评就不好,总是逮着别人家的男人给她家干活。 看热闹的女人们懒得去拉架,还一个个骂她活该,男人们看得心疼,又不敢明着替王翠花说话,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尹甜甜比王翠花瘦弱,她因为体力不支停下来,王翠花又立刻出言挑衅,崔衡扶着墙挪到门口,弯腰捡了两粒石子。 “哎呦!” 正嘚瑟的王翠花膝盖一疼摔了个狗吃屎,被尹甜甜骑在身上揍,她刚要翻身,脑袋上又被砸了一下,砸得她头晕没有还手的力气。 “行了行了,我认输!” 王翠花这个人有个特点,能屈能伸,打不过就认怂,等到机会再报仇。 眼下她打不过尹甜甜,为了少挨点打,主动开口认输。 二狗子从头到尾没出现过。 尹甜甜把她撵出去,又朝着门外喊道:“想欺负我,没打过我就让老娘来挨打,自己躲在人后面不敢冒头,我呸!孬种,以后别往我跟前来让我看见!” 二狗子悄悄地窜了,她骂完人正舒服呢,回头对上崔衡的目光,一下子就蔫儿了。 她表情变化幅度太大,崔衡嘴角抽了抽,感情她还有两张脸,面对他的时候温柔小意,面对外人,额…… “少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彪悍?” 少女的表情有些忐忑,崔衡没见过如此粗暴的场景,但他见过笑里藏刀的算计,人人披着伪善的皮,背后捅刀子,反而不如尹甜甜单纯可爱。 “没有。” 尹甜甜表情耷拉下去,少爷肯定是觉得她彪悍不好意思当面说她。 “很可爱。” 啥? 尹甜甜耷拉下去的脑袋又抬起来,她认真地观察着崔衡的表情,见他真的没有嫌弃,喜意才悄悄在她脸上蔓延。 “少爷,我……” 尹甜甜脸红。 外面有人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看,想看看养在侯府的大少爷长什么样子,有没有长三头六臂。 崔衡眉毛拧了拧,尹甜甜转过去骂了一声。 “看什么看?看你爹还是看你娘?” 崔衡:“……” 崔衡没忍住笑出了声,尹甜甜脸更红了。 二狗子委委屈屈地露出脑袋往门口一站。 “甜甜你出来一下!” 尹甜甜瞥他一眼,没动。 “什么事?” 天黑看不见二狗子的红脸,却能听到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甜甜,我想好了,我不介意你有别的男人,你男人身体弱还瘸了一条腿,以后肯定没啥出息,咱们仨一起过日子,我可以干活养你们!” 二狗子搓着手。 “我娘说了,我们家兄弟多,大哥还没成亲,老三老四只比我小两岁,眼看着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我们家穷,吃不饱饭,她不介意我给别人上门。” “你们家人丁薄,我来你家给沈家老两口当儿子,这年头,兄弟两人只娶一个媳妇的也很常见……” 尹甜甜被王寡妇一家的三观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在候府遇见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开眼界了,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更开眼的。 “不就是想上门白吃白喝白嫖吗,说得这么好听!滚!” 大门坏了还没安上,尹甜甜不想跟他多费口舌,转身准备回屋。 二狗子追上来。 “我不白吃,我有一把子力气,我能干活!今天你进城买了那么多东西,你那个废物男人能帮你搬东西吗?他都站不起来更不用说帮你了!” “我娘说了,这种男人说不定不行呢,你将来要是生不出来儿子,沈家不就绝后了,到时候他们还埋怨你!” 尹甜甜脚下没停,二狗子快跑一步挡在上屋门口,“我能让你生儿子,让沈家香火延续,我能保护你不被欺负,我还能干活让你们一家都吃饱饭!我是真心的,甜甜,你考虑一下!” 第6章 沈家最近发财了吗 尹甜甜抬头去看她家少爷的脸色,恨不能去堵住二狗子的嘴,当着少爷的面说他不行,还撬他墙角,说他是废物,这跟骑在她家少爷头上拉屎没有区别! “你闭嘴!” 尹甜甜骂了一声,二狗子不觉得自己错。 “我又没说错,你看看他,再看看我,我虽然岁数比他小,但是你跟了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吃苦!” 二狗子很委屈。 “甜甜,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愿意养他们几个拖油瓶呢!” “我承认,那会儿我太心急了一点,但是我也是太喜欢你了,不忍心你跳进火坑里!” 欺负人欺负到屋门口了,屋子里沈父沈母面上悲戚,却不敢出头。 这年头,本来就是强横的欺负软弱的,沈家父母原来还有点心力,盼着沈福柱跟尹甜甜早点圆房,好让他们早点抱孙子,到时候多生几个,别人也不敢随便欺负他们! 现在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被人抢了去,又给他们送来了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亲儿子,人家还把他们老两口打了一顿,连寡妇家都能欺负他们…… 他们只觉得更悲哀,一切都是命,他们认命了! “我们沈家的香火不用外人延续。” 崔衡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把尹甜甜拽到自己身后。 “少爷,你小心腿……” 二狗子追到门槛外面,崔衡在里面,两人站在一起,尹甜甜才发现崔衡比二狗子高出半头,只是他看起来比较瘦弱,不如二狗子结实。 “我也不需要其他兄弟姐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甜甜能不能给我生儿子是我们自己的家事,不劳你操心。” 二狗子想往里进,崔衡不让,两人堵在门口。 怕二狗子犯浑伤到崔衡,尹甜甜从崔衡身后探出头来,才看见崔衡一只手推着二狗子的胸口,他面上表情轻松,二狗子脸都憋红了,愣是前进不了一步! 宽大的袖子向后退开,月光映照出崔衡粗壮手臂上的肌肉,他稍一用力,只见二狗子向后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在地上。 “以后再敢惦记我的女人,我不会客气!还不赶紧滚!” 袖子垂下来挡住他的手臂,他身上的攻伐气势陡然收敛,在月光的清辉下,松松垮垮的衣袍挂在他身上,他看起来又成了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柔弱公子。 尹甜甜眼睛里闪着星星,少爷说她是他的女人,少爷没嫌弃她! 少爷还保护了她! “少爷你没事吧!少爷你好厉害!” 尹甜甜不太了解他,上辈子在候府,老夫人下令不让任何人谈论崔衡,伺候过他的人都被发卖了,府上没有一个人提起过他。 她只在别人的宴会上听过他的名字,大部分人惋惜他的身份,另一半人用他来嘲讽沈福柱不学无术。 “少爷,我明天去邻村王屠户家里买点骨头,给您炖汤喝,您要快点好起来,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我今天买了好多东西呢,我还遇见了一个有意思的人,等下次进城,我厚着脸皮去求他,让他帮咱们找门路接抄书的活……” 尹甜甜叽叽喳喳活泼开朗,让崔衡觉得,以后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不早了,睡吧。” 二狗子还盯着尹甜甜,崔衡犹豫一瞬,将手臂放在尹甜甜的肩膀上,尹甜甜很自然地充当拐棍,扶着他进了屋子。 打又打不过,抢也抢不过来,二狗子颓然地起身回家。 沈家只有两间房,东屋和西屋,西屋是老两口的卧室,东屋的土炕用竹帘隔开了,尹甜甜睡在里面。 买来的粮食堆在房间里,屋里点着一盏豆灯。 “少爷,你要是想入厕就喊我一声。” 尹甜甜躺下,迷迷糊糊地交代了一句,她太累了,一躺下就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崔衡掀开竹帘看她一眼,少女睡着了,但是眉间依旧紧锁。 从前他在候府时,这样的粗使丫鬟根本走不到他跟前,他身边围绕着很多人,可那些人终究如云烟一般消散,他如今只有沈家父母和眼前的少女了…… 把自己的被子分给她一半。 一夜无话,崔衡腿疼得一夜没睡踏实,天刚微微亮,身边的少女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去厨房里做饭,做完饭又出门去干活。 等到沈家父母醒了,尹甜甜已经去后山捡了一筐蘑菇,又背回来一捆柴火。 “少爷,你醒了,擦擦脸吧!” 他一睁眼,少女捧着热水跟干净的布巾对他甜甜笑道,“我炒个菜就能吃饭了。” 尹甜甜把罐子里最后一点猪油刮出来,炒了两个菜,今天早上在山里捡到了一窝野鸡蛋,炒了两个,又炒了一碗蘑菇。 她趁着大家吃饭,先去挑了两担水,又去邻居家借盆子淘洗麦子,淘洗好晾上,再用桶泡上黄豆。 一上午没闲着。 忙完吃了早饭,她拿钱去隔壁村子买肉。 王翠花探头出来看。 “沈家最近是发了财吗?甜甜这丫头天天往外跑,昨天买了不少东西呢!” 住在她家对面的邻居也好奇。 “哎你说,会不会是侯府给他们留了一笔钱,毕竟是人家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不可能真这么绝情吧!王寡妇,你这两天没少欺负人家,万一侯府追究下来,给你也打一顿板子!” 王翠花面皮一紧。 “不能够吧!沈家老两口挨的那顿板子结结实实,大家都看到了,他们把人家儿子换走,人家没打杀了他们都算手下留情……不过我有一件事儿想不明白,咱们住在穷山沟里,沈家老两口咋有那么大本事,把人家候府的血脉换走?” 对面的李婶子撇撇嘴。 “咱们村子里的人估计都想知道!但这事儿人家又不会到处张扬,我这抓心挠肝儿,恨不得现在就去问问!” “李婶子,你要是问出来,也跟我说说呗……” “让你家二狗子去问!” 王翠花呸了一声。 “你安的什么心?想看我家的热闹?没门儿!” 她把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回头看见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墙发呆的二狗子,王翠花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他的耳朵开始指桑骂槐。 她骂得难听,沈家二老不敢吱声,尹甜甜不在家听不见,崔衡不惯着她。 王翠花正骂得起劲儿,突然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糊到她嘴上。 世界清净了。 第7章 少爷咬了舌头 尹甜甜买了十斤排骨,又买了一条瘦肉一条肥肉,她今天去得早,猪是上午刚杀的,还热乎着呢! 往灶膛里添柴,先把肥肉切成块儿熬油,熬完的油渣子捞出来加上萝卜剁馅儿包饺子。 面缸里最后一点面粉刮出来,和面擀皮的功夫,尹甜甜又剁了两斤骨头丢进锅里先去去腥味儿,把水舀出来留着给臭宝做猪食。 往锅里添上清水,加上花椒生姜,红枣盐巴开始炖。 家里就这些香料,要是有八角桂皮香叶会更香! 剩下的肉跟骨头,被她撒上盐腌起来,等两天,等麦子干了,磨了新面粉,再做面条蒸包子! 这个香味儿,把周围几家邻居馋的,口水咽了两斤。 隔壁家,王翠花用水洗了几遍嘴巴,嘴里还有鸡屎味儿,恶心的她吐了一上午。 午饭她烙了面饼,四个大儿子守在厨房里,心思却没在面饼上。 “娘,你不是说让二狗去给沈家上门,让二狗去隔壁要点肉吃,不过分吧!” 王翠花夫家姓陈,四个儿子一顿饭就要吃掉一盆面,地里收回来的粮食,还不够他们的口粮,一家人经常挨饿,也几乎从来没有吃过肉,一个个馋得不行。 陈大狗实在忍不住了,催着二狗出门。 “你拿张饼,去换一碗肉汤也行,好歹让我尝尝肉是啥味儿!” 二狗子蔫头耷脑不肯去,他昨天晚上被伤了自尊心,现在没脸往尹甜甜跟前凑! 王翠花也馋,但是想到昨天她被打时砸她脑袋的石子儿,跟今天上午飞到她嘴巴里的鸡屎,没敢轻举妄动。 “人家看不上二狗,不行就大狗你去,不管你们兄弟几个,谁能从隔壁吃上肉,娘都支持!” 又是买粮食又是买肉,王翠花心里一合计,候府肯定给沈家留钱了,沈家又没地,还不如她家阔绰呢,怎么可能有钱买肉? 陈大狗跃跃欲试。 “娘,万一人家要了咱的饼,不给咱肉吃,咱该咋办?” “那你就空着手去!” 陈大狗还犹豫。 “听二狗说,沈家回来那个儿子很厉害,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王翠花把锅铲一扔,叉腰骂道:“你们兄弟四个人呢,你娘我是个寡妇,但你们看咱们村子里有人敢欺负咱家吗?不就是因为你们弟兄四个?咋一遇上尹甜甜那个贱人你们就都怂了?” “都给我滚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王翠花气不打一处来,四个大小伙子一人捞了一张饼跑出厨房。 两家只有一墙之隔,尹甜甜听见王寡妇家的争吵声,嗤笑一声,想来打秋风啊,没门儿! 沈父在院子里锯木头修大门,陈大狗兄弟四个在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敢进门。 汤熬得很香,尹甜甜把骨头和香料捞出来,往汤里下了大米小米。 等到粥快熬好,把从骨头上拆下来的瘦肉放回锅里,切上葱花,淋上香油。 “吃饭喽!” 尹甜甜把粥盛出来端进屋子里,沈父把修好的大门从里面插上,洗了手进屋。 “甜甜,咱们家哪儿来的钱吃肉?”沈母眼睛被热气熏得想哭,“你跟衡哥儿吃吧,我跟你爹随便吃点就行……” 沈母本来就瘦,这两天遭了大罪,眼睛都陷进去了,沈父也是一脸菜色。 尹甜甜给两人盛了粥。 “爹,娘,我们都吃,少爷在京城念了那么多书,等少爷的腿好起来,以后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你们现在可不能倒下!” 沈母还在想沈福柱,泪珠子往下掉。 “也不知道福柱在京城能不能习惯……衡哥儿你别生气,我跟你爹毕竟养了福柱十八年,我们也不知道福柱怎么就成了侯府的世子,这几天跟做梦一样!” 沈父捧着粥,骂道:“他让人打咱们板子的时候,怎么不念着咱们!你还惦记他?他有吃有穿有人伺候,惦记他做什么!” “与其担心那个没良心的,不如担心咱们衡哥儿,衡哥儿的腿是怎么伤的,以后还能不能好!” 沈父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要是没有沈福柱,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尹甜甜悄悄看向崔衡,侯府把重伤的他丢到乡下不管不问,亲生父母惦记着养子,别人都觉得他已经享了十八年的福,没人觉得他可怜。 一瞬间从天上摔到泥沼里,还要尽力撑起这个家,其实他才是最痛苦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察觉到她的目光,崔衡看过来。 他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尹甜甜的心跳漏了一拍,端起他面前空了的碗。 “我再去给少爷盛一碗!” 崔衡失笑,看他的时候挺大胆,怎么这么怂! 吃完饭做猪食喂猪,砍柴挑水,尹甜甜很忙,好不容易忙完,天已经快黑了。 她点了豆灯,往手上搓了猪油,把买来的绣线和棉布拿出来,坐在灯下绣花。 光线很暗,崔衡把灯线挑长了些,屋子里稍微亮了一点。 尹甜甜低头做绣活没察觉到,崔衡瞥了一眼,她绣的是很常见的款式喜鹊报喜,她的手很巧,一会儿功夫,站在梅花枝头的喜鹊就绣好了。 绣布粗糙,绣线也很一般,但是她绣出来的图案不比侯府的绣娘手艺差,崔衡来了兴趣,往她身边挪了挪。 尹甜甜绣得专心,绣完最后一针,她坐直伸了个懒腰,手上的触感好像不对! 她回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戳在她家少爷柔嫩的下巴上,手心被冒出来的胡茬扎得痒痒的,少爷那深邃又深情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少,少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我后面!” 少爷什么时候挪到她身后的?他不是一直在对面写字吗? 崔衡被她推得咬到了舌头,嘴巴里满是血腥味儿。 “少爷您没事儿吧!” 尹甜甜慌忙起身,碰到针线筐不说,她自己还差点儿从炕上掉下去,崔衡一只手将她捞回来,一只手抓住针线筐,他只能一边用力,重心不稳,因为惯性,尹甜甜将他向后撞倒在炕上。 炕上铺满了他默写出来的文章,他的长发铺散在文章上,因为伤口疼,他眼睛里氤氲出水雾,再朝着尹甜甜看过来时,他自己不知道他这幅样子对尹甜甜的杀伤力有多大。 墨香,似有催动情绪的作用,尹甜甜觉得嘴巴干,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少爷,你真好看!” 第8章 请祖母给孙儿谋一条活路 尹甜甜心里这么想的,嘴巴也就说了出来,上辈子在京城,她见过各种各样的青年,相府公子温文尔雅芝兰玉树,镇北侯府小公子飞扬跋扈风流意气,杜侍郎府的表少爷妖娆…… 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但他们都不及她家少爷粗布麻衫,眼含水雾惹人心疼。 “还不起来?” 尹甜甜懊恼,她怎么能调戏少爷! 崔衡等腿上的疼意过去了,盯着她的眼睛看她,尹甜甜从他身上爬起来,像个鹌鹑一样把头低下去。 他坐起来,整理了被弄乱的衣裳,轻笑出声。 “一会儿胆大一会儿胆小,敢调戏我,不敢看我?” 尹甜甜脸红得厉害,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生出那种龌龊的心思,她只是……实话实说,他家少爷真的好看! 崔衡把书稿整理了一下。 “你下次去城里,把这些书稿交给县学的先生,随便哪一位都行,最好能当众交给对方。” 尹甜甜还在懊恼自己刚才的孟浪,没明白他的意图。 “然后呢?” 视线意外对上,她又赶紧缩回来。 “然后等先生上门。” 崔衡对自己的才学有自信,他笃定先生看了他的文章,一定会找过来。他现在这样,想要大富大贵有点困难,但是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倒也不难。 总不能真让一个小丫头赚钱养他! 尹甜甜把书稿收拾起来,跟自己的绣品放在一起。 “我明天就进城!少爷你早点睡吧!” 深秋的晚上很冷,尹甜甜躺下,却没睡着,她冷得睡不着。 昨天晚上太累了,她躺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今天晚上感觉不到一点困意,隔着一道帘子,她听见崔衡趋于平稳的呼吸声,少爷应该睡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睡不着吗?” 崔衡掀开帘子,见她蜷缩着十分可怜,他干脆把帘子扯掉,将她捞进被子里。 他的味道将她笼罩,尹甜甜浑身僵硬,身子往外挪,却又被人按住拽回去。 “我也睡不着!” 他的语气里似有怨气,但又不是真的怨恨,而是带着一些欲火…… 两人刚才抱成一团,从那时起,少爷的表情就开始隐忍了。 尹甜甜要是还不懂,她就白活了一辈子了! 她更不敢动了。 “你跟沈福柱……” 他停下来,似在斟酌用词,尹甜甜摇头,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我跟福柱哥什么都没有,以前我跟爹娘住一个屋,也就今年夏天,我才搬过来住的,中间隔了帘子,我没……” 尹甜甜有点心虚,沈父沈母让他们两个住一个屋子,本就是为了让他们圆房,只是她重活了一辈子,恰好重生在那个时候,沈福柱想圆房,她不肯,说她身子还没长起来,让沈福柱多等一年。 只因为她知道,不用一年,沈福柱就会被侯府接走,她也很快会被抛弃。 崔衡似是笑了一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问的是,沈福柱走了,她不难过吗?她好像会错意了…… “福柱哥身边有人伺候,他回自己亲爹娘身边,只剩下享福了,不需要我惦记。而少爷身边只有我跟爹娘,我们要是不喜欢少爷,不照顾好少爷,少爷该有多难过啊!” 尹甜甜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自顾自地回答道,“少爷,你以前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有很好的前途,只是有点可惜,咱们家太穷,拖你后腿了。” 沈家的儿子怎么跟侯府的世子互换身份,这事儿别人不知道,尹甜甜多少知道一点。 沈福柱的祖母焦氏是远近闻名的接生婆,侯府的夫人在省亲的路上生产,恰好跟沈母同一天。 焦氏一个村野妇人,哪儿见过侯府的富贵,看见儿媳妇生的儿子,便生了歹念,将两个孩子换了。 十八年后,侯府发现真相,派人回来接沈福柱,焦氏听到风声,生怕侯府追究,连夜收拾行李窜回娘家,至今未归。 侯府可能也念着跟崔衡的情谊,没有追究到底,只打了沈父沈母板子出了口气,否则沈家的人只怕都逃不了。 “少爷,睡吧。” 身上暖和,尹甜甜困得眼皮打架,崔衡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个是被争吵声给吵醒的。 “我来看看我乖孙,你们拦着我干啥?” 一道泼辣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当年要不是我,就咱们家穷成这样,你能让你儿子吃香的喝辣的?能让你儿子去京城享福?你们两口子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还埋怨我呢?” “沈大郎,你长本事了,敢拦你老娘?还不赶紧给我起开,别耽误我看我孙子!” 一个小老太太冲进屋子里,揪住尹甜甜的耳朵把她拽起来。 “天都大亮了,你还睡着?赶紧起来去干活!” 尹甜甜这几天太累了,沈母心疼她,今天早上特意不叫她,想让她多睡会儿,毕竟现在全家伤的伤残的残,只剩下她一个人干活。 但在焦氏看来,童养媳就是家里的丫鬟,哪儿有主人家都起来干活了,丫鬟还在睡着的道理? 疼…… 崔衡握住焦氏的手腕,将尹甜甜的耳朵从魔爪中救出来。 焦氏的视线看过来,见他沉着脸,一脸深沉的样子,高兴道:“乖孙儿,我是你祖母,你这些年能在侯府过好日子,可全仰仗我,你出息了,可别忘了祖母对你的好!” 她拍着崔衡的手背。 “乖孙儿快松开,祖母手腕疼!” 崔衡眼神沉得吓人,焦氏脸上的喜悦逐渐被不安代替,她被看得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挣脱开他的牵制,一只手抚着胸口。 “京城果然养人,乖孙你有这把子力气,将来考个武状元,也让咱们老沈家光宗耀祖!” 崔衡嗤笑一声,掀开被子露出自己的伤腿。 “瘸腿的状元吗?” 焦氏脸上的笑意僵住。 “这是咋回事儿?侯府的人打的?他们怎么这么没人性,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也能下得去手?” 崔衡没解释,只冷眼看着她给自己找台阶下。 “养养还能养好吗?” 崔衡没回答,沈父沈母抹着眼泪,尹甜甜低头,焦氏尴尬一笑。 “养不回来也没关系,你在侯府肯定念书了,不行咱们就考个功名,将来做官也是一样的!” “祖母觉得得罪了侯府,我还能做官?” 焦氏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那你就在咱们这儿随便做点生意……京城侯府家大业大,你肯定学了一身本事吧,总能找到一条活路!” 崔衡摇头。 “还请祖母给孙儿谋一条活路。” 焦氏心里暗骂了一声没用,余光瞥见堆在一旁的粮食,说不定他身上还有银钱呢? “乖孙儿,侯府养了你这么多年,总不能真让你净身出户,以后都不管你了吧!” 第9章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听左邻右舍的邻居说,这两天甜甜没少进城买东西,侯府要是给你留了银钱,你可得记得孝敬你祖母一些,毕竟没有祖母就没有你的今日……” 崔衡面色嘲讽。 “确实,没有祖母,就没有我的今日,我断了一条腿,还连累父母被侯府打了板子,祖母这个时候上门,是来探望还是来落井下石?” 探望,却两手空空。 焦氏闹出的动静不小,这几天家家户户都盯着沈家,门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焦氏是不要脸的人,她好意思趁火打劫,却也想要脸面。 “我当然是来探望的!只是咱家里穷,十几张嘴等着吃饭,实在是拿不出东西,我只能厚着脸皮空着手来看看你。” “乖孙你家里要是富足,给祖母留一口肉呗!” 崔衡凉薄一笑。 “祖母,你如果不嫌远,不如上京城侯府讨要些好处?你将我跟沈福柱换了,侯府还没问罪呢,说不定侯府的人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焦氏面色一变。 “乖孙,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她生怕走得慢了,侯府的人杀个回马枪来处置她。 “婶子,你才来就走啊!自从沈大郎一家分家出来过,您都没有主动登门,你孙子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原本大家还好奇沈家怎么有能力把自己的儿子跟侯府的公子调换了。 焦氏一来,大嗓门告诉了所有人,是她干的,大家想起来十八年前邻村确实来了一个车队,有贵人生产找不到稳婆,找到清河村焦氏这里。 原来当初生产的贵人就是侯府的贵夫人啊…… “这焦氏还真是胆大!” 李婶子跟王翠花嘀咕了一句。 见没热闹看了,大家都散开回家,各干各的活。 崔衡心情很不好,可能焦氏哪一句话踩到他的痛处了,尹甜甜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看着他难过,她也跟着难过。 “少爷,外面出太阳了,等你腿好了,我们去山顶看日出吧!山顶的日出可好看了,红彤彤的太阳从天边升起的时候,鸟在天上飞,自由自在,让人羡慕。” 崔衡应了声好,便不再言语。 尹甜甜穿鞋下来,照例给他打了热水洗脸,又给他把粥端来。 “我出发了!” 她没吃饭,踩着清晨的阳光进城,县学已经上课了,她在外面转了两圈,问了守门的大叔县学的放学时间,她决定先去绣坊。 一路打听过去,见到了绣坊的管事。 “管事姑姑,这是我绣的帕子。” 绣坊的姑姑看了她帕子上绣的东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开口说道:“我们绣坊正在招学徒,但是得吃住都在我们绣坊里,不允许绣活外带,你能做到吗?” 尹甜甜为难道:“姑姑,就不能通融通融吗?我男人受伤在家,我每天都得回去照顾。” “你成亲了?” 尹甜甜还是姑娘打扮,管事姑姑面上有些惋惜。 “我是童养媳。” 自古童养媳跟上门女婿一样,在家里没有地位,那就跟家里的下人丫鬟差不多。 “姑姑,我知道您信不过我,我可以给您交押金,我把绣活带回家,要是做得不好,您可以不给我工钱,我还赔您材料钱!” “求您,给我一条活路吧!” 她哀求道。 管事姑姑不忍心。 “你跟我去见东家,东家要是同意,我没意见!” 她绣工很不错,冬天,乡绅们夫人们的聚会也多,绣坊压了很多活做不完,新招来的绣娘还得调教,难得遇上一个不用调教的。 “谢谢姑姑!姑姑你人美心善,祝姑姑青春永驻日进斗金!” 管事姑姑被她逗笑了。 “你这丫头嘴巴甜,等会儿见了东家可别这么说,东家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 尹甜甜吐了吐舌头,跟着管事姑姑来到后宅。 十几个绣娘坐在绣房里刺绣,她们身上穿着漂亮的衣裳,每个人的手指都细得像是葱段。 隔着一道纱帘,她不敢乱看,管事姑姑进去把她的绣品呈上去,她听见一道好听的男声。 “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 绣坊的东家竟然是个男人? 尹甜甜压下心中的好奇,老实回答了。 “现场绣一副我看看。” 管事姑姑从帘子后面出来,给她搬来了一个绣架,又另给她了一张绣样。 尹甜甜选了绣线,在空白的绢布上开始刺绣。 记忆飘回上辈子,沈福柱厌弃了她,将她丢在后院不管不问,她为了生存,跟侯府的老嬷嬷学了刺绣,把绣品拿出去卖了换钱来维持生计。 在侯府日复一日的磋磨中,她绣花的技能越来越娴熟,只用了半个时辰,她就绣好了一张复杂的花样。 绢布上,栩栩如生的蝴蝶落在盛开的牡丹花丛中,不论是绣线的颜色搭配还是刺绣的手艺,都十分了得。 管事姑姑目露惊喜,将绣品取下来拿到帘子后面。 “有这份技艺,免了她的押金吧。” 尹甜甜高兴地站起来。 “谢谢东家!” 管事姑姑带着她从后院出来,边走边跟她交代。 “咱们绣坊接的单子都是县里的乡绅官眷,容不得出错,所有的绣活一定要仔细!尤其是你这种带回家的绣活,一旦出错,不仅要照价赔偿,而且以后我们绣坊也不会再用你,明白吗?” 尹甜甜点头。 “我一定珍惜这次的机会!” “会写字吗?” 尹甜甜点头:“会!” “来登记一下!姓名,家庭住址,领了多少活,什么时候交货……” 尹甜甜按照管事姑姑的要求,把信息登记完,领到了一个包裹,和一个绣架,约定好三天交货。 “谢谢姑姑,我一定好好干!” 从绣坊出来一看时辰,县学马上就放学了! 她赶紧一路小跑,到县学门口,学生们正在往外走,她还看见了一个熟人! 张敬怀里抱着几本书,对着另一个人保证。 “两天,两天我肯定抄完!” “三本书呢,你要是抄不完,我可不付钱!” “一定抄完!我就是不睡觉,也一定抄完!” 张敬一脸憔悴相,眼睛底下的青影像是抹了锅底灰,他对着那人谄媚地笑着。 “张敬!” 她喊了一声,两人同时回头。 “张敬,你小子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一个村姑?”那人不怀好意地调侃尹甜甜,“模样倒是清秀……” “郭少,那是我妹妹,我表妹,您就别拿自家人开涮了!我去看看她喊我有什么事情,郭少您忙!” 张敬把人送走,板着脸走到尹甜甜跟前。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第10章 蠢笨如猪 走出去半条街的郭少回头冲尹甜甜吹了一声口哨,跟着郭少的一群跟班爆发出了哄笑声。 张敬不情不愿地跟尹甜甜说道:“你跟我来!” 尹甜甜也感觉那群学生们看她的目光让她不舒服,乖乖地跟着张敬走到一边。 “什么事?” 尹甜甜看着他怀里的书。 “我帮你抄书,你能不能帮我引荐你们先生?” “你想跟我抢活干?” 张敬把怀里抱着的书往后藏了藏。 尹甜甜瘪嘴。 “小人之心,我说了帮你抄就是不要钱,否则两天抄三本书,你就是不睡觉也抄不完!我这里有一篇文章想给你们先生过目。” 张敬眼珠子转了转。 “你也可以先给我看看。” 尹甜甜记得她家少爷的嘱咐。 “万一你抄我文章呢?” 张敬切了一声。 “那我也不让你帮我抄书,万一你把我的书顺走了,我上哪儿给郭少赔?这些可都是孤本!” “好好好,我在你面前帮你抄行了吧!” 张敬不信。 “你会写字吗?”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读过书,能写字才怪呢! 在外面也不方便研墨,尹甜甜捡了一根棍子,蹲下在旁边松软的泥土上写下了张敬的名字。 “在地上写字跟在纸上写字是不一样的!” 尹甜甜又从背篓里拿出针线,拽起他的袖子,在他袖子上绣了两个字,守德。 张敬嘴巴微张。 “绣得好不代表能写出来……” 只见少女气愤地把他怀里的纸笔夺了过去,用毛笔沾了水,在他随身携带的草纸上写了几个字。 “张守德不守德!你骂谁呢?我信你能写好就是了,不过我们抄书要用标准的楷书,你知道楷书是什么东西吗?” 张敬耳根微红。 “我当然知道了!” 尹甜甜叹了口气,这还是她当年在侯府学的本事呢,沈福柱不识字,他们两个当年刚到侯府,侯夫人第一件事情就是请先生教沈福柱读书识字,作为贴身伺候沈福柱的丫鬟,沈福柱没学会,她反而都学会了。 当然,她只会依瓢画葫芦,字写得好看,但是书里那些大道理,那些文章那些心眼,她学不会。 “那你帮我引荐你们先生!” 张敬不明白。 “你一个姑娘家,文章写得再好有什么用?你还能科举不成?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嫁人,相夫教子!” 这话尹甜甜不爱听了。 “你就说同不同意吧,别想骗我的文章!” 张敬打了个哈欠,他感觉自己快升仙了,有尹甜甜帮他抄书,他今天中午回去能补个觉。 “同意同意!你去我家抄书吧,你要是抄得好,我今天下午就给你引荐。” “一言为定!” 尹甜甜跟着他回了家,这个点,他那个生了病的母亲正做好饭菜等他回家吃饭。 多了个尹甜甜,他家可没有多余出来的饭菜给她吃……不过,她一个姑娘家,应该也吃不了太多! “娘,我回来了!” 张敬的娘看见他领了个姑娘回来,一脸欣喜,惊讶道:“这位姑娘是……” 尹甜甜赶忙解释。 “婶婶,我是张敬的朋友,我来是有事相求,您不用管我,我自带了干粮的!” 她刚在街边买了个大饼,比他们母子两个等会儿准备吃的那个还大,她有点不好意思拿出来。 “我抄书!” 尹甜甜在张敬平常写字的石桌前坐下,一边啃饼,一边抄书,张敬吃完饭回房间里眯了一会儿,起来看见她已经抄了十几页了,每一个字都是标准的楷书。 “抄的还行,我现在去县学上策论课,我给你引荐教策论的宋先生。” “好!” 尹甜甜不懂什么是策论,但是教策论的老师应该很厉害! 她跟着张敬进了县学的大门,如愿地见到了县学的宋先生。 “张敬,你太不把学堂当回事儿了,怎么把相好的也带来了?” 还没上课,但是有不少学生已经到了,学堂里,张敬最没有背景,欺负他的人也最多。 “我不是他相好的!”尹甜甜急忙撇清关系,“我有丈夫的,我今天来,是替我丈夫向先生请教学问!” 学生中间爆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张敬,你小子越活越倒回去了,连村姑都看不上你!哈哈哈……” “村姑的男人,那就是泥腿子,泥腿子也配读书?咱们县学里,又要来新人了吗?正好咱们欺负张敬也欺负腻歪了,来个新人给咱们提鞋舔脚也挺好!” 这些人说话太粗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骂的还不如王翠花好听呢! 尹甜甜小心翼翼地把崔衡写的文章展开递给先生,闭目养神的先生睁开眼睛,轻轻一瞥,随即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将文章捧到跟前详细阅读。 宋先生看一篇简短的文章竟然看了半个时辰,早就已经上课了,但是宋先生并没有半点反应! 她到底给了先生一篇什么样的文章? 张敬好奇。 “妙,这篇文章实在是妙!每一句都妙!” 宋先生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尹甜甜。 “你说这篇文章是你丈夫写的?他眼下在何处?” 尹甜甜照实回答。 “他在清河村。” “何故不自己来见我?” “他腿断了,走不了路。” 宋先生语气一顿。 “给我这篇文章,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少爷没有交代,尹甜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照实说。 “这个嘛,我家少爷没说。” 宋先生的反应,让大家都十分好奇,到底是一篇什么样的文章,竟然让先生看了半个时辰! “等你丈夫腿伤痊愈……算了,不等了,我现在与你一起去清河村!” 尹甜甜完全没有一点准备。 “先生,您还得上课呢!” 宋先生似是这才看见坐了满堂的学生,仰天叹了一口气。 “汝皆不慧,不如一人矣!” 学堂里安静了一瞬,等宋先生走出教室,破防的学生们骂了句国粹,什么意思?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农夫? 他们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先生嫌弃他们蠢笨如猪! 宋先生跟着尹甜甜步行出了城。 “先生,我家有点远,您要不要雇一辆牛车?我在前面给您领路?” “不用,正好锻炼一下筋骨。” 尹甜甜往他身后看去,他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七八辆马车,车上坐着被他辱骂了的学生们。 第13章 你当着孩子的面提福柱干什么 \ba尹甜甜花了三天时间把绣活完成。 送到县城绣坊。 “甜甜?” 张敬放学从学堂出来,手里提着一沓白纸,正遇上了从绣坊领了绣活出来的尹甜甜。 “正好遇上你,先生让我去清河村跑一趟,把这些学习用品给崔兄送去,先生说让崔兄先养伤,等伤好了再来县学。” 他的语气中带着酸味儿,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宣纸,买的话要不少钱呢,他平常抄书才能用上的好东西……先生就这么送给崔衡了! “给我吧,不用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她的手伸出去半晌,张敬才把宣纸递给她。 “能不能,分给我一沓,我跑腿了……” 瞧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尹甜甜把宣纸小心地放进背篓里。 “不能。” 他急了。 “是我帮你引荐的宋先生,分我几张宣纸不过分吧!” “我们家少爷不是帮你抄书了?” 尹甜甜领了工钱,一共五十个铜板,虽然不多,但是买几斤肉绰绰有余! 张敬追着尹甜甜去了肉店,见她买了两斤肉,又买了几斤骨头,羡慕得不得了! “算了,不给就不给吧!” 张敬很久都没有吃过肉了,他怕自己在肉店里多呆一会儿,会馋得流口水,再被旁人取笑一顿…… 他转身往外走,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团五花肉。 “整天清汤寡水的,人都要饿出毛病了,到时候怎么读书科举?我请你吃肉!但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只能请得起半斤,你要是嫌少,我就……” “不嫌少!” 张敬赶紧把肉接过去,肉用草绳捆着,他高兴道:“以后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尹甜甜答应下来,半斤肉就把他收买了,这买卖划算! “行!到时候你可别推辞!我得回家了,咱们下次见!” 尹甜甜惦记着家里,老两口为了节省粮食,她不在家看着,他们中午就不吃饭,上次被她发现偷偷地躲在厨房里啃骨头,那骨头比牙还硬,吃到肚子里又不消化! “少爷我回来了!” 家里没人,崔衡旁边放着一根拐杖,他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爹跟娘呢?” “他们说是出去找野菜……” 深秋了,草都枯黄了,哪里还有野菜!二老八成进山去了,万一遇上野兽,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找他们!” 尹甜甜刚走出村口。 “甜甜,快点帮忙!” 二狗子背着沈母往家里跑,沈父追在后面,但他腿脚也不利索,追不上二狗子。 “二狗子你干什么?” 尹甜甜迎上来,才发现沈母嘴唇上没有血色,脸上表情痛苦。 “这是怎么了?” 二狗子被尹甜甜误会,表情难过。 “甜甜,我在山里遇见大娘被兽夹夹伤了腿!流了好多血呢!” “快,快把我娘背回家去!” 山上的兽夹不是本地村民放上去的,因为那是铁器,一般人家用不起,能用得起兽夹的都是猎户。 猎户们凶狠,损坏他们一个兽夹,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来找麻烦呢! 不过眼下顾不上那些了,兽夹能把人的骨头夹断,沈母一把年纪,可千万别出事才好! 兽夹还在沈母的腿上,将她安置在床上,尹甜甜蹲下查看,想把兽夹取下来,但是她一碰兽夹,沈母就疼得哆嗦,吓得她不敢动。 二狗子跟沈父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兽夹取下来,大家束手无措地站在屋子里。 “要不我去请个大夫过来?” 伤口处的皮肤已经呈现出青紫色,崔衡看了一眼,开口道:“让我试试。” 他蹲不下去,尹甜甜跟沈父扶着沈母,将她的腿抬起来。 崔衡拆了兽夹上的机关,轻松地把兽夹取下来。 他端详着沈母的脚腕。 “还好,没伤到骨头,把伤口清洗一下,包扎起来,好好养着,应该没问题。” “还是请个大夫吧,我看大娘伤得挺厉害!” 二狗子眼神瞥向尹甜甜,甜甜终于肯跟他说话了! “我没事,不用请大夫!” 沈母想把脚收回去,她的脚很脏,皮肤也粗糙,平常被她藏在裙摆下面,今天却有这么多人围观,她受这点伤真的不碍事儿!不用请大夫花那个冤枉钱! “衡哥儿说得对,我没事!请大夫要跑很远,甜甜还得照顾衡哥儿,已经够辛苦了!” “我去帮忙请大夫!” 二狗子自告奋勇,只是还未跑出沈家的大门,就被王翠花拦住,“人家都不稀罕你,你总是去管人家的闲事儿干啥?你吃饱了撑的?人家吃肉的时候连口汤都不舍得给你,赶紧回家!我让你去捡粪捡回来了吗?” 二狗子哀嚎着被王翠花给拎回去,尹甜甜去厨房待了半晌,端来一盆热水,给沈母清洗伤口。 “我自己来吧!” 沈母不好意思,尹甜甜按住她。 “娘,咱家里有我跟少爷,不需要你们冒险进山,你跟爹好好的,我跟少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沈母脚腕处的伤口狰狞,尹甜甜去找了些草药捣碎涂上,又用棉布条给包扎好。 “我只是,想给你们减轻一点负担……” 沈母低下头,沈父把他们两个进山采摘的连翘倒到院子里晒,又把院里的地扫了一遍。 给沈母洗过脚的水都黑了,崔衡看着尹甜甜,她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 “娘,你们好好的,才是帮我们减轻负担。” 沈母有点难过,尹甜甜顾不上安慰她,把藏在背篓里的肉拿出来,她怕肉水把少爷的纸和绣坊的布料染坏,就用干草裹了好几层,藏在背篓的最底下。 这话说得扎心,但却是实话,沈母还想说什么,尹甜甜把从城里买来的布料塞给她。 “娘,您给少爷做双鞋吧,少爷还没穿过您做的鞋子呢!以前福柱哥身上穿的衣裳跟脚上穿的鞋子,都是您做的,您要是不给少爷做,少爷会难过的!” 沈母才回过神。 “纳,纳鞋底得先熬浆糊,做千层底……” 沈母转过那个弯儿,尹甜甜笑道:“娘您等着,我现在就去熬!” 上锅熬了些浆糊盛出来给沈母,尹甜甜去厨房里,寻思着把买回来的肉处理了,这次可以吃饺子,她把五花肉剁成肉馅,往里面加了萝卜,上次淘洗的麦子晒干了,沈父用村口的石碾碾成面粉,正好用来包饺子。 骨头等明天早上炖汤喝! 饺子煮熟端上来,沈父沈母一番推辞,非得让崔衡跟尹甜甜先吃,说他们不饿,喝点汤就够了。 尹甜甜把脸一沉。 “我辛辛苦苦剁馅儿包饺子,你们要是嫌弃不吃,我就拿去喂猪!” “肉怎么舍得喂猪呢!” 沈父沈母一边心疼,一边往嘴里塞。 两斤肉全包了饺子,吃饱喝足人就犯懒犯困,沈父沈母躺在崔衡屋里的炕上。 “福柱以前最喜欢吃饺子了,不知道侯府有没有给他包饺子吃!” “人家侯府能没有饺子吃?只怕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他都想不起来饺子!” 沈父骂了沈母一句,“你当着孩子的面提福柱干什么?” 他们去看崔衡的脸色,只见崔衡低头看着桌上的豆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4章 撑起长子长孙的责任 沈母指挥沈父把刷过浆糊的布挂在屋檐下晾上。 “那啥,我有点困,先回去睡了。甜甜,你跟衡哥儿也早点睡吧!” 说沈父沈母愚钝吧,他们又能看出来他们惹崔衡不高兴了,这个时候倒是挺有眼力劲儿,知道躲。 尹甜甜弄了个火盆端到屋子里,又去端了盆热水进来。 “少爷,我帮你擦擦身子吧。” 他从来到这个家就没洗过澡,手脸都是随便沾水擦擦,要不是今天他盯着她给沈母洗脚,她可能也忽略过去了,人家在侯府肯定是天天擦洗! 崔衡抬眼看过来。 尹甜甜感觉脸上很热。 “少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着,你在侯府肯定养成擦身的习惯了……” 崔衡盯着地上那盆清水,突然笑了,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反正,让尹甜甜觉得不敢直视他。 他突然伸手解了衣裳,单薄的衣衫从肩头滑落,露出他精壮结实的上身。 尹甜甜听见自己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我嘞个乖乖,她家少爷身材这么好? 好像不穿衣服的崔衡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变得十分有攻击力,让尹甜甜觉得手脚发烫。 她咬了咬牙,将布巾打湿,从他的脖子开始往下擦,尽管目不斜视,仍旧感觉手脚都不自在。 把他当成个花瓶,当成花瓶就没那么不自在了,反正她上辈子在侯府,没少被人使唤去干活…… 擦到他的腰上时,她的手突然被崔衡攥住。 “少爷,我……” “你出去,我自己来!” 尹甜甜帮忙把水盆放到炕上,她开门出去,站在院子里被凉风一吹,才觉得没那么热。 她其实有个秘密。 上辈子她跟沈福柱圆房了。 后来到了京城,侯夫人嫌弃她身份低,原本她连做粗使丫鬟都不够格,是沈福柱刚到京城不习惯,离不开她。 侯夫人没了法子,就让她给沈福柱做通房丫鬟,通房丫鬟就是陪主子睡觉的下人。 所以活了两辈子的她,不是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的黄花大闺女! 相反,因为懂得多,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崔衡每天早起的反应,也能理解他晚上的辗转反侧。 她不敢吭声。 刚才在给少爷擦身的时候,她脑子里会控制不住地就往那方面想。 虽然她这辈子及时重生回来,保住了清白之身,但是她怎么能配得上她家少爷呢! 产生这种想法是她不对! 努力调整半响,听见房间里少爷喊她,她推门进屋,屋子里有水汽的味道,她家少爷正在系衣服上的系带,她把水盆端出去,不敢多看一眼。 等到她回来,崔衡已经穿好衣服,又恢复了清隽冷峻的气质。 屋子里只有一床被子,尹甜甜坐在火盆边上磨磨蹭蹭地做绣活,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一幅刺绣被她完成了大半,抬头看见崔衡已经睡了过去,她才敢上炕在他身边躺下。 崔衡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她,她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了。 “怎么还不睡?不困吗?” 崔衡说话的气息扫在她脸颊上,尹甜甜感觉自己左半边脸颊开始发烫。 她悄悄挪出被子外面,黑暗中看见崔衡睁开眼睛了。 “是不是让你成了我的人,你才会没有顾虑?” 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尹甜甜,盯得她口干舌燥,想爬起来喝口水,却被崔衡捞进被子里盖上。 “睡吧。” 他闭上眼睛,很久之后,尹甜甜才睡过去,被他的体温环绕着,她做了个梦,梦醒后,天已经大亮了。 崔衡坐在床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笑得有些不对劲。 “甜甜昨天晚上梦见我了?” 他怎么知道? 尹甜甜起床穿上鞋子溜了。 窗户外面天光大亮,又是个好天气。 可惜总有扫兴的人。 焦氏又登门了。 “大郎,你爹病了,你也不说回去探望,让左邻右舍评评理,你这是不是不孝?” 尹甜甜刚起床去厨房里把骨头炖上。 香味儿从厨房里飘出来。 焦氏抽了抽鼻子,狠吸一口气,双手叉腰指着沈父。 “大郎,你家有肉,也不知道给你爹娘端一碗,咱们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不过就村头到村尾的距离,别说平常的孝敬了,逢年过节都没有,如今你爹病了,你更是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我们要是去官府告你,你得去蹲大牢呢!” 沈父一脸为难地看了一眼尹甜甜,见她没反对。 “娘,你消消气,衡哥儿腿断了,大夫说要让他多喝骨头汤,等汤熬好了,我给爹送一碗!” 哪料到他这一眼,让焦氏不高兴了。 “啥意思?你看她一眼是啥意思?你现在不光听你媳妇的,还听你儿媳妇的吗?你就不听你老娘的话!” 焦氏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沈父的脑门。 “你要是听你娘我的话,咱家现在早就发达了,至于还窝在这个穷山沟沟里被人欺负吗!老娘拼了命给你们挣来的富贵,到了嘴边又给飞了!” 尹甜甜回厨房里去添柴,焦氏以为她想跑。 “尹甜甜你给我站住!把银子给我!” “什么银子?” “你给我装傻是不是?我可听说了,前几天,县里来了好几辆马车,有人给了你们十两银子!快拿出来给我!” 原来,这就是蔡氏今天登门的目的! “那钱是我爹给人磕头换来的,我不给你!” “你还反了天了?” 焦氏二话不说,朝着尹甜甜脸上打了一巴掌。 “我再说一遍,把银子给我拿来!要不然,我把你卖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家现在全靠甜甜撑着,你把她卖了,是想把我们一家都逼死吗?” 沈父性格软弱,被逼到绝境才知道反抗,当初闹分家就是因为焦氏不喜欢沈母跟沈福柱,总是不给他们大房饭吃,眼看着老婆孩子快被磋磨死了,沈老大才提出了分家。 按理说,分家本来应该分给他们土地房子的,但是因为他懦弱,没分到地,也没分到钱,只分了两床棉被,几件衣裳,相当于净身出户。 为了老婆孩子能有一条活路,他狠下心几年不跟老宅来往,后来他偷偷地给老宅送东西,沈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问。 哪料到焦氏变本加厉。 “不就是一个童养媳吗,卖了就卖了,你们要是活不下去,就跟着我回咱们老宅!” “以前我对福柱不好,是因为福柱不是我亲孙子,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谁知道你们要死要活非得闹着分家!如今我亲孙子回来了,他也该认祖归宗,撑起长子长孙的责任!” 她这么说,让沈父有点心动。 第15章 不像是看活人 沈家有地,他们回去,一家人辛苦点儿,至少能吃上一顿饱饭,而且沈家人多,别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他们! “甜甜,咱们要不然……” “我不同意!” 沈母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 “你个成天搁这儿搬弄是非的扒瞎货色,要不是你,我儿子能跟自己的亲爹娘离心?非得跟着你分家出来,你看看这么些年,你们母子把我儿子拖累成啥样了!” “我儿子孙子跟着我,好歹能吃上一口饱饭,跟着你呢?你给他们爷俩挣出什么家业来了?不还是两间破草房?连双换洗的鞋都没有!” 一番话让沈母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被气得抹着眼泪,在沈父看过来时嚎啕大哭。 “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你们了!你们要是愿意回去,你们就回去,我自己在外面过!” 尹甜甜叹了口气,焦氏的手段还没用出来呢,老两口就先起内讧,沈父耳根子软,沈母又只知道赌气。 当初他们分家的时候她还没来,现在看来,分家还能分到两床被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不同意分家!” 尹甜甜捡了根烧火棍拿在手里,焦氏瞪她一眼。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你一个晚辈,敢跟长辈动手?” 尹甜甜呸了一声。 “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你都要卖我了,我还不能还手?我就得乖乖站在这里等你把我卖了?你是我什么人啊?你生了我还是养了我?凭什么在我家作威作福?我爹娘碍于孝道不能把你怎么样,我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先打死你,再去跟爹娘请罪!” 见她要动真格,焦氏嗷一嗓子跑到院子中央。 “动手打人啦!大郎你真这么狠心连你老娘都打?就一点儿都不顾咱们的母子情分?” 她声音越大,尹甜甜越想揍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她把王翠花压在身子底下打的时候觉得很解气,现在能动手的时候她就不想动嘴。 于是,本来只想吓唬老太太的尹甜甜,手中的烧火棍真的落在焦氏身上,烫得她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甜甜,住手!” 崔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上屋门口。 正在发疯边缘的尹甜甜瞬间醒过神来,赶紧扔了手中的烧火棍跑到他身后。 坏了,她这样会不会连累他家少爷的名声? 少爷不会怪罪她吧! “少爷我……” 崔衡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屁股着火的焦氏,开口提醒道:“祖母,你身后着火了。” 焦氏也闻见焦味儿了,回头才发现屁股烧着了,赶紧拍了几下把火拍灭。 她恨得咬牙切齿地指着尹甜甜对崔衡告状。 “衡哥儿,你听祖母的话,把这个小贱人卖了,祖母回头托媒人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咱找个能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这个乡野丫头配不上你!” 尹甜甜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家少爷会把她卖了,毕竟上辈子,她只是帮了他一个小忙,他就以正妻的名义给她收尸安葬,她家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才不会听死老太婆的话呢! “死老太婆!你不就打那十两银子的主意吗!我们家要是没有那十两银子,你能屈尊降贵上我们家来吗?” “死老太婆,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不是听到风吹草动,以为侯府的人又找回来了,吓得躲到外面去了吧!就你这样的人,咱们都知根知底,不用拿好听的话来蒙骗我爹娘了吧!也就我爹那样的大孝子才会相信你的鬼话!” 被点名的沈父面容尴尬。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你给我出来,我撕烂你的嘴!” 焦氏被拆穿心思,气得上前想把尹甜甜从崔衡身后拉出来教训一顿。 偏尹甜甜脑袋还往外做鬼脸气她。 崔衡无奈,单手按在她脑袋上将她按回去,整个人挡在她前面,替她挡住焦氏伸过来的魔爪。 “祖母,我不同意卖甜甜,我也不同意我们大房合并回沈家。” 他身上的气势让焦氏有点怵,总感觉她面对的是侯府的那帮贵人,让她大气都不敢喘。 “乖孙,你跟祖母说说为什么呀!祖母当年也是鬼迷心窍,为了你好,才把你送去侯府享受荣华富贵的!祖母没有害你的心思,祖母都是为了你好!” 她越强调,越证明自己心虚。 崔衡没有拆穿她。 “祖母如果真是为了我好,以后就别来欺负我爹娘跟甜甜了。我爹娘当年净身出户,与扫地出门没有区别,他们已经尽过孝了……” 他说话让人觉得莫名伤感。 焦氏难过了一瞬。 “我生了他养了他,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是他娘,他就得孝顺!衡哥儿,我们沈家是没有养你,但是当初要不是我冒险把你送到侯府,你今天能这样跟我说话?” 这才对嘛! 她焦氏本来就不讲理,更何况这次她是真有理! “你也别说得那么难听,你们一家人伤的伤残的残,我听说村里的人没少欺负你们,连隔壁的寡妇都敢跳出来蹦跶,你们需要沈家保护你们,沈家需要银子,咱们正好互补!” 沈父跟沈母气得发抖,原来沈家人知道他们在外面被欺负,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他们快被侯府的人打死的时候,只有甜甜守着他们! “原来祖母什么都知道,所以,怎么还有脸来?” 焦氏被骂了,也只是愣了一瞬。 她不觉得疼也不觉得痒。 “我咋没脸来,你们家吃肉,让我们这些长辈吃糠咽菜?你们不孝顺,还不准我来说嘴了?” 崔衡跟焦氏之间有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尹甜甜没忍住又从崔衡身后探出半个身子。 “想来打秋风就直说,扯什么孝顺的大旗?活了一把年纪了,不嫌丢人?” 尹甜甜脸上刚才挨了一巴掌,这会儿还肿着,焦氏伸手又想打她,被崔衡握住手腕。 崔衡也恼了,压低声音说道:“我警告过你,再动甜甜一下你试试?” 他手上用力,焦氏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被捏碎了,抬头对上他危险的目光,心中惊骇。 他的目光不像是看活人的! 第14章 撑起长子长孙的责任 沈母指挥沈父把刷过浆糊的布挂在屋檐下晾上。 “那啥,我有点困,先回去睡了。甜甜,你跟衡哥儿也早点睡吧!” 说沈父沈母愚钝吧,他们又能看出来他们惹崔衡不高兴了,这个时候倒是挺有眼力劲儿,知道躲。 尹甜甜弄了个火盆端到屋子里,又去端了盆热水进来。 “少爷,我帮你擦擦身子吧。” 他从来到这个家就没洗过澡,手脸都是随便沾水擦擦,要不是今天他盯着她给沈母洗脚,她可能也忽略过去了,人家在侯府肯定是天天擦洗! 崔衡抬眼看过来。 尹甜甜感觉脸上很热。 “少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着,你在侯府肯定养成擦身的习惯了……” 崔衡盯着地上那盆清水,突然笑了,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反正,让尹甜甜觉得不敢直视他。 他突然伸手解了衣裳,单薄的衣衫从肩头滑落,露出他精壮结实的上身。 尹甜甜听见自己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我嘞个乖乖,她家少爷身材这么好? 好像不穿衣服的崔衡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变得十分有攻击力,让尹甜甜觉得手脚发烫。 她咬了咬牙,将布巾打湿,从他的脖子开始往下擦,尽管目不斜视,仍旧感觉手脚都不自在。 把他当成个花瓶,当成花瓶就没那么不自在了,反正她上辈子在侯府,没少被人使唤去干活…… 擦到他的腰上时,她的手突然被崔衡攥住。 “少爷,我……” “你出去,我自己来!” 尹甜甜帮忙把水盆放到炕上,她开门出去,站在院子里被凉风一吹,才觉得没那么热。 她其实有个秘密。 上辈子她跟沈福柱圆房了。 后来到了京城,侯夫人嫌弃她身份低,原本她连做粗使丫鬟都不够格,是沈福柱刚到京城不习惯,离不开她。 侯夫人没了法子,就让她给沈福柱做通房丫鬟,通房丫鬟就是陪主子睡觉的下人。 所以活了两辈子的她,不是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的黄花大闺女! 相反,因为懂得多,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崔衡每天早起的反应,也能理解他晚上的辗转反侧。 她不敢吭声。 刚才在给少爷擦身的时候,她脑子里会控制不住地就往那方面想。 虽然她这辈子及时重生回来,保住了清白之身,但是她怎么能配得上她家少爷呢! 产生这种想法是她不对! 努力调整半响,听见房间里少爷喊她,她推门进屋,屋子里有水汽的味道,她家少爷正在系衣服上的系带,她把水盆端出去,不敢多看一眼。 等到她回来,崔衡已经穿好衣服,又恢复了清隽冷峻的气质。 屋子里只有一床被子,尹甜甜坐在火盆边上磨磨蹭蹭地做绣活,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一幅刺绣被她完成了大半,抬头看见崔衡已经睡了过去,她才敢上炕在他身边躺下。 崔衡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她,她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了。 “怎么还不睡?不困吗?” 崔衡说话的气息扫在她脸颊上,尹甜甜感觉自己左半边脸颊开始发烫。 她悄悄挪出被子外面,黑暗中看见崔衡睁开眼睛了。 “是不是让你成了我的人,你才会没有顾虑?” 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尹甜甜,盯得她口干舌燥,想爬起来喝口水,却被崔衡捞进被子里盖上。 “睡吧。” 他闭上眼睛,很久之后,尹甜甜才睡过去,被他的体温环绕着,她做了个梦,梦醒后,天已经大亮了。 崔衡坐在床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笑得有些不对劲。 “甜甜昨天晚上梦见我了?” 他怎么知道? 尹甜甜起床穿上鞋子溜了。 窗户外面天光大亮,又是个好天气。 可惜总有扫兴的人。 焦氏又登门了。 “大郎,你爹病了,你也不说回去探望,让左邻右舍评评理,你这是不是不孝?” 尹甜甜刚起床去厨房里把骨头炖上。 香味儿从厨房里飘出来。 焦氏抽了抽鼻子,狠吸一口气,双手叉腰指着沈父。 “大郎,你家有肉,也不知道给你爹娘端一碗,咱们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不过就村头到村尾的距离,别说平常的孝敬了,逢年过节都没有,如今你爹病了,你更是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我们要是去官府告你,你得去蹲大牢呢!” 沈父一脸为难地看了一眼尹甜甜,见她没反对。 “娘,你消消气,衡哥儿腿断了,大夫说要让他多喝骨头汤,等汤熬好了,我给爹送一碗!” 哪料到他这一眼,让焦氏不高兴了。 “啥意思?你看她一眼是啥意思?你现在不光听你媳妇的,还听你儿媳妇的吗?你就不听你老娘的话!” 焦氏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沈父的脑门。 “你要是听你娘我的话,咱家现在早就发达了,至于还窝在这个穷山沟沟里被人欺负吗!老娘拼了命给你们挣来的富贵,到了嘴边又给飞了!” 尹甜甜回厨房里去添柴,焦氏以为她想跑。 “尹甜甜你给我站住!把银子给我!” “什么银子?” “你给我装傻是不是?我可听说了,前几天,县里来了好几辆马车,有人给了你们十两银子!快拿出来给我!” 原来,这就是蔡氏今天登门的目的! “那钱是我爹给人磕头换来的,我不给你!” “你还反了天了?” 焦氏二话不说,朝着尹甜甜脸上打了一巴掌。 “我再说一遍,把银子给我拿来!要不然,我把你卖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家现在全靠甜甜撑着,你把她卖了,是想把我们一家都逼死吗?” 沈父性格软弱,被逼到绝境才知道反抗,当初闹分家就是因为焦氏不喜欢沈母跟沈福柱,总是不给他们大房饭吃,眼看着老婆孩子快被磋磨死了,沈老大才提出了分家。 按理说,分家本来应该分给他们土地房子的,但是因为他懦弱,没分到地,也没分到钱,只分了两床棉被,几件衣裳,相当于净身出户。 为了老婆孩子能有一条活路,他狠下心几年不跟老宅来往,后来他偷偷地给老宅送东西,沈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问。 哪料到焦氏变本加厉。 “不就是一个童养媳吗,卖了就卖了,你们要是活不下去,就跟着我回咱们老宅!” “以前我对福柱不好,是因为福柱不是我亲孙子,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谁知道你们要死要活非得闹着分家!如今我亲孙子回来了,他也该认祖归宗,撑起长子长孙的责任!” 她这么说,让沈父有点心动。 第15章 不像是看活人 沈家有地,他们回去,一家人辛苦点儿,至少能吃上一顿饱饭,而且沈家人多,别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他们! “甜甜,咱们要不然……” “我不同意!” 沈母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 “你个成天搁这儿搬弄是非的扒瞎货色,要不是你,我儿子能跟自己的亲爹娘离心?非得跟着你分家出来,你看看这么些年,你们母子把我儿子拖累成啥样了!” “我儿子孙子跟着我,好歹能吃上一口饱饭,跟着你呢?你给他们爷俩挣出什么家业来了?不还是两间破草房?连双换洗的鞋都没有!” 一番话让沈母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被气得抹着眼泪,在沈父看过来时嚎啕大哭。 “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你们了!你们要是愿意回去,你们就回去,我自己在外面过!” 尹甜甜叹了口气,焦氏的手段还没用出来呢,老两口就先起内讧,沈父耳根子软,沈母又只知道赌气。 当初他们分家的时候她还没来,现在看来,分家还能分到两床被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不同意分家!” 尹甜甜捡了根烧火棍拿在手里,焦氏瞪她一眼。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你一个晚辈,敢跟长辈动手?” 尹甜甜呸了一声。 “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你都要卖我了,我还不能还手?我就得乖乖站在这里等你把我卖了?你是我什么人啊?你生了我还是养了我?凭什么在我家作威作福?我爹娘碍于孝道不能把你怎么样,我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先打死你,再去跟爹娘请罪!” 见她要动真格,焦氏嗷一嗓子跑到院子中央。 “动手打人啦!大郎你真这么狠心连你老娘都打?就一点儿都不顾咱们的母子情分?” 她声音越大,尹甜甜越想揍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她把王翠花压在身子底下打的时候觉得很解气,现在能动手的时候她就不想动嘴。 于是,本来只想吓唬老太太的尹甜甜,手中的烧火棍真的落在焦氏身上,烫得她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甜甜,住手!” 崔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上屋门口。 正在发疯边缘的尹甜甜瞬间醒过神来,赶紧扔了手中的烧火棍跑到他身后。 坏了,她这样会不会连累他家少爷的名声? 少爷不会怪罪她吧! “少爷我……” 崔衡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屁股着火的焦氏,开口提醒道:“祖母,你身后着火了。” 焦氏也闻见焦味儿了,回头才发现屁股烧着了,赶紧拍了几下把火拍灭。 她恨得咬牙切齿地指着尹甜甜对崔衡告状。 “衡哥儿,你听祖母的话,把这个小贱人卖了,祖母回头托媒人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咱找个能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这个乡野丫头配不上你!” 尹甜甜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家少爷会把她卖了,毕竟上辈子,她只是帮了他一个小忙,他就以正妻的名义给她收尸安葬,她家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才不会听死老太婆的话呢! “死老太婆!你不就打那十两银子的主意吗!我们家要是没有那十两银子,你能屈尊降贵上我们家来吗?” “死老太婆,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不是听到风吹草动,以为侯府的人又找回来了,吓得躲到外面去了吧!就你这样的人,咱们都知根知底,不用拿好听的话来蒙骗我爹娘了吧!也就我爹那样的大孝子才会相信你的鬼话!” 被点名的沈父面容尴尬。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你给我出来,我撕烂你的嘴!” 焦氏被拆穿心思,气得上前想把尹甜甜从崔衡身后拉出来教训一顿。 偏尹甜甜脑袋还往外做鬼脸气她。 崔衡无奈,单手按在她脑袋上将她按回去,整个人挡在她前面,替她挡住焦氏伸过来的魔爪。 “祖母,我不同意卖甜甜,我也不同意我们大房合并回沈家。” 他身上的气势让焦氏有点怵,总感觉她面对的是侯府的那帮贵人,让她大气都不敢喘。 “乖孙,你跟祖母说说为什么呀!祖母当年也是鬼迷心窍,为了你好,才把你送去侯府享受荣华富贵的!祖母没有害你的心思,祖母都是为了你好!” 她越强调,越证明自己心虚。 崔衡没有拆穿她。 “祖母如果真是为了我好,以后就别来欺负我爹娘跟甜甜了。我爹娘当年净身出户,与扫地出门没有区别,他们已经尽过孝了……” 他说话让人觉得莫名伤感。 焦氏难过了一瞬。 “我生了他养了他,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是他娘,他就得孝顺!衡哥儿,我们沈家是没有养你,但是当初要不是我冒险把你送到侯府,你今天能这样跟我说话?” 这才对嘛! 她焦氏本来就不讲理,更何况这次她是真有理! “你也别说得那么难听,你们一家人伤的伤残的残,我听说村里的人没少欺负你们,连隔壁的寡妇都敢跳出来蹦跶,你们需要沈家保护你们,沈家需要银子,咱们正好互补!” 沈父跟沈母气得发抖,原来沈家人知道他们在外面被欺负,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他们快被侯府的人打死的时候,只有甜甜守着他们! “原来祖母什么都知道,所以,怎么还有脸来?” 焦氏被骂了,也只是愣了一瞬。 她不觉得疼也不觉得痒。 “我咋没脸来,你们家吃肉,让我们这些长辈吃糠咽菜?你们不孝顺,还不准我来说嘴了?” 崔衡跟焦氏之间有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尹甜甜没忍住又从崔衡身后探出半个身子。 “想来打秋风就直说,扯什么孝顺的大旗?活了一把年纪了,不嫌丢人?” 尹甜甜脸上刚才挨了一巴掌,这会儿还肿着,焦氏伸手又想打她,被崔衡握住手腕。 崔衡也恼了,压低声音说道:“我警告过你,再动甜甜一下你试试?” 他手上用力,焦氏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被捏碎了,抬头对上他危险的目光,心中惊骇。 他的目光不像是看活人的! 第16章 不知道想起了哪一位故人 你,你松开!” 焦氏心中惊骇,“我是你祖母,你不能这么对我!胳膊,胳膊要断了!我不卖甜甜那丫头就是了,你,你松开!” “少爷……” 尹甜甜担忧地喊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松开了对焦氏的钳制。 “少爷你没事吧!” 崔衡的手在抖,尹甜甜的手牵上他,“少爷没事了,祖母她不是想卖我,你别生气!” 尹甜甜感觉他并不是因为她而生气,而是透过她在责怪他自己,但她又猜不出来他责怪自己的原因。 “甜甜,把外人请走。” 外人,整个院子里也就只有焦氏一个人! 门外还有看热闹的村民,尹甜甜答应一声。 “祖母,您要是还要脸的话,就从我家出去!我们是绝对不会回沈家的,你死了这条心!至于你说的孝顺,沈家的那么多人,难道离了我爹娘,您跟老爷子就饿死了吗?” “你怎么说话呢?咒我死?” 焦氏还不死心,那可是十两银子,这年头,把孙子卖了都不一定能卖十两! “您忘了您上次来,一听说侯府的人可能还会回来,您撒腿就跑吗?这次县里来人,您不也跑到外面躲了几天,您是真心想让我们认祖归宗吗?不怕到时候侯府跟您算账?” “换子这件事情您才是主谋,我爹娘都不知情,您觉得侯府到时候会惩罚?爹,娘,少爷,不如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搬回沈家老宅,日后侯府若是算账,有祖母在前面顶着,只要侯府的贵人出了气,以后说不定就不为难少爷了!” “祖母,您觉得怎么样?” 焦氏吓得连连后退,尹甜甜每逼近一步,她就向后退一步。 “牺牲您一个,换来侯府的贵人息怒,以后少爷说不定还能考科举做官让咱们沈家光宗耀祖呢?祖母,您真想好了!” 焦氏退到门外,干脆转身跑了。那速度,生怕他们追上来。 尹甜甜瞥了眼在外面看热闹的王翠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将陈二狗关在门外。 “甜甜,你开开门,我从山上摘了几个柿子送给你尝尝!” 二狗子用衣服兜住几个柿子,往沈家的门前凑。 王翠花没忍住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没出息的东西!那天你躲什么?早知道磕头就能拿钱,你怎么不把那份钱赚了?” 陈二狗委屈得不得了。 “娘,不是你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拽回家的嘛,我也想护着甜甜……” 王翠花心头有点梗的难受。 “滚吧,没看见人家根本都不待见你!用你这几个破柿子能换来一碗肉汤?” 香味儿从沈家的厨房飘出来,二狗子不舍得走。 “我才不是为了肉汤呢!” 热闹看完了,人都散开回到自己家里各忙各的事情。 光喝骨头汤吃不饱,尹甜甜用从山上摘的野葱涮了煎饼,加了鸡蛋的煎饼两面金黄,让人看起来很有食欲! 饭菜端到屋子里,沈父沈母咽了口唾沫。 “衡哥儿,甜甜,你们两个吃吧,我不饿!” “我也不饿!” 话音还没落下,二老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尹甜甜把煎饼塞到他们手里,肉骨头盛到他们碗里。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用节省,钱是赚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我做绣活就能养活咱们一家人!能让少爷天天喝骨头汤!” 猪肉最贵的就是能炼猪油的肥肉,其次是瘦肉,骨头最便宜,当然还有更便宜的,猪下水最便宜,几文钱就能买一副猪下水,但是那东西不好处理,而且还带着腥味儿,怕她家少爷吃不惯,她就没买。 “等下次我去买点肥肉,炼油,咱们上次的油快吃完了!” “明年可以种一些油菜,吃菜籽油!” 沈父沈母分家的时候没分地,但他们勤快,连年开荒,如今也开出了两三亩地,荒地上不产粮食,只能种点儿豆子,就是收成不高,连续种了几年豆子,今年再浇上一层肥料,就可以试试种小麦了。 “爹,咱们家沤的肥料差不多了,明天我去把肥料上到地里,今年种点儿麦子吧!” 说到种地,沈父脸上的愁容终于消失。 “行,就听甜甜的!” 第二天一大早,沈父帮着她一起把肥料挑到地里,两人把地翻了翻,再下一场雨就能种麦子了,明年他们家就有面粉吃了! 忙活完回到家,尹甜甜继续做绣活,崔衡则是用宋先生送来的纸笔作画。 尹甜甜去帮忙收拾的时候才发现他画的都是花样子。 “少爷,您画的这是什么?像是菊花?” 菊花有很多品种,尹甜甜是个粗人,上辈子在侯府没少被嘲笑,后来她学刺绣的时候,倒是把所有的花都认全了。 她认出了崔衡笔下的菊花正是菊花中的名品绿牡丹。 “少爷,您喜欢这种菊花吗?我帮您绣出来吧!” 以往这个时候,侯府肯定会收到各种宴会的邀请函,宴会上肯定也会有各种各样精致的菊花,可惜今年少爷不能出席宴会赏菊了,没关系,她可以绣出来给少爷看也是一样的! 崔衡没说什么,尹甜甜重新撑起绣布,照着他画的花样子用绿色的丝线绣了出来,崔衡看着窗外出神,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尹甜甜已经绣出了一朵盛放的绿牡丹,与那年宴会上看到的那朵花王一模一样。 “你怎知要用绿色的丝线?” 崔衡的目光里终于有了焦距,落在尹甜甜的绣布上,语气惊讶。 绿牡丹金贵,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绿色的菊花。 “啊,少爷刚才不是说了用绿色的丝线吗?” 尹甜甜反问,崔衡眉毛拧了拧,似是在怀疑。 差点儿露馅! 尹甜甜把绣好的绢布拿过来给他。 “少爷,我没见过这种花,您看看我绣得怎么样?” 顺滑的丝绸布料上,盛开着一朵绿牡丹,崔衡有些出神。 “少了这块儿布料,去绣坊里能交差吗?” 尹甜甜用的是从绣坊里领回来的料子,他担心她。 “少爷放心,能交差!我用的是上次剩下的布料!” 见他高兴,尹甜甜也高兴,忙完晚饭,坐下来继续做绣活。 余光看见崔衡盯着绣布上的绿牡丹发呆。 不知道他想起了哪一位故人! 第17章 他们能怎么捣乱 尹甜甜发现她家少爷十分喜欢那朵绿牡丹,平常放在怀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底下,有时候看着那朵绿菊能发呆一整天。 可能是另一个跟绿牡丹有关的人很重要吧! 她这么想着,心里其实有点难受,她害怕那个人是个姑娘,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不是早就说了这辈子只报恩,不想其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背对着崔衡,心里盘算着把这一批绣活做完,到时候再去买一床被子,男女授受不亲,盖一床被子,万一将来少爷遇上了喜欢的那个女子,人家介意怎么办? 她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是累越是睡不着,躺的她半边身子僵硬,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睡前她还想着,不能再拖了,明天必须去把麦子种上! 夜里下了点儿雨,天气也更加冷了,借着这点儿雨水,尹甜甜跟沈父带上麦种,去地里种麦子。 到的时候却发现地里已经有人了,村里的恶霸高兴正在他们家的地里种麦子。 “你干什么?这是我家的地!” 沈父冲上去跟他理论,高兴人高马壮,一把将沈父推倒。 “什么你家的地,这里是荒地,谁先种上就是谁的!你家的地,你家有地吗?” “这是我们老两口开荒好几年才开出来的地,早就不是荒地了!谁开荒地是谁的!你今天占我家的地,我去找里正来!” 高兴带着几个儿子在种麦子,没人搭理沈父。 “你想去哪里告就去哪里告,我告诉你,地我已经种一半了,谁来都不好使!这块儿荒地我们高家看上了,你该上哪儿凉快上哪儿凉快去吧!” 高家人摆明了不讲道理,沈父一个人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 干脆往地里一躺。 “你们不就是欺负我们家人少吗!有本事你今天从我身上踩过去,把我逼急了,我去你家门口上吊,我化成恶鬼找你索命!” “看我们家落魄,你们谁都能来欺负我们是不是?我让你欺负!” 高家儿子多,高兴指挥着三个儿子,把沈父抬起来扔到地头,人家该怎么种麦子还怎么种! 沈父气得眼前一黑向后晕了过去。 “爹,爹你没事儿吧!” 不少人等着昨天夜里这场雨好来种麦子,地头有人看见这一幕,小跑着去报告村长。 眼见要闹出人命了,高兴一家子终于停下。 沈父被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不还有口气儿,又死不了!” 沈父的胸口起伏得更加剧烈了。 “高兴你少说两句吧!你咋谁家的便宜都占呢?你不知道沈大郎一家一年到头就指靠着这点儿荒地过活呢,你把地抢了,跟直接杀了人家有什么区别!” “就是!为了一块儿地把人给气死了,你心里不害怕呀!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你说你欺负他们干什么?” 高兴欺负人欺负习惯了,下意识回怼。 “我不欺负沈大郎,欺负你,你同意吗?” 替沈大郎出头的人立刻怂了。 沈家现在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尹甜甜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总算把沈父给弄醒了。 尹甜甜也生气。 “我要叫里正过来评理,今天这块儿地的归属不说清楚,谁也别种!” 高家人根本不把尹甜甜放到眼里。 “切,你个丫头片子,瞎叫唤什么?我今天就非得把这块儿地给种上,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正面硬碰硬肯定打不过,尹甜甜哼了一声。 “你种吧,等长出麦苗,我给你全拔了喂猪!你种我就拔,只要你不心疼麦种你只管种!” “咱们现在就等着里正过来,好好评评理,看这块儿地是谁家的!” “你个小丫头,心肠歹毒不讲理!不过对我的脾气!沈大郎从哪儿把你淘换回来的?我家三个小子都还没娶妻呢,要不然你改嫁到我家算了!我看你长得挺有姿色,要是能受得住,仨小子就娶你一个也不是不行!” 高家人拿荤话取笑尹甜甜,换成别的小姑娘早就被气哭了,尹甜甜一点儿也不生气。 “畜生才喜欢杂交呢,我们是人,不跟畜生说话,畜生说话我们也听不懂!” 被骂了的高兴不高兴了,抡起碗口大的拳头准备揍尹甜甜。 这一拳要是砸下去,能把人的脑浆给砸出来! 尹甜甜想躲没躲开,眼睁睁看着他的拳头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受到拳风吹在她脸上,她闭上了眼睛,但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见她家少爷挡在她身前,替她接住了高兴的一拳。 高兴面色狰狞,她没看清楚她家少爷是怎么出手的,反正高兴从田垄上摔了下去,摔到底下的荆棘丛里。 崔衡的身形也有些不稳,尹甜甜赶紧撑在他身后,瞧见他伤了的那条腿点在地上。 “少爷,您的腿没事吧?您怎么来了?” 他们起争执的时间不短,自然是有人回家给他通风报信了! 大夫交代过,让他受伤的那条腿不要乱动,最好卧床静养三个月,可是现在,才一个月不到,少爷就出门了,不知道伤口有没有长好! “你敢打我爹!” 高兴的三个儿子见状,冲上来,还未靠近崔衡,便一个个被石子儿砸了脑袋,捂着脑袋哀嚎去了! 这下没人敢动了,高兴从荆棘丛里爬出来,哆嗦着拔扎到自己身上的刺。 等到里正和村长同时赶过来,高家人还恶人先告状。 “里正大人,这里原本是一块儿荒地,我们今天种地的时候他们突然冒出来不准我们种,不仅不准我们种地,他们还打人!” 高兴从脸上拔下来了一根刺举到里正跟前。 “里正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正是农时,上头三令五申,要保证老百姓把地都种上,谁敢在这个时候捣乱? “谁在这儿捣乱?” 里正是个十分有威严的男人,顺着高家人的指认看过来,瞧见了……一个老人,一个瘸子,还有一个姑娘? 他们怎么捣乱嘛! 再看高家,从老子到小子,一个个膀大腰圆,随便一个人都能把对方三个人给掀飞! 里正脸色沉下来。 “你们要是溜达着本里正玩儿,我可就把你们送到县衙去了!” 他明显不信沈家人会来闹事儿! “不是,里正大人,我们真没骗您,就是他们不让我们种地!那个小姑娘还说我要是把麦子种上了,她就等发芽了给我拔光拿去喂猪!她,她亲口说的,不信您问她!” 第18章 把她家少爷推倒了 欮里正带着审判的目光看过来。 “小姑娘,这话是你说的?” 尹甜甜大方承认。 “里正大人,这话是我说的!因为他种的是我爹娘开垦了三年的荒地,好不容易能种庄稼了,他们跑过来抢种,还说我们这一块儿是荒地,谁先种上地就是谁的!里正大人,您说他这不是欺负人吗!” 里正又看向高家人。 “小姑娘说的是真的?” 高兴狡辩道:“里正大人,这一块儿地不能因为他们家先种,就说地是他们家的,您可以翻翻鱼鳞图册,这一块儿地是没主的,没主的地那就是荒地,谁家先种上,那就是谁家的!马上就过了农时了,我们父子几个今天有时间,来把地种上,没毛病吧!” 里正管着附近几个村镇的土地以及人口,是朝廷任命的基层官员,老百姓们都得听里正的。 鱼鳞图册上这一块儿地确实没有主,高家抢种虽然缺德,但是并不犯法。 “小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尹甜甜在脑子里想着对策,身旁的崔衡突然开口。 “里正大人,按照我朝的律法,荒地确实是谁都能开荒种田,开荒满三年,就可以上报官府,将这一块儿地划归给开荒的人成为私产。” “这一季粮种上,沈家就能申请私产。” 高兴朝沈家人扮了个鬼脸。 “可现在我种上了,官府也有律法,只要种上粮食的地,任何人都不能破坏!在粮食收成之前搞任何小动作,都可以被抓去蹲大牢!” 他本以为这么说能吓退崔衡。 尹甜甜心中苦恼,她活了两辈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还差点儿连累家人! 崔衡冷笑一声。 “荒地谁都可以种,自然也谁都可以收,反正是无主的地,谁把粮食收到家里就算谁的。里正大人,律法里只规定了不能抢收别人家的粮食,没有规定不能抢收荒地上长的粮食吧!” 荒地不属于私产,不受律法保护,如今律法保护不了沈家对这片土地的使用权,明年也保护不了高家的收成! 高家人现在想种这片地,可以,明年等他腿好了,他来抢收,不用粮种就能收成,算起来他们不亏! “你,你这是耍无赖!” 高兴瞪大眼睛,他还从来没有遇见比他更赖皮的人,如今长了见识了! “我们家出了粮种,你敢抢收我们的粮食你试试!” 他仗着自己块头大,仗着自家男丁多,一点儿也不把崔衡放在眼里。 巧了,崔衡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当我不敢吗?” 他还瘸着一条腿就能把他扔到田垄底下,等到他的腿完全好起来,高家人全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双方剑拔弩张,谁都不肯退让。 “行了!”里正出声打断,“开垦荒地也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这块儿地既然是沈家最先开垦的,高家抢种属于强占,你们不占理,还敢让我来评理?” “我记得你们高家有二十多亩地,沈家没有田地私产,都住在一个村子,你们也得给人家留一条活路!别把人逼死!” 里正开口,别人也开始谴责高家,他们家平常在村子里欺负人欺负惯了,还有点不服气。 “那我们种下的麦种怎么办?地种了一半,总不能让我们再把麦种也赔出去!” “用了多少麦种,我等会儿还给你!” 尹甜甜还不想用他们家的麦种呢,谁知道他们用的是好麦子还是瘪麦子,万一不出苗,她岂不是还得折腾? 见她退让,高兴眼珠子又转了转。 “我不要你们家的麦种,我就要我种到你们地里的麦种!” 尹甜甜恼道:“那你拿个簸箕把你们的麦种筛出来吧,又不是我让你们种的!” 高兴本来想蹬鼻子上脸,要他们种的那些地的收成。 “行,算我们倒霉!” 他没种多少,一共也就种了两分地。 尹甜甜给了他两分地的麦种。 “里正大人,您正好在这儿,我们能不能申请这一块儿地的权利?” 要不然等里正走了,高家人肯定会搞破坏,她又不能一直守在地里,只要没抓到现行,谁也不会承认! 里正也有这个考量。 “等明天,我带人来丈量土地,给你们登记到鱼鳞图册里!” “谢谢里正大人!” 尹甜甜彻底放心了,跟沈父把地种上,晚上回到家里,沈母已经做好饭了。 “地都种上了?高家没再找麻烦吧!” 尹甜甜洗了手脸,高兴道:“幸好少爷厉害,等明天里正大人丈量了土地,那块儿地以后就姓沈了,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开荒这么多年,可算能留住一块儿地了! “谢天谢地!” 早些年沈父沈母在河滩边上开荒,到了夏天,河里一发水就会把开垦好的荒地给淹了,一年的辛苦就都打水漂了。 山上的地不好开荒,老两口慢慢开,终于能留住一块儿了! “明天等拿到地契,咱们得庆祝一下,还有一块儿肉,我做点肉酱面!” 尹甜甜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朝气,听着她们说话的崔衡看了眼隐隐作痛的右腿,把贴身放着的那块刺绣拿出来,随意地扔到一旁。 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他也该把过去放下了! 尹甜甜端着晚饭到屋子里。 “少爷,这块儿帕子您不要了?” 崔衡轻嗯了一声。 “不要了。” 尹甜甜却把那枚帕子叠好重新塞回他的腰间。 “这枚帕子可是真丝的,少爷您别浪费,拿着擦汗也好!”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的过去。 崔衡嘴里发出一声轻笑,他笑得跟之前不一样,她家少爷好像很轻松。 他是那种清冷的长相,平常板着脸的时候还有点吓人,现在笑起来,让尹甜甜想到了一个词,如沐春风。 “少爷,您笑起来真好看!” 他笑起来,也跟乡下的粗人不一样,唇角微勾,眼睛里似乎含着深情。哪怕没有看你,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笑容里的温度。 这一刻的尹甜甜沉溺在他这个笑里,觉得哪怕她家少爷让她现在去死,她也愿意! 崔衡漆黑的眼眸看过来,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上辈子她被沈福柱丢弃在侯府后宅里的时候,她还埋怨过沈福柱一有权势就变坏,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莺莺燕燕迷惑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会不会有一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现在她竟然也这么没有出息! 跟少爷对上眼眸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她是没有发达,她现在要是也有侯府的权势,肯定二话不说就把她家少爷推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