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公》 第二十三章 秋天(1) 九月来临,秋似乎也来了。 人们总是把丰收和秋天结合在一起,却忘记了,其实秋天才是最为盛放的时节。 就好像一个女人,十五六岁是她的春天,虽美虽好看,但她的内在却是青涩。 而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看着已很是饱满,却始终还带着些扭捏。 只有到了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完全的盛放。 你说她老了,殊不知她却最是娇艳,让人欲罢不能,既能润物无声,又能狂野热烈。既能浅浅沟通,又能把酒言欢。 秋天如美人,沐浴其中,能洗涤心灵。 ~~ “您是没瞧见.....” 乾清宫后的御花园中,老朱蹲在菜园子中,粗糙的大手将一个个饱满的,但又带着些伤痕的茄瓜摘下来。 在他身后,刚刚回京的曹国公李景隆,撅着屁股拎着个篮子,口中滔滔不绝。 “当时臣在公堂之上,面露嘲讽,对着那糊涂官许观秋说道....现在,有请我家主人.....” 洛阳事毕,他随着朱标等人快马赶回京城。 刚回京城,就屁颠屁颠的进宫来老爷子。 他不是不想回家,但他觉得,得先跟朱老板汇报一下,人家的好大儿,在洛阳的英姿! “呵呵!” 老朱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茄瓜,拂去上面的泥土,笑道,“娘的,你岁数不大,花花肠子倒是挺多!” “当时太子爷.....唰的一展折扇!” 李景隆继续道,“那风姿,那仪表,那气质....简直就是人中龙凤,万中无一....” “公堂内外欢呼如潮,百姓虔诚叩首,甚至有白发老翁幼年童子,泪流满面!” “您是没瞧见呀,当时都昏过去好几个....” “太子爷跟百姓们摆手的时候,那家伙....那些百姓嗷嗷冲呀!要不是带着锦衣卫呢,当场都得踩死好几个!” “呵呵呵!” 老朱又是笑笑,双手撑着膝盖起来,“你他娘的就会说好话忽悠咱!” “不是臣会说话!” 李景隆跟着老朱后头,往凉亭边上走,开口道,“当时的场面确实是如此呀!不但如此,而且....” 老朱端了一碗凉茶,咕噜咕噜喝下去,“而且啥?” “洛阳府的百姓!” 李景隆低声道,“自发的把太子爷的画像....请回了家中,放在神位上,日夜焚香祈祷!” “啊?” 老朱一怔,“把老大画像请回去干啥?他又不是老天爷?他们都知道老大长啥样了?” “当时公堂之上有几个善于绘画的百姓,见了太子爷之后,当天就回去画了好几张,结果您猜怎么着?”李景隆又道。 老朱眼皮动动,“咋了?” “当天还没等墨干呢,就有财主找上门了!非要重金购买....” “不出三两天的时间,满洛阳都是太子爷的画像了,老百姓都抢疯了,就跟灾民抢粮食似的!” “呵呵呵!”老朱咧嘴,大笑几声。 “皇爷,臣请罪!”李景隆说着,忽然弯腰垂手。 “你哪来的罪?”老朱不解道。 “按理说,太子爷的画像是不应该允许民间买卖的!” 李景隆正色道,“但臣看着太子爷太受臣民爱戴了,老百姓私底下都说了。太子爷,就是大明朝的苍天在上!” “噗!” 老朱正喝茶,差点一口喷出来。 而后捋着胡子笑骂道,“他成老天爷了,那咱是啥?” “您是天外天呀!” 李景隆笑道,“您是没去,您要是去了...哎呦喂,整个河南的老百姓都得疯!” “哈哈哈!” 老朱坐在藤椅上,拍着大腿,“哎哟,这让你说的...跟唱戏的话本似的,真真儿的!” 咚... 却是李景隆忽然跪在老朱脚边,“臣,恭贺吾皇万岁!” “嗯?”老朱奇道,“又恭贺什么呀?” “您和太子,天下臣民爱戴您和太子之情,亘古未有!” “所谓三皇五帝,秦皇汉武,虽史书称赞功勋彪炳。然,未得民心至此!” “天下臣民,有如此虔诚爱戴我大明之心。我大明,必然千秋公爷,万古长青。” “世代传承,江山万年!” 说完,李景隆叩头下去。 “哈哈哈哈!” 老朱拍着大腿,“你呀你呀,二丫头呀,你小子这张嘴呀!” “这可不是臣故意说好话呢!” 李景隆抬头道,“洛阳百姓人心,就是明证!” “好好好!” 老朱笑得不住点头,回头对总管太监朴不成道,“传旨!” “奴婢在!” “赏曹国公锦缎十匹,贡茶二十斤,河西健马五匹...”老朱摆摆手,“惠妃腌的蒜泥茄子,酱油豆角,各给一坛子!” “遵旨!”朴不成对着李景隆笑笑,转身而去。 而李景隆又是叩首,“老爷子,您给臣的太多了!” “不多不多!” 老朱斜靠在藤椅上,一只圆滚滚的橘猫不知从哪嗖的冒出来,趴在他两腿之间,对着李景隆打了个哈欠。 “老大以前呀....总是板着端着,性子虽庄重了,但失了鲜活!” “有你在他身边,他倒是能多乐呵乐呵!” “臣就这点小能耐!” 李景隆说着,顿了顿,又道,“其实臣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你又有啥想法?”老朱斜眼瞅瞅他。 “臣想,既然您和太子深受天下臣民的爱戴,那不如...” 李景隆笑道,“让天下各州府,把您和太子爷的画像推广到民间去,让百姓们得以瞻仰天颜!” “拉倒吧!” 老朱忽然板起脸来。 “弄这劳民伤财的事干啥?就那些官儿....你让他们把咱和老大的画像给百姓,到他们那儿...就变成他们盖个庙,能把咱和老大当神仙给供起来了!” 说着,老朱点点李景隆的脑门,“扯这个蛋干啥?” “您老高瞻远瞩,臣...肤浅了!” 李景隆说着,从边上果盘之中拿了个橘子,剥开送到老朱身边,“老爷子,这是今年广西第一批的糖橘,您尝尝!” 老朱张嘴,咕噜声吞了。 然后吧唧下嘴,“广西那边送了多少?” “装了二十辆马车,刚送到光禄寺!” 李景隆又拿起一个橘子,开口道。 “以后不要送了!” 老朱摆手,示意不吃了,“广西到京城千里迢迢的,又是民夫又是牲口的,就为了几筐橘子?不值当.....” “要么怎么说天下百姓爱戴您呢!” 李景隆叹气道,“就您这份爱民之心,古往今来,哪位帝王能跟比您呀!” “呵呵呵!” 老朱又是笑,眉毛胡子都舒展开来,“咱哪敢跟历代帝王比,咱是穷出身,就盼着天下百姓能多吃点饭,少受点罪!” 说着,看看李景隆,“回头呀,你把这些橘子,分点出来,快马给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他们,一人送点过去!” “哎,他们都在北方,哪有这么可口的橘子吃?” “老四那多给点....他家大小子,就爱吃甜的!记得上回来京城看咱,拿着蜜桔不撒手,吃的满嘴都是汁儿....” “那小子虎头虎脑,胖胖乎乎的,呵呵!” 第二十四章 秋天(2) 人,都是矛盾的。 朱老板前头刚说,广西到这运送不易,为了点口腹之欲,不能劳民伤财。 转头却又惦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没有好东西吃。 矛盾,是人性的一部分。 “对了!” 老朱拍拍肚子,腿上的橘猫慵懒的趴到他的胸口上,然后舔着老朱的手指。 “洛阳那些该死的官儿,怎么处置了?” 李景隆拿起扇子,给老朱轻轻扇风,低声道,“构陷百姓的郭秀峰,让太子爷下令做成了人彘.....” “就是养在一个坛子中,就露出一个脑袋来,放在城门口受万人唾骂。” “太子爷说了,对这种黑心的官,就要如此。也让天下其他官员看看,这就是祸害百姓的下场!” “嗯!” 老朱满意的点头,“老大也算难得心狠一回!”说着,咧嘴道,“还真是,做成人皮褥子毕竟是死物,没有威慑!做成人彘养着,让其他黑心官看了就肝颤!” 说着,又看向李景隆,“洛阳知府呢?” 李景隆沉吟片刻,“据说是当晚,在地牢之后,用腰带上吊自杀了!” “啥叫据说?” 老朱突露狞色,咬牙道,“谁看管的?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了!” 李景隆低头,没有回话。 但心中却道,“那你得问你好大儿呀!你好大儿觉得人家可恨但也可怜,当天晚上就让人家自杀了,留个全尸,没折磨人家!” “呵!” 老朱忽又是笑,“是老大不忍心了?呵呵,还是心软呀!” “太子爷嫉恶如仇!” 李景隆马上回道,“但终究.....!” 老朱皱眉,“终究咋?” 李景隆正色道,“终究还是带着七分菩萨心肠,悲天悯人,雷霆手段行事,却不忘慈悲为怀!” 老朱沉吟片刻,“嗯,说的是!”说着,叹气道,“咱....这样的皇帝,有一个就够了。他要坐江山,跟咱不一样!” 说着,老朱突然伸手。 啪的给了李景隆一个脑瓜崩。 “哎呦!”李景隆捂着脑门,“臣说错话了?” “你小子,字字句句全是太子,你自己的事你却只字不提!” 老朱笑骂道,“你曹国公好大面子呀?” “臣哪有面子?”李景隆忽然有些心虚。 “嗯,一张纸条,京城四大钱庄之一,就乖乖掏了三十多块四十万两的银子!” 老朱揶揄道,“还不是面子?” “那哪是臣的面子!” 李景隆上前,给老朱揉着大腿。 老朱胸口的橘猫,不满的白了李景隆一眼。 “呵呵,您这猫养的真好,溜光水滑的!” 李景隆笑一句,然后道,“要说面子,臣就是狐假虎威...有您和太子爷的宠信,臣才有面子!” “您当那钱庄是看臣的面子?其实他看的是臣背后是您和太子爷呀!” “他是晓得臣是天家的血亲,才上赶着巴结!” “哈?” 老朱又是笑,大手摸着橘猫的后背,眯着眼,“你小子,让那钱庄成了洛阳城唯一的钱庄,还让洛阳府给了他银票专权?” 说着,老朱斜眼道,“好家伙,这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呀!” “呃....” 李景隆顿时语塞,笑容讪讪。 全盛魁成了洛阳城唯一的票号,且不说杂色银钱的兑换,就说其他票号想在洛阳推行,就必要用全盛魁的银票这一项,任何做生意的,想大额汇票或者存取银两,每年在钱息上的收益就是天文数字。 李景隆原来是没什么钱,弄了千金楼等于是成了有钱人。但这个钱庄,却让他的财富直接发生了质变。 从有钱人,变成了财团! “其实臣也是想着,日后太子爷用钱的时候能方便点!” 李景隆低声道,“臣的面子是您和太子爷给的,臣心里一直想着您和太子爷!” “滚!” 突然,老朱又是脑瓜崩。 “哎呦!” “你哎呦啥?”老朱笑骂,“咱都没使劲!”说着,摆手道,“玩去吧!大晌午的,咱眯一会!” ~~ 深宫的夹道,悠长宁静。 阳光下,李景隆一身簇新的蟒袍大步在前。 几名抱着绸缎贡茶,咸菜坛子的小太监,在他身后踩着小碎步。 “公爷,您这又是得了皇爷的赏了?” “公爷,下回出去能不能带上卑职呀?“公爷,您气色不错呀?” “公爷,大婚那天,得给兄弟们留一桌呀!” 一路走来所过之处,到处是其他侍卫们羡慕的眼神,还有略带讨好的话语。 “好说好说!” 李景隆不住抱拳,脸上始终带着和气的微笑。 “说好了,我结婚那天,不喝躺下几个不是好样的!” “老哥您看着气色也不错,哈哈!” “今儿我忒忙,刚回来还没家去呢!改天,都上千金楼玩去,挂我的账,哈哈!” 李景隆脸上那矜持的笑容背后,是满满的意气风发。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在别人口中,他从一个东宫勋卫,变成了掌管皇城禁卫军的心腹大臣。 也从别人口中的曹国公,变成了更为让人亲近和尊敬的公爷。 而且,等着他的还有将来无限远大的前程。 “李子?” 刚走到玄武门,就听身后有人喊。 李景隆回头,却是大舅哥申国公邓镇。 “大哥,您也进宫来了?” 邓镇背着手,一身麒麟袍,瞅瞅李景隆,有瞅瞅抱着御赐之物的太监们,“你小子够烧包的,哪去?” “那个...”李景隆笑笑,“回家!” “哦!” 邓镇点点头,但随即面色一变,“回你自己家嗷,别上我家去!” “不是...我这出来好些日子了,没见着小凤....” “成亲之后愿意咋见咋见,你俩睡一块我都管不着!” 邓镇怒道,“但是....”说着,压低声音,“还有半拉月就成亲了,你就不能忍忍?谁像你似的,还没成亲呢,成天往大舅子家里跑?” “我就是想去见见....” “那也不行!” 邓镇皱眉,“还没成亲呢,就跟我妹子天天在一块拉拉扯扯的,这啥家风呀?不让人笑话?” 说着,瞪眼道,“别逼我揍你嗷!” “您这话说的...” 李景隆笑两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来,“拿这个给您吧!” “啥呀?”邓镇纳闷。 “在洛阳的时候,看着一家金银铺子打的珠花不错!” 李景隆低声道,“特意给小凤,买了个簪子!” 说着,又道,“出门在外的,总是惦记家里,想着给她买点啥,也不贵重,就是一点心意!” “我.....” 邓镇哭笑不得,“你一个大老爷们..脑子里全是娘们?出门一趟,还背着我们悄悄去街上买了东西?”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李景隆说着,顿了顿,“另外,还有一句话请您转告给小凤?” 邓镇横眼,“啥话?” “您跟小风说,我当时买这头簪的时候心里想....” 李景隆低头,有些腼腆的说道,“她戴上这头簪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我他妈抽你!” 邓镇扬起手臂,然后猛的一激灵。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话你也能说的出口?” “我就不信,您以前没这么跟嫂子说过!” 李景隆说着,拱手道别,除了玄武门翻身上马。 “我他妈说什么呀?光顾着上炕了!” 邓镇看着手中的木盒,低声嘟囔一句。 而后把木盒交给身后的随从,“你跑一趟,给小姐送回去!” “是!”那随从转身就走。 “等会!” 邓镇突然开口,“告诉管家,库房的钥匙赶紧换!” “我那傻妹子,别人给她一个头簪子,她能给人家一座金山!” 第二十五章 秋天(3) 月色朦胧,夜晚正美。 汪汪汪.... 陡然间却是一阵犬吠。 紧接着砰的一声,就听那刚才还在吠声不不止的狗子,突然呜咽一声,而后夹着尾巴钻到了草丛当中。 ~~ “高点,再高点....” “还咋高呀,我就这么高!” “你把脚尖踮起来....” “我踮你大爷我踮.....” 宣宁侯府的后宅,曹泰双手扶着院墙,不住的踮着脚,试图让自己更高一些。 李景隆骑在他的脖颈子上,双手扒着高墙的墙沿儿,朝隔壁宅子中张望。 “再高点....”李景隆低声道。 “高你大爷.....”曹泰双腿打晃,双目圆瞪,满脸通红,“你他妈咋这么沉?” “啧,你家的院墙咋修这么高?”李景隆的脑袋探出了曹泰家的院墙,朝着边上一望无尽的大宅之中张望搜寻。 “这他妈不是我家修的院墙,是你媳妇他们家修的墙!”曹泰怒道。 申国公府跟宣宁侯府挨着,两家就隔着一道高高的院墙。 既然邓镇不让李景隆登门,那他只能另辟蹊径,隔墙观望! “哎!” 李景隆在曹泰脖颈子上一夹,“你别晃!” “我他妈都站不稳了还不行晃?”曹泰大怒。 骂着,他忽然恍然大悟,“哎,对呀,我们家有梯子呀,我给你找个梯子不就行了吗?” “别动,人来了!兄弟,撑住!” “我.....呃呃呃!” 曹泰双目突出几乎要瞪出来了,咬着牙继续踮脚。 ~~ “小凤,这呢!” 李景隆趴着院墙,对着边上宅子中出现的身影,摆手笑道。 夜色下,小凤的倩影见了李景隆无声一笑,然后举着一张梯子架在了墙边。 四处看了看,撩起裙子蹭蹭蹭几步上来,就扒在城墙上,跟李景隆四目相对。 月色,高高挂起。 漫天,星辰闪烁。 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没说话,只是傻乐。 “你....” 小凤看着李景隆,眼中柔情闪动,“好像瘦了!” “你....”李景隆也看着小凤,目光满是专注,“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讨厌!” 小凤莞尔,微微娇羞。 低头之时,头上一枚带着珠花的金簪不住的晃动。 李景隆开口道,“簪子喜欢吗?” “嗯!”小凤低头,文字般的回应,而后抬头,笑道,“你怎么想到给我买东西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李景隆挠挠头,“但是我着出门在外,怎么都要给家里人带点东西....” 小凤眉目微动,“还给谁买了?” “只给你买了!” 闻言,小凤嘴角低垂,贝齿轻咬嘴唇。 而后又道,“你还挺会挑的,样子挺好!” “我进了那金铺子....” 李景隆双腿夹了下曹泰的脑袋,示意他再高一些,又道,“进去之后就说,掌柜的给我拿最贵的最好的!” 小凤诧异的眨眼,“为啥要最贵的最好的?” “因为是给你的呀?” 李景隆正色道,“必须给你最贵的最好的!” “呵!” 小凤眉眼弯弯,“我啥好东西没见过?” “那不一样!” 李景隆说着,忽然抓着小凤的手。 对方略微挣扎了一下,而后娇羞的别过头。 “你的手好小!” 李景隆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度,笑道。 “你是男人呀,你自然手大!”小凤轻声细语。 “以前,你是你家中的掌上明珠,你的父亲兄长,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以后,你将是我的妻子爱人....” “哎呀!”小凤单手捂脸,“还没成亲呢!” “是我的爱人....” 李景隆轻轻拨开小凤捂脸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就要竭尽所能,给你最好的!” 瞬间,小凤的眉目之中蒙上一层水汽。 朦朦胧胧,清清澈澈.... “哎呀!” 小凤忽然皱眉道,“你难得出门一次,怎么不想着给你母亲带点东西呢?你家里还有弟弟,怎么就只给我带?” “呵呵!” 李景隆忽然尴尬的笑笑,挠头道,“我....我都给忘记了!”说着,挤眼道,“这就是老话说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呸....净说浑话!” 小凤唾了声,撩了下耳边的头发,“明儿,明儿我看看,找个时间偷偷溜出去,去你家里看看你母亲.....” “我爹的部将在山东当总兵,给送了好些的阿胶,正好给你母亲送一些.....” 忽然,李景隆插嘴道,“你见了我娘叫什么呀?” “啊?” 小凤一怔,双颊通红,“叫...伯母!” “干脆....” 李景隆都几乎快咬着小凤的耳朵了。 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小凤的心噗通噗通的开始乱跳。 “干脆....”就听李景隆继续道,“直接叫娘吧!” 刹那间,小凤脸上红霞泛起,宛若晚霞,美艳不可方物。 “哎,小凤!” “干嘛!” “你过来点...” “干嘛呀?” “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你就这么说吧,我听得见...” “你靠近点.....” ~~ “你快点儿.....” 就在李景隆循循善诱之际,胯下的曹泰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喊道。 “我腿都麻啦.....” 曹泰咬牙切齿,全身都跟着颤抖。 “哎呀,你.....还有别人?”小凤大惊。 “不是外人,是曹泰!” 李景隆啪的一巴掌,拍在曹泰的脑袋上,“你老实点!”说着,对小凤笑道,“我骑着他呢!” “那...咱俩的话他刚才都听见了?”小凤又是惊呼。 “我啥也没听见!” 不等李景隆回话,曹泰就喊道,“但我知道,他让你靠近点,是想捋捋你!” “捋捋我?” 小凤一呆,然后顿时双眼之中泛起一丝恼怒。 猛的挣开李景隆的手,“我走了!” 说着,噌噌噌的下了梯子。 “哎...哎...别走呀!我还没说完呢!” 李景隆惊呼,“曹泰,再高点...” “高你大爷.....” 噗通! 却是曹泰再也忍耐不住。 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正要爬起来,顿觉一阵大力袭来。 眼前一黑,却是李景隆结结实实的砸落。 又是咚的一声,黑夜之中分外真切! “哎哟!” 李景隆揉着后腰,四处踅摸,“曹泰,曹泰,曹泰?人呢?” “杂草的!” “我在底下呢?” “底下?” 李景隆低头翻身,就见曹泰整个人呈大字形,被他深深砸在了草地上,都印在里面了。 “哎呦,哥们....” 李景隆连忙把曹泰拽起来,“你说你咋好好的还摔了?”说着,拂去曹泰脸上唇上的草屑,又道,“没摔坏吧?” “我咋摔了?我咋摔的你心里没点逼数呀?” 曹泰怒道,“你不说就骑一会吗?你他妈骑着不下来了!” “对不住对不住!” 李景隆连忙道歉,“明儿,明儿千金楼我做东!” “我是股东!” 曹泰更怒,“我有卡,我稀罕吗?” 啪! 李景隆一拍大腿,“那哥们你说,得怎么安排你?” 曹泰眼珠转转,忽咧嘴笑道,“真想安排我?” “嗯!”李景隆拍着胸脯子,“都他妈哥们!” “嘿嘿!” 曹泰坏笑道,“那...你成亲那天.....我去听墙角....” “滚你大爷!”李景隆飞起就是一脚。 ~~ 第二十六章 秋天(4) 翌日。 晌午。 光禄寺衙门,李景隆公事房的窗开着。 衙门里静悄悄的,官吏书办等都屏声静气。 因为从窗口看去,曹国公在椅子上正襟危坐,手捧一本兵书,正在皱眉钻读。 阳光洒落,好一张英姿勃发的脸。好一副孜孜不倦,求学之态。 “嘿嘿!” 李景隆心中无声笑笑,手指放在唇间舔了一下,然后翻动书页。 却是他捧着的兵书当中,夹着一本巴掌大的小画册。 册子虽小,但画中人物栩栩如生,且色彩鲜艳极其华丽。 画的正是杨家将的故事.... 杨六郎流落番邦被公主招为驸马... 草原女子性格豪迈,直来直往..... ~~ “嘿嘿.......” “公爷!” “嗯!” 随着外边一声呼喊,李景隆倒扣兵书,正色道,“进来!” 却是李老歪拎着个食盒,“您该用膳了!” 说着,从食盒中把食物拿出来放在桌上。 人这辈子,其实有两样东西最是刻骨铭心,难以改变。 一,口音。 二,胃! 原先的李景隆是自幼锦衣玉食的贵族子弟,吃饭的讲究多。 可现在的李景隆,却还是前世的饮食习惯。 对他而言,龙虾鲍鱼,都不如一碗放了陈醋辣椒的手擀面。 山珍海味,还不如一碗有肥有瘦配上小米辣的猪脚饭。 他午餐,几个刚出炉的芝麻烧饼。 两碟御赐的咸菜,一盘酱肘子,一碗豆腐汤。 他刚要动筷,又听外边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 紧接着门口,就露出李至刚那张好似别人都欠他钱一般的脸来。 “哟,老李来了!” 李景隆掰开热腾腾的烧饼,往里面塞了两块带皮的肘子,笑道,“吃了没?没吃一起?” 李至刚快步上前,一屁股就坐在李景隆对面,“公爷,卑职可算见着您了!” “有事儿?” “那个,您回京了,太子爷也回来了吧?” 李至刚欲言又止的,“卑职递了几次牌子,咸阳宫那边都给拒了.....” “太子爷刚回京,正忙着呢!估计现在没功夫见你!” 李景隆把夹好肉的烧饼递给李至刚,“吃,烧饼夹肉,吃完不挨揍,尝尝!” “这....” 李至刚乃是松江豪门出身的世家子弟,拿着烧饼夹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从哪下口。 “吃呀!” 李景隆大口的吃着,夹了一筷子蒜泥茄子,“尝尝这个.....” “这....” 李至刚看过去,就见碟子之中黑乎乎,螚螚歪歪,软趴趴几条茄子...... 茄子上面还满是蒜汁,闻着就一股刺鼻的酸味儿。 而且在蒜汁上面,还有厚厚的一层香菜。 “老子最烦香菜!” 李至刚心中骂道,“老子不吃香菜!” “吃呀!”李景隆嘴里鼓鼓囊囊的,又道,“你尝尝...好吃!” “是....” 上官让吃,李至刚这个下官不敢不吃。 夹了一小条茄子放入口中,嚼都不嚼打算直接吞下。 但刚入口,顿感口腔之中满是香菜的怪味还有蒜汁的辛辣,再也吞不下去了。 “你一个国公,啥好吃的没有,吃这玩意?” 李至刚心中再骂,“吃完这玩意还能说话吗?” “咋样?不错吧?” 李景隆笑道。 李至刚含着口中的食物,言不由衷,“嗯,还行!” “这可不是一般的蒜泥茄子....” 说着,李景隆又给李至刚夹了一筷子。 “你他妈的!” 李至刚心中大骂,“你刚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就给老子夹菜....” 但突然,直接愣住。 “这可是御赐的!” “啊?” 李至刚直接变脸,张口喷道,“皇上赏的?” “哎哎!” 李景隆挥下筷子,“你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烧饼渣子差点喷我碗里!” 咕噜! 李至刚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大声道,“您这话什么意思?” “这蒜汁茄子,是皇爷赏的不假!” 李景隆正色道,“但确是惠贵妃亲手腌制的!” 嗡! 李至刚直接热血上头,眼珠子都红了。 “又是皇上赏的?御赐咸菜?” 他心中狂呼,“我竟然直接给吞了,真是暴殄天物?” “而且....” 就听李景隆继续道,“这茄子,你知道哪来的吗?” “莫非?”李至刚再次惊呼。 “嗯哼!”李景隆点头,“皇爷亲手种的,亲手在御花园的菜园子里种的!”说着,低声道,“这也就是我....皇上家实在亲戚,能吃着!” “外边,其他什么公侯哪有这个体面?” 啪! 李景隆吓一跳。 就见李至刚突然抬手,结结实实给了他自己一个大耳瓜子,他半边脸红彤彤一个手指印。 “你干啥?”李景隆惊呼。 “我真是该死.....” 李至刚欲哭无泪,“我刚才,竟然.....没嚼!” 说着,啪的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没嚼....” “不至于不至于!” 李景隆忙道,“这不这么多呢吗?喜欢你就多吃点,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当真?”李至刚激动道。 “你呀,是近水楼台了!” 李景隆笑道,“今儿这御赐的咸菜,管够!” 话音未落,就见李至刚已拿起一个烧饼。 直接掰开,蒜汁茄子酱油豆角一股脑袋塞进去。而且还特意多夹了蒜汁,多加了香菜。 刚要送到嘴边,忽又把烧饼放在桌上。 然后正色起身,面北而站。 “你这是....”李景隆纳闷。 “臣....” 李至刚拱手,满脸虔诚,“谢主隆恩!” “不是....” 李景隆心中笑骂道,“这咸菜是我让你吃的,你还朝宫里谢上恩了?” “常言说的好,世间绝美之味不在于精,亦不在于奢华!” 李至刚捧着烧饼,感叹道,“越是淳朴,越是自然,越是自然,越是扣人心弦!” 说着,就要张嘴。 突然,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就见一个老头直眉愣眼的进来,咧嘴笑道,“吃着呢?” “魏国公,您老怎么来了?”李景隆忙起身行礼。 “坐坐坐!”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公徐达。 “坐坐坐!” 徐达笑呵呵的,瞥一眼李至刚。 后者忙把烧饼放在食碟之中,起身动容道,“卑职左春坊左中允,光禄寺中丞,户部.....” “得得得!” 徐达摆手,“甭念....老汉记不住你那老长的官名!”说着,一屁股坐在李至刚方才坐的位置上。 “您吃了吗?”李景隆笑道,“没吃我安排您外边....” “外边干嘛,这不有烧饼吗?” 徐达咧嘴一笑,“这不都夹好咸菜和酱肉了吗?” 说着,拿起刚才李志刚亲手夹了御赐咸菜的烧饼,张开大嘴。 “不要.....”李至刚心中惊呼。 吧唧! 拳头大的烧饼,徐达一口咬下去半个。 吧唧吧唧! “呵!” 徐达边吃边笑,“还是这玩意好!家里整天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就是吃个样子!” 说着,又是一口吞下去。 然后又拿起一个烧饼,将碟子中最后的咸菜,一股脑全加了进去。 “我的咸菜.....” 李至刚在边上,身子摇摇欲坠,面若死灰。 盯着徐达,心中暗骂,“老匹夫,这可是皇上赐的咸菜,皇上亲手种的,贵妃娘娘亲手做的......” “您喝口汤...我都没动!” 李景隆把豆腐汤推过去,“别噎着了!” 徐达两口一个烧饼,端起汤碗咕噜咕噜干了半碗。 然后一抹嘴,“这咸菜不错,回头给老汉我弄几坛子!” “皇上赏的!” 李景隆笑道,“他老人家今年种的新茄子,惠贵妃亲手腌的!” “我说呢!” 徐达笑道,“这味儿这么熟!” “您老今儿来我这,有事?”李景隆笑问。 “你小子....” 徐达斜眼,“怎么老不去军营呢?金吾卫你不管啦?” “我...军营里有几位老侯爷看着....” 不等李景隆说完,徐达已是怒道,“他们看着跟你有啥关系?你不去军营,下面人都寄吧不认识你,你以后怎么带兵!” 说着,起身道,“走,跟我去兵部演武场!” 李景隆起身,“去那干啥?” “看大炮去!” 徐达用手抓了一块肥肉,沾了点咸菜汤扔嘴里,“走!” ~~ “老匹夫!” 徐达和李景隆走了,李至刚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咸菜碟子,心中万念俱灰。 “他妈的!” “畜生啊!” 李至刚心中骂道,“连点咸菜汤都没给我留!” 心中骂完,端起咸菜碟子,闭着眼伸出舌头....... 第二十七章 曹国公再添新担(1) 兵部的演武场,坐落于紫金山西侧。 这里还是李景隆所主管的,金吾卫的驻地。 金吾是个概称,有前后左右四卫,分别负责皇城四个方面的巡视警戒等事。 李景隆这个金吾卫指挥使,隶属于上直卫指挥都司,直接听命于皇帝。 但从官职上来说,他现在的顶头上司,正是如今在京修养的魏国公徐达。 大明开国不到二十年,且这二十年之间数次北伐。皇帝直属亲军十二卫,从将到兵,无一不是百战精锐。 ~~ 待李景隆和徐达赶到演武场时,周围已是人满为患。 李景隆心中暗骂,“这些老东西!” 放眼望去,一众大明开国老杀才...老军侯们悉数在场,更有各家勋贵二代子弟,以及军中的实权将领们。 武人们嗓门大,凑在一块各种带娘的字眼儿,污言秽语,各种桃色故事层出不穷。 若是烂茄子沈河在此,定能累死! 因为根本沈不完! ~~ “天德.....” 这边李景隆和徐达,刚把战马交给亲兵,就听不远处有人大喊。 抬头一看,却是汤和左手西瓜,右手蒲扇坐在大树底下,敞着怀儿跟他们招手。 “老货..” 徐达笑骂道,“这都上秋了,有这么热吗?” “这不吃西瓜呢吗?” 汤和大笑,“吃西瓜不敞怀儿吃,感觉他妈的...不甜!” “哈哈哈!” 他周围那些老杀才们,如景川侯曹震,永城侯薛显等人,也都一个造型。 “好家伙!” 李景隆瞅见这些老家伙们的造型,心中暗道,“军侯?这不活脱一群梁山好汉吗?” “哥哥....” 六安侯王志也不知从哪抱了个西瓜过来,放在地上,然后四处瞅瞅,忽然一脚踹向景川侯曹震,“起开!” 曹震屁股微抬,露出一个刀把子来。 唰的一声! 一米长的长刀直接出鞘,王志轮在手里,手腕一抖! 噗! 浑圆的西瓜顿时一刀断! 然后唰唰唰几刀下去,片瓜成瓣! “好把式!” 徐达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然后回头看向李景隆,“看出什么没有?” 李景隆的目光正看向别处,另一边永昌侯蓝玉,定远侯王弼等人正聚在一处,一群人拿着一根铁棍子,在那比比划划的。 闻言,李景隆赶紧回头,“您让晚辈看什么?” “六安侯切西瓜的把式,你看明白没有?”徐达瞪眼。 “这...” 李景隆苦笑,“老侯爷切西瓜切的好!” “好你大爷!” 徐达抬腿就是一脚,然后走过去,拿起一块西瓜,“你好好瞅瞅,看出什么没有?” “切西瓜有什么好看的?” 李景隆心中纳闷,但还是凑过去。 忽然,他看着那些西瓜,惊呼道,“晚辈看出来了,这些切开的西瓜,都是一样的薄厚!” 切西瓜不难,但把所有西瓜都切成一片薄厚,那就很难! 而且是看都没看,举刀就砍,更是难如登天! “呵!” 徐达吐出一口西瓜籽,“继续看!” “嘶...” 李景隆又看了半天,拿着西瓜端详道,“侯爷的刀法,真是出神入化呀!” 刚才西瓜放在地上,六安侯王志抽刀砍瓜。 按照常理来说,瓜皮上,刀锋上,瓜瓤上,定然会沾着些许的泥土。 可眼下这些切好的西瓜,除了西瓜皮上沾着灰之外,其他地方干干净净。 “您这手刀法!” 李景隆对着王志竖起大拇指,“绝了!” “有啥绝的!” 王志大口吃着西瓜笑道,“你小子要是砍了一辈子别人的脑壳子,你也能练出来!” “哎...” 忽然,徐达开口叹气。 而后道,“往后这些手上功夫,都没啥屌用了?” 说着,指着演武场前方,一群工部兵部的官员们,指挥着兵丁推了几门新铸的火炮出来。 徐达又道,“还是这些火器玩意厉害!别说炮,就那火铳..让它一下打实了,什么甲能扛得住?” “上千杆火铳列阵集合,一轮齐射出去,遍地都是骨头渣子...” 吧唧吧唧! 景川侯曹震在边上吃着西瓜,大声道,“其实也没你说那么好使!打仗时候,哪那么容易结阵?” “敌人也不是傻子,让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这些?” “火铳是威力大,可太耽误工夫!” “慢不说,也没有咱们的弓箭准呀...” “而且那玩意下雨阴天也不能用,药装少了打不远,药装多了直接炸...” “哈!” 闻言,徐达咧嘴大笑,“你个老杀才!” 说着,斜眼看向曹震,“知道为啥你是侯,老子是公吗?” 曹震抬头,“啥公猴母猴?” “呵!” 徐达又是咧嘴笑笑,“跟你这浑人说不清楚!你呀,匹夫之勇!” 说着,转头对李景隆道,“火铳这玩意,随便抓个农汉,只要不瞎,只要有手,半个时辰就能教会他!” “弓箭呢..没个一年半载算不上会。没有三五年上不了场...” “精心训练出来的弓箭手也好,随便抓的农汉也好,人家一刀砍过来还不都是死?” “火铳火炮的缺点是多,但带兵之人,不能只看缺点不看优点...” “有缺点就弥补缺点,尽量避免。” “敌人不让咱们结阵用火器,咱们就冲锋到他鼻子跟前!” “远远的,先拿着火铳放一轮...” “打出个缺口了,轮着铁棒子上去,瞄准他们天灵盖,一砸一个准儿!” “这玩意慢,这玩意不准..但现在不是在改良呢吗?人生下来还得养活还得教呢,何况这种死物?他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咱们不停的用,发现缺点解决缺点,说不定哪天就造出又快又狠的火铳了!” “哈!” 忽然,曹震在后边又笑道,“徐达哥哥,你这跟小李子说了半天,这小子是一声不吭呀!” “晚辈不是不吭声,晚辈是在...” 李景隆笑道,“晚辈是在学!” 曹震皱眉,“学啥?他也没教你啥呀?” “魏国公刚才已经教了!” 李景隆笑笑,对徐达抱拳,“不是晚辈奉承您,您真不愧是千古名将!” 徐达老脸一红,“老汉我哪算得上名将?” 第二十八章 曹国公再添新担(2) “他们呀...” 李景隆低声道,“没有您的远见....您看待事物的境界,比他们高的多得多...” 说着,李景隆手指天空,“你能看到那儿...” 徐达跟着看过去,“嗯嗯嗯...” 李景隆点点自己的脚面,“他们只能看到这儿...” “对对对!”徐达低笑。 “火器这个东西,以后必然是战场上的主宰!” 李景隆又道,“个人的勇武在枪炮面前毫无胜算!您说那种又快又准又狠的火铳火炮,其实呀,也不难...” “等会!” 徐达本来一个劲儿的点头,乐呵呵的听着,闻言忽然变脸,“好好拍马屁,别吹牛逼!” ~~ “两位公爷,这是火器局刚铸出来的火铳...” 别的老杀才们,还在吃着西瓜等着一会试炮。 李景隆和徐达凑在一块,盯着兵部官员送过来的样品。 “这是熟铁打造的。” 那兵部官员面对两位世袭罔替的国公,颇有些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十步之内....” “装药多少?” 李景隆突然插嘴,拿起那黑黢黢的跟铁棒子没什么两样的火铳,开口道,“弹丸多大?射程多远?” “呃....” 顿时,那官员语塞起来。 “连这些你都不清楚,你哪来的自信说这东西好?” 李景隆掂量着火铳的份量,非常压手。 口中也十分不客气,开口道,“光是铸造就完了吗?能打响就行了?” “火铳最佳的装药量,杀伤力最大的射程,还有用多大的弹丸....你们不试验吗?” “知道什么是标准吗?” 那官员已是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标准就是,所有铸造出来的火铳,都是一边大小,统一装多少火药,统一用什么样的弹丸。” “本公听说军中很多将士,都是因为炸膛而伤的!” “这就是你们的责任!” “你们早试出来到底该装多少药,用什么样的弹丸...然后做成统一定装弹,怎么会出现火药放多了炸膛?” “这.....”那官员面露委屈之色,吞吞吐吐。 “他说的对!” 边上徐达接过火铳,皱眉深思道,“曹国公方才说的对!这是将士们在战场上保命杀敌的玩意儿....” 说着,徐达再次沉吟深思,“标准?最佳射程?定装弹?” 随即,眉头紧紧蹙着,“这就跟老汉我刚才说的,火铳列阵集合对上了呀!” “知晓这火铳的最佳射程,就知道离敌人多远开始放炮...” “有了定装弹,最面前的放炮交给后面的人,后边的直接装上再交给前面...” “弓箭手临阵五箭就力竭了,可是火铳放他娘的一年,也不累呀!” 说着,徐达已是出神,抬头看着天空,“再遇着王保保,老子轻骑引诱.....待他率军来追。老子反手就是月牙阵,三五千火铳手分列两侧山梁.....老子射你满身都是窟窿!” 李景隆在旁,诧异的看着徐达,低声呼唤,“哎..哎...老国公?” “他娘的!” 徐达回神,盯着那官员道,“明儿叫你们头。滚到老子军营里来!” 说着,他忽然瞄了李景隆一眼。 后者心里陡然一个激灵。 正要说话,余光又见有人过来。 却是永昌侯蓝玉和定远侯王弼。 就见蓝玉对那官员冷眼道,“让你们头儿先去魏国公那儿,回头再去老子那!” 说着,他掂量着他手中那根火铳,对徐达道,“您看,做这么重,骑兵怎么用?” “这压根也不是骑兵用的呀?” 不知何时,其他老杀才们也凑了过来。 景川侯曹震道,“你骑兵拿着火铳砸人家脑瓜门?那也不对路呀!” “骑兵怎么不能用?” 蓝玉直接张口,大声道,“骑兵有了这玩意,上马是骑兵,谁也逃不掉。下马步战,列阵齐射,谁也追不着!” “骑兵不但要配火铳,大炮也得配上...” 蓝玉瞪着眼,一个劲儿的嚷嚷,“回头我就跟太子爷说,拨几千匹军马给我...那些军马专拉火器!” 说到此处,咬牙道,“大炮轰完骑兵冲,骑兵冲了大炮再轰....我看谁能顶住?” “别说!” 徐达制止住要嚷嚷的老军侯们,低声道,“倒还真是个好路子....可以琢磨琢磨!” 说完,他又瞄了李景隆一眼。 ~~ 夜幕降临,紫禁城中灯火通明。 “谁?” 乾清宫中,老朱刚端起饭碗,就听朴不成来报。 “魏国公来了!” “人呢?” 老朱放下饭碗,“快让他进来呀!在外边等啥呢?” 说着,转头对外喊道,“天德?天德,进来!” 随即又对朴不成吩咐道,“告诉厨房加菜。炒鸡蛋,炒咸肉蒸咸鱼,快点的!” 正说话间,徐达已是进殿。 “臣徐达叩见...” “哎呀,你可拉到吧!” 老朱起身,拽着徐达的胳膊往殿内走, “咱都说多少回了,别老动不动跪下磕头....你不累咱看着都累!” 说着,拉着徐达坐下,笑道,“哈,你今儿有口福,咱今晚上吃炖鸭子!” “这鸭子可肥呀!” 老朱说着站起身,走到边上柜子边,举目看了看,然后拿下一个瓷瓶来。 “正好,咱这还有老三从山西送来的好酒那!哈哈,正好鸭子就酒,越喝越有!” 忽然间,徐达看着老朱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怜惜! 宫殿很大,但里面只有他们两个老头。 器皿很精美,但盛放的只是寻常的乡下菜肴。 灯火很璀璨,但并不温暖。 而且,无论是地面上,还是墙壁上,乃至角落里,都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回荡。 “孤家寡人!” 徐达心中叹息一声,“拼了一辈子...到最后...也难免是孤家寡人!” “来!” 这时,老朱坐在桌边,咕嘟咕嘟的倒酒。 “俩鸭腿,咱俩一人一个!” 老朱笑道,“咱哥俩今儿好好吃喝一番!” 说着,看向徐达又道,“听说你下午去演武场了,咋样?” “兵部工部所铸的火炮火铳,倒是没什么问题!” 徐达正色道,“不过,臣认为...管理火器铸造局的人选,该换了?” 说着,又道,“这些人毕竟不会带兵打仗,他们造的东西,好是好,但就是不顺手...” “行!” 老朱吃口菜,甩着筷子说道,“你想换谁?” “臣以为..曹国公李景隆可担此大任!” “谁?” 老朱筷子顿顿,“用他?” 说着,皱眉道,“伙计,你得明白!这火器铸造局,可是咱们大明军中第一要害的衙门呀?” “正是如此,臣才觉得非曹国公不可!” 徐达正色道,“臣看得出来...他懂火器!” “他一个毛孩子,他懂啥火器?” 老朱不解道,“他就长了一张会忽悠人的嘴!” “他不但懂!” 徐达看向老朱,“而且,还会用!且善用火器!” 说着,低声道,“臣相信,他能造出更好的火器!” 第二十九章 给曹国公送礼(1) “火枪的发展...” “元明时期出现了火铳火炮..” “明朝中晚期的时候火绳枪传入中国...” 曹国公府,崇礼堂。 李景隆从演武场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 桌上放着几张纸,凌乱的画着几张图画,他一会坐在原地不动,一会站起身来自言自语振振有词。 “别的穿越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随便点开金手指都是无限高科技..” “到我这儿...哎...啥也不会呀!” 李景隆自嘲的笑笑,再次坐下,继续在草纸上仔细的画着图样。 “明朝的火绳枪多是轻型火绳枪,同时期欧洲的火绳枪都是用木棍架着的重型火绳枪。” “再加上朝政败坏,制作的时候多偷工减料,所以明朝晚期的火绳枪就是烧火棍,根本打不穿后金的重甲....” 他李景隆倒也不是啥也不会,作为曾经的文物景区的一名保安,耳目渲染之下,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皮毛! “最难做的应该就是枪管!” 李景隆终于在纸上画出了比较满意的,火绳枪的图样,心中暗道,“而且这时代没有任何的加工设备,只能靠人工...” “人工?哈,我大中华最不缺的就是人工!” 李景隆想着,继续提笔写道,“精铁卷成一大一小两根铁棍,大包小,然后锻成铁管....然后去除铁管内部的毛刺..” “铁管侧面钻孔,连接外边的药池,用来引燃枪管内的火药..” “然后是火绳夹...火绳夹连接杠杆...” “装好火药,枪托手掌位置握紧杠杆,火绳下落点燃药池..” “嗯!” 李景隆连写带画许久,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对于现在的大明而言,结构越简单越好,操控越容易越好! ~ “公爷...” 这时,李老歪在门外呼唤,“您让找的人,小的给您找来了!” “进来吧!” 李景隆话音落下,就见李老歪带着三个战战兢兢腿都在哆嗦的老汉,一步一步慢慢的从外边进来。 三名老汉的脊背深深的躬着,目光只敢盯着脚下,唯恐踏错一步引来滔天大祸。 “他们三个,是督军府军械司的..” 李老歪上前,贴着李景隆的耳朵,低声道,“现如今兵部火器铸造局那边的工匠,都是他们的徒子徒孙!” 李景隆微微颔首,而后笑着对三名老汉道,“三位...” “小人等不敢!”瞬间,三名工匠跪在地上俯首道,“小人等见过曹国公!” 见他们三人如此,李景隆脑中忽然浮现起一段话来,“为什么说儒家害人呢?因为他把人分了等级了!” 读书人是最上等,其他人都是下等。 技术远没有读书重要。 甚至都不如种地重要,因为农民....有田地的农民是属于有恒产者,是最让人放心的。 而且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体系当中,人的欲望没有那么大。 当兵也好,当工匠也好,种地也好,只要能吃饱穿暖,就是好日子。 只要不打仗,就是好年景! “三位请起!” 李景隆本想亲自搀扶,但顿了顿之后,示意李老歪上前。 后者跟提溜小鸡仔似的,一个个拽起来。 “公爷问你们话呢,站好了!” 李老歪呵斥之中,三名工匠跟风中的鹌鹑似的,相互依偎着,依旧战战兢兢。 “听说你们三位是军械司最好的工匠,今日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本公做一件东西!” 说着,李景隆拿起桌上的草纸,递了过去。 李老歪大手接过,按着三人的脑袋,“看!好好看!” 三名工匠拿着那草纸,只看了几眼,忽集体陷入了沉默。 “公爷您要做的是....?” “好像是火铳?” “嘶,这么长?六尺....?” “用药四钱,铅弹三钱?” “哎,这个想法不错...枪管套上木头托在肩膀上,这可比用手抓牢固多了!” “还有这点...杠杆扳机连接火绳,点燃药池....” 草纸上所画的,是李景隆曾见过的明代赵士桢所做的,仿奥斯曼土耳其的火绳枪。 这种火绳枪是结构最简单操控最便捷的,同时又射程远威力大。 而且因为长度够长,在枪口处还可以加上刺刀用来贴身肉搏。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种枪造价足够低廉,史书记载万历年间制造这种火枪,每杆的造价是一两一钱八分银子。 就这个价格,造他百八十万杆,都不用朝廷出钱,他李景隆自己掏腰包都掏得起! “几位好眼力,本公要造的正是火铳!”李景隆笑道。 “但是您....” 一名工匠正要说话,突然被李老歪狠狠的瞪了一眼,顿时闭嘴不敢再言。 “但是什么?” 李景隆瞥了李老歪一眼,看向那工匠道,“有什么问题你但说无妨,说得好,本公有赏!” “是!” 那工匠犹豫片刻开口道,“您这个做法,太费工费力了!” “就锻造铁管这一项,就得一名好工匠,敲上一个月!” “那不怕...” 李景隆笑道,“本公给你们时间!” 说着,正色道,“这第一杆,务必做到完美!” 随即,他轻轻拍手。 一名婀娜侍女,端着个托盘缓缓从门后走来。 “嘶....” 三名工匠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目光之中满是惊诧。 就见那托盘之上,竟然整整齐齐码放着满满的银元宝,每个都是十两重的官银。 “公爷赏你们的!” 李老歪盯着三名工匠,大声道,“还不磕头谢恩!” “小人等万不敢拿!” 三人再次叩首,咚咚作响。 “你老吓唬他们干什么?” 李景隆斥了李老歪一声,又开口道,“拿着,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这钱,是预先给你们的工钱!” “起来,拿着..” 见那三人还跪着不肯起来,李景隆大吼一声。 三人一个哆嗦,慢慢爬起来。 “只要能把本公要的火铳做好!” 李景隆正色道,“银子都是小事!” 说着,无声笑笑,“几位都有家眷吧?” 三人顿时,又是齐刷刷一个哆嗦。 “本宫要的火铳做好了!” 李景隆继续道,“本公亲自抬举你们三人的儿子,进衙门做吏员...” 瞬间,三名工匠眼中的惊恐变成了狂喜。 再次叩首,“公爷大恩,小人必竭尽所能....” 钱,有花完的一天。 但是若曹国公真能抬举他们的儿子,让他们的儿子出了匠籍,成为真正的良民,又能在衙门之中穿上官衣。 这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记住!” 李景隆郑重吩咐道,“这事,就你我几人知道!不许外传!” “胆敢泄露出去,杀你们全家!”李老歪在旁喊道。 第三十章 给曹国公送礼(2) “老歪..” 待那三名工匠退去,李景隆端着茶盏,开口道,“你就不能和气点,你看你把他们吓的!” “小的都够和气的了?” 李老歪眼皮眨两下,“要按小人的意思,这事您根本不用出面!您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您亲自跟他们说话?那是他们的造化!” 就这时,门外忽传来管家李全的声音,“公爷,有客到了!” “谁呀?”李景隆皱眉,“这么晚了?” 李全推门进来,躬身道,“回公爷,是...给您...送礼的!” ~ “送礼?” 李景隆皱眉,“谁给我送礼?” 说着,沉思片刻。 心中暗道,“莫不是看我最近红得发紫,有人来我跑官儿来了?” “不行不行....小李子,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你得控制住!”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受贿是绝对不行的!” 这时,又听管家李全道,“回公爷,送礼的人是广东来的,带着番禺卫指挥使的手书!” “番禺卫指挥使?” 李景隆又想了想,番禺卫的指挥使刘荣是当初跟着他老子三次北伐的老部下之一,可以说是李文忠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 “手书呢?”李景隆皱眉问道。 “在这...” “啧!” 李景隆接过,唰的抖搂开,看看李全,“你以后说话别大喘气啊!” 说着,低头细看。 “门下番禺卫刘荣拜上...” “好家伙!” 见信如此,李景隆心中暗道,“三品的指挥使,姿态放这么低?” 继续往下看,上面写道,“广东豪商伍家,闻听公爷要主持海关专卖拍卖之事....” “呵!” 看到这,李景隆心中再笑,“这些人鼻子都够灵的呀...” 看到这他就明白了,这伍家之所以来他这送礼,就是为了十月份即将会举行的通商专权拍卖会而来的。 “门下孟浪,还望公爷海涵!” “人呢?”李景隆收起那手书,问道。 “什么人?”李全发愣。 “送礼的人!” “在门房候着呢!”李全忙道,“来了五六个,我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在门房坐着呢!” “哦!” 李景隆点头起身,本欲叫人进来,但瞬间脑中浮现出刚才李老歪说的话来。 “他们什么身份?您什么身份?能见着您,是他们的造化?” “这人我还真不能见....哼,我越是不见,他们越要准备厚礼!这就叫..拿捏!” “公爷!” 李全又低声道,“他们带了三大车的礼物,说其中有一车,是番禺卫指挥使托他们给带的特产!” “刘荣的东西留下!” 李景隆摆手道,“其他的,让他们带回去!” “是!” 李全也不废话,“小人就跟他们说公爷您日理万机,没功夫见他们!” “不!” 李景隆摆手道,“你跟他们说,我明早上要进宫陪太子爷用早膳。哎,最近太子爷心情不好,没我他都吃不下饭!所以我早早的就躺下睡了!” “番禺卫那边送来的东西,你查看一下,收到库房里去!” “是!” 李全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哎哟!” 李景隆站起身,伸了下懒腰,打个哈欠,“别说还真困了!” 说着,迈步朝崇礼堂后的卧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人影隐约闪烁。 却是他母亲毕氏身边的大丫头小桃红,正在他屋中,给他换着被褥。 秋到了,小桃红穿着粉色的短襟袄,配荷叶裙。 站在床边,微微弯腰,身子随着手臂不住的起伏。 “嘿嘿!” 李景隆笑两声,靠着门框站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小桃红先是懵懂的扭头,而后见到李景隆那俊朗的面容之后,双眼如弯月满是欣喜。 “公爷,您忙完啦!” “嗯,正准备睡觉呢,就瞧见你了!” 李景隆笑笑,“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比..以前...” “比以前什么?” 小桃红站在原地,张开双手上下打量着自己。 “比以前好看了呢?”李景隆笑道。 “呵!” 小桃红顿时面上桃花盛开,捂嘴轻笑。 “不单是比以前好看了!” 李景隆上前,目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着好像比以前还胖了!” “奴婢没胖呀?”小桃红眨眼。 “胖了..” 李景隆正色道,“来,我摸摸是不是胖了....” “公爷!” 突然,外边陡然一声喊,吓李景隆一激灵。 却是管家李全,在门外好像死了爹似的,“公爷,您快出来看看吧!” ~~ “大晚上的你扯脖子喊什么呀?” “嘶.....” “我曹...” 李景隆正鼻子不是鼻子的骂着李全,目光不经意的一瞥。 就见李全跟李老歪俩人吃力的抬进来一口箱子,箱子盖微微敞开着,里面金光四射! 探头看去,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一层层码放着的...全是手指头粗细的小黄鱼! “哪来的?” “莫非....?” 李老歪低声道,“刚才您不是说看下番禺卫指挥给您送了什么礼吗?” “结果小的随手打开一口箱子,这里面竟然都是....金子!” “小人算了算!” 李全在旁吞了口唾沫,“这些小黄鱼,起码有三千多两!” “嘶....三万多两银子?大手笔呀!” 李景隆忍不住挠挠头,而后一笑,“哈哈!广东的豪商聪明呀!” “他应该是料定了第一次上门,我不可能收他的礼,所以谎称是番禺卫指挥使给我带的特产!” 说着,李景隆伸手进去。 金条一阵冰冷,但又一种格外令人心潮澎湃之感涌上心头。 “还有别的吗?”李景隆又问。 “其他箱子中,还有一袋子珍珠,一匣子翡翠....” 李全又吞口唾沫,“剩下的都是绸缎!” 忽然,外边传来一阵脚步。 却是前院的小厮匆匆而来,在崇礼堂外边低声道,“启禀公爷,有客登门拜访!拿的是湖广都司那边的拜帖...” “哈!” 李景隆咧嘴一笑,“又是来送礼的!” ~~ 翌日,晴空万里。 弘德殿玉华堂中,朱标早早的起身了。 按照他的习惯,早起第一件事是先漱口,而后泡一盏热茶,一边喝茶一边看看昨晚上批阅的奏章。 人在早上的时候脑子是最清醒的,看看昨天批阅过的奏章,是在检查有没有疏漏和不合适的地方。 “太子爷!” 朱标刚拿起一块绿豆糕,就见包敬站在门口道,“曹国公来了!” “嗯?” 朱标微感意外,“这么早?”说着,摆手道,“传!”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就听外边李景隆的声音传来,“哥几个慢点,别把这箱子给摔了!” 朱标看出去,就见李景隆带着几名侍卫,抬着两口箱子进来。 “你小子大早上的,给孤送什么来了?” 朱标背着手,迈步出去。 “呵呵呵!” 李景隆挥挥手,让侍卫等退出去,然后啪的一声,掀开箱盖。 “你小子神神秘秘....嘶....” 朱标瞪眼吸气,看着一箱子的小黄鱼,愣了半晌,“你小子挖了金矿了?” “回太子爷!” 李景隆上前,“不是臣挖着金矿了!是有人给臣送了金矿!”说着,低声道,“有人给臣行贿!” “嗯?” 朱标面容顿时狰狞起来,“谁?” 李景隆刚要开口,突听外边传来声音,“皇上驾到...” “快!” 朱标猛退了李景隆一把,“快把这些金子藏起来!” 第三十一章 奉旨贪污(1) “嘶....” 这回,轮到老朱对着那口装满金条的箱子倒吸冷气了。 “怪不得有人说你小子,一大早鬼鬼祟祟抬着口箱子进宫了!” 老朱打手抓起一根条子,砰的一下敲在李景隆脑瓜门上,“原来你小子是受贿了呀!” “臣哪敢受贿...”李景隆捂着脑门委屈道,“再给臣一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呀?” “你不敢这金子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老朱怒道。 “父皇...父皇...” 朱标忙在旁拦着,“您听儿子说,这金子呀是别人送给二丫头的,然后他直接送来宫里孝敬儿子的!” “是是是!” 李景隆忙道,“这种不义之财,臣哪敢自专?必须交给太子爷来定夺呀!” 老朱背着手,绕了箱子两圈。 看向李景隆,“行呀,你小子涨行市了呀,都有人给你送礼行贿了!...”说着,坐在桌边,问道,“说,别人为啥给你送金子?” “回皇爷的话!” 李景隆大步上前,躬身道,“正是为了十月份的,各项边贸专权拍卖会!” 说着,又压低声音,“估计这几天,各省各州府的豪商们,就会陆续到京!” “到时候,臣这个奉旨主管拍卖之人,就是他们第一要巴结的...” 李景隆说着,顿了顿,“给臣送礼的人,会越来越多,礼也会越来越重!” 说到此处,他咳嗽两声,“臣年少无知,所谓财帛动人心,臣亦不能免俗!但人家直接送到臣的家门口了,臣也不能把东西给人家丢出去!” “随意,只能送到宫中,求太子爷来做主!这钱,是留在宫里金库当中,还是拨到各州府的助学款中,还是另有安排....” “这一家就给你送了三千两的金子!” 朱标若有所思,“比高丽一国给咱们上贡的贡品还值钱...” “可别提高丽了!” 老朱摆手怒道,“除了咸菜嘎达,他们送过啥值钱的玩意?” 说着,斜眼看看李景隆,“钱你收了..” “不是臣要收的!”李景隆忙道,“是他们送到臣家里就走了!” “但这钱你毕竟是收了!” 老朱正色道,“钱收了,你以后见着送礼的人,打算怎么说怎么办呀?” “呃..” 李景隆眼皮动动,笑道,“臣打算给他们来个...不认账!反正这钱也没直接交到臣手里,臣就当不知道!” “不行!” 老朱皱眉,“你既拿了钱,就不能不办事!” “啊?”李景隆一怔,下意识的看向朱标,然后再看看老朱,满脸的懵懂。尐説φ呅蛧 “自古以来,收钱就得办事!” 老朱又站起身,看看那箱金子,再抓起两根在手里当当当的敲着,“你不办事,那不是言而无信吗?以后,谁还敢找你办事?” “臣压根就没想让他们找臣办事!” 李景隆大声道,“臣受皇上和太子爷的隆恩,要什么有什么,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呀?” “这钱又不是臣跟他们要的....臣估摸着,他们是自己有所企图,所以先给臣送金子,以为就可以跟臣打好关系!” 当啷! 又是一根金条,敲在了李景隆脑门上。 “你不要你送宫里来呀!” 却是朱标敲了李景隆一下,“一个人送你三千金子,十个人就是三万...折合成银子就是三十万!啧啧,你曹国公简直就是我和老爷子的聚宝盆呀?” “要不给他改个爵名儿?” 老朱忽然坏笑半声,对朱标道,“干脆给他改封聚国公得了?” “别介..” 李景隆讪笑,“呵呵,臣知道,您二位跟臣闹着玩呢!” “钱,你继续收!” 老朱把手中的金条扔箱子里,拍拍手,“事,别人求你的,你该办也得办!” “这钱呢,我们爷俩也不要,你拿回家去,想咋花咋花!” 闻言,李景隆顿时大惊,“老爷子,您是不是生臣的气了?臣是不是哪做的不好?” “傻孩子!” 老朱咧嘴一笑,“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说着,拍拍李景隆的肩膀,把他按在凳子上,“这几个月,你帮着朝廷屡立功勋,帮着咱和太子屡次解忧..”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这种种的功劳,早就位居高位了,可咱却没给你啥实惠的!” “瞧您说的!” 李景隆忙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臣为自己家做事,那不是应该应分的吗?再说,臣年岁还小,好日子在后边呢!您和太子亏了谁,也不会亏了臣呀?” “话是这么说!但咱心里不落忍呀!” 老朱叹口气,“反正你家底薄,这金子礼物你继续收,只要不触犯朝廷的律法,别出格...些许钱财,都是小事!” “拿回去吧!” 朱标在旁也笑道,“父皇贵为天子,孤贵为太子,金银这物对于我父子二人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你的心意咱知道了!” 老朱又继续开口,“咱这个当长辈的没给你啥东西,反而一再的从你个孩子身上占便宜,那叫什么话?” “你就放心大胆的收,没人找你麻烦,更没人找你后账!” “我曹...” 李景隆心中暗道,“那我岂不是奉旨...贪污?” “但有一样!”老朱忽竖起手指。 “您说!”李景隆跟歪带盒子炮的汉奸似的,歇着肩膀凑过去。 “到底谁给你送了钱,送了多少,求你办什么事儿!” 老朱说着,低声道,“一五一十的都记住了!” 李景隆马上道,“您放心,臣一会就能一个小本本,从今往后谁给臣送钱,包括他家里应该有多少钱,臣定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得嘞!” 老朱笑了笑,甩甩肩膀,“就这话...” “您是不是昨晚上睡觉把胳膊压着了?” 李景隆一个箭步,站在老朱身后,开始揉捏起来,“臣家里有上好的红花油,一会呀臣就给您送宫里来...” “嗯嗯,使点劲儿,哎..” 老朱次牙咧嘴,长出一口气,“咱这是上了岁数啦,胳膊腿都不中用了!” 说着,又伸展下胳膊,口中道,“昨晚上魏国公见了咱!” “呵呵!” 李景隆手上用力,“您老哥俩又喝了两盅!” “魏国公跟咱说!” 老朱忽然回身,瞅着李景隆,“让你去担任火器铸造局的掌印主官!” “啊?” 突然,李景隆吓了一跳。 “臣...何德何能?” “臣...可担当不起!” 这倒不是他在这故作谦虚推辞,而是真的觉得自己担当不起。 火器铸造局,属于兵部五军都督府还有工部三重衙门之中的最重要的部门之一。 管的是大明京营,上直十二卫,乃至边军的火器铸造。 下属在册工匠十余万人,直管铁矿铅矿数十座,更有砖窑火药炭厂等不计其数。 火器铸造局的掌印正官,一直是工部侍郎,兼尚书的麦至德,还有兵部侍郎王志,与五军都督府前军都督,江夏侯周德兴三人负责。 现在,老朱竟然要交给他? 第三十二章 奉旨贪污(2) “一开始咱是不同意的!” 老朱说着,忽然道,“使劲儿捏,干啥呢?” “是是!” 李景隆忙回过神来,仔细的给老朱捏着肩膀。 “你还是太小!这个官职又太重要!” “别的事,你要是办砸了,咱都好说!” “可这涉及军中利器国之重器的事,咱也得慎重!” 老朱微微闭眼,脑袋轻晃。 “而且你资历太浅,军中那些杀才,可不管你是什么公爵侯爵,没有资历在他们眼中,说话就没分量!” 说到此处,老朱睁眼,再次扭头看着李景隆,“你说,你能胜任吗?” “臣万....” 李景隆本想说万万不能,但不知为何对上老朱的目光之后,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臣,必能胜任!” “哦?” 老朱微感意外,“你小子吹牛逼...你怎么个胜任法?” “臣虽没去过火器铸造局..” 李景隆垂手正色道,“但昨日在演武场看了他们做铸造的火器,就知道火器铸造局....有些..” 老朱追问,“有些啥?” “官僚习气太重!” 李景隆看着老朱的眼睛,“火器是将士们用的,火器是工匠们铸造出来的,应该以这二者的意见为先!” “但火器铸造局现在确是官员们做主,那些官员们一没上过战场,二不懂冶炼铸造之法!” “墨守成规,不肯改良!” “没有创新,固步自封!” “且造出来的东西,材料抛费过多,合格品太少。” “最主要的,是他们做铸造出来的火器,制式不一!” “哦?” 老朱的神色,渐渐郑重起来。 他指了下边上的圆凳,“你坐那好好说!” “谢皇爷!” 李景隆半个屁股沾着凳子坐了,“假如臣主管火器铸造局,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统一制式!” “如此,可以杜绝浪费,避免残次品!” “而后改良铸造局各个作坊!” “比如敲炮管的就专门做炮管,做弹丸的就专门做弹丸,分类管理提高效率...” “第三...” 说到此处,李景隆心中突然灵机一动。 “以前,凡是火器铸造局所铸造的火器,都是试射之后,大批量的铸造,然后发配军中!” “在臣看来,这有些轻率了!” “连铸造之人都不了解所造火器的射程和威力,还有耐久性!” “往小了说,就是给军中将士们手里送烧火棍!往大了说,那不是拿军中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吗?” 朱标沉吟片刻,“那依你之见?” “臣以为!” 李景隆又道,“当选拔骁勇之士,单独成军,日常操练演武专门使用火器。” “如此,既可以考察火器铸造局所造之火器的优劣,又可以为我大明军中,培养一批善用火器的人才!” “这些人放在京营也好,调拨到边军之中也罢,都能做到教授寻常士兵火器使用之法。” ~ 殿内,略微有些沉默。 朱标的目光看向老朱。 而后眯着眼,深思良久,而后微微点头。 “那你再说说,选拔火器军的话,多少人合适呀?”朱标又道。 “臣以为!” 李景隆心中盘算片刻,“不宜太多,但也不能太少。三千人之数,最好不过!” 朱标微微颔首,“那就从你的金吾卫挑三千人!”说着,笑笑,“这支火器军,你管着!” “这万万不可!” 李景隆忙摆手,“还是太子爷您另选贤能为好?” “耶?” 老朱在旁笑骂,“你小子还整上避嫌这套了?让你管就你就管!” 说着,看向李景隆,“这些事,是你刚才临时想到的?” “倒也不是!” 李景隆笑道,“是...臣其实平日就爱瞎琢磨!” “这可不是瞎琢磨呀!” 老朱摇头道,“即便是多年的老行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说着,深邃的目光又开始在李景隆身上打量。 忽然间,李景隆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老朱那目光跟刀子似的,就在他身上来回的割! “想不到呀!” 老朱忽然长叹,“咱看着你长大,却没有徐天德看的清楚!” 说着,他站起身来,朝外走,“老大,拟旨!” “您说,儿臣听着呢?”朱标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着,曹国公李景隆为五军都督府前军都督佥事...” “我曹!正二品?” 闻言,李景隆心中一惊,暗道,“我直接成了大明帝国,前军都督府的参谋长?” 所谓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前军都督府,在京统属留守前卫,龙骧卫,还有豹韬卫。 在外领湖广都司,湖广行都司。江西都司,广东都司,兴都留守,直隶九江卫.... 李景隆这个一天都没打过仗,没上过战场的人,直接成了大明朝一大军区的参谋长? “让他以前军都督佥事之身,领火器句铸造局督办大臣,直接咱还有你这个太子负责!” “二丫头!” 朱标已把老朱送到门外,回头道,“还不谢恩!” “臣,谢主隆恩!” ~ “不是...” “我这又升官了?” 从紫禁城中出来,李景隆一直晕晕乎乎的。 “正二品,前军都督佥事..” “直接对皇帝和太子负责的火器铸造局督办大臣!” “还要挑选三千精兵,组成大明朝第一个全部用火器的火器军?” “嗯,等会!” 李景隆心中一动,“老朱看似是给我升官了,但其实是直接把火器铸造局抓在他们爷俩手里了!” “而单独成一军火器营,也是等于给他们爷俩多了一个直属的亲卫?” “哎哟,这俩老谋深算的!” 李景隆脑中想着,目光忽然落在马车里,放在一角的木箱子上。 “以后能奉旨贪污?”仦說Ф忟網 李景隆心中再次疑惑,“这钱,拿着烫手呀?” 正想着,马车停住,却是光禄寺衙门到了。 李景隆刚迈步进去,就听见远远传来李至刚的咆哮声。 ~ “有李某在一天,光禄寺上下,就不允许有人行贪腐之事!” 李至刚站在大堂之中,对着数十名官员,愤怒的咆哮着。 “我等身为朝廷官员,受皇上和太子爷的隆恩,所食禄米,乃是天赐!” “而这些腌臜之物...” 说着,就见李至刚指着大堂之中,数口箱子,数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大声骂道,“他人必有所图,才有所授....” “不是..” 李景隆随手拉住一名书办,“怎么回事这事?” “回公爷的话!” 那书办低头,叹息道,“湖广商会江西商会,一大早给咱们光禄寺送了三车特产!” 说着,又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些腊肉腊鱼腊鸭之类,说是孝敬咱们光禄寺的,请光禄寺各位大人尝尝鲜!” 李景隆明白了,就是有人给光禄寺送了点免费的福利。 “李大人听了,急了!” 书办又是叹息,“本来是准备给大家伙分发拿回家去的,谁知李大人,竟然直接开骂了!” “呵!” 李景隆咧嘴无声一笑。 “我等乃朝廷命官,岂能为这些东西所收买?” “来人呀,给本官把这些东西扔出去!” 他在堂上骂得欢,下面人虽都低着头肉,但眼神之中都是一副,你李至刚真清高的嘲讽! 你李至刚出身松江豪门,家里有的是钱,在京师有大宅子,仆人成群,丫鬟成双。 可你身边这些同僚,哪个不是清苦的京官儿! 说句不好听的,过年过节多买几斤肉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好不容易有人给送点特产,你不要也就罢了,你还不许别人要,还上来就扣大帽子? 你真是损人不利己呀! 就这时,忽有人看见了从门外进来的李景隆。 顿时好似见着了救星一般,大喊道,“卑职等,见过曹国公!” “呵呵呵!” 李景隆一身蟒袍,背着手满脸笑容,“都在呢?哟,这怎么了?什么东西扔出去?” “公爷,您来的正好...” 李至刚一个箭步上前,叨叨叨把事情的原委又说了一遍。 “嗨,我以为多大的事呢?” 李景隆瞅瞅众人,板着脸道,“你们别以为李大人在这是危言耸听!你们今儿可以收他们的特产,,明儿就能收他们的钱...” “对!”李至刚一拍大腿,附和道。 “咱们都是朝廷命官,缺什么用得着他们送吗?” 李景隆又道,“还不是要巴结你们,有所图?” “正是这个道理!” 李至刚在旁,得意洋洋,又道。 光禄寺一众官吏,低下头去,心中暗暗叹气。 “你们也别怨李中丞,他这人心直口快,其实没什么坏心眼!” 闻听此话,李至刚眼皮一顿,“啊?对!我是没坏心眼!” “他也是以防万一!” “您说的是,卑职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 李景隆话锋一转,众人齐刷刷的抬头,“既然送来了,丢去干嘛?” 说着,摆手道,“给大伙都分分,眼看中秋节了,大家伙平日生活清苦,都一大家子人靠那点俸禄养活,好不容易有福利了,还给扔出去像话吗?” 瞬间,所有人眼睛又是一亮。 “公爷,可这不等于贪...” 不等李至刚说完,李景隆已是骂道,“等于什么?东西送来了,咱们不白要不就完了吗?” 说着,转头道,“老歪,去...那几张银票,回头给这几家商会送去,就说算我买的!” “公爷,这可使不得!” 有官吏忙道,“平日属下等受惠您良多,哪能再让您花钱....”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李景隆笑道,“不就是钱吗?有钱不花王八蛋...哈哈哈!” “卑职等多谢公爷!” “来人!” 李景隆又道,“去街上寻个米面铺子,按人头,每人一百斤大米五十斤白面三十斤菜籽油....” “公爷高义!” “公爷英明!” “哈哈哈!” 李景隆心中大笑,“老子刚贪污三千两黄金,这点钱算啥呀!” 第三十三章 伯父(1) 又是一日,李景隆闻鸡而起。 曹国公府崇礼堂后,花园之中盛开的花卉上,最顶尖的枝叶微微泛黄,在秋风之中轻轻摆荡。 花瓣黄了,但却不难看,只是有些伤感。 就像四十岁女子眼角的皱纹,让人感叹容颜易老的同时,又想要伸手抚平。 唰唰唰! 花园之中,李景隆一袭白衣迎风而立。 手中宝刀一抖翻出几许刀花,于姹紫嫣红之中一片寒光阵阵。 而后辗转腾挪劈砍撩刺,身形进退有度。忽一会勇猛精进如虎啸山林,忽一会犹如蛟龙出水势不可挡,再一会又好似空中飞燕姿态翩翩。 唰! 半炷香之后,一套刀法堪堪使完。 唰的一收刀锋,风吹过,拂动他长发的同时,也带起几片花瓣。 “少爷好刀法....” 啪啪啪! 侍女小桃红站在廊檐下,双手不住的拍着巴掌,眼中满是崇拜。 “呵!” 李景隆微微一笑,手掌张开,任凭空中的花瓣落入掌心之中。 然后抬头,清晨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茁壮的身躯上,这一刻朝阳与少年,完美的结合。 “少爷,您该梳洗了!” 小桃红还有几名侍女,端着水盆毛巾等物站在廊檐之下。 “知道了!” 李景隆收刀入鞘,而后手臂一抖。 啪的一声,宝刀被边上的李老歪稳稳的接住。 “公爷,好刀呀!”李老歪赞了一声。 “我老丈人生前用的宝刀,那还有错?” 李景隆笑笑,走入崇礼堂中。 站在镜子前张开手臂,自有侍女上前,轻轻的帮李景隆脱去白色的小衣,露出他线条如雕像一般健美的身体。 宽厚的肩膀,笔直的脊背,还有层次分明的肌肉,无一不在展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那无尽的活力与力量。 只是微微碰触一下,几名侍女的眼神就蒙上了一层水汽。 “今儿不进宫,不坐衙...” 李景隆缓缓开口,“穿曳撒!” 曳撒,起源于前朝宫廷。 与传统汉人宽袍大袖不同,更能展现男行的阳刚之气与力量之美。 话音落下,小桃红从边上的衣柜之中,郑重的捧出一套,下为褶裙,上身束腰。大红色,后背肩膀绣着盘蟒的袍服出来。 而后又有侍女选出一条玉带,一只绣金鱼荷包。 最后,又从一个玉匣之中,拿出一顶红宝石顶大檐笠子帽来。 待穿戴完毕,原本镜子之中,那俊美的少年身上顿时被无上的贵气和威视所笼罩,仿若阳光一般耀眼。 “少爷....” 小桃红等侍女,面色潮红呼吸紧促。 边上身经百战的李老歪,也是激动得肩膀有些微微颤抖。 “少爷....” 李老歪用了许久不曾用过的称呼,“上一次...小人上一次见这身衣服,还是老爷那年执掌大都督府的时候....这都多少年了!” “嗯!” 李景隆矜持的点点头,“走!” ~~ 几名亲兵,簇拥着李景隆穿过府中雕梁画栋的游廊,来到后面的马号。 “上马!” 早有数十位三四十岁的老兵,一身戎装无声肃立。 李老歪手臂一挥,那些老兵无声之间翻身上马,整齐划一。 与李老歪一样,这些老兵的眼神之满是激动神色。 因为今天,是他们的家主,当代曹国公第一天去五军都督府就职的日子。 对于这些老兵来说,只有代表着大明军权的五军都督府,才配得上他们的家主。 至于其他官职,那算个鸟! 曹国公,乃军功豪门! 我家公爷,将来是要带兵纵横沙场的! 李景隆接过亲兵递来的马鞭,傲然道,“走,去督军府!” ~~ 吱吱吱...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 紧接着哒哒哒,战马的马掌踩着青石板,一队队骑兵昂然而出。 当先两名骑兵,手中擎着迎风招展的大旗。 左侧,前军都督佥事。 右侧,世袭罔国公曹。 最前方的骑兵纵马在前,手中马鞭对着街巷口过路之人,啪的一声虚甩。 口中轻喝,“闲杂人等闪开!” 于是,沿路之人纷纷闪避。 街边林立的商铺之中,更有许多人悄悄探头。 暗中既羡慕又带着几分畏惧的看着,被数十名亲兵簇拥着的,马背上的曹国公李景隆。 而后,心中不约而同的感叹。 “真尼玛烧包.....” “呸,不就是投胎好吗?威风什么?” “咋不摔死你狗日的!” ~~ 李景隆的队伍穿过前门大街,过太常寺,即将到达五军都督府所在的白虎街。 有别于京师之中其他繁华嘈杂的街道,白虎街因有督军府这样的军国重地,所以一片肃杀。 远远的就有骑兵来回游弋巡视,更有数队重甲步兵来回巡逻。 “今儿是我第一天去大都督府就职的日子.....” 李景隆在马背上微微转身,对落后自己半个马头的李老歪说道,“一会你去通知千金楼那边,把顶楼丙字号雅间留出来,我晚点要宴请同僚!” “另外郑国公,申国公,宣宁侯东平侯那边也要知会到,你亲自去请!” “是!” 李老歪毫不犹豫的答应,然后刚要说话,整个人却陡然定格了。 “你看什么呢?” 李景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挨着白虎街的街边,一处早点摊子上,一个嘴里嚼着烙饼的汉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那汉子看着身形不高,也不是很魁梧,面容也是中人之姿,短须圆脸,看着就跟邻家大叔似的和善。 但坐在那不动如山,隐隐有威势流露。 在他身边同样有几名汉子,也是看着淳朴至极,但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行伍作风。 “这人....” 李景隆看着那人,沉思道,“有些面熟呀?” 确实是面熟,但他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那.....” 李老歪嘴唇动动,“公爷,那...那是您大爷!” “我大爷?” 李景隆一怔,而后大呼一声,“停!” 说着,翻身下马,嗖嗖嗖的跑过去。 远远的就对着那汉子鞠躬行礼,“伯父,您何时回来的?” 那汉子把嘴里的卷饼塞进去,然后毫不在意的在膝盖上擦擦手,站起身来嘟囔道,“你小子威风呀?排场比老子还大?” 说着,大笑道,“滚过来!” 李景隆赶紧颠颠的上前,行礼道,“伯父....” 大明朝可以称得上是他伯父的只有一人。 洪武皇帝与马皇后第一养子,镇守云南的西平侯,沐英。 沐英乱世失亲,八岁时于濠州,被朱元璋还有马皇后所收养,待之如亲子。 与朱文正李文忠等一块长大,一块从军,一起为国厮杀! 而大明近三百年江山,最终沦丧之时,也只有沐家子弟做到了与国同休! “侄儿前几日还打听您来着,说您还有几日才能到京呢!怎么这么快您就回来了!” 李景隆忙道,“早知道您回来侄儿就去接您了!您进宫见了老爷子和太子爷没有?” 沐英面色含笑,“昨晚上半夜到的,下午再去!” 说着,斜眼瞅瞅李景隆身后的亲卫们,“你爹当年,可没这么张扬啊?” “这..呵呵!” 李景隆笑笑,“侄儿这不是第一天去都督府任职吗?所以出门多带了点人!平日侄儿出来,简单的很!” ~~ “你....虽继承了你爹的爵位!” 沐英看着李景隆的眼睛,“但你毕竟寸功未立,你要记住,你是仗着父祖的功劳,皇上和太子的宠爱才能身居高位!” “虽说少年人要有朝气,但少年人亦不能...” 说着,沐英一指李景隆身后那些亲卫们,“太过张扬!如此招摇过市,成何体统?” “还他娘的举着大旗,什么前军都督佥事?老子不比你厉害?还不就带了这么几个人,鸟悄的出门?” 李景隆面上一窘,“您说的是!是侄儿...鲁莽了!” “老子说的,是为你好!” 沐英说着,粗短的手指点点李景隆的脑门,“你也别在乎,太张扬不是好事!” “侄儿明白!” 李景隆抬头道,“只有您这样的至亲,才会如此跟侄儿说话!” “呵!” 沐英咧嘴笑道,“行!是个聪明娃儿!” 说着,拍拍李景隆头上的宝石顶,“与这你正好了,抓你的差,跟我去办点事!” “好嘞!” 李景隆起身,对李老歪等人道,“你们回去吧!今儿我不去督军府了!” 随后转头对沐英道,“伯父,咱们去哪儿?” 沐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叹口气,“跟我去给你舅奶上坟去!” 第三十四章 伯父(2) 风,虽感受不到,但已渐渐起。 哗啦啦,卖香火纸钱的殿门口,黄钱纸随风摆动。 换了一身深色布衣的李景隆,拎着两袋子纸元宝,放在了大车上。 又转身回去,抱了好几捆黄钱纸出来。 “这位爷,这有银票.....” 铺子老板捧着个饭碗,牙上沾着米饭粒,大声道,“您看,一万两一张的,老太太在下面用着方便!” “来几捆....” 李景隆回头瞅瞅大车,香烛纸钱各种祭品都买全了,然后伸手掏钱,“多钱?” “我这边算算....” 老板掐着手指装模作样,“零头抹了,您给五十个铜钱得了!” “不便宜呀?”李景隆笑道。 老板咧嘴道,“孝顺长辈是一片心!”说着,又道,“您多孝敬点,长辈才能保佑着!” “呵!” 李景隆不愿意跟他掰扯,掏兜就要给钱。 “你这黑心厮!” 一直坐在门口的沐英起身,横眉道,“这点东西哪用得着五十个铜钱?你是不是看我侄儿年岁小,穿得好,觉得他面皮薄好糊弄,所以故意多要?我他妈揍死你!”尛說Φ紋網 “没没...”铺子老板连忙摆手。 “说,到底多少钱?”沐英怒道。 “您...您给四....三十文吧!我这都小本买卖....” “给钱!” 沐英摆手。 李景隆从钱袋子里数出三十个铜钱来。 都说由俭入奢易,自从他有钱之后,花钱都是直接银子撒出去,多久都没用过铜钱了。 正要递给老板,却又被沐英大手拦住。 “这钱咱俩一人一半,你给十五文,我给十五文!” 沐英说完,边上自有他的亲兵送上铜钱。 “咱爷俩谁给不都一样?”李景隆笑道。 “不一样!” 沐英板着脸,顺手从摊子上顺了一把香,开口道,“谁送的保佑谁!” ~~ 马皇后所在的孝陵,位于紫金山南麓独龙阜下。 从洪武十四年开始兴建,至今还没有完善,依然在建设当中。 李景隆沐英爷俩一路快马,下午时分秋风正浓的时候,来到陵前,于文武方门前下马。 守陵太监早早得知了消息,正带着在门前候着,远远见到沐英和李景隆,就已颤颤巍巍的上前。 “侯爷....” 守陵的老太监,也是马皇后生前的宫里人,见了沐英面露悲戚,哽咽道,“您来了!” “来了!” 沐英上前,拉着老太监的手,“你挺好的?” “老奴...” 老太监闻声落泪,反攥着沐英的手,哭道,“老奴就盼着早点死,早点去下面伺候娘娘!” “娘娘心善,盼着你好好活着呢!” 沐英说着,叹口气,“我和曹国公进去,给娘娘上香!” “老奴这边都准备好了,祭品纸钱....” “不用那些!” 沐英抬头,看着深邃的神道,“娘...娘娘生前,最不爱麻烦!我是来送孝心的,不是祭奠给别人看的,不用那些虚礼!” 说着,他回头看向李景隆,“走吧,咱爷俩进去!” “哎!” 李景隆答应一声,从大车上开始卸那些纸钱香烛。 而后,他们爷俩就跟上山上坟的寻常叔侄一样,拎着大包小包,扛着包袱,顺着神道,一路向前。 穿过方城明楼,就见宝城。 宝城,就是马皇后的陵墓。 “就这儿吧!” 说话间,沐英的声音带了颤音。 指挥着李景隆,在正对宝城的方向,放下手中的东西。 李景隆掏出火褶子,点燃香火,分了一炷给沐英。 后者接过,看着埋葬马皇后的宝城,突然间眼神朦胧..... “娘....儿子...来看您老了!” 说着,沐英跪在地上,上香叩首。 李景隆紧随其后,“舅奶,二丫头来看您来了!” “娘.....” 再抬头,沐英已是泪流满面。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当年若不是遇上马皇后,即便他不变成他人口中之食,也会沦为饿狗福中餐...... 死无葬身之地! 是马皇后给了他一条命,更给了他一个家。 养他教他.... 爱他怜他.... 不是亲母,胜过亲母。 风,吹过! 跪在沐英身后的李景隆,清晰的看见,沐英的头发之中,掺杂着些许白发。 更看见沐英的肩膀,不住的颤动。 历史记载,沐英闻听马皇后的死讯吐血三升,落下了病根。 后来又听闻朱标的死讯,悲恸至极,以至于他...也英年早逝! 正如许多史学家所说,抛开马皇后的儿子秦王晋王不说,沐英李文忠但凡有一个在世的,朱棣的靖难都不会成功! “娘啊!” 沐英哽咽,“儿子回来晚了!儿子不孝.......呜....呜....” “没见着您最后一面啊!” “您都不等等儿子.....呜呜!” “娘....呜呜!儿子不孝,儿子回来晚了...” 咚!咚!咚! 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 呼! 纸钱迎着风,呼呼的烧着。 沐英依旧跪在地上,愣愣的看着马皇后的陵寝。 “儿子家里都挺好的....” 沐英口中呢喃,“儿子的儿子也都挺好的...您老别惦记!” “这回儿子回来的突然,没带上他们。等下次,儿子带着他们来给您老磕头来!” 说着,沐英摇晃着站起身。 走到环绕宝城的城墙下,又再次跪下,跪在了通往宝顶的青石台阶上。 然后就那么跪着,一步步...一步步往上爬! 呼呼.... 纸钱的灰烬,迎风飞舞,消失不见。 李景隆看着沐英,一步步爬到了宝顶边上。 伏地大哭,“娘啊!俺的娘呀.....” ~~ 呼! 燃烧的纸钱,依旧带着金色的火焰,但终究是即将熄灭了。 “二丫头!” 沐英擦去脸上的泪水,“来,跟我一块,给你舅奶磕头吧!” “是!” 李景隆站在沐英身边,跟着他一块再次跪下。 “娘....!” “舅奶!” 咚! 咚! 咚! ~~ “走吧!” 擦去泪水的沐英,回望宝城叹了口气。 然后搂着李景隆的脖子,边走边道,“哎,我这命,你舅奶给的!” 李景隆的心中也跟着难受,开口道,“父亲在时,也常这么说!” “你爹也是个没福气的!” 沐英又是叹气,“哎.......” 他爷俩一步三回头,沿着原路返回。 “一会儿,记得给守陵的老太监他们留俩钱儿!” 沐英又开口道,“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放心!”李景隆忙道,“侄儿省得!” 正说着,他忽然脚步一顿。 “太.....” 一个人影,正背着手站在方门前。 不是太子朱标,还能是谁? “大哥?” 朱标远远的瞧见沐英,大步上前,笑道,“回来不进宫?父皇那生气了,要揍你呢?” 沐英郑重行礼,“微臣沐英,叩见太子殿下!” “大哥哟!” 朱标忙拉着沐英的胳膊,“咱哥俩弄这些干啥?” 但他根本拉不住,沐英还是跪了下去。 “好了好啦!” 朱标无奈的把沐英拉起来,而后突然抬腿,咣给了李景隆一脚。 “你咋不拉着你大爷呢?非要他跪下?” 第三十五章 你来(1) 秋风吹动江水,引得波澜如浪。 英雄独立窗前,万里江山如画。 ~ “瞅着没?” 千金楼顶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外, 朱标从门缝中看了一眼,就见他老子背着手站在窗边。 然后转头,对身后的李景隆小声嘀咕道,“看着没,老爷子生气了!一会要是对你大伯动怒,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李景隆眼珠左转右转,“我.....我故意发科打诨逗老爷子高兴?” “哎,对喽!” 朱标拍拍李景隆的脑瓜们,“用的着你的时候,你得往前顶.....” 突然,屋内传来老爷子的冷喝,“在外头嘀咕啥呢?给咱滚进来!” ~~ “父皇,大哥来了!” “微臣沐英,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二丫头给您磕头了!” 老朱在窗口处慢慢转身,冷眼看着沐英,“回了京,不进宫,不见咱....啊?还得咱请你?小英子,你够可以的呀!” “皇上恕罪!”沐英叩首,“臣....”说着,他抬头,“臣.....” 说到此处,他突然语塞,低头下去,不再说话,而是继续重重的叩首。 “说话!”却不想,老朱又是一声怒喝。 沐英依旧磕头,他身后的李景隆却吓了一个哆嗦。 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视线之中出现一只脚,狠狠的踩了他的脚面一下。 然后就见朱标对他暗中挤眉。 那意思是在说,你小子还等啥呢?上去忽悠老爷子去呀? “妈的,那是你爹,你咋不哄呢?” 李景隆心中骂了一句,但面上却强挤出几分笑容来,上前道,“老爷子....” “你站那...没问你话!” 老朱一指李景隆,眼中更怒,“今儿你不是应该去都督府任职吗?昨儿刚给你加了担子,你今天就给咱撂挑子?” “跟我有啥关系?” 李景隆心中那叫一个委屈,“你干儿子拉着我上坟,你亲儿子我拉着我顶缸.....你当我愿意来呀?” 就这时,老朱再转头看向沐英,“说,为啥不去宫里见咱?” “臣.....” 沐英再次抬头,然后眼圈唰的就红了,“臣进城之后....站在宫门前,忽然想到....” 说到此处,他忽的哽咽起来,“以前那些年,臣每次回家....先见都是娘娘!” “每次臣回家...娘....娘都站在门外等着臣....” “皇上...呜...” “臣....心里想她....” 瞬间,屋内寂静无声。 而老朱的脸,也缓和下来。 “咱不是怪你去上坟!” 老朱叹口气,靠着窗户坐下,“咱是气....知道你要回来,都让人准备好了饭菜,你却没来......咱等了你一晚上...” “皇....” 沐英诧异的抬头,而后咚咚叩首,“皇上....臣不孝,臣不孝....” “过来,挨着咱坐!” 老朱眉眼动了动,拍拍身侧。 咣! 朱标抬腿,突然又给了李景隆一脚。 “扶你伯父过去坐着!” “你爹让我站着的!” 李景隆心中大呼,但手上不敢丝毫怠慢,赶紧搀扶着沐英挨着老朱坐好。 “咱听说,你母后走了之后你都哭吐血了....” 老朱仔细的打量着沐英的脸庞,“可痊愈了?回头让太医给你看看,别年纪轻轻的就留下病根!” 咚! 沐英再次跪下,忽然抱着老朱的大腿,“皇上...呜呜....其实臣在云南,没有一日不惦记着您!” “臣别的不盼,就盼着您能长命百岁.....” “娘娘不在了,臣还有您....假若您也...不在了,臣就真成了无亲无故的孤魂野鬼了!” “什么话?” 老朱伸出手的顿了顿,但还是落在沐英的头上,“就算将来咱没了,老大不是还在吗?小英子,记着,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说着,拍拍沐英的后背,“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啥话?” 这回李景隆不等朱标抬腿,一个箭步上去把沐英扶起来,然后做到墙边拿了手巾递过去,又端起茶壶给人家爷仨倒上热茶。 就这时,门外响起乾清宫总管朴不成的声音,“皇爷,饭好了!” “端来!” “我去!” 李景隆很自觉的走到门口,接过外边递进来的托盘,不由得微怔。 托盘之上一碗一看就是铁锅蒸出来的老米饭,还带着一层厚厚的锅巴。 另有一碗蒸出来的,油水旺旺五花三层的咸肉,还有一碗鸡蛋糕,一碟腌菜。 待他将这些饭菜放在桌上的刹那,沐英刚擦去眼泪的眼,又瞬间热泪满眶。 老朱别过头去看着窗外,朱标微微仰头咬着嘴唇。 “你母后在的时候...” 老朱转头看着窗外,低声道,“每次你回家,给你准备的第一顿都是这个....” “现在她不在了,这是....你惠母妃给你做的......” 噗噗! 沐英的泪,跟珠子似的落在大襟上。 然后端起碗,把鸡蛋糕拌在米饭之中,又在饭上铺了一块咸肉,又夹了点腌菜..... 他那双无论面对多少敌人,都从不会颤抖的手,此刻却抖得厉害,几乎连筷子都拿不住。 只能把碗捧起来,拿着筷子不住的往嘴里扒拉.... “慢点吃!” 老朱回头,目光罕见的温和,“没人跟你抢!” 说着,笑道,“你在云南做的很好,咱听说无论是汉人,还是番人,还是那些土王土司,都很服你。你很争气!” “臣...” 沐英擦去嘴角的食物,开口道,“就秉承您老当初的嘱托,对臣服于咱们大明的,就按大明子民来对待。对那些不服天朝的,就用刀把子说话!” “臣在云南,领兵屯田,兴修水利,为的是减少当地百姓的负担。” “推行官学,是为了使边疆子民得以明智。” 说着,他咽下去口中的食物,又道,“皇上既然把云南交给了臣,臣就得把他治理好,就得让云南百姓念您的好....” “这话,该说给你那几个混账弟弟听听!” 老朱先乐后叹,“哎,有时候咱在想,把你放在云南,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皇上您让臣去哪,臣就去哪!让臣打哪里,臣就打哪里!”沐英正色道。 “先吃饭....”wWW.xszWω㈧.йêt 老朱说着,亲手给沐英夹了一块咸肉。 就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当小透明的李景隆忽觉得门外有异动。 诧异的转头,就听外边传来朴不成的声音,“皇爷,毛指挥使来了?” “嗯?” 老朱眉毛扬了起来,“他来了?有事儿?叫他进来!” 话音落下,就见毛骧阴沉着脸,快步进来。 然后目光在屋里一扫,站在一边垂首不言。 “说,没外人!”老朱横他一眼开口道。 “回皇爷!” 毛骧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犹豫再三,“崇宁公主......” “三妹怎么了?”朱标急问道。 “回太子爷!” 毛骧顿了顿,“崇宁公主在黄冈,急病突发...薨了!” ~~ 第三十六章 你来(2) 砰! 老朱一拍桌子,吼道,“你说啥?” 咚! 毛骧吓得跪在地上,颤声叩首道,“崇宁公主跟着驸马去往云南途中,在黄冈突发急病,救治无效...薨了!” “薨了?急病?” 老朱瞪眼,满眼狰狞的起身,“咱的闺女好好的,年纪轻轻的没了.....?” 说着,他身子陡然一晃。 沐英和朱标同时上前扶住,“父皇....” “崇宁公主死了?” 边上的李景隆,也是暗暗心惊。 “上回说把牛城发配边疆....然后标子带着我出京了....” “我估计是标子是怕妹妹一哭二闹的跟他求情,所以躲出去了!” “可谁能想到,那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的死在路上了?” 随后,他心里咯噔一下。 “我他妈马上要结婚了,可千万别再有我啥事呀?” ~~ 呼呼! 朱标抚着前胸,沐英顺着后背。 老朱喘着粗气,恨声道,“咱不让她跟着,她非要跟着去。还跟咱说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非要跟着牛城那狗日的去云南......” “咱也是,咱怎么就答应她一道跟着了呢?咱这当爹的,跟自己闺女置什么气呢?” 砰! 又是一拳砸在了桌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路上咋说没就没了?” 说着,对着毛骧怒目而视,“说,咋没的?” “据报!” 毛骧低声道,“因为被发配一事,驸马爷有所怨言,一路上多对公主....冷言讥讽诸多埋怨....” “公主出京之后终日以泪洗面....又在路上淋了雨.....又没地方休息,赶到了黄冈之后,突发高热....” 李景隆闻言,心中长叹。 “天之骄女,为情所困,非要做个好妻子,这不是舔女吗?” “诸多埋怨冷嘲热讽?估计那牛城一路上都没给公主好脸,整日说什么你爹你哥多绝情,你啥也不是,求不来情....害得我还得发配边疆!哼!” ~~ “咱糊涂呀!” 老朱跺脚,“要是咱那天就不让她跟着去,咱闺女也不可能遭这个罪!” “父皇,要说有错,也是儿子的错!” 朱标红着眼,面色从未有过的狰狞,“要是儿子在京,妹妹或许就不会跟着牛城那厮出京去云南了!” “不怪你!” 老朱咬牙切齿,“要怪,就怪牛城!是咱瞎了眼,把闺女给了他!” 说着,转头看向沐英,“小英子,你跑一趟!” “是!”沐英不多话,直接道,“臣把牛城给您提溜回来!” “还提溜什么?” 老朱怒道,“拿着咱的鞭子去,抽死他!” 说着,忽一指李景隆,“你也跟着去!” “是!” 李景隆也不多话,“臣这就动身!” ~~ 哗啦.... 一场倾盆秋雨骤然而至。 残夏的些许温暖,直今被砸了个稀巴烂。 刺骨的寒气不知从哪冒出来,开始在人间横冲直撞,无处不在无可抵挡。 驾! 驾! 马蹄如雷,比雨声还大。 踩着冰冷的雨水,飞跃过条条沟渠。 “前边就是黄冈了.....” 雨水顺着斗笠流到了蓑衣上,哗啦啦的流淌着。 沐英在马背上,指着远处秋雨之中,朦胧的城池说道,“再坚持一会!” “侄儿没事!” 李景隆和沐英两天之前从京城出发,一路快马丝毫不停,沿途已换了两匹战马。 “倒是您....” 李景隆大声道,“您先从云南奔波而来,又是长途跋涉的.....” 不等他说完,沐英一拽缰绳,“这算啥?以前打仗的时候,半个月都下不了马!” 说着,一夹马腹,“驾...驾!” ~~ 咔嚓一声闷雷。 恰好照亮了牛城那张惨白的脸。 不但是他,黄冈县衙之内,知县等人也是如丧考妣,长吁短叹。 谁能想到,路过此地的公主,竟然死在他们这了? 以当今皇上那脾气,弄不好就得让这些人给公主陪葬了! “我他妈找找谁惹谁了?” 黄冈知县看着愣愣的牛城,低声道,“驸马爷,现在公主.....已经收敛了,是运回京师,还是.......?” 牛城呆呆的坐着,闻言木讷的转头,忽然大喊,“别问我,我不知道...”说着,突然双手抱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以前公主活着的时候,他没觉得如何。 可现在公主死了,他陡然间才明白过来。 公主不单是他的妻子,还是他命运的主宰! 有公主在,即便死罪也可以免除。 现在公主不在了,他...就算没有死罪,也是死罪。 咔嚓...... 吁! 无数突兀的,冷冽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就见黄冈县的师爷连滚带爬跑进屋内,见鬼一样的大喊,“驸马爷,县尊大人,京城来人了!” “啊?” 不等县令开口,牛城已是大惊失色,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内乱转,“我....我要藏起来,我要藏起来...我藏哪儿?”Www.XSZWω8.ΝΕt “来的谁?” 黄冈县令看着牛城,不住的摇头。 “世袭罔替,曹国公李!”那师爷惊恐道,“带着好些兵呢!一个个跟要吃人似的!” “坏了!” 黄冈县令顿时也面色惨白,叹气道,“这些军功皇亲,最是嚣张跋扈,这次...本官休矣!” “谁?” 不想,驸马牛城却来了精神,一把拽住那师爷,大声道,“来的谁?曹国公李景隆?” “哎哟!” 师爷被他攥得手臂生疼,挣脱开来,“是,是他!” “是他....是他那就还有缓和!” 牛城双手合十,低声道,“曹国公那人,最是和气不过....我和他还算有交情,我们是亲戚.....” 咣! 突然,门直接直接被踹开。 紧接着一队虎狼按着腰刀,簇拥着两人并肩进来。 “曹国公.....” 一见来人,牛城顿时涕泪交加,“不怪我呀,谁知道公主能染病呢?谁知道诺大的黄冈县竟然没有好医生....” 说着,他一指边上的黄冈县令,“是他,怪他!是他救治不力...” “我曹你大爷!” 黄冈知县心中破口大骂,可面对冲进来的一队虎狼,赶紧行礼,“下官....” “且慢!” 李景隆竖起手掌,屋内鸦雀无声。 亲卫李老歪上前,帮李景隆去了头上的斗笠,还有身上的蓑衣。 “嘶....” 屋内人,顿时倒吸一口气。 就见这位公爷的身上,一袭金蟒袍服,气势逼人。而那袍服上的金蟒,四目圆瞪,更仿佛要噬人一般。 但随即,众人又是不解。 曹国公脱了蓑衣之后,竟然帮身边那个其貌不扬的汉子,把蓑衣脱了。 而且还微微落后半步,站在那汉子的身后。 “他.....” 牛城也发现了异样,看看李景隆,指着沐英说道,“他....” “我是沐英!” 沐英说着,朝后伸手,随即一根马鞭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啊?” 牛城一呆,突然面色再次惨白,软软的栽倒在地。 “是你媳妇的大哥!” 沐英说着,缓缓上前。 突然举起手中的鞭子,唰的一声落下。 啪! 啊!啊! 啪啪! 啊...... 皮鞭之下,牛城满地打滚。 仅仅是几鞭子下去,他已是皮开肉绽疼得大声惨叫。 啪! 沐英话不多说,又是一鞭子下去。 “奉旨,抽死你这狗东西!” 啪啪啪! 又是几鞭子,牛城已是钻到桌子底下,用手捂着脸,大声哭喊。 “我错了我错了,饶命啊...曹国公,救命!” “自作孽不可活!” 李景隆微叹,不愿再看,转头看向黄冈县令,“崇宁公主呢?” “已经收敛好,装入棺椁了!” 黄冈县令被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卑职...卑职派医生来的时候,公主已经开始发热说糊涂话了....” “卑职选了最好的棺材....” “带我去看看!” 李景隆叹息一声。 “二丫头!” 突然,沐英停住。 李景隆转身,“伯父....” 随即,就听沐英又道,“把这狗东西拽出来!” “我....” “拽出来!” 李景隆咬牙,砰的掀开桌子,一把薅着牛城的头发拖拽出来。 “公爷公爷公爷......” “看在公主的面上....”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 沐英双目欲裂,“按住他!” 李景隆双手猛的把牛城往下一按,随即膝盖压着他的脊背。 就听咔嚓一声! 紧接着,膝盖下的牛城停止了挣扎。 确是沐英拿着刀鞘,直接敲断了牛城的大腿。 “躲?” 沐英冷笑,啪啪几鞭。 “呃呃呃.....” 牛城口吐鲜血,徒劳的对着李景隆伸出手臂。 李景隆心中不忍,别过头去。 但不想,沐英却把鞭子递了过来。 且看着他,“你来!” 第三十七章 蜕变(1) “嗯?” “我?” 闻言,李景隆本能的后退两步。 但是,沐英却快步上前,不由分说拉起李景隆的手。 啪的一声,鞭子用力的塞进他的手中。 且面无表情的吐出五个字,“你来,抽死他!” 瞬间,李景隆的心猛的一抖。 “要我抽死他?” 他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带血的鞭子,又怔怔的看着同样在看着他的沐英。 陡然间,他的手也抖了起来。 那份量并不重的鞭子,几乎有些拿捏不住。一种恐惧开始在心中蔓延,浑身上下没有别的情绪,只有战栗。 他经历过杀人,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跟曹泰一块闹出了人命。可那是曹泰一拳,打死了对方,而不是他李景隆。 那次的事,他只是个旁观者。 但是现在,沐英却要他亲手....杀人? “不敢吗?” 沐英双手,抱着李景隆的头,盯着他的眼睛。 “我....” 李景隆有些不敢去看沐英的眼睛。 对方的眼神之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有杀气...有严肃....有督促....有命令.. 还有...鼓励!!!!! 忽然,沐英松开李景隆,直接弯腰。 “饶我...!” 牛城的哭嚎声中,沐英抓着对方散乱的头发一扥,让李景隆看清了牛城,那满是血污惨不忍睹,充满了绝望还有求饶的脸。 “他害死了你的姑母!” 沐英继续用刚才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李景隆,大声道,“你要是个小子,你现在就抽死他!” “我...” 李景隆的嘴唇动了动,手臂却没有半分力气。 脑中也是一片空白,除了恐惧就是恐惧.... “为什么?” 他竭力的震惊,勉强发出声音,“为什么让我来?” “没有为什么!” 沐英放下牛城,站起身来,他无声一笑,“别让我们失望!” 我们? 我们是谁? 谁是我们? 疑问在脑中一闪而过,而后在李景隆心中浮现的,是朱标还有老朱爷俩,那两张一张总是笑,一张总是眯着眼的脸。 “我不杀人,他们会失望吗?” “为什么我不杀人,他们失望?” “他们要我来,就是要我来动手吗?” ~~~ “动手呀!” 沐英大喝一声,“你个孬种,他害死了你的亲人!” 啪! 李景隆闭着眼,手中的鞭子突然重重的落下。 “啊....曹国公,饶我...” 啪! 啪! 啪! 李景隆不管不顾,麻木的机械的挥舞手臂,把手中的鞭子抡起,抽下.... 感受着对方躯体上,传来的阵阵反弹,还有对方越发微弱的呻吟。 “使劲儿!” 而沐英还不满足,在旁边大声怒斥。 “啊!” 李景隆大喊一声,猛的睁开眼,手中的鞭子高高举起... 啪!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掌心传来。 原来越是他攥着鞭子太紧了,又太用力了,磨穿了自己的手掌。 “行了...” 沐英低呼一声。 当啷! 李景隆手中的鞭子,无声的垂落。 ~ “侯爷...” 沐英的亲兵上前,摸了下牛城的脉搏,“还有口气儿!” “你知道,对待敌人最残忍的方式是什么吗?” 沐英微微颔首,又对李景隆道。 后者,已是麻木了。 只是无力的摆摆手。 “让他哀嚎等死!” “呵!” 李景隆忽然一笑,然后抬手看看自己的手掌。 “哕....” 陡然,一股难以抑制的呕吐感翻涌上来。 他捂着嘴,咚咚咚的跑到门外。 哗... 外边的雨,还在下着。 噼啪的雨水顺着屋檐,像瀑布一样洒落。 “哕...” 李景隆扶着墙壁,不住的干呕,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靠着墙,慢慢的蹲下。 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放在滂沱的雨中。 任凭雨水冲刷着手心的伤口.... 身边,微微有脚步。 是沐英迈步出来,也蹲在他的身边,同样带着鲜血的手掌,在大雨之中稳定而又有力的搓洗起来。 “第一次都这样,以后习惯就好了!” 沐英说着,转头看向已经完全吓傻了的,挤压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黄冈县官员们。 “谁是县令?” “下官...下官..” “饿了!”沐英淡淡的说道。 “有有有有有有..” 那黄冈县令的舌头都打结了,无论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他一介文官,哪里见过这个? 太残暴了! 大明朝皇帝的养子,皇帝的外甥孙子。 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一个世袭罔替的公爵,竟然活活的把当朝驸马给打死了? 而且,西宁侯还让曹国公练手? 太残暴了! “吃的,热的!”沐英再次开口,“拿来!” “是是是是..” 县令慌的不行,满口答应,刚迈步出门却哐的一声,摔在地上。Www.XSZWω8.ΝΕt 而后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远。 “记得拿两壶酒!” 沐英嘲讽的笑了笑,而后再转头看向李景隆。 “一会喝点酒,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李景隆已把手从雨中收回,抱着交错放在膝盖上,头深深的埋着。 此刻,他的心是空的。 没有情绪,没有感觉,甚至刚才的恐惧也不翼而飞了。 但同时,他好似也丢了魂一样,不知该去想些什么,也不知该去说些什么。 边上的沐英,搬来两张椅子,放在屋檐下,正对着滂沱的大雨。 “你怪我?” 沐英把李景隆按在椅子中,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李景隆依旧没说话,微微低头。 “二十年后,当你想起今天...” 沐英拿起一块布,擦拭着刚才给牛城用刑的鞭子,开口道,“二十年后,当你想起今天的事,你会感谢我!” 李景隆诧异的抬头,“为什么?” 一张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声音格外的沙哑。 “其实你父亲第一次杀人,也是我让他杀的!” 沐英没有回答李景隆的问题,而是淡淡的一笑。 “那时候他还没你现在这么大,满身的书卷气!” “我让他杀人..” 沐英又低头,换了一张干净的毛巾,继续擦着鞭子,继续说道,“但他不肯....” “于是...” 说着,他淡淡的一笑,平静的继续说道,“我把你父亲,跟两名战俘关在一块儿!那俩人不知你父亲是谁,我跟他们说...杀了你父亲,他们就能活命!” 李景隆的手,不由自主不受控制的一抖。 “说完,丢下三把刀,我就转头出去了!” 沐英把擦好的鞭子交给亲卫,又笑道,“一泡屎的功夫,屋内传来敲门声...你是爹,他说英大哥,放我出去!” “我打开门...” “地上,是两名俘虏的尸体!” “你爹胳膊上中了一刀!” 忽然间,也不知为何就在沐英这种毫无情绪,毫无波澜的讲述之中,他竟然渐渐的平静下来。 “你爹当时也问我,为什么?” 沐英说着,咧嘴无声一笑,“我跟你爹说,因为咱们生下来不是享福的,而是要拼命的!” “你不敢杀人,你将来就会被别人杀!我不想你被人杀,所以我逼着你,学会杀人!” “而且...” 沐英的眼神,再次坚定起来,“我当时跟他说,我们兄弟之间不能有孬种!” “你连人都不敢杀,你就不配做我的兄弟!” “哈哈!” 突然,沐英又是一笑,“那一次,因为逼着你爹杀人,被娘...母后给打惨了!擀面杖都打断两根,哈哈哈!” 第三十八章 蜕变 (2) 酒,是黄酒,不烈但很醇。 肉,是羊肉,很香却带着膻。 还有一条鱼,一条李景隆不认识的鱼,摆在盘子当中,样子很好看。 “喝酒!” 沐英没有喝酒,把酒壶推给了李景隆,自己选择了鱼塘泡饭。 “你..还没回答我?” 李景隆握着酒壶,忽然有了力气。 也忽然有些激动,“为什么,让我来?这跟你当年逼着我爹杀人不一样!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别让你们失望?” 噗! 沐英吐出一口鱼刺,“因为杀人分很多种!” 说着,他抬头,看着李景隆,“最简单的是杀掉敌人,因为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最难的...是杀掉..你不愿意杀的的人!” “这个人可能是你的朋友,可能是你的部下,甚至是你的长辈,乃至...也算是你的亲人!” 陡然,李景隆的心,再次猛的一抖。 “再过三五年,你会带兵!” 沐英继续低头吃着鱼汤泡饭,静静的开口,“你会上阵打仗...再过些年,你会走进朝堂,超过我甚至超越你爹..” 突然,他又抬起头,把一根鱼刺,用力的从口中拔出。 李景隆看的真真的,那根鱼刺上面,带着丝丝的血迹。 “那时候,你要面对的不是敌人。” “所以如果那时候要你杀人,就一定是你不想杀的人!” “人....” 沐英把那根鱼刺放在桌上,继续吃着鱼汤泡饭,继续说道,“人,狠心要趁早!二十岁的时候,面对不想杀的人,你可以犹豫。” “但是三十岁的时候,你没得选!” “不但没得选,而且要快,要狠,要准!” “不然,就会误事!” “当然,也会毁了你自己!” 忽然,李景隆激动起来,“你别跟我打机锋....” “这条路,你没得选的!” 沐英慢慢放下手中的碗筷,他吃的很干净,碗中干干净净一粒剩饭都没有。 “因为你这代人,和我这代人要面对的,根本不一样!” “我那时候很简单,杀人活下去!” “打仗,建功立业,为了大明江山!” “而你...” 说着,沐英的眼神突然严肃起来,“你将来要面对的是...权力!” “不是权力让人变狠,而是狠的人,才配拥有权力!懂吗?” 突然,李景隆明白了什么。 是他,他将来要面对的是权力。 他不由得想到,在未来的日子中,若是按照历史的轨迹,大明朝会死很多人。 大明帝国的开国功臣们被诛戮一空,一次次的血雨腥风,一次次的屠杀! 而他李景隆,作为皇家最亲近最被信任的人,能置身事外吗? 当然,若他能置身事外,那他就不是最被信任的人了,也不是最亲近的人了! “我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才跟你说这些!” 沐英轻轻地脱了靴子,然后扒了袜子。 赤着脚踩着椅子,左手拿着一根牙签,惬意的看着眼前的风雨。 “你以为的人生,或许是一帆风顺的!” “但我认为你的人生,将来一定是...” 沐英笑了笑,“要充满了取舍和抉择的!” “哦对了,你知道你爹当年杀过谁吗?” 猛的,李景隆一阵心悸,“谁?” “嗯!” 沐英顿了顿,摆手叹道,“算了!” 随后他温和的看了眼李景隆,“不饿吗?吃东西,羊肉快凉了!” “你...” 李景隆下意识的问道,“一筷子羊肉都没吃?” “膻!” 沐英扣着牙齿,笑了笑,“我讨厌膻味儿...”说着,他忽然有些坏笑的看了李景隆一眼,“人肉也膻!” 当啷! 李景隆刚拿起来的筷子,陡然落在桌上。 “哈哈哈!” 沐英见状欢快的大笑,然后正色问,“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时,多大吗?” 李景隆的脸色有些泛白,无力的摇头。 其实他现在才是一个少年,一个年轻人,真正应该有的反应。 “应该不到八岁...” “我被母后和皇上收养那年,母后问我多大,我随口说了八岁,其实我到底多大了,我也不清楚!” 沐英叼着牙签,闭着眼,好似在回忆,“那一年在濠州城下...我娘饿死了,我爹...我忘记他啥时候死的了!” “我娘死了,我跟着灾民的队伍,在濠州城外..等死!” “有天晚上!” 沐英换了个姿势,口吻平常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刚迷糊着...就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 “然后被一个汉子往没人的地方拽...” “好像是拽到了一个避风的墙角,我听那汉子对别人说,他娘..快点火烧水...” “嘿嘿!” 沐英咧嘴,露出满口白牙,“我知道,他要吃我!” “我当时嗖的一下,掏出我娘留给我匕首,一下就扎在他的脖子上!血滋滋的窜呀...” “然后我头也不回,撒丫子就往回跑....躲进灾民堆儿里,挨着几个老大娘!” 咚咚咚! 李景隆的心,跳的厉害,“后来呢?” “后来,我听见哭声了!” “再后来,闻着了肉香...嘿嘿!” “那汉子想吃我,却被别人给煮了!” “那天,我看见很多人围着一口锅,锅里煮着那个想吃我的人的身子...” “我闻着味儿忍不住凑过去,一个好心的大爷,给了我半条胳膊...” “跟我说,孩儿呀,啃吧!” “哕...” 李景隆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窜到边上,对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 吐的,都是黄色的苦水。 “哈哈哈哈!” 沐英又是一阵大笑。 李景隆脸色惨白,“你吃过人肉?” “逗你玩呢!” 沐英说着,站起身,看向门口自己的亲卫,“那狗日的死了没有?” “刚断气...”那亲卫回道,“侯爷,尸首咋弄?” 沐英再次回头,看着李景隆,“咋弄?” ~ 这一夜,李景隆压根就没睡。 准确的说,无法闭眼。 一闭上眼,要么是牛城死前的惨状。 要么是沐英所描述的,吃人的场景。 其实他吃没吃过人,一点都不重要。 那个乱世,人为了活下来吃什么都不稀奇。 他猜测,沐英是在告诉他。 其实人....任何时候都没分别。 要活着,就要杀人吃人。 要权力,也要杀人....等于吃人。 不然,就要被人杀,被人吃! 而这些,就是权力背后的真相。 与此同时,这一次也让李景隆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真正第一次很郑重的问自己。 你将来,到底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一开始,他因为成了世袭罔替的公爵而沾沾自喜。想着抱紧老朱小朱的大腿,成为朝堂之上的弄潮儿。 有点可以呼风唤雨的小权利,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把上一世不曾拥有过,甚至都不曾奢望过的权力和地位,都牢牢的抓在手中。 再后来,他觉得.... 似乎,也可以做点什么。 耍点小聪明,在满足自己私欲的同时,尽所能的帮着老朱小朱筹谋划策。 有正义感,但不多。 有责任感,但也不多。 他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自己越来越好。 可是他忽略了,直到今天之前他都忽略了。 未来的路,并不由他! 想拥有什么样的路,首先是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是安心过自己小日子,仰仗父祖的功劳和皇家的情分,放纵享乐的过一生。 还是.... 有所求有所图,想要掌握权力,想要站在帝国顶峰? 他问了自己一个晚上,似乎....都没得到答案! 而且同时,他脑中也还有个疑问一直挥之不去。 那就是沐英所说的,你知道你父亲当年杀过谁吗? 第三十九章 心结(1) 几场猝不及防的秋雨之后,残雨凝结成霜。 御花园中那姹紫嫣红的花,于秋风之中很是狼狈,像是落难的官家女子一般楚楚可怜。 但老朱却看都不看半眼,反而蹲在自己那半亩菜园子中,对着被秋雨打过的冬瓜,满是心疼。 “多好的瓜呀,正想着这几天喝冬瓜汤呢,一场雨....都给咱打坏了!” 老朱的大手,轻柔的抹去冬瓜上面沾的泥土,轻柔的扶着冬瓜上面被秋雨打出来的痕迹,叹道,“其实被雨打坏了也能吃,可放在集市上,带坑的瓜,就不值钱了!” “咱种了这两垄还不算啥,自己家里吃也吃得完。可那些卖菜的农夫,哎.....只怕是要收成减半!” 说完,他朝身后招手。 刚刚回京的沐英上前,把竹筐放在了老朱的脚边。 “一会呀,让厨房给咱们爷俩做一顿冬瓜汤,再烙几张油饼!” 老朱口中道,“你惠母妃腌的糖蒜也入味了,对喽,再炒他一大盘子鸭蛋!有荤有素!” “皇上,如今年景正好,您在饮食上,无需这么俭朴!” 沐英蹲在老朱身后,粗实的手掌拔起几根杂草,“您这也忒....节省了!” “呵呵呵!” 老朱咧嘴微笑,“这还节省?这还俭朴?”说着,扶着膝盖站起身,“这已经很好了!” 说着,走到廊檐下,坐在陈旧的藤椅上,“烙饼鸡蛋,冬瓜汤?咱这皇上吃了是俭朴,可是在百姓之家....他们一年能吃上几回?” 说到此处,老朱突然长叹,“御史言官们上奏折,跟咱说现在是太平盛世!” “各地的布政司使上奏章,却跟咱说百姓的日子还很艰难!” “前年河南大水,百姓开始卖儿卖女....” “南方山区,有的百姓生了女儿,半夜偷偷找个水洼溺死....” “真正的太平盛世,是人人有饭吃,家家有存粮!” “大明朝,远不没到那样!” “况且,北元余孽依旧盘踞漠南漠北,对咱们中原虎视眈眈!” 说着,老朱的大手有些烦恼的挠头,“哎,有些遭瘟的官儿跟咱说,不能打仗,要先治理民生!” “可是....他们不知道,安内必须先攘外呀!外边都是强盗,你在家里种稻子,那是给他娘的谁种的?” 沐英悄悄走到老朱身后,大手笨拙的捏着老朱的肩膀,“您老也别忒费心了....现在这不好起来了吗?以后会更好的!” “呵...” 老朱闭着眼,笑了笑,不再谈论刚才的话题,“二丫头呢?” “回家去了!” 沐英低声道,“一路奔波,又受了风寒....” “病了?” 老朱忽然睁开眼,皱眉骂道,“这个没出息的,你先从云南回来,又快马去黄冈再快马回来,你都没病,他年纪轻轻的倒是病了?” 说着,冷笑道,“他是病了,还是吓着了?不争气的东西,不就是杀个人吗?” “他毕竟是头一回!” 沐英手上微微用力。 “嘶....”老朱瞪眼,“你他娘的轻点,你和面呢?” “是是是!” 沐英忙小心的轻轻用力,低声道,“那孩子打心眼里良善,这回也是连惊带吓的....” “哼,就是打小给惯的...!” 老朱叹息半声,“经不起事扛不起事!”说着,又是长叹,“咱在...他们都可以善。咱哪天不在了,谁还护着他们?” 说到此处,转头道,“来人呀!” 朴不成踩着小碎步,从远处过来,“皇爷,您吩咐!” “曹国公的婚期还有几天?” “回您的话,还有五天!” “去库房里,寻十箱子好东西,给二丫头送去,说咱赏的!” 老朱说了一声,又看向沐英,不满道,“二丫头那小子没志气!一天到晚总是惦记他老丈人家那点东西.....” ~~ 曹国公,崇礼堂。 后花园中,本该四季都盛开的四季海棠,倦倦的卷着叶子,在秋风中瑟瑟摇摆。 原本那些总是立在廊檐下,羽毛鲜艳的飞鸟,也不见了踪影。 人口本就稀少的曹国公府,在几场秋雨之后,愈发的空旷无声。 但这种萧索,宁静,空旷,正好符合李景隆现在的心境。 他静静的坐在窗边,手中是一盏已经冷了的热茶,眼神略微有些空洞的看着窗外。 在他脸上,再不复往日那种....爽朗和鲜活! “我够没用的!” 他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丝苦笑。 这些日子,尤其是刚一到家,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牛城临死之前的惨状,仿佛那些哀嚎,一直在耳边萦绕,格外的真切。 尽管,他上一世其实也过的也是很苦。 可归根到底,他还是一朵温室之中长大的花朵,没经历过凄风冷雨,更没见证过真正的暴风雨。 杀人这种事,当肾上腺素褪去之后,带给他的,是每个夜晚总是突如其来的噩梦! 而且,还有一种问题困扰着他。 那就是...他至今都没想好,将来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准确的说,是没做好,迎接将来的准备! 正如回京时,沐英又说的一番话。 “你觉得我们这代人的一生,只是靠着打仗杀人,才有今天的吗?”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你必须要学会面对这种身不由己,必须把他们当做理所当然!” “不然,你就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哎!” 李景隆心中无声长叹,看看手中已经冷了的热茶。 忽然脸上苦笑起来,心中暗道,“有根烟就好了!” 接着,他不经意的抬头,目光突然顿住。 就见管家李全和李老歪簇拥着一个拎着好几个包袱的人影,从院外快速的朝这边走来。 而那个人影,口中还在不停的念叨着。 “这人参是高丽参,三百年的嘞!” “每次炖汤,切那么一点点,补中气!” “这袋子是吐蕃的虫草....”ωww.xSZWω㈧.NēΤ “还有,这袋子里是牛黄....” “灵芝当归....” ~~ 邓小凤把手中的包袱,一个个交给边上的李全还有李老歪。 口中还在埋怨,“你们也真是的,他都病了,你们也不知道给他找郎中?” 说着,她目光一转,整个人脚步突的一顿。 第四十章 心结(2) 窗边,李景隆一袭白衣站着,正微笑着望着她。 小凤的心,陡然就揪了起来。 他...瘦了! 脸上的笑容淡,没有往日那么热烈! 他....虽在笑,可眼神中,满是忧愁! 他没了往日的自信开朗。 没了以前那种玩世不恭。 他好像满腹心事,又好像在自怨自艾。 “你.....” “你别站在窗口呀!” 小凤忍着心酸,“风这么大!” 说着,跺脚道,“都变天了,你不知道多穿衣裳吗?” 而后,她的目光忽然变得诧异起来。 就见李景隆,一个纵身从窗户跳了出来,然后径直的朝着她,快步走来。 “你.....” “呀!” 小凤一声惊呼。 确是李景隆径直而来,张开手臂,不由分说的直接把小凤结结实实的抱在了怀里。 ~~ 唰! 李全扭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李老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面,一动不动。 “你....” 小凤又羞又恼,又有些别样的心酸,推了李景隆几把,却推不开。 “别动!” 李景隆贪婪的闻着小凤发稍的味道,呢喃道,“别动!” 忽然,小凤不动了。 只是双手无助的握成拳头,放在了李景隆的脊背上。 然后,她们两人就这样静静的抱在风中。 李老歪目光依旧盯着自己的脚面,挪动两步,拉扯下管家李全。 然后这两人,一个仰着脖子,一个低着头,跟瞎子带着瞎子似的,顺着墙根溜出了院儿。 “你...放开我吧!” 小凤脸色潮红,声音跟蚊子一样。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抱着她的人,身子是那么的滚烫。 “再抱一会儿!” 李景隆在小凤的发梢边,深吸一口气。 引得小姑娘,顿时身子一阵颤栗,毫无力气。 “见着你,真好!” “你....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小凤说着,终于有力气推开李景隆的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心疼的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病...” “可你都瘦了,没精打采的....” “我杀人了!” 一句话,李景隆脱口而出。 他也看着小风的眸子,继续道,“我用鞭子抽死了一个人...一个我认识的人....嗯,这几天一闭上眼就是那人的脸......” 说着,他笑笑,“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难受是应该的,毕竟...是一条命!” 小凤的目光在李景隆脸上流离,看着他脸颊上,还很细软的刚冒头出来的胡须。 低声道,“我小时候,不小心摔死了一只小狗,我都难过了许久,也都害怕得很多天睡不着!” “但是....” 突然,小凤变得凶巴巴的,捏着李景隆的肩膀,仰着头道,“你是个男人呀!你是爷们呀!” “啊?”她的变化,让李景隆有些愣神。 “咱们生在勋贵人家,父祖都是靠着杀人放火,咱们才有今天的日子!说句不好听的,这大明江山不也是杀人放火来的吗?” “你心里良善,所以杀人之后不好受!” “但你要明白,这是第一次,绝不是最后一次呀!” “因为你以后,是要上阵打仗的!” 李景隆苦笑,“你不懂!” “我懂!我爹说过,慈不掌兵!” 小凤坚定的说道,“男人,对家里人好就足够了!对外人,就得狠!” 忽的,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李景隆若有所思。 “杀了一个人你就内疚了,那以后杀许多人,你还不内疚死?” 小凤又道,“你是男人,你肩膀上扛着家,心里头装着国....哪还有那么多功夫内疚?” “优柔寡断,期期艾艾,那是女人!” “你是个爷们....” 说着,小凤抬手,捏着李景隆的脸颊,“爷们,是不能软弱的!” “你软弱了,你老婆孩子咋整?嗯....不对,你家里人咋整?”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 说着,小凤竖起一根手指,“就这一次...李子,咱就难过这一次!” “以后不许你软弱,不许你内疚,也不许你....这么没出息了!” 李景隆痴痴的看着小凤的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 小凤说着,突把头靠着李景隆的胸膛,“因为我看见你这样,我心里...更难受!” “小凤!” 李景隆的手臂,用力的抱紧对方,“有你...真好!” ~~ “呵呵呵!” 突然,外边好似传来声音。 “他不过是偶感风寒,还劳你跑一趟!” 是李景隆母亲,毕氏的声音。 “看您说的,我是他大舅哥,我不来谁来?” 是邓小凤的哥哥,邓镇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邓镇说道,“老夫人,您身子挺好的?往后咱们就是实在亲戚了,没事您常去家里走坐坐.....” 坏了! 李景隆心里咯噔一下,刚要推开小凤却已为时已晚。 ~~ “我.....” 邓镇一只脚,刚迈进花园子,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就见李景隆那厮,正不要脸的抱着个女子在那卿卿我我... 等会? 那不是我妹子吗? 我曹? “这....” 毕氏也傻眼了。 而后老脸一红,怒道,“儿子,你.....?” 说着,忙看向邓镇,“他大哥...那个...那个...都是自家人,俩孩子早晚的事,你可千万别恼!!” “好哇?” 邓镇一跳三尺高,指着李景隆,“枉我还惦记着你...来探病!你竟然抱着我妹子?” “不是,您听我说...”李景隆这时才想起撒开小凤。 “我....” 邓镇气得七窍生烟,摸着腰间,“杂草的,我刀呢?我刀呢??” “哎,他大哥!” 毕氏忙拉着,忙道,“都是自家人!” “小李子!这他娘的没到日子呢....” 邓镇怒不可遏,挥舞拳头,“我今儿非揍死你!” “李子,快跑!” 小凤一声惊呼,李景隆撒丫子嗖嗖嗖满院子乱窜。 邓镇在后面穷追不舍,骂道,“我家的人参,我家的虫草....我家的妹妹...小李子,你给老子站住!” “李子,跳墙跑!” 小凤跺脚喊道,“跳墙!” ~~ 翌日,迟来的阳光驱散了秋雨之寒。 且阳光之中没了热烈,只有温暖。 玉华堂中,朱标拿着一本书卷,看着从外头进来的李景隆。 “不是说病了...哎!” 朱标放下书卷,从书案后走出来,板着脸道,“脸怎么了?” 李景隆低头,遮着发青的眼眶子,“没事!” “啥没事,你这是让谁给了你一炮拳呀?”朱标怒道,“谁打的?” “臣不小心撞的.....” 说着,李景隆编不下去了,“那什么,昨儿臣见了小凤没控制住,抱了一下。臣大舅哥撞见了,给了臣一拳...” “啊?” 朱标先愣,而后大笑,“哈哈哈哈哈,当着人家大哥的面抱人家妹妹,你活该挨打,该!打轻了,我要是邓镇,我连你那只眼睛也打青喽!” 说着,他又看看尴尬的李景隆,“病好了?” “臣好了!” “我说的是...”朱标点点李景隆心口,“心病好了?” “好了!”李景隆抬头,“臣没事了!” 朱标略微有些意外,看着李景隆笑道,“昨儿还装病呢,今儿就想通了,咋想的?” “臣不是想通的,臣是明白了!” 李景隆正色道,“不管对不对,不管为了啥,也不管他该不该死....” “但是,臣对自家人好,对得起自家人,就行!” 朱标静静地看着李景隆,颔首,“你这也算,长大了!” 第四十一章 两件事(1) “咳..嗯嗯!” 兵部后堂,南厢房门前。 身着戎装的李老歪轻蔑的瞄了一眼,兵部大堂之中的那些芝麻大的官儿们,然后清了下嗓子。 “咳....” “钦承父业推诚宣力武臣,同知军国事...” “五军都督府前军佥事,金吾卫都指挥使,掌皇城禁卫军事,光禄寺卿,火器铸造局总督办...” “世袭罔替曹国公....到!” 唰..... 兵部衙门堂内,瞬间鸦雀无声的同时,又是齐齐一片扭头观望之声。 而后,就听吱的一声,后堂的门被推开,一群官员依次从里面走出,分列左右两侧。 而后长揖开口,“下官等恭迎曹国公!”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曹国公李景隆龙行虎步,由外而内。 因天已渐凉,李景隆头戴红宝石笠帽,身披类似于披风一样的氅衣。 氅衣青灰色,一般人看不出是什么料子所做。但明眼人却一眼就能辨别出,是云锦夹杂了孔雀翎,这种工艺只有皇家织造才能织出来,且只供奉内廷,专属于东宫和皇子亲王的珍品。 所以这氅虽略微宽大,但穿在李景隆的身上却使得他的身形格外的挺拔。 “哈哈哈!” 李景隆走到兵部后堂门前,笑道,“诸位免礼!” “卑职等谢过公爷....” 众位官员刚刚直腰起身,就见李景隆双肩微微一抖。 马上有两名穿着蓝色棉甲,甲钉光可照人的亲卫上前,一左一右同时伸手,把李景隆身上的氅衣脱去。 也就在同时,兵部大堂内外又是齐刷刷一片惊呼。 “嘶.....” 看似平凡无奇的氅衣之下,赫然是一身光彩夺目,不可一世的蟒袍。 而且,这不是一般的蟒袍,乃是缂丝蟒袍。 缂丝乃是皇室专属,一寸缂丝一寸金。 李景隆所穿的缂丝蟒袍,又与一般的缂丝袍服不同。 其袍服上的蟒,还有裙摆的金边,全部是由纯金拉制成线的捻金线绣制。 大明朝御赐蟒袍不知凡几,但如此华贵而又尊贵的,恐怕为数不多! 外氅衣看似平平无奇,实乃宫廷御用。 内蟒流光溢彩华贵非凡,亦是皇家专供。 与李景隆一比,兵部后堂门外站着的官员们,寒酸得几乎等同于蝼蚁一般。 “诸位久等了!” 李景隆走到近前来,又是和煦的笑道,“本公早该到了,奈何太子爷一定要拉着本公说话!” 李景隆说话之间,看向面前的官员们。 领头的是兵部侍郎何礼,工部侍郎暂兼尚书麦至德两人。其余人等,也都是五品以上的...小官! 闻言,何礼跟麦至德对视一眼,心中无声苦笑。 眼前这位国公,可谓是国朝圣眷最隆第一人,出入皇宫大内犹如自家后宅,宛若皇明朱家子嗣一般。尐説φ呅蛧 李景隆迈步进屋,众人紧随其后。 “下官斗胆,请问公爷,太子爷拉着您说话,说的是火器铸造局的事吗?”工部侍郎麦至德开口道。 其实李景隆虽官职勋号众多,跟文官们又是文武殊途。 但其实在官位上,并没有达到可以让一部侍郎自称下官的地步。 但是.....但他脑袋上那顶世袭罔替曹国公的帽子,足以超过一切官位。 “本公今天请诸位来!说的正是火器铸造局交接的事!” 李景隆大喇喇在主位上坐了,继续笑道,“但太子爷刚才拉着本公说的却不是火器铸造局的事,而是....” 说到此处,李景隆低头一笑,“本公还有四天大婚,太子爷说的是本公的亲事!” “下官等恭贺曹国公,新婚大喜,百年好合....”众官员又齐齐起身,齐齐拱手行礼。 “哈哈哈!” 李景隆起身还礼,笑道,“本公大婚那天,诸位都要赏光到场....礼金,本公是分文不要,但是酒...一定要喝到位!” “呵呵!” 诸位官员矜持的笑笑。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心里清楚,曹国公的婚宴他们是没有资格到场的,但人家客气话说的漂亮,让他们心中听了舒畅面上有光。 “公爷...” 麦至德继续开口,边上一名五品的工部郎中带着几名书办,捧着几摞厚厚的账本名册上前。 “这是火器铸造局,自洪武十年以来的账册,库册,细料册,匠册等.....下官现在交接给您!” “呵,好!” 李景隆微微点头,身后又是两名亲卫跨步上前,接了过去。 “这账册的事,本公大婚之后再一一查勘,到时候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要侍郎大人您,指点迷津呀!” “应当的应当的!” 闻言,麦至德心中长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这火器铸造局乃是个肥差中的肥差,账目能清明吗? 天底下凡是花钱花大钱的衙门都是如此,莫说当官的从中渔利,就是下面那些管事的,也要浑水摸鱼。 哪怕是工匠等,偷偷摸摸带点东西回家变卖,那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 人家李景隆说,我大婚之后再查勘。 言外之意,我有功夫就看,没功夫就不看。 “怪不得人家圣眷最隆,是有道理的呀!” 麦至德心中暗道,“年岁不大,忒会做人了!” 接着就听李景隆继续道,“账册不急,但是...” “我丢累老某....” 刚听到但是二字,麦至德心中直接冒出一句多年不曾说过的,大雅粤音。 同时心中骂道,“我这边刚松了一口气,你就跟我要人情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是当务之急!” 李景隆开口道,“本公听闻,火器铸造局所属的近乎上万工匠,都散落的住在京城内外?” 麦至德一愣,他不明白李景隆为什么提起这个。 下意识的说到了,“正是如此,工匠等散居,每天按时来衙门出役!” “怪不得造不出好火器来!这种效率能造出好东西才怪了!” 李景隆心中嘲讽的笑笑,面上却依旧和煦,“本公跟太子爷讨了个情!” 说着,看向众人,“钟山南麓,挨着本公掌管的金吾卫边上要了一块地....”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又道,“要建一座城!一座..工城!” “啊?”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建城? 好端端的建什么城? “麦侍郎!” “下官在!” “这件事,还要劳烦工部!” 李景隆正色道,“您尽快让人绘制图纸出来,这工城不但要容纳安置上万匠户及其家属,而且还要有相应的工坊三十套....” “料库,油库,煤库,金库.....” “更要有疏通的水道水渠....” “还要保障这工城之中的民生....” 李景隆所要建的,就是属于这时代的,开天辟地的大国企.... 大明重工! 以火器铸造局为核心,边上是一系列冶炼锻造,加工配套等产业链。 在这个环环相扣的产业链旁边,就是他即将组建的火器营驻地。 老一辈的经验告诉我们,工业要发展,就要放手大干。 这种方案不是完美的,甚至是被后世淘汰的。 但历史已经证明,它是最适合当下的! “嘶....” 李景隆的豪言壮语,麦至德听得头皮发麻。 按对方这么说,所建的工城起码要容纳十多万人! 第四十二章 两件事(2) 十多万人什么概念? 等于五个中等规模的县城! 而且按照李景隆所说的,这工城边上还驻扎着金吾卫,还有即将组建的三千火器兵! “你个扑街...” 麦至德瞠目结舌的同时,心中暗骂,“挨着京城这么近,你造这么大的城,你要造反呀?” 似乎能看穿他的内心一般,李景隆继续道,“侍郎大人无需担心,太子爷已有了手谕!诸位要想要圣旨,本公去跟老爷子讨就是了!” 说完,李景隆的一只手,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再次环视众人。 “呃.....” 麦至德沉吟片刻,笑道,“公爷说笑了,既有太子爷的首肯,下官等哪还有什么顾虑?” “但是...” 他也话锋一转,“建如此大城,非一日之功....” “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李景隆不由分说的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月的时间,最起码要把工城的轮廓和安置工匠的房舍建好!” 数着,李景隆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火器铸造,乃国之重器,涉及我大明武运,若在像以往那么散漫,就本公看来...” 砰! 众人心头一跳。 “在本公看来就是浪费朝廷的银子,养了一群吃闲饭的蛀虫!” 唰! 众人心肝齐齐发颤,低下头去。 “三个月哪够?” 麦至德皱眉道,“光是征调民夫....” “简单!” 李景隆笑道,“反正都是安置匠户的,匠户的家属完全可以征集起来,充作劳力!” 说着,顿了顿,“又不是不给工钱,不给米粮!” 其实这活,他自己都想接过来。 但建城这事不是修天下第一街那么简单,这钱挣在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 还是索性,推给工部! “你卤味....” 麦至德心中骂了一句,直接伸手道,“下官斗胆请问,钱呢?钱从何来?” 说着,看向其他官员们,“下官这是工部,不是户部....工部没钱呀!没钱召集民夫出役,可是要出乱子的呀?” “简单!” 李景隆轻轻一笑,“来呀!” 众人诧异的抬头,却见李景隆身后的亲卫们一个都没动。 接着,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卑职户部广东司郎中,光禄寺中丞,左春坊左中允李至刚,见过诸位大人!” 说话间,李至刚面沉如水,缓缓从外进来。 “介绍下....” 李景隆笑道,“李以行,以后就将兼任火器铸造稽查郎中一职!”说着,大笑道,“就是管钱儿的!” 老李这人,别的方面或许不行,做人太过于功利。但是,在钱财上,可以说是两袖清风,视金钱如粪土,且嫉恶如仇。尛說Φ紋網 麦至德等人,诧异的看着李至刚那张陌生的脸孔。 他们忽然察觉到,眼前这名文官打扮的官员,跟他们这样的文官,绝对是两路人! “给他!”这时,就见李景隆微微摆手。 李至刚快步上前,从袖子中掏出一摞银票,轻轻放在桌上。 “侍郎大人,筹划工城到底需要多少银子,现在还没有定数,也需要工部诸位大人们,仔细核算!” “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里是四十万两银子的先头款!” 李至刚傲然道,“下官可以保证,年前起码还有六十万银子的款项,将交给工部!” 说着,他环视一周,“但这钱,是专款专用,希望工部设立单独的账册,以方便下官查勘!” “嘶.....” 麦至德何礼等人,同时诧异出声。 谁都知道,皇上跟太子爷他们俩是多抠...仔细! 发军饷都没这么痛快过,曹国公一张口就是一百万? “呵呵呵!” 李景隆面上,云淡风轻的笑着,但心里却是痛不欲生,心疼的肝都疼。 “我的钱....” 他这些天奉旨贪污的钱,天下第一街的分红,千金楼的存账,还有全盛魁钱庄得了洛阳汇兑专权之后,给的孝敬钱都在这了! 就朱家爷俩那一毛不拔,赏人都用咸菜糊弄的主儿,让他们拿一百万,杀了他们吧! 至于后续的钱,人家爷俩说了,提议是你李景隆的提议,责任是你李景隆的责任。 那你就从十月份组织的各项贸易专卖会上筹措吧! 当然,该给的军费一文都不能少? 否则你小子别想以后吃惠妃娘娘腌的咸菜! “我他妈,又穷了!” 李景隆心中暗道,“幸亏媳妇那边的嫁妆多,不然以后日子咋过?喝西北风去吧!” “呃....” 麦至德看着手中的银票,愣了许久,“那......钱...钱...” “钱就不是事儿!” 李景隆心中滴血,但还是昂着头,笑道,“在本公这钱就是不事儿,能用钱解决的,更不是事儿!” “是是是是!” 麦至德等人,连连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同时心中暗道,“怪不得人家曹国公那么烧包,人家有烧包的资格呀!” “本公丑话说在前边!” 李景隆又道,“花钱不怕,但事一定要做好!若是钱花了,把军国大事耽误了....” 说着,他冷脸环视,“那就别怪本公,在老爷子和太子爷那....直言不讳了!” 嘶! 屋内人,直接从刚才震惊当中挣脱出来,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他们才想来,眼前这位穿着缂丝蟒袍的尊贵公爷,可有着在皇帝和太子面前,决定他们前程乃至身家性命的能力! “公爷放心,卑职等已经竭尽所能!” 不知不觉之间,诸位官员已经把姿态放得更低。 自称从下官变成了卑职! “呵呵!” 李景隆又是笑笑,看向兵部侍郎何礼,“侍郎大人!” “不敢!”何礼欠身道。 “本公奉旨组建火器营!” 李景隆正色道,“虽都从本公的金吾卫选人,但调兵的文书还要兵部用印!” 为了避免五军都督府权力过大,督军府有统兵权,但没有调度权。而兵部有调度权,却没有指挥权。 “应当的!”何礼笑道,“下官回去马上就办!” 兵部在大明朝就是受气的。 因为开国那些老杀才们还都在,军中又都是一群骄兵悍将,兵部是谁都不敢得罪! “另外,还有三张..” 李景隆又笑道,“官身官印!” “啊?” 何礼一愣,“给谁呀?” 啪啪! 李景隆拍了几下手掌,“三位兄弟,进来吧!” “是!” 铿锵之声响起,而后三个大汉,昂首挺胸而入。 当先一人,故中军都督,江国公之子,江阴侯吴高。 中间者,故左柱国,海国公之子,靖海侯吴忠。 他俩人乃是亲堂兄弟,他们的父辈都是最早跟随洪武皇帝的铁杆嫡系,淮西二十四将之二。 还有一人,年岁略微小些。 但身份也不可小觑。 乃是故忠翊运宣力怀远功臣、光禄大夫、湖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柱国、蕲国公康茂才的幼子,康镇。 这三人,根正苗红的大明勋贵二代。 “日后他们三人,就是火器营的统兵官!” 李景隆对何礼笑道。 其实之所以选这三人,也是大有学问的。 兵权这个东西,是烫手山芋中的烫手山芋。 李景隆自知,他现在还驾驭不了军权,同时.....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知进退,所以特意在朱标面前提及这三人。 首先吴良吴忠哥俩,不但是功臣之后,还有另外一层身份,皇室的姻亲。 吴良的姐姐,是就藩青州的齐王朱榑的正妃。 吴忠的姐姐,是尚未就藩的湘王朱柏的正妃。 而康镇,他最大的优势并不是他的父亲是开国功臣。 而在于他那位,征云南时,死于军中的亲哥,第二代蕲国公康铎。 国公的身份不一定尊贵,尊贵的是康铎从十岁时开始,就是朱标的伴读! 乃是朱标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此安排,表明了李景隆对于军权是毫无私欲,上上下下滴水不漏。 第四十三章 让弟兄们准备(1) 人必须要知进退,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爹妈之外,没有任何人会无缘无故的纵容你。 更不会有人在你一而再的犯错之后,一边咬牙切齿的恨你,一边又强忍怒火的宽容你。 人,知进退。且有畏惧之心,那这辈子,不说能鹏程万里,起码能相安无事! ~ “哥仨...” 除了兵部衙门,李景隆对着吴良吴忠康镇三人抱拳道,“以后,这军中的事,就仰仗你们了?” “不敢不敢,曹国公您太过谦了!” 吴良等人赶紧回礼,“日后我等都是您的属下,有何要求您直接吩咐就是!” 尽管他们三人出身根正苗红,乃是大明帝国的妥妥二代。可要知道,二代多去了! 真能得到实际到军中带兵机会的,能有几人?能真正走进太子爷核心圈子的,有几个? 更何况这是太子爷下令,组建的大明火器兵?别看只有三千人,这就三千人,日后各个都是大明朝的天子门生。 所以对他们来说,李景隆在太子面前举荐他们,已是无法衡量的提拔之恩,早就让他们在心中感激涕零了! 康镇岁数小些,面色赧然,有些拘谨的说道,“日后,属下唯公爷您马首是瞻!” “啧!” 李景隆笑着撇嘴,看看吴家兄弟,瞅瞅康镇,笑道,“什么叫唯我马首是瞻?哥们,咱们都是给太子爷当差的...” “练的是东宫的兵马,壮的是大明的军威!” “明面上咱们是同僚,私下里咱们都寄吧兄弟...” 说着,李景隆拍拍康镇的肩膀,“走,哥仨儿...今日哥哥带你们去个地方!乐呵乐呵!” “哈哈哈!”吴家兄弟俩,咧着大嘴傻乐。 而康镇却是在李景隆上马之时,忽伸手拉住他,低声蹙眉道,“兄长,您还几天就成亲了,这时候还去快活?” 说着,跺脚道,“这...多少有些不像话?您..多少得藏着点呀?” 啪! 李景隆弹了对方一个脑瓜崩,“想啥呢?我说的是去我的千金楼,毛头大哥他们都在,咱们兄弟们在一块喝酒打牌那种乐呵!” 说着,正色的看着三人,“咱们兄弟,是自己人!” 他把自己人这三个字咬得极重! 这代表着他将把眼前这三位大明的勋贵二代,直接带到大明帝国以常茂邓镇为首的,最为顶级的二代圈子当中。 闻言,康镇眼中感激之意更浓。 而吴家兄弟,也再次的郑重抱拳行礼。 其实李景隆不过是想跟他们拉进关系关而已,但殊不知这一举动,是在把他们三人拉进了他的圈子,扩展了他的圈子的同时。 也加大了他所在的圈子当中的话语权! 以前,他李景隆是别人的兄弟。 现在,别人是他李景隆的兄弟。 这种潜移默化,改变格局的能力,李景隆具备,但他自己以前并不清楚,也不善于运用。 以前的他,自认为自己来这个世界之前,只是个小人物。所以,在内心深处,在嬉笑的表象之下,是对这个世界的畏惧。 但就在黄冈抽死了牛城之后,他仿佛被醍醐灌顶了一般,许多事不用想,直接顺水推舟一举多得! 因为他想通了,他前世之所以不行,并不是他的人不行。 而是他的人,没有机会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注意,这里最重要的不是位置,而是合适这个词! 位置要合适,人才能有所建树!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找到合适的位置,但许多人生下来就有非常合适的位置! 而李景隆现在,恰恰有这种与生俱来的,干什么都合适的优势! ~ “哗!哗!哗!” 宣宁侯曹泰打着赤膊,黑乎乎的护心毛跟海草似的,凌乱的在他胸口上东一片西一片。 “哗!哗!哗!” 千金楼顶楼,丙字号雅间内,已是人满为患,但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盯着曹泰手中摇着的骰盅。 哗啦! 最后一声骰子响,啪的一下,骰盅被曹泰拍在了桌上,而后傲然环视一周。 “买定离手了!” “娘的,我就不信了,连开八把大?” 东平侯韩勋,啪的一下把一叠银票拍在桌上,捋起袖子大骂道,“老子还是压小....一万两你敢不敢接?” “凑...十万两都敢接!” 曹泰怒道,“还有谁下注!” “我来!” 另有声音马上响起,众人抬头看去,却是郑国公常茂的弟弟,常升还有常常森二人。 两人似乎输急眼了,大声道,“韩大哥说的是,已经连开八个八点大了,就不信它还开!这把...咱们连本带利!” 说着,啪的一把银子拍过去,“压小!” “好兄弟!” 坐庄的曹泰竖起大拇指,“够豪气,是个爷们!”说着,冷笑道,“咋,都输的不敢压了?不敢压的闪开,别在这碍眼!” “凑..看把你能耐的!今儿老子就专治你!” 一名急赤白脸的勋贵二代,啪的一下将手中最后一点银票,重重的拍在了桌上,也压了下。 今日的赌局并没有进行多久,但曹泰有如神助,坐庄杀得满屋的哥们兄弟们是片甲不留! 现在大家伙已经不是赢钱的事儿了,已是看不得曹泰如此张扬了! “妈的,老子也不信邪了,五千两小...”小說中文網 啪,故杞国公之子临江侯陈德,把自己的银票跟韩勋的拍在了一块儿。 “还有我..” 延安侯唐胜宗之子唐敬业,也拍了八千多两的银子上去。 “还有我,还有我...” 刹那间,十几双手前仆后继,都把钱压在了赌桌上,都压小。 “好!” 曹泰狰狞的看了一圈。猛的一掀骰盅。 唰,屋内所有人齐齐低头。 “四五...九点大!” 曹泰敲打着满是护心毛的胸膛,跟大马猴似的上蹿下跳,“通杀,通杀,通杀!” “妈的!” 韩勋把桌子上有锁的银票往中间一推,骂道,“连开九把大,活见鬼了?” 说着,摊手道,“输干净了,散了散了吧!大伙楼下用饭去....” “妈的!” 临江侯陈德狠狠的看着摇头晃脑,在那搂着银票的曹泰,不忿道,“老子不服,来人,回家给老子取银票去!” 说着,解下身上的腰刀,啪的拍在桌子上,“先用这个抵钱!” “抵毛呀?” 身后,忽然传来个令所有勋贵二代们都畏惧的声音。 就见郑国公常茂冷着脸从外头进来,瞅一眼赌桌,“这玩意怡情就得了,非得压房子压地的?操!” 说着,摆手道,“楼下宴席已经摆好了,诸位兄弟们先过去喝着....” “走吧走吧!” 见领头人如此发话,一群输光了的小侯爷勋贵二代们,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常茂背着手,瞥了一眼曹泰,“操!” 然后,走到窗边,眺望秦淮夜景。 “赢多少?” 常升关上门,兴奋的问道。 “等会!呸...” 曹泰往手心吐口唾沫,“一五二十二十五三十....” 说着,似乎有些懊恼,“赢的不多,也就五六万两...” “嘿嘿!” 边上韩勋坏笑一声,抓起曹泰刚用过的骰子,手腕一抖。 哗啦啦... 两个六,十二点大! 第四十四章 让弟兄们准备(2) “哎,别乱扔!” 曹泰唰的扔了银票,赶紧把骰子宝贝一样的收在怀中。 且嘟囔道,“这可是百战百胜的宝贝!” “在哪学的江湖把式?” 床边的常茂皱眉回头,“回头让那帮小子知道你耍诈糊弄他们,非把你蛋黄子踩出来不可!” “哥哥放心!” 曹泰咧嘴大笑,“他们傻着呢,根本看不出来!” “啧啧啧!真他妈世道变了!” 常茂撇嘴,“你还觉得别人比你傻?” 说着,不住的摇头,“也对,大家都认为你是傻子,所以谁也想不到会被你骗了!” “分钱分钱!” 韩勋挨着曹泰,肩膀一怼,“我这捧哏咋样?下的药猛吧..那些笨蛋唰唰上钩,钱唰唰来!” “嘿嘿嘿!” 常升常森也上前道,“还有我们...我们哥俩也跟着演戏来着!” “这钱..” 曹泰看看手中厚厚的银票,然后郑重的放在桌上,用手压平了。 “我不想分!” “我曹!” 韩勋开始撸袖子,“曹泰,你他妈玩埋汰是不是?” 常升常森哥俩也是怒目而视,开始龇牙咧嘴。 “这钱...我准备都给李子!” “啊?” 瞬间,屋内人齐齐愣住。 常茂回头,不解的看着曹泰。 “他结婚了!份子钱呀!”曹泰咧嘴笑道。 “不是...你没钱啦?” 常茂疑惑道,“没钱给李子随份子,所以设了个赌局弄钱?”说着,皱眉道,“你钱呢?祸害哪去了?你没钱你跟我要不就完了吗?” “哥哥,弟弟有钱!” 曹泰挠头,“李子不是没钱了吗?” 说着,低声道,“昨儿您没听这千金楼的周大福掌柜说吗,李子把账上的钱都支走了....” 说到此处,他又压低声音,“他现在掌管火器铸造局,自己往里搭了好几十万银子!” “他才过几天好日子呀,这不又穷了吗?” “所以弟弟想,多给他张罗一些!但是弟弟,您也知道,家中老母管得严...” “分红那点银子早交上去了,准备那点份子钱不好够干什么的,所以想了这么一个办法!给他多凑点!” “你...” 常茂韩勋怔怔的看着曹泰,好似不认识他一般。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思了?”常茂皱眉道。 “我哪有心思呀!” 曹泰嚷嚷,“我就是觉得李子现在不容易!” 说着,叹口气,“哎呦,一个官职一个官职的往身上加,整天忙的不着家,连跟咱们兄弟喝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弟弟一边看着他心疼,但也一边替他高兴!” “咱们这群人里,终于有....人混出个人样来了!” 说到此处,曹泰笑道,“自家兄弟,咱们不帮衬,谁帮衬?是不是?” 屋内,常茂和韩勋低下头。 “草...你早说呀!”韩勋低声道,“明儿我家继续组局去,我坐庄...” “哎!” 却是常茂突然长叹一声,“李子是越来越出息了,可咱们呢?还他妈无所事事呢!” 就这时,忽听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毛头哥,曹泰,小韩,开门呀!” ~~ 李景隆迈步进屋,狐疑的看看几人。 “你们几个偷偷摸摸在这嘀咕什么呢?” 曹泰怀里鼓鼓囊囊的装满了银票,但却没拿出来,反而骂道,“我们能偷偷摸摸干啥?我们哥几个互相插屁股?” 闻言,刚紧随李景隆进来的吴家哥俩还有康镇,齐齐身躯一震,下意识的捂住屁股。 “哎,你们哥仨也来了!” 常茂见着他们三人,矜持的开口打招呼。 “大哥!” 几人上前,赶紧俯首。 “都是自家兄弟,别客气!”常茂摆手笑道。 而李景隆则是看向曹泰,“你那嘴,就不是嘴!” 曹泰瞪眼,“那是啥?” “粪坑!” “哎呦小李子,我这砂锅大的拳头我他妈的...” “行了,一见面就打?” 常茂呵斥一声,而后开口,“你要我给你找人,都来了!” “都在下面喝酒呢?你到底什么章程?” “是这样!” 李景隆上前,他们几个铁哥们的脑瓜凑到了一块儿。 “我当初答应了小凤要给她一个前无古人与众不同的婚礼!” 李景隆说着,看向身边这群狐朋狗友们,“一会咱们兵分几路,带着下面吃饱喝足的兄弟们,把京城之中所有的红绸子都给买下来!” 说着,顿了顿,“那个,都记在千金楼的账上!” “等会!” 常茂瞪眼道,“你买红绸子干啥呀?” “十里红妆呀!” 李景隆比比划划的开口,“从小凤他们家到我们家这一路,送亲的沿途,全部红绸包裹,十里红妆为她盛放...” “你可拉倒吧!” 常茂斜眼,“十里红妆是女方家的事,不是男方的?” “啊?” 顿时,李景隆怔了。 “不是,什么女方的?” “自古以来嫁女都是如此呀!” 韩勋在旁边插嘴道,“送亲队伍三百人起步,最前面是拔步床,最后面是棺材...” “金银细节绫罗绸缎,房契地契丫鬟身契...” “碗筷茶具,尿壶恭桶...” “锅碗瓢盆,牙签木梳....” “从离开家出嫁到死那天,娘家给的嫁妆里都给包了!” “越有钱的人家,陪送的嫁妆越多。送亲的队伍,都穿红衣,所以才叫红妆十里!” “啊?”李景隆挠头,“我..也不知道呀!” “哎,我估计你媳妇他们家的嫁妆,说不定得他妈红装三十里!” 曹泰正色道,“但是...李子呀!人家嫁妆多是人家家风好,人家兄长疼爱!”尐説φ呅蛧 “咱们要是花了人家嫁妆,那可就不要脸了!” “我什么时候说花她嫁妆了?” 李景隆脸上一红,随即道,“那咋整?总不能人家十里红妆了,我这边就....就骑着马就把人接家来了?那也忒说不过去了吧!” “嗯!” 常茂韩勋皱眉陷入沉思。 “嗯!” 曹泰也跟着沉吟片刻,“要不的...” 唰,众人扭头看他。 “你光膀子迎她去....指定京城都轰动了!” “滚!” 李景隆抬腿就踹。 “哎,气死猴,踹不着..” 唰,曹泰一个闪身。 顺手把吴良拽到身前。 恰好,李景隆的螳螂腿,咣的跺在吴良的脚面上! “嘶...哦哦..” 吴良面容扭曲。 但强忍着,刚想对李景隆说无妨,却愕然发现,李景隆正痴痴的看着窗外。 窗外,秦淮河夜景。 画舫之上,花团锦簇。 每一艘画舫,都被秋日最后的鲜花所点缀着..... “毛头哥..” “你说!” “让弟兄们准备!” 曹泰嗖的探头过来,“准备什么?血洗秦淮河吗?这活我自己来就行,我嘎嘎猛!” 第四十五章 百年好合(1) 夜晚的京城,总是显得比白天更加的鲜活。 但今日京城的夜晚,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的嘈杂。 数不清多少人,被堵在了长安街上。从天空俯瞰,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水泄不通密不透风! “有金吾卫的兵把前边路给堵了?” “为啥堵路?” “说是明儿曹国公结婚,要走这条道!” “他结婚堵寄吧路呀?他要在马上上洞房呀?” “不是...他娘的他还堵个路,他娘的他是皇上呀...” “这尼玛世道,老百姓晚上出门回家道都不让走?” “咋了,人家有权,就堵你的路了,咋了?” “有本事你冲过去?你敢吗?” “你不敢你在这叫唤什么呀?” “我他不敢跟他叫唤,我他妈还不敢收拾你?” 人群之中,三言两语之间,有那脾气暴躁的汉子已经开始叫骂,也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开始讥讽,然后双方对骂甚至推搡... “滚滚滚!” 挥着腰刀的衙役满头大汗的维持秩序,“去他妈一边打去,明儿这条道是曹国公大婚要走的,谁他妈今儿在这惹事,我他妈让谁吃不了兜着!” 一片喧闹嘈杂之中,有心中有怨的,但自然也有伸长脖子看热闹的。 路边,路边的茶楼,路边的酒肆,路边的商铺之中,一楼二楼三楼之中,满是探出来的脑袋,满眼都是好奇的张望。 “乖乖,亲娘嘞...” “以前拿刀捅人心都没慌,现在咋恁慌?” “你他娘的手劲儿小点,把花骨朵捏碎了,老子摘你脑壳!” 大明朝的金吾卫官军,俱是堂堂正正膀大腰圆的汉子,往日一身金甲在身手持雁翎刀,说不出的威风! 可现在,一个个儿跟端着汤药准备喂丈夫的小媳妇似的,小心翼翼的猫着腰,踩着小碎步,沿着铺设。 渐渐的,长街不再喧嚣了。 路边那些探出看热闹的眼神之中,由最开始的不解变成了惊奇,赞叹。 长安街,彻底变成了一条花街。 一盆盆姹紫嫣红的花儿,摆在了道路两侧。临街的所有商铺门前,全被花卉所遮挡。 就连沿途的树,在树枝之上都点缀了盛放的鲜花.....像是一座座花树,在尽情绽放! 花街之美无法描述,望之犹如置身花海。深秋清冷之气洗涤一空,鼻尖宛若满是花香。 “不是...这大秋天的?哪来的这么多花?” “这放在外边,今晚上要是下霜了,不全冻死了?” 有人回过神来,喃喃自言自语。 也有人凝视许久之后,忽然惊呼,“也不都是真花,看那边的....是..竟然是绢花!” “呜!” 满是人群的长街,顿时爆发出不可抑制的惊呼。 有人瞪大眼睛,努力仔细的查勘,神情变得更加惊愕起来。 “乖乖,真是绢花!” “我地个亲娘,这得花多少钱?” ~~ “公爷...” 千金楼的顶楼,恰好可以俯瞰长安街。 李景隆端着茶盏,微微蹙眉看着忙碌的长街。 他身后,一名五旬年纪的官员,还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太监,正垂手站着。 那官员面带苦色,开口道,“公爷,卑职已经调集了三百多匠妇,正在赶工...” “您要把从申国公府到您家,沿途都布满花树,起码得需要两天的时间...” 那太监爷苦笑道,“公爷,内织造局的红绢已用得差不多了!”说着,顿了顿,“您要用织造局的金银花,奴婢可不敢做主,得宫里发话!” “第一!” 李景隆目不转睛,依旧看着长街,对那官员说道,“本公何时说,要把申国公到本公家的沿途,变成花街了?” “呼!” 那官员长出一口气,顿时喜出望外,“那定然是下面人听错了...” 但紧接着,当头一棒重重打来,让他直接愣在当场,魂都吓没了。 “本公说的是,把整个京城都变成花海!” 李景隆慢慢转身,微蹙的眉头带着上位者的威势,“不是一条街,是整个京城!” “这...” 那官员都快吓哭了,“公爷,这...卑职做不到呀!” “你做不到就多调人手来!” 李景隆冷声道,“人不够就多调集匠妇,三百人够干什么的,给本公调三钱人!每人本公给一两银子的工钱。” “嘶...”那官儿又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本公就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把京城给本公变成一座花城!” 说着,李景隆看看那官员,“本公一辈子就这一次....你要是办砸了...” 陡然,一个声音在外边响起。 “办砸了李子的喜事,老子把你拉城外头,挖个坑把你埋了!” 却是曹泰跟一群纨绔,从外面进来,骂骂咧咧的开口。 而后,李景隆又看向那太监。 “你说,本公要用内织造局的金银花,你做不了主是吧?” 那太监满脸苦笑,“公爷,这事奴婢真做不了主!那金银花都是有数的,而且擅自挪动,奴婢是要掉脑袋的!” 所谓金银花,就是金花银花,乃是金线银线织造成的花朵.... “喏..” 李景隆再次转头,看向窗外,手指间却多一张纸条。 “这...?” 那太监愣了下,而后双手接过,打开一看。 而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就见那字条上写到,内织造所属一切,尽可全供曹国公使用!” 落款,玉华! 玉华不是别人,正是东宫太子的别号。 太子爷有两个别号,第一是弘德主人,第二就是玉华。 分别由弘德殿和玉华堂演变而来。 第一个别号,还颇有些官方意味。 第二个别号,妥妥的太子爷私人用印。 “奴婢这就让人打开库房...” 那太监叩首道,“金花银花,还有珠花,这就都给您搬出来...” “哥!” 屋内,那些凑在一块的纨绔之中,刚进入这个圈子的康镇起身道,“我带一队兵护着去!” “哎呦,还是我弟弟想的周全!” 李景隆一笑,“那就辛苦你了!” 康镇也是一笑,对那太监道,“公公,请吧!” “是是是!” 那太监爬起来,恭恭敬敬的好似拿着祖先牌位一般,把手中的太子手书放在桌上,然后跟着康镇快步出去。 “结婚而已,用弄这么大阵仗?” 屋内,又只剩下这些纨绔了。 常茂大手挠头,“花城?有啥说法?” “没啥说法,好看!” 李景隆笑笑,“就是图好看!” “我看你是闲的!” 曹泰在旁,开始阴阳了,“就为了讨媳妇欢心,就把整个京城都变成花海了?” “你牛逼你也找个媳妇呀?”李景隆笑道。 “我曹!” 曹泰嗖挑起来,“闹着玩抠我眼珠子是吧?是不是抠我眼珠子?” 说着,双手叉腰,“我说李子,下午我可是带着弟兄们,把秦淮河上所有画舫的花都给强买了过来,京城所有花店,也都给包圆了!” “你不念我的好也就罢了,还抠我眼珠子...” “哎!” 忽然,李景隆心生惭愧,赶紧道,“我哪是那个意思...” “诸位兄弟!” 曹泰却不给他悔过的机会,叉腰转头大声道,“有一天晚上,李子跑我家去了,我们家跟邓大哥家不是挨着吗?” 唰,所有人眼睛都亮。 “他跟小凤,人家俩人在家墙头上,眼对眼,嘴对嘴儿...” “亲了?”有人惊呼。 “亲没亲我没看着,但是...” 曹泰顿了顿,“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别说两人脸对脸,就是隔着墙..要是我啊,墙我都给他顶个窟窿出来...” 第四十六章 百年好合(2) 大明洪武十七年,九月二十七。 大吉,宜婚。 ~ 天还未亮,大明洪武皇帝嫡长女宁国公主,以新郎官李景隆姑母的身份,先新郎官一步,带着临安公主汝宁公主,且每人带少年四人,少女四人,手持彩灯,还有一众淮西勋贵家的女眷,来到了申国公府,做迎亲前最后的准备。 ~ 天色未亮,夜灯微熄。 整个申国公府早已忙碌起来,在早已装点得喜气洋洋的府邸之之中,穿着喜服,忙碌穿梭。 “瞧瞧..” 邓小凤的绣楼之中,小凤坐在半人高的琉璃镜子前,有些不敢抬头看镜子之中,自己那....陌生的但却又是每个女子这辈子只有一次,既期盼又紧张的梳妆。 “瞧瞧..” 宁国公主看着小凤如瀑布一般的头发,笑道,“多俊呀!” 小凤微微抬头,只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她被镜子中的自己,给羞到了! “呵呵!” 宁国公主见状,笑道,“这妮子,羞得脸都红了!”说到此处,又打趣道,“是不是昨晚上一宿没睡?” “嗯!” 小凤低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今儿晚上你更睡不着?”宁国公主笑道。 “啊?”小凤诧异的抬头。 “因为呀!”宁国公主一笑,“二丫头得翻来覆去的折腾你!” “哈哈哈哈!” 绣楼之中,顿时满是妇人女子的轻笑。 笑声之中,小凤深深低头,脸颊发烫。 “抬起头来!” 宁国公主抬着小凤的脸颊,笑道,“该画眉毛了!” 说着,拿起眉笔,继续道,“本来呀,该给你找个父母公婆,儿子丈夫俱在的全福之人当全福太太...” “可咱们大明朝勋贵圈子之中,哪有全福的?” “就算我们这些公主,也没有全福的...” “要是从外边找呢,还怕配不上你和二丫头的身份!” “所以呀,父皇在宫里选了好几天,干脆让我这当大姑的来给你梳妆吧!” 小凤默默听着,心中充满感激。 宁国公主确实不是公婆父母都在的全福之人,可却是大明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乃是皇后所出的嫡女! 大明长公主来给她梳妆的寓意,远超全福的含义。 而且,这是一种传承。 因为在当年,老曹国公李文忠结婚的当日,给他妻子梳妆的,是马皇后。 这时,宁国公主看看小凤的眉毛,又笑道,“而且,父皇还额外下旨,准许你戴珠翠九翟冠!” 小凤抬头,眼神之中微微带上了水汽。 九翟冠,乃是除了皇后的九龙四凤冠之外,女子最高等级的冠带了。 只有帝妃,皇子太子妃,王妃公主才能佩戴。 今日她,已是破格得不能在破格了。 “好了!” 这时,宁国公主放下手中的眉笔,扶着小凤,让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道,“多漂亮的新娘子呀!”尐説φ呅蛧 而后,她拍拍手。 两名少女上前,捧着翘头绣花鞋,还有盘锦璎珞项圈。 还有一顶,绣彩凤翡翠圈,镶嵌珍珠宝玉,华贵非凡的九翟冠。 九翟冠,有翡翠山鸡九只,金凤四只,山鸡凤凰口中,衔着珍珠。 另有大珠花九只,小珠花四只,中间镶嵌二十四颗珍珠。 就是皇后的九龙四凤冠的缩小版! 这时,宁国公主又是忽然一笑。 从袖子中悄悄掏出一张纸条来,塞到小凤的手中,低声道,“昨晚上我都躺下了,二丫头去了我家,死皮赖脸给我这么一张字条,非要我今儿早上给给你!” 咚咚! 瞬间,小凤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手指微微颤动的打开字条,上面满是李景隆那俊秀的字迹。 “许你凤冠霞帔一世无忧,此生明月清风长长久久....” 不知不觉间,小凤眼眶忽的发热。 突然,外边一阵兴高采烈的笑喊。 “姑爷来了!” ~~ “来了,来啦...” “嚯...” “曹国公大喜呀!” 不知何时,天已大亮。 早就盼着今儿大喜来看热闹的闲人们,把申国公府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远远的,就见一队整齐的,溜光水滑,个头都是一边大小的,神俊的白马,满载彩衣骑士而来。 曹国公李景隆一身缂丝蟒袍居中,边上全是白衣绣飞鱼的俊俏少年郎。 “曹国公,给您道喜啦!” “曹国公百年好合!” 看热闹的百姓之中,有人欢呼呐喊。 “多谢多谢!” 李景隆在马背上抱拳,“谢谢诸位吉言!” “曹国公放赏啦!” 李景隆话音刚落,就见挨着申国公府的宣宁侯正门院墙上,宣宁侯曹泰跟东平侯韩勋两人,吃力的接过下面人抬上来的竹筐。 然后抓了一把,唰.... 无数铜钱,散碎银子从天而降。 “那边的接着...” 曹泰大手抓着铜钱,呼的一下甩出去。 “那边的别抢...” “别抢,有的是...” ~~ “呜呜呜....” 申国公府正堂,穿着命妇服侍的申国公夫人,皱眉看着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申国公邓镇。 “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眼看邓镇的眼泪,都落在蟒袍大襟上了,夫人忍不住皱眉道。 “我他妈乐意哭,你他妈管的着吗?” 邓镇捂着脸,“呜呜...大妹子嫁给秦王了,十年八年都见不着。二妹子现在又嫁出去了,我们这个家...呜呜....” “哥!” 忽然,外边邓家老二喊道,“李景隆来了!” “别瞎说,以后得叫姐夫...” 老三邓铎在边上提醒。 “鸟姐夫..” 最小的邓平板着脸,“敢对姐姐不好,回头我一板砖偰他脸上!” 闻言,张氏皱眉叹气。 低声道,“老邓家这家风...随了谁呀?” ~ “妹婿,见过大哥!” 李景隆在前,刚从墙上跳下来的曹泰韩勋紧随其后。 曹泰手中还拎着一只红绳绑着的大雁,韩勋手中拿着一摞红包,俩人咧着嘴,笑得能见着后槽牙,就跟他们要结婚似的。 “啊!” 邓镇抹去眼泪,抬头瞅瞅李景隆。 突觉得对方实在面目可憎,特别想跳起来一拳砸爆对方的狗头,然后按在地上一顿猛踩.... “拿着拿着拿着...” 韩勋在边上,不住的把红包往邓家几个男丁手里塞。 “以前都是自家兄弟,以后更是自家人了!” “拿着拿着..都是你们姐夫预备的...” 几名邓家男丁,对着李景隆怒目而视,但装着银票的红包,还是利索的收了。 “以后见着叫哥!” 曹泰捏捏邓平的脸蛋,“我跟你姐夫是哥们!” ~ 李景隆做到邓镇身前,长揖到底,“哥,妹婿来接亲了!” 邓镇瞅着李景隆,眼神中的暴躁渐去,点点头,无声转身。 穿过跨院,就在小凤绣楼窗前。 宁国公主笑道,“来了!” 说着,拿起盖头。 “等下!” 小凤开口,美目环视,珍重的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家。 花园中的果树,是她父亲还在的时候给她种的。 窗棂上有个小窗户,是她以前养了一只猫,方便它进出的。 楼下的花园,每到春天总是开满她喜欢的花卉.... 唰... 盖头遮住了她的头,蒙住了她的眼。 以前种种熟悉的一切,只有在心头浮现。 ~ “我...” 绣楼下,邓镇即将迈步进去之时,忽然转身,看着李景隆。 “大哥,您说!”李景隆忙道。 “我去背妹妹出来!” 邓镇低声道,“父亲不在了,长兄如父...我背着她上轿子...给她送亲!” 说着,他看向李景隆,眼神中竟罕见了多了往日不曾见过的软弱。 “李子!” “弟弟在!” “往后,对我妹妹好点!” ~ 吹个牛B,明天三更。 编辑说不更干死我。 第四十七章 成人(1) 绣楼并不高,邓镇走得很慢。 每走一步,脑中都是这些年,他看着妹妹从小到大的种种回忆。 妹妹从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到开始穿裙子的少女。从偷偷梳妆打扮,到如今即将嫁入别家。 从凡事都依靠他这个哥哥,到即将...靠在另个男人的怀中撒娇。 从邓家的千金小姐,要变成别人家自成门户的媳妇! 一种没来由的酸楚,开始在邓镇的心中蔓延。 在即将走入小凤闺房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楼下跟曹泰挤眉弄眼的李景隆。 心中骂道,“你狗日的!” 然后他站在绣楼的门口,连续调整了几次呼吸,擦去眼角的酸涩,努力挤出几分笑脸来。 “准备好了吧...” 邓镇笑着进了闺房,但下一秒悲伤却又不可抑制的挂在了脸上。 只见他的妹妹小凤,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盘腿坐在床上。同时一张红色的盖头,完全的遮盖住了妹妹的脸。 “这么快...就盖上盖头了?”邓镇失神道。 “人都到了!” 宁国公主笑笑,“自然要盖呀!” “哦!” 邓镇强笑着点头,“也好!”尐説φ呅蛧 是呀,盖上了也好。 那样妹妹,就看不见他流泪的眼了。 那样妹妹,就不会哭了。 “小凤..” 邓镇发现,不管自己如何控制,声音都有些抖。 而在听见自己大哥声音的瞬间,也不知为何,小凤的声音也抖了起来。 父亲,走的早。 在小凤的心中,哥哥就是父亲。 一样的可以依赖,一样的可以信任,一样的对她包容宠爱! “妹子!” 邓镇站在小凤身前,想伸手摸摸小凤的头,但最终还是没伸出手。 “打今儿起,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嗯!”小凤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别人家不比咱们自己家,不能太任性了!” “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子!” “要孝敬公婆,善待小叔子。家里家外,和和睦睦相亲相爱!” 小凤的肩膀也抖了起来,再次回应,“嗯!” “来..” 邓镇蹲在小凤身前,弯下腰,“哥.背着你..上花轿!” “呜!” 忽然间,小凤呜咽出声。 她多想..再看看自己家一眼。 多想在看看哥哥弟弟.. 可是那大喜的红盖头呀,却遮住了她的眼! 然后在宁国公主等人的帮扶下,趴在了邓镇的背上。 “我妹妹,原来这么重了!” 邓镇笑中带泪,一步步前行。 小凤的手,不由得搂住了邓镇的脖子。 随即,她发觉,几行滚烫的泪水,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哥..” “嗯!在呢!” “你哭了!” “哥没哭,大喜的日子哥哭什么...” “你哭了,眼泪都落我手上了!” “哥没哭,哥是想爹了...” 邓镇背着妹妹,一步步下楼,“爹走的时候交待过,让我把你们照顾好...” “我想,要是爹还活着,亲眼看着你出嫁,背着你上花轿....多好!” “呜呜..” 小凤趴在了邓镇的肩头,泪如泉涌。 “不能哭!” 邓镇背着妹妹,安慰道,“妆哭花了不吉利,你见哪个新娘子,哭得跟花猫似的!” “嗯!” ~~ 李景隆在楼下,眼看邓镇背着小凤下来,刚要上去,身边呼啦一下。 却是邓家兄弟几人,绷着脸嗖的一下围在了邓镇身旁。 “二姐..” “姐..” “呜..姐姐!” 邓镇瞪眼,看着鼻子揪揪的弟弟们,怒道,“都干啥呢?今儿是大喜的日子!” 说着,用力一驼,让小凤在他后背上更稳当些。 “跟着我,送小凤上花轿!” 邓镇又对几个弟弟低吼一声,然后背着小凤,缓缓前行。 大哥在前,妹妹在他的背上。 几个弟弟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最小的邓平边走边哭,几次想伸手去拽自家姐姐那红色的嫁衣,但几次又畏惧的缩回手。 忽然间,院外的邓镇夫人红了眼眶。 他公公走的那年,也是这样的场景。 送葬时,邓镇牵着妹妹的手,几个弟弟在后面跌跌撞撞.... ~ 穿过跨院,穿过长廊,再穿过花园,继续穿过跨院。 申国公府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视线之中,那些穿着红色吉服的轿夫,还有吹打乐手,乃至数十匹神俊的战马,已经清晰可见。 邓镇的脚步又慢了些。 “妹子..” “嗯!” “虽说你嫁出去了,成了别人家的人!” “但你记住,这儿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咱们虽说是要做好媳妇,可也不能吃亏受委屈。” “有事,哥给你撑腰!” “你的闺房你的小院哥都给你留着,啥时候想回来,哥去接你!” “嫁妆...哥又给你添了许多!” “嫁妆多,腰杆就硬!” “咱们邓家的姑娘,嫁给谁家,谁烧高香去吧!” “大哥!” 盖头中的小凤,泪眼朦胧,手臂紧紧的抱住了兄长的脖子。 “好好的!” 当脚迈出大门的那一刻,邓镇的声音哽咽起来。 转身矮腰,把妹妹放进了花轿之中,轻声道,“好好的,哥等你回门....等你回门,让你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 “吉时到!” 门外,同样一身蟒袍的常茂朗盛开口,手臂猛的挥舞,“放炮!” 啪啪... 啪啪啪... 一万响的挂鞭,开始狂欢,呛人的烟雾开始弥漫。 “上马!” 常茂又是一声呐喊,数十名俊俏的少年郎,齐齐翻身上马,簇拥着李景隆,围在花轿前。 “送亲喽!” 常茂再次大喊,乐声骤然而起。 唢呐手鼓着腮帮子,摇头晃脑在前。 长长的,压根就看不出到底多少人组成的送亲队伍,缓缓开动。 “咱们也上马!” 邓镇回头对着几个弟弟说道,“送小凤...” 话音落下,邓家几兄弟也翻身上马,跟在兄长背后。 唯独邓平,他还太小了,不会骑马。所以不能跟着,只能站在门口无助的看着。 眼看,送亲的队伍越来越远。 眼看,姐姐的花轿不见了。 眼看,人群走过的地方,只有满地的鞭炮碎片。 “姐...” 邓平突然大喊一声。 “姐...” 花轿继续前行。 “姐!” 邓平再次呐喊,猛挣脱开嫂子拉着他的手。 然后朝着花轿的方向,发足狂奔。 “姐姐...” “姐姐...” “姐...” ~~ “太平奴...” 花轿之中的小凤听见弟弟的哭喊,掀开盖头,朝外探头张望。 “哎哟!” 花轿边上,一名徒步跟着的奶娘大惊失色,赶紧制止。 “这可不行..” “嘘!” 李景隆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对着那奶娘瞪眼,示意她不要出声。 ~~ “姐..” 哭声远远传来,小凤回头。 “姐姐..” 就见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从后面跑了出来。 “姐..” 噗通,那人影咚的摔在地上。 然后无助的扯着脖子大哭,“姐姐呀..姐姐..” “呜!” 小凤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夺眶而出,“太平奴.....” 第四十八 成人(2) “滚回去...” 邓镇勒马转头,看着地上哭嚎的邓平,“没出息的东西...没规矩!” 下一秒,只见人影从他身边闪过。 “大哥,咱们自家人要什么规矩?” 却是一身蟒袍的李景隆纵马到了邓平身边,然后弯腰舒臂,一下将邓平捞了起来,且放在自己的身前。 “你姐结婚你哭啥?” 李景隆轻弹了下邓平的脑门,笑道,“走,去姐夫家吃好的去!” 说罢,夹着马腹。 神俊的战马懂得主人的心意,踩着欢快的马蹄来到花轿边上。 “你姐在呢...”李景隆笑着拍拍邓平,“看你哭的,鼻涕啷叽的!” “姐姐....”邓平在马背上,不住的抽泣。 “你...” 小凤看着邓平,忽破涕为笑。 而花轿边的奶娘,趁机赶紧劝着小风把头缩回去。 “哎呦,小姐,中途掀盖头不吉利!” “老人说,中途掀盖头,不能长久....” “闭嘴!” 陡然,奶娘身子一个哆嗦。 就见李景隆对她怒目而视,“你才不吉利呢!” 锐利的目光让那奶娘忍不住再打了一个寒颤,然后赶紧闭嘴不敢多言。 “没事,别听她的!” 李景隆在马背微微俯身,看着小凤笑道,“我娶的是你,不是规矩,在我这儿,你想干啥就干啥?” 说着,温柔一笑,“你就是规矩....” 小凤抬头,掀开盖头一角,怔怔的看着李景隆,点头,“嗯!” 突然,李景隆怀中的邓平指着前方喊道,“花...花....” ~~ 小凤诧异的看过去,直接呆住了。 眼前所有的街道,所有的景色,所有能看见的全部都被盛开的鲜花包围着,点缀着。 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茶色的.... 迎风招展,争奇斗艳。 娇媚盛开,向阳而生... 一朵朵鲜花盛开在长街,铺设成一条绝美的花道。 陡然,小凤的脑中浮现出当日,李景隆的话来。 “心里难过的时候,就闻闻花香!” “可是鲜花总有枯萎的时候...” “那我就把花店买下来,或者专门在庄子上种几亩花田....天天有花香,你永远不会难过...” “呜!” 瞬间,小凤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偷偷的看向车窗外,马背上的李景隆。 而后者,也在嘴角含笑,静静的默默的看着她。 随后,他的嘴角无声动作,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唱歌。 随着他的嘴角,小凤的心中浮现出那日,李景隆送的那首诗。 “送你一朵小红花,开在你昨天心长的枝丫....” “奖励你有勇气,主动来和我说话...” 眼泪,无声的落下了。 又在陡然间,就在眼泪落下的同时,小凤的视线当中,出现无数的花雨。 不知何时开始,簇拥在李景隆身边,那些俊俏的飞鱼服少年郎们,齐齐下马。 手中拿着花篮,沿街而走,手臂扬起,漫天花瓣随风飘落。 阳光落下,穿透了花瓣,带着斑斓的色彩。 一片花瓣,恰好落在李景隆的肩头。 他轻轻摘下放在鼻尖嗅嗅,然后对着小凤微微一笑。 瞬间,好似有阳光涌入小凤的心中。 她呆呆的看着漫天花雨。 她静静的看着俊俏的郎君。 “我没嫁错人!” 小凤心中暗道,“他真的...很好!” 然后,她挂着泪珠的眼,变得眉眼弯弯。 ~~ 砰... 咣... 一个礼炮在曹国公府的门前绽放。 曹国公前后长街,全部搭了喜棚。 棚子中摆满了一张张,每张可以容纳二十人就餐的餐桌。 每桌二十个菜,都是上尖的,满满登登的肉菜。 扒肘子,烧鸡,红烧肉,炖大鱼.... 猪头肉,炖鸭子....等等等等... 早在三天前,应天府各处城门上都贴了告示。 世袭罔替曹国公今日大婚之喜,告知京城内外良善百姓。公府略备薄酒,凡有所到者,皆为公府宾客。 也就是说,不管认识不认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来....你拖家带口就往桌上一坐,就开吃。 这流水席,酒肉不断,连续三天。 除了曹国公府前后两条大街,京师九门各城门外,亦都如是。 所以从早上天刚亮,就有无数的百姓正拖家带口,一群群的往这赶,蜂拥的开始占位置。 使得金吾卫的官兵还有应天府的差役,不得不出面维护,让他们分拨吃。 “哎,吃了就行了,怎么还拿呢?” 有差役满头大汗,对着刚从流水席上下来的大娘喊道。 “老娘拿你家的啦?你咋呼什么?”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人家曹国公家里人都没说什么,你还巴巴的叫唤上了!” 一群老娘们把差役骂得无地自容,然后开始疯狂的争抢剩菜。 “哎,老三媳妇,那边的鱼也拿着...晚上正好你公公嗦喽鱼头...” “哎哎,那骨头也拿着...回家喂狗呢!” “败家的媳妇,早跟你说了多拿几个盆儿,多拿几个....” ~ 砰! 又是一声礼炮响。 李老歪带着亲兵在门口大喊,“信国公到....” “永城侯到...” “六安侯到..” “韩国公到.....” 陡然,热闹非常的李家大宅出现短暂的安静。 紧接着作为李景隆的姑父,在曹国公中接待宾客的驸马都尉梅殷和李坚,赶紧禀告李景隆母亲毕氏。 然后又带着李景隆两个弟弟,迎出正门。 “老太师,您慢点...” 宁国公主驸马梅殷快步上前,搀着从马车中出来,颤颤巍巍的李善长笑道,“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就不能来?” 李善长气色红润,边走边笑道,“曹国公大婚,举国同喜呀!老夫作为长辈,怎能不来?” 说着,看见李景隆母亲出来,拱手道,“夫人!” 毕氏带着李景隆两个弟弟行礼,“韩国公您竟然亲自来了,快里面请,上座!” 眼见李善长走入公府,那些大明开国勋贵们还不觉得什么,但那些被宴请来的朝中文官们,却更多了几分思量。 许多人都在心中暗暗开口,“妈的,李善长都来了?贺礼是不是准备少了?” 官员们也还就罢了,在曹国公的前院,咱们准备了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用来招待的既不是官员,也不是贵族,而是.....那些为了在十月即将开始的边贸专卖权而来的,大明各地的,给李景隆送过礼的豪商们。 耳听韩国公都来了,这些人面色大变的同时,赶紧给身边的随从打眼色。 其中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礼份子钱给少了,快回去再拿...多拿银票.....要全盛魁的银票...” 曹国公是皇帝的宠臣不假,但归根到底,影响不到他们这些各地州府的豪商。 可曹国公要是跟韩国公李太师,关系匪浅的话,那就又是一个价了。 谁不知道,韩国公的门生满天下。 说不定他们所在州府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父母官,就是韩国公的门生。 ~ 砰! 咣! 曹国公府外,又是炮响。 “武定侯到...” “景川侯到..” 郭英和曹震,老哥俩俩人下了马,把酱绳甩给边上人。 “礼账在哪呢?” 郭英对着李老歪道,“江夏侯不在京里,让我带一份贺礼...” 而曹震则是看看长街外那些流水席,骂道,“他娘的这么早就开席了?” 说着,径直走去,张望着,“这菜不错呀!” 而后,一屁股坐在一个老娘们身边。 吧唧吧唧... 正吃着把子肉的老娘们抬头,不屑的瞅了干瘦的一眼曹震,继续低头吃肉。 咕噜! 曹震咽口唾沫,看看左右抓了一个猪蹄子.... 刚要往嘴里塞,一只大手忽然抓着他的脖子往后拽。 “我说你有点出息没有?” 郭英怒道,“这是外边给别人吃的流水席,咱们在里面...” “我瞅着外边的菜挺好...” 曹震挣扎,“不是...老四你比拽我...哎!哎!外边好,外边有老娘们....” 第四十九章 成人(3) “咦,李老抠都来了?” 曹震一进门,就瞧见正堂之上,须发皆白的李善长被一群文官们簇拥在最中央。 “啧,咋说话呢?” 郭英横他一眼,低声道,“李太师...” “鸡毛太师呀!” 曹震斜眼,“草.....往那一坐,不知道的以为他家办喜事呢?” “你说话有点把门的,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 不等郭英说完,曹震又骂道,“鸡毛交情呀?去年我家大小子结婚,我发了请帖人家都动,打发儿子来的还好大显示,在我跟前人五人六的!” 说着,又是冷哼,“越老越他妈势利眼!” 就这时,曹震突然被人撞了下,身子一个趔趄。 怒着回头刚要开喷,看清来人顿时偃旗息鼓。 却是徐达背着手,跟看热闹的老头似的。 “天德...” 勋贵圈子那边,汤和起身招手。 “你狗日的嗓门就不知道低点?” 徐达对着汤和那边点头,而后看向曹震,“老子在门外都听着你在这骂骂咧咧了!” 与此同时,被文官们簇拥的李善长也拄着拐杖起身,“天德....这边!” “哎呦,老哥您也来了!” 徐达笑呵呵的,却径直走向汤和那边。 曹震紧随其后,大咧咧的喊道,“难得人来的齐呀,开局呀!我坐庄...” “对对对,耍几手!” 郭英也跟着喊道,“吃席着什么急!” 说着,他跟曹震两人夹着徐达,走进一众开国勋贵的圈子当中。 李善长白色的长眉颤了两下,无声一笑,再次坐在了文官之中。 但他刚坐下,外边陡然一声炮响。 就听李老歪震泼天一般的大喊,“太子爷驾到!” 瞬间,屋内人又是一惊。 唰的一下,招待豪商的跨院之中,所有商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眼神狂热。 ~~ “太子爷,您慢点...” 锦衣卫都指挥使毛骧拉开马车的车帘,穿着便装的朱标迈步出来。 长街之上鸦雀无声,流水席上那些抢菜的老娘们,长长的筷子伸出来都忘了收回去了。 “呵...” 朱标看着流水席上,那些溜光水滑大嘴,转头笑道,“这也算,与民同乐?” 毛骧俯身道,“这样的场子,除了这,九门之外还有九处...” 朱标微微颔首,“挺好的事!” 说着,看向身后一人,却是跟着朱标一同前来的都察院右都御史老臣凌汉。 “挺好的是吧?” “殿下说的是!” 凌汉眉毛动动,“人这辈子就这么一会,好好热闹一下,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朱标再次颔首,“嗯!老成之言!”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过了,今儿这事,你都察院下面的御史,别在朝堂上叽叽歪歪多嘴。 老凌汉的意思也明了,太子爷您放心,大喜的日子绝不给您和皇上添堵,更不让曹国公难堪! ~~ “臣女...” “嫂子!” 就在曹国公内中门,朱标上前,一把扶住躬身行礼的毕氏笑道,“今儿大喜的日子,我是来做客的,您可别让我喧宾夺主了!” “臣都叩见太子...” “诸位免礼!” 朱标说着,目光看到了徐达和汤和,上前一步,虚扶起身。 “都起来吧!” 说着,众人起身时。 就听另一个声音传来,“老臣叩见...” “韩国公您也来了!” 朱标上前,亲自弯腰把对方扶起来,然后看看左右,“本来,父皇也是要来的!” “嘶...”周围倒吸一口冷气。 “不过孤给劝住了!” 朱标笑道,“孤跟父皇说,您老要是去了,谁还敢吃席呀?” “哈哈哈!” 开国勋贵军侯之中,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父皇没来,但有赏赐!” 朱标说着,两名太监上前,捧着红绸子包着的长条的匾额。 “臣等谢主隆恩!” 毕氏带着两个儿子,跪地叩首。 唰! 朱标掀开匾额上的红绸,却是一副对联。 上联是,佳儿佳妇百年好合。 下联是,郎才女貌天作地设。 横批,早生贵子! 见对联如此,曹国公府内如潮的宾客们,又是各有心思。 大明朝开国至今,曹国公的婚事算得上除了皇子之外,皇上最上心的婚事了。 对曹国公,也是除了皇子之外最为上心的。 不但下旨,只让曹国公服孝一个月。 还亲自指婚,还亲自挑的婚期,还亲手给写了对联当做赏赐! 莫说是外甥孙子,亲孙子也就这样了吧? 就这时,外边又是陡然一阵喧哗。 紧接着无数人欢喜的呐喊,“新娘子来啦!” 噼里啪啦,数挂一万响的挂鞭,开始欢快的作响。 “哈哈!” 朱标大笑,“走,看看新娘子去!” ~~ 喧闹总归是要过去的,夜晚的曹国公府,不管装点得如何富丽堂皇,但总要归于宁静。 小凤盘腿坐在床上,感觉手脚都僵了。 她就这么坐了两个时辰了,耳朵中满是外边的喝彩和热闹,但她却只能在房中枯坐。 吱的一声,却是房门被推开。 带着些许酒气的李景隆,跌跌撞撞的走进来。 咚咚咚! 小凤的心,陡然跳的厉害起来,脸都烫了。 “他要掀盖头了吗?” “他要是亲我...我要不要让他先去漱口?” 心中正纠结呢,就听唰的一声。 却是李景隆拉上了窗帘。 然后哐的一声,咔嚓一声。 却是李景隆关上门,直接反锁。 “他...” 小凤心中惊呼,“还没喝交杯酒呢?他就要入洞房了?” 唰! 突然间,小凤的盖头被掀开了。 小凤下意识的捂脸,娇羞无限。 但等了半晌,却不见郎君上前。 悄悄睁开眼睛,就见李景隆正蹲在地上,一口皮箱前,在那美滋滋的查着...数儿...? “李子?”小凤轻唤。 “李子!”小凤怒道,“你干啥呢?” “嘘...娘子!” 李景隆回头大笑,“发了发了!” 说着,把皮箱拽到小凤面前,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看,都是银票呀!” 小凤瞄了一眼,“呜...哪来的?” “别人送的!” 李景隆撸起袖子,忽在箱子中抓了一把。 然后哗啦啦... 漫天的银票从天而降。 “媳妇,这是咱们的!” “你干啥呢?” 小凤哭笑不得,捶了李景隆一拳。 却不想,对方的大手直接抓住他的手腕。 然后向后一压,正好压在了满床的银票上。 小凤心中一慌,脑中一片空白。 瞬间之后,李景隆那带着酒味儿的嘴唇,已印在了她的唇上。 骤然间,小凤浑身发软。 ~~ “声儿?没声儿?” 外边,墙根底下,常茂曹泰韩勋康镇吴良吴忠....一串纨绔二代瞪着眼竖着耳朵。 却怎么也听不见声音, “窗帘拉上了!” “门也锁了!” 曹泰纳闷道,“不开始吗?” 说着,看向常茂,“我记得娘们叫的声儿都可大了呀?” “你他娘的别咋呼!” 常茂一巴掌拍过去,“接着听...” 突然,就听方中啊的一声! ~~ 小凤一把推开李景隆,皱眉道,“疼!” 说着,反手在被子下面一摸。 却是一个核桃,恰好咯了她腰。 “这有啥疼的..” 李景隆一把将核桃扔了,转头呼的吹灭灯,“一会才疼呢!” “哎,别!交杯酒还没喝...” 突然,窗边灯光大作。 却是十几个人影,举着彩灯出现在窗口。 其中一个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是曹泰。 “小小花烛往下照,照照新娘腰...” “不胖不瘦刚刚好,来年生个胖宝宝....” 第五十章 聚财童子曹国公(1) 各位,我今天状态不好,写不出东西来,就两章,见谅。 我明天去参加番茄年会,十二号回来之后,我努力给大家加更。 ~~ 清晨,薄雾微微泛起。 雾气之中又带着浓浓的水汽,这预示着冬日将至,也代表着霜降来临。 酣睡的李景隆自然的睁开眼睛,慵懒的在温暖的被窝中翻身,手掌下意识的摸向旁边。 但期待中的温柔细暖并没有出现,反而空空如也! “嗯?” 李景隆疑惑的翻身起来,“人呢?” “夫君,你醒了?” 门外,头戴珠翠穿着红色吉服的小凤,既羞涩又欢喜的进来,站在门口怯生生的看着望着笑着。 昨日她还是邓家少女,今日已是李家妇人。 原本姑娘的头饰换成了贵妇的盘头,举止之间少了往日的调皮多了几分端庄从容。 李景隆一动不动的看着门口的小凤,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呆了。 两世为人,他终于侥幸...有幸体验到....爱人的滋味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李景隆翻身下床。 “谁家媳妇不早起?” 小凤上前,从衣架上拿起一件袍子,披在李景隆的身上,笑道,“刚才我已去给母亲问过安了,两位小叔子也醒了,我已让厨房给他们准备了早饭!”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景隆反手握着小凤的柔夷,看着她的眼睛。 “这个家,往后就交给你了!” 小凤微微低头,“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应该的!” 说着,抬头笑道,“梳头吧,一会还进宫呢!” “嗯!” 李景隆笑着坐在梳妆台前,对外道,“来人!” “不许来!” 小凤忽板着脸,打断李景隆,而后从玉匣中拿出象牙木梳来,站在李景隆的身后,正色道,“以后,我给你梳头!” 说着,象牙木梳已穿过李景隆茂密的头发,“夫君你的头发真好,又黑又长又浓又密....” 李景隆一笑,忽又反手握住小凤的手,笑道,“我身上只有头发...黑长直吗?” “嗯?你?哎!” 小凤眉目转动,突然握拳砸着李景隆的肩膀,咬牙道,“坏透了你!” “小凤!”李景隆轻声呼唤。 忽然间,小凤有些不敢去看自己夫君那双热切的眼睛。 “昨儿晚上我喝酒了...” 李景隆看着镜子之中的妻子,正色道,“许多话,都没来得及和你说。” “还说呢!” 小凤撅着嘴巴,“哪有你这样的?新婚之夜先...查银票?你个财迷!” 李景隆正色道,“我不是为自己查的,我是为咱们家查的!” “咱家又不缺钱!”小凤也正色道,“你是男人,是要干大事的,钱财乃身外之物...” “咱俩是不缺钱,可以后咱们会有很多很多儿子呀?” 李景隆的话,让小凤忽然一怔。 就听李景隆继续道,“咱俩真要有了十几二十个儿子,这点家业哪里够分呀?我这当老子的,不现在多给儿子攒点,他们以后怎么办?” “再说了,要是咱们有十个儿子,十个儿子每人又有十个儿子,那咱们就有一百个孙子....儿子管了,孙子要不要管?” “盖宅子娶媳妇,买田产置车马......” “呸!” 小凤脸上一红,带着几分往日的泼辣,嗔怒道,“满嘴歪理,谁家生儿子一窝一窝的?” “我呀!我种好!” 李景隆拉着小凤的手,忽一下把她拽进怀里,而后撩着她的头发。 “从近期,你便是我的妻!!” 李景隆看着小凤的眼睛,格外的郑重,“我便是你的夫,我们生儿育女,共度余生,相濡以沫....”说到此处,李景隆动情的揉着小凤的手,“白头到老.....” 闻言,小凤亦是动情的看着李景隆,眼神中蒙上了一层水汽。 “你嫁给我,我心中欢喜!” 李景隆继续道,“心里好多话想跟你说,就算说上一整天都说不完。可是现在,我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不过没关系...” 说着,他撩了下小凤的头发,“我们有一辈子,可以慢慢说!” “嗯!” 瞬间,小凤红了眼眶。 李景隆张开手臂,小凤顺其自然的靠近怀中。 “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不爱太会讲话,嘴巴笨...” “呵呵呵!” 闻听此言,小凤美目如月,抱紧了李景隆的脖子。 下一秒,如月的美目忽变得诧异起来。 “你腿上有什么东西咯到我了...哎哟!” 一声惊呼,却是李景隆已把她打横抱在怀中,走向床榻。 初为人妇的小凤满脸通红,“不行不行,天都亮了...” “天亮了才好!” 李景隆轻轻放下娇妻,附身上去,温柔一吻。 “看得清楚!” 说罢,低头重重的一吻。 ~ “他还没起来?” 李景隆母亲毕氏带着几个老妈子,走入崇礼堂中。 对站在门外的丫鬟小桃红道,“媳妇都起来忙里忙外了,他还在睡?” 说着,迈步就要往里走。 “老夫人!” 小桃红手忙脚乱的拦住,口中慌乱道,“您...您先别...” “哎!” 毕氏看看小桃红奇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突然,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格外细弱....但却异常让人心痒难耐的声音。 唰... 毕氏也是脸色一红,然后苦笑一声,拉着小桃红就往外走。 “这孩子真是的,也不分个时候,大早上就这么腻歪!”尛說Φ紋網 说着,他低声对小桃红道,“昨晚上你守夜,公爷要了几次?” “嗯...” 小桃红的脸红的跟个桃子似的,声音跟文字似的,“奴婢也不知道几次,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公爷喊的声儿挺大的!” “他喊什么?”毕氏皱眉道。 “奴婢也不知公爷喊什么...” 小桃红的桃子脸愈发的红了,跟熟透的山楂似的,低声道,“反正奴婢就房外边,前半夜听着公爷喊.....哎呦哎呦.....” “然后奴婢等了许久之后,里面再也没了动静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了一个时辰,就听里面咚咚咚....公爷又是哎呦哎呦...” “好了好了!” 毕氏捂嘴轻笑,然后拧了把小桃红的脸,“你这傻孩子!” 随后,她转头看看身后的嬷嬷,低声道,“准备香火!” ~~ 李家的祠堂,位于曹国公第一进的前院。 因李家三代都被追封为大明王爵,所以李家的祠堂格外恢弘,宛若宫殿。 正殿的门开着,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香火徐徐。 毕氏小心的用手帕,擦拭着李文忠牌位前似乎存在的些许灰尘。 然后,缓缓的倒了一杯酒,放在灵前。 “夫君....咱们的儿子也成亲了!” 毕氏脸上带着温和轻笑,“用不了多久,您就要当祖父了....” 说着,她的眼眶突然就微微泛红。 然后,表情变得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 最后,双手合十虔诚跪下,叩首道,“列祖列宗保佑我儿,开枝散叶,家族繁茂....保佑我儿,无病无灾,一帆风顺!” ~~~~~~~ 第五十一章 聚财童子曹国公(2) 秋日的暖阳,终于肯从云层后探头出来。 就好像新婚的小媳妇一般,扭扭捏捏娇娇滴滴。 但暖阳毕竟是暖阳,它一出现,就把那层湿漉漉的霜露驱逐一空,让这忽冷忽热的深秋之末初冬之前,微有些许暖气。 啪! 乾清宫偏殿,老朱随手磕了一个鸡蛋,然后朝外看了一眼。 “您老看什么呢?” 朱标吸溜着小米粥,“瞅好几眼了都?” 老朱拿着鸡蛋,咧嘴道,“不对呀,按理说...早该来了?” 朱标更是迷惑,“谁呀?” “二丫头他们两口子呀!” 老朱瞪眼,“他们结婚头一天不得来给咱磕头来?”说着,又道,“咱这东西都准备好了,人也不来呀!” “呵呵!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朱标笑道,“估摸着这时候还在被窝里呢?” “呵呵!” 老朱也笑笑,“老大,你猜这小子见了咱爷俩第一件事是啥?” 朱标夹一筷子咸菜拌在粥里,“磕头呗!” “跟你爹你还装上了?” 老朱瞪了朱标一眼,撇嘴道,“那小子见了咱们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咱们他这结婚,收了多少礼!”说着,低声道,“估摸着又要说孝敬你这太子爷!” “儿子哪能那么没脸没皮...” 朱标微微发窘,苦笑道,“二丫头这半年来,没少帮咱爷俩忙活...” 正说着,忽听外边传来一阵阵咯咯咯的笑声。 爷俩探出头去,就见沐英脖子上扛着皇孙朱允熥,迈着大步刷刷的从外跑来,他俩身后跟着长长一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宫人太监。 “哈哈哈,大伯,跑快点....” 朱允熥在沐英的脖子上可劲儿的撒欢。 殿内朱标已是板着脸起身,走到殿门口,“下来!” 朱允熥见了自己老子,嘴一瘪瘪,抱紧了沐英。 “没大没小的!” 朱标上前,就要把朱允熥扯下来,“谁让你骑你大伯脖子的?” “殿下,无妨,无妨!” 沐英抱着朱允熥后撤两步,笑道,“是臣带着熥哥儿玩呢!” 说着,跨步越过朱标,进殿,“皇上...” “你咋又不去读书呢?” 老朱看着自己的孙子,也是分外头疼。 “皇爷爷...” 朱允熥从沐英的脖子上下来,扭扭捏捏的说道,“孙儿今儿....那个.....肚子疼!” “我看你是屁股痒!” 老朱冷哼两声,下意识的把手里一直捏着的鸡蛋递过去。 朱允熥嘿嘿笑着上前,拿了鸡蛋咬了一口。 然后拿着半个鸡蛋沾了点咸菜汤,踮着脚尖往老朱嘴里送。 “哎,咱不爱吃这玩意...” “你吃...哈哈哈!” 老朱嘴上说不吃,却张开口,弯腰让大孙子把鸡蛋送了进去,且大手一揽,把熥哥儿抱在了腿上。 “你咋就不听话呢,咋就不爱读书呢?” “脑袋疼!” 熥哥儿揉着太阳穴,苦巴巴的说道,“一念书就脑袋疼!”、 说着,双手搂着老朱的脖子,“一见皇爷爷您就不疼了!” “呵呵!” 老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嘴里道,“这可咋弄?不爱读书可不行呀!” 突然,老朱怀里的熥哥儿一指外头,喊道,“表哥!” ~ “微臣李景隆叩见皇上,叩见太子殿下,皇孙殿下....” 朱家爷仨,准确的说是爷四个。 老朱坐在饭桌当间儿,腿上抱着熥哥儿,朱标在他左手边的位置,沐英站在身后。 “起来吧!” 老朱斜眼瞅瞅李景隆,目光看向他身后,几个太监手里拎着的盒子,“拿的什么呀?” “这不,今儿早上是臣新媳妇过门头一天!” 李景隆拎着一个盒子过来,笑道,“早上起来,臣母亲和臣媳妇,一块包的饺子!”说着,笑道,“您和太子既是臣的长辈,又是臣的媒人,所以您二位得吃着头一锅呀!” 说着,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摆满了一排排元宝形的饺子。 “啥馅的!”熥哥儿跳下老朱的大腿,抓了一个就要往嘴里塞。 “生的!” 李景隆吓一跳,赶紧拦住,把食盒交给身后的太监,“公公,劳烦御膳房给煮好了端上来!”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知道给咱这个媒人送饺子!” 老朱哼了一声,“你媳妇呢?” “去贵妃娘娘那边了!” 李景隆笑笑,忽噗通声跪下,“臣请罪!” 老朱跟小朱对视一眼,“哪来的罪?” “臣...” 李景隆抬头,苦笑,“收钱了!” “你看,咱说啥了?!”老朱对着小朱一咧嘴,“这小子一撅屁股,咱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你结婚收的钱?” 朱标挠挠头,“早不是跟你说过吗....这钱你自己留着就是了!” “臣不敢!” 李景隆大声道,“忒多!” “嗯?” 老朱小朱齐声开口,“多少?” “六十万....” “多少?” ~~ 噼里啪啦... 算盘子上下翻飞,老朱跟小朱并肩站着,沐英脑袋上扛着熥哥儿。 四人八只眼,齐齐的盯着打着算盘的李景隆。 “各家勋贵军侯的臣没算...” 李景隆低声道,“光是那些跑来给臣贺喜的,各地有头有脸的豪商,他们的礼份子加一块,就六十万还多这么一点儿!” “广东商会,浙江商会,直隶商会...” “江西商会,福建商会,甚至辽东那边都有人来给臣送了贺礼...” “嘶...” 老朱面色有些狰狞,“做买卖的这么有钱吗?” 朱标看着李景隆手中的单子,皱眉道,“光是福建福州泉州的色目商人,就给你送了八万两的银子?” “是估价!” 李景隆开口道,“他们各送了一尊珊瑚,一尊玉佛....臣让人看过,估价八万两!” “嘶...” 老朱再次冷笑,“好家伙!朝廷想收点税,下面异口同声说没钱。你结个婚,他们恨不得把家底掏出来!”wWW.xszWω㈧.йêt “所以臣说,这钱臣不能要!” 李景隆正色道,“第一,他们给臣送礼,是因为臣马上要主持咱们大明第一届边贸专权的拍卖会!商人无利不起早,现在这拍卖会他们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为了知道点内幕消息,所以不惜重金在臣这买个脸熟....” “嘶..” 老朱又恨声道,“这行贿的比受贿的更可恨!挖着心思给别人送钱,神仙也挡不住呀!” “臣这可不可受贿!” 李景隆忙道,“这其二.....他们之所以给臣送钱,除了拍卖会之外。还因为臣最近红得发紫,在您二位面前不但能说得上话,还能讨来脸面!” “所以这钱,臣不能收!” “那我们爷俩也不要!” 朱标一摆手,“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说着,皱眉看向李景隆,“你踏踏实实的花,没人找你后账!” 还是标子懂我呀! 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 要是标子你这句话,往后我奉旨贪污的钱,哪有胆子花呀? “你该收收,你不收这钱朝廷也落不下!”朱标又道。 还是标子明白呀! 李景隆心中在道,大明朝是没钱吗? 但没钱的只是朝廷,或者说即便朝廷有钱了,但最后也是没钱。 人家爷俩为何让李景隆奉旨贪污! 因为他爷俩知道,李景隆弄的钱,关键时刻能帮上他们爷俩解燃眉之急。 别人弄钱,都弄自己家银库里去,谁也不会帮朝廷分忧。 这道理李景隆也懂。 就好比,后世的和中堂。 和中堂一辈子据说是贪了两亿白银! 后来的北洋水师总造价才多少? 他那么多银子,他帮朝廷分忧了吗? 李景隆心里暗美,但嘴上还在扭捏,“这钱臣拿着不踏实呀....” “你要觉得不踏实...” 突然,扛着熥哥儿的沐英开口道,“给我!” 第五十二 原来你是这样的沐英(1) “你要不要,我要....” 唰,爷几个齐齐回头。 沐英脑袋上扛着熥哥儿,眼睛盯着李景隆手里的算盘,眼神里明显打着他自己的小算盘。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这就是跟他们爷俩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你要钱?” “整个云南都是你的?云南都是你的,你跟我要钱?” “你是我大爷,你当大爷的跟你大侄子要钱,我还没想着在你云南弄点产业呢,你先打我份子钱的主意了?” 李景隆心中一阵如潮的腹诽,但面上丝毫不显。 “臣在云南,用钱的地方多!” 沐英看向老朱,开口道,“修桥铺路,兴修水利,开垦田地,开边贸易,还有兴办官学....哪样,都需要钱!” 老朱捋捋胡子,点点头。 “臣总不能每年都跟朝廷伸手吧?” 沐英又看向朱标,“一万石粮食运到云南,还能剩下多少?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而且,臣还不能在云南搜刮地皮。大明朝好不容易打下的疆域,再把当地番人土人给逼反了,那就不是得不偿失的事了!” “嗯!” 朱标深深点头,“也对!” 唰,朱家爷仨再回头,齐刷刷的看着李景隆。 “您拿去...” 刹那间,李景隆大义凛然,手中算盘子往出一推,“反正都是咱们自己家的钱,谁用不是用?” “而且您还要用在正地方,总比侄儿把这些银钱放在银库里吃灰强!”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李景隆嘴上是高风亮节,心中却是痛苦哀嚎,“我的钱...又没啦!我的钱!” 沐英一笑,“你真舍得?这可是六十万呀?” “这钱,它压根就不属于我!” 李景隆站起身,义正言辞,“别人给侄儿送钱,是给侄儿的吗?侄儿要是没曹国公这身份,谁认得侄儿呀?” “侄儿背后要不是站着皇爷和太子爷,谁上赶着给侄儿送这么多钱呀!” “俗话说的好,那个....无事献殷勤他非奸即盗呀!” “他们送钱,必有所图!” “那这钱,就属于不义之财!” “哎,他就应该用在造福百姓身上!” “嗯...”老爷子和朱标同时点头,目光充满嘉许。Www.XSZWω8.ΝΕt 沐英有些似笑非笑,“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说不心疼是假的!” 李景隆笑道,“但是侄儿想的明白!这钱留下了,富的只是侄儿的小家。但是拿出来的,造福的却是咱们大明这个大家.....” “只有大明这个大家好,侄儿这个小家才能好!” 说着,他看向老爷子,点头哈腰道,“您老说对不对,没有爹哪有儿子?” “哈哈哈!” 老朱咧嘴大笑,大手拍拍李景隆的肩膀,“说的好,二丫头这话呀,真该让朝廷中那些遭瘟的文官们来听听!” “听了他们也说不出来,道理他们比臣懂了!” 李景隆低声道,“可毕竟,他们跟咱们不是一家人,他就想不到一块去!” “这孩子!” 老朱赞叹一声,“憨厚哇!” 朱标也不住点头,“不枉我平日对你格外看重,就冲你这片为国为民之心,就算有些小错,也瑕不掩瑜!” 说着,径直走到老朱御案前,拿起几本奏折,在手中晃了晃。 “父皇,儿臣看,这些参二丫头的奏折,大可不必理会他们!” 说着,啪的把奏折扔到一边,冷哼道,“哼,这些言官清流,自己屁股下面都是屎,却整日把眼睛都钉在别人身上!好似这天下人,他们看不惯的就都是错的!” “我曹....” “他妈的...” 李景隆先是一怔,而后心中怒骂道,“竟然已经开始有人弹劾我了?我他妈多低调呀?我招谁惹谁了?” “哪个王八犊子参的我?说我啥坏话了?” 他心中想着,忍不住踮起脚尖,往御案上瞄。 可离得太远,奏折上的蝇头小楷根本看不清楚。 “你也不用瞅!” 老朱在旁,瞪了李景隆一眼,“虽说他们参你...参的不是那么的对..但是,你自己身上没毛病吗?” “大明朝的御史言官,风闻奏事是本职!咋,你还要记住谁参你,回头找人家麻烦?” “皇爷...!” 李景隆忙道,“臣万万没有那样的心思!就在刚才,太子爷说有人参臣的瞬间,臣心中一开始确实在骂人...” “但是臣转念一想,这是好事呀?臣年少无知,举止情况。各位御史言官参我,其实也是一片维护之心!” “古人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李景隆又道,“而且臣身为皇亲国戚,身为大明朝世袭罔替的国公,一举一动代表着的都是您和太子爷,还有咱们大明朝的脸面....” “臣必须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啪啪啪! 朱标在旁,鼓掌道,“父皇,您瞧瞧您听听,什么叫觉悟?什么叫大义?什么叫懂事?” “你别老夸他!” 老朱横了朱标一眼,“他哪好?他娘的他就嘴好!” 数着,扭头冲外,“老朴!” 朴不成踩着小碎步出现,“奴婢在!” “回头把糖蒜给二丫头拿一坛子!” 说着,老朱皱眉道,“饺子那?” ~~ 饺子,终于来了了。 爷们几个,让老朱坐了桌子当间,熥哥儿爬到他爷爷的腿上。 小朱和沐英一左一右,李景隆坐在老爷子对面。 “咦....” 老朱看向盘中的饺子,皱眉道,“咋还煮飞边子了?” 盘中的饺子,有的好似元宝一般,齐齐整整让人食欲大动。 有的却馅都露出来了,好似片汤一样,看着哭笑不得。 “不怪别人!” 李景隆笑道,“这飞边露馅儿的,应该就是臣的媳妇包的!” 说着,给老朱夹了个饺子,继续道,“臣媳妇小凤,这些年在家金贵着呢,没下过厨房!” “这饺子还是早上,臣母亲现教她如何包的!呵呵,您是没瞧见,她那个笨样!” “多包几次就好了!” 一个饺子吞下去,老朱吧唧两下嘴,“你也成亲了,以后好好当差!”说着,顿了顿,“差事给你的有点多,但越是多,越是历练人!” “您放心!” 李景隆正色道,“孩儿一定尽心竭力!”数着,又给老朱夹了个饺子,又笑道,“不过,孩儿这万一有啥做的不好的,您还得包容!有啥想不开的,还得您老给把关!” 老朱低头吃饺子,筷子一点朱标,“这话别跟咱说,问他!” ~ 一顿饺子吃完,李景隆从乾清宫中出来。 刚走了不远,就听身后有人喊,“二丫头!” 回头一看,李景隆赶紧行礼,“伯父!” 原来越是沐英,背着手缓缓追了过来。 而后沐英一努嘴,李景隆顿时会意。 爷俩肩并肩朝外走。 “知道,我为啥跟你要那个钱吗?” 第五十三 原来你是这样的沐英(2) “对呀?” 闻言,李景隆回过味儿来。 那六十万是多,可对沐英这样权利比藩王还大的一方诸侯来说,多吗? 他犯得上用得着,当着老朱小朱的面儿,特意的说一声,故意的伸手吗? “你小子,就他妈驴粪蛋子表面光!” 啪! 沐英走着,忽然抬手给了李景隆后脑勺一巴掌。 “哎哟!” 李景隆一个趔趄。 “真一辈子就打算只靠一张巧嘴活着?” 沐英又道,“遇着事,就不能往深里想?” 李景隆眼珠转转,忽心中一动,“您和太子爷都知道,有人在老爷子那参了侄儿?” “呵!还行,没傻到家!” 沐英笑了,对着远处小跑过来要行礼的侍卫们摆手,示意他们远远的。 而后又低声道,“知道人家为什么弹劾你吗?” 李景隆又沉思片刻,“是不是侄儿最近太招摇了....” “不招摇就不是勋贵了!” 沐英板着脸,“大明朝的勋贵谁不招摇?”说着,点点李景隆,“是你....太红了!” “我太红?” 陡然,李景隆全明白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太红了,而是在老朱小朱那,红得发紫了。 这朝堂上下,他的风头盖住了一切。在朝堂内外,民间百姓或许不知朱家藩王,但一定知道他李景隆。 再往深处想,李景隆不由得悚然而惊。 从李文忠病故到现在,才大半年的时间。 老朱先是破例,只让李景隆守孝一个月。 而后这加官进爵就没断过! 且不说他那长长的,光领俸禄不干活的名号勋爵职官,就说他的实际职位。 光禄寺卿,皇家大管家。 掌皇城禁卫军事,管着紫禁城的安危。 金吾卫都指挥使,有着军权。 前军都督府佥事,都督府的参谋权。而且还代表着,他有资格把手插到几个行省的武官调动任命上!更可以,构建庞大的关系网! 另外,还有火器铸造局督办大臣。 这可是老朱剥夺了工部和兵部的权利,直接全部交给了他李景隆。 光移交给他也就罢了,而且还格外给了他无限的权利。 允许他在城外建立可以容纳十几万人的工城,以及其他庞大的配套还有资源。 更莫说,他还说服了老朱小朱,开设皇家边贸专权拍卖会! 要知道这个拍卖会,可是没经过任何朝廷的决议,就是他们爷三个私自决定私自做主....关键是收益,也进了他们私自的腰包。 这所有的权利,其中任何一项单独拿出来,都足够别人奋斗一生,都足够别人杀得头破血流。 可现在,却轻轻的,被老朱和小朱,就这么非常非常偏心的,给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 羡慕呀...假的! 嫉妒呀,真的! 恨呀...绝对的! 偏这毛头小子,有了这么多的权利。 他娘的他军营不去,他督军府不去,他兵部和工部也不分润好处出来。 他整天跟着一群这个国公那个侯爷的呼呼哈哈,名下一大堆产业....挥金如土! 参他! 告他! 弹他! “不光太子爷事先知道有人参我了?” 李景隆脑子反应贼快,开口道,“您也知道了!” “那么说,您今儿故意问侄儿这个礼金钱....其实在帮侄儿!” “对喽!” 啪!wWW.xszWω㈧.йêt 沐英又给了李景隆后脑勺一巴掌。 大笑道,“堵住他们的嘴!” 说着,顿了顿,“你当我没事闲的呢?你那俩钱...” 说到此处沐英不屑的笑笑,“老子随便开俩矿,啥也没有?” “我曹...我这忙的要死,里外里挨骂,还得花钱堵别人的嘴?” “你轻飘儿的一句话,开矿?” “不是...那个...伯父!” 李景隆眼皮动动,“您开矿,不怕别人弹你?” “谁他妈敢?” 沐英瞪眼,“太子是我弟弟!” 说着,咧嘴一笑,“再说,老子手里是实打实的刀把子,又是驻守边关开疆拓土的,谁敢多嘴?妈的,回头就运作一下,把他发配老子军中,老子让他填护城河去!” 妈的! 李景隆心中也骂道,“有刀把子就是腰杆子硬!” 随后,他马上靠近些,笑道,“伯父,您老开矿的事儿,侄儿能不能....?” 沐英眼睛一斜,“咋,掺和下!” “呵呵呵!” 李景隆傻笑,“跟着您后面,混点零花呗!” “昨儿你结婚,我可是分文没送,知道为什么吗?” 沐英搂住了李景隆的脖子,低声道,“因为老子送的东西,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数着,低声道,“我在富宁那边,有三个金矿!” “嘶....”李景隆倒吸一口冷气。 “其中一个,是你结婚的贺礼!” 沐英说着,拨了下李景隆的脑袋,“你偷偷派人过去接了。” “这礼物太重,侄儿....” “我和你爹跟亲兄弟没分别!” 沐英叹口气,“在我心中,你跟我儿子也没分别!” 说着,看看左右,继续前行,“另外还有俩,你也要寻几个可靠的人给我接管过去!” 李景隆眼珠一个劲儿的乱转,“您放心,侄儿一定好好的接管,收益直接送到您府上...” 啪! 沐英抬手一个嘴巴。 李景隆捂脸,“伯父....” “刚还说你聪明,现在笨的跟狗似的!” 沐英骂道,“老子要是想要金矿的收益给你干啥?老子手底下是没人还是没刀?还是朝中没关系?” “那您是?”李景隆真不懂了。 沐英停住脚步,正色道,“给...熥哥儿!” “啊?”李景隆愣住,真愣了。 “太子把你发现的那个事,跟我说了!” 沐英拍拍李景隆的肩膀,咬牙道,“我恨不得...哼哼,亲手结果了那贱人!” 说着,继续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鞭长莫及,熥哥儿我照顾不到!” “你...得护着他!” “我再说句不好听的,熥哥儿现在看似是嫡皇孙。可将来的事谁知道?” “那孩子...有点....有点闹腾!” 沐英微微皱眉,“未来谁都不知道。老一辈的死干净了,谁还护着他?” “我是想着,再不济,将来也让他手中有大把钱财可以享用!” 说到此处,沐英郑重的看向李景隆,“而且你也应该清楚,维系人情世故....最需要真金白银!” 陡然,李景隆心中一慌。 沐英说的是维系人情世故吗? 他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是交织势力网,是扶持铁杆! “你是不是心里在想,我这个想法很大胆?” 沐英盯着李景隆,有些咄咄逼人。 “没有没有....”李景隆笑道,“侄儿对熥哥儿也是一样的!” “我对熥哥儿可以无条件的好!” 沐英眯着眼,“因为他是我娘....唯一的嫡孙!唯一剩下的嫡孙,是我娘的命!” “我在跟你上坟的那天心里就一直在想,我娘临走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熥哥儿!” “我这个当儿子的,决不能让她老人家最在乎的孙子,有半点差池!” 第五十四章 无所不能曹国公(1) 深秋的天儿,像是女人一样多变。 刚才还好好的,可从紫禁城出了之后,骤然之间秋雨无声飘落。 秋天的雨,总是很恼人。 稀稀拉拉就跟尿不净弄了自己一筐似的,再好的心情也会被破坏殆尽。 ~ 出了玄武门,与沐英分别之后,李景隆的脸儿就跟这天色似的,阴了起来。 不为的别的,就是因为那金矿。 金矿的背后可不只是那些金灿灿的金子,而是一张巨大的,他在无声无息之间被拉扯进去的权力关系网。 这张网,围绕着熥哥儿那位如今标哥唯一的嫡皇孙的展开,建立。 背后是沐英,常茂,是数不清的开国勋贵。 当然,也有他李景隆。 他明白,光是凭借着嫡这个身份,不管以后标哥立正妃与否,不管再生多少儿子。 只要朱允熥活着,就谁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但是在李景隆看来,现在就为那个孩子未雨绸缪,太早了些! 而且,他们的所作所为,很容易引起老爷子的反感。 当然,沐英不管做了什么,在老爷子那都说得过去。可是别人呢? “李二!李二?” 李景隆站在玄武门外,看着空旷的广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应该停在宫门外的马车,还有护卫,竟然一个都不见。 “李二!” “来了来了!” 连续两声答应从边上传来,李景隆的长随李儿拎着一把雨伞,慌里慌张的跑来。 他这个人很有特点,瘦得跟竹竿似的,而且还是不直溜的竹竿。 走路时,胯胯骨比腿先动,然后身子还往后仰着走,且两条腿罗圈腿巨宽。 宽得能容纳两条狗,在他腿当间穿来穿去。 “你跑哪去了?”李景隆一见李二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他的意思,他出门时身边的亲随怎么着也得选个相貌堂堂的。 可奈何这李二是他们家老管家李全的儿子,用母亲毕氏的话说,虽说人长的古怪,但绝对忠心。 “公爷,小的去那边上了一个茅房!” 李二啪的打开雨伞,遮在李景隆的头顶。 “爷的马车呢?”李景隆怒道。 “夫人坐着回家了!”李二忙道。 “那爷的护卫呢?” 李二朦胧浑浊的眼睛,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小人让他们护着夫人回家了!” “那马呢?”李景隆又怒道,“不能让爷腿着儿吧?” 李二眼珠动动,“那个,要不小的背着您?” “你可拉倒吧!” 李景隆跺脚,“就那小身板,爷能压死你!” 说着,抬头看看细雨蒙蒙的天儿,背着手道,“走走走....” “好嘞!” 李二费力的举着伞,“咱们家去?” “家什么家?” 李景隆对这个长随有些无语,“光禄寺衙门!” 说着,转头吩咐道,“去八宝楼,叫五十盒上好的盒子菜,让他们装好了送衙门去!爷我昨儿大婚,属官们都送了礼!” “他们本就俸禄不多,不能白让人家破费!” 李二马上答应,“哎,小人马上就去!” “嗯!” 李景隆点头,但随即马上急了,“伞,伞给爷我的留下呀!你让我淋雨走路呀!” ~~ “恭喜公爷!” “给公爷道喜!” 李景隆一进衙门,迎接他的就是如潮的贺喜声。 “多谢诸位了!” 李景隆对着光禄寺内的属官们点点头,笑道,“昨儿本公太忙,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家多担待!” 说着,又笑道,“本公让人给诸位准备了点回礼,呵呵,一会就送到。诸位也别跟本公客气,哈哈!” 说罢,直接进了自己的公事房。 “咱们这位大人,办事那叫一个让人心里妥帖!” “就是,滴水不漏!” “满朝廷,哪有这么体恤下属的?” 身后的嘟囔,若隐若现的传入李景隆的耳朵当中。 他唰的拉上窗帘,刚准备坐下,李至刚就迈步进来了。 “公爷,给您贺喜了!” “哟,老李!” 李景隆笑笑,“坐...有事儿!” 昨儿他大婚,李至刚不但去了,而且还送了一幅前宋宰相王安石的墨宝。 “卑职就不坐了!” 李至刚说着,转身关上门,低声道,“朝鲜使臣来了,要见您?” “见我?” 李景隆皱眉,“他们不是该去礼部吗?”说着,又纳闷道,“不过年不过节的他们来干什么?” “十月是皇上的万寿,朝鲜使节是来拜寿的!” 李至刚忙道,“另外,前两月皇上不是说让朝鲜给太子爷进献美女吗?眼下这美女...到了!” “啊!” 李景隆想想,是有这么回事。 作为紫禁城的大管家,这些朝鲜进献的美女,自然要经过他李景隆这一关。 “那...”李景隆顿了顿,“让朝鲜的美女...使臣进来吧!” 朝鲜就是原先的高丽,朝鲜这个国名还是老爷子御赐的。 而朝鲜也从大明朝开始,一直以中华藩属自居。 但这个藩属,在李景隆看来也不完全是绝对的仰慕和追随。 更多的是他们比较喜欢占中华老大哥的便宜。 俗话说的好,跟着大哥混,三天能吃九顿! ~~ 李至刚出去不久,一名宽袍大袖戴着黑纱斗笠大檐帽的朝鲜官员走了进来。 且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下官朴九日,参见上国公爵大人!” 一听这名,李景隆原本带着几分阴霾的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使臣无需多礼!” 李景隆坐着须摆手臂,心中笑道,“妈的,你还朴九日....你怎么不叫朴半年呢!也不怕累死你丫的!” “启禀曹国公!” 朴九日不肯落座,躬身道,“鄙国进献的五十名美女都已到京,现都住在驿馆之中。” 说着,笑了笑,“这些美女,都是鄙国从士族之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通汉学能歌善舞之女!” “来之前,鄙国也专门教过他们大明的宫廷礼仪!” “啊!” 李景隆点头,“本公这就派人去接收!呵呵,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朴九日忙摆手道,“听闻能来京城侍奉大明太子殿下,这些女子及其家人,都觉得此乃天赐无上之荣光!” “临行前,许多女子的家人拉着她们的手,哭泣着殷勤教导,一定要像对待太阳一般,顺从大明皇太子殿下!”ωww.xSZWω㈧.NēΤ “嗯!啊啊啊!” 李景隆单手托着下巴,再次不住点头。 心中却骂道,“妈的,你们丫拍马屁的功夫,竟然比老子还深!” 这时,就见朴九日上前几步。 “公爷您的大名,在朝鲜国也是如雷贯耳!” “哦?” 李景隆笑道,“你们居然知道本公?” “您乃是大明皇室尊亲!” 朴九日马上大声道,“少年继承公爵之位,被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今日一见,您果然如传闻一般,文武双全人中龙凤,英姿不凡器宇轩昂....” “呵呵!”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景隆笑呵呵的听着。 “上国风采在您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假以时日,您必定是大明栋梁之臣...” “不,您现在已是大明栋梁,在卑职这样的小邦之人看来,犹如天之昊日....” “等会!” 李景隆竖起手指,盯着对方,“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第五十五章 无所不能曹国公(2) “没有,绝对没有!” 朴九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开口道,“卑职只是表示心中,对公爵大人您的敬仰之心!” 说着,忽伸手入袖子当中。 然后继续开口道,“其实下官昨日就到大明京城了,听闻您昨日大婚。下官本来斗胆想去讨一杯喜酒!” “但下官深知自己身份卑微,不能登堂入室。所以只能等今日,才能对公爵大人您贺喜!” 说着,他再次上前,手中一个信封,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桌子上,“区区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爵大人不弃笑纳!” “这...?” 李景隆低头,看看鼓鼓囊囊的信封,有些意外。 “你给我送礼?” “不是送礼!”朴九日摆手,正色道,“贺礼!一点心意!” “呵呵!” 李景隆又笑了几声,随手拿起信封,顺着信封口往里一瞄,没看清! 然后干脆,直接当着朴九日的面,唰的把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哎哟...” 李景隆吓了一跳,全盛魁的龙头大票,一千两一张,厚厚一叠,最起码有十张。 “小棒子功课做的够足?手面也够阔绰!” “一出手就是一万两,而且还知道用全盛魁的银票?” 李景隆心中琢磨片刻,皱眉看着朴九日,“啥事求我?” “您看....呵呵呵!”朴九日满脸堆笑。 “我呢!” 李景隆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开口道,“我这人不太会讲话,我也不爱讲话,但是我喜欢讲道理!” “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李景隆又敲敲桌子,“咱们素不相识。本公跟你们朝鲜国王也是素昧平生。你上来这么厚的礼?对劲吗?” “真没事....”朴九日摆手,堆笑道,“纯粹是下官代表朝鲜国王,对您一片仰慕之心!” “那行!” 李景隆拍拍桌子,“本公还忙,送客....” “有事有事有事!” 忽然,朴九日连声开口。 眼前这名红得发紫的大明新贵,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对方不但压根不说场面上的话,而且一点套路都不讲,上来就开门见山。 “有事就说!” 李景隆点点银票,啪的用指头弹出去,“别跟我来这个!” “这...这...” 朴九日为难道,“下官实不知如何开口?” “拿着你的东西回去,本公没时间跟你磨牙!” 李景隆皱眉,摆摆手。 他是大明的公爵,说句不好听的,周边这些小国的使者,他半点面子都不用给。 莫说朴九日了,就算朝鲜国王来了,李景隆跟他称兄道弟,都是抬举他。 “公爵大人!” 朴九日上前俯身,猛的跪地,“求大人在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嗯?” 李景隆瞅瞅他,“你们朝鲜又想要占我们大明什么便宜?” “非也非也!” 朴九日慌张道,“下国岂敢!” 说着,一咬牙,“按理说上国有令,下国不敢不从。而且能为上国分忧,乃是鄙邦的福分....” “嗯嗯嗯!”李景隆咬着后槽牙点头,心中道,“就你们那记打不记吃的揍性,不是把你们丫打服了,你们忠个屁!” “但是....” 朴九日说着,观察下李景隆的神色,“下国国力实在有限!” 闻言,李景隆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上国天朝数次北征,朝鲜身为下国,协助粮饷,筹集战马...” “你等会!” 李景隆再点点桌子,“你说的这些,我大明给了钱的!”说着,又道,“而且每次都是多给的!本公记得,几年前的北征,从你们朝鲜买了六百匹战马,光是绸缎就给了五百匹!” “这可是远超市价的!” “是是是!” 朴九日又忙道,“上国对鄙国小邦,一向是宽容有加!” 说着,他看看李景隆,“即便上国不给,给天朝提供协助,也是下邦的责任!” “可是....” 朴九日额头见汗,低声道,“下国毕竟是卑微小邦,除了协助粮草军马之外,其他的真是....力不从心!” “譬如说....” “就在下官从汉城出发之时,上国的天使传达了皇帝陛下的旨意!” “要下国小邦,准备三万大军,胁从天朝大军,以备将来再次北征!” 闻言,李景隆一顿。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这等军国大事乃是帝国的机密,估摸着就老爷子和标哥,还有徐达汤和傅友德他们知道!” “从朝鲜征兵?” 李景隆心中继续琢磨,“嗯,估计是炮灰!不是炮灰,就是去前线干脏活的!” “三万大军,乃倾尽朝鲜全国之力也办不到呀!” “而且三万人的盔甲粮食军械...我国实在力有不逮!” 你不是力有不逮,你是墙头草! 李景隆心中冷笑,直接给朝鲜定了性。 他们惹不起大明,但也同样惹不起北元! 在朝鲜之前,其国为高丽。 高丽乃是大元忠犬,人家北元虽被大明撵到草原上去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 人家打不过大明,还打不过你朝鲜吗? 人家跟大明打架,你在边上助拳。大明走了,你看北元收拾不死你! “公爷,我朝鲜本就穷困小邦,民不聊生!” 朴九日涕泪交加,跪地行礼,“还请公爷您...看在苍生艰难的份上,能不能在皇帝陛下和太子面前美言几句,容我朝鲜...三韩子弟能在家务农!” “朝鲜上下,必感念公爷您的恩德!” 李景隆低头,瞅瞅桌上的银票。 “妈的,这么大的事,且不说老子能不能说得上话?” “就凭这么大的事,你他妈只给一万两?你打发要饭的呢?” “就算一个人头一两银子,那也得三万两!” “这事呀!” 李景隆叹口气,面露难色,“这个.....” “公爷!” 朴九日不住叩头,“下官知道,您在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说话最有份量....” “哎!” 李景隆突然心中一动,开口道,“你们不想出人帮着大明打仗,那....要是大明借你们的地方练兵,行不行?”尛說Φ紋網 陡然,朴九日心里咯噔一下。 他本想着走李景隆的门路,跟大明朝就征兵这事上讨价还价。 谁知对方直接给他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借你们的地方练兵,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北征,我大明是数路大军齐头并进,呈包围之势,扫荡塞外!” 李景隆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 “就算你朝鲜出兵,也是偏师!” “你们家国王不愿意出兵,那这么着....我大明派三万人去你朝鲜境内!” “军械我们自备,你们就提供点粮食....这样一来你们就不用征发本国男丁了!” ”你们也不用白白养活三万大军了!” “我们在贵国境内整兵备战,打赢了北元,我们就撤!” “你撤?到时候怕你们会把我们朝鲜连骨头都吞下吧!” 朴九日脑门上全是汗,心中惊呼。 “你放心!” 李景隆从桌上拿起一个核桃,咔嚓捏碎了,往嘴里扔着核桃仁,“我们大明,对你们那穷地方,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