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诡事》 第338章 振聋发聩 吴戎最近很闹心,撒尿都焦黄。 县长不好做啊,当年变卖家财恨不一颗鸡蛋甩出十口大锅的蛋花汤,削尖了脑袋瓜往中原这边挤,钱倒是不白花,走的张宗昌的门路,谁他娘的真和他是亲戚啊? 不过有了这层‘身份’加持,买官还算顺利,一年多就坐到了县尊大位,还是正儿八经的重镇。 但天有不测风云。 谁能想到老张家出了郭鬼子这么个东西?一顿搅和后抽掉了奉军大半元气,本来极有可能横扫寰宇的,现在可好,南边的北伐军和几个总喜欢反复横跳的军阀联手,打得北伐军连连后退,自己这个贴着‘张家’标签的县长可就惨了。 跟着一起跑? 黄河以北能有几个空位置留给自己?况且苦心经营的成果可都在郑县。 不跑吧也不太行。 自己手里边就两個半营的武装,有三分之一还他妈吃着空饷,等北伐军接管郑县,能轮得到自己继续当一把手? 所以跑是肯定的,但要打开格局往更远的地方跑。 比如法兰西。 老牌列强,还是正儿八经的战胜国,绝对是个好去处。 可他妈的又出事了。 据说隔壁家出了个梳油头的疯子,一顿操作格外强势,虽然帮转移资产的人说不必担心,肯定打不起来,但这世道谁能较的准? 奈何资产转移了大半,想反悔换地方也来不及了,只能抓紧时间刮地三尺,在临走前尽可能的捞钱,毕竟中原百姓总能再苦一苦。 您说怎么着? 哎~ 又又又他妈出事了。 以前也没见手底下人有多么能干,这次竟然稀里糊涂抓到个乱党,还是宁杀错不放过的赤匪,前段时间的四月十二号在上海发生的事已经能说明各方态度。 奉军高层吩咐要严审,想知道黄河以北哪里还有颜色隐患。 北伐军那边同样派人来传话,想要把犯人带走,他们亲自审,事后必有重谢,如果顾虑奉军责难,至少也要大刑伺候,撬出所有秘密。 撬你妈啊撬! 谁不知道那帮人神出鬼没的,真要结了仇,怕是哪天稀里糊涂的被干掉. 为了加倍苦一苦治下百姓,只能硬着头皮长袖善舞。 所以得知了南月村一毛钱都没收上来后,吴戎怒了,对着点头哈腰的徐杰一顿狂喷,五服之内的亲戚谁也没逃掉。 邪煞屠村? 老子的税还没收上来凭什么屠村? 吴戎根本不在意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只在乎钱。 死法重要么? 死就是死,自己买官又不是来当青天大老爷的。 “县尊息怒.县尊息怒啊,南月村真的都死绝了,卑职亲眼所见.”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挑你去之前死是吧?我看你是税投了别家了吧?说,是蒋希匹还是冯基督?” 噗通—— 徐杰一个滑跪,纵享丝滑,干打雷不下雨,倒是大鼻涕泡喷的足够大。 “冤枉啊县尊!卑职怎会做吃里扒外的糊涂事?南月村的税确确实实没法收,不过卑职想了想,村里边既没遭匪又没遇洪,家里的金银细软肯定还在,仔细找的话应该能找到不少地契,到时候专卖他人岂不是比苛捐杂啊不是!比人头税更多?” “嗯?有道理,好兄弟快快请起!” 赵三元没心情观赏两个庸官贪官的蹩脚感情戏,自顾自的站在大花瓶旁折着花枝。 说句比较扎心的话,现在豫省的情况,当官的不带头去抢就算有点良心的了。 进公署大楼的时候听到不光北伐军的唐生智快打到黄河边上,西面的冯玉祥也已兵出潼关,两伙准备在郑县会师,要对豫省一锤定音,可想而知地方上有多乱套。 “哎哎哎~手是不是欠?知道这花多少钱么?我问你,听徐杰说你挺有那方面的本事是吧?呵,民国了,封建糟粕要不得,南月村究竟怎么回事,还不一五一十说来!”吴戎总算有心情搭理角落里的土咖,一看后顿时黑了脸,再不开口,那盆名花都得被折秃了。 赵三元微微侧头没等开口,旁边的老康立刻接过话来,“之前听徐杰说了县长的生年,你是木命,而这花叶形似剑锋,还摆在了西北方向,时间久了肺肠恐有病患。” “大师请喝茶!” 变脸就是这么快,尤其是在官口,常人眼中有地位有身份的在真正大师面前有多巴结,不亲眼看到很难想象。 一嘴一个封建糟粕,关起门来后比谁都狂热。 简单聊了些后,老康旁敲侧击的点出自家在奉天有后台,很硬,但具体没说是谁。 信么? 吴戎当然不信。 但重点是真有本事啊。 那犯人骨头硬的很,怎么审也审不出个所以然,真能另辟蹊径撬开嘴自是再好不过,人能留住给北边交差,秘密则交给南边,谁也不得罪,挨过这段艰难时期。 即便是无用功,那交到有能耐的高人总不是坏事,正好最近梦魇频繁,还稀里糊涂的摔跟头,可得问问有啥讲究没。 讲究当然有,赵三元和康木昂一进门就看到窗台上、屏风后、办公桌下有好几个阴魂在狠狠盯着他,只不过他有‘国法’护持,寻常小鬼一时间奈何不得而已,待卸了官职,肯定新仇旧恨一起算。 但哥俩都没什么兴趣帮他处理。 信也好不信也罢,有些果报,谁也躲不掉。 “如此,二位大师还请歇息一晚,等养好了精神再去提审也不迟,今夜不如到鄙人——” 没等吴戎说完,赵三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有急事,今晚便去大狱看看,接这个活儿不是我多么会审犯人,只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少点民变也就少些伤亡。” 真以为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 晚上去你家赴宴,恐怕有一堆事等着。 就像说的那样,豫省现在太乱了,能帮点是点,也不图报酬,况且明面上豫省依然归北洋政府管辖,算是给张家父子出点力,举手之劳。 见赵三元语气坚定,吴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对他来说当下捞钱最重要,让典狱长领着兄弟俩去大狱后,便着手派徐杰去南月村刮地皮,可千万不要让他人抢了先。 几近黄昏,天还没彻底黑下来,郑县大狱内却格外阴冷。 里面烛火通明,但那种阴森感觉却愈发让人感到压抑。 “二位先生勿怪,犯人所牵甚广,所以被关押在大狱最深处,需要走一段时间。” 典狱长文质彬彬,跟阴森好像不太沾边,举止谈吐比吴戎更像是一名政客。 事实上按照正常程序,当年他才最有资格做郑县的县长,奈何钱能通鬼神。 康木昂边走边观察,问道:“这里应该不是民国后才建成的吧?” “先生好见识,此乃清帝顺治二年所建,当时郑县便是重镇,破了城后俘获了许多顺军亲眷,老狱实在装不下了,所以才兴建新狱,但话说回来,当时清兵懒得抓俘虏,许多亲眷是怕被屠了选择主动投降,拖家带口的画押进大狱。” 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 典狱长寻声看向那位更年轻的先生,不难猜其心中所想。 大顺大顺,有够够讽刺的。 但他猜错了。 赵三元的冷哼并非不耻于大顺,而是这幽深的监牢内拢共没有看到几个犯人,却有成倍十倍的狱卒。 军队里变着法的吃空饷,闲差里狠了劲的钻人头。 “前面尽头便是重犯牢房,不知二位先生想怎么审?” 康木昂有些尴尬道:“其实我们并不懂怎么审问,劳烦刑名先走遍流程,我和兄弟乔装打扮下在伱身旁观察观察。。” 典狱长轻轻颔首,招呼着狱卒准备提审。 清脆的金铁声愈发频繁,光听声音就知道那镣铐一定非常沉重。 阴寒尽头,有七八个狱卒押解着名汉子走来。 此人好生威武,哪怕身形佝偻着,也有八尺之高,周围狱卒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身高么? 不止。 是气度。 犯人被按在板椅上,可丝毫没有哭饶,严格来说他看到了烛火簇拥的典狱长后,立刻挺直了腰杆,仿佛他才是正大光明。 赵三元暗暗赞叹真是个硬汉子,哪怕镣铐枷锁沉重,躯体伤痕遍布,有些地方还顺着破烂衣衫流淌着鲜血也绝不低眉。 这样的人干啥成不了?怎么非要举众民变? 典狱长挥挥手,狱卒上前给犯人撤枷,但脚镣未卸,以防止犯人生事发难。 “本官最近仔仔细细查了你的底,越查,心中遗憾越浓,你年幼丧父,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却能发愤图强,考入本省第一工业学校,你不止与一人说过想要实业报国,你本可以成为一名工程师或者其余什么,可为何非要与乱党搅在一起?” 犯人抬头,直视着典狱长。 他眉毛直而浓密,眼神明亮如星,胡须虽长,又混杂着凝固血水,几乎将嘴唇隐藏其中,但根本不难看出他在笑着。 “长官问的在理,曾经我的确畅想着当一名工程师,可后来我发现,自己学的知识修不好炎黄的病,只好另寻他法。” “病?泱泱民国何来病患之说。” “长官不必明知故问,你也是郑县极少数有见地有见识的官员,难道还看不出我中华已有附骨之疽?” “博观古今,历朝历代的开端都不是顺风顺水,也没有长久的一帆风顺,问题总会有,但如果都像你这样碰见问题直接走向极端才是误国啊,要我说,病的是你,是你们。” 哗啦啦—— 镣铐碰撞声突然激烈。 犯人扶着板椅站起,腰杆挺直后何止八尺? 他虽站得高,可却没有居高临下的眼神,依然直视着典狱长。 “自道光二十年始!列强欺压,匪寇猖獗,庙堂之上招权纳贿,下要之基痛民误国,朝廷无能,苟且偷生,连割八百万里,泱泱华夏本物华天宝,致不齿于列邦,被轻于异族,无病否!?” “辛亥以后!竟国贼盘踞要津,咕嗫图谋,攫取人民血汗之金钱,供一己之糜费,开散法贿选之后径,作狼狈为奸之先河,既无爱国观念,复刍狗人民,愚昧世界潮流,以致举过骚然,无病否!?” “犹不知足!反无辜开衅,假借共和之面具,作盗跖之行为,使烽火连天,战声交耳,穷兵黩武之风莫此为甚!” “迥想为国乎,为同胞乎!?” “靡不离心背德,图私营利,干戈叠起,金融大绌,押都借款,使万民感受其荼苦,虽有南山竹之,海冤亦莫可诉噫!” 没有慷慨激昂,只有痛心疾首。 犯人的眼眸中,是无尽忧愁与急迫。 而这振聋发聩之言,并非人人都听得懂。 狱卒们各自拿着刑具,只要犯人敢上前一步就将其按下,至于说了什么?鬼知道。 典狱长则久久无言,逐渐躲开对方如刀般的视线。 康木昂直接愣在原地,打心眼里觉得此人了不得,字字珠玑。 那么赵三元作何感想? 说实话,读的书少,文化有限,很多句子都听不太懂,但还是能听出对方说了天大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被对方的气概所震。 犯人扫了扫典狱长身边两个气质跟狱卒完全不搭边的年轻人。 “二位,无论你们出自谁家的高干,任何审问我都无可奉告。” 典狱长转头看向康木昂,康木昂又看向赵三元,事已至此,戏没法演下去了。 “看我干啥?谁知道他浓眉大眼的能看出来。” 一听赵三元开口,犯人便了然于胸。 这口音,八成是北洋来的了。 赵三元拍了拍典狱长的肩膀,“老哥,弄点酒菜,我跟他唠唠。” “先生有把握?需不需要多安排些人手护卫?” “他都跟血葫芦似的了能把我咋地,要我说你们这里的刑具对他都没用,以后别胡乱上刑了,都给自己积点德。” 月半高悬。 大狱最深处。 一壶杜康酒,两碟下酒菜,三个老爷们互相干瞪眼。 本来人高马大的犯人以为是来上强度的,可这种展开的确摸不着头脑,某种新发明出来的刑法? 赵三元是琢磨着怎么开口,对方年纪不大,肯定比老刘小,方才一番振聋发聩,直接问你小子为啥造反好像说不出口啊。 老弟不开口,康木昂也就憋着。 不说话也不动筷子,气氛确实诡异又尴尬。 最后不知是不是犯人饿的久了,在肚子不争气咕咕叫前率先动筷。 他一动筷,气氛顿时一松。 赵三元努力组织好语言,“兄弟,我自问看人有几分火候,你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啊,说说,到底咋回事?” 犯人反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害~我俩就是热心市民,听说大狱里边有个总造反的恶徒,就想着过来帮帮忙,能少点烽火总是好的啊,不是官口的人。” “哦?不是官口的人却能接触到我这样的重犯,倒是好奇了,没有吴戎点头,郑县不可能有人敢放你们来见我,你们且先说说,是如何说服的吴戎?” 赵三元幽幽叹息,将南月村的悲剧述说着。 这边两人唠嗑的时候,老康则拿出针包,帮犯人简单处理着伤口,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融洽。 三人却不知此番阴差阳错的风云际会,未来生死之时,会起怎样的波澜. (本章完) 第339章 子孙不断头 人值千金,眼值八百。 当近距离对上犯人的眼神,赵三元内心总会不发感慨,这一定是位忠厚热情的好汉。 而犯人安静听着这萍水相逢之人的述说,哪怕听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他依然没有出言反驳或嘲讽。 “不对啊,本来是我审你,怎么净我自己叭叭?老哥你不厚道啊。” “惭愧惭愧,实在是你讲的传神,记得年幼时跟母亲逛过庙会,你可比庙会上的说书人还要厉害,但我信你。” “来一根?” “不会。” “整一口?” “怕醉。” “不抽烟不喝酒,你这头头做的也太寡淡了些吧。” “朋友切莫误会,对于我们来说只有职位职能之别,没有身份贵贱之分,而且我也不是山大王。” “嗯我想起一件事,前段时间在首都,我亲眼看到了一场行刑,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你.又有些不太一样.” “你说的一定是守常先生了,的确,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一种人,纵然牺牲自我也要贯彻信念。” “老实讲我不太懂,尤其是你刚刚跟典狱长说的那些,虽然不懂,但感觉你说了相当不得了的大事,你当时神情与那位.守常先生简直太像了,能不能告诉我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你聚众民变的原因?” “朋友,容我反问一个问题,你听说过这样的国家么?在那里没有财主也没有穷人,大家都过着平等自由的生活,没有谁欺负谁,也没有谁天生就该为谁做牛做马。” “老哥你拢共喝了半碗酒吧?高了?哪有这样好的地方啊。” “有的,那里的平民老百姓是国家的主人,工人农民当家做主,咱们现在也要照他们那样去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要做的不是王侯,而是让你我都堂堂正正做人。” “容我缓缓.感觉脑子不太够用” 赵三元揉了揉太阳穴,话能听得懂,也能明白意思是什么,可还是不懂啊。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为己天诛地灭,人就是自私自利的生物,人活着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不对么? 但这老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所做一切不为己私,只为无限等同于理想,绝难实现的大公。 这话别人说,恐怕就当个屁听个响,可话从这老哥嘴里说出来,赵三元信。 犯人端起酒碗轻抿一口。 也许是认为哥俩并非歹人,亦或是单纯的想与萍水相逢的朋友拉拉家常,他炯炯有神的双目略有惆怅,仿佛一眼看到了曾经的年少岁月。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给地主干农活时累死了,母亲带着一家人不得不投靠二叔,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母亲就是我的最大依靠。” “母亲承担起了所有农活,像青壮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可劳作整年,几乎所有收成都归地主所有,碰到年景不好,一年下来还要倒欠地主家的钱,即使这般,母亲的心永远是热的,遇见外地来逃荒的人,再苦再难,也要从自己的口粮里省出些救济他们。”、 “她善良,慈爱,勤劳,我便是看着这样的背影渐渐长大,所以有时候我会疑惑不解,为何如母亲这样的人连温饱都是奢望,为何欺男霸女的地主能随意主宰我们的命运?” “那时我像你一样,总说着不懂不懂想不懂,母亲啊,她见我这样后做出了个让谁都没想到的决定,她要送我去读书,而不是让我尽快成为个劳动力下田做活。” “她希望我能找到许许多多心中疑惑的解答,也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不必代代为大人做牛做马。” “我找到了些答案,却又获得了更多的疑惑,单单让自己摆脱穷苦命运只是杯水车薪,真正该做的,是让所有国人同胞都摆脱这样的命运,那么该如何去做?” “靠斐然文章?靠买官进爵?我的老师贺光吾给出了答案” 虽然赵三元是个孤儿,记忆中从没有见过父亲与母亲,更没切实感受到过母爱,但他很确定,如果一定要举例子来述说母爱的伟大,那必然是这老哥的母亲了吧。 而对于后来的话,赵三元倒是没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好似小时候听师父讲的奇门遁甲,跟听天书没啥区别。 听不懂归听不懂,可心中非常笃定,师父说的一定说得对的。 这种感觉在现在油然而生,赵三元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是真听懂犯人话中真谛? 恐怕不是。 更多的,是被他的人格魅力与真挚热忱的眼神所感。 一个学习过先进思想的进步青年,对所谓的‘糟粕’没有直接嗤之以鼻。 一个自幼学阴阳五行的山沟小伙,对所谓的‘进步’没有丁点的不耐烦。 你说僵尸坐电车,尸鬼来讨命,他说工农炮轰冬宫,法国大革命。 绝对八竿子打不着,可两人越聊越投缘,述说着各自见地与理想。 期间康木昂安静坐在一旁,不插话也不吱声,心想着老弟开心就好,又没答应谁必须要审出个所以然。 唠嗑不是审啊? 这叫话疗! 可话说回来,此人着实像颗隆冬里的艳阳,感觉暖洋洋的。 正唠起劲的时候,犯人忽然想起一事,赶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老康拿出怀表瞄了一眼,“还有不到半分钟到下半夜一点半,怎么了?这里还管夜宵?” “唉两位朋友多见谅吧。” 话音刚落,犯人立刻拉着兄弟俩往一面墙根下跑去。 随即就轰隆一声炸响,霎时间碎石纷飞,尘土飞扬,远处俩打瞌睡的狱卒直接被气浪掀翻在地。 还没等赵三元搞清楚啥状况,便感觉拉着自己的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掌已然脱离,依稀见看到尘烟中人影绰绰,仿佛是充满硝烟的战场. 犯人与前来营救的伙伴快速离去,他下意识想要与两位新认识的朋友告别,毕竟连名字都还不知道,但他清楚孰轻孰重。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何必为了我——” “组织已经决定派你前往上海进修,随即前往东北奉省,哪有时间让你享清闲?快走吧,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确山凉粉,路上吃,话说刚才你身边的两个年轻人是谁?” “两位侠客。” “啥?” “走吧。” 牢房之内,康木昂挥手驱散着尘烟,幸好是那犯人提前有所行动,不然可得被震的七荤八素,虽说郑县监牢不是什么九层诏狱,但大半夜炸牢房劫囚犯,胆子的确够大。 远处走廊里传来狱卒们紧张呼喝的声音,估计也被吓个够呛。 等回头再见了典狱长得好好喷一顿,养了这么多狱卒屁用没有啊,临时工的命就不是命? 康木昂拍了拍赵三元的手臂,示意他此地不宜久留,可后者没有回应不说,身体还在轻微颤抖着。 等探头一看,康木昂傻了眼。 此刻赵三元眼神愣愣的望着犯人消失的方向,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短短时间内竟打湿了衣领,可那里除了尘嚣弥漫啥也没有啊。 “不是,三元你咋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就是心里突然憋屈的很” 康木昂大感疑惑。 老弟啥性情可太清楚了,流血不流泪,被捅两刀眉头都不皱一下,眼泪更别想了,好像打小就没看他哭过。 事不寻常,很不寻常,得抓紧批一卦。 算卦是老康的看家本领。 然而今晚他罕见的碰了壁。 数次批卦无果,别说卦象,连续几枚五帝钱,一摇就开裂。 事情涉及到赵三元,康木昂可不敢得过且过,立即将那犯人坐过的椅子扶正,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小袋黄米撒在表面。 先敬城隍土地,再敬三洞祖师。 “先师传下罡中诀,灵通无用四柱力!” “家国亨利刊玉简,天地周流不休歇!” 一张黄符无火自燃,灰烬缓缓落在黄米之上。 但康木昂的眉目更紧。 很快再次施法,又是相同咒言,又是相同符箓。 无用! 一次两次三四次。 到了第五次时,康木昂的眼角流下一行殷血。 可他还是无功而返。 再次施法! 待到第七次已经极限,是否有明示,全凭天意。 第七次罢,康木昂的血泪触目惊心,但他不为所动,右手虚握拳头对着黄米,口中吹着一口真气透过拳头吹在了黄米上。 黄米与符箓灰烬逐渐被吹动。 而有些两者混杂后的米粒却纹丝不动,组成了几个复杂图形。 康木昂紧紧盯着它们,确定是几个字,却又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子孙不断头! 吴戎很开心。 是压抑许久后的突然释放。 好啊! 妙啊! 大狱劫的对! 省得老子天天忧虑着该怎么左右讨好。 现在人被劫走了,自是无从审起,也无人可交。 该斗的继续斗,我继续捞钱准备跑路,多好。 任责? 民国了知道不? 义薄云天的不好找,背锅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就那几个跑江湖算命的是最好人选。 吴戎乐优哉游哉来到书房。 挥退下人之后摇起电话。 “喂,给我接省公署。” “是我,吴戎,半个小时前被收押在郑县大狱内的乱党要犯被劫走,我要请最新指示,什么?做不了主?高官失联了?那谁能做主?” 一阵推诿扯皮,吴戎一级一级的上报情况请求指示,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谁都没给个准话。 最后实在没办法,打到了津榆司令部,这回非常痛苦,同意吴戎追击要犯并严惩‘同党’的建议。 有了痛快话,吴戎心里彻底有了底,至于南边无需请示,现在又不是给他们当差,以后也不可能。 吴戎叫人去找徐杰,立刻收押赵三元等人。 问题解决了,背锅的也有了,简直不要太开心。 可正当吴戎横着小曲准备回六姨太的暖被窝时,背后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谁这个点往这打电话? 省里哪个领导? 可一层一层的上级都怕惹满身骚,都该躲得远远的才对,总不会是大半夜突然被雷劈了勤政起来了吧? 吴戎带着满心疑虑原地站着,心想有可能是叫错了。 然而电话铃声催命般丝毫不歇。 “喂,我是吴戎。” “人抓没抓!?” 对方几乎一字一字咆哮出口,恨不得顺着电话线来给吴戎生吞活剥了。 “谁?抓谁?” “你他妈的说抓谁?被你叩黑锅的先生!” 吴戎心里咯噔一下,率先想到的是自己甩锅的用意被识破,上边准备兴师问罪。 不行,这时候可得咬死了不能松口。 “敢问阁下所居何职?我手里有充足证据证明那些人就是乱党同谋,阁下如何笃定他们是无辜的,难道你们有所牵连?” 这套泼脏水的技巧非但没吓垮对方,反而让其彻底炸了毛。 “想知道是吧?曾经的顺成郡王府,现在是民国大元帅府,即将就寝少帅亲自让我问问你,他的朋友是怎成的乱党同谋!” 此刻的李晚菘恨不得过去给吴戎枪毙八百个来回。 方才津榆司令部堆积待批的文件需要以电报方式发往大元帅府,而李晚菘作为少帅亲卫部队的少壮骨干,因头脑聪颖被暂时安排在津榆司令部,专门负责相关事宜,毕竟有些文件很敏感。 所以李晚菘恰好看到了这批文件最上面的那一份,明晃晃写着赵三元等人的名字。 乱党? 乱你三舅姥爷! 而吴戎只觉晴天霹雳,双腿发软直接在电话前给跪了,连发毒誓说是下边人的操作,自己也委屈啊。 一边哭诉求饶一边扇自己大嘴巴。 后悔是肯定的,却不是因为甩锅后悔,毕竟这事都习以为常了,后悔的是他想起白天时候戴眼镜的说过在奉军内有关系,本以为是扯淡,鬼知道你关系不管有,还又高又硬. 今夜吴戎到底被李晚菘喷成什么德行,只有当事人知晓。 作为风暴的中心,赵三元和康木昂已回到了客栈,两人的状态都不太好。 莫闻山没管赵三元,而是为康木昂把脉。 “算了几次?” “七次。” “不是告诉过你事不过三么?有些人有些事,哪怕窥探一二也会要了你的命。” “唉我不是怕三元他” “他能有个屁的事儿?倒是你,再胡搞的话,双眼可就要废了。” “师父,三元他真的无碍?” “让老子骂你点啥好,那臭小子没事儿,或许是那一刻的冥冥中让他心神感到了什么东西,喜事也好坏事也罢,总之跟他本身关系不大。” 莫闻山微微侧头。 床榻上是止不住流泪快要自闭的小徒弟,小刘和秀才正端茶递水伺候着。 他心里着实有些好奇那位囚犯到底啥来路,俩宝贝疙瘩都被影响至深。 还有小康连批七次的贞祝神算,竟然只出了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五个字 “小子,不是还要去津门么?哭哭啼啼的老子可丢不起这人啊,快些休息,明早卯时咱们就上路。” 一听津门,赵三元赶紧抹了把哗哗流的眼泪。 他自己完全控制不住心头的哀伤与憋屈,说不清也道不明,隐隐中还有种要将仇敌千刀万剐的冲动。 仇? 什么仇? 绝不是私仇.是更加沉重的存在 “放心吧师父明早我肯定就好了以后有缘再遇到他,一定要让您老给瞧瞧。” (本章完) 第340章 山水间 别于广袤平原,滇省山水如诗如画,每一处景色都蕴含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里的大山形态各异,气势磅礴,或是腾越飞舞,或是连绵起伏,好比说有的山下郁郁葱葱,山上却终年积雪,峰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这里的水清澈灵动,清风拂吹下波光粼粼,像无数颗宝石在水面上闪烁。 这里的人更好,除了汉民以外,还有许许多多古朴的少民村落,身穿着风格迥异的民族服饰,他们热情好客,从不以‘外人’自居,即使有着各自的传统习惯,但身体里流淌的都是滚烫的中国血。 山水虽好,却有许多地方尚未开发,无人区并不少见,里面危机四伏,连最优秀的猎手也不愿踏足其中。 有个山脉,属云岭余脉,大概位置在楚雄南部,这里的原始名副其实,除了飞鸟走兽,好像一个活人都没有。 好像。 在大山深处有片寨区,房屋建筑星落分布着,其中不乏些石质建筑,类似某种古老的祭坛,看风化程度也确实够古老,也荒废了许久,内外杂草丛生尽是岁月的风霜。 有位身着粗布长衫的佝偻老人站在矮崖旁,远远眺望着天空流云,老人双手如玉,洁白无瑕。 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过往,才能让此等年纪的双手上一点老茧都没有? 清风拂动他的银霜短发,与此间自然和谐又融洽,有各种不知名的鸟雀落在他肩膀上,好似良禽择木而息,真把老人当成了顶好的树桩子。 只是这木桩子,腰间悬着枚铁牌。 太极象的阴鱼,形制与大重九的腰牌一模一样。 忽然。 鸟雀像被什么惊动了般逃走。 随即老人身后薄雾蔓延,还传来些唏嗦声音,再然后是极轻的脚步声。 老人目不斜视,平淡道:“老友,你的神仙索又精进了吧?” 薄雾中走出一名表情木讷的汉子,上身发达下身短小,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鬓间也有些花白,但精气神可比矮崖边的老人要精神百倍,悬挂的腰牌是另一半的阳鱼。 木讷汉子站定于老人身后五六步驻足不前,只简单回答了两个字。 “还好。” “如果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本事叫还好的话,那噗嗤噗呲喷烟的火车岂不是连废铁都算不上?” “火车能通到任何角落,神仙索不是任何人都能学成。” “是啊,年景不同咯,老东西就该归尘归土,瞧这大好山河却暮气冲天,有时候我在想,那年我听从蔡将军的嘱托是否真的正确?我死后还有没有颜面下去再见蔡将军。” “你尽心尽责,问心无愧。” “是么?我倒是觉得自己有愧,老阳太阴损失过半,少阴少阳死伤更多,我若尽心尽责,早该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即使说着杀意十足的话语,老人身上的气质依旧平淡如水,不起丝毫波澜。 倒是木讷汉子隐隐散发的杀气更加明显,飞鸟虫蚁不敢近。 “你太固执。” “意思是你是对的?” “大重九不该执着于地方纠葛,当下兵乱国疑,就像人的身体,头脑不清晰又怎能控制得了混乱互搏的四肢?大重九应尽一切办法全心全力效力于顶层,待国稳波平,再处理那些奸邪乱民之事也不迟。” “老友,你是不是太高看了大重九?创建的唯一初衷只是为了防止奸邪乱民,制衡各门各派少动干戈,现在却你说要放弃初衷去为高官大员鞍前马后,是端茶送水还是暖被窝?” “你明白,我也与你说过了很多次大重九需要改变,可你与许多人我知道你与很多人崇尚传统教条,绝不会轻易妥协,我想要改革大重九,上面想改变大重九,只能推倒重来。” “包括联合小鬼子来杀我们自己人?” “非常之时该行非常之事,不破不立。” “这口气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嗯,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江城报纸第一页上,汪委员好像也是这么说金陵的,照这么看,你是投了汪委员的门路吧?” “总好过金陵那边鸠占鹊巢只会内斗算计的贼。” 木讷汉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变化。 几分恳求? 几分不忍? 几分感慨几分决绝? 他微微低下了头,片刻之后才缓缓再开口,“相信我,等一切尘埃落定,所染罪孽我会去赎,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几年好活,而你还有刚落地的重孙女没有抱到,你和我死斗拼杀没有意义,一起同归于尽更没有意义,不如你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结果。” 老人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比自己小近两轮却相交甚欢几十年的老友。 曾经的意气风发,如今也已两鬓斑白。 “这世上我所见之人形形色色,单说傲气傲骨,除了那自废双眼的莫闻山外,你当为最,遥想光绪十五年罢了,岁月锉平了你的骄傲,竟也有低声下气的时候。” 木讷汉子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与老人并肩站着眺望流云,“是人总是会改变的,我是,莫闻山也一定,但不变的是信念,无关对错,但对当权者来说力量不为他的意志所控,不为他的意志所用,便该铲除,或者净化。” 这片群峰中,东北面山谷中的建筑相对较多,进出只有一线天。 谷内林木茂盛,很多房屋都依古树而建,有汉家风格,也有少民的味道,着实是片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其中有座不起眼的茅草屋。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把个地中海的天灵盖照的反光像是个大灯泡。 高首坐在小马扎上悉心保养着白蜡杆枪头。 旁边一棵小桃树前站着名体态婀娜的贵夫人,她就这么看着又洋又土的高首,仿佛看到地老天荒都不腻。 “啧啧~你们俩倒有好兴致,要不我挤点时间主持主持,让你们拜了天地?” 声音充满调侃,可这里却根本看不到第三人。 对此,高首早就习以为常,他看了看不太光亮的枪尖没好气道:“你个看坟的还会做司仪?省省力气先,等会儿可有的忙,有命活下来再说吧。” 贵妇人的表情转喜为怨,她以为高首会同意的。 未知声音再次传来:“看坟怎么了?收池这门手艺又不丢人,待我寻了好苗子,还要发扬光大。” 高首的表情幸灾乐祸起来,“哎~你个东北老疙瘩还不如我,前段时间去奉省真让我遇见了几个好苗子,都是万里挑一啊,绝对是学你这套东西的极佳人选,可惜啊,人家拜了师咯,而且师父还是——” “知道,小姜都跟我说了,剑绝莫闻山嘛,我就说几个小子咋可能轻松撅了一贯道的石门分坛,有剑绝出马,再来十个分坛也不够看,不过话说回来,我跟莫闻山有点交情,待此间事罢我就找他说说情,师父拜一个是拜,两个也是拜嘛。” 说话间,四季如春的山谷中竟飘下朵朵雪花。 高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骨节嘎吱作响。 “还是那句话,有命活下来再说。” 随即提着白蜡杆走向一线天,那位贵妇人跟随在后,手中骨笛色泽艳红。 两人都戴上标志性的斗笠。 与此同时。 无数人影以各个方向突入山谷,有的走一线天,有的走高崖两侧,甚至土流遁地,各显神通。 直到朵朵诡异的雪花飘下。 不同于高首等人能肉眼看到,在这些人眼中,雪花完全透明。 看不到,不代表感知不到。 能出现在这座山谷中的人,无不是当世玄门异人中的佼佼者。 速度最快的几人待察觉到不对劲后,各自施展神通,或以道箓或以法器来护持己身,欲震开不详。 然而这片宛若神宵仙宫之上飘下的雪花无视这些符箓法器所迸发出的力量,雪花缓慢而又坚定的继续下落,直到飘落到一人的头发,透了进去。 然后这名黑袍教授身体内的所有骨骼便都同时发出了爆裂的声音,整个人弥漫着血腥气,以古怪而快的姿势,崩塌。 大重九少阳之一瞬间死去。 临死前头颅发出爆豆的诡异声音,血液从毛孔中逐一渗出,迸出浓郁血雾。 “莫慌,是白虎少阴童乙的蛊,硬来没有用,要对冲消解。” 死者身后的男人面色如常,没有因同伴骤死而惊骇,也没有因其死法感到恐惧。 他迅速拿出一方小盒子,用竹筷富有节奏的搅动着,那是色泽鲜艳的糖浆。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轻飘飘吹起了糖人。 这糖人越吹越大,像是个鼓足了气的巨大河豚,里面有许多咒纹流转。 砰的一声脆响,糖人炸裂,糖浆飞溅。 方圆十丈之内再无透明雪花 同一时间,高悬之上,有名少年起乩,身后浮现虎啸山林,威势极其骇人,少年与猛虎的对面,是名身着戏服的花旦,指诀调令下,背后靠山旗迎风而起 同一时间,密林之中,飞刀又见飞刀,与同样如臂挥使的飞剑一一相撞,刀光剑影,落叶纷碎 整个山谷与一线天开始沸腾。 到处响起各种各样的古怪声音,如果从上空俯瞰,能清晰看到各式宝光与符箓。 真火弱水。 御物催器。 风沙雷霆。 还有洒不尽的血。 而枪声,在这里显得过于另类。 姜十虎没好气的扔掉把左轮手枪,虽然清楚这东西在与同行正面对决中没屁大用,但之前看了赵三元用的贼溜,他也想试试。 奈何对面还是武陵派的传人,本门蜃烟楼功法早已大成。 眼前所见一切都在扭曲着,姜十虎知道这并非幻术这么简单。 武陵派初代掌门,据说是当年从桃花源里走出来的高人,化实为虚的本领常人难以想象。 不过姜十虎依旧有办法应付。 前提是对方能担待姜十虎的老毛病。 咕噜咕噜~~~ “等!等下!兄弟看在咱们以前是同事的份儿上,能不能容我先上个茅房?你也知道我胃肠不好,对了,大前年我还请你吃过钵钵鸡——哎!说打就打啊你!” 虚幻中传来冷笑的回答。 “他娘的是你先开的枪吧?” 同一时间,参天大树的粗壮树枝上符火炸裂,逼出一抹倩影。 上官白兔还是那般清冷,闪躲之际挽弓如满月。 黑箭烁飞光。 对手显然清楚上官白兔的箭术有多强,即使在掩体后也不可能躲得掉。 随即立刻掐诀踏地,土行而走。 箭光在半空中连续转出数个弧线绕开了一个个树干。 感受到箭气透背,鬼知道这一箭能透地多深。 保险起见,在看到远处的乱石堆后,土遁者立刻冲出草地,奔跳之时手中的短刃包满墨符,反身一刀挥出正中箭箭。 叮—— 箭矢被挑飞。 可黑光不减反增。 双箭连环! 一箭的箭尾后紧紧跟着第二支箭! 又是一声脆响。 电光火石间,土遁者胸前摆了一枚蟠螭纹铜镜,正儿八经的两汉古董。 布满绿铜的铜镜窜出丝丝隐线,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第二支箭矢缠绕,来势顿止,而铜镜也寸寸龟裂。 土遁者暗叫好险,得亏做了两手准备,不过自己运气也着实不太好,上官白兔在四象少阴里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远战不是,近战也不是,大重九谁不知道她是青城剑修传承? 可还没等土遁者再行杀招,他的瞳孔极具收缩。 只见第二支箭的尾雕翎迅速开裂,然后是箭杆。 那是一往无前的箭头。 第三支箭! 三箭连环! 土遁者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爆出血花,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有无奈苦笑。 死在你手里,倒是不错。 可惜到头来还是没对你表明心意。 得手后的上官白兔不喜不悲,也没有余力去泛出无用情感,因为在得手的刹那,同时已有数道符箓激射而来,并且还有比铁胆还大的绯红念珠。 是玄武老阳! 矮崖之前,老人与木讷汉子谁也没有介入这场厮杀内斗。 逐渐有老人这方派系的强者推到此处,但并不敢靠近木讷汉子,都清楚他有多强大。 而更多围杀而来者,是木讷汉子一派。 显然,胜负已分。 贵妇人搀扶着受伤严重的高首,可高首更在意是自己省的那几根秀发还有多少。 那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强者也现了身,俊秀到不像话的文弱书生,仿佛风稍微大点都能给他刮碎,气质跟看坟的完全不沾边。 “格老子的,我花重金请内联升老师父做的鞋,今天我要是死了,你得给我烧十双!” 对面一个教师模样的男人重重点头,算作答应 上官白兔则站在高首身旁,紧紧盯着对方阵营中的捂着肚子的一名青年。 姜十虎。 (本章完) 第341章 水火炼度 秦绛合已经很老了。 老到太多记忆变得发黄斑驳,有些时候甚至连老伴的名字也记不得。 时间久了,总会有些闲言碎语。 其实秦绛合在四十年前并不是这样,那时他正值不惑壮年期便接任元鼎派掌门人之位。 此门功法奥妙繁多,传说他们极善御物,只是门人稀少,且不说门槛高到离谱,乃至于一些老家伙们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宗门。 秦绛合本想着自己还有许多时间,应该大有作为,将元鼎派开枝散叶,把祖师爷留下的东西好好传下去。 奈何。 一位忘年交的手书,让秦绛合暂时放弃了壮大宗门的愿景,随后成为大重九的两仪之一,直到如今。 他记性不好,却能清晰记得每一位成员的本领、喜好、弱点、理想,乃至于睡梦中的呓语。 多年来,他为大重九倾尽所有,久到元鼎派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独处的时候偶尔会想,此般取舍不为己私,只为家国,放一家门户的发展,求万家灯火不摇曳,值得。 若能善加经营大重九,为国取能震慑各方宵小,世间多一个少一个江湖势力又有何妨? 可到头来,秦绛合的呕心沥血没有被外力毁灭,而是被自己人狠狠践踏,仿佛在彰显着永恒不变的天理。 一人之力再强,终有尽时。 他看着矮崖前的针锋相对,有些人是下属,有些人是曾经的下属,还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别门强者,甚至有的根本不是炎黄人。 是啊。 时间能改变一切。 就像盛衰兴旺,就像人心叵测。 代价,则是曾经高手云云如日中天的大重九,现在几乎耗光了所有元气,哪怕算上‘犯上作乱’的前下属,人数也十不存一。 秦绛合的双眼中带着睿智,更带着遗憾。 他岂不知左登云看似木讷,实则心细如发,有着许多想成就的野望。 他更知道,无论是大重九建初还是大重九建后,世上总会有不同的意见与纷争,好似矮崖前一个个顶尖强者,入前信奉不同,功法不同,习惯不同,甚至还有着深仇大恨。 所以平衡,是古往今来永不变的第一要务,当权者最优秀的才能并非激进,而是智慧的妥协。 很遗憾,两仪的另外一人,左登云走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我承认你即使处于劣势,依然能发起绝地反击,可错了终究是错了,在你看来大重九只是制衡江湖各门,涤荡奸邪宵小的审判之剑,果真如此?不然,你我都知道,它蕴含的力量远远不止。” 感受着目光灼灼胜似火,秦绛合依旧古井不波,仿佛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 “譬如?” “譬如暗杀敌要、追踪匪党、借升斗小民之命魄以续高委之阳寿、取偏僻败落之地气以增重埠之大运——” “放你妈了个屁!!!” 高首实在听不下去,若非有同僚拉着,恐怕早就提着白蜡杆去扎左登云。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这点自知自明当然有,但喷也必须喷。 “你当大重九是什么?前朝的粘杆处?意思是我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脱了几层皮练成的本事就一定要卖给帝王家?他妈的皇帝都没了!他妈的鞭子都剪了!你却要给上边当嗜血鹰犬!?” “暗杀敌要?追踪匪党?谁是敌要谁是匪党?现在宁汉对立了是不是蒋希匹是敌要?北洋的大元帅是敌要?还是被你们过河拆桥说杀就杀的锤子镰刀?掌虎符的相互厮杀我们没资格管,秦老和张饮光先生一直殚精竭虑的想让大重九不掺和进去,你他妈非要去当狗!” “借命续寿?取气增运?行!先借你老娘的命,再取你老家的地气,只要你敢做,老子立刻从命!” 高首跳着脚的骂,脸上不分昼夜都要带着的墨镜都甩飞了,几缕秀发荡来荡去,诠释了什么是被气到七窍生烟。 当年苦学的这一身本领,可不是为了当杀手特务,之所以下了武当山加入大重九,就是被秦老的高风亮节所打动。 话说的再是冠冕堂皇,也难改左登云的精英主义,只为上层服务,上层安稳了才便于管理,确切的说根本不是管理,而是愚弄。 高首偏不信,怎的就不能先下后上? 没了大重九去制衡,江湖上必定会再起腥风血雨,那些历史久远的派别间,可有太多的恩恩怨怨,而如一贯道和燈花教这种邪教会更加猖獗。 左登云闻言不愠不怒,而是吩咐左右,“去我西康老家,将我亲眷一并带来。” 说这句话时,左登云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决定的只是阿猫阿狗的命运。 “慢着!” “高老阳还有别的要求?” “有!老子后悔了行不行!左登云啊左登云,原先只以为你脑子总犯抽,现在来看你就是个畜生,为了所谓理想不止下手同室抄戈,连至亲都甘愿牺牲!” “待一切走回正轨,我的命也任凭宰割。” 没脾气,高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跟畜生能讲明白什么个道理? 左登云再次看向不言不语的秦绛合,他知道倘若没有秦绛合点头,高首等人必会死拼到底。 当下站在这的有一个算一个,无不是身怀绝技,还是要尽量减少伤亡,否则就不是净化,而是自我毁灭,想在创立个如大重九一般的组织何其之难。 因此,左登云多年在隐忍和调动之下,联合外力重创秦绛合一系,此消彼长下再发动这一场明战,即便他在极短时间内将高首、杨喵、童乙、鹤游园、上官白兔等顶级好手都收拢回大重九本部,但在左登云看来,这一战他都必胜无疑。 “你降了吧,回家去安享晚年,再不被俗事所累,我以性命担保,秦家老小永享太平,如果想入仕,汪委员也给出了承诺。” 直到此刻,左登云还是没有放弃说服秦绛合。 是因为多年情谊? 还是因为骨子里从未消失过的忌惮? 亦或二者皆有? 低眉垂首的秦绛合终于再次抬起头来,说出了此生与左登云的最后一句话。 “你啊,决断有余却眼力不足,你瞧不上金陵那个贩盐的,难道江城那个刺杀过醇亲王的人就更好?记得莫闻山曾经对我说过一句东北土话,叫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你我不过是会些取巧本事的俗人罢了,妄图沾染至高权柄,比想要羽化登仙更加不切实际,只会被旋涡绞杀成齑粉,作为多年的老友,我实在不愿看到你踏入深渊,所以,我选择亲自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秦绛合不急不缓踏出一小步,如同遛弯老头最寻常的步伐,甚至有些踉跄虚浮。 几乎同一时间,左登云周身空间无端凝化出薄如蝉翼的冰片和跃动炙热的火花。 未等秦绛合踏出第二步,左登云已神情大震,表情从不可置信到释怀明了,又到不可置信. 总之,左登云明白此刻的秦绛合绝不可敌。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即手掐指诀,一根婉若游龙的黄绳从领后飞出,蜿蜒着直上云霄。 神仙索! 此乃左登云的看家本领,当下还会这门手艺的,全炎黄都找不出三人,而左登云早已运用自如,就像秦绛合之前所说,只要愿意,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绝非痴人说梦,正是凭此手段,六十年来战胜了无数强者,即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 秦绛合慢悠悠踏出了第二步,正握住神仙索的左登云身边出现了更多冰片与火花,它们轻快跃动,相互交织着。 冰在燃烧。 火在结晶。 时间似乎在快速凝滞。 “杀了他们。” 左登云几乎是一字一字咬出,每个音节都那么的艰难。 他不可置信的是,秦绛合竟然传承了水火炼度! 不止度人,也度己。 左登云见多识广,领教过太多玄妙功法,有些高人能做到内景外扩影响一方天地风水不是没见过,但秦绛合所施展的有根本区别。 以自身强大的内景力量结合灵山秀水,将目标精神从灵台拽到绝对领域中。 简单说,这是个向死无生的术法。 要么施法者死,要么与目标一起死,绝无第三种可能。 左登云想再继续顺着神仙索逃遁的身体陡然静止,有一股无法抗拒的玄妙之力在轻轻带着他的神识离开灵台,缓缓飘向刚刚踏出第三步的秦绛合。 而秦绛合纵横沟壑的苍老脸庞却开始枯木逢春,皱纹抹平,银发复黑,佝偻的身体愈发挺直。 种种所影响的,唯有大重九的两仪二人。 待左登云发号施令同时,一柄阴险的寒光如同一抹讥讽的笑意般,带着呼啸凛风砸在一名青龙少阳的脑壳,瞬间白的红的飞溅满地。 几乎同一时间,有道艳丽红绫飞起,瞬间与那虎虎生风的寒光绞在一处,发出极其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还伴随着恨到骨子里的厉喝。 “姜十虎!你!” 永远吊儿郎当模样的姜十虎轮转着骨朵,一脸无所屌谓的表情,“我爷爷不了解我,你们更不了解我,的确,我对大重九的很多规矩很有意见,很他妈有意见,尤其是不允许擅动私刑这一点,但不代表我对秦老有意见,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大前年你跟童乙说了我与人对决时拉裤兜的事了吧?大重九谁不知道我想娶她当婆娘?你他妈的在背后嚼舌根?” 对方虽带着面具,可语气上能清晰听出什么叫气急败坏,乃至于能猜到面具后的表情。 “你竟然小心眼到这种地步!那不是话赶话?而且你是失心疯了么!原本这事别人都不知道,现在你一说不都漏了?况且你已经杀了秦绛合一系的人,现在你却要反水!?” 面具人被迫和姜十虎进行着最惊心动魄的斗法。 那红绫每一次展开中都能露出截然不同的咒纹,每当面具人祭出兴致怪异只有巴掌大的小符,红绫都能变换出难以想象的形态,只要被剐蹭到,连皮带骨都要交代,即使没被刮到,金铁之气也割裂得姜十虎肌肤刺痛。 叮叮当当—— 待那红绫以排山倒海之势即将把姜十虎包裹其中时,然而并未成功,红绫出现致命翻转。 四盘逆撄! “呵,我爷爷在白马山没能杀出重围,亏了那狗日的桃花结界,秦老事多没查出,我可闲的很,借着好机会我不得把以前的旧账好好算算?我兄弟说过,报仇不止要哐哐削屁股蛋子,还要啪啪扇大脸蛋子。” 面具人不知这位新晋白虎老阳的东北俏皮话跟谁学的,他也没工夫去猜。 矮崖前爆发了更加血腥的混战,无论有伤没伤的,只要还喘着气全部参战,都明白大重九与自己的命运,就看这场胜负。 神仙索的尾端,左登云身体愈发僵直,但手指却异常灵敏,他连续掐动指诀,速度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这并不是他得了羊癫疯开始抽搐,此刻他神识所处的地方,天地倾覆水火搅动,秦绛合犹如白日飞升的仙人,一步步靠近。 随着左登云的指诀,神识尽可能的在秦绛合内景中脱离,最不济也要跟秦绛合拉开距离,但效果甚微。 秦绛合如白玉的双手抚出一条条光纹,璀璨光华。 直到近前,秦绛合轻飘飘的举起手掌,盖向左登云的头顶,表情仿佛有着刹那的叹息。 仙人抚顶! 左登云掐指诀的动作也刹那僵硬,神识.也可以称之为灵魂的东西被扯出灵台大半,再无抵抗之力。 非是差距太大,实在是没料到秦绛合这种存在会以命换命。 “秦老,您的心也够狠的,重孙都没抱到就甘愿舍了命?” 声音三分调侃,七分玩味。 而听到这个声音,秦绛合最后一步好似踏进深渊,枯木逢春的体态以极快速度衰老,就像是风化无数年的枯木。 一切回归原点。 秦绛合艰难转头,看向混战中不起眼的男人,兜里下露出几缕枯白头发,也渐渐露出真容。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秦绛合没有不舍与眷恋,只有释怀与无奈。 “莫闻山啊莫闻山,你说你当年怎么就捅咕出这么个孽障出来.” 秦绛合,死。 元鼎派,亡。 大重九两根柱石之一,在内斗中走完了最后的路。 高首等人发现秦绛合带着笑意向一旁栽倒后,都发了疯般冲来,可除了秦绛合,没有一人知晓枯发男子的身份。 也许冥冥注定般。 远在中原,骑着毛驴的莫闻山冷不丁连打好几个喷嚏。 “谁他娘的叨叨老子” 牵驴的赵三元回头瞧了瞧,没好气道:“谁能叨叨您老啊?估计还认识的老家伙们早就嗝屁了。” 莫闻山想了想,释然一笑。 “也是。” (本章完) 第342章 赚卦金 津门,一座饱尝苦难,却将伤疤隐藏在光鲜亮丽之下的港口城市。 自第一次鸦片战争,津门屡遭攻陷,前朝所谓的最强海防炮台,在那个时候就跟纸糊的没甚区别,不是炮打不远,也不是弹打不疼,更不是炎黄的汉子外战外行,内战内行。 是西方列强的长驱直入下,前朝帝胄的跪地外交。 除了洋人方面,自己人对津门的伤害同样不小,单说当年壬子兵变前夕,袁大脑袋为了找借口不南下与逸仙先生谈判,于是就在京津冀制造兵变,为了逼真,袁大脑袋发下密令将津门岗警全部撤走,任由兵匪烧抢,无数津门百姓家破人亡。 而半个多世纪以来,津门饱尝苦难,可人们讨论这座城市时,更多是讨论哪国租界的建筑风格更漂亮。 的确,因地理位置太关键,多国选择在津门设立租界,潜移默化影响着城市风貌,许多街景都呈现着浓郁的异域风貌,诠释了万事总有两面性。 这样一座繁华、庞大、富饶的古老城市,自是鱼龙混杂,华洋杂处,五行八作。 在光鲜亮丽之下,少不了暗涌流动,腥风血雨. 好比说这天午夜后的津门南市老三不管地带,某个烟窑中发出女人的凄厉尖叫,却没有引来窑外的多少人注意,毕竟在这块地界,发生啥事都不稀奇。 随后不久,一辆汽车停在窑口,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瞧这架势,街上的人都赶紧退避三舍,生怕被看不顺眼给剁了。 车上走下位中等身材,面如乌金纸的汉子,一路畅通无阻走进烟窑,来到事发雅间内。 东家早就颤颤巍巍的候着,好像随时会尿裤兜,他不止是因为惧怕来人,同样恐惧着雅间内尸体的死状。 “海、海爷.小的真真不知道发生了啥.” 来人不言不语,直勾勾看着软塌上的尸体,雅间内还弥漫着鸦片燃烧后的香气,烟枪余温尚在。 可尸体却彻底凉透,死状极其凄惨,整个人皮都没了,只剩下肌肉组织和内脏,然而来人是喋血街头久经生死的狠人,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被外力扯或割掉了表皮,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把今夜接触过大山的人都叫过来,还有,你这批烟土是从哪里入的?” “这” 东家支支吾吾着,毕竟有些事牵扯甚广,一字一句都容易稀里糊涂的横死街头。 但他更知道眼前的男人同样不好惹,只能硬着头皮小声回答,“海爷您能不知?近几年津门的烟土货源大多是从上海来的,从上海来的货品基本又要走太古码头.” “懂了。”来人招呼着手下,“派人去给袁文侩下帖子,十一月初八小雪,我在利顺德大饭店请他吃酒。” 说是下帖请客吃饭,可这话听到东家耳朵里,他再也夹不住裆尿了裤兜。 津门最大的两拨狠人是准备硬碰硬了?怕不是尸横遍巷啊。 世道艰难,水深火热。 中原今年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蝗虫肆虐。 如果只是天灾,老百姓咬咬牙也能继续在土里刨食,努力挨过灾年。 再加上人祸,简直不给活路走,豫省西部南部遍地烽烟,其余地方上则更乱,匪盗丛生,十个人里边过半都被逼上绝路,只有人‘吃’人,才能活下去。 万般无奈之下,赵三元等人只能再渡花园口回到黄河北岸,再一路往东北方向顺着卫运河前往津门,至少北边没那么多的烽火枪声。 这一路上兜兜转转,耗费了许多时间,等瞧上津门繁华时,已经快入了冬,不过来到大城市的热情可丝毫不减。 走在宽阔笔直的大街上,一眼望不到尽头,路上汽车、黄包车来回穿梭,两侧商铺都是多层建筑,各式各样的广告牌让人眼花缭乱,商业气息浓郁十足,很难想象到了夜晚,霓虹街景会是怎样的美轮美奂。 “大城市就不一样啊,虽然照首都差点意思,但跟咱奉天城也半斤八两了吧?”刘芒泛实打实一副土老农进城的反应,感觉一个脑袋瓜都转不过来,恨不得三百六十度全景欣赏。 作为兄弟,赵三元几个都没好意思点破他。 你那是看街景么? 你看的是洋气的摩登女郎吧? 但该说不说,津门的小姑娘确实有种独特气质,甭管好看赖看,走起路来都像骄傲的白天鹅。 吕秀才就不一样了。 此刻恰好走到充满钢铁浪漫的金汤桥,他拉着老康一顿讲解,说这桥多牛逼啥的。 金汤桥连接河海两岸,桥上人来人往,桥下船舟遍布,漕运极其发达,看样子附近应该有不少码头。 而在桥头旁,有座非常醒目的红色建筑,赵三元也看不出是哪国风情,还怪好看的,后来一打听竟然是津门警署总部。 “师父,咱到哪落脚啊?” 躺在驴车上打瞌睡的莫闻山对这乱花迷人眼一点没兴趣,前两天在霸县不知从哪打的老烧,酒量奇好的老爷子都遭不住,半斤下肚后必须得眯一觉。 或许是桥上寒风飘荡,拂起莫闻山曾经的回忆,他坐起身来望着人声鼎沸的海河,点燃老烟枪开始吞云吐雾,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轻笑着,带着罕见的柔情。 “师父?师父咱现在去哪啊?” 莫闻山的意识被小徒弟的没眼力见拉回现实,他没好气道:“你带老子来的,你自己定。” “可我没来过津门啊,老康倒是来过,但他说这些年津门发展太快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 “你是来找安清帮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咋地还要溜达到过年呗?赶紧办完事走人得了。” 赵三元重重叹息,摊开双手道:“师父啊,我都说了没来过津门,哪知道安清帮的大门朝哪开?” “你问问来往过路的不就得了?” 对师父的吩咐,赵三元可能向来都不太过脑子,还真就走到桥旁的几辆黄包车,几名车夫正围在一起吃午饭,闲聊着谁上午拉了多少俏活儿。 “列位,咱们几个想去安清帮,价钱——” 话还没等说一半,几个车夫吓得饭粒子都喷了出来,看赵三元的眼神就像看待瘟神,二话不说拉着黄包车一路火花带闪电,很快消失在川流不息中。 赵三元又找了几个拉黄包车的尝试,结果大同小异,不免感慨着,“津门的车夫都这么狂了?有钱都不赚啊。” 直达目的地是不成了,退而求次吧。 一阵香味顺着微风吹来,赵三元寻味看去,发现迎面走来几名身穿校服的女学生,怀里抱着书本相互说笑着。 “人情世故,人情世故,老康和老刘总告诉我要懂得人情世故.” 赵三元自言自语着,犹豫是该交姐姐还是妹妹,毕竟看年岁跟自己差不多,叫差了有可能起反作用。 踌躇中,几位女学生察觉到了身前人的古怪举止。 要说津门中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如此人穿着打扮的,女学生好像还真没见过。 一身百衲衣全是花花绿绿的补丁,却又干净整洁。 发型乱糟糟的比鸟窝还复杂,但裸露的皮肤丝毫不见污垢,非常干净整洁。 腰间挂着个铜锣,后腰又横悬着柄古刀,又像打更又像耍猴的。 总之很怪。 赵三元成功引起了几位妹纸的注意。 当然,颜值是首要,她们都觉得赵三元的死鱼眼气质好迷人啊. “你好先生,是遇到什么困扰了么?” 有位梳着麻花辫的女学生鼓起勇气率先开口,她气质恬静,脸上有着些许小雀斑,虽算不上有多美,但不施粉黛下再加上这身湛蓝校服,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我是想朝你们问点事儿,可不知该叫姐姐还是妹妹。”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是娇笑连连。 几位女学生倒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麻花辫女学生用书本挡着笑意,倒不像几个同学那般毫不拘束。 “听口音,先生是关外来的吧?津门确实很大容易迷路,不知你想问些什么?我们知无不答。” “我想去安清帮。” !!! 气氛急转直下。 姑娘们的笑容瞬间凝固,并下意识后退与赵三元拉开些距离。 对此,赵三元也有了心里准备,估摸着安清帮在津门影响很大,混道上的嘛,普通老百姓肯定避而远之。 麻花辫女学生皱了皱眉,语气严肃起来。 “看先生的年纪与我们相仿,谈吐又很得体,正是如朝阳般蓬勃向上的时候,怎的自甘堕落想走上不归路?” “哎?我不是要加入啊,我是去办点事。” “与那些恶人歹人有瓜葛,同样为人所不耻。” “姑娘你这自说自话的毛病不太好啊,容易伤人心,我劝你——” 麻花辫女学生将一张粉红色的传单从书本中递给赵三元,“为了培养良才,我们学校新开设了旁听,只要能通过初步考试就能进校旁听些课程,先生,我诚心奉劝您不要误入歧途,身为新青年,你我都该远离罪恶,为我们的明天尽一份力。” 说罢便与几名同学离去,香风渐远。 赵三元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心想这姑娘要么太固执,要么是太单纯。 “嗯南开大学?好像听秀才说过是个顶好的学府,可惜啊,我是不赶趟了。” 上学念书是怎样的感觉? 有些时候赵三元会展开畅想。 也许很好,也许很差。 但能确定的是,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师父有兄弟。 正当赵三元感慨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加掩饰的锐气。 立刻转身,反手握住刀柄。 原先女学生们的位置,站着一名身穿短打的小青年,最显眼的就是根根立的寸头,苍蝇落上去都得被扎死,发质是真特么好。 “有事儿?”赵三元语气不善,对方的敌意太过明显,真要动手,并不介意捅他几刀再给踹进海河里。 寸头青年双手插兜,冷笑道:“你小子胆儿挺肥啊。” “啥意思?” “小雅,就是麻花辫的南开女学生,你惦记上她了?呵,别说我没提醒你,赶紧离她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赵三元恍然大悟,看了看女学生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寸头青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口子咋毛病都一样?事不搞清楚就自说自话?来来来,我瞅你一脸不服,咱俩找个背人的地方比划比划。” 哪知寸头青年的态度也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突然变得腼腆扭捏起来,嘿嘿傻笑着。 “我和她真有夫妻相?朋友你眼光够毒辣的啊,听口音外地来的吧?走走走我带你下馆子去!” ??? 赵三元有点不会了。 心想大城市里的年轻人脑子都犯抽么? 还是离你远点吧,别被传染了. 殊不知赵三元的一句话狠狠击在寸头青年的心巴上,放屁的功夫,跟女神的孩子名都想出了七八个。 等回过神来时哪还有赵三元的人影。 寻了一会没找到后,他突然拍了拍脑门暗骂自己,“娘的,差点忘了要去南市跟王家锅伙干架,可别误了时辰” 赵三元回到金汤桥的另一侧,算是毫无收获,老康等人靠在驴车旁吃着烩火烧,香喷喷的。 “没打听到?” “别提了。” “没事,老爷子给咱们出了个道。” “怎么说?” “盘缠不是快花光了嘛,所以得想办法赚点,老爷子说南市有个三不管,那里摆摊不收税,咱们去赚点卦金,顺便打听安清帮的事。” 说到南市的三不管,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正是发展最快的时候,比起首都天桥不一定更繁华,但绝对是昼夜连轴转的第一销金窟。 为啥叫三不管有很多说法,最有名的是随便埋人不管、打架斗殴不管、坑蒙拐骗没人管,实打实的灰色地带。 三不管发展太迅猛,越扩越大,逐渐形成了南市。 这里有许多棚子,露天撂地卖艺的数不胜数,文的有说评书、唱大鼓、拉洋片、演戏法、说相声,武的有吞宝剑、耍大刀、劈青砖、碎大石。 其余相面算卦的、卖假药卖大力丸的、剃头刮脸的也不少,当然了,烟馆窑子就不用说了,遍地都是。 常人在这里逛一个月,都看不到重样的表演,前提是入夜前尽快离开,否则到了晚上会看到三不管的另一面。 赵三元等人寻了颗大柳树下就地摆摊,也没提前准备弄个招牌,就轮番干坐着,身前青石板上写着趋吉避凶四个大字算作招牌。 旁边不远就有个同行,姓张,幌子那叫个牛逼上天,上大写着自己有八大本领。 一能知士农工商哪界做事,二能看父母妨与不妨,三能看昆仲几位,四能看妻室贤与不贤,五能看有无子嗣,六能看吉凶祸福,七能看谋事财运,八能看一生命相。 相比之下,赵三元这边就拉胯太多。 不过初来乍到,他乐得看看同行都是怎么个路数。 很快,有名青年一屁股做到张大师对面,开口就问:“这算卦灵不灵?你看我们兄弟是什么人?” 此人面色红润,皮肤细腻,头戴小礼帽,身上却穿着传统服饰,脸上圆框眼镜片,身材略显消瘦,不知是不是生活太好被掏空,身后带着两名随从。 赵三元侧目看去被逗乐了,心想你个山炮,哪有你这么问的?但凡是个有经验的,至少有几十个话术来回你,况且你的京片子太浓了些,加上穿着打扮和气质,都不用算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人傻钱多的啥时候都不会缺哟,这样的冤种咋不赖我这啊 而赵三元并未发现,当戴眼镜的坐下后,驴车上打瞌睡的莫闻山顿时直起了身子,表情有些疑惑,嘬了口手指头后感受此刻风势,另一只手快速掐算着,速度比康木昂要快的多。 “真是打雷放屁赶点了,随便过来摆个摊,连他都能撞见?” (本章完) 第343章 难绷 向来细心的康木昂察觉到师父的异样,暗想着一路上除了抽烟喝酒眯觉外对啥都不感兴趣,怎么对同行的香客事主这么看重? 不会是要抢活儿吧 “师父,您方才掐算的神通指我明白,但另一门本事我都没见过啊,难道是传说中的风角术?” 康木昂颇为好奇,因为这门术法可了不得,既古老又神秘,奈何掌握的门槛太高太高,好像几经失传,现在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了。 “没错,正是风角术,只不过我会的这点顶多算是皮毛吧。”莫闻山顺便往衣服蹭着手指上的口水。 “当年在滇边撞见个挺有意思的小矮个,他是家传的风角术,后来成为元鼎派掌门的嫡传弟子,除了风角术,他年纪轻轻时,御物也有相当高的造诣,一柄飞剑他娘的差点没给我削秃顶咯。” 说这话时候老爷子骂骂咧咧,但脸上的笑意透露着他们的关系绝非纯粹对手,应该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啊?”康木昂大惊失色,“以前古时候倒是有不少飞剑取人头的高人,好比咱吕祖,可现在真有人会飞剑?” 御物并非催器,后者有绝对的上限,比如上官白兔的箭,是能做到在射出后调整方向,但绝对做不到御物那般如臂挥使。 莫闻山好笑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多少隐秘传承不足外人道,要老子说飞剑搁以前肯定是神乎其神,可现在再厉害还能有7.62子弹来的快?一颗不行来一梭子,啥剑修都得完蛋操,有学飞剑的功夫都不如学咋玩马克沁,青城内山的剑修厉害吧?以前行走江湖够嚣张吧?一言不合就开打,还得嗷一嗓子剑出青城,你看现在还有几个青城人在江湖走动?” “.” 有时候康木昂非常佩服师父的开明思想和先进理念,完全不像是个七老八十从前朝活过来的老爷子,按理说上了岁数的人都该固执己见才对,他可好,对传承的东西并不自豪更不自傲,反而更推崇先进科技。 的确,世界潮流一浪又一浪,科学技术每天都在突飞猛进,反观玄门异人界,是否有些落伍了. “我没教你风角术,你肯定不会像那个臭小子似的跳着脚叭叭,这门手艺啊不是谁都能学的,你八字太硬,学了后有害无益,倒是小吕很适合,所以我考虑再三后传给了他,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弘光大和尚,给他徒弟开小灶,必须顺点庙里的老物件。” 风角术,五云之变可以卜当年之丰年;八风之朝可以卜当时之吉凶。 知休咎灾祥,一气之运耳。 《黄帝占》有载:凡风之动,皆不安之象也,若在山川海滨空穴之间,风所出处,皆不可占之,以为常式;若在宫宅城营之内战阵之所,风势异常,杨沙走石,日光昏浊,则必占之。凡人君理顺四时,则春无凄风,夏无苦雨,先王之治,以天下为家,兆民为子风起异常,用意察之,若纷错,交横,离合,氛埃相注,此风之应必在人主。 风这个东西吧,对老百姓来说根本无甚在意,但搁古早的时候,许多庄稼汉都会看风辨风,以断风雨,尤其是在秦汉以前。 而对高人来说,风的门道就太多了。 南风谓之凯风;东风谓之谷风;北风谓之凉风;西风谓之泰风,还有怒风、乱风、暴风、飘风、迅风、勃风、回风巴拉巴拉的。 据传说,季汉诸葛武侯和大唐李淳风,都能将风角术运用的炉火纯青。 小则能断一人的喜丧吉凶,大则判能一国的龙脉大运,在占卜批卦的领域都属于顶牛逼的法门。 但还是那句话,古往今来能将其掌握的人少之又少,或许此法门太过逆天,从而遭至天妒也说不定。 康木昂承认自己对风角术很感兴趣,不过师父他老人家都说了不适合,那就拉倒,有空让秀才秀一秀过个眼瘾呗。 而向来风度翩翩的吕秀才,听到师徒谈话的内容后,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他做梦也不敢想当时在郑县老爷子给传的是风角术啊,真是祖坟炸青烟的好运。 “师父,您说在滇南遇到的那位,既擅飞剑又会占风,此人相当厉害了吧?” 莫闻山感慨万千回答道:“何止?不是你老子吹,论悟性,就没瞧得上几个,但他的悟性绝对在我之上,那时候他就琢磨着怎么把会的东西结合起来,说山水风云是物,灵韵大势同样能看作物,有没有可能御山河驾海天你就说他敢不敢想吧,本事厉害悟性又高,真他娘的没天理了。” “.” 康木昂和秀才对视一眼,都感受到彼此的无奈。 您说这话前能不能看看自己啊?都是不讲道理的存在,我和老弟绑一块,哪怕再加上刘哥和秀才往死里学,恐怕终其一生也学不到您的全部本领。 时至今日都不知道您老究竟会多少东西,反正单独拎出来一个都够震撼的。 刘芒泛感慨着,“跟老爷子相处时间长了,我都有点习以为常,换做以前,我绝对会认为这就是仙人般的人物啊,对了,老爷子您说说,修行修行,到底能不能羽化登仙啊?” 莫闻山又好气又好笑,“你也有冒傻气的时候?登仙有啥好?一道表文上去还不是任凭调遣?哪有做人自在,谁也管不得老子。” 随后语气转变,声音轻了许多,“若当世真有能白日飞升之人,方才我说的那位元鼎派高手必在其中,嗯龙门的玉峰子也算一个.” 柳树下的大青驴嚼着豆饼摇头晃脑,不知是不是在赞同莫闻山的话。 这边聊的兴起,另一头更是热火朝天。 赵三元的注意力完全被隔壁同行摊位所吸引。 妈的天大的乐子啊草! 哈哈哈哈哈!!! 要说张大师的确有东西,他见来人衣着半洋半土,又是纯正的首都京片子,心里就有六成明白。 加上常年混迹于津门,热门新闻小道消息都门儿清的很,眼前小青年的眉宇长相,与传言中的别无二致。 如果没猜错,他便是前两年被赶出自家老窝,退避到津门生活的——小皇帝! 放在以前,朝圣龙颜的资格可不是谁都能有滴。 但年代不同了嘛,民国了,自小皇帝被鹿钟麟赶出紫禁城来到津门后,无数上门的江湖人哭着喊着要‘报效’朝廷,具体是报效还是报效,鬼知道,总之小皇帝的龙颜特点就这么被传开了。 张大师面部表情管理相当到位,即使内心爽翻了天,表面上依旧古井不波。 小皇帝是没了地位,可有钱啊,天降的富贵啪一下砸脑门上了,绝不能目光短浅,一顿饱和顿顿饱必须分清楚。 言多必失,张大师选择尽可能的少说话,把逼格先抬起来。 随即他抬手示意,在黄沙盘上用手指写下一段话。 ——昆仲一位不能二三。 小皇帝的眼珠子差点没从眼镜片后瞪出来。 高人啊! 这可遇到高人了! 历史上小皇帝名义上没有兄弟,但入宫后,醇王给他添了三个弟弟,其中一个早夭,恰好应了一位不能算,算上小皇帝是三个,不算是两个。 这么一脑补,顿时对张大师信了气氛,立刻吆喝随从过来。 “大师果然有真本事,来人,赏!” 出手那是相当阔绰,随从啪就拍了一把银元,数都不数。 就这小皇帝都嫌寒酸,遥想老祖宗们御前看赏的封官加爵场面,只赏钱的话,少说也得是金山银山吧?自己落到此般田地,也就这点实力了。 而一旁看热闹的赵三元差点没笑喷。 尼玛的这就真本事了? 这就赏几十块大洋了? 张大师明显是一根筋变成两头堵啊,是街头算卦再正常不过的话术,起手连环扣,后边无论事主说对与不对,都有许多个备案。 你小子可好,第一句话就被落了套,不说别人,你要是碰见我刘哥,还不得卖房子卖地咯? 赵三元并不知道小皇帝的身份,但能看出来非富即贵。 谁家地主的傻儿子跑出来了?这德行以后多大家业都得败啊,他人稍微用点心都能给拐沟里去。 “大师,您再给看看别的吧,我姓张,生辰八字是”小皇帝兴致高昂,但也没傻到底说自己是老爱家的,毕竟自家风评近些年不是特别好,万一被哪个狂热革命党听见了,怕不是要被揍的满头包。 而张大师完全没在乎小皇帝给出的信息,他已经是带着答案听问题,还用费心费力去掐算?只需迎合小皇帝,点出心底最期盼最想听到的东西即可。 倒是隔壁赵三元暗暗记住八字,左手开始盘了起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盘着玩呗~ 张大师沉吟片刻,先看了看天上云朵,又摆弄着手中罗盘,磨磨叽叽好半天,待余光瞧见小皇帝的火候被勾的差不多时才开口。 “先生姓张,贫道也姓张,今道相会,两手都张就是伸懒腰,所以您的时运在一个申卦。” “噗——” 听声的赵三元实在没绷住,一口橘子汽水儿喷了出去。 感受到异样的目光汇聚而来,赵三元用尽所有的理智,甚至暗地里用手掐大腿才没笑出声,紧接着鼓起最和善的微笑。 “各位别误会,我只不过想起开心的事儿,嗯对,咱家毛驴儿前两天下崽了,我高兴嘛。” 柳树下的大青驴疑惑抬头,一脸问号。 不是哥,我带把的啊! 张大师和小皇帝闻言收回目光,都没太在意这个土咖小青年。 “此卦象对先生而言有三层含义。” “第一,先生旁落的家族会迎来复兴,一切的卧薪尝胆都将幽而复明,如汉光武,犹周平王。” “第二,卦象乃天火同人的变卦,主申年化冲而散,先生的敌人会出现重大危机甚至灭亡。” “第三,申酉年天时地利人和三才齐聚,先生只要顺势而为,定能得偿大愿。” 字字句句带暴击,全部轰在小皇帝的心巴上,眼泪唰一下成了串的往下流,就差没喊一句祖宗显灵。 申酉年是吧? 算算最近的申酉年是民国二十一年,也就是西元一九三二,算算时间也没几年了啊。 张大师说的满口白沫,小皇帝听的照单全收,要不是落魄了,少说也得封个文华殿大学士加正一品太师啊 要不咋说玄学圈子水太深,往往仅靠察言观色的本事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忠言逆耳,有几个不爱听好话的?谁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谁都觉得自己是被数码暴龙机选中的孩子。 说你是个华盖命,乐得嘴丫子都合不上,一口一个大师叫着,要说你是个劳碌命,立刻心凉了大半截,回头还得给人举报咯。 也不想想哪有那么多的华盖命?都特么华盖了谁当牛马?所以说,批卦看事之前要有个良好的心态,要用俯瞰的视角来看待自己。 言归正传,真是天地良心,赵三元发誓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奈何啊太他妈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绷不住,真的绷不住。 为了人情世故掩饰自己,赵三元用小臂遮住嘴唇,却起了反效果,发出怪异的噗噗声。 这下可坏了,隔壁张大师怒发冲冠。 “有完没完!贫道忍你很久了!” 赵三元终究是赵三元,能装一小会儿,但真不是这块料,见张大师发了火,他索性不装了,仰倒在地乐的前仰后合,手掌拍地。 柳树下的康木昂见状有些担忧,想上前帮忙打个圆场,但被莫闻山拦住,“让他自己去折腾,倘若那看事的过来,我倒想听听这臭小子能说出啥来。” “师父,那人我看着是有几分贵气,却又有珠玉蒙尘之象,随从倒是下盘稳健呼吸绵长,都是外练的好手,难道细有讲究?”康木昂不知其八字更不知其身份,只观其表自然看不出深层次的东西。 莫闻山似笑非笑,一副纯看乐子的心态。 “且有的看咯。” (本章完) 第344章 偃师 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其实留足了体面,很多时候,同行恨不得要你的命,自己好不好无所谓,反正同行不能好,尤其是紧挨着的同行,轻则互喷垃圾话,重则拿刀互相扎。 在批卦占卜领域,互相使绊子的同样大有人在,闹大了直接当众开坛比高低分生死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张大师瞧见隔壁小土咖连续好几次笑出声,便百分百确定这肯定是来拆台的,或者是同行雇佣的混子来拆台的。 这能忍? 活了四五十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降富贵,甭管满旗亡没亡,人家瘦死的皇帝也比我大,捞一笔都够潇洒余生了,你小子竟然敢碍我好事! 估摸着张大师被气到肝颤,有些失去了理智,一跃而起蹦到赵三元身旁,哪还有刚才的高人风范?撸起袖子直指快笑抽了的小土咖。 “哪来的土芽儿?亮亮盘子!” 如此可见张大师没有太失分寸,毕竟不知道赵三元的底,万一大水冲了龙王庙,亦或是惹到惹不起的人可就糟了,所以先用‘行话’来探探虚实。 赵三元翻了翻白眼,心想对切口是吧? 放几年前恐怕真不知道咋回,但自从交了老北风那波巨匪后,黑话早就滚瓜烂熟。 “老子攒儿亮,不是新上的跳板,一门金灯笼。” “攒儿亮?我看你是个老宽空子,既然里码熟脉,也不扫听扫听我的万儿?” “你跳歪了坑子还不让人乐呵乐呵?放心,老子瓢紧不晃门,你继续端你的毛局就得了。” 俩人交流了好几句,倒是让小皇帝一脸懵逼,心想这是哪的方言?还是中国话么?拆看听都明白,咋放一块听完全不知道啥意思啊。 小皇帝的随从不简单,见万岁爷反应就知道捧臭脚的机会来了,赶紧上前解释。 “主子,芽儿就是小伙子小年轻的意思,亮盘则是自报家门,有师承的报师承,有后台的抱后台,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小青年回答说自己懂行,并非生瓜蛋子,姓赵,也是个算卦的。” 老话说三教九流,五花八门,许多人不清楚到底是如何分类。 其中八门的一门金,便是江湖先生,但不同于严格意义的道士,如果是,则会说自己是三教中人。 小皇帝顿时来了兴致,头回接触江湖黑话,感觉特别有意思,便拉着随从继续问然后的内容。 “张大师肯定不乐意啊,说你懂行?我看你就是个啥也不懂的愣头青,既然是同行难道不清楚张大师在南市的名声” “然后呢?” “呃主子,奴才不太好说.” “再废话你就回山西吧。” “奴才万死!实在是那小青年说的东西怕扰了您兴致啊!” “我恕你无罪,说。” “那小青年说张大师学艺不精还不让人笑话了?放心,自己嘴严可靠不是嚼舌头的人,让张大师继续坑骗主子,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都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小皇帝又不傻,这还听不出来自己被当街忽悠了?怕不是早就被猜出了身份。 但今时不同往日啊,小皇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红温上脸后选择继续观望。 说到底还是怕事闹的太大被哪个狂热革命党听见了。 没有当即甩袖离开,则是小皇帝没见过世面啊,哪见过这种市井互喷?简直比看大戏还精彩。 而张大师被点破了龌龊后,尤其是依稀听到小皇帝和随从的对话后,顿时又气又急,怕天降富贵就此玩完,更恨不得把赵三元给生吞活剥了。 怯,肯定是不能露的。 “小子你好胆!那你敢不敢与贫道比试一场,看谁是李逵谁是李鬼!” 没法子,张大师想要挽回一切,只能用更加直观的表现来稳住小皇帝。 隐患? 隐患当然有。 到现在还不清楚这小子到底啥来路,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富贵险中求,况且这小子年纪轻轻,穿着打扮又穷酸的很,肯定不是啥厉害人物,否则早该穿金戴银了。 “没兴趣。” 赵三元向来没有扮猪吃老虎的习惯,谁跳着脚喊斗法斗应下的话,还不得累抽抽了? 说白了这事跟自己本就没多大关系,只不过表情管理太差而已,不笑你不就行了嘛。 “我家主子说了,谁能赢下,彩头一百块现大洋~”小皇帝随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可能是习惯成自然,声音多少有些尖细。 为了避免赵三元一走了之,他又清了清嗓子准备把价往上翻一番。 可还没等开口,赵三元立刻来了精神。 “一百块啊!事后谁不给谁是我孙子!” 人或许有高低贵贱,但钱没毛病啊。 背井离乡的又不是奉天城里,通过李冬至介绍来的人,叫个活儿都得几百块往上走,三不管这里使大劲看个事最多两块银元。 下馆子不香么? 临时而起的玄门对决即将开斗,少不得围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毕竟看乐子又不花钱。 赵三元和张大师摆案对立,相隔十步。 从排面上看,张大师的案上法器众多,应有尽有,脸盆大的鼎炉上香气缭绕,就是不知他每次摆摊是不是都要带这么多物件。 反观赵三元这头实在寒酸了些,就一尊小香炉,也是他随身携带的行炉,内插四根清香,三后一前,后三根敬神仙佛,前一根代表弟子。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贫道张林义,在南市虚有些薄名,今日.” 张林义对人群拱手,借机造势。 毕竟混了南市好些年,许多人对他都有所耳闻,但具体本事有多大不清楚,这次机会刚好瞧一瞧。 “张道长别客气!有啥狠活儿都亮亮!” “是啊!得让人知道咱津门人可不好欺负!” “来来来端局儿了哈~~~!” 人声鼎沸中,赵三元一阵大无语,只见老刘端着自己的狗皮帽子穿梭在人群中开赌局。 咱手里还有本钱端局儿么?再说了你是有多瞧得起我啊,赔了一比五十,我真要拉了胯看你咋整。 要说最兴奋的,必然是小皇帝啊,作为放彩头的人,他位置最近最好,满脸期待着。 “怎么个比法儿?”赵三元率先开口,只想着赶紧了事拿钱走人。 或许是现场气氛给了张大师莫大助力,他恢复往日的高人风范,淡笑道:“贫道年长你不少,别被说成欺负后辈,你我点到为止——” 赵三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叭叭了,瞅着我炉里的竹香没?你只要给它整灭了就算你赢,麻溜的吧。” 满口东北大碴子味的小年轻如此嚣张,让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各种不屑的嘲讽。 太狂了。 从双方态度上看,赵三元确实更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反派人物,也不看看多少外地自命不凡的狠人,进了津门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张林义可就爽了,一来是没想到赵三元如此托大,二来这是撞自己手里了啊,真以为我只会骗?那是因为靠骗来钱儿快好不好! 随即也不介意赵三元的语气,直接开干。 他举香一把在蜡烛上引燃,对着四方敬拜,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哪路言咒。 赵三元任凭他折腾,自顾自的点上根烟吞云吐雾。 托大? 当然不会。 从对方摆坛的方式方法就能猜的差不多,首先定坛罗盘的子午针朝向就不对。 其次法器排列杂乱无章,任何法坛、神坛、灵坛、经堂、玄坛等,都有建坛制度和登坛科范。 最后是老仙儿心通,说这老登要么学艺不精要么是个野路子,轻松拿捏。 但必须承认,场面上确实够花哨,观赏性很高,能快速吸引普通人的注意力。 张大师敬拜四方后,手上拿一把竹香挑开一摞黄纸,紧接着香分两把如同个大剪刀似的,对着纷落黄纸咔咔的一顿划拉,火星四溅,纸屑乱飞。 待落在法坛上后,是一个个惟妙惟肖,张弓搭箭的纸片人,在阵阵叫好喝彩声中,张林义还摆了个造型对回应父老乡亲。 赵三元强忍着不来一发三皇剑穿了这老登,毕竟普通人又不知三皇剑的厉害,对方突然倒下,恐怕都以为是得了急病,而不是被一发入魂,所以也要用些足够吸引眼球的花里胡哨来应对。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一六既令,五行乃基!” “急急如律令!” 唰唰唰—— 神奇的一幕出现。 那排纸片人随着张林义喝令,立刻拉弓如满月对准赵三元,动作行云流水,真像是一队弓弩手。 大柳树下,吕秀才啧啧称奇,没想到张林义还真有几分本事,怪不得敢提出当街斗法。 “康哥,那老登啥路子能看出来不?有点像丹涂的意思啊。” 据传开创丹涂一脉的是唐朝某个寒门书生,偶然机遇拜了吴道子为师,得其真传后以笔墨入道、书画有神,猛虎能跃出画卷,丹彩能郁葱荒地,相当玄妙。 “有点那个意思.”康木昂也叫不准,就像风角门一样,听过没见过,丹涂派的神秘可不比风角门差多少。 莫闻山鼻尖嗅了嗅,闻到股许多年都未曾闻到过的神秘木香,很淡,却很真实。 “不是丹涂的。” “那是.” “偃师。” 与此同时,张林义挥动令旗,纸片小人立刻射出箭矢。 别看箭矢又小还是纸质,但破空声可做不了假。 赵三元挑了挑眉毛。 呦呵? 不是假把式啊。 这种术法还真没见过。 好奇归好奇,手上的活儿丝毫不慢。 赵三元抄起酒葫芦猛灌一大口,随即右脚连踏三次,口中烈酒喷于铜锣的背面。 咣——!!! 一声清脆炸响,震的吃瓜群众们脑热发懵,更震落射来的几十支小箭。 张林义的笑容有些凝固,心中没确信能一招制敌,但被破解的如此轻松却非所料。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可不单单是敲一声铜锣那么简单。 短暂错愕之后,张林义再次出招。 他拆开短柄铜钱剑,将一枚枚铜钱由黄纸包好,一顿眼花缭乱后,被他搞出了许多半个巴掌大小的纸鸾,其中嘴部和尾巴都是木头小片。 “灵光一闪入神胎!” “仙神圣佛如自在!” “日月星光随拱照!” “香木点朱应节来!” 纸鸾们扑扇着翅膀竟如活物一般,引起更胜往昔的惊叹,小皇帝看的眼冒金星,暗想这可比变戏法的有意思多了啊。 一百块大洋花的真他额娘值! 不晓得对方会如何应对? 赵三元早已放下了本就不多的轻视之心。 高手果然在民间啊。 谁能想到这忽悠人骗卦金的老登这么秀? 感慨之际,赵三元将专门给物件开光的老铜镜立于法坛,随后手腕一抖,捆仙绳从袖口中探出,紧接着将捆仙绳缠于双手手指在烟气上熏烤。 另一头张林义再次挥动令旗,纸鸾们冲着赵三元的香炉急飞而来。 “师父说得对,是偃师无异了,此人用的绝对是偃术。”康木昂语气坚定。 吕秀才啧啧称奇,“真是偃术?就是《列子·汤问》里人偶能跟周穆王宠姬眉来眼去的那种偃术?” “肯定没那么厉害,但此人是偃师无异,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卧虎藏龙的。” “那三元能不能应付的了?” “这话可别让他听见,不然肯定捶你。” 阵阵惊叹中忽然夹杂着疑声,都激烈讨论着赵三元在干嘛。 对面做的纸鸟都飞过来了,他却在.翻花绳? 众人眼中,赵三元的行为实在很迷惑。 人之常情嘛,这能看懂就怪了。 张林义位置在东,卯兔属阴,术法五行属木。 赵三元位置在西,酉鸡属阴,当下正值夕阳西下之际,为酉金,如此地利怎能不善加利用? 采夕阳之气,入阳合阴,是为盛金。 金克木,卯酉相冲! 铜镜折射出的花绳影子将大群纸鸾笼罩,它们振飞的翅膀变得愈发缓慢,逐一化了个弧线落地,非得最远的顶多落在赵三元的法坛前半尺左右,连香炉的边都没碰到。 再次折戟,张林义一个头两个大。 到了这步田地那还不知对面的小子有绝活儿? 可现在进退维谷,就此作罢的后果完全接受不了啊。 搏了! 张林义以眼花缭乱的速度摆弄着坛上法器,严格来说是拆卸再组装,眨眼功夫让他拼成个以木头和纸张为基础的.炮? 那是炮吧? 吃瓜群众们跳着脚想看个真切,但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迷你大炮。 手搓大炮可还刑? 张林义也不燃香了,也不敬天了,气汹汹的划过一根火柴,不过迷你大炮的炮口没有对着赵三元,只是他的香炉碗,留了余地。 也正是留的这一线,让他的路走宽了,不至于到最后身败名裂。 火柴划过,张林义伸手去点燃纸质引信。 可刚有所动作,火苗顿灭。 嗯? 也没风啊。 难道是受潮了? 张林义也不气馁,毕竟是我攻他守,主动权在自己这边,紧接着又划过一根火柴. 依旧没卵用。 吃瓜群众们悬着的心渐渐落了下去,并且嘘声越来越大。 都想着看你开炮啊,你搁这咔咔划了大半盒火柴都没点着是闹哪样? 殊不知,黄小六翘着二郎腿坐在张林义法坛上,一遍一遍吹着风,语气调侃。 “要能发明个防风打火机就有意思咯~” (本章完) 第345章 流年大运 偃师,最早是一位工匠的名字或是称号,曾为周穆王献上木偶,其工艺之巧妙,已经无法用精湛来形容,用穆王的话来说: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 后来专研此道者,便被称为偃师,所行之法称为偃术。 这区别于春秋时期萌芽的鲁班术,那种堪称古代手搓出来的智能机器人,也不是开汉时期就有明文记载的傀儡术,能给刘老四吹拉弹唱组乐团,偃术要.复杂许多。 如果说常人都有所耳闻的机关术还在认知范围内,那偃术的一些东西已经脱离了这个范畴。 远的不讲,咱就说张林义所施展出来的东西,在常人眼里就够离谱。 虽然手搓出来的大炮没放出个响,但之前的纸人射箭纸鸾飞天总做不得假,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都想着张林义你有这办事还摆摊算个屁的卦啊?去天祥市场耍把戏早就赚翻了。 还有你的炮到底能不能响? 吃瓜群众们捂着耳朵等半天也没看到老张开炮,人群中渐渐有了嘘声。 “行不行啊张大师?” “难道你这门炮是善良之炮不轰外地人?” “老张你倒是开炮啊,别让我瞧不起你!” 一片嘘声中,张林义急的满头白毛汗,火柴好似划了一盒又一盒,法坛上脚底下都是火柴棍。 喊你大爷啊喊! 我不想开炮? 可打不着火我能怎么办? 真邪门了。 不会是对面那小子使了啥手段吧 而赵三元也从惊艳中逐渐平静下。 虽然对面老登的术法很奇妙,但细细想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除了花里胡哨以外并无太多出彩的地方,连六大爷就坐在法坛上吹风都察觉不到,可见水平真不咋地。 赵三元遂掐指诀,一块三尺三大红布在手中辗转腾挪,将香炉中升起的烟气包裹其中。 “喂,你不炸我,我可就炸你了啊。” 张林义刚一抬头,就见飞来个蹴鞠大小的红球球,赶巧这次火柴终于点燃了纸质引信。 噗—— 接连两声闷响。 迷你大炮打出来的黑丸与红球撞到一处,霎时间烟雾激荡,吹翻了张林义的法坛。 吃瓜群众们连连咳嗽干呕,逃也似的离开现场,这热闹看的差点没把隔夜饭喷出去。 “咳咳咳——他妈的炮弹是啥做的?” 连赵三元也止不住的干呕,后悔早该掀了对方法坛才对。 黄小六捏着鼻子恨的牙痒痒,谁能想到那炮弹是老泥丸做的?也不知道从身上哪块地方搓下来的。 开局有多风光,收场就有多狼狈。 甭管这股风是香是臭,这场完全谈不上烈度的斗法已经分出胜负。 张林义连坛带人都被掀翻,赵三元那边稳如泰山。 全场最开心的当属老刘,端的局儿至少赚了七八十块银元,大头钱更多,吃瓜群众有一个算一个,但凡下注的全都压了张林义,毕竟潜意识里都认为跑江湖的越老越妖才对。 吃瓜群众们骂骂咧咧逐渐退场,张林义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想南市这片是没法混了,得换个地方捞钱 “张道长,家师请您借步一叙。” 康木昂站在翻倒的法坛旁,对着张林义抱拳拱手,笑容十分和善。 “你和敲锣的小子是一伙儿的吧?不去不去,你们都赢了还想怎么着?我可没钱。”张林义拍了拍身上灰尘,准备捡些还能用的东西然后走人。 “如果张道长执意要走,那家师嘱托想问您一个问题,可否认识穆陵关的车白渠?” 张林义收拾东西的动作顿时一僵,表情有刹那间的凝重,绝不似之前的坑骗嘴脸,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微微叹了口气。 “敢问尊师高姓大名?如今世上能知道我二表哥大名的人恐怕没几位了。” “张道长借步一叙便知。” “带路吧。” 赵三元不在意老康为啥把那老登带到师父跟前儿,他现在更在乎另一个人。 凡事都有两面性,小皇帝在最佳位置欣赏了这场市井斗法,结束时也是最先被那股烟风掀了个屁墩,正满地找眼镜的时候被赵三元提了起来。 “好看吧?” “嗯,好看。” “精彩吧?” “天天看都不腻,就是味儿太冲了。” “你还挑上了是吧?一百块现大洋,也不枉我遭的罪。” 小皇帝的俩随从回过神来刚巧看见主子被赵三元跟提小鸡崽似的,都吓得满脸煞白,第一反应就是护驾。 算算时间,满旗亡了不过十来年,这俩随从虽然算不上大内高手,但外家功夫都有火候,下盘相当稳健。 一人出手擒拿赵三元的臂膀,另一人则想从侧面抢夺小皇帝。 冷不丁的开打让赵三元有些纳闷,暗想自己好心帮忙,怎么还动上手了?此二人都是练家子,对上拳脚肯定要费好些个功夫。 所以赵三元选择最省事最方便的办法。 面对马牌撸子黑洞洞的枪口,其中一名随从紧急脚刹,倒不是说他没有带火的家伙,只是谁能料到跑江湖的手里有真家伙还敢掏啊。 另一个随从更拉胯,一个后空翻接一个后空翻,连翻十几个直接翻进了巷子里 赵三元掏枪的动作很隐蔽,被提起的小皇帝并未瞧见,等被放下来后疑惑着跟班咋少了一个。 “还不快给大师看赏?把手里的钱都拿出来。” 随从暗自苦笑,现在叫不准赵三元究竟是个什么路子,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听主子的话走一步看一步。 里里外外几张银票还有一片金叶子,着实不少。 “答应的彩头分文不少,其余的是想请大师帮我瞧瞧命数,权当做是卦金了,如果不够我再命人去取。” 赵三元笑容顿时变得和善起来。 谁能跟金子过不去啊? 他拿起散落的小马扎坐定,笑容温暖如春。 “算命是吧?来来来,让小爷我好好盘盘。” 小皇帝很是乖巧的面对面坐下,像是首次课堂听讲的学生。 “刚才你跟那老登说过了八字,啥来着嗯.光绪三十二年生人,丙午天河水,年柱天福星,占一佛,单看年柱挺不错嘛” “正月又落在天福星上,又占一佛,呦呵?有点意思啊” 小皇帝正襟危坐,也听不懂赵三元自言自语的意思,更看不懂他左手掐算的每个动作的含义,但既然能斗得赢张林义,肯定有两下子吧? 有了前车之鉴,模棱两可的话可不会相信。 很快,赵三元的表情有了微妙变化。 “年是好年,月是好月,可日子落的不太好,天孤人道,申猴金你小子是个败家子吧?听我一句劝,凡事三思而行,脑子别太轴,否则要么遁空门,要么蹲大狱。” 小皇帝愣了愣。 败家? 自己还行吧。 再说家都没了还怎么败?没权没势没地的,总得有东西可以败啊。 有点不太准. 然而赵三元的眉头越皱越紧,在盘时柱之前,他习惯性先排胎缘,而胎缘所落之处非常微妙。 “你家里出啥事儿了吧?” 听到问话,小皇帝有点不会了,暗想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刚才的张林义都知道,你能不知道? 可瞧赵三元的眼神毫无做作虚假。 “是有些变故” “那就对了,有说人分三六九等,你是一等皇族帝胄的命,我要没猜错你应是旗人,正常嘛,辛亥之后这阿哥那贝勒的不都完蛋操了?又不是只有你不如意。” 对于满旗,赵三元谈不上啥好感,但瞧四眼的年纪也不大,前朝亡了的时候估计还在甩大鼻涕泡,是是非非家国大义与他无干。 既然卦金给的敞亮,那就得捞点干的说。 “批卦看事,不说后先说前,具体的原因说了你也不懂,我只说结论。” “你肾脏有疾,现在病症或轻,但以后容易要你的命,耳朵根较软,说白了就是会轻信谗言,只要说的天花乱坠,别人说屁是香的你都信,这点不好啊” 小皇帝认真聆听,方才动摇的心现在又稳了。 是啊,自己打两岁起尿尿就分叉,记得乳娘说是在被皇宫内监抱走的时候给吓到了,又有人说自从太皇太后病逝,宫内就乱了风水,总之,肾有小毛病是事实,而且这件事除了身边人外,没几个知道。 果然是大师啊! 赵三元自顾自点上根烟,瞧着四眼的表情就能猜出心理活动。 刚说了你耳根子软容易轻信他人,真特么没说错你。 “你有主意有想法,占了天权更是如此,但又占了天奸,表明你只有小主意,没有大远见,总是会弄巧成拙破镜难圆,三思而行退一步的话我就不说了,是人都懂。” 小皇帝连连点头,信任程度再上三分,立刻想到了丁巳年时的张勋和陈宝琛。 俩挨千刀的! 当时就不该信他们,傻乎乎的同意复辟。 结果咋样? 没蹦跶几天就歇菜了,后来被冯老狗赶出紫禁城时,就拿复辟的黑点说事。 如果当时没有轻信张勋他们,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在紫禁城里过太平日子,每年北洋政府拨款大几百万两以资皇家,吃穿用度的规格都拉满。 “大师,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赵三元吐了口烟圈反问道:“啥机会?” “就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机会。” “有没有机会先不说,你首先要远离涧下水、杨柳木这两种人,虽然有些以偏概全,但对你来说好处总比坏处多,离他们越远越好,否则坑死你没商量。” 小皇帝囫囵吞枣似的记下,他现在更想知道先前问题的答案,所以沉默片刻后又重复问了一句。 这可把赵三元给逗乐了,直言道:“瞧瞧现在啥年月了?眼瞅着民国十七年了啊,大总统都换了一箩筐,你还想继续当贵亲?是北洋的老家伙们提不动刀了,还是南边革命军端不起枪了?快歇着吧你。” 说话间,忽的想起了跟兔子走阴时在供养阁碰到的那位满旗贵亲,想想都让人作呕。 待失去权势后再次获得地位,卷起的风波和浩劫会超乎想象。 就像在郑县监牢内,那位魁梧高大的汉子所说,南边有被革命军打炮的地主老财,等返乡后是加倍了去整老百姓。 如果真让满旗复辟,想想就知道有多恐怖。 小皇帝没有得到回答后,脸色逐渐落寞,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见他这德行,赵三元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人家出手够敞亮啊,总不能一点希望也不给吧? “嗯我再算算涧下水.丙子子午相冲子午合土坎五天生延绝祸六” 赵三元掐指速度越来越快,罕见的全心投入。 倒不都是因为卦金够足,而是从前断人前路可从来没这么费劲过,倔脾气一上来非要算出个所以然来。 “.壬申不可,意象庚癸.癸酉尖混也不可.甲戌甲戌不灭象.有甲有丙,甲戌年或可行.等等甲戌山头火.他是涧下水.还有不止一颗奸星在旁.” 正当赵三元忘我之时,却被一只手背带着淡淡甲鳞的手和一只手指甲泛黄的手同时按住了掐算。 “好了,别算了。” 蟒青炎依旧是常年不变的面瘫脸,但语气格外严厉。 这还是作为顶香弟子的赵三元首次感受,然而他还没彻底从一掌神通中彻底抽离出来,眼神有些茫然。 “这里,擦擦。”蟒青炎指了指赵三元的鼻下,后者下意识伸手一摸。 血。 留了好多鼻血。 已领上都染了好大一片。 “我这是” 待回过神来,赵三元顿感浑身乏力,大脑一片眩晕,简直比用了劾召万神后的滋味还要难受。 不就是给这四眼批算个流年么? 蟒青炎身旁,黄小六同样一脸严肃到了极致。 不是没有提前发现问题,而是两位仙家使了好半天劲才把弟子思绪从神通指中拽出来,赶巧了老爷子邀请张林义去茶馆,康木昂几人都陪同着,若非二仙察觉,好悬酿成大祸。 黄小六的语气斩钉截铁,好似要一字一字刻在弟子的心头。 “有的流年大运,妄图窥探就要拿命去换,你我人仙皆如是。” (本章完) 第346章 嘿,brother 卜卦算命领域,有个普遍公认的事实。 且不论算后事有多准,毕竟还没有发生,有时候说破大天都没用,所以要说些曾经发生过的事,让香客明白师傅的能耐大小。 对于赵三元,小皇帝的态度很复杂。 无论是脾气秉性、身体健康、家庭情况等都说的大差不差。 可对未来的说法,小皇帝内心相当抗拒。 总体比较的话,赵三元甚至比不上刚才的张林义,毕竟人家说的字字往心坎里钻啊。 想抱着再坚持一下的宗旨,听听赵三元到底能批算出个什么远景来。 好家伙结果没出,人差点在眼巴前噶了,活了二十来年也没见过谁鼻血喷的这么狠啊。 合着给人算命,自己还有生命危险? 瞧见赵三元状态不对,小皇帝的随从赶忙上前轻声提醒说主子啊,这死鱼眼手上有带火的,绝逼不简单啊,我们还是先走吧。 因此在赵三元回过神来后,眼前哪还有四眼仔的影子? “他妈的谁啊?好悬没给老子算死” 当下年代,皇帝再拉跨,画像也不会流传于市井当中,所以赵三元当然认不得那小四眼就是末代皇帝。 但如此年岁再加上命格种种,赵三元倒是确定乃前朝皇族帝胄,而且还不是水货一样的二百五贝勒三百六阿哥,祖上打底儿也得是个铁帽子王。 为啥没往九五上边想? 多少有点难为人了。 前朝亡了可不是十年八年,瞧瞧炎黄大地上遍地是军阀,满旗贵亲摞一起能有几条枪?况且民国后又不是没复辟过,哪次不是像碾死蟑螂一样轻松? 所以赵三元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未来那四眼具体会干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 “脑袋瓜还转呢?你小子真想死啊。”黄小六气的火冒三丈,化形成黄皮子蹦在弟子脑瓜上使劲扯头发,本来就像鸡窝,现在更乱了。 赵三元赶忙赔笑道:“不想了不想了,他爱死不死的跟我没关系,就是拿人钱财总不能白拿,本来我是想劝他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了得了,对他来说是最好结果,否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能把他呛死,现在他人都跑了,可就怪不得我咯。” 说话间想起当时在郑县大牢时,老康给那位犯人掐算后也是惨兮兮的,听师父说给上了六七次贞祝神算都没批出个具体,如此看来,那位犯人和四眼在未来无论是好是坏,都有了不得的作为。 “里外里几个大子儿?你玩什么命啊!黑长虫你还愣着?今天不好好收拾他,以后指不定哪天稀里糊涂的嗝屁了!长虫?长虫!?” 黄小六喊了半天也不见有反应,抬眼张望着找了好半天才发现老冤家。 此时蟒青炎正站在一群看客旁边欣赏着街头表演,艺人是个黑皮阿三,盘坐在地上对个竹篓吹着某种乐器。 声倒谈不上多好听,可神奇的是随着音乐节拍,从纸篓中晃晃悠悠扭出一条眼镜蛇,引来看客们连连惊叹。 蟒青炎几乎不变的面瘫脸上,表情好奇又困惑。 即便是大蟒仙,眼界见识也有局限性,哪见过这样的江湖杂耍?而且耍的还是本家,难道这条蛇快成仙了不成,能完全按照人的指令行动? 好奇啊,真好奇啊。 蟒青炎毫无阻碍的穿过人群,看客们只觉身体一瞬间有些发寒打了打冷颤,但并无在意,两眼早就被耍蛇人所吸引。 待到近前,蟒青炎蹲在竹篓旁摆了摆手。 “嘿,朋友,能听得懂中国话不?” “@#¥%” 眼镜蛇还真通了几分灵性。 可咱炎大爷没见识过外国杂耍,外国的蛇也没见过炎黄的仙儿啊,双方都有些小懵逼。 话又说回来了,指望个外国蛇讲中文,的确有点难为蛇了。 赵三元顶着黄小六凑到人群中,也都啧啧称奇。 “哎呦喂~好俊的手艺啊,这不该让黑长虫看,最该看的是常罗观啊,三元你等会问问这招好学不,以后闲着没事就耍蛇玩。” “你快拉倒吧,哪个顶香的敢耍自家老仙儿?不用多,来个三四回就得变仇仙你信不信?” 黄小六大呼可惜只靠脑补的时候,蟒青炎已然归反,恢复往日里的常态表情。 “咋样炎大爷?跟国外友蛇唠的还行?” “一般。” “啥叫一般啊?” “它只通了几分灵性,并未成仙,我只能用老办法沟通,唉.没想到成仙后还能说起老话。” “啊?”赵三元惊了,“不是,炎大爷你们蛇蟒之间的唠嗑都不分国界么?外国蛇也能听得懂?” 蟒青炎回头瞧了瞧还在卖力表演的眼镜蛇,话罕见的多了许多,“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只是这语并都像人一样使用口舌,在人的世界,国家、宗教、语言、文化都是隔绝大同的因素,而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这些刻意制造出的隔阂,所以沟通不成问题。” 少有的听炎大爷讲道理,赵三元字字往心里去,感慨着别看炎大爷平常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这格局不是一般的大啊,都考虑天下大同了? “哎——炎大爷您踢我干啥!” “我只是面冷。” “啊对对对,您可稀罕唠嗑了行不?话说那阿三到底用的啥法子啊,真能靠乐器耍蛇?我倒是听师父说过有江湖高人能操纵蛇鼠虫蚁来取人性命。” 蟒青炎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惆怅,“不一样,眼前的关键并非源自于乐器,那只是障眼法,你仔细看他的右脚,是不是一直脚踏节拍?这才是根本,是靠着经年累月的残酷训练而成的结果。” 还真如炎大爷说的那样,别看阿三嘴上吹的起劲,实际上眼镜蛇的动作频率与前者脚步踏地的节拍几乎一致。 所谓经年累月的残酷训练,估计肯定不好受。 “嗯炎大爷您的意思是咱帮一把?相见即是缘分,况且又同宗同源,外国友蛇的命也是命啊。” 岂料蟒青炎再次摇了摇头。 “不必。” 赵三元以为是老仙儿怕自己虎了吧唧的直接掀人家摊子。 闹呐? 我也成长了好不好? 刚才从四眼手里赚了不少,足够买条蛇了吧?到时候直接放生还能赚几分功德,美滋滋啊。 “哎——别打别打!” 黄小六的大尾巴疯狂甩赵三元的脸,“有钱烧的是吧?给你狂的,国内不够你嘚瑟还想放生国外的?有这闲钱你孝敬孝敬我,进城时我可听说了津门有家叫德馨坊的烧鸡特好吃,下月十五你给我整两只。” “不就是烧鸡嘛,好说好说,再上两屉小笼包,炎大爷您老想吃哪口了?来两套煎饼果子?” 蟒青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想着国情不同,一方水土养一方蛇。 刚才自己问了,说要不要帮忙逃出苦海。 怎知对方很疑惑,说自己没觉得苦啊,即使受人鞭挞呵斥,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可每天吃喝不愁啊,也不用费心费力的去捕猎,照比一窝出来的同类要好太多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种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 对此,蟒青炎很无奈,只能归结于国情不同吧。 “也不知道师父他们跑哪去了,我是继续搁这看热闹等着,还是去附近找找,二位老仙儿你们怎么说?” “闲话少说,要有大乐子看了。”黄小六在赵三元头顶站直了身子,好似根黄油条成了精,它踮脚眺望着,满脸期待。 赵三元还没等细问,便觉得三不管这条街上的氛围变得肃杀起来。 露天摆摊的摊主好似察觉到天灾将至的候鸟,熟练又迅速的收拾好行当离去,行人们也三五成群互相告知着什么,相伴搭伙着脚底抹油,其中有不少选择就近的二楼顶层嗑着瓜子。 原本乱糟糟的棚区顿时人迹罕至,没离开的要么是腿脚有毛病,要么是彻彻底底的外乡人。 赵三元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跟着人群随波逐流吧,又怕老康他们突然找回来见不到人,不走吧也不行,明显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 犹豫之际,被人从身后扯到一块木棚中。 “嘿~brother~” 赵三元眉目紧锁,浑身肌肉紧绷,如同随时扑出去的猎豹。 他并非是对身前人有成见,而是被拉走之前竟然毫无察觉。 脚步到底有多轻? “傻了?上午才照过面,下午就认不得了?” 来人真是在金汤桥上差点为情大打出手的刺头,一嘴带着浓重口音的鸟语,估计炎黄人外国人都听不太懂。 赵三元不咸不淡回了一句,“自是认得,倒是之前我没看出来啊,你练过跑缸沿儿吧?身法有够轻盈的。” “咦?有点眼力啊,我是鲜族人,家里靠泡咸菜过活,小时候总在菜缸上玩,后来被个练把式的收做徒弟,什么窜杠窜板啦,飞步点水采蓬肉啦都不在话下,对了还没自我介绍下,我叫张昕宇,诨号小狗,brother你尊姓大名啊?” 话说的轻描淡写,话里的内容可不简单。 这年头能练就一身好身法的不多了,倒不是吃不了这个苦,而是跟许多东西一样,因为乱糟糟的世道逐渐失传。 “姓赵,江湖报号绝绝子。” 张小狗支支吾吾半天,试探性问道:“那我是叫你赵绝子?” “打住打住!”赵三元立刻叫停,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起的道号竟然还有翻车的一天。 虽然没有子嗣也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可被人叫绝子是万万不行。 头顶上的黄小六都快笑抽了,上气不接下气,好悬没背过气去,咱炎大爷倒是能绷得住,奈何真的很难绷,坚持坚持吧 “都是黑土地上生养的,告诉你倒也没什么,又不是啥大人物,我叫赵三元,奉省人。” “老乡啊,怪不得我看你觉得亲近~” “别硬捧行不?别以为我不知道刚照面的时候你想拔刀来着。” 张小狗嘿嘿挠着后脑勺,“英雄惜英雄,不打不相识嘛,话说你来三不管做啥?别人都跑了你咋不跟着跑?” 说话的功夫,街头两侧已人头攒动,肃杀之气更甚。 有一伙上臂绑着白布,另一伙绑着红布,都很醒目,也都在分发着家伙,不是砍刀就是斧子。 赵三元瞧了瞧张小狗胳膊上的白布,眼神微妙,“你混码头的?” “惭愧惭愧,拜在安清帮海字头下,brother有兴趣?找我啊,最近拉人入伙还有五块大洋拿,咱俩一人一半。” 说话间,张小狗从后腰抽出一柄横直短刀,看样式很像唐横刀,只有小臂长短,不知是材质问题还是殷血过多,刀刃有些暗红。 “安清帮?”赵三元面上不动声色,遂指了指另一头胳膊上绑红布的,“他们又是哪个码头的?” “也是安清帮。” “.贵帮派的圈子有点乱啊?” 张小狗耐心解释着,“安清帮很大的,山头有很多,刚才不是说了?我是海字头的,对面是山字头的,虽然都尊翁、钱、潘三位为祖师爷,但到了今天早就不一样了,嗯就像咱们北洋似的,里边谁也不服谁,都要争老大,这还没算上海的和江浙闽的。” 比喻极其恰当,让赵三元立刻明了。 都说黑道不好混,这可真是至理名言啊,不光要砍外人,还要跟自己人互砍,他娘的还有好? 不过安清帮死活都跟自己没关系,关键在于怎么才能闻到有关甲骨的消息,此番绕道来津门是抱了最大决心,只要甲骨还在津门,无论是不是在安清帮手里都要夺回来。 思考究竟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喊杀顿起! 街头两伙人嗷嗷叫的往前冲锋,手中砍刀利斧反射着寒光。 这可不是虚张声势,双方拢共算一起差不多能有二三百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刀口舔血的狠人,谁也不怂。 赵三元看的愕然心惊。 屁都不放就开干了?一句垃圾话也不说啊?老北风青山好他们砸窑摔旗时候还得放两枪呢。 大城市的黑道果然不同凡响! (本章完) 第347章 柴刀老头 混乱无治,喋血街头。 到处是喊杀与喝骂,鲜血交织飞洒,无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招招见血。 赵三元自问见过些大场面,也见惯了搏命厮杀,本以为对江湖火并有着免疫力。 但真正亲眼看了才知道,原来不适感是如此强烈。 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好像不见得。 是因为喜欢刀口舔血的生活? 这种人应该不多。 为了出人头地? 代价好像太大了些。 也许很多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嗯. 混口饭吃,却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这操蛋的世道 亦或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被这操蛋的世道逼着往前走,硬着头皮走. 自己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以往与他人搏命时,认为必须要贯彻自己的坚持与信念。 而支撑这些人的信念又是什么?刀刀尽皆向着喉咙、脏器、腰眼等要害上招呼,下手毫不留情,短短时间内已经被放倒了二十来个人。 鲜血混杂在地面的污水中,被一双又一双脚踏过。 这时,几人扭打至木棚里,翻滚间,那名顶多十五六的少年就被砍断了脖子,他捂着伤口剧烈抽搐着。 “还藏了俩?弟兄们给我上!放到一个就赏十块大洋!发财可都看今天了!” 四个山字头的刀手全都杀红了眼,瞧见棚里的张小狗胳膊上绑着白布,都狞笑着围了上来。 即使赵三元并未绑着白布,却依旧逃脱不了要被充人头。 谁管你是不是混码头的,现在这条街上只要不是自家码头的,就都是待捡的大财。 富贵险中求。 前提是有本事过这个险。 奈何现实很残酷。 四人话放的狠,人凉的快。 张小狗闪身前冲,刚一个照面就撂倒了俩,全都一刀毙命,刀法极其凌厉。 还剩俩刀手见状不妙却也没有夺路而逃,街头拼刀讲究的就是个狠字,你狠我更狠,津门多少有名有号的人物在得势后都输在了狠字上,以弱胜强的例子数不胜数。 只可惜,张小狗一人一刀,就是这条街上最狠的那一个。 他将最后的刀手反压在身下,一边跟赵三元陪着笑一边割断刀手的喉咙。 “阿西八砍的还挺准,我新买皮夹克差点没被你刮花咯,嘿,见笑了啊brother,你现在走也走不了,先搁着踏实待着,等我处理好手头的事后咱们再唠。” 说罢提着短刀踏出木棚,所过之处又是血雨腥风。 而对面山字头里同样有着猛人,擅使双刀,人在他眼前就跟菜板上的肉馅没啥区别,一剁一个。 “大城市不好混啊” 赵三元低调着继续做小透明,明白这场厮杀肯定要一方全部倒下才算完。 “砍他砍他!哎呀往左点啊!到底没躲过去这一刀,哎呦那个谁你瞎了么?咋还往人刀尖上送啊,啥也不是!”黄小六看的津津有味,丝毫不关心会有多少人横死街头,只管看乐子。 蟒青炎的注意力更多在四周地形上,之前他见识过厉害家伙,想着在哪个地方架挺机关枪的扫射面积更大。 然而这并不是无脑的街头火并,双方都留了后手,在战局最焦灼的时候,长街两端又各自涌入生力军,将这场厮杀推向更血腥的高潮。 这可看爽了胆子大留在附近屋顶上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虽说三不管总有帮派械斗,但如此场面真不多见啊。 “上回打这么狠是啥时候?” “肯定是冯家锅伙和董家锅伙那一仗啊,只不过那时还没民国,具体咱也没见到过,但规模肯定没有这次大,啧啧~到底因为个啥事儿啊,海爷和侩爷要往死里斗,外边传了好多个流言。” “是啊是啊,到底因为啥啊?”赵三元不知何时来到几个吃瓜群众身旁,自来熟的抓起泥蔓子上的瓜子嗑了起来。 无论在哪,只要是唠嗑侃大山的局儿里,有人当好奇宝宝,就绝对有好为人师。 赵三元递来最好的话引子,几个老哥都开始吐沫横飞的讲出各自观点。 “还能有啥事儿?女人呗,听说海字头的二档头佟伟山给山字头的侩爷小姨子给拱了,咱津门谁不知道安清帮就属海山二字头最凶?一山不容二虎啊,有了这由头还不得借机分个高下出来?” “快歇着吧你,想破天也只能想到裤裆里那点事,不看看刘光海和袁文侩都是何等人物,要人有人要钱有钱,难道只为一个女人就要把身家性命都压上搏这一把?” “那你说因为啥吧。” 赵三元连连点头,吐了口瓜子皮,“是啊是啊,因为啥啊?” “日租界知道不?去年年底来了几大千的侨民,租界里吃不下,就要到华界来开铺子,所以需要个有实力的地头蛇帮忙张罗,多好的机会?混码头的谁不想跟东洋人攀上关系?以后不止财源滚滚,就是警察总署的厉厅长也得卖几分薄面,海爷和侩爷争的便是这个。” “去去去!不知道搁哪个窑子里听到的片汤,真相为了烟土生意,津门的烟土货源基本上都从上海码头过来,谁掐住这个谁就坐拥金山银山,上海放烟土的杜爷吃准了这点,所以乐得坐山观虎斗,绝对不希望看到津门势力做大压过上海一头,要我说佟二档头的死跟上海杜爷有关。” “看你给绕的,你咋不说倭国天皇他三舅姥给佟二档头一屁股坐死的?实不相瞒啊列位,鄙人在前边拐角的烟窑当差,那晚还真瞧见了佟二档头的死相,那叫个邪乎。” 赵三元敏锐察觉到关键信息,立刻追问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后得知佟二档头的皮竟然不翼而飞,皮下肌肉组织却完好无损。 是能比肩庖丁的刀法? 那也太夸张了吧。 总之,这场厮杀明面上的起因,是刘光海要为兄弟报仇发起的挑战,山字头袁文侩欣然接受。 “几位老哥谁听说过甲骨文?” “谁?夹谁?” “夹骨脆我吃过,夹什么文我还真不知道。” 赵三元微微沉吟。 暗想易生临死给出的讯息肯定不是随口胡诌,一定是他死后得到了关键线索。 无论怎么讲,安清帮的嫌疑最大,平头老百姓没听说过甲骨文实属人之常情。 随即退而求次继续问道:“那安清帮里哪个字头做古董生意?瓷器啊字画啊老物件啊啥的,我有个朋友想出手点稀罕货。” “不就在下边嘛?海字头的喜欢倒腾老物件,听说手里还养着些看山摸金的,前朝歇菜的时候,他们收了好多宫里流出来的好东西。” 赵三元眺望着战局找到还在拼杀的张小狗。 如此来看,还真得走他的路子啊。 忽然,一阵急促的铁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数辆警用卡车开进长街,瞧荷枪实弹的架势,是准备强硬镇压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三不管里竟然能看到这么多大盖帽?走了走了,可别被一块堆扔进牢房里。” 吃瓜群众们见势不妙立刻开溜,而火并的双方早已杀红了眼,几乎没几个注意到有官方入场。 张小狗一刀挑翻纵跃而来的斧手,正想给予一刀毙命之时,突然被拉进旁边暗巷中。 他条件反射的挥刀猛刺。 叮的一声脆响。 刀剑被另一把刀柄头部撞了回去,寸劲儿十足。 “冷静,是我。” 说话间,街上传来枪声示警与喝骂,让张小狗的嗜血气息淡了下去。 探头一看发现警察正列好队步步紧逼,哪个就近的不举手投降,照着腿就是一枪。 “乖乖,幸好brother你拉我一把,不然这牢饭我吃定了,拜码头到今天我还没进过局子,可不能破了金身。” “甭废话了,这不是久留的地方,对了,我听说你们二档头死的蹊跷,实不相瞒,我.略懂些玄门术数,如果可以的话不妨——” “哎呀!” “咋了?” “差点忘了大事!” 张小狗总是一惊一乍,忽然想起什么事后急的脚下生风,身后的赵三元搞不懂情况,只能暂时跟在后边,毕竟津门太大了,错过了张小狗,想再遇见难上加难。 刚入戌时。 两位年轻人结伴来到一大片建筑群外,这里照比三不管可安静不少。 类似的赵三元遇到过,感觉跟东北大学外一模一样,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书卷气。 南开大学。 一座当下与未来见证无数传奇的顶级学府,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传奇。 只不过当下的南开大学校区并不处于繁华地带,校门外倒是有许多买卖吆喝,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学生说笑着回归校园,讨论着周末假期都经历了什么。 “你说的急事就这个?比你去找郎中看刀伤还急?” “不然呢?我想见到小雅只能在周末的早晚,下刀子我也不能错过啊。”张小狗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十分熟练的来到个甘蔗摊扔下几枚大头钱,“老头,来几节甘蔗。” 摊位上是名干巴瘦的老头,躺在摇椅上用斗笠盖着脑袋,看不清面目,倒是那双手特别大,又厚又大。 张小狗对此习以为常,自顾自的拿刀剁甘蔗。 “你吧肯定不知道里边的滋味,我说的是心里有记挂有牵绊的滋味。” “嗯好像是没有吧”赵三元啃着甘蔗仔细回想,不知怎的脑袋里浮现出兔子的背影,意识到后赶紧摇了摇头。 “那年我师父被仇家灭了满门,我九死一生逃到艘海船上来到津门,船家发现我时就当是条死鱼随便扔到浅摊里,是小雅硬生生把我捞了上来,你说说她连水都不会还敢下水救人,是不是挺噶的。” “嗯那姑娘除了性子有些极端外,其它没毛病。” “在我眼里一点毛病都没有,那时我睁眼看到她后就认准了,这辈子非她不娶,哪怕能远远看她一眼,我心里都热乎,谁敢欺负她,我就要谁的命。” 赵三元表示赞同。 身为爷们儿,要有自己的信念与坚持。 同时对之前的疑惑有了些答案,或许刀口舔血都有着各自的梦和想实现的生活吧,无关对错,只为活着,各有各的活法。 “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总得扭一扭泡一泡吧?我从情感上支持你,况且你又不差。” “唉她不喜欢混码头的人,更不喜欢打打杀杀,可我有啥办法?在津门的小老百姓,混码头最容易出人头地,来钱最快,你知道不?我已经攒了五百多块大洋了,她喜欢古籍古物,我就等着她生日时买来送她,如果不混码头只靠打杂,这辈子也攒不到五百块啊。” 话题来到古籍古物上,赵三元立刻接过话来,“海字头倒腾老物件的吧?你算近水楼台了,但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们二档头被作了,还挺邪乎的是吧?” “可不咋地,老邪乎了,我自问刀法还行,但真做不到能把人剐到那种程度,后来海爷请了些江湖先生,原因说的五花八门,共同点是都说不是人干的,是招了啥厉害的脏东西。” “尸体有没有处理?倘若不弃,我倒是愿意去——哎!你又干啥去啊!他妈的咋一唠到关键时候就跑?” 张小狗突然窜了出去,直奔大学院墙外的一颗老树下,此时名叫小雅的女孩儿跟两名同学被几个混混拦住去路,说些污言秽语,看样子还想动手动脚。 “唉” 赵三元摇头叹息继续蹲下去啃着甘蔗,他并不是叹息几个混混不知死活,而是忧心着张小狗,既然知道小雅不喜欢打打杀杀,你小子就这么冲上去,恐怕会起反效果。 正感慨时,赵三元顿感背脊一凉。 这是透骨般的杀意,其浓郁冰冷的程度为生平首次感受。 赵三元来不及吐出叼着的甘蔗,立刻握刀转身。 只见摇椅之上,斗笠之下,如鹰隼般的利眼越过赵三元,落在那几个混混身上,不知何时剁甘蔗的柴刀已握在又粗又厚的手中 虽然杀意并未针对自己,但赵三元依旧浑身紧绷,他确信这老头手上有数不清的人命,否则绝散发不出这等浓烈的杀意。 不过待瞧见张小狗给几个混混一顿胖揍后拖到岔路里,老头便恢复如常,斗笠再次盖住了面目。 赵三元欲哭无泪。 心想怎么大学门口总有厉害老头啊? 之前的祁四海差点没给兄弟几个一勺烩了,你总不会也针对我的吧? 大学太危险了 (本章完) 第348章 擀皮 对于老头,赵三元吃的亏不少,尤其是校门口摆摊的,一个祁四海就差点被他干出心理阴影。 而卖甘蔗的这位,赵三元虽叫不准深浅,但绝对是个狠角色,那股子冷凝冰霜的杀意做不了假。 看架势,倒不像冲着自己,不过大城市的水多深呐?小心驶得万年船,得探探这老登的底。 “大爷,歇着呐?” “买甘蔗自己剁。”老头不咸不淡回了一句,语气透着一股子迟暮苍老,对啥都提不起劲头的感觉。 赵三元面色和善,可手里边做好了万全准备,一手反握着腰后刀柄,一手暗自捏住张符箓,只要情况不对立刻开干。 “哎~大爷您买卖可不能这么做啊,晚辈我手笨,怕剁不明白。” “吃了我几咕喽甘蔗,削皮跟雕花似的,你手笨?手笨的人可使不来百年杀人刀,痛快的有屁就放。” 老头有点不那么和蔼可亲,听口音应该是唐山镇人。 别瞧着他脸盖斗笠仿佛对啥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眼力极其毒辣,能从削甘蔗皮的动作看出赵三元不简单,更能看出腰后那把宝刀是个古董。 赵三元的注意力几乎都停留在老头那双厚实手掌上,谦虚回答道:“晚辈是会几手刀法,但要是没看走眼,大爷您老才是行家吧?见惯了风雨后来体验生活?” “这世上的行家可曾少过?又有几个不被五斗米折腰?我黄土都快埋到喉咙眼的人还讲究个屁的生活,看在你小子刀不错的份儿上多回你两句,没事麻溜滚蛋,别碍着我享清净。” “好嘞,大爷您且歇着。”赵三元点到为止,暂且确定这老头对自己没敌意,就是打雷放屁赶点碰见了,至于对方有怎样的故事怎样的过往都跟自己没关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你卖甘蔗,我啃甘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最好。 但心中也有几分猜测。 从老头刚才的反应来看,要么是冲张小狗,要么跟叫小雅的女大学生有关系 一老一少相安无事,再无交流。 等赵三元又啃了好几咕喽甘蔗后,便瞧见张小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走了回来。 意料之中嘛。 都知道小雅最反感混社会的,还非得硬出头,显着你身手好?蝌蚪身上纹青蛙你秀尼玛啊,事后不被一顿狂喷就怪了。 “唉” 叹息音拉的老长,张小狗蹲回赵三元身边,一副我很受伤的表情。 “用刀了?” “几个不入流的混子犯不上,况且小雅面前我哪敢亮刀子啊。” “至少没把人捅死就行呗,等有机会了好好解释解释,毕竟你是在帮她,事急从权嘛。” “我用的甘蔗皮儿。” 赵三元满脸愕然,本以为高级学府外张小狗能控制控制,合着全让你给宰了? “狗子不是我说你,脾气得改一改啊,不然以后得吃大亏。” 也就张小狗不了解赵三元,否则肯定吐他一脸甘蔗皮,你啥好脾气啊你说我? “刚才听你说会玄门术数是吧?赶紧的帮我瞅瞅和小雅八字是不是犯冲啊?咋总不给我好脸子看呢。” “行吧,几咕喽甘蔗权当卦金了,说说你俩的八字先。” “呃不知道.”张小狗才反应过来还没打听到女神的生日时辰,等想厚着脸皮去问问时,大学正门已然关闭,想再见面又得等下个周末。 赵三元拍了拍手上残渣,“你有的是机会去问,现在该办我的事了,走吧。” “往哪去啊?” “去给你们海字头送送福利,或许我能找出些二档头的真正死因。” 张小狗猛的一激灵,“brother你可不能瞎编啊这事,海爷可说了,谁能砍死凶手就升谁做堂主!能开设自己的香堂!” “那不正好?送你个富贵还不抓紧带路?但反过来你也得帮我打听点事,不难,只是想找些老物件。” “古董是吧?”张小狗把胸脯拍的震天响,“好说!津门的古董行当我门儿清,你就说看好啥了吧,多少年份的。” “大概三千来年?” “多少!?” 两人渐行渐远,时不时传回一惊一乍的声音。 柴刀老头依然靠躺在摇椅上,晚风吹过的鬓角斑白不知经历多少风霜。 西大街角的某座茶馆内。 茶客们吃着瓜果品着香茗,欣赏着极有韵味的京韵大鼓。 生活娱乐方面,大城市的优势可太大了,在津门入夜后只要花点小钱,什么打快板的说相声的耍杂技的看都看不完。 当然了,勾栏听曲和马杀鸡这些可不是平头老百姓能消费的起。 茶馆角落一张宽桌旁,莫闻山为张林义斟了杯茶,后者战战兢兢的双手接过,连称不敢不敢。 人活得久有活得久的好处。 想当年还没出师的张林义就听说过江湖上出现个百年难遇的狠人,只是突然如彗星般一闪而过,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张林义偶尔会畅想着那人到底有多强,三皇传承加上各派秘法,简直是行走的宝库,单是一手三皇剑就能跻身八绝,时至今日也没有谁给他顶下去。 岂料过了几十年,那人竟给自己斟茶,能坐得住就怪了。 “是我没管教好徒弟,若有不是,做师父的先行赔罪,还请别放在心上。” “别!莫大哥说的哪里话!江湖斗法手上见真章,你的高徒没耍诈,是我技不如人,何来怪罪一说?” 莫闻山轻笑着摇了摇头,“我那个小徒弟才有几分见识?他连偃术都没见识过,更别提知道偃术的厉害,你若真狠下心来,自是能让他吃不少苦头。” 有些事,瞒得了凡胎肉眼却瞒不了火眼金睛。 张林义表情略显不好意思,“藏拙罢了,我这种市井里跑长趟的,逞勇斗狠只会死的更快,平平淡淡才是真啊你说是不莫老哥?偃术再精妙也比不上机械科技,倒不如老老实实算个卦赚点安稳钱,再说了,我这点微末伎俩真算不得啥。” 千百年来,偃师们几乎不牵扯到江湖恩怨情仇之中,其它玄门高手也不愿意招惹他们,除了偃术玄妙之外,偃师基本上都为皇家服务,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参与皇陵建造工程,就说谁敢惹吧。 但风云变幻,时过境迁。 工业革命的成果冲击着所有领域,再加上满旗的坟头草都长了快二十年,偃师这个本就人丁稀少的群体自然会加速走向消亡。 莫闻山微微颔首,“在理,我年轻时有幸结交过令兄车白渠,他偃术之高妙,我至今都历历在目,比不上他不丢人。” 张林义苦笑道:“唉他我哪敢比啊?就是他乖孙儿车厘子我也比不上啊,论资质才华,此子简直是为偃术而生的。” “哦?没想到偃术能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那个侄孙不知搁哪认识个洋妞,非要跟人家去国外学科技,说是能精进老派偃术,这不胡闹嘛,因为这事家兄差点没气抽抽,自打车厘子出国后,他便时不时的闭关,说儿子死了孙子不孝,那就自己再造个听话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回家了吧,我最近留在津门讨生活其实就是为了等他。”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莫闻山缓缓放下茶碗,日子过的好不好,个中辛酸苦乐只有自己最清楚,光鲜亮丽永远留给的是外人。 此时舞台上正唱着最近两年新编排的曲目祭晴雯,唱的是贾宝玉对死去晴雯的怀念和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或许俩老爷子都在感怀着各自心事,不再言语,聆听着情感丰富的唱词。 “康哥,咱是继续陪着还是怎么着?总不能把一直把三元扔在那边。” “师父让咱们来作陪,哪好意思走啊,再等等,三元应不会出啥事吧?” 康木昂自己越说心里越没底,倒不是怕老弟找事,就怕事找老弟啊。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有缘自会来,赵三元总会阴差阳错下处于一个又一个风暴的中心,但这一次,是他主动靠了上去。 在津门有句顺口溜,叫一坑银子一坑鬼,一坑官帽一坑水。 说的是津门四个角都有大水坑,东北角为银子坑,居住的大多是富人,钱庄、银号、金店众多。 东南角为官帽坑,那里曾经是科举考试的贡院所在地。 西北角为鬼坑,西南角就叫一坑水。 可以明显看出东富西贫的格局,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东边码头多,贸易发达。 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道理,同样适用于黑道帮派。 安清帮山字头的大本营就坐落在西北角偏东的竹曲巷中,据说这里曾经是某个大员出资建的庙宇,奈何很快全家被满门抄斩,建造只能搁置逐渐荒废,后来被刘光海买下来重新建造,被外界称呼为北台。 虽是寺庙的底子,却难改匪窝的本质。 赵三元被张小狗拎着跨过门槛后,就感受到送四面八方投来的不善眼神。 “海爷今儿个在不在?” “狗哥啊,你回来的可够晚的,我们都以为你破了金身蹲局子,海爷肯定不在啊,他和袁文侩都被警察厅长厉大森叫去喝茶了,你身后的朋友面生啊,老家来投奔的?” “算是吧,那蒯师爷在不在,顶堂里总得有个主心骨吧。” “蒯爷倒是在,可他正忙着善后,这回要批的安家费太多,必须亲自过手,你要实在有紧要的事,我便带你去见。” “大事,带路吧。” 赵三元不清楚张小狗在海字头里属于啥地位,瞧几个管事的都没难为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能打。 北台占地不小,跟着七拐八拐走了好一阵才来到片相对安静的庭院中,书房内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俩杵长矛的猛男。 “蒯爷,小的有事求见。”张小狗立于台阶下,微微躬身摆出龙筋手。 没有回应。 张小狗稍微提高了些音量,继续发声求见。 依然没有回应。 赵三元自顾自点上根旱烟卷,心想三不管一仗的死伤绝对不少,算安家费确实要算一阵,没空搭理下边倒也没毛病。 只是一股略微熟悉的香气引来注意,赵三元嗅了嗅,有点类似于烟土燃烧时的味道。 别问,问就是曾经在福大昌差点酿出大祸,若非是上官白兔料理了后事,恐怕方圆二里地都得抽嗨了。 “要不等会吧,你们蒯爷累的都用烟土来提神了,别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岂料话一开口,房外气氛顿时怪异起来。 张小狗莫名其妙道:“提神?蒯爷祖上在虎门硝过烟,他最恨烟土了,怎么可能碰?” “坏了!” 几乎异口同声。 房外几人都意识到情况不妙。 张小狗的速度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去踹开房门,短刀已握在手中。 可他所看到的场面,却不是刀法能对付的了。 只见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俩脚尖点在书桌上,双臂向上垂直,身体前倾四五十度! 除此之外,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擀他的皮,整个上半身尤其是头,皮肤褶皱成极其诡异的状态! 如此惊悚场面让张小狗等人都有刹那愣神,可救人要紧,都要冲上去先把人给扶下来。 “别碰他!” 一声大喝。 赵三元左手掐诀,右手抄出老秤杆挑飞身旁灯柱,浸染灯油后甩向蒯爷脑门。 更诡异的情况出现在张小狗等人面前,就见蒯爷褶皱不堪的脑袋突然便得皮包骨似的,堆积的表皮躲开灯油,在胸口处聚集。 这一幕让众人头皮发麻。 他娘的活见鬼了不成? 赵三元见自己连甩灯油不中后立刻变招,弹出随身携带的五彩线缠绕在蒯爷双腕。 “弟子拜请临观神!” “万物敬火照天门!” “天威煌煌玄玉斗!” “妖鬼魑魅化微尘!” “神兵火急如律令!” 剑指抹过五彩线一头,烨火燃起顺着五彩线烧向蒯爷。 岂料蒯爷的皮肤如波浪滚滚,整个身体发生剧烈抖动,竟是抖散了烨火。 赵三元扯出三尺三大红布冷笑道:“挺他妈狂是吧?见到老子还不跑?行,那就别走了!” (本章完) 第349章 虿鬼 论见识,在场的都不少,张小狗等人混迹津门,看过许多江湖把式,有些精彩有些低级,但像眼前赵三元这种的着实没见过。 这啥啊是? 他刚才从哪点的火? 还有明明是三尺三的红布,怎么看在眼里跟大红绸似的,眼花了? 虽不明就里,但脑子都不傻,明白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鬼知道眼前所发生的究竟是什么邪乎事,个个靠着墙根如乖宝宝,哪还有刀口舔血的样子。 这倒省了赵三元不少心力,可以专心应对这场遭遇战。 红布卷向蒯爷腹部,同时剑指虚划,掐诀起咒。 “太上敕令,元亨利贞!” “神墨炙炙,霹雳纠纷!” 轰隆隆—— 蒯爷的身体被扯下书桌,却能清晰看到被红绸裹着的腹部处在剧烈波动,时而凝聚出个狰狞嘴脸,好似随时能冲破红布。 紧接着赵三元欺身上前将蒯爷压至身下,指尖血抹过老秤杆在其后颈下二寸书画咒纹。 忽然,蒯爷后脑头发中鼓胀出个肉瘤子,爆裂后竟是个血盆大嘴,两边分别有根黑红色的口钳。 噗—— 一口浓郁的腥臭绿烟直喷赵三元的面门。 危急关头,老秤杆挑着口钳,将蒯爷后脑掰开些角度,同时掐出三台护身诀。 “马上去找锅底灰!能垮多少垮多少!” 其余众人哪能这么快缓过神来,都被蒯爷后脑长怪嘴的场面给震住, “还不快去!他妈的再晚你们领导可救不回来了!” 暴喝提醒下,张小狗恨不得十步并两步冲了出去,即使跟赵三元相识不过一天,但非常时行非常事,现在这节骨眼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赵三元一人。 不然咋办? 还能报警啊? 说咱家领导后脑又长了一张嘴还带喷绿烟的? 张小狗去得快回的也快,用自己心爱的皮夹克兜着好些锅灰。 “我该怎么做!?” “扬了!越散越好!” 言出法随,站在房门口的张小狗猛甩皮夹克,漫天锅灰扬扬洒洒。 几乎同一时间,赵三元连甩出十六道黄符,每道符箓都不尽相同,有的‘三山’符,有的是‘三刀’符头。 符箓在白空中沾染了些许锅灰后,便如有生命般快速下坠,自行分别贴在蒯爷的各处关节上。 赵三元已闪到一旁,右脚跺地。 “祈请志公符十六道镇中庭!” 或许是这招疗效太好,就瞧见蒯爷在原地剧烈扭动抽搐,骨节发出炒豆子般的脆响。 如此惊悚场面,专门负责蒯爷安危的俩护卫有点急了,心想大哥你是救人还是杀人?照这么整下去不一样是个死啊. 很多时候,不是有人诚心想扯后腿,实在是各自有各自的顾虑和阅历,并非人人都有颗大心脏能抗事。 所以,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后都认为该上前阻止,至少也得按下暂停键,否则蒯爷真有个什么闪失,自己也绝没好果子吃。 “且慢!你——” 砰砰!! 伴随着两声闷响和稀里哗啦的破碎声,没等赵三元有所动作时,张小狗的速度更快,他根本没废话,一招连环踢将那俩人踹到墙角。 “去你妈的!啥时候了还且慢?你们看不出来他是在救蒯爷?都给老子把嘴闭了!” 随即转头看向手上因掐诀有些颤抖的赵三元,沉声道:“brother你放心大胆的干,出了事我担着。” 张小狗雷厉风行的品质极尽彰显。 短短时间内就已权衡好利弊。 从蒯爷身上发生的‘邪病’来看,怕不是跟死了的二档头有关。 即便津门内真有能救的了蒯爷的人,短时间内也根本来不了。 况且赵三元已经出了手,半途中断后只要蒯爷有个三长两短,锅都要让自己这个把他带进来的自己背。 因此无论于公于私,希望都在赵三元一人身上。 不得不赌。 而既然要豪赌,就不能让任何不必要的因素影响到他。 赵三元虽是聚精会神中,却也被张小狗的决断所惊艳。 对脾气啊! 那两脚踢得真够劲儿! 不枉我下了把子力气! 欣赏之余,赵三元变换指诀,十六道黄符自行卷向红布,所过之处蒯爷的表皮恢复正常,至少能分辨出五官面目,不似之前褶皱的像破轮胎。 众目睽睽下,那红布在缓缓起伏,显然是从蒯爷身体里抽出了什么东西来,包括张小狗在内,人人屏住呼吸,生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影响到高人施法。 “符令符令,头载靖明!” “龙昙甲马,匡镇邪精!” “起——!!!” 红布越鼓越高,其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四处冲撞,但每一次碰撞,红布上的十六道黄符都会散发光辉,以点带线,以线成面,不让里面的东西冲撞出去。 赵三元脸色有些涨红,看样子并不轻松,要把祸害蒯爷的东西扯出来还要拉扯一阵。 正是角力要劲的时候,红布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干瘪下去。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包括赵三元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而蒯爷身下木板泛出点点水底,腥臭味弥漫整个书房。 “六大爷!” 旋风骤起。 黄小六从天而降,一掌穿过蒯爷的身体拍在地板,镇起无数腥臭水滴。 待抬起手时,手里边拎着个墨绿色的半透明大蝎子,只不过毒尾已断,受损极其严重。 “咦?稀罕物啊,都多少年没见过虿鬼了,于鏊不是被你小子消耗的差不多,我想捉它都要费好些功夫。”黄小六拎着蝎子在眼前晃荡,面上啧啧称奇。 赵三元深以为然,自打进屋一上手就猜出个七七八八。 虿鬼,为毒虫之鬼,杀人无形,能使人化为血水而不自知,关于虿鬼还有个很著名的都市传说。 讲南方有个贩蝎子的高手,有天他住在客栈里忽的感觉心脏狂跳,有些毛骨悚然,于是找到店家说一定是毒虫所化的虿鬼来报复了,于是店家弄了个大瓮把人装进去,不一会儿店里来了个杂色头发面目丑恶的人询问贩蝎子的在哪,店家撒了个谎说走人了,此后杂色头发的人嗅了嗅空气便抬脚离去,等店家松了口气去解开瓮盖时,发现客人的表皮不翼而飞,皮下骨肉也在逐渐化为一瓮血水. 对于故事的真实性,赵三元不敢说真假,但虿鬼他是知道的,据说还有人专门驯养虿鬼,邪乎的很。 “我没想到它会断尾求生,差点着了道。”赵三元暗呼好险,要真被虿鬼跑了可就白费劲了。 黄小六手掌轻翻,三尺三红布席卷而来将虿鬼包裹其中后在手中掂量着。 “小子,要我看这虿鬼应是被驯养过,能养此物的都不简单,你若是就此作罢,我便将它处理掉,你若执意追查下去,那就当我啥也没说。” “六大爷您是知道我的,在易生墓前我撂了话,哪能半途而废?” 一人一仙说话之际,张小狗们是屁也不敢放。 虽说看不见大黄仙儿也听不见它声音,可赵三元说话他们是能听见的啊。 在跟谁说话? 大哥你别这样行不怪瘆人的 还有为啥那个红布自己裹成个红球球还在半空中颠来颠去的啊.难道说从蒯爷身体里生出个哪吒? 赵三元接过被封印的虿鬼,转头看向众人。 “你们领导算是保下一条命,但需要好好修养,不用找啥郎中,去药铺子多抓点白粱米给他煮粥喝就成,三天之内除了米粥啥也不许入口,清水也不行。” 有了准话,几人总算长舒一口气,被张小狗踹飞的保镖倒是忠心耿耿不记仇,只要蒯爷没事咋地都行,千恩万谢后背着蒯爷离开书房。 而虚惊一场之后,张小狗换了一副牛逼闪闪放光芒的表情,恨不得拿个喇叭喊救蒯爷的是我兄弟。 等他人离去后立刻上来勾肩搭背。 “乖乖,brother你手上是真有活儿啊,道士下山?还是家传的法门?寻了空能教我几手不?” 赵三元翻了翻白眼,甩开他的手臂向外走去,“别美了,找地方吃饭先,你请客。” “等等我啊!我不白学!我花钱!阿西巴brother!” 与此同时。 一家灯火通明的酒楼内掌声雷动,为这场京韵大鼓的表演献上最真挚的喝彩。 毕竟纳兰老板的表演可不是天天都能欣赏的到。 之所以被称为老板,并非酒楼是他的产业,而是因为其艺术精湛,其本名叫纳兰容错,今年刚到而立之年。 在掌声与鲜花的拥簇,纳兰容错风度翩翩的躬身作揖,随后下台谢幕。 后台走廊通道中早就人满为患,能出现在这的外人无不是达官显贵,虽然有着各式各样的身份,但有些癖好却出奇一致。 总之,他们宁舍千金也要来博纳兰容错一笑,如果能有幸邀请私下交流那就更好了。 这些人想尽办法献上殷勤,什么古玩字画金银首饰,成堆成堆的往上送。 纳兰容错都微笑婉拒,嗓音温润,听的这帮男男女女夹紧裤裆。 追星嘛,不寒颤。 况且是真舍得砸真金白银,比一毛不拔只会心疼的要强太多。 幸好纳兰容错的安保比较到位,没有发生啥不必要的骚乱,护着纳兰容错回到他独享的化妆室。 房门隔绝内外,也隔断了大部分杂声。 纳兰容错不急不缓倒了杯红酒,享受着风光后的余韵。 他喜欢舞台,也愿意下苦功夫去锤炼技艺。 人人都说他技艺精湛,是近几年津门唱京韵大鼓最红火的新人,但只有他知道,倘若能全身心投入其中,成就一定会更高。 奈何,做不到。 因为除了唱戏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 品酒之余,纳兰容错的目光被化妆室的隔间木门所吸引。 绚丽灯泡的光芒反射中,他看到隔间木门下的水渍。 脸色微变。 他立刻上前用秘钥打开隔间木门。 里面漆黑一片,灯光只能照到些许空间。 纳兰容错皱着眉头抬步走进。 隔间很深,直到他远离有光线的门口后才停住脚步。 火苗燃起,他微微放下燃起的火柴。 碎坛! 一尊四方老坛子碎裂成好多块,断口光滑均匀。 纳兰容错细细数下,发现拢共十六块碎片。 “呵,想不到短短时间内还真让你们请到了行家。” 火柴微弱光晕的照耀下,碎坛两侧周围,是一排一排的神秘老坛。 损失一个,根本无关痛痒。 北门外大街一角。 赵三元捂着肚子满脸黑线,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我说,吃个饭而已至于这么折腾?随便来两屉肉包子不就得了?” “哎呀你有所不知,这家的味道那叫个绝啊,一般人还真不知道,只是他家没有铺子,老板推着独轮车在走街窜巷的售卖,找他需要费些时——哎!刘叔儿慢点!先给我来二十个耳朵眼炸糕!” 老板是个敦实的汉子,听到张小狗招呼后便起锅烧油。 “不巧,刚卖光想要收摊回家,狗爷要是不着急,我给您现做现炸。” 赵三元强忍着不去对面馆子要俩菜的冲动,事实证明等待是值得的。 当外皮金黄酥脆,馅儿又粘糯香甜的炸糕一入口,顿时让他欲罢不能。 “现出锅的最香了,他家买卖以后肯定能做大做强。” “要是给人人都现做现炸,他推个小车可赚不到几个钱。” “哎~咱有面儿啊,刘叔儿人不错,做点买卖也不容易,平常在北大街这片我偶尔会关照关照,一来二去不就熟了。” “挺好,混码头的也得盗亦有道,平常多做点好事儿给子孙积点德吧,尤其是你这样的,单是今天就挑死了七八个,业力少不了。” 张小狗愣了愣后看向夜空悬月,“我怎会不知?拜了码头要么砍人要么被砍,到最后能有几个善终?我不求福报啥的,只想着快些出人头地多赚钱,再八抬大轿娶小雅过门。” “打住。”赵三元挥手在张小狗面前晃了晃,“先别想美事了,以你们海字头的现状,说不定哪天被邪祟磨死的就是你,要我说找个由头金盆洗手了吧。” “别啊brother!我还想靠你当上堂主呢!赶紧的给我透个底儿,你是不是有办法找出幕后真凶?” “大概吧,反正绝不好对付,具体得等明天去踩踩盘子。” 赵三元没把话说死,一来是为了保险起见,很多讯息还不明朗,二来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非亲非故的犯不上下死力气,能救蒯爷一命算可以了。 “你之前问的老物件我打听了,有点眉目。” “哦?说来听听。” 张小狗一副你有多看得起我的表情,“三千来年的东西啊brother,我哪接触的到,据说二档头咽气前从中原进了批东西,出事后东西就不翼而飞了。” “唉” 无可奈何的重重叹息,赵三元揉了揉太阳穴,又是波诡云谲的局面,看来不蹚这浑水是不成了,咋就不能来一次痛痛快快直来直去的?希望六大爷那边能查出些有用的情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