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不卜庐禁止医闹》 1 第一章 狼耳兽尾,形人非人…… 一双苍白有力的手捏着描述详细的通缉令一角,风将脆弱的纸张吹得扭曲翻飞,隐约能看见线条简约的画像。 提供形象口述的那位估计描述的过于抽象,以至于除了兽耳兽尾,画像上那位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边。 看见光明神的执法公馆依旧如此废材,真是让人快慰。 似是感受到现下的一触即发,塔顶的风愈来愈大,手一松就裹挟着通缉令飞往沉默压抑,无数人蛰伏等待的夜色中,将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微微抬头,月光下的眸子流转着莹莹绿光。 再有半小时,所有人的目标就要出现了。 …… “自愈功能出色,伤口愈合完好……” 长生幽幽道:“可他就是不醒,往生堂那位小姑娘昨儿个又来门口晃了,今天还没到,估计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白术将手头的医书又翻过一页,他独立行医多年,疑难杂症见过不少,治过的更多,少说也有五六年没碰这些倒背如流的古书了,此时恨不能掰开揉碎看看有没有夹层记载着相关信息。 翻来覆去,还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和失魂症有些相似……可这人分明没有头疾。 以命换命的法子在这人身上也不管用。 白术揉了揉抽痛的额角,重新取了张纸,镇纸压好,提笔改新方子。 半小时后,阿桂敲门探头:“白术先生,存的清心有些不够用了,采药人来信说前几日绝云间聚集了许多盗宝团与愚人众,他们不敢去……” 白术头更疼了:“那便换为琉璃袋与……” 阿桂忽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劳驾。”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水吗?” 十天前的深夜,不卜庐外堂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本以为是深夜突发恶疾前来诊治的病人,白术披着外套推开门,药堂一侧的几把椅子被撞得几乎散架,大门紧闭,浅薄月色下,一个被黑布裹着的人倒在中间,生死不知。 出场方式是匪夷所思了些,也不比看见这人伤情时的讶然,像是只身闯进钢线做的盘丝洞,男人身上都是大大小小深可见骨的伤口,最为严重的是左胸前的贯穿伤,白术把人翻过来的下一秒,刚点上灯的长生扭头就要去喊往生堂来接活。 “等等,他还活着。” 长生一抬身子:“心脏都没了——” 颈侧的脉搏细弱的橡根丝线,微弱的被生命拨动着,伤势太重,白术没时间解释,全神贯注的为男人急救。 好在患者身体素质强,求生欲更强,白术几乎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的心脏异于常人,是生长在右侧的……”汗水洇到眼角带来刺痛,白术闭了闭眼,抬手招了招一早来上班就见到抢救现场,此时立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的阿桂。 “阿桂,将他抬进内间……动作轻些。” 阿桂如梦初醒,抬起僵硬的腿,抖着手绕开满地边缘已经变色的血泊去取担架。 娘喂……这都能救回来,白术先生当真在和阴曹地府抢人。 “没想到你真能醒过来,往生堂的业绩到底是飞了。” 长生吐着蛇信,看着床上闷头喝水的男人,他脸色惨白,头顶异于常人的灰白狼耳没精神的耷拉在同色的及肩短发上。 “正正好掉进了不卜庐的药堂子里,还挺会找地方呢。” 火烧一样的喉咙终于得救,男人抬了抬眼皮,对于一条蛇口吐人言毫无波动:“亚尔斯,多谢搭救。” 琥珀色的眼睛难掩野性,直直看向某人时,会有一种很不舒服的,如同被当作猎物一样的感觉,白术却没什么不适,他身后被扫了一眼的阿桂倒寒毛直竖,忍不住往门后缩了缩,只露出一只眼睛。 “白、白术先生,药方……” “还用之前的吧。” 阿桂如蒙大赦,轻手轻脚关了门,一溜烟跑去熬药。 病人刚刚转醒,按理来说总该问问这是打哪来的不明人士,白术却只是为亚尔斯做了些检查,又从一旁的桌案上拿来今日要换的药,长生看了眼面容苍白,尾巴都僵成一条还乖乖配合的亚尔斯,乖顺的缠在白术脖子上。 白术推了推眼镜,低头收拾东西:“伤重初愈,还是要多加休息。如果没有去处的话,就现在这里养伤吧。” 专业的手法就是不一样,要是他自己来,指不定把自己勒成什么样。 亚尔斯目送年轻的医者出门,脚步远去,直到以他的听力都只能听见细碎声音后,才稍稍放松些许,尾巴烦躁的在身后扫了扫。 亚尔斯轻轻磨牙—— 失策了,光明神那个狗东西居然还活着,为了引他出来甚至不惜用神之钥来当诱饵…… “神明”果真没有好东西,兽神与人神都是一丘之貉。 好在,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光明神拿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秘宝来当诱饵,就别怪自己百密一疏难免翻车,在被捉去当祭品前,亚尔斯总算连蒙带猜的激活了神之钥。 几千年来无人触发的宝物,在特殊的血脉滋养下展露本色,一次性的秘宝触发后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却比全世界所有的奇物都令人心驰—— 它可以无条件、无副作用的完成一次愿望。 从前亚尔斯的愿望是改变血统,人也好兽人也罢,随死爹随死妈的,至少有个栖身之处。 他过够了人人喊打到处流浪的日子了。 但生死面前,这个愿望要是许了,下一秒他就能以全新的血脉被暴怒的光明神撕成碎片,亚尔斯还没活够,于是在圣光普照下头脑飞转—— “带我去安全的,半兽人不被歧视的世界!” 再见了,狗屁的雅尔蓝思亚! 没想到更狗屁的神之钥不给上保险。 亚尔斯摸了摸手臂上已经结痂的细长伤口,这样的伤遍布全身,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尾巴拍在床铺上发出闷响。 这些全都是时空乱流割出来的,要不是他命大…… 不过秘宝确实不愧它的无数传闻,经过方才的观察,两个人类——哪怕是胆子颇小的那位,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厌恶。 亚尔斯许久没感受过这种不带恶意的纯粹目光了。 他抖了抖耳朵,滑进被子里,闻着陌生的清苦味道,遵循身体本能进入更适合自我修复的深度睡眠。 …… 长生懒懒道:“不好意思他命大,昨天就醒了。” 白术微笑赶人:“胡堂主,既已无事,还请回吧。” “哎呀呀,可惜了,可惜……我不就一天没来吗?”少女扶了扶头顶的乾坤泰卦帽,嘴上说着得罪人的“可惜”,梅花一样的火红瞳孔倒映着白术温润斯文的面容。 “将必死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白大夫倒是一如既往地医术精湛,生死人肉白骨啊?” 白术好似没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笑道:“伤者本人体质特殊,求生欲望强烈,即使不是我,他也会活下来。” 胡桃收了笑,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便希望真如白大夫所说了,嗨呀,又一桩生意砸了,这年头做生意的真不好混呐,走喽——” “恕不远送。” “可千万别,咱可当不起您送——” 小姑娘脸上重新挂了笑,蹦蹦跳跳的顺着台阶远去,长生叹气道:“真难缠啊。多亏了这位堂主的日日等候,不卜庐这几日都没多少患者了呢。” 白术也无奈,揉着额角道:“总不能拦着人不让进……姑且随她去吧。” 长生忽然直起身子看他:“我说你,最近为了那位患者熬了不少夜,现在人也醒了,总该好好歇两天了吧?” 白术转身进门:“不急……今天阿山婆要来更换药方,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午后,阿山婆如约而至,老年人都是这样,平常瞅着精神矍铄,真要得了什么毛病都是反反复复的不爱好,白术为她把了脉换了药,阿山婆揉着腰,有些不好意思道:“白大夫,我这腰今天扭了一下,怎么都不舒服……”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喊声,跑进来一个壮硕的汉子,身后背着个昏迷的男人,一进门就紧紧盯着白术。 “医生!医生……你就是医生?!赶紧给我看看,我兄弟怎么了?” 白术连忙起身,让他把人放下,男人面容灰败,嘴唇青紫,只消一探,白术就明白了。 心疾突发,已经去了。 长生慢吞吞看向门外的长阶。 胡堂主还是走早了。 …… “你个庸医你说什么东西——?!” 砰。 “少给我废话*****!” 哐。 “干什么,你有神之眼了不起吗?!你今天必须救他——” 哗啦—— 耳朵分外灵敏的亚尔斯反手掀开被子,随手从空间器里抓了件黑斗篷披身上,黑着脸拽开门。 他蕴着起床气,开门的动静也不小,药堂里的几人齐刷刷扭头看过来。 白术脖子上还盘着一条会说人话的蛇,壮汉没胆子去拽他衣领,此时举着重量不轻的却砂木椅,虎目圆瞪,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怪渗人的。 那也没有难得享受到深度睡眠就被如此粗暴的打断的亚尔斯来的吓人。 半兽人全身被宽大的斗篷笼罩,过分苍白病气的脸上能结冰碴,黑白相映下,那双瞳孔隐隐拉长,死死盯着僵硬的壮汉。 手里提把长镰就能去阴司上班。 诡异死寂的场面下,白术最先反应过来。 “你昨日刚醒,现在不宜走动……” 亚尔斯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尸身,又盯着嗓门最大的那位,冷冷问道:“医闹?” 壮汉没想到会被人一盯就吓得不敢动弹,此时火气更胜:“你是这的打手?我呸,敢咒我兄弟,我……” 椅子还没砸出去,手上一轻,衣领一紧,他整个人被甩出了大门,摔得七荤八素。 木椅被重重放在门外,亚尔斯岔开腿坐下,跟阴间门神一样,雪白的绷带在动作下露出来,缠满了上身,有些许血迹晕染,如同雪中红梅,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不卜庐禁止医闹。” “再喊一句,把你舌头切了。” 2 第 2 章 扬言要切人舌头的半兽人在解决医闹后没有得到欢呼,而是被按着重新换药绑绷带,并被大夫耳提面命让他自我加深身份印象。 “我很感谢你的关心与搭救,但我更希望你能注意一下自己的伤势。”胸前的伤口短短时间就已经皮肉相合,面对这种诡异的恢复速度,白术面色不变,三两下裹好绷带,“毕竟,反复崩裂伤口,哪怕不在意疼痛,也会延长恢复期。” “你是我的伤患,我更希望你能快些痊愈。” 亚尔斯低头看绷带末尾绑出来的小小蝴蝶结:“……哦。” 他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关心伤势,从前受了什么重伤,亚尔斯都要挺着自己找到安全的山洞再潦草的处理,依仗强大的身体素质稍微恢复一点后就要马不停蹄的为了生存奔波狩猎。 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对话时,说了这么多。 好心的大夫不仅把吊着一口气的他捡回来医治,还会关心他……亚尔斯的视线跟着白术游走,他难得去观察非潜在敌人。 绿发,蛇瞳,脸色也就比自己好一点点,八成身体也不太好—— “咳咳咳……” 长生:“哎,别收拾了,到吃药的时间啦。” 哦,十成。 气味有些奇怪,但确实是个人类。 白术很快离去,亚尔斯的视线落点在他离去的同时改为雕刻着花纹的木门上,若有所思的总结。 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好心大夫。 那个胆子小的人类,他也没在对方身上察觉到威胁性。 傍晚时分门被推开,白术取了食物和亚尔斯的那份药递过来,然后坐到桌案前继续研究药方。 汤药难喝的要死,苦涩酸辛一应俱全,混合出闻一下都想吐出来的味道,半兽人却跟味觉失灵一样慢悠悠的喝着,仿佛这是饭后例汤,长生看着都觉得难受。 “你……舌头不灵?” 亚尔斯诧异的看它一眼:“不,很灵。” 灵得能舌尖沾一点就能从饭菜里尝出毒药的种类。 长生:“……” 懂了,这人味觉系统紊乱。 嘴里诡异的味道余韵悠长,喝了两天还是觉得很恐怖,但能加速他伤口的愈合,亚尔斯一丝不苟的喝完了一碗汤药,瓷碗磕在床头桌上,发出响声。 他没睡觉,而是就着明亮摇曳的光看向伏案的背影,好心大夫时不时咳嗽两声,书页缓慢翻动的微弱声响,蜡烛燃烧火焰跳跃的声音,长生细滑蛇鳞摩擦衣物的声音,构成了一个平和的,没有危险的夜晚的声音。 “白术。”亚尔斯突然出声,打破催眠的静谧。 白术闻声转头,嘴角是几乎没从他脸上下去过的温和浅笑。 亚尔斯:“医疗费的话,我没有钱。” 白术无所谓的点头:“无事,不必担心,你能够——” 亚尔斯打断他:“你看以身相许,可以吗?” 白术笑面轻僵:“……你说什么?” 等等,他刚才说的什么,他耳朵坏掉了? 昏昏欲睡的长生一下子支棱起来了,如同磕了十瓶提神醒脑丸:“什么?!” 我那满身孤寡气息的搭档终于要迎来第一朵桃花了吗? 还是朵雄的! 亚尔斯不明所以的看一眼莫名激动的白蛇,应白术的话重复一遍:“以身相许,可以吗?” 他补充道:“免费打手、保镖、医庐的护卫,不要工资,包吃住就可以了。” 白术:“……” 长生索然无味的盘了回去。 想了想,亚尔斯继续为自己加码:“我以前干过佣兵,也很擅长野外求生……或者紧急避险,杀人越货。” 可他一个大夫得在什么场合需要自己的护卫会这个呢。 白术深吸一口气——吸岔气儿了,猛地捂住嘴咳得惊天动地。 长生跟条弹簧似的又挺起来:“喝点水?” 亚尔斯迅速下床,把一旁的水杯递给未来饭票……不是,雇主。 “咳咳……咳……我没事。”白术摆摆手,身心俱疲,“你……要留就留下吧。” 亚尔斯放下杯子,努力回忆以前见过的跟着老板的佣兵是什么样的,他没骗白术,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佣兵——那种和雇主两不相见,对着黑市任务板接活儿的佣兵。 几秒后,他有所领悟,伸手放轻力道拍了拍白术的后背。 “是,老板,我会随叫随到。” 白术慢慢闭眼:“叫我白术就好。” 他打心底升腾起来一种,哪怕为了这人点灯熬油翻古书时都没生出过的念头。 白术忍不住想,他好像捡了个麻烦。 总而言之,亚尔斯成功在不卜庐住下来了。 白术平常休息的床榻让给了他这位伤患,自己就去另一边的诊室凑合两晚,门被轻轻合上,亚尔斯听着脚步离去,想起刚刚白术的表情,尾巴轻轻扫了两下。 他对这个世界不够了解,又对白术起了很大兴趣,能成功留在不卜庐就很不错,可以近距离观察这位好心大夫。 就是……嗯,既然白术已经成了自己老板,那以后还是少逗他吧。 虽然亚尔斯很想履行正经护卫的职责,时刻不停的跟在白术左右,但念头被白术轻描淡写的掐死在摇篮里。 背着药箱的医师笑容清浅,轻声漫语:“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你当前紧要的是好好养伤,我只去一上午,又是在城里,不必担心。” 身披斗篷的半兽人盯了他一会儿,缓缓点头。 长生对他晃晃尾巴尖儿:“好好养伤哦——” 目送那道瘦弱的身影拾级而下,缓缓融入远处的烟火人流后,亚尔斯拎着熟悉的椅子,找到熟悉的位置一放,稳稳当当的坐下后,开始看天发呆。 后头的阿桂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大门旁的门神,到底没敢说话。 另一边,白术为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送过药后,穿过四通八达的小巷,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逐渐清晰,似是在说创龙点睛这一折,是田铁嘴的拿手好戏。 “……岩王爷怜惜这块石头的灵性,便亲自操刀,将它雕成一条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的巨龙!” 与岩王爷有关的都是璃月人所喜爱追捧的,更何况田铁嘴一身功力也不是吹嘘出来的,嘴皮子上下一碰,仿佛一道画卷在人眼前展开,只想听他将故事娓娓道来。 是以,茶馆前面几乎座无虚席,一些上了年纪的就喜欢这一口儿,闲来无事能坐这听一天,在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中间,白术此行的目标堪称独树一帜、鹤立鸡群。 对方身边忽然坐了个人,也没露出丝毫惊诧,不紧不慢为白术倒了杯茶。 “久见了,白术先生。前些日子堂主多有叨扰。” “胡堂主率性,自谈不上叨扰,倒是我有一事想向钟离先生求解。”白术抿一口清茶,轻笑道,“钟离先生博学雅致、通古晓今,听闻对些鲜为人知的古学也有涉猎……” 白术竖瞳微闪:“我想请教一下,仙人中可有一位,灰发狼尾,常以黑袍加身?” …… 从有记忆以来,亚尔斯就没这么闲过。 从小到大都在为生存东奔西走,被仇家和恶徒追得东躲西藏,他鲜少这么单纯地坐着晒太阳。 融融暖意令他舒服的眯起眼,看上去昏昏欲睡,一阵风轻飘飘吹过,将斗篷的兜帽微微掀开,又被很快的扣了下来,兜帽是改过的,能完美遮盖耳朵的同时还给其一部分活动空间,不难受,从外表也看不出怪异。 虽然他把自己捂成这样就很怪异了。 一对母女从他身侧走过。 “妈妈,有怪人。” “乖,不要用手指着人家,这样不礼貌……我们先去把药取了吧。” “妈妈,药太苦了,我能不喝吗……” “不行,听话,回家给你做杏仁豆腐。” 亚尔斯将兜帽拉得更下,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许的愿望或许实现了,但他也早已习惯自己的见不得光。 在医庐里也就算了,大门一关,都是该看不该看都看了个遍的……在外面掀开兜帽,潜意识里总觉得下一秒就会从四面八方飞来武器和捕兽网。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倏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带着另外陌生的声音杂乱的接近。 “就在那边——就是他!” 亚尔斯伸出一根手指顶起帽檐,露出一只眼睛。 额头上绑着绷带的熟面孔狠狠盯着他,亚尔斯记得那绷带还是白术好心给他缠得,结果隔天就来恩将仇报了? 壮汉声音一如既往地高亢:“就是他打得我,敢惹我们盗宝团……还有这个破药庐——那个庸医呢!我大哥到了,看我们砸了你们的店!” 亚尔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子幽深:“我记得我有说过,再喊一句——” 一阵冷风骤起,壮汉被按着脑袋砸在地上,嘴旁是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刀。 “就把你舌头切了。” 半兽人缓缓抬头,和小了壮汉一整圈的“大哥”对视,问道:“你们想砸医庐?” 大哥:“……” 刀刃近到能感受到上面的寒意,壮汉眼泪都快出来了,强撑着说话的声音小了好几个度:“我、我们可是盗宝团的……” 我管你盗宝团还是魔盗团,荤素不忌谁都得罪的杂种半兽人,你怕不怕。亚尔斯直接把刀刃挨近几分,满意的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和迅速消音的立竿见影。 他看着“大哥”,语调是一成不变的平板,连速度都和刚才一模一样:“你们想砸医庐?” 大哥紧紧闭着嘴,把头摇出残影,亚尔斯又看向他身后结伙的几人,他们惊恐的看着他手里的刀,也争先恐后的摇头,生怕慢一点自家兄弟的舌头就归于自由了。 “哦。”亚尔斯将按着脑袋的手抬起来指了指身后的不卜庐,一脚挪动代替那只手的镇压工作,“那就别再来找茬。” 盗宝团们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亚尔斯耳朵一动,反手收起短刀,将人拉起来后自己迅速后退几步。 一队官兵很快出现在视野中:“不许动,有人报案聚众滋事!” 3 第 3 章 正式上岗的第一天,亚尔斯就被当地执法问话了。 好消息是,来找茬时对方人数足够多,动静足够大,亚尔斯在接受问询时不经意间露出些许绷带,搭配上他那大病初愈的难看脸色,任凭这群盗宝团喊破喉咙也没人信刚才是亚尔斯威胁他们。 不卜庐稍远处看热闹的都只能看见盗宝团们将他围住的样子,不卜庐里,阿桂身手不怎么样,人倒算机灵,看他冲过去制住人后,连忙将药庐里唯二的客人请进里间,避免看到什么血腥暴力的画面不适合小孩子的身心健康。 差点不保舌头的盗宝团哭得形象全无:“他身上还有刀,刚才一下子踩在我的背上用刀压在我嘴边!” 旁边的盗宝团心有余悸,哪怕被千岩军捉拿了都使劲往后蹭远离杀星,闻言疯狂点头。 “对,我们作证,他刚刚还威胁我们……” 千岩军一撩眼皮:“威胁你们什么?” 盗宝团们:“……” 威胁他们不准医闹。 但这说出来,不是更坐实了是他们来找茬吗! 那千岩军又看向亚尔斯:“你拿刀——” 亚尔斯无辜的摊开双手,斗篷里一览无余,上边全是绷带,裤子上连个口袋都没,除了银质腰带一侧的蓝色不知名矿石,他身上比脸都干净。 千岩军微微侧头看他后背,亚尔斯放下斗篷遮住尾巴,正准备拍两把。 “抱歉,他是我们医庐的伤患,之前受了重伤,前些天才能下床。” 白术背着药箱子从围观吃瓜人群中走过来,扫了一眼那群被千岩军按着,鹌鹑似的盗宝团。 “倒是这些中的一位,前几日来我这大闹了一番,被这位小兄弟不惜崩裂伤口制止了,看来是怀恨在心?” “你放屁,我后背肯定还有脚印呢!” 亚尔斯忍着揉耳朵的冲动,不耐烦的看他一眼,盗宝团立马噤声,亚尔斯冷淡道:“那就转过来看看。” 盗宝团气得血压爆表,到底没敢继续喊,押着他的千岩军往他背上一看,手劲更重了:“哪有脚印?想污蔑人也不是这个办法。” 领头那个看了眼全身上下除了模样可疑外确实没有可疑物品、连神之眼都没有的亚尔斯,又看看不住扭动的盗宝团,皱眉挥手:“带走。” 寻衅滋事的犯人被带走,千岩军留下了一人做了些笔录,也没为难这位刚下床不久的伤患,外头的人看完热闹后也三三两两地散了,把两位来买药的母女送走后没多久,阿桂也到了回家的时候,医庐一下冷清下来。 长生眼睛滴溜溜的转过来。 “踏雪无痕?” 帽子戴久了还是有些不舒服,日头西斜,也晒不到舒服的太阳了,亚尔斯把椅子搬进医庐,掀开兜帽睨了它一眼:“踏人无踪。” 开玩笑,那点儿鞋印子风一吹就了无痕迹,亚尔斯不想给白术惹麻烦,没有医庐门口大开杀戒的意愿,踩人的时候就收着力道没给对方踩断几根肋骨。 他所掌握的风元素也能在发现官兵来时迅速吹开抹去那人身上的印记。 白术检查完药材:“伤口没事吧?” 亚尔斯撩开斗篷,绷带雪白。 长生上下打量:“那刀藏哪了?” 手一放开,特殊料子的斗篷柔顺的飘坠回去,亚尔斯木着脸和它对视:“没刀。” 白术合上药柜,转头淡淡看他。 亚尔斯:“……”不笑的白术,看上去莫名的不好惹。 和长生你来我往时快乐的立起来的耳朵抿下去,亚尔斯右手抹了把腰侧的雾面矿石,一把小臂长的短刀赫然在手。 白术叹息:“亚尔斯,你的伤口还没好全。” 听这意思,不是因为他隐瞒而生气,而是因为他不顾身体…… 耳朵微微抬起了点。 白术心平气和道:“哪怕你是医庐的护卫,有再强的神通,在这之前,你都是我的病人。” 耳朵又垂了下去,只是不同于刚才紧张到几乎贴紧头发的状态,亚尔斯收起手中短刀:“抱歉,我会好好养伤的。” 好心大夫的关心让他很受用,亚尔斯完全不介意在他面前收敛獠牙。 白术也没去问他藏了多少东西,或者计较之前对方口中的“没钱”究竟是真是假,医庐重新恢复平静,亚尔斯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胸口,盘算还有几天能好全。 习惯了疲于奔命的日子,这样的清闲享受两天就让他浑身不适应。 亚尔斯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当晚,每日一例汤药的环节,亚尔斯嗅着汤碗里散发的,比昨天还要诡异难闻的味道,难得因为毒药外的入口食物变了脸色。 白术笑眯眯道:“喝了吧,我特意改了味药,对伤口好。” 长生同情的别开头。 它是亲眼见着白术维持着现在这样的笑容往锅里丢了整整三把黄连的,可不是对伤口好么,经历这一碗药,亚尔斯要是还能有折腾自己伤口的胆量,它立刻给他送面锦旗。 口含黄连不屈服,无畏作死真英雄。 白术的表情明摆了他今天必须把这碗东西喝了,亚尔斯尾巴毛都炸开了,一咬牙,仰头闭眼干了。 他很少在安全的情况下这么对待食物,但这玩意儿要是按照之前的喝法,亚尔斯肯定要蹬腿了。 在眩晕与反胃感中,亚尔斯来到这个新世界后理解了一项真理。 别、惹、大、夫。 恍惚中白术又递过来一盅什么东西,他看着半兽人的尾巴炸成直直一根,轻声笑了笑。 “喝完记得漱口,早些睡吧。” 好不容易等眼前发黑那股劲儿过去了,亚尔斯僵硬的托着手里温热的碗低头去看,却不是想象中的第二碗汤药。 本来敏锐的嗅觉后知后觉从浓重苦味里捕捉到清甜香气。 莹亮的汤汁中卧着一枚枚被切好的果块,旁边点缀着洁白花瓣与两三蜜枣,亚尔斯低头尝了一口,发苦的舌根解脱一般促使他发出喟叹。 ……是甜的。 那天之后,不卜庐再没人闹事,亚尔斯也没将作妖修炼的想法付诸行动,每天除了吃睡就是晒太阳,实在无聊了就拿两本医书认认字。 两个世界的语言互通,文字却相差甚远,更何况白术那些医书在这个世界的人看都算拗口,亚尔斯捧着看了两天,每次都坚持不到半小时就一头砸在桌子上睡个踏实,认字时写的歪歪扭扭的纸贴在脸上印出好几条蚯蚓。 后来干脆当睡前读物催眠用了。 第三天,白术专门外出为他带回来了一摞话本子和儿童启蒙教材。 于是亚尔斯的日常成了每天边晒太阳边认字,他在语言方面还真有些天赋,进步飞快,没多久就能不问白术,自己去看那些浅显的话本了。 也是这些天的相处,让白术确认,亚尔斯绝非他一开始以为的隐世仙人。 他对这个世界太过陌生,并非他遮掩的不好,而是——呃,众所周知,动物的尾巴和本体是两个存在。 而亚尔斯在白术面前基本不会穿着那身能把他全身盖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在尾巴诚实的背刺下,亚尔斯那缺乏表情的脸都无法遮盖他的大部分心思。 将一道乳白鱼汤放到靠近亚尔斯的那一侧,白术挑眉看着对方轻轻摆动的尾巴,轻笑一声。 未免太好懂了些。 终于,在亚尔斯开始挑战高难副本《岩游记》时,他的伤好全了。 拆掉几乎缠满全身的绷带后首先感到的就是些许的不适应,然后是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轻松痛快,亚尔斯活动着肩膀,想了想,将白术之前送他的衣服从枕头他不睡的那侧下面捧了出来。 五分钟后,他生涩地将衣服拆了叠叠了拆,总算叠成满意的平整模样,小心翼翼的送进空间器里,又从中取出来他最常穿的粗糙简单的佣兵装束。 套上把腰间皮带一勒,齐活儿。 拆绷带这种小事亚尔斯没有麻烦白术,是自己在房间里扯下来的,他抓起被扯成一地碎段的白布,推开了门。 时间还早,又正值盛夏,这几天除了上火中暑食欲不振的外没什么患者,白术和阿桂站在药柜前,一个眉头轻皱,一个愁眉苦脸。 之前零零散散又收购的那些清心存货也见底了。 阿桂牙疼的扯扯嘴角:“那些愚人众是要在绝云间安营扎寨吗?仙人也没将他们丢出去……” 长生:“他们又没放火烧山扰乱仙家清静,都在山腰附近的,你把仙人当什么蛮不讲理的家伙了?” 阿桂:“居民委托已经没有冒险家来接这活了,那要不然,向冒险家协会发委托?” 长生无语:“那不还是面向冒险家的吗?” 白术合上装着清心的药柜:“罢了,阿桂,这几日就拜托你看着药庐了,我去收拾东西,上山。” 亚尔斯一侧狼耳一抖,停住脚步:“你要出门?” 两人一蛇齐齐看过来。 长生眨眨眼:“咦,难得见你出房间没穿那个大斗篷呢。” 自然是因为提前听过了,外头没别人在。 脱去硕大斗篷的亚尔斯白术没少见,更甚至□□的亚尔斯他都见过——当然是出自客观原因,救人的时候亚尔斯已经成了个血人,他自然要仔细检查所有地方。 但走在阳光下的,不穿斗篷的亚尔斯,白术也是头一次见。 热烈的光线从大开的门外挥洒进来,半兽人灰白的发和锋利的眉眼都好像添了一丝柔和,他穿着没见过的利落款式,长衣长裤厚底靴,肩宽腿长腰还细,哪怕大多数人看见他只会注意到这人锐利的气势,第二眼也不会有人否认他的英俊帅气。 只是与头发同色的耳朵尾巴都有些僵硬,能看出来也不是很习惯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 但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表情,琥珀色的眼看过来,清澈无波。 “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老板。” 白术缓过神,看了他手中的绷带一眼,点头:“那就准备一下吧,我们出门采药。” 4 第 4 章 亚尔斯没有需要携带的东西,他全副家当都随身存在腰间普通矿石模样的空间器里,这东西是他从那对夫妻手里拿到的唯一的遗物,看着其貌不扬,里面能塞得东西不算少,逃命时都不用花费时间收拾包袱留下太多痕迹,亚尔斯对其很满意。 他裹上自己标志的大斗篷,黑咕隆咚的把人一罩,活生生一个可疑分子,白术拎了两个药筐出来,看向外面明媚灿烂的大太阳:“……” 白术再三犹豫,出于尊重,还是没劝他将斗篷摘了。 罢了,大不了中暑的时候扎上几针好了。 亚尔斯顺手接过药筐,趁阿桂背对自己时将其收进空间器里,确认白术不再带别的东西了,就将斗篷拢好,沉默的立在门侧,双眼无焦距的落在远处,白术则细致的叮嘱了阿桂一番,这才领着亚尔斯出门。 这是亚尔斯第一次出门,他平时只门神一样坐在门口一侧晒太阳,不抓着书拧眉认字时就对着远处的人流发呆,此时他跟着白术不紧不慢的步子亲身融入到了人类的街道中,身侧楼台亭榭都是不曾见过的样子,每一处都透着古老的风韵……和人类的活力。 “呀,这不是白大夫嘛,难得见您没背着药箱,这是……出来逛街啦?你们年轻人,还是要活泼一点嘛……” “白大夫?哎,您给开得药方真是便宜又好用,我家媳妇儿前些日子就不吐了,嘿嘿,早该上门道谢的,这一忙就给拖沓了!咦,这位是……” “哦,护卫啊?听说前几天不卜庐有闹事的,白大夫也是该注意安全,请个护卫挺好的……” 一路上都有上前攀谈的人,不乏对跟着白术旁边的怪人起好奇心的,亚尔斯看着一张张陌生面孔热情洋溢的靠近,指尖都在发麻。 就这,都没离开白术超过三步远。 长生不耐烦听这些,索性装成个挂饰,饶有兴致的看旁边表情越来越紧绷的亚尔斯。 白术和亚尔斯身高相仿,后者又秉持着“寸步不离”的保镖职业操守离得很近,长生都不需要探头,就能把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 它在白术耳边用气音小声调侃:“哎呀,旁边有人尾巴都炸了吧。” 听力数值爆表的亚尔斯咬牙,不断命令自己的尾巴放松下来,无果。 他默默腹诽,不就是靠近的人类多了点吗?怎么这么不争气! 尾巴炸着毛,僵硬的绷着:有本事你手别麻。 白术微微回头,余光瞥到亚尔斯自己跟自己较劲时紧紧绷着的下颌线,忍俊不禁,含笑三言两语打发了这群人。 人一散开,亚尔斯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白术轻笑道:“现在好些没?” 亚尔斯被人类兽人各种势力都围过,少则七八人,多则整个执法会馆,经历多少大风大浪,哪次露怯过?结果首杀被几个白术的前患者及家属拿到了。 但亚尔斯要强的前半生和面瘫的面部表情不允许他表现出来,他默不作声的捏着长生的脑袋转到前面去,“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即使那些热情与友善不是对着他发散的。 可以白术的好心程度,作为他的保镖,亚尔斯琢磨他估计会有很多适应的机会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术吃住都在不卜庐,亚尔斯住了这么多天,印象里路过寻常人家时听的一耳朵三姑六婆亲戚走动统统没有,也不知道是亲缘淡薄还是孤家寡人。 亚尔斯敏锐的捕捉到缕缕混合的香气,是食物的味道,他眯起眼,不多时,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 “中原杂碎,好吃不贵!” “吃虎鱼!正宗的吃虎鱼嘞——” 白术解释道:“此行所需多日,我们买些干粮再上路。” 这一条街都是饭馆小吃,吆喝声不绝于耳,杂而不乱,也不刺耳,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亚尔斯跟着白术进了一家辛辣味十足的店铺里,现在不是正饭点,店中只坐了零零散散两三个人,后厨听见声音,掀开帘子走出来一名劲装少女。 “白术先生怎么来啦?要点餐吗?” 白术笑道:“准备外出采药,想从万民堂购置些干粮。” 一只只有少女膝盖高的直立行走的姜黄色小熊从她身后冒出头,和亚尔斯对视:“噜?” 亚尔斯鼻尖动了动。 ……好浓的炉灶火气。 气味又十分纯粹,一点也不呛鼻。 “两人的份是吧。”少女点点头,拍了拍小熊的头:“锅巴,帮我拿份打包油纸——” 锅巴笑眯眯的向亚尔斯点点头,迈着小腿跟她进了后厨。 亚尔斯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长生。 在这个世界,难道普通人类饲养灵兽都是家常便饭吗……? 亚尔斯沉思片刻,突然黑了脸色。 神之钥把他丢到这里,该不会觉得他能胜任宠物的位置吧?! 香菱的动作很快,将打包好的易保存的食物递过来时还多送了一个小包裹,笑嘻嘻道:“这是我这几天从枫丹人那学到的新菜,方便的话,两位过后回来可以给我个反馈吗?” 白术:“……” 香菱又道:“哦对,我知道白术先生的身体不太好,吃不得很多东西,所以……”她略带羞赧的看向亚尔斯,“这位小哥是和白术先生一道的吧?如果能接受的话,还请尝尝这道菜,请放心,这次的菜里没有加入任何魔物的用料。” 对白送的食物,亚尔斯来者不拒:“好。” 白术就只能咽下了嘴里拒绝的话,在香菱骤然放光的眼神下无奈的接过小包裹,叹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嘿嘿,二位慢走!” “噜噜噜!” 出了城后,喧嚣的人声都被抛在身后,璃月多山岩,层岩叠嶂绵延不绝,亚尔斯从未见过这样的地貌,一改平常埋头急匆匆的样子,迎着烈阳抬头向远处眺望。 在那边,隐约能看见高耸入云的笔直群峰。 白术娓娓道:“据传,那是岩王帝君投下的如雨般的岩枪,经过时间的推移形成的峰群。” 岩神摩拉克斯,这个国度掌权的神明,别称无数,受人爱戴。十个话本子九个里这位神明都有不低的存在感和逼格,剩下一个是白术拿错的风花雪月爱情小说,就这,摩拉克斯都在里面化身爱情见证神。亚尔斯对其已经多多少少了解了。 神明……他眼神虚沉,半晌道:“他很强。” 白术莞尔:“提瓦特的七位神明中,只岩王帝君与蒙德的风神是第一代的神明,岩王爷更是最为古老的神明,已逾六千岁,他与众仙建立了璃月,又与人同行了近三千七百年——如无意外,这个数字还会随着岁月缓慢增长。” 白术带他回身望去,身后的璃月港沉默的伫立着,任由风雨飘扬,多年来依旧岿然不动,庇护着他的子民们:“璃月人重商,更重契约。代代尊崇着与岩王帝君的契约,每年的请仙典仪,岩王帝君都会降下神谕,为人指引方向。多年传承下,璃月逐渐成为与神同行之地。” 看来这位神明至少对他的子民很负责。 亚尔斯无法想象,他印象中的神明都各有盘算,真要说来,不过是一群冠上神明的人,各个欲壑难填,权欲熏心。信徒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蝼蚁与棋子,就连兽神也不例外。 他眼中倒映着依山傍水的璃月港,心里浮现的是命如草芥的雅尔蓝思亚。 一路上走走停停,白术身虚体弱,时不时咳嗽两声,亚尔斯就为他递上一杯水,他眯着眼喝了,笑着问亚尔斯:“第一次出门,虽然只在城里走了那么一段路,你觉得璃月怎么样?” 亚尔斯将杯子收起来,闻言下意识回头望,但他们已经走的足够远,那座城邦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山体挡住了。 亚尔斯想了想,认真道:“这里很好。” 平民衣足饭饱,城邦井井有条,他在所见的每个人脸上都能看见发自内心的轻松,哪怕偶有愁眉苦脸,也都是在嘀咕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璃月的神明,将祂的城邦治理的再好不过。 白术闻言轻笑一声,不似寻常璃月人表现得与有荣焉,依旧轻飘飘的。 亚尔斯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提出‘以身相许’的第二天。”白术笑眯眯的,“毕竟,你也并没有多做掩饰,不是么?你对这个世界的一无所知太过明显了。” 真的有试图掩饰的亚尔斯:“……” 他看白术意有所指的目光停在自己身后,冷冷的想早晚把这倒霉尾巴绑起来。 尾巴:……怪我哦? 日头当中,他们坐在林荫下,白术示意将午饭拿出来。 “璃月仙神虽然大多不显于人前,但总有几位也是生活在城中的,大家对于有别于人的‘人’也并不排斥。”白术拆出一块摩拉饼,又递给长生一份果切。香菱手艺远近闻名,这饼凉了也依旧可口,“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亚尔斯低头拆单独的小包裹,他的动作很慢,长生那边已经开始拿头追碗了,他才将包裹展开。里头是一个红木小食盒,中间还印着锅巴的小头像。 他一边开盖子一边低低应了一声:“我只是有些不适应……在我的世界,我这样的东西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白术咀嚼的动作变得缓慢,长生也停了一瞬吞咽的动作,为他的自称。 猜测被证实了,也因这一句话,白术窥探到这个沉默的护卫一些晦暗的过去。 那听上去是一段很辛苦的岁月。 但很快,他看见亚尔斯略显呆滞的眼神,随即了然的看向他手中的食盒。 食盒中,一块四四方方的饼躺在里面,中间整整齐齐的六只鱼头被炸得微微焦黄插在上面,一阵微风将头顶树叶吹得微微摇晃,阳光随着缝隙落下一缕正好笼罩在鱼头上,六双死鱼眼中发出一丝诡异的光。 5 第 5 章 这道枫丹菜带来的冲击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亚尔斯和六条鱼死不瞑目的眼睛对视几秒后,没事人一样戳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长生愣愣的看了两秒:“味道如何?” 亚尔斯平静的咽下去酥脆的鱼头:“还不错。” 顿了顿,亚尔斯道:“要尝尝吗?” 长生狐疑的看了看他,亚尔斯坦然与之对视,白术坐在亚尔斯身侧,往旁边一瞥就能看见一撮灰毛探出斗篷边缘,随着亚尔斯的话微微动了动。 眼看长生被半兽人一本正经的表情迷惑探头去吃递过来的食物,白术不动声色的将水杯放在长生身边。 果然,下一秒,长生整条蛇都绷直了,转头砸进水杯里猛吸:“这什么东西……好奇怪的味道!” 长生气得要死:“你是故意的!” 亚尔斯面色如常的又吃了一口,面对指责无辜又茫然:“熟的,无毒,还不错。” 看着他一口接一口的样子,长生迷茫的想,所以他的味觉是真的有问题?之前喝药的时候不是装的?? 白术发现那撮毛摆的更欢快了,他藉着咬饼的动作挡住唇边笑意。 蔫坏。 老板身体不好,不能欺负,逗逗老板的围脖也让亚尔斯十分愉快。森林环绕的环境颇有些时空转换感,从前的半兽人在林间踽踽独行,孤寂又阴谲。而现在的亚尔斯耳边充斥着白蛇羞恼的吐槽,白术偶尔的搭腔,偌大的一片森林就从无声的黑白画被填补上了绚烂的油彩。 碧草,青树,暖阳,连受惊跑过的动物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都如此真实。 还能时不时对同伴恶作剧一下,简直像他幻想成真一样。 路过一颗果树时,亚尔斯顺手采了颗日落果塞给长生做赔礼,尾巴惬意的轻轻摇晃。 这次虽是为了清心而来,路上遇见其他草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白术眼尖到总能在一片杂草中发现草药,亚尔斯对采集草药毫无经验,他暴力的手法只会让好好的草药蹬腿死一死外加药力残忍削减,于是在白术清理古遗迹一样小心翼翼采集的时候,亚尔斯就靠在一旁的树干上警惕四周。 这一次的草药大概是个娇气鬼。亚尔斯重新靠在树上,打了个哈欠,手指一搓,将一只机敏的松鼠匆忙逃跑时扔给他的松塔搓开,把果粒递给十分钟前落在肩膀上陪他一起站岗的团雀。 在一条蛇的旁边站在一只狼的肩膀上,背羽橘黄的小团雀胆子大的要死,一点也不见外的就着手吞下去。 亚尔斯虚着眼,活学活用:这大概就是鸟为食亡。 可惜现在食物充足,这鸟的个头又太小,还不够塞牙缝的。 后者可能占据了99%的因素。 因体型逃过一劫的小团雀叨了两口亚尔斯耳边的头发,如愿得到了第二颗松子。 深山野林的,走一天没碰见一个人,亚尔斯也懒得继续戴兜帽了。 白术轻柔的将草药包好,亚尔斯猜得不错,这种草药稀少又娇气,采集时要将根茎都慢慢剥离出来,不然药效都要大打折扣。这一颗也不知道在这藏了多少年,长得相当茁壮,不细的根须也如同网罗一般,白术只觉得被汗水打湿的衣服黏腻的粘在身上,十分不适。 持续蹲姿太久,等站起来时他的腰腿感觉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带有疗愈效果的草元素在体内周转一番才重新活络,再抬头,就见他的护卫视线失焦,一只手还机械的重复掰松塔递松子的动作。 堪堪过肩的灰发旁还窝着一只小巧的团雀,天色渐晚,团雀一半和灰发融为一体,一半和背景的暖橘晚霞你中有我,要不是伸着喙去叼松子,一时都难以发现。 亚尔斯冷漠的面容搭配这么一只小东西,看上去违和又……可爱。 白术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了声。 亚尔斯回过神:“弄完了?” “嗯,完成了。”白术看着天色估算了下时间,眉头微皱,“失策了,浪费了不少时间,本准备今晚去一处可供野外旅人休息的木屋……” 这种小屋在璃月野外不算罕见,有条件的时候,世上总是好人多。除了过分偏僻的位置,隔上一段距离基本都会发现这类空置的木屋,有的是专门的猎人小屋,有的则是屋主搬迁后的废弃房屋。 白术算了算,现在的地方却是前不搭村后不着店,今晚他们大概要天为被地为席了。 他叹了口气,傍晚微凉的夜风吹得树叶婆娑,连带衣服几乎湿透还露了一截腰腹的白术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白术苦笑,这下坏了,回去大概要生一场病。 长生显然也预见了:“早就说过你看见珍贵草药就走不动路……回去又要得病,你还不会肯好好休息!” 綷縩声传来,白术倏地被一片夜空笼罩,特意做大的兜帽随着力道落下来时将眼前一闪而过的景象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他颜色偏淡的嘴唇和眼镜一侧的坠子。 斗篷被束好的下一秒,清淡的松林味道随着暖意争先恐后的将他包裹住。 白术僵在原地,难得的呆滞住了。 头顶兜帽被人捏住往上提了提,半兽人柔和下来也难掩锋锐的面孔猝不及防的闯入视野。 亚尔斯认真的将兜帽整理好,确保不会遮挡到视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飞的团雀在空中扑腾会儿翅膀,又恋恋不舍的落了回来。 这么粘着一个浑身狼味儿的,也不知道这鸟是不是傻。 肩上顶着一只鸟的亚尔斯收回手,指了指左侧:“临时的帐篷,也能睡。” 白术脑子还带着断片余韵,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被刹那变故惊到的长生也从领口探出脑袋。 用长短不一的粗树枝和落叶搭建出的充满野趣的帐篷映入眼帘,看样子,是亚尔斯在他们专心采集时临时制作的,地面上铺着眼熟的黑色布料。 【我以前干过佣兵,也很擅长野外求生……或者紧急避险、杀人越货。】 某人毛遂自荐时的自我介绍从脑海浮现。 长生终于回魂:“这个护卫雇得好啊。”它抬头看白术的脸色,揶揄道,“你说是不是,白术?” 白术回过神来,低低清了清嗓子:“嗯……多谢了。” 亚尔斯摇摇头:“也不费多少时间。” 临时赶工的东西,做不到稳固如山,放着不管不到一周就能被风吹塌,但应急用睡一晚足够了。 “我指的也有它。” 白术轻笑,斗篷被手撑出一个弧度,也不知是不是半兽人的体温过高传递到上面的,明明布料如此轻薄,披在身上却暖和的像是窝进了不卜庐的薄被里。 亚尔斯眨了眨眼,说真的,白术不太适合这种一身漆黑藏头露尾的装扮,有点像传说中炼药的巫师。 亚尔斯压下脑中白术嘴角带着诡异笑容对着坩埚炼魔药的荒谬画面,移开视线:“也不用……斗篷的材质特殊,能够调节温度,你穿着吧。” 反正这东西他从执法公馆的仓库里顺了好几件,刨去被割成碎布那一件,他还能有多余的当地铺。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人道了谢,亚尔斯背过身,尾巴欢脱又羞涩的向别人暴露着自己的频率:“我去找木材生火。” 说着,不管白术有没有回应,他三两步窜进逐渐被黑暗笼罩的森林里。 等听不到声音时,亚尔斯才站住脚步,半晌,缓缓将手提到和自己头顶差不多的位置,两指捏着空气提了提。 小团雀眨着豆豆眼看越甩越快的大尾巴,又看看某人微微上扬的嘴角,抖了抖身子,默默把小小的自己缩到头发里。 它的碰瓷对象,好像有点傻。 就这么走走停停,一个药筐都满了一半时,两人终于到了绝云间。 清心是一种只生长在孤高石峰上的草药,这也是璃月独特地形下独有的植物,采集难度——不恐高的话,也算不上极难……大概。 什么?你恐高? 那不好意思,地狱级难度。 “差不多就是这座了。” 亚尔斯停下脚步,仰着头看着面前光滑嶙峋的山壁,思考白术要是从这陡峭岩壁上面失手掉下去,他有几成把握把人全须全尾的带回不卜庐。 亚尔斯眼神坚定:“长什么样子?我去采。” 只是示意一下的白术礼貌微笑:“我们不直接爬,前面有路。” 绕到山峰另一侧,果然有一条曲折向上的山路。 白术喝些盐水补充能量,为亚尔斯指着已经离着不远的华光林,以后者的眼力也只能隐约看见半空中细如发丝的木桥:“那边的清心相比较生长的更密集些……可惜只能爬上去,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还是罢了。” “……”亚尔斯其实更好奇那些将山峰连接起来的桥是谁建的,据他浅薄的对提瓦特认知,就算有风系神之眼的持有者能飞,似乎也做不到飞到那么高的位置。 不如说把桥建在那种位置,真的是想让人类通过的吗? 这个问题暂且抛在脑后,上山路途不短,根据情报,还可能会有敌人存在。白天气温虽高,但山上总是会有山风,之前的斗篷干脆让白术裹着,亚尔斯将昨晚当作地铺的那一件抖掉草屑穿了上去。 这回路上的草地里就没再看见大隐隐于杂草的药材,两人走了快二十分钟,亚尔斯忽然抬手挡住了白术:“有人,大概七人。” 他盯着前方,一手持刀,身体如同捕猎的狼一样微微伏低,竖瞳冷漠阴沉,感知下,气息接近于无。 白术眼神微动。 撕破平和的伪装,这才是从血里厮杀出来的,真正的亚尔斯。 6 第 6 章 阿昆,并不光荣的盗宝团中自认光荣的一员,作为曾经认为自己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一名猛男,深深怀疑起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坏事做的太多,孽力回馈流年不利。 所谓百因必有果,所以上天派给他的报应追着他满璃月跑。 阿昆看着熟悉的短刀,熟悉的兜帽男,熟悉但更加觉得恐怖的竖瞳,忍不住泪洒绝云间:“怎么……又是你啊呜呜呜呜呜!!!” 呜了很多声,可惜控制音量已经刻入骨髓,好像猛男撒娇。 亚尔斯:“……” 亚尔斯嫌弃的把短刀挪了个位置,以防被猛男的落泪玷污他的刀。 看清这位的面孔后,白术也:“……” “哎,你哭什么嘛,这不是还没切上去?”长生说着风凉话,幸灾乐祸可见一斑,“我看你医闹举椅子的时候身形特别高大呢。” 阿昆悲从心中来:“我都已经蹲了半个月了,才被放出来……” 就又碰见了亚尔斯这个杀星。 哦,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长生都忍不住心疼他一秒。 嗯,就一秒。 剩下59秒用来乐。 话本子里有类似的剧情,侠士将恶徒放走两次,在第三次遇见对方作恶时悲悯又决绝的将人斩于剑下。虽然他和里面的侠士搭不上半点关系……亚尔斯踩着阿昆的背,手中短刀蠢蠢欲动。 再一再二不再三,命运如此剪不断理还乱,只能说时也命也。 阿昆只觉得后背一凉,杀气针扎一样阴寒,他若有所感,连忙道:“等等,我这次可没找你们茬!” 亚尔斯刚找好下手位置准备开刀,闻言顿了顿:“那怎么挡路。” 其他六位弟兄都被他一刀背砍晕了,丢在一旁叠成小山,阿昆眼珠通红,又气又委屈。 他们哪里挡路了,在地几位都是一起在这人手里吃过亏的坐牢兄弟,要是看见亚尔斯能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强中更有强中手。 “你跟鬼一样眨眼就过来开打,我们都来不及跑!”阿昆哽咽,“你慢一步我们不就让路了吗?” 亚尔斯挑眉:感情还成为他的错了。 白术打量着四周,这些盗宝团在靠上的地方搭了帐篷,又在上山必经之路上设立了长长一道关卡,他走上前,施施然问道:“这过路关卡,是你们设的吧。” 阿昆语塞,亚尔斯手腕不经意一抖,脖子上传来刺痛,血珠滚落成线。他立马梗着脖子想离刀远一点,连忙道:“不、不是我们,我们刚出来,就被召集到这边来了,这才刚换完班。” 白术:“哦?召集你们做什么?” “让我们守住这里……不让人上山。” “所以你挡我路了。”亚尔斯语气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多晒会儿毛吧,“你的遗言结束了?” 猛男涕泗横流:“不是,没有,等等别杀我!” “刀下留人。”白术及时制止:“守在这里的只有你们?之前和你们接班的盗宝团呢?” 长生窝在最佳观众席,同情的看阿昆被两人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吓得魂不附体,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知道的都倒出来了。 大概摸清了亚尔斯言简意赅的性子,对方也不敢拖时间,尽量将精华浓缩。 他所隶属的盗宝团与愚人众不知怎么勾搭到了一起,一个月前,两方就派人守着这边产出药材最多的山脉,下命令堵住上山的途径,将采药人全都轰回去。 除此之外,亚尔斯得到了意外之喜——关于最初的那场医闹,那名死者并不属于盗宝团,而是愚人众找到的一具刚因突发心疾死亡的尸体,让他背去璃月港内最有名的医馆内闹事造谣的。 白术忽然出声:“怎么找到的?” 亚尔斯侧目,白术罕见的沉了脸色,灿金的蛇瞳此时冰冷无比,冷冷注视着阿昆。 阿昆小声道:“我不知道,他们直接把那位带过来给我,让我这么去闹事,我就去了。本来还叫打砸一通痛哭一场的……这不是没来得及实施,就被、被丢出去了……” 把控断绝资源,又派人去医庐闹事,愚人众的意图昭然若揭——他们想在璃月医疗方面分杯羹……又或者,是直接把蛋糕自己独吞。 ……也不怕噎死。 白术:“那些人也在这山上?” “对,他们在半山腰的位置。” 接着就再问不出什么来了,亚尔斯干净利落一刀背把他拍晕,随手一丢,让他也加入了盗宝团叠叠乐。 他甩了甩刀,在地上甩出一道弧状血线,短刀冷光如初。 白术低声道:“我后来看了那具尸体……死亡诱因是受惊过度。” 亚尔斯歪头看着他,白术低着头,没被束在脑后的绿发遮挡住表情,情绪难辨。 但亚尔斯闻到了苦涩的气味,正源源不断从他身上散发,亚尔斯迟疑的判断:这大概是悲伤的味道。 他突然道:“所以这座山上无辜的人都被赶下去了?” 白术转瞬就猜到他这么问的想法,医师停顿片刻,点头道:“愚人众与盗宝团已经将这里封锁近一个月,如无意外,山上并不会有其他人在了。”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白术想了想,去盗宝团的营地里翻出纸笔——纸是信纸,上面书写着这批盗宝团的调度。白术翻了个面,三两笔画出愚人众的标志:“身上有这种标志的,持有武器的都是愚人众,至于盗宝团你应当能认出来。” 亚尔斯将兜帽戴好,左手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通体纯黑的匕首扣在手里,另一手照旧拿着短刀,他觉得白术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真的放任他去杀人,天大地大雇主最大,于是赶在叮嘱之前自觉发问:“你能接受他们几成死?” 白术将纸递给亚尔斯,眼镜镜片反射出一抹白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片刻后,他抬起头,笑得人畜无害,轻描淡写道:“六成吧,人不是太多的话,我还能保他们性命无虞。” 亚尔斯也好像在探讨肉烧几成熟,点头过后转身离去,袍脚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厉的弧度。 七月的艳阳天下,长生裹在恒温的斗篷里,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凉意。 它发表感言:“胡堂主要是看见这一幕,你跳进海里都洗不清了。” 半兽人的身影簌的加速,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白术抬步上山,不置可否。 “我在她心里,早就洗不清了。” …… 山腰,两队愚人众已经在这驻扎了许久,还没有人能突破下面盗宝团的防线,他们自然而然的松懈许多。此时都围在一块,进行这深山老林里他们自带的唯一的娱乐项目——七圣召唤。 □□手早就打腻了,他打个哈欠:“上面什么时候派人来接班?盗宝团那些家伙都轮换三次了,再在这蹲下去,我都快忘了酒是什么味道了……” 旁边的雷萤术士捻着雾虚叶,逗弄得身旁数只雷萤上下飞舞,她懒声抱怨:“得了吧,就算换了班,璃月也没有那么多火水让你灌……哎,阿卡罗林他们昨天下去送药材的时候忘记叫他们带些酒上来了!” “……就算他们带上来了,我们也不能喝,不是更难受。” 插科打诨着,唯一还在一丝不苟警戒着的雷锤先锋军忽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众人立马抛下牌局,拿起武器顺着雷锤警惕的方向看去。 草丛沙沙响动,几秒后,一只赤狐叼着日落果迅速从中跳出来,转身逃跑。 半晌,没再发现任何异常。 雷锤的小队长皱眉训斥:“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雷锤疑惑道:“但我刚刚好像看见一道黑影过去了……” 风拳在面具下翻了个白眼,拖长声音,一边嘲讽一边转身回去:“好像——我看你就是太紧绷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截刀尖堪堪穿透他的腹部,紧接着,一只手反握短匕用刀柄砸在他的颈侧,壮硕的身躯下一秒轰然倒塌,胸前赫然还有一处未穿透的刀伤。 血液顺着血槽缓缓滴到草叶上,亚尔斯瞳孔拉长,狼眸幽幽的盯着猎物们。 他询问,却用的肯定句:“愚人众。” 同一时间,一道飒爽身影在叠叠乐前面站定,饶有兴致的笑出了声:“嗯?看来……我竟是晚了一步么?” …… 白术到了现场时,亚尔斯正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刀,身上一处凌乱都没,一点都不看不出几分钟前凶残冷漠的样子。他周围倒着悄无声息的近十个愚人众,狼藉的地上一片血红,血腥味浓郁得长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每一个愚人众身上都十分一致的开着两道伤口,一道胸前、一道腰腹,虽然不致命,但也不是小伤。 亚尔斯的匕首是用一种诅咒物锻造的,一刀下去飞流直下三千尺,在这里除了亚尔斯外谁都别想轻易止住。白术耽误的这会儿功夫,这群愚人众真如亚尔斯承诺的那样,快六成死了。 当真是说到做到。 白术先打量他几眼,问道:“没受伤吧?” 检查了一下刀面后,亚尔斯摇摇头将它收了起来,不甚熟练的掏出一个瓶子,在他们胸前的伤口上洒下一层薄薄的粉末。 不过几个呼吸,那道伤口就不再流血了。 这功效看着太过神奇,白术蹲下身检查他们的伤口,奇道:“你们世界的伤药?” 亚尔斯皱眉捏着瓶子,看上去对它十分嫌恶:“光明神的骨灰。” 白术:? “……”沉默几秒后,亚尔斯板着脸道,“匕首的诅咒是暗属性,那粉末是由光明神神力凝结的结晶磨制的,能化开诅咒。” 白术了然,运用元素力打出几道生机勃勃的绿色气流稳了稳腰腹伤口的血流速度,一面笑道:“看来你很讨厌那位光明神。” 那可不。 亚尔斯摸了摸胸口,任谁差点被抓去活祭都想把对方头捅成马蜂窝,更何况是睚眦必报的狼呢。 虽然可惜没能亲手把那家伙碎尸万段,但一想到没了他,光明神的一切算盘落空后的无能狂怒模样,亚尔斯还是心情颇好的甩了甩尾巴。 哈,活该。 7 第 7 章 亚尔斯任务完成得出色漂亮又解气,白术也说到做到,生机勃勃的绿色气流随着他的动作在伤口旁滋润修复着,腹部伤口亚尔斯本来也没下重手,现在逐渐得到控制。 可惜大夫的好心也是有限的,确保他们这样躺到自主清醒都没问题后,白术拍拍蹭了层血迹的手,甩手不管了。 亚尔斯诧异的看了他好几眼,后者笑道:“嗯?怎么了?” 亚尔斯递给他一块棉布——擦刀备用的,低声道:“我以为你会把他们医好。” 白术学着亚尔斯之前的动作一摊手,斗篷下面一览无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的确,荒山野岭设备不全嘛,连个药箱都没有。亚尔斯理解的点点头,旋即心想骗鬼鬼都不信。 他没来由得从心底蔓延出一丝愉悦:好心的大夫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好心,更有趣了。 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看来问题已经解决了?白术先生,没想到不卜庐的护卫竟有如此能耐,您这下是不需要再担心医闹重演了。” 亚尔斯瞳孔一缩,脚下生风,转瞬拔刀挥了过去。 他的刀被几条荧蓝丝线挡住,发出钢铁碰撞般的清脆声响。跟白术聊天时往上拉了许多的兜帽扬起又落下,露出他警惕竖立的兽耳。 女人眼里划过一丝精光,抛出的骰子拉紧丝线另一端,浓郁湿润的水元素暗含杀机。 夜兰勾唇:“就是杀气挺重的。” 白术只来得及捕捉一道残影,眨眼间亚尔斯就冲了上去,眼见后者又要动作,连忙阻止:“等等,亚尔斯,她并非敌人。” 面对冰冷的狼瞳,夜兰半点不惧,慵懒道:“的确,我也是追查着线索来到这里的。” 亚尔斯紧握刀柄,神经紧绷,克制着盯着她缓缓后退几步,但仍然将白术挡在身后,并保持着对方有何异动他都能第一时间阻止的距离。 亚尔斯的一半血脉来自于五感敏锐的狼族兽人,一半血脉继承了父亲风系魔法师的潜能,哪怕不刻意警戒,都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的接近到他五十米内。 但对方就是做到了,她靠在树干上,出声时还有闲情抛着那颗骰子——如果她是敌人,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亚尔斯是个天生适合潜伏的杀手,他自然更清楚被这类人摸到猎物附近会有多恐怖。 夜兰手一招,失去对手的丝线溃散,骰子也褪去元素附着的光华落在手里,她笑吟吟道:“不必紧张,我的目标只有他们……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半兽人并未放松的表情,转头对白术笑道:“白术先生,许久不见了。” “也不算很久,毕竟半个月前夜兰小姐还寻我开过药方。可还好用?” “白术先生的药方,自是上品,没几天底下的弟兄就能活蹦乱跳了。”夜兰偏头示意地上那一摊,“说来也巧,那些线人追查此案时被愚人众所伤,伤药也正是为了此事买的。” 白术了然:“看来总务司已将此事解决了。” “确切地说,这里的几位就是最后一批需要捉拿的对象了。”夜兰看向听了一耳朵寒暄后终于肯放下武器的半兽人,挑眉,“倒是要感谢二位,为我减去一场麻烦。” “不敢当。”白术和她对着笑,把亚尔斯和满地愚人众抠出去,显得如此和谐融洽又官方,“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也要上山采药了,夜兰小姐,就此别过。” “慢走。”夜兰跟亚尔斯优雅的挥了挥手,目送两人向山上走去,等两道身影消失在视野内才缓缓放下手,半晌,对着满地狼藉挑起眉,“切口干净利落,速度奇快,疑似掌握风元素,头顶有一对疑似狼耳……大概一个月前突然身受重伤出现在不卜庐,半个月前担当医庐护卫。” “自称亚尔斯,不确定真假。” 她身后,一个面容普通到过目即忘的男人刚刚上来,低头道:“头儿,已经解决了。” “嗯。去叫人查查,看看是哪位仙家,还是别国派过来的。” 男人道:“是。头儿,用看着点不卜庐吗?” 夜兰抛着骰子与他擦身时轻瞥一眼,失笑:“不用,以你们的潜伏段数,刚靠近就被他砍瓜切菜了……嗯?六点……点数不错,说不定茶室里那几位,能给我们些有趣的情报。” 另一边,山上的药材被挖走了不少,白术半天才找到一处稍微隐蔽些的清心生长处,将药筐放在一旁去采集。长生从斗篷里游出来,道:“刚刚吓我一跳,你差点就要因为袭击公务人员被逮啦。” 亚尔斯正表情不太好看的反思自己,思考这一个月的安定是不是影响了自己的警惕心。 被人轻易的摸到五十米内,哪怕是范围边缘,也够亚尔斯敲响警钟的了。 至于挥刀,完全是悚然一惊下的条件反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管对面是谁,自己先把人捅了总好过挨上一刀。 亚尔斯言辞诚恳:“他们关不住我。” 越狱,他是专业的。 长生:“……” 长生:“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觉得你还挺骄傲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从贵族老爷们的奴隶贩卖场里逃出来的,上下几十年他亚尔斯头一份——还顺便放了把火,痛快的当了回纵火犯。 那简直是他前十四年最痛快的一天,必须骄傲又刻骨铭心。 一切尘埃落定,亚尔斯难以察觉的杀气和缭绕着的血腥气也彻底消散后,几乎被遗忘的小团雀从他的头发里踩着小碎步探出脑袋,啾啾地啄了两下静如处子动如过山车的鸟架子。 饿了,来口松子。 亚尔斯:“……” 小东西太过安静,打斗时抓着他的斗篷堪称固若金汤,居然没被甩飞出去,亚尔斯真忘了自己身上还藏着这位了。 他和那双小黑豆对视好半天,试图用眼神询问它怎么还不滚蛋。 团雀:“啾——” 亚尔斯:盯。 长生旁观他们的对峙,乐了:“看来它这是要跟定你了。” 亚尔斯看向它,真诚询问:“你饿了吗?” 长生温柔拒绝:“茹毛饮血的时代早过去了,我吃熟食。” 亚尔斯在半棵树都没有的山巅四处搜索木材,小团雀还以为他在给自己找吃的,快乐的蹦跶两下,用细软的绒毛蹭了蹭亚尔斯的脸颊,声音百转千回:“啾~~” 亚尔斯认命了:“闭嘴,等下去给你找。” 长生乐不可支,连专心采药的白术都跟着笑了两声,差点手抖把花瓣掰了。 等白术终于把整个山头包括各种犄角旮旯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后,清心堪堪将药筐装满了一半,还没来的路上采到的药材多。 他对着药筐沉默好半天,视线幽幽眺望到不远处的群峰上。 亚尔斯将团雀戳回头发里,跟着他看过去:“去那边?” 白术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这些也足够用些时日,总务司既已解决了问题,估计过不了几天被采走的药材就会正常流入市场,到时候收购也来得及。不知庐中如何了,我们先回去吧。” 亚尔斯自然都听他的,山顶风大,路也有些陡峭。将药筐收好后,亚尔斯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留意白术。 白术哭笑不得:“我在之前也常入山野独自采药,你大可不必如此忧心。” 亚尔斯点点头,回头频率从两分钟一次延长为五分钟一次。 白术:“……”算了,随他去吧。 白术不由得思考自己在亚尔斯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易碎品形象。 嘴上说着不知医庐如何了,白术回程的路上倒也半点不急,阿桂已经来医庐当了两年的学徒,小伤小病独立诊治毫无问题,就算有他觉得棘手的病症……璃月又不只有不卜庐一家医庐,顶多是别的医师稍逊于白术罢了。 于是白术一路上东看看西扫扫,靠着如同安装了药材扫描仪的眼睛陆陆续续快将两个药筐填满了。 亚尔斯举着果子让鸟叨,对此抱有欣赏态度:“贼不走空。”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白术笑得阴风阵阵:“长生,回去的时候提醒我去万文集舍再买几本学堂教材。” 令白术略感疲惫的文盲先生愉快地掰了两粒松子给团雀,伙食搭配还算丰富。 半个多月前谁在心里承诺不逗弄老板的来着? 鬼记得。 药筐都满了,后半段路某种意义上也算游山玩水。白术一路上为亚尔斯科普着提瓦特一系列的常识与璃月成语应用,等隐约看见璃月港的轮廓时,小团雀蹬鼻子上脸,已经窝在半兽人发质略硬的头顶上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兜帽一盖,狼耳之间团着的鸟跟着昼夜颠倒,睡得好不快活。 亚尔斯问白术:“你刚才说蒙德的甜甜花酿鸡,能做小盘的吗。” 白术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一手握拳抵唇,想挡住略有失礼的笑容,却挡不住眼底满溢的笑意。 亚尔斯在木桥上不自觉停住脚步,怔怔看着他,无人看见的耳朵忽然抖了抖。 白术显然察觉到他的视线了,轻轻咳了一声,收敛些许:“抱歉,不是在笑话你。” “哦,没事。”从这个方向进入璃月港,过了木桥就是螭虎岩,小贩的吆喝声回荡在空气里,亚尔斯缓缓别开视线,又恢复之前平板的声调,“之前答应了厨师要给反馈,我先去找她了……草药放在我这吧,我很快回去。” 与白术就地分开,亚尔斯循着最浓郁的辣味找到万民堂后,在门口停住脚步。 卯师傅招呼道:“客人要吃点什么?” 亚尔斯没听出来招呼的是自己,一张带了点病气的苍白面孔笑着在脑海里飘来飘去…… 白术时常挂着笑容,亚尔斯却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见他笑似的,连气味都如此愉悦。 8 第 8 章 “口味怎么样?” “能吃。” “更具体一点的……” “熟了,能吃。” “……” 香菱捏着自己的小本子,一脸凝重。 这个……根本没有参考价值啊…… 香菱不再提问,亚尔斯就低头目不斜视对着木质桌面纹路发呆,香菱的表情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越来越凝重,锅巴脑袋上顶着收回来的空盘子,左右看看。 香菱艰难启齿:“呃,就没什么别的评价了吗?” 亚尔斯想了想,道:“长生说味道很奇怪。” 胡桃扶着帽子探头:“在聊什么?” “在聊我从枫丹学的新菜,亚尔斯的评价没什么参考价值嘛……”香菱一边说一边抬头,眼前一亮,“胡桃,你要来尝……” 胡桃举着黑卡扭头就跑:“哎哎,你们等等我呀!香菱我这还有生意先不聊了回头见啊!” “尝吗……” 香菱长长长长叹了口气,垂头丧气,不太抱希望的又问了一遍:“一周下来只有你愿意试吃,亚尔斯,你真没有别的反馈了吗?” 亚尔斯环视着万民堂,他来的时候客人就走得差不多了,香菱和卯师傅在清理残羹剩饭,看得出来这家店的生意很好,几乎每桌都有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痕迹。亚尔斯估摸了一下普通人的承受度,终于给出他坐下以来最有价值的反馈:“味觉没问题的话,大概没人会买这道菜。”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香菱还是有些可惜,但她很快打起精神,又给亚尔斯打包了一份自己闲暇时烤的饼干,热情道:“谢谢你帮我品菜,欢迎下次再来呀!” 饼干被包裹在姜黄色的油纸里,隔绝不住浓郁的奶香味,亚尔斯头也不抬路也不看的用触角走路,躲开一群玩疯了在路上狂奔的小孩,捏着油纸包上浅红的绳子晃了晃,嘴角挑了挑,将东西收了起来。 他转过街角,毫不意外的看到刚才见到的姑娘在楼梯上倚着凭栏,两指夹着两张黑卡对他晃了晃。 “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幸会幸会——”胡堂主捏着黑卡,金色字体闪瞎路过人的狗眼,“最近在办活动,葬礼不论规格统统九折还送豪华纸扎马车,这位朋友,有兴趣吗?” 往生堂。亚尔斯记得这个地方,之前那具尸首还是他们派人来收去火化的。当然,在这件事以前,他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了—— “长生说,你在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在不卜庐外等我。” 等人西归这事听起来特不地道,但凡换个人在他面前听了这句,浑身白毛汗都尴尬得飞起来了。但胡堂主是谁啊,她可是将传统与新锐通透融合的第一人,甚至还在不卜庐门口打了好一段时间的广告,此时笑容依旧明媚。 “哎呀,往生堂离不卜庐也不是很远,邻里邻居的,也不过是咱多跑几趟,不能耽误了入土为安的好时候呀。”见他没有接自己vip卡的意思,胡桃也不失望,手指一动,黑卡就变魔术一样消失在指间。她嘿咻一声跳下楼梯,遗憾之情溢于言表,“那几天倒是白等啦,早知道多跑跑港口和螭虎岩,还能多打点广告呢。” 亚尔斯认真道:“多谢。” 胡桃这下是真愣住了,猫一样瞪大眼睛,瞳孔中那道梅花图案清晰可见:“嗯?道什么谢?” 亚尔斯和她对视,一字一句道:“你愿意等我,想为我收尸。” 在雅尔蓝思亚,亚尔斯经常活动的范围里,腐烂的尸身随处可见。有人有闲情料理后事的还能讲究点入土为安,更多的连块布都裹不上。自助餐多了,连一开始还感谢大自然的馈赠的魔兽后来都学会挑嘴了。 胡堂主不仅打算为他收尸,还要给他火化,据他所知,往生堂的业务范围包括引导魂灵——在亚尔斯看来,这跟做慈善没区别。 但放在人人闻往生堂变色,看见胡桃就跑的璃月,他的这副做派稀少得堪比学堂中老年先生的头发。胡桃眨眨眼,又眨眨眼,猛然凑近,自下而上对亚尔斯笑道:“你的想法很不错嘛!怎么样,要不要交个朋友?等你要办葬礼那天,胡桃我做主,全场优惠,给你打七折!” “我叫亚尔斯。”正式交换姓名,那就是朋友了——一想到这两个字,亚尔斯表情都柔和不少,他道,“白术还在等药,我先走了。” “哦哦,慢走慢走~”胡桃让开路,古灵精怪地歪着身子挥手,“那我去港口打广告啦——对了,作为朋友,也拜托你多多帮我们往生堂做做宣传,再会啦!” 说完,她捞起之前随手放在台阶上的宣传单,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亚尔斯回到不卜庐时,白术正低着头背对着大门,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听见动静,白术侧过身露出身前的东西,那是一个颇具闲趣的木质鸟笼,水碗已经填好了,笼子里还斜着放了一支娇艳欲滴的花。 离近了看才发现,那朵花也是木制的,花瓣边缘与笼子贴合在一起,连花蕊上的水珠都栩栩如生。 白术浅笑道:“回来时正巧见钟离先生带着他的画眉遛弯,便拜托他为我选购了一款。” 亚尔斯一手伸进兜帽里把枕着他耳朵睡得喷香的团雀抓出来,将睡眼朦胧短腿受惊得抽了两下的小鸟放在精致素雅的笼子旁边,对比鲜明又凶残。 团雀头一歪,迷迷糊糊的,先卖萌再说:“啾?”开饭啦? 就知道吃。亚尔斯面无表情的指着笼子:“新家。” 顿了顿,又指向白术:“他买的。” 白术看着这一大一小,笑眯眯的挑起眉梢。 团雀跟着手指往旁边看了一眼,慢吞吞的爬起来,抖了抖被抓乱的羽毛,绕着笼子走了一圈,冲白术叫了一声…… 拍着小翅膀就往亚尔斯头顶飞。 结果飞到一半被他一把揪住,塞进了笼子里,啪嗒落锁。 团雀的小毛脸上一脸懵逼:“啾啾啾?”吃饭也不是,睡觉都不给啦? 亚尔斯懒得理它,把药筐往憋笑的白术手里安安稳稳一放,转头就进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好。 把斗篷一丢,被枕得难受的耳朵抽筋一样抖了好一会儿才舒坦点,亚尔斯长舒一口气,又将自己清理一遍,换衣服时随手抓了一套出来,旋即感到手感有些不对。 他的衣物可没有料子这么细腻的,低头一看,正是之前被他叠得板板正正妥善放进空间器的那一套。 房间门被敲响,白术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听上去有些失真:“之前说好了给你买书,我放在门口了,你记得拿。” 亚尔斯点头,又想起来白术看不见,迟疑了一下,门外的脚步已经离开了。 他沉默片刻,手指撵了撵精致的布料,想起白术为那只鸟买的漂亮笼子,犹豫两秒后将衣服慢慢展开。 鸦青色的长衫,拢共也没几条需要系的绳子,愣是让他穿得别扭又束缚,亚尔斯转身时不经意看见镜中的自己,头顶兽耳的男人穿着和阿桂款式差不多的衣服,眉头皱得长生看见高呼医学奇迹,比起璃月人更深邃些的五官和僵硬的身体让他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亚尔斯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低头烦躁的想把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的衣服脱了。 敲门声又响了。 白术道:“亚尔斯,团雀一直在叫,应该是在找你。” 所以它为什么这么粘着一只……半只狼?是新房子不好看还是他看上去像松子? 亚尔斯顿了顿,哦,他好像是一见面就喂松子来着。他反思了自己两秒,接着一边继续腹诽这只胆大包天的傻鸟一边去开门。 门开,白术看见他的装束一愣,亚尔斯长相英俊,眉间始终带着些挥之不散的戾气,很有记忆点,这也是他总是将自己裹成面容不详的恐怖分子的另一原因——没有任何一位常年处在通缉榜上的杀手会喜欢自己这幅招花惹草的脸……钟爱采花拈草的不算在内。 白术之前给的衣服是按阿桂那种体型挑的均码,对于穿衣显瘦但其实一身匀称肌肉的亚尔斯来说还是有些小,不至于夸张的把肌肉都绷出来,但也有些勒得慌。尤其他的肩宽要更宽一点,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但不妨碍两相结合下,油然而生的异国风情,搭配上兽耳和外衫下方探出来的一截尾巴…… 长生苦于自己构造不同,没法吹口哨逗一逗他。 亚尔斯拽着直往上窜的袖子,莫名有点尴尬和狼狈,有些后悔自己鬼迷日眼了把这套衣服穿上了。 之前试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太合身又难穿……怎么就没记性呢。 白术看着眼前快低到脑袋里的耳朵,手倏地有些痒,他推了推眼镜,道:“这套还是有些不太合身……改日再去买一件吧。” 亚尔斯尴尬的低着头:“不用,我穿之前的……”就好。 急切又委屈的鸣叫声声传来:“啾啾啾啾!!”我饭票呢,我饭票丢了!! 能听懂的半兽人亚尔斯:“……” 硬了,拳头硬了。 9 第 9 章 短短半个多月,亚尔斯完成了从成功找到饭票到成为饭票本票的华丽转身。 但他半点开心不起来。 第n+1次想把这只鸟炖了,亚尔斯穿着快速换回来的佣兵装束,茬着腿坐在快变成他专属的椅子上,回到快乐小窝的团雀来回蹦跶几下,嘴里松子吃急了就扑腾到新房子里喝两口水,然后继续倒腾回去,站在斗篷边缘讨食吃。 亚尔斯另一只手拿着教材,眼神有力的看着上面四个字,几乎烧穿:嗟来之食! 团雀啾啾两声:真香! 阿桂看着那边隐约闪烁的压抑漆黑的背景,小心翼翼的凑近白术:“白术先生,那边……” 白术配好剂量,头也不抬,莞尔道:“随他们去吧。” 长生站着躺着趴着说话都不嫌腰疼:“正好练练你的心态,阿桂啊,多难得的心理素质锻炼机会,以后就是被绑去给愚人众看病你都不会手抖了。” 阿桂有苦说不出。 亚尔斯之前坐在门外cos门神,他都在意的不行,现在这位杵在不远处,虽然看不清脸,但存在感强的要命,旁边还有一只可爱的团雀在不知疲倦的飞折返,阿桂就是想无视他们都做不到。 短短一下午,他已经因为手抖称错好几份药了…… 其实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阿桂也了解了亚尔斯的性格,往往搬着椅子往门口一坐就是一天,把全身罩得密不透风去晒太阳,白术出诊的时候一天也不说一句话,沉默的令人发指,许多时候他都会忘了门口还杵着一个人,跟个摆件一样。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天,阿桂早不像最初时候那么怕他了。 但原谅他没有那只鸟一样粗壮的神经,那个角落气势太过压抑,小动物般的本能不断提醒自己有一个危险的猎食者出现在附近,弄得他久违的有点心惊胆战。 别的不说,是挺锻炼心理素质的,亚尔斯这种状态要是多保持一段时间,就算哪天愚人众真把刀架他脖子上,他估计都能淡然处之。 胡思乱想着,阿桂看了一眼表情轻松的白术,钦佩感油然而生:不愧是白术先生,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啊。 终于把这只一边吃饭一边锻炼的傻鸟喂饱了,亚尔斯翻过一页教材,伸手挡住吃完就想钻他斗篷里睡觉的团雀,指着笼子一字一顿:“去那睡。” 团雀的眼神来回梭巡,想要绕过他的手继续钻,被重新挡了回来。 如此重复几次后,终于领悟亚尔斯的决心,它不满的拍拍翅膀,一步三回头的进了笼子。 算了,反正饭票已经碰瓷到了,在这睡……就在这睡吧。 顷刻间,药庐里的温度骤然回暖了不少,长生有些失望于好戏结束的太快,蠢蠢欲动着想去教唆团雀再来一个,白术却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放下手中的药包,转头进了房间。 阿桂下班前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医庐里,亚尔斯仍然在波涛汹涌的学海里挣扎求生,他双眼发直的盯着书上某一处,将白术叫过来指着上面问了句什么,后者噙着笑为他一一解答。 长生跟着探头去看,小团雀也不甘示弱的扑腾过来站在亚尔斯肩膀上,也不管看不看得懂就开始探头探脑。 阿桂缓缓关上医庐大门,忽然觉得亚尔斯身上正在慢慢染上人味儿。那些令人望而却步的阴霾在不知不觉间,也开始慢慢褪去。 吃完晚饭,又问了白术几个问题,亚尔斯将教材放好,一转头正准备回房睡觉,打开门后脚步倏地一顿。 不算小的房间里,一道屏风将空间分割成两半,亚尔斯看着一侧靠墙的巨大书柜,那里放着的基本是医书古籍,从门口侧头看去,隐约能看见桌案上的毛笔架和一沓素净白纸。 亚尔斯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房间一开始就是白术的住处,只是之前他受着伤,白术不容拒绝的让他现在这间住着修养伤势……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伤口刚好全他们就出了门,他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还在鸠占鹊巢。 几分钟后,亚尔斯敲响了白术的房门,亚尔斯竖着耳朵听见里面的人放下东西,脚步声接近。 白术刚刚换好衣物,白天绑成麻花辫的头发散开后带着波浪的弧度披散在身后,随着倾身的动作如瀑布般流泻到胸前,脖子上难得没缠着那条白蛇,细白的脖颈看上去一捏就能断掉。 那一瞬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微微下滑,自下而上看着亚尔斯,疑惑道:“怎么了,又有哪部分弄不明白?” 亚尔斯下意识的要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连忙摇了摇头,他眼神有些飘忽,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长生呢?” “你找它?”白术站直身子,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眼房间,这边的房间格局和亚尔斯那间相似,只是没有几乎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柜,看着也简洁许多。几本医书被妥帖的放在木色桌案上,其中一本中间夹着一枚匆忙放上去的书签。 长生从书桌后面游上来,比白术还诧异:“找我做什么?” 亚尔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嘴瓢犯什么蠢,沉默两秒镇定道:“它不在你身上,我以为它被炖了。” “……”长生愤怒道,“你说谁被炖了?!” 这家伙大晚上不睡觉就想来跟它吵架?? 亚尔斯有些尴尬的无视它,低声道:“我的伤已经好了,那间房……” 白术了然,猜到他是来干什么了,轻笑道:“来换房间的?” “……嗯。”亚尔斯再缺乏常识,也知道没有自己伤口已经好全还占着主人主卧的道理,他侧了侧身,“我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但我没找到新的被褥,没给你换……” 白术隐晦的看了他胸口一眼,哪里还有新被褥,总共就三套,一套沾满了血污洗不出来第二天就拿去丢了,一套被他搬来这边睡,都没个换洗的,亚尔斯要不提,他都快忙忘了这事了。 白术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今晚就不折腾了,明日我们去买两套换洗的被褥好了。这几日你也颇为劳累,今日就早些休息吧……晚安。” “哦,好……”亚尔斯歪了歪头,道,“晚安。” 房门又被咔哒合上,亚尔斯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握了握。 医师的发质看上去很不错……长发流泻、发尾摇晃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要抓上去了。 半晌,亚尔斯靠着墙,面无表情的放下手。 还好没抓,不然他明天就可能收拾铺盖滚蛋了。 夜晚的璃月港静谧祥和,黑夜遮掩了许多痕迹与声响,在夜色的掩护下,白驹逆旅的某一扇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有几人鬼鬼祟祟的爬了下来,刚刚落地,调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么多天都躲过来了,怎么就这么按捺不住呢?”夜兰靠在红木柱子旁,见他们一脸惊恐,抛了抛手中元素力化作的骰子,“恶意破坏璃月医药行业正常运转,你们已经被逮捕了,放下无谓的挣扎……如果你们不想现在就失去点零件的话。” 月凉如水,夜兰的笑容却比霜月更冷:“希望你们的地位足够重要,重要到愚人众不会又拿那套切割说辞来蒙混过关……” …… 药材很快重新流入市场,亚尔斯伤好了之后就显得有点闲不下来,平和安稳的日子过着新奇又舒心,但每天除了吃就是看门,要么就是学习——还是有点难为他了。 养伤的时候能闲下来还要多亏白术那一碗惊天地泣鬼神的汤药,亚尔斯还没来得及搞事就被降服,不敢造次半点。伤刚好就陪着白术出了趟远门,爬爬山捅捅人,也满足了他那旺盛的精力。 古人有句话说得好,食髓知味。浪了一圈再回来看大门,亚尔斯一点都坐不住了。 白术和阿桂正一个写方子一个抓药,亚尔斯拿着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眼神幽幽的到处飘,一会觉得这棵树看上去很好爬,一会被石阶下一群吵闹的鸟雀吸引了注意力:这里哪一只看着都比自家那只聪明……一会又停留在少女热情洋溢的笑脸上。 胡桃:“嗨——” 亚尔斯眨了眨眼:“白术在看病,你要排会队了。” 胡桃笑嘻嘻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找你的。” “哦?”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按住亚尔斯的肩膀,白术浅笑着站在他身后,问道:“胡堂主有何事,竟是用得到我不卜庐的护卫了?” 胡桃看似轻飘飘的按在亚尔斯另一边的肩膀上,笑容不减:“哎呀呀,白术先生可别这么说,胡桃我今天可不是往生堂主,而是亚尔斯的朋友呢。” 她拍拍口袋:“你看,我都没带宣传单。” 两人都没用什么力,亚尔斯也就随他们按着,双眸继续放空。 好想拆点东西……或者再找点人捅捅啊…… 一侧的压力忽然消失,亚尔斯回过神,转头看向白术。 白术无奈道:“怎么又在发呆?胡堂主想请你帮忙跑一趟,你想去吗?” 亚尔斯回头看看药庐:“我是这的护卫。” “半天就能回来,往生堂有几位摆渡人昨天去了一趟,结果被打出来了,我那位好客卿不知道又去哪闲游了,你就帮帮忙嘛。”胡桃双手合十,左眼眨了眨,“好不好?” 这是朋友的请求,亚尔斯犹豫了一下,又看向白术:“不卜庐……” 白术十分善解人意:“医庐也不会经常出事,上次的幕后你也清楚,想去就放心去吧。” 亚尔斯点点头,起身将椅子搬回去:“走吧。” 胡桃笑眯眯的对白术道:“多谢啦——” 10 第 10 章 “无非就是不肯接受家人逝去的事实,妄想逆天改命的可悲之人罢了。”胡桃眼神沉静淡然,淡淡道,“生老病死,命运无常。不论如何,人死后总要入土为安,引魂往生。普通人妄想长生,甚至想令已死之人复活……那就是翻搅阴阳,最终的结局也不会如人所愿。” 看来不论哪个世界,人的欲望都是如此统一的荒谬。 “所以,他们想复活那人?” “对。”胡桃老气横秋的叹气,“前段时间小燕儿迷上了蒙德的一位画师,对绘画起了兴趣,向我请了假跑去外头采风撞见了他们……”她的表情忽然有些诡异,“在围着尸身跳大神。” 这名词不在他贫瘠的文化绿洲内,亚尔斯疑惑的重复道,“跳大神?” 胡桃摆摆手,无语又好笑:“那群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戴着鬼怪面具,围成一圈跳着祈神的舞蹈……也是一种文化了,但想这样把魂魄召唤回来……” 亚尔斯从她脸上读出了四个大字:无稽之谈。 两人顺着小路绕过了天衡山,胡桃眯着眼辨别了一下方向,指着前面道:“这边这边!” 那是两座极为紧密的山峰中间,一眼能看出是被人为栽种的树木在那一亩三分地靠得极为密集,下面的灌木被踩得一地狼藉,亚尔斯判断那大概是摆渡人们被打出来时在混乱中踩出来的。 他嗅了嗅,按住想往前面走的胡桃,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下,狂风大作,精准的掀开前面毫无异样的草皮。 那是一道又深又长的沟壑,几乎将能通往那道入口的路途都覆盖了,土壁十分不平整,一长条看下来深浅也有明显的差别,是在仓促中挖出来的。 沟壑底部铺满了闪着寒光的尖锐物品,小刀碎玻璃和各种铁制品,甚至还有丘丘人的箭矢。 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胡桃眉角一抽,高高挑起眉毛:“哎呦呦,这是防着咱们啦?啧啧啧……这才一天就挖出来这么长一道,有志者事竟成啊?” 簌簌响动声中,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沟壑另一边,对方穿着挂满彩色布条的奇怪服饰,脸上涂着油彩的面具空洞诡异,他声音沙哑僵硬道:“不要……再试图过来。” 胡桃一手叉腰,劝说道:“老伯,阴阳有序,逝者已矣,你们应当也尝试许多天了吧?既然没有效果,就不要继续耽误人家的轮回了,入土为安,让人解脱不好吗?” 老伯没有说话,沉默的伫立在原地与她对峙。 亚尔斯看着那满坑的尖锐物品,皱起了眉:“不对。” 胡桃侧目:“什么?” “这下面,有血腥味。” 胡桃眼神一动,提起声音对老伯道:“你们挖了这坑,我们进不去了,你们不是也出不来?何苦因为我们弄这么大阵仗呢?” 老伯依旧不说话,他好像变成了一尊雕塑,只有呼吸时带动胸膛微微的起伏能证明他仍是一个活人。 胡桃败下阵来,妥协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们这就走,总可以了吧?亚尔斯,我们走吧。”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老伯仍然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好半天,他低低咕哝了一句话,迟钝的转过身子走了回去。 又过了十分钟,一道突出来的山壁后,一只红色的眼睛鬼鬼祟祟探出来,咕噜噜转了一圈。 亚尔斯走出掩体:“他已经走了。” 胡桃扒着山壁走出去,沟壑还挺深的,她左右看看,也没什么东西长度能够到下面去翻开土。 亚尔斯顺手从地上捡了颗大小合适的石头投掷下去,挑的是没有“暗器”的地方,石子落下去砸开一个小深坑,没发出什么动静。 胡桃仔细一看,脸色一变。 炸开的坑上半部分还和旁边的土壤是一样的黑褐色,下半部分却泛着浅浅的红,越往下,这红色越深。亚尔斯仔细闻了闻,迟疑道:“应该不是人类的血液。” 胡桃无声鼓掌:“鼻子不错嘛。地底的血跟他们肯定脱不开干系了……正面虽然突破不进去,但也不是无路可走嘛。” 少女和他对视着,笑得高深莫测。 穿过狭小的通路,在森林与群山环抱间,一个古老的黑白两色的祭坛缓缓显出一角,老伯的脚步越走越慢,姿势僵硬脚步虚浮,他走到祭坛边,僵直的停住。 十几个穿着不同样式的布条彩衣、戴着油彩面具的人看着他。祭坛附近的气氛寂静到诡异,连虫鸣都不曾出现。 老伯凝视着面前祭坛磨损的一角,沙哑道:“还有……两个时辰。” 他干枯的双手颤抖着举起,机械的激动着:“我们的祈求……” 剩下的人像是被输入了特定的指令,跟着他的动作四散包围着祭坛,彩色的布条随着动作舞动,连成一片翻涌的彩带。 “我们的……神明啊……” …… 亚尔斯反手扣住突出的岩壁,翻身上了一处石台,和一朵眼熟的小紫花撞了个脸对脸。 石台不大,坐下两人倒是尚有余裕,胡桃年龄不大胆子不小,没带半点防护措施,徒手攀岩的身姿四舍五入也算矫健。 她双臂用力把自己撑起来,刚探过脑袋,就见着一只手越过她头顶,下一秒,几颗石子啪啪砸到她帽子上,将稍稍有点大的帽子砸得歪了些。 胡桃也没生气,一边爬一边调侃:“哎哎干嘛呐,不帮一手就算了怎么还落井下石呢?这可不好啊!” 亚尔斯抓着太用力被撅断了的蔫了吧唧的琉璃袋默了一下,状若无事发生的塞进空间器里。 他们现在爬到了山体三分之一的位置,胡桃以手做帘眺望一番,口中啧啧:“这地儿简直是天然的束口兜儿啊,就这么一看居然只有那一条路……那绳子一拉……还好没花时间去绕路找其他入口。” 亚尔斯拍了拍手上的石屑,接道:“隐蔽,也易守难攻。” 他皱着眉,视线梭巡着,下面树林茂密,连成一片的树冠遮住了所有的视线,看着和任何森林的俯瞰视角别无二致,但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胡桃忽然道:“昨天我们去了六位摆渡人,到这里刚说了几句话,就被人乱棍打出来了。” 她转头和亚尔斯对视,一字一顿道:“他们有农具,有武器……但从上面看,这里的树木如此密集,却看不见清出来的耕田,也看不见房屋。” 亚尔斯突然知道怪异感是哪来的了。 他抬头往上看,云层依旧闲适的飘着,周围的山峰上有几棵树错落的野蛮生长,周围的环境对于人类来说有些险恶,不适合生存。 但这种地方,是野禽的温床。 他看了眼胡桃,犹豫了一下,缓缓摘掉了头顶的兜帽,灵敏的耳朵挣脱那一层隔阂与世界接触着,风将上面的绒毛微微撩动。 亚尔斯忍着将兜帽扣回去的冲动,仔细的倾听了一会儿。 几秒后,他手速快出残影的将帽子戴好,急促道:“这里太安静了。” 没得到回应,亚尔斯咬着牙低头,忽然有点怕看见少女厌恶的表情。 胡桃是第一个说想和亚尔斯做朋友的人,哪怕没相处几天,亚尔斯也绝不想失去这位朋友,却也不想瞒着朋友自己的异常。 朋友间总要坦诚相待的。 要是她不能接受……那他就帮忙解决这次事件后,再窝回不卜庐。往生堂和不卜庐离得不远,小姑娘要是觉得恶心,大不了……大不了他就在门内看大门…… 胡桃蹲在他旁边,一手托着下巴,眼睛里的梅花都快闪成星星了:“哇哦……你是仙人?” 亚尔斯:? 预料中的任何一条都没实现,亚尔斯有些懵的看着她,长长了些的刘海有些扎眼睛了,他眨了眨眼:“……不是。” 胡桃想了想:“看你的名字应该也不是稻妻来的妖怪……须弥好像有个种族叫巴……巴螺修迦那?” “……也不是。” 名侦探胡桃比划个八字放在下巴上,继续排除法:“蒙德好像有个家族是猫耳朵……你这个要大好多啊?嗯?什么动静?” 亚尔斯拽着快甩成螺旋桨的混账尾巴,冷静道:“没什么,我们现在下去?” “哦哦哦。”总算想起正事,胡桃拍拍手站起来,轻松道,“管他有多少不对劲呢,实践出真知,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罢,她纵身一跃,亚尔斯差点伸手去捞她,下一秒,一只金棕色的羽翼在她的背后展开,带着她滑翔而下:“飞喽~” 亚尔斯尴尬的停住伸出的手——这真的不能怪胡桃吓人,亚尔斯这种气质真是一眼冒险家雇佣兵那挂的,在提瓦特,哪个和遗迹、危险打交道的还没考飞行执照的? 就连一些闲的没事又有冒险欲的有点身手的普通人都会去考个证有备无患了! 外星人·亚尔斯站在石台上沉默片刻,忽然抓住除了出卖自己情绪外无一建树的大尾巴,咬牙切齿的警告:“再瞎摇……切了你。” 就拍了几下斗篷的尾巴:“……” 11 第 11 章 教训两句自己尾巴后,亚尔斯十指呈爪状扣着崖壁,无形的风托着他的身体,如同野兽一般踩着凸起的山石向下奔跑,如履平地。 接近树冠时他在空中翻了个身,背部抵开茂密的枝叶,如同一只灵巧的猫一样四肢落地。他还没起身,就见有一个人形的怪物站在前面不远处,黑雾缭绕指甲尖锐的手上拿着一把火红的长枪,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脸上是一片扭曲的黑雾纠缠在一起,恍惚间,它似乎咧开嘴笑了一下。 亚尔斯鼻尖动了动,反手扣着刀,周身肃杀。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之前还栽了个大坑呢,这回又没记性。 靠,中埋伏了。 亚尔斯闭上眼,快步冲了上去。 …… “还有……半个时辰……” 日头攀到高处,又缓缓下落,阳光落在祭坛上,由白色的阳面慢吞吞的向阴面攀爬,阴阳交汇之间,一个男人穿着纯白的袍子,面容安详的躺在那里。 人们听见老伯的声音,慢慢转身向一个地方走。他们走到祭坛正面的神龛前,在只有供奉没有神像的神龛前跪在地上拜了拜,接着掀开了地上的草皮和下面的石板,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们却好像没闻到一样,依次走下去,片刻后,每个人都捧着大小不一的木盒走了出来。 最后一个人缓慢的出现在地面上,他的手中没有木盒,却是一个黑色的半人半蛇的木像,面容被一团扭曲的黑雾笼罩,令人看一眼就觉得莫名的恶心。 “啊……”老伯见这人捧着木像走向他,喉头剧烈的颤抖着,蹒跚的上前接过木像,在人们将木盒摆在自己位置的祭坛上后,毕恭毕敬的将木像放在祭坛上,木像的正面朝向躺在中间的男人的头部。 做完这一切,这片空间又死寂下来,他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如同一个个等身的木偶。 轻快明媚的声音突兀的闯了进来,带来一缕格格不入的生机:“呦,做什么呐?这是什么大活动啊,让我们也瞧瞧、参与参与?说不定我们往生堂还能为你们冠个名什么的。” 戴着面具的“木偶”们齐刷刷扭过头,力度大到隐约能听见某几位缺钙的骨头发出的嘎嘣声。 恶意浓稠,但总有比这更浓的,比如味道——亚尔斯有些嫌恶的捂住鼻子:“这些东西捂得够久。” 胡桃也好似没感受到一样,踮起脚拍了拍亚尔斯的肩膀,宽慰道:“鼻子太灵也不时时是件好事,不过也挺好的呀,你看,不然咱们都不能这么快找对地方跑出来。” 老伯的喉头又在发抖——这回是气的。 “你们……居然……活……” “哎别着急啊,您慢点儿说。”胡桃一向尊老爱幼,体贴的为他解惑,“这不兜口儿都让您给封了嘛,咱又是诚心来为自己闯闯业绩的,就……飞檐走壁了那么一小下。” 她一整个阳光开朗小女孩儿,与对面的气氛一对比,好像阳光校园片场误入了恐怖电影基地:“落进来没一会儿,嚯,后头哒的一声还落了个浑身黑气的魔兽!” 浑身黑气的魔兽本兽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任由她讲她的单口相声,我自岿然不动。 “好在呢,我这位同伴耳朵灵鼻子也敏锐——”胡桃笑眯眯的手动为亚尔斯做了个亮相的手势,对面杀气顿时更重了,“这不,带着我就来找各位了么?” 老伯震动模式开了半天,几秒后,跟强制重启一样瞬间停下抖动,他阴寒道:“杀了他们……为吾神的降临,献上他们。” 得到命令,其余人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锋利农具,将两人包围起来。 亚尔斯依旧一手刀一手匕首,二话不说,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胡桃转着手中的护摩之杖,无奈叹息:“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啊……起!” 火焰攀附而上,她挥舞着长枪,身影如幻蝶般闪现。 亚尔斯的手法依旧毫无新意,这些人气势汹汹,但动作僵硬的好像刚从棺材里被抠出来的一样,在他眼里更是和慢动作解析没区别,噗噗两刀下去,还没抽刀,他就觉出不对来了。 这手感不像捅人,倒真像捅硬度离奇的木偶。 他眼神一凛,手腕习惯性一转后拔出刀,闪身躲过挥砍来的铁铲。刚被他捅了两下子的那位一声不吭,顶着身上俩窟窿举起凶器又砍过来。 两个被转下一圈的窟窿一滴血没流,伤口边缘外翻着,露出灰黑色的肉与漆黑的内里。 在木盒子散发的血腥味中,亚尔斯闻到了又一股,与沟壑下血液一模一样的味道。 “不要留手。”他提醒道,“他们不是人类了。” 胡桃挥枪击退一人,嘴唇一动,还未说话,枪身与对方接触到的位置,上面的火焰如同碰见了什么天克的死敌般顺势蔓延,短短几秒就将人吞噬成一团火球。一声不似人类的哀嚎声响起,明亮的火焰中,一缕黑气在上面翻滚着,如汤沃雪般被净化一空。 下一秒,哀嚎声消失无踪,火焰也渐渐熄灭,只剩一缕灰烬飘落。 之前还凶神恶煞的人们如同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停住动作。 胡桃顿了顿,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护摩之杖,笑容和煦:“嚯……能被我这火、这杖特攻的……可就一个类型啊?” 她看着祭坛前的木像摇头感叹:“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估计仙人都难能照顾到这地界儿来,不然也不能让个妖邪妄称神明了。” 被最后一句话触怒,周围的光线仿佛被吞噬一般迅速暗淡下来,妖风骤起,掀开了祭坛上的木盒盖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亚尔斯长得高,眼神又好,清楚看见几个盒子里摆着的器官,每盒一个,各不相同。 这盲盒多少是带点抽象了。 戴着面具的人们接二连三的砸在地上发出听着就疼的响声,亚尔斯用脚将身旁一位翻过来,踢掉了对方脸上的油彩面具。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本该生有双眼的位置只有空荡荡的眼眶,皮肤和之前被捅开的那位如出一辙的灰黑色,泛着一丝异样的木质感。 老人嘶哑的声音散在风中:“时候……到了。” 他们跟着抬头看去,一半的光线被黑气所遮盖住,另一半则不偏不倚的落在祭坛的阴面,躺在中间的男人一半沐浴在阳光下,另一半笼罩在黑气里。 不过几息,他的皮肤也迅速变成灰黑色……然后缓缓睁开了无神空洞的双眼,扭头看向他们,嘴角僵硬的咧出夸张的笑容。 他笑的很用力,连皮肤都向两边裂开。 “吾神……”老伯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同样重重的倒了下去,面具被撞飞出去,露出他头顶一圈的缝合线。 看来这位付出的是脑子……亚尔斯腹诽,和他还挺搭的。 “嘻嘻嘻嘻……”男人笑着,白袍下的双腿相连,皮肉相融,化成一条粗壮的蛇尾。 他看向胡桃,扫过护摩之杖时眼中划过一丝忌惮,看向亚尔斯时,又悉数化为贪婪:“吃了你……把他给我……” 他蛇尾一弹,离弦之箭般向亚尔斯冲来。 怎么这些自称“神”的玩意儿都跟自己过不去呢?亚尔斯躲开的同时反手一刀,风元素加固刀身的同时更显锋利,将对方的蛇尾割出一道伤口,一股黑气从中溢出,又被胡桃挥枪劈过来的火焰融化殆尽。 那妖邪躲开穿来的枪,又向亚尔斯攻去,后者好几年没被当成软柿子这么捏了,神色更冷,不退反进的迎击而上,在爪刃相接的铿锵声中,另一手的动作更像一条毒蛇,从刁钻的角度挥上去,切断了他的小臂。 两人相错而过,落地时,妖邪嘴里咬着一块碎布,亚尔斯耳朵差点不保,冷漠的看着他。 妖邪的断臂处黑气涌动,却因诅咒作祟,始终无法恢复,他愈加贪婪的看着亚尔斯。 “吃了你……” 亚尔斯冷笑:“做梦也要闭眼的。” 一团火焰从角落刺出来:“两个人就盯着一个打干什么?招待客人也讲究不能厚此薄彼啊!” 妖邪转头欲躲,尾巴却是一紧,一道风凝成的锁链牢牢扣着他的尾巴,中间隐匿于空气中,另一端被半兽人死死拉住。 只会挥刀,他早死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围杀里了。 赤色一举洞穿妖邪的身体,能够燃尽一切不净之物的火焰肆意的燃烧着,升腾的火星化为虚幻的蝴蝶飞舞在上空。妖邪嘶声尖叫,与之前黑气被燃烧时的声音别无二致,亚尔斯耳朵倏地抿起来,他额头青筋一跳,只觉得耳朵要被喊废了。 好在声音持续的不久,妖邪带着它青天白日做的好梦,看向亚尔斯眼中的最后一丝欲望也被蝶火焚尽。 祭坛前的木像一声脆响,同时化作齑粉。 妖邪死去,它布下的瘴气幻境也随之消散,身后一望无边、树冠遮天蔽日的森林也消失了。 亚尔斯不自觉的抖着仍有不适的耳朵,正要把兜帽扣上,手却抓了一个空,后知后觉想起来那个打架还要上嘴的妖邪一口把他兜帽撕走了——还差点把他耳朵也一起带走。 想起擦着耳尖过去的湿滑,他耳朵抖的幅度更大了。 ……回去的路上,找找哪里有水源洗一洗吧。 亚尔斯抬眸,胡桃站在祭台前,应当是在看那些木盒子,背影竟有些肃穆。 他垂眸看地上的尸身,淡淡道:“虽然被侵蚀了,但生前是人类……你要为他们举行葬礼吗?” “当然了。”胡桃将盒子一一盖好,语调有些轻,像是怕惊扰亡灵,“虽然看上去魂魄已经不在了,身后事还是要为他们做上的。” 亚尔斯点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在森林里,怎么认出我的?” 他是靠气味,那胡桃呢? “那个啊——”胡桃笑了笑,“哪有狼型魔兽一只前爪还反扣着握刀的呢?” 12 第 12 章 妖邪已除,地上那些尸身还是要处理安置的,来之前没想到这次需要办理后事的“客户”这么多,他们两个人可搬不回去。 两人将木盒与尸身都整齐妥善的摆好,等回到璃月港时堪堪赶上晚饭的尾巴,胡桃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又换了个斗篷的亚尔斯:“走走走,我快饿死啦,去万民堂吃顿晚饭吧,我来请客!” “白术……”大概给我留了饭。 然而胡堂主根本不听他把话说完:“哎呀走啦,胡堂主我请你帮了忙,怎么还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呢?” 到底还是被拉到了万民堂。 万民堂总是比别家的店铺红火不少,旁边饭店的食客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这家店里仍是熙熙攘攘,但在两人踏进门后,店面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忌惮的目光隐晦的扫过来。 亚尔斯早习惯这类待遇,可这一次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注意到这些目光大多落在了胡桃身上。 有两桌客人缩回脖子,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将摩拉放在了桌上:“老板,钱放桌上了,我们先走了啊。” 话音未落,他们也不管吃到一半的饭菜纷纷起身,从胡桃和亚尔斯一左一右自觉让开的路中间匆匆离开。 忽然,亚尔斯拦住了两个神色匆匆的食客,在他们破口大骂前冷声道:“你们还没给钱。” 胡桃虚着眼看过来,神色莫辨。 两人:“……” 他们尴尬的将摩拉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头快低到地里的离开。 走得远些了,亚尔斯听见他们依旧压低着的窃窃声:“真晦气,居然正好撞见往生堂的了……” “他们不会来螭虎岩打广告了吧?要真是这样,我明天就去总务司举报她!” 不到五分钟,半满的店就散的差不多了。 香菱撩开门帘,纳闷的探出头:“哎?怎么都走了,什么事急得顾不得吃饭啊……” 胡桃靠着门框,双手环胸,轻松道:“往生堂胡堂主大驾光临,闲杂人等通通闪开了呗。” “胡桃?还有亚尔斯啊。”香菱眼前一亮,招了招手,“进来坐进来坐,想吃点什么?” 找了张干净桌子坐下,胡桃举起手:“水煮黑背鲈!嗯……再来一道清炒虾仁,你想吃点什么?随便点,我买单!” 亚尔斯回想了一下之前出门白术吃的那道干粮:“摩拉肉,多谢。” “?”胡桃不可置信,“你同我出来吃饭,就点一道摩拉肉?不行不行,再来一个。” 亚尔斯沉默片刻,看向一脸可惜的看着桌上剩菜的香菱:“有推荐吗?” 香菱连思考时间都不用,张口就是一串:“嗜辣有爆炒辣片、干锅腊肉,清淡些的就水晶虾和……对了。”她唰的抬头,“我最近吸取教训,改良创新,自创了一道菜品……” 亚尔斯从善如流:“就它了。” “好嘞!”香菱兴奋的缩回头,帘子骤然落下,发出啪嗒的声音。 “嘿嘿,今天又能开香菱的厨艺盲盒了呢。”胡桃撑着下巴看了亚尔斯一眼,询问道,“你第一次被香菱推荐她的创新菜吗?” 亚尔斯摇了摇头:“之前吃过一次。” “味道如何?” “还可以。” 一墙之隔的厨房里已经传来热火朝天的炒菜声了,胡桃撑着下巴向厨房的方向看了又看,有些期待这一次的盲盒会是什么味道。 像之前那道辣炒龙蜥尾巴肉一样食如嚼蜡,还是像再再之前的花蜜浆果酿薄荷一样清甜爽口呢? 香菱在里面炒菜,卯师傅就出来收拾残局,饭桌上还有好几道分毫未动的菜肴,卯师傅的表情和香菱如出一辙,嘀咕了两句“浪费粮食”。 食客们匆忙离开的原因卯师傅心明镜似的,他没有不满,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关心道:“听说你最近从白到晚的跑去港口推销业务?可我前天晚上还看见你在外面逛……小桃啊,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他空出一只手点点眼下,笑道:“你们小姑娘不是可害怕长出黑眼圈了吗?” “知道啦卯叔,多谢关心呀。”胡桃笑眯眯的萌混过关,“我就那一晚上睡不着出门了,还被您给看见了。” “睡不着就喝点蜂蜜,那个什么……美容养颜?”卯师傅看向亚尔斯,“这是你们的新员工?” 胡桃摆摆手:“不是啦,隆重向您介绍——噔噔,这位是我的新朋友,亚尔斯。” “我记得你上次还帮我家香菱试吃新菜来着。”卯师傅道,“既然也是小桃的朋友,下次来吃饭,叔叔给你打八折啊。” 直面年长者善意的亚尔斯有些不知所措,他将双手放在腿上,腰背挺得更直,坐姿僵硬又乖巧:“谢谢……叔叔。” “噗嗤……”鉴于长辈在场,胡桃捂住嘴,笑得跟漏气的风史莱姆一样。 卯师傅进了后厨后,亚尔斯幽幽的盯着胡桃,后者乐不可支:“你刚才就好像被先生抽查的差生一样,就差脑门上刻着‘我很紧张’四个字了。” 亚尔斯从牙缝里挤出话:“……我没有。” “嗯嗯嗯,没有。”胡桃一边笑一边敷衍。 少倾,香菱和锅巴将菜肴端上了桌,胡桃对她招招手:“现在也没客人啦,你应该还没吃吧?咱们一起呗。” “好啊。”香菱反手脱了围裙,坐在胡桃旁边,锅巴对亚尔斯笑眯眯的颔首打招呼,爬上他身旁的椅子。 亚尔斯看看锅巴圆滚滚的小短手,又看看他面前的餐具,有些怀疑这位能不能抓起筷子。 这两根木棍亚尔斯在长生时不时的调侃中学了许多天,才终于不让它们在手里打架或者戳翻菜盘。 香菱热情的指了指其中一盘除了蘑菇外看不出原材料的菜肴,道:“这个就是新菜啦,来尝尝看。” 亚尔斯拿起筷子,随便找了一块菜一夹——对方滑溜溜的从筷尖蹿了出去。 亚尔斯:“……” 他手指微顿,接着更用力的找准位置夹过去,几根增色的青椒丝被夹在半空中。 桌上的沉默震耳欲聋。 风史莱姆身上的补丁打好没多久,又漏气了。 香菱反应极快,转身从身后的餐具架里摸了一把勺子递给他:“那个,这个菜是有点难夹,你用这个试试。” 话音未落,一双筷子稳稳的夹起一团,收了回去。 亚尔斯:“……” 香菱:“……”锅巴啊!! 胡桃笑得险些被口水呛到,抓着水杯仰头灌了一杯。 用事实证明自己能把筷子用得出神入化的小熊转手将食物放进亚尔斯的盘子里。 亚尔斯捏着勺子:“……谢谢。” “噜~” 那团东西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入口温热,口感有些湿滑,不需要咀嚼就能顺着食道滑下去。香菱期待的问:“怎么样?” 亚尔斯的回答乏善可陈:“还可以。” 香菱:“……”为什么她丝毫不觉得意外呢…… 那边的胡桃终于笑够了,也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她瞪大眼睛,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等亚尔斯平稳的舀了第二勺时,她终于结束了天人交战,面如菜色的咽了下去,又倒了一杯水仰头开灌。 胡桃虚弱的抓着香菱的手:“这什么东西?” 香菱不明所以:“这道菜叫史莱姆滑蘑菇,我尝了尝觉得也还行……不符合你胃口吗?” “我觉得我一下子都胃口全无了……”胡桃痛心疾首,“香菱,这是你对我之前吓唬你的报复吗?” 香菱:“……不,那都半年了我也不至于啊。” 亚尔斯心情明媚,礼尚往来的给锅巴夹了只虾仁。 胃口全无的胡堂主避开在她眼里散发黑气的史莱姆滑蘑菇,当晚含泪吃了两碗饭。 两人在岔路口分别,有些撑到的胡桃挥了挥手:“等到什么时候有需要记得来找我啊,走啦。” 亚尔斯站在光线的死角,依稀能看出是头的地方轻轻动了动:“下次见。” 胡桃转过身,两条长长的马尾在身后轻快的甩着:“大丘丘病了二丘丘瞧~三丘丘采药……” 亚尔斯抬头看了看天色,一顿饭吵闹着吃完已经是月上中天,这个时间不卜庐已经关门了。 他对璃月的客旅分布一无所知,想了想,决定去医庐房顶睡一晚。 反正也是一起床就能直接上工,没差别。 说好了只去半天,没想到拖到了现在。亚尔斯不紧不慢的走着,这一天的经历在脑中碎片式闪过,胡桃、香菱和卯师傅的模样尤为清晰,他浅浅勾起嘴角,最后想到了今天出门时,白术温和的浅笑。 亚尔斯突然觉得神之钥虽然不给上保险,但选址还是做得挺不错的,不愧于它的各种传说和令人不明觉厉的名头……嗯,他勉强认可它了。 脚步倏地停了下来。 亚尔斯一瞬间忘了刚才在心里都逼逼叨了什么,怔愣地看着石阶上方,不卜庐的牌匾被门口的灯笼映照出暖色,大门敞开着,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在药堂里穿过。 心口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就是令人有些酸涩,一道微凉的夜风拂过面颊,亚尔斯如梦初醒,风推着他加快速度,斗篷飞扬。 轻轻咳嗽两声,白术手里捧着东西,正苦恼的左顾右盼,身后传来一道刻意发出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旋即被已经开始熟悉的气味裹挟住。 一回生二回熟,亚尔斯再次将他包在斗篷里,生涩道:“我回来了。” 被灌进医庐的夜风吹得冰凉的皮肤逐渐回暖,白术迅速回神,摸了摸亚尔斯的头顶。 发质有些偏硬,耳朵上的灰毛却软塌塌的,轻扫在手背的手感和想象中的一样好。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柔声道:“嗯,欢迎回来。” 13 第 13 章 手掌落在头顶时连带着摸到敏感的耳根,亚尔斯一瞬卡了壳,不知所起的荡漾心绪一扫而空,长达几分钟,他头脑一片空白。 白术看着绷直的耳朵,估算那条同样看上去很好摸的尾巴大概也不遑多让,收回手轻咳一声,哪成想开了个口子就有点止不住了。 更深露重,现下又即将入秋,他开着大门到半夜,衣着上又露着腰腹,多多少少受了寒。 亚尔斯回神为他拍了拍背,见他依旧咳嗽不止,连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他病弱的大夫老板喝了几口冷茶缓了缓,放下了茶杯:“咳……谢谢。” 亚尔斯想穿越回半个小时前,揪着津津有味听胡桃侃的自己衣领扔回不卜庐去。 他把门关好,白术压着嗓子捂着嘴又咳了两声。 ……还得补两脚。 亚尔斯自觉做错了事,小心的往白术的方向挪了两步,耳朵耷拉着,一副任人打骂的模样:“抱歉,我回来晚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不用等我的。”虽然看见门户大开的不卜庐时他的确很开心,开心的一刹那想要跳起来,本能几乎快压抑不住……但白术要是因此生了病,亚尔斯也会为此自责。 半兽人眼底情绪清澈又认真:“因为给我留门而生病,不划算。” 白术微微坐直身子,和他对视片刻后莞尔一笑:“吹一点风,不会生病的。不留门你大概也不会敲门提醒我,又不知道旅店的位置……你想在大街上睡一晚不成?” 亚尔斯的头欲点又止——他打算在房顶睡一晚来着的。 白术顺着他一瞬间飘忽的眼睛方向向上看,失笑:“打算睡房顶?” 亚尔斯:“……”他无往不利的直觉告诉他,这时候闭嘴比较好。 没事,闭嘴这事他擅长。 白术淡淡道:“你是医庐的护卫,被人看见睡了一晚房顶,也免不了被闲人说三道四……行了,你这一趟出去大概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他站起身,正要将斗篷脱下时想起来自己手里的东西,一手摊开在亚尔斯面前,手心散着一小把松子。 白术说起这个都头疼:“团雀今天找不见你,都不肯吃东西了,之前还自己打开了笼子……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大门一直开着,他也不确定这鸟是不是飞跑了,只好拿着把松子先在医庐里找一圈,一圈下来没找到鸟,却等到了狼。 亚尔斯捏起一粒松子四下环顾一圈,这笨鸟在医庐关门时日常上蹿下跳,到处都是它的气味,更不用说每日接诊抓药的,哪怕通风很好,气味也难免斑驳。 哪怕它没跑,医庐里能藏的地方太多了,一时也不好找。 “啾……”亚尔斯耳朵一动,豁然抬头。 自学成才开笼子的团雀不知何时蹲在头顶的横梁上,幽怨的看着他。 团雀:“啾啾……”你回来了…… 亚尔斯抬起手:“松子,下来。” 白术:“……松子?” “它的名字。” 隐身许久的长生诧异道:“我以为它名字就叫团雀。”还吐槽过亚尔斯是个取名废来着……虽然这个名字也好不到哪里去。 亚尔斯的取名逻辑一眼明了:喜欢吃松子,那你就叫松子吧。 他抬着手为松子提供降落地,后者幽微的看了他一会儿,扇动翅膀飞了下来,却没有落在他手上,而是在半空中倏地加速俯冲,直奔亚尔斯的脑袋发射。 ……被毫不意外的半道拦截了。 亚尔斯小心的控制力道没把小鸟捏成死鸟,松子则愤怒的拍打着翅膀,小腿一蹬一蹬的用除了亚尔斯谁都听不懂的真·鸟语叫骂: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是不是去外面找哪只妖艳贱货了!你是不是要再领一群鸟回来把我赶出去?! 亚尔斯:“……”这都哪跟哪,这鸟都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亚尔斯歪着头想象了一下一群鸟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场景,差点一用力把刚认定为自己所有物的松子捏成泥。 他手一动就摸出来嗉囊空瘪着,一天没吃饭还能有如此活力,还是饿得轻了。 想法是一回事,动作又是一回事,亚尔斯从白术手里接过剥好的松子,在团雀张嘴机/关/枪一样又一通啾啾啾的时候塞了一粒进去。 动作看上去十分粗暴,小鸟本体却没受到半点冲击力。 亚尔斯又填鸭式塞了一粒:“不饿?” 松子百忙之中不情不愿的啾了一声:饿。 亚尔斯继续填:“那快吃,吃完睡觉。” 长生看得津津有味,它发现自从这只鸟碰瓷成功常住不卜庐之后,它就三天两头的能看一出乐子。 有趣! 医庐里一下安静下来,白术忍俊不禁,将斗篷脱下来放在椅子上:“天色不早,我便先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亚尔斯依旧填着松子,轻声道,“晚安。” “晚安。” 亚尔斯就这么靠着墙,将松子喂到撑得身心舒畅才停下手,他神色不明的用一根手指顺着它的背羽,小小的团雀倒在他手心,舒服的动了动腿。 事实上,只要这只有力的手迅速合上,这只弱小的生命连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就这么化作一滩血羽。 手指下微微起伏的身体动了动,它抬头对他发出一声婉转悦耳的鸣叫。里面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饱含着浓郁的喜爱与欢愉。 亚尔斯屈指弹了下松子的背,在它发出抗议前起身勾起柜台旁的鸟笼,转身进屋,随手挂在自己房间里的置物架上。 “闭嘴,睡觉。” 喜爱啊…… …… 第二天一大早,阿桂比平常早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不卜庐,亚尔斯听到声音从房间里走出来时,他松了一口气。 “昨天那么晚都没回来,我还去了一趟往生堂,结果胡堂主也不在,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阿桂拍拍胸口,大石落地,“我还想,要是今天你再不回来,就和白术先生商量一下,上报总务司找你们呢。” 半兽人半晌没有回应,阿桂习以为常,照例检查了一遍药材库存,一边道:“咦,那只团雀呢?笼子怎么没了?” “在我房间睡呢。”亚尔斯倒掉昨晚的冷茶,心不在焉的拿着茶罐往里倒。 阿桂自言自语着:“最近换季了,受凉的人又要多起来了。琉璃袋……咦,这颗怎么是半截的?” 应当是他用力过猛掰断的那颗。 “多谢。” “这是长在哪里的怎么这么蔫……”阿桂一愣,倏地用力转过头,“你说什么?” 将茶罐放回原位,亚尔斯看向他,郑重道:“多谢你的关心。” “啊……嗯……”阿桂发出几声无意义的混乱声音,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脸,摸了摸后脑勺,“……不用谢。” 他的耳朵有些发红,注意到这点的亚尔斯被传染了几分不自在,捧着茶壶去厨房烧水沏茶。 点火烧水,亚尔斯坐在小板凳上,修长有力的双腿有点憋屈的叠起来,他摩挲着壶身雕刻的青竹鸟雀,微微出神。 清晨的阳光和煦,外间传来松子的声音,掐着嗓子叫几声就哄得阿桂暂时放下活计给它弄早饭。厨房的门被推开,白术对他道了声早安,走到存放食材的橱柜前,表情好像在思索世纪难题。 亚尔斯问:“阿桂说最近换季,你昨晚……” 白术笑着偏头:“昨晚睡前喝了预防的药,我并无大碍。” 他又转回头去,脸上笑容又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全世界的疑难杂症都汇聚在那架橱柜上了。 “怎么了?”亚尔斯踟蹰着站起身,这屋里也没有异样气息,这是在看什么呢? 白术微微蹙眉,苦恼道:“今天早上要吃什么?” “……”就这? 亚尔斯将冲到嘴边的“都行”咽了回去,站到他旁边和他一起打量这些整齐码在架子上的食材调料,犹豫着指了两样。 长生还有些困倦,蔫哒哒的挑嘴:“连着三天都是这个……” 白术思衬片刻:“阳春面?昨日有店家送来了一些虾……鲜虾面?” 长生勉为其难:“也行。” 亚尔斯:“……都行。” 白术就从旁边摸出一盆被盖在水里的活虾来,顺手递给亚尔斯。他浅笑道:“时间还早,阿桂在外面照顾松子,你来帮我打个下手如何?” 手中的盆盖被虾子撞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亚尔斯耳朵一弹又放松下去,依言点了点头。 他在白术的指点下生涩的扒壳去虾线,后者则心分两用,案板笃笃的切着配菜。 亚尔斯对食物的标准从来都是能吃就行,对自己的标准则是活着就行,还没干过这类充满生活气息的事情,揪碎三只虾才找准方法,渐入佳境。 水壶渐渐发出呜呜的鸣叫声,像是一辆列车驶入站点,提醒着疲惫不堪的旅人,他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旅人跨越山海,穿过危难,被奇迹的列车送往万千星河外的一处陌生地方,被好心的人捡了回去,收到了弥足珍贵的善意,学习着困扰普通人的一日三餐。 亚尔斯洗净手,拎起水壶沏了一壶茶,香气四溢,氤氲雾气将他的眉眼模糊。 14 第 14 章 前两天外面雷声不断雨势不歇,亚尔斯不再出去当门神,而是窝在不卜庐里,没什么精神的看着外面的雨幕。 不论大小,一场雨都能冲刷掉许多痕迹,甚至有不少杀手专挑雨天出门干活。亚尔斯却不一样,雨水会稀释气味,雷声会扰乱听力,最重要的是,衣物和毛发被淋湿时紧贴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受,甩都甩不干。 好在连绵的雨势维持了整整两天后终于收了神通,今天又是大好的晴天,地上积了几洼水,反射出亮灿灿的光。 雨后空气依旧潮湿,亚尔斯在本能的驱使下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过于浓郁的水元素甩离身边。 白术一手抵着下巴,将阿桂留下的清单核查后放好,心想这动作好像一只讨厌淋雨的大狗。 乖巧的蹲在房檐下,心情和想法都呈现在尾巴耳朵上,捕猎时能轻易撕碎敌人的利爪尖牙在回家后尽数收敛,被摸头的时候还会瞪大眼睛,懵懂又可爱。 长生纳闷儿:“笑什么呢?” “想起了开心的事。”白术道,“快要到请仙典仪的时候了,月海亭来了订单。” 岩王帝君名号诸多,除了世界闻名的契约之神外最为响亮的就是他商业之□□头,古老的请神仪式不仅在璃月是一年中的重大节日,全提瓦特的商人也会提前一个多月朝圣般涌向璃月,只求能听得岩神所示下的只言片语——这可是金融之港的未来一年的风向标,听到几个字都够赚的了。 七国来朝,又是请神仪式,请仙典仪自当大办,不卜庐虽是医庐,白术做线香的手艺却也承袭一脉,是以几年前开始,七星下的月海亭就每年从他们这里购置线香。 大雨天的时候长生也精神不济,晕晕乎乎的算了算,恍然:“还真是快了。” “嗯,近日气候捉摸不定,今日雨停了,我们就出发吧。”白术看着亚尔斯逐渐明亮的眼神,好笑道:“最近在医庐里也闷了好些时日,线香中的一些材料还需要新鲜的,亚尔斯,可要随我出门?” 亚尔斯不暇思索:“走。” 他快坐长毛了,总算能出去放放风了,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倒是不能说走就走,医庐刚开门不久,陆续有患者来看诊问症,出去为腿脚不便的病人送药的阿桂也还没有回来,总不能直接关门歇业。 走之前亚尔斯又进房间把睡得四仰八叉的松子捎上了,上次他只出门了一天,这鸟就能骂负心汉一样骂他,据白术介绍,这次他们要南辕北辙的去两个方向,少说也要五六天。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亚尔斯还是决定带上它。 不卜庐在城里的位置有些偏僻,胜在风景好,没有患者上门时安静的不行,但主干道上的人流只能看到一角,这次一出门走入人群,亚尔斯就发现一路上多了许多明显是外国相貌的人。 离请仙典仪还有将近一个月,这些国外的商人竟然已经陆续到达了不少,出城时还能看见许多刚刚抵达的。 转入小道前,亚尔斯眼疾手快拉了一把白术,一匹骏马急转漂移的从另一侧的弯路冲了出来,险些撞到白术。上面裹着白袍的男人扭头用口音浓重的璃月话喊道:“没长眼睛啊!” 长生气不打一处来:“那身衣服……又是至冬人!他们没有点正常人吗?” 白术摸了摸它的身子,安抚道:“多亏亚尔斯,我并没有受伤,长生,不要与他置气了。” 这种话对亚尔斯来说不痛不痒,但对方骂的是白术……亚尔斯眼神冰冷,已经摸上空间器的手又克制的放下,死死盯着那人飞驰的背影,牢牢记住了空气中的味道。 他问道:“至冬,愚人众的人?” 白术摇头道:“愚人众是至冬的外交使节,并非所有至冬人都隶属于愚人众。” 亚尔斯不语,在心里已经把至冬国的都拉进了仇杀名单——狼族一大特色就是心眼小、睚眦必报,亚尔斯在这方面更是出类拔萃,今天你给我一刀,待到来日不说十倍奉还,两倍就够了。 两刀捅完转头就走,挥一挥手除了命什么都不带走。 ……除非对方身上带着财物。 白术都不知道他已经开始规划出等回来后怎么半夜溜出门搜人、打一顿再拍晕扒光衣服丢到街上等一系列流程了,偏头对面容冷峻的亚尔斯道:“我们先去无妄坡,路过归离集时可以看看那边是否还有野生的琉璃百合。” 有的话最好,省时又省力,没有的话,就得等回来折去华光林了。 亚尔斯皱眉:“螭虎岩旁似乎有几朵。” 白术道:“那些是人工培育的,野生的琉璃百合十分稀少,之前都是月海亭的那位七星秘书送来的……” 说到这,他有些无奈:“可惜前段时间实在太过忙碌,如今更是分身乏术,只好我们自己去寻。” 愚人众前段时间小动作不断,大动作被端,跟那些被抓住的人当机立断割席后非但没老实,还时不时的折腾一番,七星秘书甘雨忙得快一个月没睡觉了,半路碰见阿桂递交清单时她双眸呆滞,却措辞流畅,除了看上去要猝死之外没有半点不对。 “说起来,那位正是半仙之体。”白术道,“传闻说,她是麒麟与凡人结合的血脉。我与她打过几次交道,甘雨小姐头生双角,是位颇为温和的仙人。” 麒麟……与人? 亚尔斯一时更为沉默,七星的职位仅次于岩王帝君,能担当他们的秘书,这位混血应当早已融入人类……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心中只觉荒谬。 长生反应很快,立刻接道:“说起半仙之体,还有位叫烟绯的律师也活跃在璃月港,之前你和胡桃出去那天我们还碰见她在做民事调解呢……两个砖头那么厚的法典一拍,前脚吵得不可开交快要动手的人立马安静如鸡。” 它不住唏嘘:“仙人中常驻璃月港的大概只有这两位了,天天忙的不行,上次烟绯还说她的咨询预约都排到两个月后了。” 亚尔斯只觉得三观都在重组。 这有些超出他的理解范围,璃月仙人的形象在书中基本都是兽型,倒是肯定能化作人形,但混血的话必定无法避免生长出非人的部分……半兽人的头脑混乱,尾巴躁动的拍打着斗篷。 白术和长生对视一眼,见好就收,给他消化的时间。 这次谈到两位半仙之体也并非是心血来潮,在得知亚尔斯有了朋友,逐渐建立除了自己之外的羁绊与联系时,白术就有这种想法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开口。 他能看出亚尔斯对自己血脉的在意与源自于此又深埋心底的自卑,也通过交谈和观察推测出亚尔斯曾经生活的世界的大环境——那必定是一个无比憎恨混血的世界,甚至于无数人会被利益或仇恨驱使,捕杀半兽人。 早些年长生曾说,他们这一派从祖师爷到白术,都是一些滥好人——这不含半点贬义,一个门派每一代都有人毫不犹豫的与它签订契约,用损害自身的秘法不计代价的救人,每代都因此短寿早逝……不是滥好人是什么? 亚尔斯是白术亲自点头应下聘来的护卫,两人共处在一个屋檐下这段时日,要说白术对他不上心就是扯淡了。 把人从生死间生扯回来是医者的天职,后头的相处,就是人心避无可避的偏颇了。 之后的一路上,亚尔斯都格外的沉默,他平时虽说寡言少语,该有的交流也在努力的回应,这下却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心沉浸在思考中,吃午饭时啃了两口姜块都没反应。 在他咬下第三口前,白术拿过他手中的“午餐”,哭笑不得的将自己刚拆开的这份递过去:“别咬了,不辣么?这是我防止半路风寒带的生姜。” 亚尔斯举着他递来的油纸包,迟钝的又嚼了两下,方才感受到嘴里古怪辛辣的味道。 亚尔斯对生姜味道的承受度不是很高,偏偏思考时什么都没注意,两口下去一根小姜全进嘴了。他连忙吞咽下去,白术又贴心的递过去自己的水杯,前者猛地灌了一口,甘甜的味道迅速弥漫在口腔中。 低头一看,几粒枸杞蜜枣漂浮在上面,是白术拿手的清热降火汤。 这人分明在衣着上潮流又亲近风寒,好好的外套非要披在肩上不肯扣好,手臂腰腹脚腕晃得人眼睛有些花,偏偏又时刻注重着养生,包里带着去寒的生姜,水杯里都装着清热解咳的汤……亚尔斯一时都想不出什么词来腹诽他好。 将重新包好的姜放回去,白术拆开的是辣肉窝窝头,正好可以分食,亚尔斯也不多余再拆,一边吃一边隐隐打量着白术。 他脑子不笨,从三观震荡中走出来后没一会儿就理解了一些东西。 白术想让他更放松一点,再厚颜一些想——白术想帮他像那两位混血一般行走在阳光下、人群中。 这个结论让亚尔斯心情有些复杂,白术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怀疑是不是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对方下过幻术,或者这人其实上辈子是净世的神明,善心多到这辈子都难洒完。 亚尔斯叼着米窝,看向白术吃东西时微微摇晃的发尾。 好到,让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得寸进尺。 15 第 15 章 白术发尾被揪住时,整个人都被时停了。 肇事者手指绕着辫子尾巴轻轻拉了拉,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又拆开一包鲜花饼推过去,像极了先上车再补票的无良乘客,在他看过去时略有心虚的别开脸,专心研究起旁边的草叶。 长生照例埋在碗里,对某人令人发指的行为毫无所觉。 亚尔斯在心虚中不动声色搓了搓手指,手感果然如想象中的那样柔顺。紧接着又对白术可能会有的反应心生忐忑,刚刚胆大包天的冲动还没褪去,心情复杂又纠结。 终于,时间流动,白术有了动作。 一只手缓缓伸过来,在亚尔斯略有紧张的情绪下碰了碰他的耳尖,竖立的耳朵抖了抖,见没有明显的排斥反应,那只手落下,轻轻捏住耳尖扯了扯。 拉扯感微乎其微,又不容忽视。 白术语带笑意:“来而不往非礼也。” 亚尔斯只觉得自己毛细血管十分丰富的耳朵快烧得比胡桃的长杖都亮了。 长生听见动静从碗里抬头,震惊又不解:不是,什么情况,这是数学课吗它低个头的功夫世界就天翻地覆了?一分钟跳过了十几集? 凑在它旁边一心干饭的松子伸出翅膀拍在它身上:有什么可看的,干饭不积极,你是不是思想有问题。 长生诡异的接收到它的信号,一脸迟疑的低头吃饭。 嘶……这日新月异的世界。 那边厢的两人已经和外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亚尔斯头脑之空白,情绪之复杂,一向不顾主人意愿肆意妄为的尾巴都一时无法辨明,呆呆的一动不动。 白术进退有度,见状从容的收回了手。 嗯……耳尖的手感也不错。 就是不知道尾巴摸起来是什么样的……还得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啊。 眨眼间尾巴就被惦记上的亚尔斯背后一阵凉风吹过,他下意识收了收尾巴,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最后紧紧地闭上了嘴:说什么?先撩者欠,是他先管不住自己胡来的手的。 在战斗上永远坚定维护“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为亡”这一理论的半兽人陷入金子般的沉默,猝然捕捉到白术嘴角的坏笑。 ……很难说他是怎么从白术只微妙变了一点点的笑容中明察秋毫出坏字的。 半兽人的直觉果然非同凡响。 白术道:“说来,请仙典仪也是一桩大事,倒时玉京台会十分热闹,我放你一天假,要去围观么?” 亚尔斯注意力被转移的飞快:“不用。” 那天举行仪式的玉京台必然是人山人海,沙丁鱼罐头一样肩踵相接,那个画面亚尔斯想想都头皮发麻,万一神明降临时像某些部落迎接兽神那样参差不齐的高声呼喊,音浪震天…… 亚尔斯窒息的重复强调道:“不、用。” “我对神没有兴趣,对人多的地方也没有。”亚尔斯道,“你那天也要去吗?” “请仙典仪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并不经商又对此感兴趣的璃月人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次也都腻了,到场的基本都是外国人和各国商贾,也不会特别多。至于我……”白术垂下眼帘喝了口汤,“我做的生意,和岩王帝君他老人家降下的指示从来不搭边。” 亚尔斯了然:请仙典仪是岩神降下指谕通知璃月未来发展方向的,好像和医庐确实没什么关系。 他低头去拿鲜花饼,错过白术眼底的思索。 一路上没像上次一样出现什么突发状况,只遇见了两波丘丘人,对于魔物不需留手的亚尔斯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两人在黄昏时寻到了一处牢固的木屋,在第二天在计划中的时间段到达了归离原。 平原中间还保留着一部分古时归离集被冲毁后的遗迹,除此之外一览无余,远处正晃悠着两个人,看服饰配色大概是盗宝团的人,亚尔斯刚做好准备迎接一会儿的战斗,那两人忽然跟见了鬼一样掉头就跑。 他们的声音遥遥穿到亚尔斯的耳朵里:“是阿昆说的那个斗篷护卫!快跑,就是他把阿昆他们端了的!!” 亚尔斯:“……” 他奇怪道:“那些盗宝团不是被抓了么,怎么其他人会认识我。” 长生比他更奇怪:“你协助办案,总务司后来不是公开表彰了你吗?还来医庐里送了奖金呢。” 亚尔斯想了半天,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那位满嘴官腔说话弯弯绕绕让人犯困的中年男人的模样,连带想起男人递过来后就被他转手塞给白术的钱袋。 亚尔斯被官腔打的困倦不已:“鸟笼钱。” 中年男人:“……”你说的鸟笼是哪位大师的心血之作不成,那也用不到这么多的摩拉吧! 当时的白术愣了愣,亚尔斯给完钱又盘踞回他的椅子上,他将总务司的人客气送走,转天请人为亚尔斯做了两套合身的璃月衣裳——后者对其有点阴影,至今为止放在空间器里一次没穿。 几天后白术又带回了两套更简便的衣服,其中一套现在正穿他身上呢。 衣服亲肤透气,裤子是特意设计的低腰,正正好卡在尾巴下,一点都不影响活动。 敌人自动自发远离他们能省很多时间,野生琉璃百合的模样与人工培育的差不太多,两人一蛇一路留意着,亚尔斯忽然在不远处的河岸边看见一抹幽蓝。 那种地方生长更多的是冰雾花,一种蕴含浓郁元素力的素材,能够用来炼金或入药。不管是不是目标,采了都不亏。 靠近之后,他们周边的温度并没有下降,蓝色的花朵在阳光下闭合着花瓣,孤独的摇曳着。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白术有些意外,接着他看向亚尔斯,笑道,“野生琉璃百合和普通琉璃百合最大的特点,知道是什么吗?” 亚尔斯不明所以:“什么?” 白术加深笑容:“真正的琉璃百合是种通人心的植物,想要采摘它,就要用充满感情的歌声获得它的认可才会盛开——如何,要不要试试?” 亚尔斯:“……?” 他看看那朵花苞,又看看言辞凿凿的白术,满腔问号:真的假的,你怕不是唬我。 摘朵花还要情感充沛的去唱歌……这花这么高雅是什么来头,哪个神的人间体吗?? 他怀疑的目光如有实质,长生诚恳作证:“是真的,不信你回去可以去古书里查的。” 突然理解它为什么会几近灭绝了,连采摘都有这种奇怪的要求,对生长的环境肯定更苛刻,说不定这河就有什么大来头。亚尔斯一脸麻木的往旁边挪了两步,表达拒绝:“……我不会唱歌。” 他走动时,斗篷一角擦过琉璃百合的叶子,带来阵阵轻颤,紧接着,冰元素迅速攀升,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少许。 那株琉璃百合猛的缩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破土而出的冰骗骗花。 亚尔斯:?? 白术和长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些许遗憾。 在伪装状态下用元素视野都扫不出来异常的骗骗花成功蒙骗过了对提瓦特稀有植物不够熟悉的半兽人,却被阴差阳错的轻轻一刮蹭出真身,刚蹦出来亮个相,就被一刀两断,送归了西。 白术眼疾手快托住花冠,掏出了个瓶子把花蜜收集起来。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亚尔斯立马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白术早就看出来这是只骗骗花。 白术毫无被揭穿的尴尬:“它伪装的琉璃百合闭合的内花瓣也是蓝色的,真正的应当是浅白色。” 亚尔斯:“……” 白术想了想:“不过我也是凑近才看出来的。嗯……但采摘野生琉璃百合要唱歌这点,是真的。” 亚尔斯:“……” 接完花蜜,白术将半截魔物放到一旁,眉眼舒展:“我哪次骗过你?” 仔细想想,白术刚刚确实没说过这朵是琉璃百合,只是在没完全靠近时说了一句“运气不错”,后来也就为他科普了一下采摘方法。 亚尔斯的表情和缓下来,只要不是欺骗,他对于这种小玩笑不会放在心上。 见他眼中没有了方才的审视,白术摸了摸长生,道:“既然它能够模拟琉璃百合,就说明附近确实有供它模拟的本体——可能也在河流附近,我们再找找吧。” 亚尔斯点头道:“好。” 沿着河岸一路寻找,半小时后,终于又见到一抹蓝色,白术上前看了看,叹息一声:“这倒是朵真的,可惜还没成熟,就算对它唱歌也无法盛开采摘。” 这株琉璃百合的花骨朵紧紧闭合,比刚才骗骗花模拟的也小了两圈有余,亚尔斯仔细观察了片刻,好甄别下次碰见的“琉璃百合”是真是假。 毕竟,再在这里栽跟头,会显得他很蠢。 顺着河岸走到尽头都没有碰见第三株,两人只好放弃,等过后再去华光林寻找。 华光林以及周边区域都有仙人隐居在那里,仙力影响下,生长有难得的植株也是正常的,现下两人决定好路线就不再在归离原浪费时间,一路往无妄坡而去。 与此同时,琥牢山。 一队矿工正在这里采集石珀,他们都是老手,效率十分高,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上面下达的任务。 将最后一块完整的石珀放入背篓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你们快过来看!” 众人闻声围过去,只见找了处隐蔽地方准备解手的同伴盯着一块晶莹的琥珀,惊诧道:“这、这是……” 琥珀形成的时间应当很久了,上面之前攀附着一片藤蔓,也不知同伴是怎么发现的,等看清它的时候,众人倒吸一口气。 半人高的琥珀内部,一名穿着古朴的女孩面容悲戚,双手交叠在胸前,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回去拿起工具,将琥珀底部撬开,沉默的将它完整地挖了出来。 16 第 16 章 据传,无妄坡是生死轮回之地,人死后的灵魂被接引到这里,再踏向新生。 被这重传言笼罩的无妄坡自带神秘色彩,实地更是阴气森森,一阵风吹进去都会回荡出空幽的呜呜声,像极了如怨如泣的哭诉。 许多自诩胆大的人对闹鬼传言嗤之以鼻,觉得只是人云亦云,不屑一顾的走进去,待不到过夜就能被疑似鬼片取景现场吓得屁滚尿流跑出来。 哭得撕心裂肺的青年一副冒险家打扮,脸上沾着泥土满是惊恐狼狈,抱着白术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还险些去捞某人的斗篷擦眼泪。 白术适时将手帕塞在他伸出的手里,免得他被亚尔斯一脚踹出去。 冒险家话都说不利索,在白术的安抚下勉强定了定神,道:“里面……里面有鬼,它看见我,就一边哭一边飘过来……” 白术道:“也许是遇到困难的旅人在向你求救呢?无妄坡内光线有限,你才觉得他是在飘。” “哪个人会是全身半透明的啊!”冒险家崩溃道,“而且它真的在飘啊!在半空中穿过障碍物追着我跑了一路,我跑出林子遇见你们后才消失的!” 白术安抚了几句又开始激动后怕的冒险家,喂他吃了两颗安神的药。 亚尔斯在他要拽自己斗篷时就离远了点,他们十分钟前刚到无妄坡的边缘,这个冒险家就从森林里玩儿命狂奔出来。 无妄坡大概是真有点东西在的,迈入它的范围后光线就迅速暗淡下来,阴凉感顺着脊背攀附而上,冒险家被一只鬼追了一路,就看见森林边缘似乎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人,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加足马力一口气冲出森林后还没开口,又看见那人旁边还有个黑漆漆的人影,前者一无所觉的诧异的看着他。 以为遇见了救星,没想到对方也是被鬼魂盯上的同命人,而且这只看上去更加凶残。前有豺狼后有虎,自己又狂奔了一路实在跑不动了,他腿一软摔了个狗吃屎,去势不减的脸着地滑到“鬼魂”脚前。 冒险家秉持着死也要死明白的冒险精神,坚强的把脑袋从土里拔出来,发现面前这人有手有脚,身体凝实——这也是个活人。 耳边穷追不舍的哭声也消失了,他呆呆反应半天,在白术关心的伸手要拉他起来时一把抱住,为这峰回路转痛哭流涕。 白术好说歹说才抽回了手,青年哽咽着擦了擦脸,手帕立马变得灰扑扑一片。 白术道:“你可还好,能站起来么?” 冒险家吸了吸鼻子,发泄完情绪冷静多了,从地上爬了起来:“二位见笑了……嗝,我本来是两天前接了委托来无妄坡采雾虚叶的,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幽灵……” 混了泪水的泥土被擦去不少,勉强能看出他的相貌,冒险家大概二十岁左右,长相不同于璃月人——算一算时间,两天能走到无妄坡的外国冒险家,就只有离得不远的蒙德了。 白术道:“雾虚叶……可是有人体虚呛咳不止?” 冒险家讶然,没想到他光听一种药名就猜出对方的一些症状:“是……委托人的妹妹身体不好,前些时日得了药方,药引就是雾虚叶。” 他复而垂头道:“他委托我来采草药,没成想这地方竟然有幽灵……呜,我最怕这种东西了,回去怎么和安东尼交代啊……” “正巧,我们二人来此的目的是雾虚花。”白术道,“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采到花回来,你可以将叶子待回给委托人。” 冒险家倏地看他,恍惚中,白术的轮廓在他眼中逐渐散发出功德的光辉。 “呜……谢谢您!!” 在附近排查一圈危险也没看见幽灵衣角的亚尔斯刚刚回来,见状不解的看向白术。 他怎么又开始哭了…… 白术挂着公式化的微笑,靠意念回复:喜极而泣吧。 要是亚尔斯自己碰上这个水做的男人,二话不说丢下他扭头就走,可惜对方拽住的是白术,亚尔斯只好靠在一旁等他迅速调整好放开白术,两人才正式走进无妄坡。 一进树林,黑压压的光线就让亚尔斯想起了相似的氛围,上一次周围如此压抑也是在森林中,亚尔斯留意着周围各种动静,将五感全部调动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白术的手腕。 白术顿了顿,好脾气的低声询问:“怎么了?” 亚尔斯摇头道:“之前遇到相似的森林,中了里面的幻境。” 他叙述了一遍那个布下瘴气幻境的妖邪,道:“这里给我的感觉也有些不舒服,小心为上。” 白术道:“不舒服……是觉得阴冷吗?” 亚尔斯点头。 不仅如此,潜意识也在不断提醒他,周围明明只有树木,蝉鸣鸟叫声也正常的响起,他却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伺打量着他们。 白术偏头道:“还记得关于无妄坡的传闻吗?” 亚尔斯反应了一下:“……生死轮回之地?” “正是。”白术颔首,,“不卜庐是个医庐,我是个医师,却并非医仙。行医数年也不乏在医庐逝去之人,其中一部分孤家寡人,并无亲属帮衬着操办后事,便只有我同胡堂主交接,一同送人入葬。” 他说起这些话语气平淡,却并非像亚尔斯这样见惯生死的麻木,亚尔斯看过去的角度正巧被镜框旁随着脚步微微晃动的挂坠挡住,看不清他的表情。 “胡堂主一般会将火化葬仪安排在无妄坡,正是因为这里是阴阳相交之处。所以,这里的阴气旺盛,活人进入时会感到阴寒。” 一道阴风吹过,树林中响起阵阵悲戚的哭声。 他们齐齐止步,亚尔斯上前一步走到白术前面,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名半透明的白衣女子坐在地上,捂脸痛哭。 灵魂这东西太玄了,实物无法触及,亚尔斯对付这种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压着嗓子询问:“跑?” 女鬼的哭声一顿,缓缓放下手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别走……” 不走留下来跟你做伴吗? 亚尔斯充耳未闻,一手捞起跑不快的白术往身上一抗,扭头就跑。 白术:“……” 女鬼呜咽两声,奋起直追,边哭边道:“等等我呜呜呜呜……” 亚尔斯的手法和扛麻袋差不多,白术裸露的腹部压在他肩上,险些被颠吐血,他一手按在亚尔斯肩上稳住身形,让自己不被硌得那么难受,一手扶住快甩出去的眼镜。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长生吓得下意识收紧身子:“啊啊啊啊???” 觉得稍稍有一点窒息的白术:“……” 白大夫觉得他在师门初涉炼药时,炸炉被药材残渣甩了一身蜈蚣蝎子碎时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逃她追,总有人插翅难飞。 扛了个人还健步如飞的亚尔斯一路往深处跑,不知不觉已经跑出了树林,他翻过已经被时光腐蚀倒塌的残破茅屋,发现身后的哭声还是没停。 不是说跑出林子就行了吗?难道需要他们也碰上别的活人来转移女鬼的目标?这是交接棒吗! 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忽然一紧,白术艰难道:“长生,你松一松……”他有点忍不住了。 长生如梦初醒,连忙把自己缠到他的手臂上。 白术急促的呼吸了两下,喉咙发痒。 就这么跑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他自己倒没什么,给他一队追兵他能夺命狂奔到世界末日,但白术这身板不一定能撑到他力竭而亡的时候啊! 女鬼生前再柔弱,变成幽灵后也不归地心引力管了,飘忽如风,哭了一路还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怎么都甩不开。 亚尔斯时隔许久又找回了些许当初被猫追狗撵人嫌狗厌的往昔,并暗自发誓等回医庐就去翻白术另外小半柜子的神鬼志异仙人秘术—— “呃……”腹部被惯性冲击,白术发出一声闷哼。 亚尔斯猛地刹闸,一手搂紧白术的腰以防他顺着惯性甩出去,一颗无辜的石子被踢出去,去势不减的滚落悬崖。 薄雾渺茫,瀑布哗啦啦的砸在下面的水域中,溅起白沫般的水花,一处空旷的平台被水域托起,亚尔斯原以为这声音会指向出口,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所隔一道高耸山崖…… 他在脑中不断模拟要如何将白术送到安全的地方,后者虽是神之眼的持有者,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是死面居多……脑中灵光忽的一闪。 凄然的哭声逼近,亚尔斯将人放下来,急促问道:“白术,你有风之翼吗?” 白术扶住他接力虚弱的撑起上身,披在肩上的外套半掉不掉,眼镜堪堪挂在耳朵上。 “亚尔斯……”他闭了闭眼,被颠的有些充血的头脑冷静了些,终于吐出被扛起来之前想说的话:“无妄坡,一般是没有厉鬼的。” 亚尔斯表情空白一瞬,缓缓转过头去。 女鬼飘在他们三米之外,抹了把坏了的水龙头一样的眼睛,断断续续道:“等、等等我……” “我迷路了呜呜呜呜呜……” 17 第 17 章 亲和风属性的半兽人逃命技术熟练,反应速度也是一流,但带人技术一言难尽,白术先是被长生勒住脖子,难以讲话,后来就是被颠的头脑发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草元素围绕在身周为他恢复状态,白术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白大夫又回来了。 亚尔斯低眉顺眼的为他整理了下外套,那边厢,女鬼还在哭哭啼啼,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 亚尔斯看着那只女鬼,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们看了我……怎么都跑那么快啊——”女鬼抱怨道,“我差点就没跟上……” 那你是有什么隐疾吗追了这么久一句话都说不完!只那一句等等你——对鬼魂特攻都没有谁敢等你啊!大义凛然舍生为你当花肥吗? 女鬼:“这里好阴森好恐怖,我就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找不到家了呜呜呜……” 一个披头散发的凄厉白衣女鬼在和人哭诉无妄坡阴森恐怖,这画面美的连白术都不知如何回应,亚尔斯心说但凡我有一丝光元素亲和力,你都不至于追我这么久还有机会哭诉你追不上。 反手就能把她圣光超度,送去转世还是魂飞魄散的就看运气了。 女鬼撩开挡住半张脸的头发,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怯声问道:“能拜托你们帮我找找我的家吗?我没有摩拉,但是我家门口有很多花可以送给你们。” 亚尔斯默不吭声,等着老板发话。 “你的家在无妄坡里吗?” 白术心理素质一流,很快就消化了“一只女鬼在无妄坡迷了路找不到家”的离谱事件,他长相温润,轻声说话的时候十分温柔,对待那些扎针时哭闹不止的熊孩子都有很强的亲和力,嗓音一流淌出来,女鬼就忍不住往他的方向飘了飘,又被亚尔斯警告的眼神定住。 女鬼:“嘤……”好可怕。 她仔细回忆,道:“在的……我记得就在树林里……” 无妄坡的树林占地面积不小,这范围可太过笼统了。 白术道:“有什么比较明显的指向吗?” 她的记忆有些错乱,摇摆不定的在原地飘了飘,“我的住处旁边有、有许多蘑菇,还有一丛花……” 亚尔斯嘴角一抽。 他敢打赌,这家伙说的住处是自己的坟头。 无妄坡里的蘑菇和花花草草遍地都是,这个线索也没多大用,白术并不气馁,换了个角度询问:“那你是怎么迷路的呢?” 这个女鬼倒是能答上来。 就在十几天前,她懵懵懂懂的醒了过来,忽然见到一队人抬着十几口棺材肃穆的前行,她远远看见他们将棺材在一处林中的空地放了下来,领头的姑娘上前设坛,为他们举行火葬。 那姑娘身上的气息让她有些恐惧,棺材中的人们被请出来时她看清了那些人僵硬的死状,连灵魂都察觉不到。女鬼惊惶的觉得是这群人将他们的灵魂吃掉了,趁着他们没发现自己,慌不择路的逃走了。 一路奔逃,等她惊魂未定的停下时,才发觉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白术:“……” 亚尔斯:“……” 这特征太过明显……十几口棺材,是胡堂主在送葬被妖邪所害的人们。 作为联通阴阳两界纽带的往生堂在鬼魂的眼中变成了杀人吸魂的恐怖组织,很好,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之前那本《沉秋拾剑录》的作者有说反响不太好,可能要试试转型一下……不知道这个题材他会不会有兴趣。 白术不清楚内情,只道:“他们并非你所想那般会吞食鬼魂……咳,既然附近是胡堂主设坛之地,那我大概知道范围了。” “你们愿意帮我吗?太好了!”女鬼一激动,两行清泪又从水龙头里淌了出来。 亚尔斯已经见怪不怪,他紧跟着白术,女鬼多少是带点以貌取人的,有些忌惮他,三番两次想飘到白术身边时被他不冷不淡看上一眼,就捂着胸口嘤嘤嘤的自觉保持了一定距离,但眼神不住往白术身上飘。 还重点扫了扫对方的腰。 亚尔斯又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回头扫过白术光滑的腰部,外套在走动时来回飘荡,肉色在后面看着若隐若现,他右手合了合,温暖的具有韧劲的手感好似还残留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里有些冷,之前送你的斗篷呢?” 白术“嗯”了一声,“没想到会在无妄坡耽误这些时间,就放在药庐了。” 亚尔斯就取出他最后一件斗篷,本想直接为他裹上,伸过去的手顿了顿,鬼使神差的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而行,将斗篷递了过去。 “小心着凉。” 其实也没那么冷,把外套穿好也能保些暖,但白术如同忘了自己肩上还披着一件,顺手接过来道:“多谢。” 前面的两人顿时变成一样严实的黑色,除了鞋子哪哪都看不见,女鬼瞪大了眼,又是一声哽咽。 以哭声作为无妄坡的背景音乐还是有些重口,白术没一会儿就开口问道:“按你所说,你所葬……你的家应当离轮回之地不远,可是有未竟之愿,才不肯转世投胎?” 女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直到白术回过头同她又问了一次才收声答道:“哦……我在等人。” 她说:“生前的事我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在等一个人。” 亚尔斯竖起耳朵,又被兜帽压了回去。 长生绕到斗篷外面,吃瓜热情永不消退。 人鬼情未了的爱情故事不新鲜,但至今仍然热门就能看出不管哪里的人都好这一口。 女鬼声音忽然阴森下来:“我要等到那个渣男,狠狠揍上一顿再去轮回,不然我下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白术、亚尔斯和长生:“……” 说起渣男,女鬼反而不哭了,她气得快要活过来:“我就记得我是偶然撞见他脚踏两条船的现场,想要上去理论时一时激动,摔倒撞到头当场死亡的,弄得我死后记性也不好,记不清他的名字了,不过没关系,我就在无妄坡守着,我早晚能逮到他!” 好惨一姑娘。 “这世上只有我绿他的份,他居然敢绿我!” 同情早了。 这下连白术都不知道说什么打圆场的话,好处是令人头疼的哭声终于停了,女鬼姑娘喋喋不休着和她半斤八两的渣男,因为记性不好只能回忆着几个模糊的场景来回痛骂。 亚尔斯从字里行间提炼出一些细枝末节,暗自感叹真是海王对海后的终极对决。 女鬼循环第四遍时,他们终于找到了距离祭坛不远的她的“家”。 那是一处小坟包,前面立着石碑,刻字半新,大概也就是这两年立的,周围一圈生长着蘑菇和一丛丛紫色的花朵,香味扑鼻。 名为夏溪的女鬼喜极而泣:“我终于回来了!谢谢两位!” “道谢就不必了。”白术勾起嘴角,指着那些花询问原住民,“我想摘几朵走,可以吗?” 亚尔斯:“……”不会吧? 女鬼小鸡啄米的点头:“您都拿走就行,我没有实体,也用不到……这些蘑菇也拿吗?” 白术笑道:“只要这些雾虚花便好。” 亚尔斯开始思考他曾经嗤之以鼻的那些大道理能被总结出来,亘古流传,可能真是有一定的依据的。 比如做好事就会得到回报。 除了被扛在肩上遭了一会儿罪,这丛雾虚花品相上乘,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白术心情颇好。回程时不用半路去寻找琉璃百合,他们可以去旁边的石门附近租一辆马车,路程又能缩短不少。 同女鬼道别后,二人出了林子又寻到守在原地的冒险家,几分钟后,亚尔斯觉得剧情拐到了他意想不到的方向—— 冒险家:“你们要去珉林那边?这不巧了!我认得一支商队正在石门休息,他们正要去翘英庄做笔生意,然后赶回璃月港参加请仙典仪——这正好顺路啊!” 白术从善如流:“若是能搭上一路顺风车,自当感激不尽。” “不不不,还要感谢二位帮我完成了委托呢,咱们冒险家的规矩就是帮了忙自当准备报酬,白先生千万别客气!” 石门和无妄坡就紧挨着,下山一转就到了,那支商队的领头四十多岁,干练又豪爽,听了来龙去脉后一巴掌把冒险家拍得矮了半个头,大笑道:“两位帮了这小子一个大忙,顺路载一程没什么的,二位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商队领头听说白术是大夫,试探着问能不能为他们把把脉,璃月医术在外国某些地方传的神乎其神,他们走南闯北难免积累暗伤。白术欣然应了,一摸还真摸出些问题。 他手一搭上寸口脉,眉眼立马敛了下去,专注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有些对他年轻模样不屑一顾的伙计都心惊胆战,片刻后切完脉,走了一套望闻问切——年轻的医者将领头人的症状一一道出,伙计们一下就服了。 璃月大夫这手法,怕不是从传说中的仙人那学来的! 于是到饭后,这群人就自觉排好队等大夫号脉开方,每个人看他眉眼一低就心惊胆战,生怕他来一句“救不了等死吧”。 亚尔斯直到进入他们分出来的双人帐篷里时还有点跟不上这飞速发展的剧情。 出门在外,帐篷空间不大,地上铺着一层防潮垫,上面放着伙计刚刚送来的两套整整齐齐的铺盖,白术还在外头开方子,好好一个商队据点被他搞成了义诊现场。 他将被褥铺好,看着两床因为空间所限只能紧紧贴在一起的床铺,针扎一样清醒过来。 同……同床共枕?! 18 第 18 章 亚尔斯从记事起都没和人睡过这么近的距离。 更准确一点,他遇见白术之前只和尸体睡过一个屋。 他和白术出门两次,搭帐篷的时候都搭的很宽,两人中间能再躺两个彪形大汉,就这,他那几晚上都没睡着,躺下没几分钟就起来守夜,也亏得他习惯这种时不时几天不睡的阴间作息,别说黑眼圈,红血丝都没一根,在外又有兜帽遮着点,才没叫白术看出不对来。 他这会儿盯着两张挤挤挨挨的床铺,心想白术睡觉也不至于昏迷,紧挨着的人半夜爬起来,动作间难免剐蹭,说不定哪下就把他弄醒了。 白大夫身体素质本就低下,亚尔斯还不想破坏他的良好睡眠。 他犹豫片刻,出了帐篷,找到了正对着篝火拜读医师龙飞凤舞字迹的商队领头。 “啥,帐篷?”男人摸了摸后脑,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哈兄弟,我们这批帐篷商家送来型号错了,这批都是这个大小……” 亚尔斯闷声道:“还有多余的吗?” “之前遇到魔物袭击了装帐篷的马车,撕碎了不少……”其实分给他们的这顶都是委屈两个偏瘦的伙计去跟别人挤了。 亚尔斯:“……” 他总不能再赶两个伙计给他倒地方,只好钻回帐篷里,坐在地铺边缘发呆。 其实去和领队说他晚上帮忙守夜也是个办法,但亚尔斯不太想这么做——商队人这么多,又不是分不出守夜的人手,他是白术的护卫,又不是这个商队的。 助人为乐的活儿是白术接下的,亚尔斯只是跟着白术走,要是他自己遇见这种事,哪怕明知道结果是春天种下一颗银锭,秋天收货一根金条,他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他心里有一条线,线外的无关紧要,线内是他认可的人:朋友如胡桃,熟人如香菱锅巴和阿桂,互损搭子如长生,所有物如松子;至于白术……亚尔斯在自己贫瘠的人际关系里分了半天类,觉得哪边都不太合适。 他最开始的想法是这人挺有趣的,还想再多观察观察,观察到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白术在自己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了。明明是个好心人,却放任自己去捅愚人众;明明看上去温和无害,却也在偶尔散发出令直觉警铃大作的气场。 半兽人想了半天,最后险些把自己想乐了。 放在一年前有人和他说自己会因为没法给一个人在心里重要位置做出一个准确定位而苦恼,他铁定觉得对方在讽刺挖苦他,一准把人剁了喂魔兽。 现在真坐在这里思考这些有的没的,感觉还不坏。 帘子被打开,刚还在脑子里的那张脸弯腰进来,汗巾擦拭着手上的水迹,白术看看这窘迫的空间,问道:“想睡外面还是里面?” 放飞的思绪被一句提问绕回最初的苦恼:今晚怎么睡? 亚尔斯干巴巴道:“这里人多,我今晚守夜。” 白术温柔道:“我和他们交谈中看出商队的人人品不错,你不必担心他们对我们下手。” 亚尔斯:“……”他绞尽脑汁的开始想借口,但漏洞都太明显,又被他一一否决。 直说自己不习惯觉得别扭是不可能的,半兽人莫名的不想在白术面前露怯,纠结好半晌也没蹦出个字儿来。 白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音,眼中划过一丝笑意,道:“更何况你今日跑了那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想睡哪边?” 白术如此体贴,自己再憋也憋不出来一个借口,亚尔斯自暴自弃:“……外面。” 好歹离出口近,出什么事能立刻作出应对,真要有什么半夜冲进来,亚尔斯也能保住他。 分配好位置,白术将外套叠好和眼镜放在占地十分有限的小置物桌上,等亚尔斯收起斗篷后将挂在旁边的提灯熄灭,黑夜顷刻笼罩上来。 亚尔斯本就灵敏的五感在黑暗中放大到极致,外面坐在篝火旁的守夜人小声调笑的声音却逐渐朦胧远离,取而代之的是某人走动躺下时的窸窸窣窣,擦身而过时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清苦味道。 他僵硬的平躺着,一双狼眸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绿光。身侧人的呼吸浅浅,每一下都像撞在他鼓膜上,精神高度紧张下,亚尔斯恍惚听到了对方皮肉下的心脏跳动声,一下一下,均匀又有力。 这大概是错觉,他想,毕竟白术柔弱成那个样子,咳得他总担心一错眼他就变成往生堂的业绩了,怎么会有这么有力的心跳呢。 白术大概在调整一个舒适的睡姿,亚尔斯感觉到手臂隔着两层被子被撞了一下,整个人更加僵直,连呼吸都屏住一瞬。 像是在寒冬腊月被冻成冰棍的标本。 亚尔斯盯着棚顶,艰难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从光明神那个王八蛋没了他等于没了命四舍五入他干掉了那个狗神,到《沉秋拾剑录》讲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分开每个字都能看懂合起来就让人一头雾水。 长生躺在白术枕边,入睡速度堪比猛吸蒙汗药,睡梦里一翻身,尾巴打在被褥上发出一声闷响。 亚尔斯背上装了弹簧一样猛地坐起来。 白术在黑暗中睁开眼:“睡不着么?” 他硬邦邦的躺回去:“……没有。” 空气安静下来,半晌,白术道:“不习惯?” 亚尔斯嘴比身体还硬:“也没有。” 他在夜里视物可能比白天还要清晰,根本不敢动弹一下,更别说去看白术的表情,于是后者脸上笑意愈发浓厚,偏偏把声音控制的很好,温柔又贴心:“请仙典仪过后,就快到逐月节了。在那之前我想再去一趟轻策庄开一次义诊,你要与我一同去吗?” “轻策庄?” “就在无妄坡另一边。”白术解释道,“轻策庄的青壮年多数出去做工,留下的都是老人与孩童,那里生活节奏很慢,民风质朴——你应当会喜欢。” 亚尔斯不自觉放松些许,思绪跟着他的话音飘:“你是老板……我跟着你走。” 白术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他语气带着一分微乎其微的失落,和脸上的表情极为不符,幸好亚尔斯生生控制住自己转头的动作,语无伦次道:“不是……是……也不是……” 亚尔斯想抽自己一巴掌。 都说的什么东西,到底是不是啊! 他尽力组织语言,随后绝望的放弃挖掘自己贫瘠的词汇量,身处于黑夜中会放大人的各种情绪冲动,白术并没有继续说话,他在短短几秒中下定决心,忍住羞耻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 白术:? 他脸上笑意褪去大半,虽然知道亚尔斯肯定不是字面意思,也肯定还有后话——但这句话听着真有点让人笑不出来。 好在亚尔斯很快接了下去,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有点剖析自己的意味,声音有些颤抖走调,被他自认为掩饰的很好:“从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也不图回报——你‘聘’了我做不卜庐的护卫,按约定提供食宿,可……我除了看门,好像没帮到你什么。” “你对我来说有些特殊,我不知道你应该算进哪一类里。”亚尔斯这么说道,“任何人做事都有图谋,但至少目前为止,我看不出你能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说的是“能”而不是“想”。除了闯出来的一身血腥气,亚尔斯表现出来的就是一无所有。 一整个三无产品:无表情,无身份,无居所。 越想越觉得白术像个大冤种。 大冤种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亚尔斯谴责的看过去。 白术笑道:“不好意思,我想忍一忍来着。” 亚尔斯:“……”恕我眼拙,真没看出来。他快速过了一遍刚才那些话,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到底哪句话戳人笑点上了。 “‘特殊’这个分类,听上去就很不错。”白术止住笑,接着好心为他指点迷津:“我只是觉得你挺可爱的。” “……” 亚尔斯盯了他两秒,默默翻身拿后背对着他,紧接着想起什么,又平躺回去,顺便把尾巴死死压在身下,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闭上眼睛。 “睡觉!” 白术试探到了自己想要的,依言放过他,也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睡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天刚刚擦亮,亚尔斯就从帐篷里走了出去,商队的人还没起,两个后半夜的守夜人也被白术开了方子,见到和白术一道的亚尔斯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起得这么早啊!” 亚尔斯冷峻的向他们颔首,自己去溪流旁洗漱,脱离他们的视线后他捂着腰,走路姿势有点怪异。 尾巴被他压了半宿,都快不会动了,起床后酸痛感沿着尾椎一路上窜,比捅他几刀都难受。 他站在低处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能看见这边后撩起斗篷,捋了一把毛发错乱的大尾巴,电流一般的刺激在脑子里炸开,他拼命忍住了龇牙咧嘴的冲动,继续给自己做“放松疗程”。 商队在六点准时出发,亚尔斯和白术一前一后进了一辆半空的马车,前者一进去就在有限的空间里最大限度的远离白术而坐,兜帽一扣,与世隔绝。 白术笑眯眯的看向缓缓后退的景色,毫无半点愧意的想—— 好像有点逗过头了。 21 第 21 章 名为七七的僵尸姑娘记忆力不太好,但还记得生前一些事。 根据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两人推断出她死于战争时期,醒的时候正被一群人拉在车上,自己敲碎了琥珀逃了出来。 至于来到这山林中采药,应当是遵循生前习惯。 白术看到的更多一些。死人自然无法获得神之眼,神之眼会在所有者死亡后化为空壳,如今冰元素的图案在上面闪烁着,某种程度也代表着七七并非完全的死者。 他很快发现七七体内有数种纯净的力量维持着她的一丝生机,时间太短不足以看出太多门道——但他猜测,那些应当是仙力。 璃月境内早已不会发生令山体坍塌的战争,向前追溯能追到几百年前。这附近又是仙人隐居之地,能做到将力量封入人体来维系生机几百年不衰的,除了璃月众仙,别无他想。 白术平复心绪,缓声道:“我名白术,在璃月港中开设一家医庐。你既然生前是名采药人,可要随我回去做药童?” 七七道:“白……?” 白术温声重复:“白术。” “……”即使只有两个字,七七也实在记不住,她呆呆的望着白术身后的亚尔斯,忽然道,“啊……是仙人。” 长生:“……这是全忘了?” “看来是了。”白术无奈,好在七七没丢开他的手,他站起身,一手仍然牵着她,“七七,你可要随我回药庐?” 七七看向亚尔斯,又看看他,缓缓点头。 亚尔斯就这么围观了白术拐孩子的全过程,他异常的沉默,在白术回首望向他时别开眼睛,心里咕嘟咕嘟冒酸水。 小僵尸身上除了神之眼和破药筐外什么都没有,白术自然不可能收她的摩拉,他现在不是白大夫唯一无条件收留的人了。 亚尔斯有点不太开心,又不想表现出来,显得他跟一只幼崽置气一样,太丢脸了。 他倒不会因此去敌视七七,她看上去年纪很小,话都说不利索,是一只柔弱的幼崽模样。 狼群很珍惜幼崽,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对于并未对自己展开攻击的幼崽,亚尔斯一向宽容的很。 幼崽一只手被白术牵着,另一只向他伸了过来:“……团雀。” 亚尔斯一怔,松子不知何时从他头发里钻了出来,正好奇的打量这个小姑娘,后者显然对小鸟十分喜爱,眼睛透过符箓看过去,僵硬的肢体招了招:“你,好。” 松子见她被白术牵着,扭头啾啾:你们又要养一只吃白食的了? 亚尔斯:“……” 怎么会呢。 不是我们养吃白食的,是白术要养包括你我在内三个吃白食的了。 不知道经常为百姓降低药物价格的白大夫口袋里的摩拉还够不够,他忽然觉得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卜庐早晚变成不明人士收留中心。 七七仍看着他们,视线时不时扫过他头顶的狼耳,女孩的目光平静,纯粹又透亮,亚尔斯罕见的没生出不适应,他犹豫一下,走过去学着白术之前的样子蹲下,将松子轻轻放在她摊开的手心上。 他道:“它是松子。” 七七重复:“松子。” 听见自己的名字,团雀叫了两声。 白术含笑看着他们的互动,和长生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七七的出现是一个机会。 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亚尔斯切实体会到了僵尸的记忆力有多差劲,比那位撞了头的女鬼海后还离谱。 自我介绍不到三分钟,路都没走出去多远,小姑娘一转头,脸上一片茫然的看看他和白术,小脑瓜上冒出一片问号。 得,又不认识了。 好在亚尔斯对幼崽有耐心,白术和长生也相当温柔,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自我介绍和邀请,亚尔斯后来都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见七七回头就把松子递过去介绍它和自己,麻木又认命。 大概重复的多了,七七总算不再走几步就忘记自己身边的都是谁——就是依然记不住名字。 团雀除外。 回到璃月港时,七七居然记得小团雀叫松子了。 长生十分不平衡:“这不应当,我们的名字长度一样啊!” 名字比他们多一个字还有点拗璃月人口的亚尔斯:“……” 他不跟一个挂件计较。 收集的史莱姆凝液不少,白术只需要一部分留下做研究,另外一小半亚尔斯拿去送给香菱,顺便还想问问有没有兴趣研究点新菜式。 比如蛇羹,他可以免费提供材料。 亚尔斯在进港前又将斗篷穿了回去,哪怕他心结有所缓解,在人来人往的城里不穿斗篷到处走也有些超纲了,斗篷一罩,分别前七七又是一脸茫然的看了他好几眼,觉得这个奇怪的人有些熟悉,又记不清了。 就算不在饭口,万民堂平时也会有一两桌客人坐在里面等菜,今日倒是少见的没客人坐在堂里。卯师傅正挑拣着手中蔬菜,见他进来笑着打招呼。 “这不是亚尔斯嘛,怎么这个时间来的?想吃点什么?” 亚尔斯嗅了嗅,摇头道:“我来给香菱送东西。” “那你来的可不巧。”卯师傅道,“那孩子和锅巴出门找新食材去了,想再研究些菜式在请仙典仪期间给外客一展身手呢。” 说起这个,卯师傅也有些无奈。 香菱其实经常和锅巴跑出去,不是找食材就是寻食谱,寻到回来就在店里研究菜色,每当这时候,店里的生意就会比平时更火爆。 也得亏她小小年纪就得到了神之眼,又拜了师傅学枪法,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然卯师傅说什么都不能让女儿独自出门闯荡。 说来也巧,亚尔斯总共没来万民堂几次,偏偏都赶上了香菱在家的时候,也算是有缘分了。 卯师傅道:“她大概过几天回来,你要不等一等?” 亚尔斯已经知道她并不在万民堂,并不意外。他将一小兜玻璃瓶放下,道:“这些是送给香菱的食材。” “哦哦,是礼物?谢谢你呀。”卯师傅笑眯眯的起身拿过包裹,结系的不太紧,轻轻一拽布料就散开些许,一瓶凝液滚落出来。 卯师傅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眼花,嘴角一抽:“这是……史莱姆凝液?” 亚尔斯颔首,学着胡桃的叫法道:“再见……卯叔。” “哎哎,再见,再见……”亚尔斯走后,卯师傅放下手,对着一兜子凝液哭笑不得。 香菱这是交了不错的新朋友,他当初光是看着女儿做菜放的材料都舌根发涩,没想到亚尔斯上次全吃了不说,还记得给她带回来些“食材”。 卯师傅感叹的摇摇头,将东西收了起来,坐回去继续择菜。 亚尔斯刚出万民堂,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不远处一群人挤在一起围观什么,中间猝然爆出一声大喝:“你这就是骗人!少废话,退钱!” 他倏地停住,随即收敛气息,绕到旁边的小巷里三两下上了房。 一身白色商人打扮的男人正指着胖墩墩的老板破口大骂,他的璃月话不太标准,气急大多数用的韵律特殊的外国语言。 站他对面一脸怒气的老板有些眼熟,似乎姓石,在螭虎岩入口旁做解石的生意。 石老板和蔼的胖脸沉下来,叉腰大声道:“我早说过规矩,解出来的石头有好有坏,接受规矩来解石就是契约成立,你没解出好东西关我什么事?!” 白衣商人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大,人群外忽然骚动起来,他们分出一条路,一队千岩军手握长枪走过来,凌厉的目光一扫,外国商人就噤了声。 石老板擦了把汗,瞪了他一眼,苦着脸道:“几位,我这里做生意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明码标价,规则也是提前告知了的,他在我这闹事,还麻烦您几位受累了。” 外国商人两眼一瞪,脑门发黑:“你这都是些假石!” 石老板更怒:“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拿出证据来!” 外国商人一撸袖子,眼看着就想要往全武行发展,被千岩军们制止下来,长枪一拦,围观群众齐刷刷往旁边推了推,免得殃及池鱼。 里面也有不少外国商人,看那人的眼神和看傻子一样。 别的不说,石老板的解翠行确实会提前告知规则,玩得起的给钱挑石头,玩不起的扭头走人,谁也别耽误谁,是一点错处也寻不出来的。 要是再多聊聊别的—— 在契约之港,人家岩神的眼皮子底下闹事,这不是活腻歪了就是早上洗脸时把脑子一起泡了。 果然,没过多久这件事就盖棺定了论,石老板继续老老实实做他的生意,闹事那位则是被拉到一边批评教育了两句。 毕竟外国友人,哪怕不是那么友善,也总归要留些脸面。 等那人一脑门官司的被放走后,谁都没发现,房顶上有一道身影敏捷如猫,快速的跟了上去。 那身影一路跟到那人下榻的旅店,通过叽里咕噜的他国脏话确定他的房间后,才施施然的离开。 亚尔斯冷冷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 让他想想,他之前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22 第 22 章 璃月再是一座不夜城,等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除了螭虎岩这种小吃街与零星夜工,大半城市也早已进入了黑甜梦乡。 连日来在璃月惹了一肚子不痛快的至冬商人辗转反侧,后半夜堪堪入眠,恍惚间听见了一声响动,但那声音太过细微,他只是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并未在意。 下一秒,他被一只手将整个人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惊恐的叫声还没脱口,嘴里就被塞了个圆滚滚的东西,十分贴合口腔,一时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紧接着他脑袋就被什么东西蒙住,又被一脚踹到地上,身上噼里啪啦被一顿打,来人手法娴熟,挑的全是又疼又不容易出事的地方,下手时还带着暗劲,几下他就被打的几欲吐血。 拼命挣扎到最后,他已经疼的失去了力气,颈后一疼,就失去了意识。 …… 阿桂隔日一早到了庐里,将特意给七七买的据说小孩子会喜欢的椰奶塞了过去,又将剩下几瓶放在桌上,咂舌着自言自语道:“太惨了,太惨了……” 七七换了一身符合僵尸身份的小蓝衣裳,头上的帽子压着符箓,和书本里僵尸的描述如出一辙,怀里骤然多了一瓶奶,她呆呆的说了声“谢谢”,低头喝了一口。 嗯……凉凉的,好喝。 亚尔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声抬眼问:“怎么了。” 阿桂没想到他会搭话,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他现在分享欲旺盛,简直不吐不快:“有个至冬的商人,你们回来那天和解翠行的石头吵起来那位,昨晚被人摸进住处套麻袋打了一顿,还扒光了衣服丢到外头去了!听说被发现时嘴里还塞了个灯泡,嘶……” 他跟说书先生一样停顿一下,亚尔斯挺给面子的点头搭茬:“然后呢?” 阿桂道:“这事儿惊动了总务司,快到典仪了,闹出这种事,他们动作还挺快,千岩军立马就去找有嫌疑的几个去了,先带来的就是前两天刚和他在街上吵过架的石头,怀疑是他找的人,还有一批去排查了。” 亚尔斯动都没动。 阿桂没忍住笑了一声:“结果排查的人一回来,发现那个至冬人简直是个闯祸精,人憎狗厌的,来璃月没几天就跟一群人都起过争执,一圈查下来估计得要个三四天。” 他要不是这样,也不能昨晚就挨这顿毒打,起码能等到滚出璃月的时候。 亚尔斯这人面冷手黑又记仇的要命,从万民堂出来后一听动静就知道天涯何处不相逢,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逮到出门时那个骑马漂移还嘴上叫嚣的至冬人了。 他跟着人摸出来住处后没急着动手,而是按捺着等了两日,这几天白术白天看病晚上做香,还兼顾着教七七认药材,忙得要死,亚尔斯就趁着晚上从自己房间翻窗出门,根本惊动不到他。 一年一度的盛会,外来人多得很,而人越多就越容易出事,一出点事,就必定会成为别人的谈资。 亚尔斯在茶馆酒楼这些消息集中地逛了两天后,就大致了解到这个至冬人有多能闯祸了,短短几天就惹过不少事,某些和他有不解之缘的千岩军大概看到他都觉得头疼。 和人起争执的多了,嫌疑人的圈子就扩大不少,更何况他这种性格,人们难免猜他会有没放在明面上的仇人,跟追悬疑小说似的,个个都是神探。 白术从里屋走出来,脸上挂着黑眼圈,两手正绾着发,只听见了一半:“什么三四天?” 阿桂打声招呼,将事件又复述一次。 “……”白术有些无语,“这可……这世上竟有这么会得罪人的商人?” 阿桂幸灾乐祸:“谁说不是呢,要我说他挨打就是活该。” 亚尔斯一挑眉,从他话音里听出点东西来了:“他来闹过事?” 他眯起眸子,心想要不然这几天盯紧点,等商人走的那天再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那倒没有。”阿桂撇嘴,“我之前去星稀小姐那取东西的时候碰见他在闹事,险些将我娘定的玉镯给砸了,还好我跑得快。” 白术顺口问道:“伯母身体可好?” “好得不得了,白术先生配的膏药,她贴了一段时间后腿就好受多了。”提起母亲,阿桂脸上带了笑模样,“抽我的时候力气都比以前大。” 长生调侃道:“又是因为老大难啊?” “可不是嘛……”阿桂苦哈哈道,“上了年纪的总想着抱孙子,我那天都快被训成孙子了……” 他忽而一顿,心虚的清了清嗓子:“哦,说起这个来……那个,白术先生……” 七七此时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喝完了一瓶椰奶,勾着手又摸了一瓶,她刚从封印中苏醒没几天,力气还不太能收敛,用力一捏,玻璃瓶咔嚓一声,堪堪没碎。 白术正在查看雾虚花泡发没,头也没抬:“怎么?” 阿桂尴尬一笑:“我娘她,听说白术先生丰神俊朗,独自一人能支撑这么大的医庐,我又在您这学到了不少……” 白术扶着药柜找镊子,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亚尔斯有点看不下去了,把快要被七七捏爆的瓶子拿过来,准备帮她打开。 给自家上司说这事实在尴尬,但亲娘下了命令他也不敢不从,阿桂硬着头皮,越说越小声:“她、她说认得一姑娘,是为孩子们教书的,人温柔又大方,想、想请您吃……顿饭……” “叮当”,白术手没拿稳,镊子头和柜门把手磕出清脆的响声。 医庐一瞬落针可闻,下一秒,又一声轻轻的“啵”响了起来。 亚尔斯将吸管插好递给七七,一抬头就见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破天荒没穿斗篷的半兽人抖了抖一侧耳朵,面无表情中透露着一丝对现状的迷茫:“嗯?” 七七对气氛一无所查,她双手小心的捧着瓶子,没几秒,瓶身上洇出细细密密的晶莹水珠,又递给了亚尔斯,迟缓道:“这个,好喝。狼也,尝尝。” 距离捡到这孩子已经过去数天,她总算在不断重复加深的印象中记得他、白术和长生是谁了。 虽然还是记不住名字,叫他们都是代称的“狼”、“那个人”、“那条蛇”。大概有松子总黏着他的缘故,七七对亚尔斯还算亲近。 亚尔斯垂眸,将她滑到身前、白术编的板板正正的麻花辫挑到身后,接过椰奶喝了一口。 冰冰凉凉的醇厚液体,味道确实不错。 “谢谢。” 七七周身仿佛冒出了虚幻的小花,晃了晃腿,又撸了一把窝在腿上的松子。 亚尔斯又开了一瓶椰奶给她,一大一小脑袋上顶着狼耳和符箓,都绷着脸,坐在一起就着吸管嘬奶喝,画面神奇又诡异的温馨。 看上去都挺喜欢喝这个,等空闲下来去进些回来存着好了。 不对,现在不是想椰奶的时候。 长这么大头一次被长辈——虽然是别人家长辈——介绍相亲,白术心情有些微妙。亚尔斯不通人情世故,阿桂刚才又没把话说明,这些潜台词他肯定是不懂的。一想到这,他心底又有些更微妙的遗憾。 他将表情调整好,道:“就拜托你回去替我谢谢伯母了,只是请仙典仪在即,我恐怕分身乏术。再者,我目前也没有那个规划。” 长生看了眼还在嘬奶的狼崽子,一声不吭。 白术比坐着的那个还像大尾巴狼:“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姑娘为好。” 亚尔斯竖起耳朵,终于听明白他俩刚才在说什么了。 白术要找女人了? 耳朵又松下去。 白术在拒绝别人给他找的女人啊。 亚尔斯心里也有点小九九,他不太想多来一个人分享白大夫的关注度,阿桂是先来后到,七七又只是只幼崽,他勉强还能接受。 但伴侣不一样。 狼族对伴侣很是忠诚,虽然偶有奇葩怨侣,但至少亚尔斯认同血脉中的传承观点。以己推人,白术若是找到伴侣,肯定全心全意把精神放在那个人身上了吧? 三餐跟人一起吃,每天起来都一起苦恼今天要做什么,那人要是武力值达标,还能和白术结伴出去采药;要是像阿桂方才说的那类学堂先生,那肯定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不像他,夸人唱歌都夸得又柴又干。 那他就不能再和白术天天待在一起了。 或者他们去哪幽会,他在外头守着…… 再或者人家觉得他像个天字一号大灯泡,又惧怕于他的身份,白术和人一合计:那好吧都听你的,啪叽把他丢出不卜庐了。 亚尔斯脸色越来越黑,尖锐的犬齿咬着吸管来回磨,发出咔咔的动静。 他觉得不行。 他好不容易找到个归属地,对白术的兴趣随着时间推移不但没有消失,还愈来愈浓厚,在他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之前,他绝对不走。 一只手捏着一根新吸管伸到眼下,沉浸于脑补不可自拔的亚尔斯顺着手往上看去,那张在脑补画面里人设崩坏的对他说“对不起我爱人觉得你有点碍事”就把大门咣当一关的脸距离他不足半米,脸上的绒毛纤毫毕露,眼皮子底下还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嘴里的快被咬碎了,亚尔斯。” 23 第 23 章 亚尔斯火烧火燎的吐出嘴里的吸管,上面已经被咬的扭曲成一团了,隐约能看到有一部分被尖锐牙齿硬生生磨穿了。 他下意识往药柜旁看了一眼,阿桂早就不知所踪。 长生憋着笑问道:“这吸管安安分分的你把它糟蹋成这样,多大仇啊?” 亚尔斯:“……”他牙又痒了。 白术心情很好,捏着没被咬碎的那节把可怜的吸管抽出来,又把手里的放进去接班。 长生捧哏似的:“您继续请。” “白术。”什么雪花飘飘北风萧萧,无情的大门拍鼻梁的,这些画面统统滚出了脑海,亚尔斯现在只觉得嘴里少东西,“我饿了。” 白术很上道:“想吃些什么?” 亚尔斯提起嘴角,露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犬齿闪闪反光:“蛇羹。” 长生嗤笑一声,还没出口打碎他不切实际的美梦,就听它的好搭档在它头顶温声道:“那我去做,你且等一等。” 长生:? 亚尔斯也是一愣。 白术当然不可能炖了长生,亚尔斯也不会真想把长生做菜。他只是随口和长生呛声,这种小活动在白术忙线香之前基本每天上演一次,权当是生活里的小调剂,白术从来都是在一边听着,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想到这次他也加入了战局。 还是和亚尔斯一伙儿的。 他心情一下子阳光明媚了。 与之相对的,长生心里简直电闪雷鸣。 厨房门一关,它就低声控诉起来:“你不是中立裁判吗?哪有裁判下场拉偏架的!你对他有想法也不能这么干啊!这是黑哨!” 它越说越激动,“黑哨”两个字没控制好音量,被外头的亚尔斯听到了,心情瞬间大好。阿桂取了一套新镊子回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瓶子都空了,怎么还叼着管呢? 心底那点他们心照不宣的东西骤然被放到明面上来,白术面色不变拿了几样食材,嗓子里压出闷笑:“我可没有,只是问了他早上想吃什么而已。” 长生:“那你倒是告诉我,不卜庐上哪去找第二条蛇?!” 白术一脸高深。 半小时后,砂锅盖子被轻轻揭开,氤氲雾气飘然而上,汤色鲜亮,蔬菜木耳鸡蛋丝丝缕缕满了一锅,乍一看跟蛇羹长得一模一样。 可惜里面的肉是普通的兽肉。 亚尔斯喝了一口汤,白术手艺自然没的说,只是仍有遗憾:“可惜肉不太对。” 长生:“……你晚上最好睁着眼睡觉,我梦游。” 亚尔斯又舀了一勺肉,盯着它吃下去的。 长生:“……”这个气人的家伙是谁,把那个每天木愣愣的,和旁边喝椰奶的小僵尸有一拼的那只还回来! 还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亚尔斯的改变肉眼可见,虽然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瘫,嘴里的话也没两句,精气神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不得不说,白大夫养狼崽子是有一套的。 但他的某些坚持还是让人看不懂。 吃过早饭,亚尔斯自觉去刷碗,白术牵着七七走到药柜前,温柔的教她分辨这些药材。 七七学的很认真,大圆眼睛中都消散了几分懵懂。几分钟后,白术习以为常的重新教回第一种药材。 两天时间,没有患者的时候,庐中就一直重复着一个耐心教学,一个学完就忘的流程。 阿桂围观到现在,心说白术先生不来做医师,给那帮鸡飞狗跳的小孩子们当先生也能闯出一番名堂。 带着口音的大嗓门高声道:“医生是谁?给我开药!” 只用几个小时就闻名璃月港大街小巷的至冬人一瘸一拐走进来,脸色黑的要命。 他咬牙切齿:“什么破地方,我告诉你们,我再也不会来璃月了!” 陪同的千岩军得到过指示,目不斜视的把他当耳旁风,向白术点头道:“白术先生,这一位坚称他内腑受伤,还请您诊断一下。” “什么叫我坚称?!”查耶维奇骂骂咧咧,“你们璃月人半夜居然能冲进旅馆伤人,这都是你们……” 千岩军眼睛一瞥,冷冷道:“基于调查出来的嫌疑人范围,其中半数并非璃月人。” 查耶维奇欲骂又止,他还没胆子和千岩军叫板,扭头冲白术发脾气:“看什么呢,快过来给我开药!契约之城的人仗势……” 砰的一声,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后面走出来,手上还湿淋淋的,亚尔斯拿一块布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细碎的泡沫,目光如刀。 “医庐禁止喧哗。”他只冷漠的说了这么一句,可那眼睛里分明还填上了下一句——违者,斩无赦。 查耶维奇后半句的阴阳怪气被他硬生生压回嗓子里。 他面色铁青,抖着手指了指一圈人:“你们璃月人……” 亚尔斯:“我不是璃月人。” 把人气的叽里咕噜又开始母语骂人。 听不懂没关系,亚尔斯擦干净了手,微微一甩,布巾飞扬一瞬,飘落而下。 查耶维奇领子一紧,身体腾空,差一点就成为医庐中第二个被扔出去的人。 千岩军脸色一变,连忙阻拦:“等等,别动手!” 他忍了这家伙一路都没动手,大哥你行行好让他再拖一段时间啊! 被人单手提起来的至冬人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腿还瘸着不好动弹,只能挥手挣扎起来。 可惜手有点短,抓不到下面那张小白脸。 千岩军冷汗直冒:“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他看上去不想好好说。”亚尔斯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那也可以一直不用说了。” 白术和长生一下子想起来被他掏刀子按在地上威胁要割舌头的上一位医闹者了。 亚尔斯威胁人用的好像只有这一套,人家应该都是直接开干居多。 还是太照顾他们不卜庐了。 千岩军连武器都没带,带了也不能跟人打起来,只好求助的看向亚尔斯老板。 白术慢悠悠走过来,笑容和蔼可亲——可惜他面对的那位还在脚不沾地的扑棱呢,显得他一下子就没那么和蔼可亲了。 “对不住。”他诚恳的表达歉意,“亚尔斯对坏规矩的人一向不太友善。” 查耶维奇脸涨成猪肝色,千岩军嘴角一抽,觉得这位大夫脾气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好:“先把人放下来吧……” 白术往他身后看了看,颔首:“确实该放下。” 亚尔斯二话没有,直接撒手,至冬人直接掉在地上捂着脖子不住咳嗽。 铠甲碰撞声整齐划一,一名少女面色惨白,一看就是过度劳累的社畜面相。 “真是麻烦你拖延时间了。”少女虚弱的和千岩军说完,后者摇摇头,行礼归队。 她头生黑红色双角,就这么走在人群前,丝毫不作遮掩。 亚尔斯抿紧嘴唇垂眼看她,少女气质清冷出尘,眼瞳清澈的能看清里面飘着的数不胜数的文件虚影。 这就是……仙兽与人类的混血吗? “查耶维奇先生。”甘雨看向缓过来正要发怒的至冬人,气若游丝又无比平静,“经过核实,我们已经找出昨晚行凶的人员。” 亚尔斯抬眼扫了扫她身后列队的千岩军。 他对自己的潜伏技术有足够的自信,那是支撑他保命和生存的东西,就算他留下了些破绽,也不可能这么快被查到头上。 就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打听到的消息,这里也没有生产能凭空快速追踪的器械。 查耶维奇指着亚尔斯,声音嘶哑:“你不应该先把他们抓起来吗?!” 甘雨双目失焦,恍若未闻:“那力诺维先生其因分赃不均,怀恨在心,于昨夜……” 亚尔斯放下摸上腰带的手。 后头早围上来一圈人,探头探脑的好信儿。 吃瓜群众:“噫——” “你等等。”查耶维奇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你在说什么?我没听过这个人……” “于昨夜潜入旅店,实施暴行,我们已经将其控制。而你,查耶维奇先生……” 她往旁边让了几步,两名千岩军将查耶维奇捉拿起来,其中一人冷声道:“你涉嫌与愚人众来往交易,试图恶意扰乱璃月市场,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他们迅速将人带走,人群中传来查耶维奇聒噪的声音,又逐渐远去。 吃瓜群众:“嚯——” 本以为又是一场医闹,没想到看到了今早事件的受害者,又没想到受害者和前段时间另一件事有所关联……情节跌宕起伏,故事峰回路转,要是天天有这些事儿,谁还去茶楼那听说书? 甘雨却没有跟着千岩军一起走,白术和亚尔斯让开身位叫人进来,外头的吃瓜群众兴致不减,见他们这边没热闹,扭头跟着千岩军小队去了,浩浩荡荡的一群尾巴极其壮观,游街示众似的。 阿桂机灵的给她上了杯茶。 她顶着困倦疲惫的脸喝了口,道:“多谢……白术先生,我今日来也是想问问,线香的进度如何了?如果琉璃百合不足,我可以回一趟绝云间……” 甘雨有点控制不住困意,快速眨了眨眼,神色萎靡的继续说道:“……摘一朵回来。” 她看上去真快猝死了。 也就是仙人体质强健,能这么连轴转着工作还不休息,换做凡人,早就往生堂报道了。 白术叹出一口气,没多说什么:“还请甘雨小姐放心,材料都已准备齐全了,等制好后我会差人送到总务司。” 甘雨不知是困倦还是应声的点了两下头,又拿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香囊,递了出去。 亚尔斯指了指自己:“……给我?” “你认识……夜兰,对吗?”甘雨道,“这是她托我给你送来的东西,说是……多谢你之前帮了她的忙。” 他同夜兰只见过一面,还剑拔弩张的……拿手一捏,发现香囊被毫无阻碍的捏扁了,亚尔斯皱着眉,当即打开香囊。 想象中的纸条也没有,香囊里面缝着黑色的布,衬得那一根对比头发来说有些粗硬的灰色毛发清晰无比。 24 第 24 章 我跟九尾天狐是开车的,到了县城后,我俩没有去找人询问事情经过,而是随便找了个酒店住下。 晚饭过后,老夫人让身边的裘妈妈给给各院传话,说是有事情要宣布。 孙大人也没想到,夏浩轩会猛然松手,直接向后退了数步,撞到了椅子上。 “你自己想要做什么,我等都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多问!”一位巨大的魔神冷哼道。 在他们看来,寻常的人天赋,想要超越天君,那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当舱盖盖上后,我便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被注入了一种液体,然后就昏迷了。 此时的他,似是失去了斗志。萎靡不振的靠在桌前,瞪着憎恶又无力的眼神瞄着九十九。 每个月一号、十号、三十号是陌无双来取丹药的日子,他一向很准时。 但是她还是立即想到,夏浩轩让不要让人打扰,立即对着嘈杂的将士喝道。 镜头一转,九十九、玄奈、芬里尔三人,已经来到了城西的雪原上。 然而李行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她的伤痛是为那般,如今父孝在身,再过三年,只怕摄政王不会再等她了。 她眉头紧蹙地看着缓步走来的阿尔托,咬着牙,迅速地跑回了实验室。 楚玉轩能有什么办法,身受重伤,又跑不掉,还有这么机密的情报,肯定要护送出去的。 毕竟天子与诸侯,王爷与凡人已经不尽相同了,他们两人在门口,目光瞅着天都那高大而崔巍的院落看,层层叠叠鳞次栉比的屋顶笼罩着一重美丽的光芒,圣洁的好像天上人间一般。 参加算学比试的学生,都清楚这个规则,自然也都提前练习过。此时人人肃穆而立,全神贯注地等着孟山长出题。 “那还有得救。”指导老师忙跑了一趟自己的寝室,匆匆的拿了一双银色的细跟鞋来让李微换上。 门浩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些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行踪。 毗摩质多罗·阿修罗王还真怕楚辰,又拿出一件可以媲美人王剑的法宝。那自己可就惨了。 可是当他们听到了,王老亲口承认,这也是让他们的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她本来可以早点说明情况的,但是为了抓住毒贩,她忍辱负重,被几万几十万人天天追着骂,那些不堪入目的话,现在自己都看不下去。 工程领队有钱有势清风自然知道,可那又能怎样,另一个世界中这种人多的是,再加上时局混乱,人家行事更是肆无忌惮。 男子趁着北冥雷攻击师妹的功夫,并未出手救师妹,而是选择飞速向前狂奔逃跑。 嫁妆全都拿回来了,沈薇现在没啥心思,就窝在风华院看账册。前几年的她根本就没打算看,反正都要过四十万两银子了。 飞天虎顿时被张晓枫的爆栗砸得龇牙咧嘴,急忙哭丧着兽脸讨饶道。 “阿宝,现在可是多事之秋,你转世重修却是太过危险了,你再考虑考虑!”阿宝左侧的石敢当很是担忧的劝道。 恍惚间,它面前的景象竟然突兀地扭曲,再恢复正常的时候,却是已经赫然变了个模样。 也难怪北冥雷吃惊到痴呆,要知道花果山可是有一只天下最著名的猴子,名气之大,简直如雷贯耳。 “大胆,竟敢看不起我蜀山剑派!”徐仁英身后的师弟秦尹杰一听岳鹏的话,哪里忍得住,背后长剑自行出鞘,直射岳鹏面门。 哪怕那只出现在新浦县的火焰吞噬者,应该还没完成进阶,但已经发生的变化足以让其实力再上一个台阶。 “帮我看看我的老家还在不在好吗?我家的地址你还记得吧?”杨泣血说道。 正如欢迟一开始预料的那样,他班上的学生们一个个的都是人精,不会蠢到要去其他两个场地中,迎接直接被淘汰的命运。 当陶以柳的气息不再被遮掩后,经理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个银色长发的年轻人,胸前带着整整三块坠天石,就连左右手的黑色手镯,也散发着坠天石独有的暗灰色光泽。 这个时候秦阳骤然出手,手中星陨刀猛地斩出,空气都仿佛被撕裂般。 这样的人间惨事,左君闻所未闻,与他相比左君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只有一个赵天水与许华,实在是很幸运了。 王昊则是满脸兴奋,秦阳的强大,他多少了解一点,白家可是滨城隐形的霸主,其中还有叶媚儿缘故,他们不方便下手,这不是给叶媚儿面子,而是给秦阳面子。 关灵!不管唐栀涵现在在哪里,她的目的肯定是关灵!那么自己只要去关灵就行了吧? 诸才良双手紧握紫羽棍,在前面开路,遇到较高的杂草与树丛都先用紫羽棍探查一番,而宋宽在中间一直在用罗盘检查方位,不断调整行走方向,侯智渊与易轩一左一右断后,易轩不住向身后张望,老觉得有鬼物潜行跟踪。 来到这里的剑客世家人士只有几个是黄金五级,其他都是黄金三四级,因为他们来的时候从白银级到钻石级的成员都来了,并不知道这个墓地限制级数进入。 25 第 25 章 看了太多的条条框框,反而会让人失去放手一搏的信心。而正信对于大排量的柴油发动机研发从根本上来讲又是没有基础的。 秋明心中暗暗生疑,张让为什么会这么维护董卓?难道他们有一腿?当年董卓被张角打得落花流水,却只是轻轻地贬官,不少人猜测是因为重金贿赂了哪位中常侍,如今看起来只怕是真的了。 姜皇后死后,纣王就封了妲己皇后的头衔,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但是还是必须那样叫,否则就是大不敬。 趁着这段空闲的时间,他也将史蒂夫最大的死因告知了史蒂夫的父亲。闻听害死史蒂夫的真凶竟是国家组织时。史蒂夫的父亲希望林羽保持沉默,不要再告诉他的母亲。 这个无法知晓,安德烈想见到安娜,简直想得发疯,甚至扔了命都愿意。 花如影左右茫然地看了看,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建在山顶,草地前方是十几幢琉璃瓦红柱子的殿堂,整体看来,象是道家宗庙一样。 瞬移这种事情当然是没有的,只是速度超越了视网膜的极限,路人看不到罢了,三人毫不顾忌身在何处,一条直线的飞到花街柳巷的上空,第一眼就看到了目标。 李撄宁虽然应承了,却是头一次觉得,荣亲王有时候跟沈连城一样令人生厌。 只转眼间,拿斧头长到八尺长短,程咬金双手持着,又哪里忍得住,当殿耍起,只听呼呼风响,三板斧过后,招式浑然天成,竟打了一路泼风斧法。 有能力施展出蕴含着武道神韵的功法,但是却并不通晓这些奥妙的武道神韵。 “你表妹又不在宫里,她能干有什么不好?”苏如染扑哧一笑,拿起罗扇扑了几下,似觉得风凉了些,便又放了下来。 不过这凌重霄的手段到也当真是非同凡响,他亲自一一拜访四大国家的帝王。 “他们要把你带到哪里去?”上官谦不禁紧张起来,他害怕康钧儒会步彭若飞的后尘,被唐崇信秘密杀害。 贺兰瑶从龙瑾瑜手里要回贺兰婷的耳环可不是为了看,自然是为了威胁贺兰婷。即使贺兰婷没做那件事,但是一旦让太子知道那封信是贺兰婷带进宫里去的,贺兰婷那岌岌可危的宠爱怕就要变为纯粹的憎恶。 鲜血,他们现在需要鲜血,人类有的时候还不如吸血鬼呢!吸血鬼也只是饥饿才会吸血,而人们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财富、野心等等。 阿辉看了看四周,大概还有三分之二的人还没来得及下山,其中有七八个受伤了,大家躲在草丛里,不知该怎么办。 “会不会是龙晋鹏所为,此番话是骗你的?”这件事情绝对有蹊跷,贺兰瑶一时参不透,便试探性的问道。 淡淡的月华将金黄灿烂的菊海染成了一色的水银,仿佛是一泓秋水荡漾,宁谧而恬静。 姬无镜捻着抚过顾见骊雪腮的手指,修长的手指弓起,动作缓慢地又在顾见骊的雪腮上勾过。 对于“边牧王”这个称谓,大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把陈牧气得好悬没骂出声来。 李胥皱起眉头,这件事他本该早些过问,但没想到在营中遇见了温觅,所以耽搁了一会儿。但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还能失败? 闻言,吕玲绮一愣,以前她父亲吕布诛杀董卓,当了几个月的大汉功臣。 随后只见一个烈火宗弟子冲出了寒潭,同时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千年寒玉所制成的玉盒。一看到玉盒所有人都眼放精光,不约而同的冲了上去。 钱怡蓁立刻转身,最先如眼的是穿了一身黑衣的明玚,反正明玚穿什么都好看。 身材也无比火辣,玲珑有致的,走起路的时候,那双雪嫩的大白腿偶尔从那银色的长裙之中露出,隐隐约约暴露在他人的视野之中,让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是遐想连篇,不由得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她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几乎是所有人都用惊诧的目光偷偷地瞥她。 比起只会暗箭伤人的吕介,苏飞要镇定许多,他停止攻城,转而组织阵型,抵御刘协的进攻。 宇智波诚将一统忍界的细节部分详细的说给了千手柱间和千手扉间两人听。 “你等一会儿给我买点吸管,这样喝水的问题也解决了。”钱怡蓁一边喝着粥一边说。 看到何家爷爷对自己亲切地笑,也是瘦削的脸颊,笑起来两个眼角周围也是犹如一朵盛开的菊花,莫若一下子有了亲切感,觉得自己不怕何家爷爷了。 记者们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兴奋,都恨不得把话筒塞到大神嘴里去。 但是万祈太熟悉他了,那种诡异的微妙的氛围,万祈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警报声突兀的响起,屏幕上的画面被切换,变成了病房的监控图像。 再近一点儿,她见到一颗枯萎的树枝上,用绿色发光的绳索,绑着很多人,吊在上面。 从手机的杂音里多少能听出修琪琪可能在的位置,程大军却还是确认的问了一句。 到了某个明星该出场的时候,车子就会缓慢的出现在红毯前,摄像头会捕捉从明星从车里出来。 26 第 26 章 不知道要是许辉楠听到这句话会什么感想。什么叫算是啦。本来就是。一直都是好不好。 他这把赢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十,实在不宜火拼。而且他看不出陈凌的眼神变化,觉得他眼中就像是非常自信一般。也不由怀疑陈凌将牌记到了精确的程度。这样一想,梅里斯天人交战,一会后,额头上满是汗水。 “davidson总裁,你怎么能这样子呢?”玛丽有点愤怒地说道,刚才明明说好了是一百亿的,怎么转个身就又加了二十亿了?在说了,还有哪家公司会出这个价钱收购暴雪?这分明就是他在提高价钱而找的借口。 被击中的鹰肠子内脏完全会被兔子蹬出来,所以这一招是转败为胜的阴狠招数,其实我也只想蹬开振成没想弄的他厉害。用招时还是选择了他不很要害的部位,振成只是象个肉陀一样栽到一边去了而已。 许辉南立刻跑到傲雪的身边。这是傲雪已经蹲在地上啦。满头的汗。刚刚许辉南还以为是傲雪被气的,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许辉南立刻把傲雪抱起来。 斗技场的中央,从天而降的大聚光灯把整个斗技场都打的十分的通透,好像要把人活活烤死一样,斗技场也很大,至少有五十平米。 “师姐,里面还有妖僧。”净空和尚盘坐在金钵里,双手合什,提醒道。 傲雪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但是眼泪已经顺着眼角留了下来。原来自己是这么盼望他回来啦。原来他的拥抱可以让人这么安心。就像阴天后的阳光一样。 不知缘由反而轻松,因为那样不惧未来,不去担心鬼东西再害他。 龙樱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只能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夫君平安无恙了。 并非是顾北创造的,而是由一位哪都通员工开发出来的,专门用来爬上爬下,刺探敌情的异术。 不过不管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从她刚刚的样子来看,应该还没坏掉。 身旁,魏子隐一贯的冷若冷霜,唐钦风只是含笑摇头,他只能去骚扰最乖巧地苏冶。 “沿着这条路开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京都医药大学。”司机广志说着。 无非是他赵海和崔浩之间的牵连,若赵海被擒,崔浩便也要受到波及。 这一路过来,都是他用本源灵力在吊着老金的命,身体已经亏空严重。 听着潘敏的解释,江屹煊脸上仍然带着些狐疑,且眼神中以有了些担心。 最后,霖族的老族长来到媞娜面前,竟然极为恭敬地单膝跪地,将一根代表着族长权力的权杖递到了她的面前。 枪炮对妖魔是没什么作用的,再有钱的国家,也不会奢侈到在大量的子弹上涂抹可以杀伤妖魔的涂层。 因为这世界的立体防御体系,会阻断电波,远程电报是无法实现的。 “还是一无所知的好,前辈们用心良苦呀,我们应该心存感激,如果事情同样的发生在我们的身上,我想,我们也会采取和先辈们同样的做法:闭口不言”!栖龙海拍拍‘若兰’的肩膀,安慰着若兰。 也只能这样了,换好之后众人也不顾雨势过大风力过猛,全都一头扎进了雨中。 泽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索菲斯,也难怪得到族人的拥护,这样的殿下谁不喜欢。 她的话在理,一行人说做就做,当下行动起来寻找休息的地方,最后停留在一处幼儿园内,,由于才和丧尸对战过,短时间内还是会清静的,钟离刻不容缓直奔主题,询问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件。 “大空连斩!”金冠谷喝道,周身灵气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可以断开一切障碍。 斯丹弗看着红眼撤开,冰渣也已经落下,此刻是逃跑的最佳时机,于是轻轻掀开身上几乎已经沒了重量的莎娜,向着周围看了看,看了一眼就想好了该往哪里跑了。 见到镜子没有反应,叶风摇了摇头,心中打算动用那最后的一招。 多莉这下无言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巫异人,这种时候一口咬定这件事对谁都沒有好处,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居然不肯,白费心思了。 胡成也反应过来,想到她的身份,也释然了,黑社会的人确不适合去那里,而且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应该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吧。 卿宝心道,自己就是走了,也不能让夏老太太和杨氏好过,自己被踢一脚的事,自己还得报报仇。 方一鹤满意点了点头,却是不想在这里多留,身形一闪,来到了唐桥与亚历山大的擂台旁边。 28 第 28 章 深邃幽影龙本就拥有强大的感官,而在血脉进阶之后,这种感官再度被强化。 因为他是和林夏天父亲林长春喝过酒的,知道林长春的酒量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没想到,那么好的酒量,和林夏天喝的时候竟然吐了四次?而林夏天还没醉? 像是刚刚进入城门的空地,以及正在开展宴会的大厅,其实是堡场和瓮城。 花向晚放心几分,走进大殿前,她调整了一下状态,露出几分哀愁来,才领着众人走向大殿。 即便是血脉骑士,也不一定能够百分百的将血脉传承给自己的子嗣;事实上,骑士血脉传承的几率低的令人发指。 他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克洛斯一再要求抓紧时间,把进度赶上去,李昂还让他们停? 柳如风身轻如燕,掠来的同时,手里那把长剑已经在空气中划出刺眼的剑花,犹如上百把利剑同时笼罩过来,仅仅是一招,就已经展现出绝对强悍的实力,不愧是被誉为标杆的人物,确实是厉害。 宋洛发出一道连自己都感觉陌生的声音,近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 运营总监一笑:“很简单,找个犀利点的乐评人,好好给他点评点评,粉丝都是从众的,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这事就成功一半了。 “如果它真的是通灵宝物,卫阶反倒不会开口了,卫阶怎会是夺人之爱的人!”卫阶摇头说道。 身材高大的张云,气息狂暴,如妖兽般凶戾,一双黄浊的眼睛,却露着一丝不协调的阴冷。 工商2班的男生们虽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也不至于害怕了罗斌这些人。 等楚炎飞到三座山岳上空时,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赤色的目光,刺耳的声波融合在一起,狼啸天的攻击无比的诡异。 然而,六十六号擂台上的唐易,面对这一拳,却是不闪不避,恍若痴呆。 虽然目前局势不利,但是他有一个底牌在手,也并不算完全没办法。 宋铭目露奇异之芒,他的双手蓦地抬起,顿时,专属于地位英雄的气息轰然爆发,向着四面八方冲去。他这一出手就是要试一试这些机械化部队的防御程度,这样他才好有所决断。 我的后脊梁不由得升腾起一股凉气,望着门缝外的五光十色的起灵虫打起了摆子。 高远明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对着林若男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卡梅隆和斯皮尔伯格的争论还是没有一个结果,“两位你们不要吵了,詹姆斯,你先把你的拍好比什么都重要。”于国这么说。让斯皮尔伯格很高兴,卡梅隆则是很郁闷。 “没有,真的!”季子璃再三保证真的没事墨宇惊尘才放心,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所以,陈玄思来想去,觉着不妨先听听陈晴自己的想法,再作决断。 那件来源于三大帝国赐下的斗篷,看起来是实质,其实却是数层空间褶皱叠加在一起所形成的特殊屏障,外界的物理伤害要穿透斗篷,需要经过数分钟的漫长时间——这点时间足够海拉轻松逃离。 集合王道和霸道一体的神通,一拳打出去,顿时之间,就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响声,林阳的四百亿力量,完全的打在了青色兽爪上面。 楚芸怜原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一下子懵了,心也跟着漏跳了好几拍,不为别的,只为这会儿锦枫凑在她面前,离得如此地近,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她恍惚觉得锦枫似是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这就是青丘狐,四年时间微博粉丝破三千万,从终极触手怪变成拖拉机,漫画界的传奇人物。 若离一笑,“喜欢,水神宫里种有几棵灵合树,虽说没有山主这里的高大繁茂,却也不差,特别是黄昏时分,晚霞和灵合花连成一片的样子,最美了!我时常依偎着母神坐在上面吹风看夕阳。”她回忆的说道。 就是它,它是一切的源头,要将风火大劫都吞噬进自己的肚子里面。 至于动画电影的跨度就比较大了,千万的也有,过亿的也有,几亿的也有。 曙光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的大厦内部发射而出的能量冲击波,遭到隔离墙的阻隔。在无法扩展的情况下,能量罩内部的暗能量和反物质越发浓郁,从肉眼不可见的状态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如同化虚为实的物质。 在座众人见此情形,纷纷大喜,看来北峰寨这位寨主也是性情中人,一定会助他们找到这件事的幕后之人。 阿宝越说越带劲,越说越美,直入幻想之中,哈喇子不知流了多少。 离开了房间之后,姜琮发现自己的天赋能量可以正常使用,但同时也发现,严铭所形成的气势场在无形之间变得更加具有压迫力。想起了之前的对话,姜琮并没有任何的异动,跟在后面,保持自己的安静。 而秦翎在听到了他的话之后,却是直接一头撞在了这通道的火红色光壁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走上楼梯,看着门牌号,来到了苏阳的房间面前,她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再敲了敲,还是没有人开门,这让叶妲己忍不住是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是还没起床吧? 29 第 29 章 “凝脉境巅峰,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修真境。”沉吟了片刻,蛟才一字一顿的道。 烧焦塔走进去,是一片焦黑,走路地板还要偶尔发出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走着感觉巨无安全感。上面也是偶尔会掉下一些木屑也是弄得人很不舒服。 等到那些人离开之后,沐毅先去把倾仙儿送了回去之后,然后转身去见昨天那些掌门了,他们还没有离开,在等待自己呢。 何不醉东家何硕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就在十天前,却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这些星星点点的寒光,足足往我手中的金刚伞上,疾射了三分钟,三分钟以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已经说服了三尾毒蝎柳三娘了,想必金光洞的柳三娘你应该听说过吧?”血圣母对耍耍三郎道。 龙之波动与影子球相撞发生大爆炸,爆炸所产生的冲击直接就将沙尘暴驱散了。 “喂,欧阳,擎天柱一直顶在最前面抗怪,也挺辛苦的,那项链他喜欢的话,就让他穿戴上吧,我想大家伙应该都没有意见的吧。”嫣然妹子站了出来,替擎天柱说话了。 待得紫巽蛇真元所剩不多,不再用真元攻击时,御土门人一声历喝,手中印法变换,五人真元在四周变换组合,最后在五人面前结出一个由真元构建勾勒而成的阵图。 三长老向着刚刚回来的林瑶打了个眼色,林瑶会意,说了句:“我去看看我月颜妹子。”就跑去追梁妈妈了。 所以最理想的情况是,她能先出去一趟,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她也好安排逃跑的路线。 特别是那个侏儒杀手朝她攻击的时候,她当时并沒有感觉到危险降临,如果不是萧晨够警惕,反应够及时,此时她很有可能以及死亡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不是不会想起王后。只是这段念想也只能死死抑制罢了。但越如此拼命积压。有朝一日一旦喷发。效果则是足以毁天灭地的。 “我说过,不要对我的能力表示怀疑,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们哥伦比亚会给我什么好处。”韩羽笑着挥了挥手。 睿亲王撤军五十里暂居华清池的消息他已经收到,也听西林坤來报,知道睿王军此刻正忙着收罗药材,难道这妮子真的忍心杀了睿亲王,那她此刻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你,你——”筠儿忍不住又把目光向野哥身上急扫了一下,竟然你了半天之后把头埋得更低了。 “哎,日木人最近猖狂的很呐,又在打垂钓岛的主意了”盛杰感叹了一声。 哈顺格日丽当时不在一楼,服务员见来了客人急忙迎接,礼貌的介绍着每一种商品。 楚洋心里一阵儿感动,虽然三藏只进来过一次,但是三藏一直在关心着自己。 两大怪人都是马铃薯佣兵团的重要战斗力,阿维也很清楚这一点,不过他实在有点不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 走马观花的参观,下属名字没有认全,接到一通急电,两人不得不返回京城。 眼看着杨冲身子在空中仿佛微操之下,直冲时左转再左转身贴身逆转了头脚方向的贪吃蛇一般脚心再度朝着地面落下的时候,疯狗兽人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俩人去了少离拴牛车的那家南货店,到店里看了看,买了一些来自南方的干货和一些新奇的果品,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也有的人纯粹受不了玩游戏的苦,他们除了正常的学业,其它时间都献给了游戏。 “呵呵,年轻人,要是我用剑术将你击败,你就必须拜在我的门下,做我的亲传弟子!”本羽说完,绿软剑哗啦一声落在他的手中,整个练功房隐隐被这诡异的绿光掩盖了大半边。 油土鳖油盐不进的态度,惹恼了美国电影协会,为了杀鸡儆猴,邀请了知名律师团。 见此,白依猛地一脚踹向门板,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那门便扇了开来,撞向了墙面,又回弹了两下。 这本来是该裴龙被闹的灰头土脸,可随着陈虎的出现,场中其他人的想法全都无关紧要了。 林羽心惊,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浓烈的煞气,若是修士,从远处可以清晰的看到凶灵城上空飘动的黑气,恐怖无比。 这个时代的联系,主要是靠无线电的,而无线电想要在水中传播,那是相当困难的,最多就是深入水下十几米而已。 比如王俊看到这里风景绝美,就很心动,不过大家刚认识不久,合作刚刚开始,加上又不是股东,自然不好意思提。 30 第 30 章 主要是这个世界的牛是用来耕地的,不能随意宰杀,宰杀的牛都是些老弱病残,还得报官府批,官府同意了,才能宰杀。 沈重阳的脸突然冷了下来。他的老婆就是因为他烂赌,才离开了家嫁给了富商李玉堂。在他的眼里,是他老婆对家不忠。李玉堂更是对他有夺妻之恨。 “琳达没有身份背景,还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你放心。”宋年夕一说这种话,那时候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横扫千军,横扫千军犹入无人之境。范围攻击,以自身为中心,对55的范围内的的目标造成伤害。 林悦关从外面看已经是颇为壮观,像是现代的一些高端奢侈品的专卖店一般,在进去一看,更是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里面的衣裳真的做的是精妙绝伦,还有一位导购员负责一位客人。 现在这个局面也是理所当然,粉毛喊完后那些藏在暗处拿着各种武器的人纷纷出来。 “红巾军万岁!红巾军必胜!”那表情仿佛就是80年前的那些汉奸看到了东瀛太君一样。 那一晚上,爹过了很晚才回来,回来时,他一身衣服全换了!原本满脸的大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的,颇为俊郎,爹说是为了隐藏身份进城。 凯莎听见卡尔说的话之后,不禁笑了笑,然后就对着卡尔他说道。 “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从马上跌了下来受了伤!”只见一个侍卫匆匆来报,打断了林悦的话。 在一统凉州的第二年,马家军便一举进入了关中。如今的马家军和十年之间,可以说是有着天壤之别了,实力扩大了接近十倍,纵使是比起当初十八路诸侯联合讨董时期的董卓一方,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瑞到达一家咖啡店,这就是约好的地方,她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资料开始等起来。 从柳苧珂那里得知那劳什子魏家正好有一颗苍煞晶,林天琢磨着明天去一趟魏家,先把一颗苍煞晶弄到手,至于怎么弄,到时候再说吧。 李傕带的人翻墙而过,本来就跳得有些匆忙,不少人都已经崴了脚,或者说是身上其他地方受了一些伤,就算没有受伤的,也给摔得七晕八素,再加上敌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下,这一刀砍枪刺,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量。 龙风驾驭着破界,让破界幻化了一个白云的形态,以灵力包裹住他们二人,让外界的大气压根本进不来,所以沈瑞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这种丹药极其珍贵,作为亲传弟子,玉儿都没有服用过,众观青玄门,只有首席大弟子海明服用过,而且她还知道,青玄门只剩下仅仅三颗化朽丹。 反正他也是豁出去了,这个时候不管面临多大的压力,不管马家再来多少敌人,他都不能轻易松口。不然的话,若是主动权让对方给掌握了,他们本就不利的局面将会更加惨淡。 刘一帆曾经和玉天龙有过一面之缘,当然玉天龙自然不会记住这个家伙,只是在电视上偶尔见过。 “为什么之前不给我?”冷画屏已然确定海风也想要喂冷银屏报仇的心态。 “哈哈,赵狂以你的修为,对我们出手,你都好意思,现在说这个也太晚了吧。”二长老听到赵狂的话,不禁冷笑道。 刚刚睡下,鱼跃天庭相忽然出现在望云端眼前。惊得望云端滚身下床,撩袍端带,急忙下拜。 他不会见钱眼开,不管我吧?李楚红紧张的直蹙秀眉,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翕动不止。 李国栋眼神凌厉,目光如刀扫了他一眼,张敬东这家伙吓的一缩脖子,连忙坐下来。 “……”赫连长冰貌似没有听见百里沂的言语,依旧斜倚在百里沂手臂上毫无动静。 “将舌头上酒杯里的酒由对方喝干。一口喝不干的,罚酒三杯。酒杯掉落的,双方是谁弄掉的谁喝三杯。 瑾衡被宿昱强拉着拽进了月下神府里,两神拉拉扯扯纠缠不休的情形令府中仙侍见到都忍不住掩口窃笑,匆匆回避。 不过须臾,房中就有了响动,貌似久旱的田地遇上了突降的甘霖,贪婪得想要喝个滚饱。 这名地魔宗弟子名为范景,筑基圆满修为,此时距离地魔宗传讯弟子传来信息没过多久。 那剑狼王身子也如同炮弹一般飞了出去,刚落地便又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发,卯足了劲向雷子鸣冲来。 可是此刻,放手两字,在这结婚仪式就绪的档口,他说不出口,一是对不起三年来为他真心相付的宁萱萱,二是对不起明希,虽说前尘记忆是明希带给他的,可是给予宁萱萱爱情的人是他向阳。 顿时便是都是看到了它那狰狞的身影,那是一头浑身又灰色皮肤组成,背部的脊骨长出一排排的钢刀般的尖刺,他那狼一般的嘴巴,裂开,其中净是殷红的血牙的丧尸生物。 “不要!连保安都是你的人,那我以后还有什么秘密!”宣萱笑着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