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但被万人迷穷追不舍》 1、出院 病房里静悄悄的,仪器运作的嗡鸣便显得格外的清晰。床头柜上艳色的花束打破了病房中的单调乏味,为沉闷的空间带来一抹亮色。 病床上的人沉睡多年,即便再如何精心养护也无可避免地呈现出苍白脆弱的模样。 叶琮鄞坐在病床边沉默地削着苹果,他的手很稳,长长一条苹果皮垂在半空中,均匀的不像是果皮,更像是精心织出的红色绸带。 “你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削苹果?”薛怀臻扫了一眼病床,明知植物人不会对外界有感受,还是稍稍克制怒气,压低声音,“徐汇成的画展就要开了!” “嗯。” 螺旋状的果皮掉入垃圾桶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叶琮鄞抬头,他的伤还没好全,面如纸色,唯有额头上包着的纱布殷出点红色,清隽的面容被衬出几分可怖来。 薛怀臻被眼前的模样吓到了,他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软了口气:“只是去走个过场,道一句歉,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呵。” 突兀的笑声在这样的环境中格外的尖锐,叶琮鄞扬起唇角,黑眸中蕴含的情绪却凉得透彻:“道一句歉?” 听起来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情,但藏在道歉之下的,是盖棺定论的“抄袭者”名号。 薛怀臻自己也是画家,当真不明白这三个字一旦背负,就是职业生涯中永恒地耻辱吗? 他明白。 只是权衡之下,觉得这样处理会是最好的结果而已。 “那你想怎么样?”薛怀臻被凉薄的眼神刺到了,他脸上的柔情僵住,语气也变得刻薄起来,“让徐汇成承认是他抄袭的你?即便他手中有完整的草稿,即便他比你更早提交画作,即便——” “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叶琮鄞仍旧平静,如同深邃无波的古井,难生波澜。 画作不会说话,但它们却能展示作画者的灵魂。 就像灵魂无法复刻,笔触、构图,色彩,风格……也同样难以模仿。 那幅画的作者究竟是谁,旁人或许看不分明,薛怀臻呢?也看不清楚吗? 他们相识二十余年,从牙牙学语一直到如今,几乎每个人生阶段都有彼此的参与,即使后来渐行渐远,他也从未设想过,有一天薛怀臻会站在他的对立面,站在剽窃者的立场上要求他承担起罪名。 太荒谬了。 薛怀臻的脸色彻底冷下来:“证据确凿,我又有什么办法?告诉组委会你没有抄袭,证据是我了解你?” “我知道。”叶琮鄞放下苹果,仅仅几分钟,暴露在空气中的果然便被氧化成了微黄的色泽,“所以你以我的名义同徐汇成协商,让他高抬贵手,不要计较,所以你同组委会说,在徐汇成提交画作之前你曾亲眼看见他构图,” “薛怀臻,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 也好过他一醒来,就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就算我什么都没做,然后呢?”薛怀臻收紧双手,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指责,语气急促,“就能改变什么吗?你没有证据!继续争辩又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把这件事闹得更加难看而已!” “比起去争辩无法改变的事情,把损害降到最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叶琮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薛怀臻。 他早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不断疏远。也许是因为他成了旁人口中的善妒者,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富二代,也许是因为彼此间不断扩大的距离。 但无论是何种情景,他都不曾设想过薛怀臻会将利益权衡放在首位。 “不是我做过的事情,我不会认。”叶琮鄞盯着薛怀臻的双眼,他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没人相信、被组委会除名、再也不能参加比赛,都无所谓。” 倘若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他往后要如何面对自己? 薛怀臻微微颤抖,却仍旧梗着脖子不愿低头:“两个月后,徐汇成就要去国外进修了,到时候,就算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会后悔。” 脚步声逐渐远去,病房重新归于沉寂。叶琮鄞叹了口气,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植物人的衰老进程比普通人要慢很多,七年过去,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仍旧美丽动人。 “抱歉,妈妈。”叶琮鄞垂着头低声道歉,他早已长大成人,但在母亲的面前还是无法控制地流露出最为脆弱的一面,“让你听见这些不好的东西。” “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不知名的风吹动窗帘,令阳光捕捉到了机会,得以在瓷砖上留下明晃晃的光斑。 床头柜上的花束被风吹的摇曳,一瓣娇艳欲滴的花瓣飘摇着凋零,恰巧落在了叶琮鄞的手心。 仿佛……是母亲无声的回应。 心底的郁气散了不少,叶琮鄞起身道别:“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房门合拢发出轻轻地咔哒声,没人注意到,病床上,女人的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宛若困于茧房中的蝴蝶,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尝试挣脱牢笼。 …… 头上的伤还没好完全,但即便不算上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也在医院里住了三四个月了,实在是对这里的消毒水气味深恶痛绝。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办理好出院手续,同医生护士道别,打了车,报出的地址却不是叶家老宅。 住院这些天,别说来人看望了,就连电话都不曾有人打过。叶琮鄞知道原因,无非是父亲觉得他丢人现眼,故意晾着他罢了。 对于他抄袭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大概没人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不例外。 一想到回去就要面临无休止地斥骂指责,叶琮鄞便觉得还没愈合完全的脑袋更疼了,倒不如在外面躲着,清闲几日。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叶琮鄞下了车,却没进去,而是拐弯去了对面的宠物店。 挂在玻璃门上的风铃因为有人进入发出清脆的响声,叶琮鄞刚走进去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坨白色的影子猪突猛进地从里间冲了出来,一头撞上门口的半身栏杆。 狗脑袋和铁杆碰撞的声响听的人牙酸,雪团子似的大狗却半点不觉得疼,扒拉着栏杆,吐出舌头“斯哈斯哈”的喘气。 身后翘起来的尾巴因为快乐高速摆动,蓬松的毛发在空气中散开,令好好的一根尾巴跟螺旋桨似的。 “想我了?”迎着期待的目光,叶琮鄞揉揉它的脑袋。两只粉嫩的三角耳精神抖擞的立着,掌心划过的时候被强行压了下去,一松手,便飞快地弹了起来。 得到主人的抚摸,萨摩耶更激动了,咧开嘴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汪汪!” 两只爪子刨门刨得更卖力了,恨不得立刻从栏杆里冲出来扑进叶琮鄞的怀抱中。 “好了。”叶琮鄞捏住萨摩耶竖起来的狗耳朵,轻声道,“猫猫,别闹了。” “汪呜~” 猫猫停下动作,湿漉漉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琮鄞,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就连叫声都哀哀的,千转百回,仿佛在抱怨负心的渣男。 店员举着毛绒骨头跑出来,他刚刚被折腾地够呛,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毛发。 从毛发的颜色不难判断,那大概是猫猫的。 叶琮鄞:“……” 口罩挡住了店员大半张脸,令人不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叶琮鄞还是从仅漏在外头的一双眼睛中读出了庆幸与喜悦,看来这段时间,他被猫猫折腾的不轻。 “辛苦了。”叶琮鄞礼貌地道谢,“老板不在吗?” 店员眨了眨眼睛,说:“他出去了。” 他的声音闷闷地,透过口罩听起来像是感冒还未痊愈的病人。 “汪汪!” 见主人不搭理他,猫猫立刻叫了起来,它抬起爪子敲栏杆,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 猫猫的世界一直都很单纯,除了吃喝玩乐睡,就是围着主人打转,好几个月没瞧见叶琮鄞,依恋主人的猫猫心都快碎了,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叶琮鄞。 店员放下玩偶狗骨头,迟疑片刻,问:“你额头上的伤,不要紧吗?” 叶琮鄞摇摇头:“多谢关心,已经没事了。” 疏远的口吻将拒绝深谈的意思表露地明明白白,店员也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低下头看着猫猫:“你要把它领回家吗?” “嗯。” 新店员明显业务不太熟练,翻箱倒柜地四处找,好一会才找到合适的牵引绳。偏偏猫猫还不太配合,左扭右扭,项圈怎么也套不上去。 “我来吧。”叶琮鄞伸出手,“它现在有点激动。” 店员眨了眨眼睛,讪讪地将牵引绳递了过去,暴露在空气中的耳朵因为尴尬染上了薄薄的红色。 叶琮鄞笑了笑,沉闷的心情也跟着有所松动。 他熟练地给猫猫套上狗链,栏杆刚打开,萨摩耶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绕着他嗅嗅蹭蹭,好不快活。 店员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弯弯,跟月牙似的。 “再见,”他抬头看向叶琮鄞,顿了顿,又补充道,“猫猫。” 被猫猫折腾成这样还恋恋不舍,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狗了。 叶琮鄞点点头,替狗子向店员告别:“再见。” 他拽着牵引绳出了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时隔数月,他也该回去看看。 4、梦 叶琮鄞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生活的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而小说的主角是他的父亲领养的哥哥叶琮新,是他的邻居兼竹马薛怀臻,是他大学时的室友宿桦年,以及他看不清模样的第四人。 而他,则是这四位万人迷主角的反衬组,天怒人怨的万人嫌。 他嫉妒叶琮新能够得到家人的疼爱关怀,嫉妒薛怀臻的事业蒸蒸日上,嫉妒室友能收获许许多多人的喜爱…… 于是他刻薄阴鸷,不留余地的针对万人迷们,却次次失败,是所有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哪怕最后,他遭遇意外,不幸丧命,也没有任何人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伤,甚至觉得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梦境走到了尽头,荒芜凄凉的墓园成了最后的底色,他望着杂草丛生的墓碑,突兀的笑了声。 原来是这样。 “汪汪汪——” 耳边传来激烈的狗吠,他动了动手指,逐渐从梦中苏醒过来。 刺目的阳光好巧不巧的落在眼睛上,令许久没有接受过光亮的双眼疼痛不已。强烈的酸涩感让他重新闭上了眼,手边传来毛绒绒的触感,他缓和了片刻,重新睁眼望去。 是猫猫。 叶琮鄞尝试支撑着坐了起来,他环顾四周,房间的整体色调偏冷,极简的装修风格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活气息。 他扭头,发现窗帘被拉开了窄窄的缝隙,足以让户外的自然光充满整个房间,窗台上摆了一盆生机勃勃的绿萝,一缕藤蔓从陶土盆子里冒出头,垂在半空中,叶子尖尖上积蓄着饱满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除了窗台的绿萝,房间中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叶琮鄞却莫名觉得整个房间亮堂起来,就像是枯木逢了春,爆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有点奇怪。 毕竟他忙起来三五个月不着家都是常有的事情,从来没有在公寓里养过绿植。眼下的房间,除了那盆绿萝,又和他自己装修的公寓没有任何差别。 啊,对了。 叶琮鄞慢半拍地想起,自己应该是在离开叶家的路上昏迷了才对,谁把他送回来的? “汪呜~” 趴在床边的猫猫被忽视的太久,忍不住发出撒娇的哼唧声,用下巴不断磨蹭叶琮鄞的手背。 叶琮鄞动了动手指,搓了搓猫猫的软毛。 应该不是叶家的人,否则猫猫不会还好好待在这儿。 想到这里,他眼眸微暗,心头生出点庆幸来,也还好不是他们,否则只是受些委屈都还算是好的,说不定猫猫会再次被赶走。 一想到那种可能,叶琮鄞便不由得绷紧了唇。 猫猫敏锐地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支起脑袋,抬起爪子搭在叶琮鄞的手背上。软乎乎的肉垫暖暖的,贴在手背上带来偎贴的感受,他反握住猫猫的爪子,捏了捏:“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吗?” 猫猫:“汪叽?” 叶琮鄞:“……” 他真是疯了。 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真心实意地期待猫猫会回答他,果然那个梦给他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对家人还有所期待的话,那么这场过分真实的梦,已经足够粉碎他最后的期许。 他并不是多么阴暗瞧不得旁人好的人,也不愿去扮演负责衬托主角的小丑,更不愿意早早命丧黄泉,成为一抔黄土。 “猫猫。”叶琮鄞与萨摩耶温润的黑眸对上,“我准备换个地方生活了。” “汪!” 猫猫听不懂其中代表的含义,但并不影响它无条件的支持主人的决定。 反正跟着主人,总不会有错的。 叶琮鄞看了眼床头柜旁的电子计时器,距离离开叶家已经过了三天,他不仅没有半点久睡后的虚弱,身体上原本的种种不适还都跟着消失了。 他摸了摸额头,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痕迹,伤口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愈合如初。 奇怪。 是因为那个梦吗? 叶琮鄞没有多想,起身下床,等出了房间才发现不仅是卧室,整个公寓都多了些烟火气,仿佛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有个贤惠的田螺姑娘来光顾过。 心头微妙的感觉更甚。 他的人缘向来不太好,知道这间公寓地址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不管是谁,显然都不会屈尊纡贵的来给他打扫房间。 就算是他长期雇佣的钟点工,也只是定时上门打扫而已,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叶琮鄞半垂着眼眸,撕下厨房玻璃门上的便利贴。 【我留了饭,在冰箱里,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_^】 漂亮的小楷,他盯着纸张末尾的微笑走神。 在他的印象中,为数不多知道这里的人,所用的都不是这样的字体。 难不成他还真被田螺姑娘给眷顾了? 叶琮鄞勾起唇角,嗤笑一声,将便利贴揉成纸团,丢进厨房的垃圾桶。他打开冰箱,看也没看,直接将里头丰盛的饭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 这种来路不明的饭菜,他可不敢吃。 “汪汪!” 萨摩耶圆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拱着脑袋就往垃圾桶钻,狗狗可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它只知道被主人倒掉的东西闻起来格外的香。 “猫猫!” 叶琮鄞皱眉,抬腿拦住兴冲冲的猫猫。硕大的狗头搭在修长的腿上,黑色的绸缎睡裤与白色的绒毛形成鲜明的对比,猫猫被迫仰起头,眨着眼睛盯着他。 四目相对,虽然叶琮鄞无法解码猫猫的心声,但他却仿佛还是听到了什么。 “不可以。”叶琮鄞没有丝毫的动容,且不说这些来历不明的食物有什么,就说放了油盐酱油等调料的食物,也不是狗狗能够吃的。 “呜呜~” 圆溜溜的眼睛眨得更快了,眼眶甚至因此溢出了浅浅的泪迹。 即便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叶琮鄞的铁石心肠也没有半分心动,他俯声,双手卡进猫猫的腋下,抓住两只毛绒绒的前腿,把将近六十斤的大型犬抱了起来。 猫猫的视野陡然上升到一个狗生难以企及的高度,叶琮鄞把他的两只前爪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搂着脖子,一只手拖着屁股,宛若抱着个巨型婴儿。 “才多久没看着你,长胖了这么多?”叶琮鄞拍了拍萨摩耶软乎乎的屁股,手指陷入厚实的毛发中,柔软的手感令他忍不住掐了两把。 “嗷呜~” 猫猫动了动脑袋,直愣愣的耳朵刮过叶琮鄞的耳后,软毛来回磨蹭带来轻微的瘙痒感,它叫声发嗲,一声叠着一声,充满了幽怨。 也不知道是在埋怨他说它长胖了,还是在埋怨他不让它捡垃圾吃。 叶琮鄞把猫猫抱出厨房,怕一个不留神它又钻回去,还顺脚把厨房门带上。他把猫猫放在沙发上,顿在茶几前翻找罐头。 狗狗的三角耳轻轻翕动,被饲养多年的宠物早就练就条件反射,一听见铝罐碰撞的上声音,就知道自己马上能大饱口福了。 猫猫当即不生气了,挪动着四只爪子小心翼翼地磨蹭到了叶琮鄞的身边,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夹着嗓子撒娇。 兴许是觉得这种程度的讨好不足以获得美食,它呜咽着凑得更近,两爪踩在主人的后背上,用湿润的鼻子去顶叶琮鄞的藏在发间的耳垂,甚至吐出舌头舔了舔。 口水瞬间布满了大半张脸,连着鬓边的碎发也被打湿,一缕缕的贴在脸上。 叶琮鄞:“……” 他额角不断鼓动,反手把猫猫的狗头推开,张嘴准备训斥,可一扭头,就看见了狗狗无辜而又渴望的小眼神。 它吐着舌头哈气,嘴巴咧开“天使”狗狗专有的、治愈人心的弧度。 叶琮鄞:“……” 算了,和只傻狗计较什么?这会儿不给罐头吃,等会非得把厨房门给挠花不可。 罐头刚被打开,猫猫瞬间就对主人失去了兴趣,一个飞跃稳稳落在地上,蹲坐下来大快朵颐。 叶琮鄞看了会猫猫吃东西,才起身进屋去拿手机。 “田螺姑娘”简直贴心的要命,连手机电量都充满了。 他开了机,手机里只有几条零星的消息,除了骚扰广告和薛怀臻指责,剩下都是destiny发来的。 看着这个素不相识却断断续续保持了七八年联系的网友,叶琮鄞的情绪总算有了起伏。他大概也没有那么糟糕,在互相不知道姓名与身份的时候,也是能够交到畅聊好友的。 他将垃圾信息与薛怀臻的消息一并清理掉,随后点开了destiny的头像,将页面拉到首条未读信息。 destiny:【最近在忙吗?】 往下都是些碎片式生活日常分享,即便不曾得到回应,destiny也不知疲倦,在聊天框里进行消息轰炸。 直到一条与前文毫不相关的消息引入眼帘—— destiny:【你还好吗?】 叶琮鄞微微皱眉,抬眸看了一眼消息上方的时间标注:6月3日早上九点。 这个时间点是他出院的第二天,也是母亲去世,他陷入昏迷的时间。 5、“陌生人”的关怀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问这样的问题? 无怪乎叶琮鄞多想,倘若这话是由知道他近况的人所说,那么不足为奇。 但无论意外住院、被指认抄袭,还是母亲去世,他都不曾告诉过destiny,眼下这份没头没尾的关心,因何而起,又从何而来? destiny是熟知他近况的人? 或者……第四个万人迷? 无端的联想让叶琮鄞的心漏跳了半拍。 按照梦里的故事,四位万人迷都与他有着某种联系,毕竟身为对照组的两方完全不认识,要如何进行对比? 兄长、竹马、室友,除却这三人,他的身边并不存在符合万人迷设定的优质人选,相比之下destiny是第四个他不知道身份姓名的万人迷的可能性,似乎并不小。 凭心而论,他并不希望这样的可能性成真。 视线下移,下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destiny:【怎么这么久都不说句话?】 destiny:【你是不是忘了大明湖畔还有个糟糠老友了啊?】 明明只是冷冰冰的汉字,叶琮鄞却莫名读出了几分委屈巴巴地撒娇意味,心底那点微妙的怀疑也随之被打散。 刚刚做了那样的梦,他似乎有些草木皆兵了。 消息停在半是调侃半是抱怨的语句上,叶琮鄞动了动手指,回复:【抱歉,最近出了点意外,没怎么看手机。】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便轻轻震动起来,低头一看,是与他有长期合作的钟点工。 叶琮鄞接通电话:“喂?” “叶先生?您醒了?身体还好伐?” “多谢关心,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边接连感叹了几句,方才说道正题,“实在是不好意思哦,叶先生,我家媳妇今早查出来怀孕了!她身子弱,得有人照顾,后面可能没法再继续干了……” 如果是之前听到这个消息,叶琮鄞可能还会觉得头疼,毕竟找新钟点工与他而言并不是件简单的事,现在却是正合他意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叶琮鄞并不认为自己会像梦里那般做出什么违反道德法律的事情,但万人嫌设定他已经体验过,最后的结局……他并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况且这里也没什么是值得他留恋的。 “好的,我明白了。”叶琮鄞耐心地听完对面絮絮叨叨的歉意与喜悦,“我会尽快将您的工资结清打在卡上——还是原来的账号对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边连忙否认,“是这样的,我前天来的时候,发现您家里有人,他说是您的朋友,还说两天后,也就是今天,过来照顾您,还一次性付给了我三个月的工资。” “既然您醒了,我也准备不干了,我把多余的钱退回来吧?” 田螺姑娘不仅亲自照顾他,竟然连他身边的人都打点好了啊。 思绪短暂的跑了个神,叶琮鄞听着电话那头的询问,轻声回答:“不用了,就当是给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的满月礼红包把。” “只是我想问问,您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吗?” 钟点工感谢的话语瞬间卡壳,紧张而又无措地解释:“我……我没多问,我看见猫猫对他很亲昵的样子,就没怀疑,他不是您朋友吗?” 叶琮鄞无声地叹了口气,宽慰道:“是朋友,只是想知道具体是谁,免得到时候感谢错了人,既然您不知道,那就算了,我去问问就是。” 挂断电话,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猫猫早吃完了罐头,安静地趴在他脚边,听见说话的声音停歇,连忙直起身子,枕在叶琮鄞的膝上。 直棱棱的三角耳擦过下巴,痒痒的。叶琮鄞抬手压下猫猫的耳朵,和大狗狗四目相对:“我准备换个地方生活。” 猫猫听不懂主人的话,但并不影响它狗叫一声表示捧场。 叶琮鄞轻声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地方?” 猫猫当然不会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它动了动脑袋,想把摁住耳朵的双手甩开。 叶琮鄞顺势松开手,拿出茶几下方抽屉里的相册。 他学美术多年,构图、色彩、光影都是基本功,因此相册里的照片张张都出奇的美,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照片入目的第一眼是震撼人心的,但多看几眼便会产生出一种索然无味的空洞感。凭借技巧拍摄出来的照片,从客观的角度而言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从欣赏的角度上来讲却没有任何灵魂。 突然,一张潦草的照片闯入视线中,与前面精心拍摄的照片不同,这张照片构图混乱,色彩斑驳,完完全全地是门外汉随手抓拍的成果。 他微微皱眉,思考半晌方才想起,这是destiny去年旅游时拍的照片,当时他夸了一句好看,对方就将照片洗出来寄了过来。 从照片上看,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 叶琮鄞拿出手机准备看看更详细的资料,却发现照片上的地方是个经济较为落后的三线城市。 风景好,生活节奏慢,最重要的是与他现今所在的的城市距离遥远。这是预想中最好的地方,但他却莫名生出几分迟疑。 柔软的毛发擦过下颚,叶琮鄞低头看去,不明所以的猫猫直勾勾地盯着主人,脸上是萨摩耶的招牌式傻笑。 叶琮鄞取出面前摊开的照片,又从相册中随机抽出八张,在茶几上摆出一个九宫格,他拍了拍猫猫的脑袋:“猫猫,选一个。” 猫猫眨巴眨巴眼睛,扭头去看茶几上的照片,它吐着粉色的舌头喘息,压在叶琮鄞腿上的小肚子一鼓一鼓,仿佛在全神贯注的思考。 半晌,它夹着嗓子嗲嗲地叫了一声,伸出雪白的右爪搭在了最近的照片上。 叶琮鄞没忍住,动了动腿,用膝盖去顶猫猫的软乎乎的肚子。他从狗爪子下抽出照片,毫无意外,这张照片正是destiny去过的地方。 “叮咚。” 裤兜里的手机轻轻震动,叶琮鄞摸出手机,不出所料,消息来自destiny。 destiny:【意外?发生什么了?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问的,叶琮鄞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思忖再三,回复道:【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destiny:【???】 盯着黑体问号,叶琮鄞陷入短暂的沉默,记忆纷纷扰扰,他及时刹车,垂眸打字:【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我最近准备去旅游。】 鬼使神差的,他将照片举起来,放在猫猫的微笑脸旁边拍了一张发了过去。 眼瞧着消息发送成功,叶琮鄞又有些后悔,这种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分享的必要。 聊天框上方浮现出“正在输入中……”的字样,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虽然不知道对方在组织什么语言值得这样犹豫,但显然这时候撤回照片是来不及了。 发都发了,自然要解释下是什么意思:【我放了九张照片让猫猫选目的地,结果它刚好选到了你这张】 这条消息发出,那边终于发出姗姗来迟的疑问:【你要去旅游?现在?】 透过文字信息无法窥见对方的神色、语气,叶琮鄞却莫名觉得对方似乎对自己去旅游这件事很震惊。 不过他并未多想:【嗯。反正很久没出去采风了,就当放松心情了。如果住的舒服,说不定会在那里定居】 消息发出去后,久久没有收到回信。 叶琮鄞放下了手机,既然决定要出远门,自然要好好收拾东西。 他常常出门采风,公寓里最不缺的就是行李箱。他随手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带上几件衣服和猫猫最爱的几件玩具以及一些杂物。 收拾起来才发现需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叶琮鄞后退半步坐在床上,追在他屁股后面的猫猫有样学样,挨着床趴在地上。 忽然手机不断震动,叶琮鄞点开看了一眼,发现destiny在短短时间内发了十多条消息。 destiny:【这是我上次旅游的时候去过的民宿,还有旅游攻略,包含各种美食版本,你可以参考下。】 叶琮鄞点开其中一个链接,民宿整体的照片展现在眼前,二层复式别墅几乎在瞬间抓住了他的眼球,他左滑返回聊天界面:【这个民宿不错,我也去这里住好了。】 消息框上面的“正在输入中……”又开始反复跳跃,叶琮鄞静静等着,想看看什么消息值得destiny这么反复纠结。 等了三五分钟,消息终于发送过来:【^_^】 叶琮鄞:“?” 一个微笑脸值得纠结这么久? …… 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映出橙黄的光,使得青年白皙如玉的皮肤多了几分暖色,削减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 “淮意,看什么呢这么开心?”同伴观察了半响,终是没忍住好奇心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人。 宋淮意抬头,隽秀的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来,在此刻,就算是日光也成为他的陪衬品,变得黯然失色起来:“发现一个好地方,准备请假去散散心。”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了。” 同伴看呆了一瞬,等回神的时候宋淮意早已离开了教室,他挠了挠头,自言自语:“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出门吗?” 6、找茬的人 墓园里很安静,初阳将林立的墓碑影子拉的很长,叶琮鄞将一束漂亮的月季放在墓碑旁,抬手擦了擦上面浅浅的水痕。 “抱歉,现在才来看您。”叶琮鄞半垂着脑袋,“我……” 他习惯性地想要粉饰太平,又惊觉如今的母亲说不定能轻而易举地辨别出他的谎言,只好闭口不言。 “汪!”猫猫紧紧依偎在主人的身边,想要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带来些许安慰。 叶琮鄞拍了拍猫猫的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墓碑上温婉娴静的女人。 微风吹拂,竟叫他生出种自己真的在与母亲对视的错觉。 “我要走了。”他说,“以后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来看望您一次,希望您不要怪我。” “当然。”叶琮鄞站起身,故作轻松地笑笑,“怪我也没办法,谁让您没法像过去那样敲我脑袋了呢?” 载他来的出租车还在墓园门口等他,他抽出两张纸擦了擦猫猫的四只爪子,方才带着萨摩耶上车。 “去机场。” 叶琮鄞是行动派,既然决定了离开,也确定了目的地,他当天就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 按理说,家里进了个“好心”的陌生人,这位好心人从某种程度上,高度疑似为特殊品种变态,按照正常人的逻辑,首选必然是报警。 但对叶琮鄞来说,有点麻烦。 报警的流程麻烦,取证麻烦,等待回执和通知也很麻烦,更重要的是,立案取证的这几天,他还不能离开这里。 被奇怪的变态盯上就盯上吧,对方知道他家的住址、有他家的钥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要走了。 那个不知名的变态总不能也跟着一起了吧? 上了飞机,叶琮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五十多条消息挤在一起,他忍不住皱眉。 最上面的是叶琮新,不必看,他也知道是劝他回去认错服软的,大概都觉得三天过去了,就算有气也该消晚了。 往下翻,是薛怀臻。 大概是因为母亲的离世,所有人对他都表现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愿意多费口舌的劝诫一个不识好歹的人。 徐汇成要出国进修了。 那幅画让徐汇成在比赛中脱颖而出,拿到了国外著名美术学院的进修名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大概两三年都不会回来了。 要道歉,今天是最后的机会。 叶琮鄞淡淡地扫了一眼,将上面两行消息都删掉。 第三个是宿桦年,他大学时的室友,如今的顶流男明星。 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毕竟在宿桦年眼里,他就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公子哥,早就割席断交了。 他和宿桦年都是很有分寸感的人,从“割席”那天开始,就跟死了一样安静的躺在列表里。 叶琮鄞没删是因为懒和没有必要,宿桦年么……他猜对方也许早就废弃了这个账号了。 他没点开看,直接右滑删除,他防诈骗意识向来很高。 飞机快要起飞了,广播里提醒着关机或是开启飞行模式,叶琮鄞没继续往下看,调出飞行模式后熄了屏。 等到了地方,他或许可以换个号码。 …… 在飞机上被关了大半天,猫猫丧失了寻常日子里的精气神,就连头顶上的绒绒的三角耳都罕见的耷拉了下来。 瞧见猫猫这副模样,叶琮鄞自然是心疼的,他蹲下身,揉了揉猫猫的脑袋,低声安抚:“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叶琮鄞要是不搭理猫猫,它尚且能够坚持,一听见主人的关怀,当即撑不住了,它将前肢搭在叶琮鄞的膝盖上,带着止咬器的嘴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叶琮鄞叹了口气,长途飞机,人尚且受不了,更何况动物?他俯下身揉了揉猫猫耷拉的耳朵,声音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歉意:“乖乖,马上就能到新家了。” “汪呜~”猫猫微微眯起眼睛,在叶琮鄞的手心中蹭了蹭。 叶琮鄞的心尖仿佛被轻轻挠了一下:“走吧猫猫,订的车也该到了。” destiny推荐的民宿很偏,几乎在城市的边缘区。经常出外景的人都知道,通常而言,越是远离城区,风景往往会越好,只是在交通上难免有些不方便。 他干脆订了能直达民宿的大巴车,下午三点发车,此刻才两点半,车子已经早早的在外头等着了。 叶琮鄞拿出手机出示了两张电子票,将行李放进行李舱才带着猫猫上车。车上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只有三四个,他带着猫猫到了票上的位置。 猫猫没少跟着他外出,通常情况下并不会晕车,只是今天上午刚坐了那么久的飞机难免回有些不舒服,所以他将猫猫安置在了靠窗的位置。 “喂!这是人坐的位置,你怎么把狗放在上面?!” 只是坐下还没一会儿,粗暴的嗓音骤然响起,满是泥泞的脚踢在椅子底座上,力道大的让他整个人都晃动了一下。 爬伏在座位上的猫猫受到了惊吓,麻利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扭头看发生了什么,若不是嘴上套着止咬器,只怕它早就叫起来了。 叶琮鄞皱眉,没有搭理旁边的中年男人,而是转头安抚受惊的猫猫。 见人不说话,那人更加生气,提高了音量,愤怒地大吼:“喂!听不懂人话吗?!把这死狗赶下来!什么玩意儿,养这么个东西!” 即便是再好的脾气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无端指责也会感到不悦,叶琮鄞抬眸看向男人:“这是你的位置?” 男人哼笑一声:“知道就好,还不快把你那死狗赶下去,要是让我在上头看见一根狗毛——” 他的话没能说完,叶琮鄞打开购票界面:“6a,6b,我购买了这两个位置的票,这是我的购票记录,你说这是你的位置,能给我看看你的票吗?” 男人故作愤怒的神情僵在脸上,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被羞恼取代:“什么购票记录?你是什么东西?!我说这是我的位置,这就是我的位置!人都没有座位,一条狗凭什么有座位?!” 车上陆陆续续上了不少人,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叶琮鄞生出被人当猴看的错觉。 “现在的人把狗养的比爹啊老子的都要好,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你是在自我介绍吗?”清亮的声音打断了男人喋喋不休的辱骂,青年推着小型行李箱不紧不慢地走到男人的面前。 遮阳帽的帽檐投下一片浅色的阴影,使得本就黝黑的眼睛更显深邃,青年长相清隽,眉眼中却透露出几分凌厉:“他付了钱,买了两个位置,要怎么使用都是他的事情,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微扬下巴,言行举止中尽显嘲讽:“怎么?好好一个手脚健全的人,连五十块的大巴坐票都买不起,要和狗抢座位吗?” “你!”男人瞪圆双眼,额头上皱纹挤成一团,形成深深的沟壑,恼羞成怒让他彻底失去理智,怒声咆哮,“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啪!” 男人干瘦的手腕在半空中被叶琮鄞稳稳接住,愤怒支配了大脑,他不肯罢休,丢开蛇皮口袋,欲图再次动手。 叶琮鄞眸光微冷,五指收紧,骨骼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男人无法自控地张大嘴发出“啊啊”的惨叫。 见吵架升级为打架,围观的人终于开始有所行动:“诶诶,算了吧算了吧,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计较什么呀?” “吵吵几句,怎么还动手了?”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尊老爱幼……” “喂!快松手,不然我报警了——” 青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四周是一张张全然陌生的脸,但脸上的神情却意外的相似,厌烦与不理解混杂成千篇一律的指责。毫无缘由的恶意最为伤人,青年喉头发紧,忍无可忍的低斥:“闭嘴!” “刚刚他骂街的时候你们怎么不阻止?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话?现在来充当什么理中客?” 这话让不少人的脸皮直接涨成了猪肝色,悻悻然地闭了嘴。 “嘀嘀!” 汽鸣声之后,温柔的广播女音响起:“乘客们,汽车即将出发,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或紧握扶手……” 叶琮鄞松手,中年男人捂住发紫的手腕连连后退,脸上的惊恐藏都藏不住。他没搭理男人,也没有理会选择性观看的观众,而是扭头看向青年:“要出发了,到座位上坐着吧。” 没有愤懑,没有伤心,宛若被困在高高石壁中央的死水,不仅失去了源头,就连风也无法吹入,只剩下枯寂的沉默。 青年张了张嘴,声音却被堵在了喉咙中,无力感堆积逐渐填满心口,与过去的无能为力没有分毫差别。 叶琮鄞敏锐的察觉到了情绪的波动,微微皱眉:“怎么了?” 青年循着声音微微抬头,看清对方模样的瞬间,叶琮鄞不由得愣了愣,青年的面上没有过多情绪波澜,但他莫名觉得对方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很快,他收敛心绪,移开视线:“谢谢你,回座位吧。” 7、很喜欢你 叶琮鄞大概能够理解青年此刻的心情,被指责不好受,尤其是在自己并未“犯错”的情况下。只是他没法向对方解释,自己头顶万人嫌buff,遭受无端恶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青年浅色的唇微微开合,千言万语最终划作一句生疏的“不用谢”。他重新提起小行李箱,扭头坐在了叶琮鄞后方的位置。 郊区民宿的位置离机场很远,等汽车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赤红的云层投射下橘色的暖光为陈旧的大巴车铺上了油画般的色彩。 民宿是大巴的终点站,大多数人都在中途下了车,如今车上空空荡荡的,除却最开始找麻烦的中年男人,便只剩下他和热心肠青年。 猫猫没精打采的蜷缩在座位上,显然它有些吃不消这样的长途跋涉。叶琮鄞毫无办法,只能揉揉猫猫的脑袋充作安慰,带着猫猫下车。 叶琮鄞从行李舱中拿出自己的箱子,一转身便瞧见青年正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来由的,他笃定对方在等他。 “你也是去见山小院吗?”对方见他看过来,率先开口。他似乎很少做这种向人搭讪的事,出口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好巧,我也是。” 橙色的光辉落在浅蓝色的遮阳帽上,帽子带来的阴影加重了轮廓的立体感,处于剪影范围外的肉色唇瓣紧紧绷成一条直线,泄露出紧张与不安的心绪。 见山小院,正是叶琮鄞预订的民宿。 “有什么事么?” “可以一起吗?”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毛茸茸的身影从身后跑出来,叶琮鄞手腕上的牵引绳传来一阵拉扯的力道,猫猫停在青年面前,扬起脑袋发出“呜呜”的叫喊。 叶琮鄞多少有些惊诧,猫猫过去是流浪狗,在外头流浪的时候没少受到一些人的恶意对待,后来长成威武的大狗狗了却仍旧怕生,这还是头一回见它这么主动亲近陌生人。 青年看看摇着尾巴的萨摩耶,又看看几步之遥的叶琮鄞,被余晖映照的脸上显出无措的神情。 叶琮鄞拉了拉牵引绳,不轻不重地呵斥:“猫猫。” 萨摩耶扭头,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汪汪的,直勾勾地盯着人的时候令人生不出半点拒绝的意思。 叶琮鄞叹了口气,好好的i狗怎么突然就e了呢? “你要摸摸它吗?它很喜欢你。” 青年黝黑的双眼迸发出惊喜的色彩:“可以吗?” 叶琮鄞点头,得到准许的青年俯下身轻轻揉弄猫猫的狗头,猫猫趁热打铁扬起自己的脑袋压在青年的手掌上,如果不是嘴上还套着止咬器,它恐怕已经上嘴舔了。 这么喜欢? 叶琮鄞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在记忆中再三搜寻,确定自己过去不曾见过的人。 舒服的揉弄让猫猫满脸享受,眼睛都逐渐眯了起来。只是它还没享受多久,那双手就离开了它的脑袋。 “能认识一下吗?” 害怕被拒绝,他没给叶琮鄞开口的机会,直接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叫宋淮意,江风起淮意,陶陶又枝枝的淮意。” 看着伸到面前的白皙手掌,叶琮鄞愣了愣,冷硬的眉眼微不可查地软化了些许:“叶琮鄞。” 双手交握,体温还没来得及传递便已经松开,傍晚的风吹乱了发丝,给了宋淮意低头掩藏情绪的机会。 夕阳的光辉将猫猫一身白毛染成灿烂的橘红色,它像领路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头,不时回首巡视自己的两个“部下”有没有跟上。 宋淮意垂着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摇摇晃晃的影子上,在某些不经意地时刻,两道长长的影子重叠,仿佛就此融为一体。 微妙的情感盈满胸口,宋淮意生出仿若做梦的错觉,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车站与民宿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没走几分钟就到了民宿的大门。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石子路两旁的树格外的高大,茂盛的枝叶连成绿色的云投下一片阴凉。 行李箱的轮子在石子路上发出一阵磕磕绊绊地声响,为宁静的环境增添了几分算不得吵闹的喧嚣,几只胆小的鸟听见声响,扑棱着翅膀飞走。 叶琮鄞和宋淮意一起到了前厅,远远地就听见了喧闹声:“我那么远跑过来,你们说不招了就不招了吗?!” 是在大巴上闹事的男人。 “先生,按照约定,您应该在三天前就进行面试,”前台保持着微笑服务,“因你个人行为造成的延误,损失也应该由您自己承担。” “凭什么?!”男人瞪圆了眼睛大吼,他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搁置在角落中的摆件跟着狠狠颤动,“要不是你们说招人,老子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现在说不招就不招了!玩老子呢?!” 叶琮鄞皱眉,他正准备上前,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四个保安制服的男人快速跑进屋内,不必动手,光是气势就已经足够让男人害怕。 “你们要做什么?”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转头就弱了气势,他望着呈半圆形将他包围住的几人,双股战战,将欺软怕硬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做什么,只是请您出去而已。”前台微笑着开口,她抬起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如果男人还要赖在这里撒泼,那么只能得到被几个保安一起赶走的下场。 男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拖着东西灰溜溜的离开。 “这个点出去的话,可没有大巴了。” 至于出租,先不论男人负不负担得起价钱,这边想要打车本就是件难事。 宋淮意弯起眉眼,“这算不算善恶有报啊?” 叶琮鄞低头,青年侧脸弧度优渥,肉色的唇微微上扬,毫不遮掩脸上的幸灾乐祸。 善恶有报。 这对叶琮鄞而言还真是个新鲜的词语。他敛眸,没有作答,抬腿朝渐渐空下来的前台走去。 前台把弄乱的东西摆好,把被打湿的文件团起来丢尽垃圾桶,抬头的瞬间眼睛亮了亮,展露出真心实意地笑容:“诶,老——” 话刚刚出口,她就想起了什么,生生将话音拐了个弯:“老主顾,您又来啦?” 叶琮鄞回头看宋淮意,青年微笑着冲前台点点头,转头看向他时低声解释:“我很喜欢这里,有空的话就会来住上一段时间。” 前台动作麻利,办理入住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将钥匙拿了出来。她看看面前两位赏心悦目的帅哥,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两位刚好是邻居诶!需要带路吗?” “不用了。”宋淮意下意识地拒绝,话音未落他才觉得擅作主张,连忙偏头问,“我知道路,我带你过去吧?” 叶琮鄞从前台的脸上收回目光,他直觉这两人间古怪,但没多想:“嗯。” “那么欢迎二位入住愉快,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哦~” 叶琮鄞去过不少地方,上档次的酒店,名不经传的民宿,他都住过。但或许是万人嫌的debuff深入人心,任何服务人员对待他的态度都冷漠的过分,而不是眼下这般明晃晃的欢迎与热烈。 他落后半步,盯着宋淮意挺拔的背影,是因为他? 见山小院的前身是高档别墅小区,但受限于本市经济水平,以及偏僻的地理位置,这里的别墅自建成后无人问津,后来据说被某个富商看上了,于是大手一挥,承包了这片小区,改成了民宿。 晚霞已经散尽,路灯却还没亮起,幽暗的光线模糊了彼此的面目,夜风拂过树叶,簌簌的声响组成不知名的曲调,温柔地抚平所有心事。 叶琮鄞偏头看向宋淮意,“再见?” 宋淮意抿紧唇,藏住言语中的不舍:“再见。” “汪呜~”猫猫却不愿意就此分别,尽最大的努力往宋淮意身边靠,扯得牵引绳叮当作响。 叶琮鄞:“……” 最终叶琮鄞轻咳两声,佯装严肃:“猫猫,回家。” “呜~”猫猫肉眼可见的蔫巴了,眼巴巴地瞧着宋淮意,水汪汪的眼睛里尽是不舍,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宋淮意站在原地,没动,目送一人一狗消失在门内方才收回视线。 故事改变了,结局是不是也能改写?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突兀地笑了笑,不管是不是徒劳无功,他……还是想试试。 * 房子装修的中规中矩,各种生活上的家具倒是齐全。 叶琮鄞提前预约了家政服务,屋子里很干净,他打开行李箱,里头大半位置都被猫猫的小玩具给占据,只在角落里堆了几件换洗的衣物。 熟悉的味道让猫猫瞬间忘记了分离的不快,跑到他身边欢快地绕圈圈。刚刚还闷闷不乐,现在又屁颠颠地贴过来,他瞧着猫猫不值钱的样子,低斥:“没骨气的东西。” 猫猫趴在太阳花软垫的花蕊上,用前爪捂住耳朵,拒绝接收负面评价。 逗了会猫猫,叶琮鄞终于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处于飞行模式。 他拿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 右上角表示信号的梯状图转了转,随后vx的消息提示音井喷式响起,让手机音响仿佛要坏掉的卡壳声。 叶琮鄞低头看,vx图标上赫然是一个小小的99+。 8、对不起 有点稀奇。 上次看到vx的99+,还是他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时候。那些消息大致分为三类:唾骂指责、表示失望与苦口婆心劝他不要一错再错。 只可惜,他软硬不吃,通通做了拉黑删除处理。 从那以后,手机就清净了很多,这样的盛况也没再出现过。 叶琮鄞点开看,宿桦年三个字映入眼帘,如果是诈骗的话,未免也太坚持不懈了点。 眼下也没什么要紧事,他点开消息微信头像,粗略的扫了两眼。 宿桦年:【我都知道了】 宿桦年:【是我误会你了】 宿桦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宿桦年:【求求你,能不能理理我?】 宿桦年:【求求你了给我个机会,让我当面跟你道歉好不好?】 后面是一连串的语音消息,叶琮鄞微微眯起眼睛,颠三倒四的话令他失去往前翻的兴趣,更没有耐心点开语音听对方说了些什么。 他和宿桦年的往事,能称上误会的只有那段私下流传的视频。 视频的内容很简单,他坐在卡座上,男人痛哭流涕地跪在他脚边,扯着他的裤腿求他放过。在视频流传出去前两天,视频中的那个男人就已经主动向学院提交了退学申请。 在这样极具指向性的内容中,罪名不容辩驳地成立。 宿桦年无意中瞧见其中内容后,同他大吵了一架,随后搬出了公寓,从内而外的表达出不愿意和人渣共处一室的意思。 叶琮鄞不喜欢背黑锅,但宿桦年没有听他解释的耐心,而他也不可能为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风言风语,而将受害者所经历过的创伤公之于众,即便受害者已经离开。 宿桦年口不择言地怒斥他的时候,他的确伤心过,毕竟他和这位同住了三年的室友在很多方面还是很合得来的。 不过伤心早成了历史,迟到了好几年的道歉实在是有些……无关紧要了。 他动了动手指,敲下回复。 y:【不必了】 消息发送成功,叶琮鄞点开宿桦年的头像,没有半分犹豫地删除了好友。 当然,被删掉的不仅仅是他。 * 酒意上涌,让宿桦年整张脸都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酡红,他半眯着眼,困倦的随时都能睡着过去。 长时间没有操作的手机黯淡下来,他努力把眼睛睁开了点,重新点亮旧手机。 叶琮鄞猜得没错,从他走红开始,旧的联系方式就弃用了,因此为了找回这个手机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事实证明,就算找回手机了也没什么用,叶琮鄞并不愿意搭理他,也不知道是换了账号,还是单纯的懒得理会。 “我错了……”他对着手机小声呢喃,醉酒放大了情绪,他慢慢蜷缩起来,眼睛里的泪意接收了手机传来的光,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泪意。 从高蓝口中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一直处在浓厚的愧疚中。 那段视频只在小范围内流传,但也足够让叶琮鄞遭到孤立。成年人的圈子不喜欢打打杀杀,更喜欢兵不血刃的将人排挤在外。 从宿舍搬出来后,宿桦年很少再回到学校,有那么几次,他偶尔撞见过,在心理选修的大课上。 近三百人的大课,学校最大的阶梯教师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唯独叶琮鄞身边空空荡荡,像是被隔离的有害病菌。 那个时候他是什么感受? 宿桦年皱紧眉,努力用混沌的大脑思考。 大概是觉得叶琮鄞活该吧。 被退学的那个男生,是数院的,他的家庭条件不太好,一直勤勤恳恳的读书,靠奖学金度日,从首都的顶尖学府里毕业将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但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叶琮鄞给堵死了。 相比之下,叶琮鄞所遭受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宿桦年这么想着,忽视掉了心中那丝丝缕缕的痛,有意地减少了回学校的次数。 而现在,当初微微的疼痛如同尘封在玻璃罐中的酒,经年发酵,回馈以百倍千倍的醇厚。 宿桦年眼眶通红,他嘴里没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往下落,浸湿了枕头。 “叮咚。” 消息声响起的瞬间,宿桦年迟钝的大脑立刻做出反应,他粗暴的擦掉模糊了视线的泪水,衬衣扣子擦过眼皮,留下长长的红色痕迹,他顾不得火辣辣的疼,连忙凑近屏幕去看—— y:【不必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他如坠冰窟,但很快,他便自我安慰,至少琮鄞还愿意回复他不是么? 他手指颤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花了五六分钟才敲好:【对不起,我知道我没资格打扰你,但是我还是想见你一面】 消息发出,灰色的圈转了转,赫然变成了红色感叹号,灰色的小字出现在消息框下方:“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希冀的神情凝固在脸上,直到手机自动熄屏,他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黑色的屏幕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像个小丑,滑稽可笑。 * 人忙起来就容易格外的不注意时间,等叶琮鄞把书房和卧室收拾出来,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从早上到现在,他就喝了一罐牛奶,吃了一片巴掌大的三明治,早就该饿了。 叶琮鄞打开手机,很不幸,作为郊区的民宿,将偏僻贯彻始终,看了半天,不是超出配送范围,就是此店已歇业。 他叹了口气,思考饿着肚子睡着的可能性。突然,手机震动,他低头看,是destiny。 destiny:【我记得你是今天出发,应该到了吧?】 destiny:【那边风景怎么样?民宿环境如何?】 destiny:【睡了?】 叶琮鄞望着消息框中最后的两字,慢吞吞地回复:【还没】 【这个点了,你为什么还醒着?】 destiny的作息向来健康的犹如养身老年人,除了因为国内外时差,鲜少会在这个点还醒着。 “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又开始反复横跳。 叶琮鄞挑眉,饶有兴致地等待着下文。 destiny:【今天遇见了很喜欢的人,很激动,睡不着】 destiny:【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够和他成为邻居……跟做梦一样】 本该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文字,但此刻,叶琮鄞却仿佛能够想象出情窦初开的青年因为偶遇心悦对象欣喜若狂、彻夜难眠的模样。 多少有些新奇。 毕竟在他过往的认知中,destiny向来是成熟稳重的青年才俊形象,眼下这般毛头小子般的形象的确有些少见。 destiny:【但他又不记得我了】 言辞中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不管多优秀的人,在感情上都是没有任何特权的。叶琮鄞垂头,打字安慰:【你和他都成邻居了,以后会有很多认识的机会的。】 这次那边没有纠结犹豫了,飞快地回复:【你说的对!】 destiny:【哦,对了,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看似随口一提的关心实则是精心斟酌后才鼓起勇气发出的关切,宋淮意抿紧唇,握着手机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轻轻发抖。 两栋别墅相隔不远,从他这里往外看轻易能够瞧见灯火通明的隔壁。 赶了大半天的路,到了还要收拾东西,现在还不睡,难道不累吗? 灶台上炖着的排骨汤“咕噜噜”冒泡,宋淮意关掉天然气,透过厨房的窗户往外看,叶琮鄞晚上并没有叫餐,这个点还醒着的话,很难不饿。 “叮咚。” 手机发出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脆,宋淮意低头,看见了不出所料的消息—— y:【饿了】 处理完手机上的消息,叶琮鄞退出聊天界面,饥饿的存在感实在太足,他决定出门碰碰运气,要是周围有个24h便利店也足够他凑活一顿了。 这么想着,叶琮鄞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暖黄的夜灯晦暗不明,堪堪够照亮阶梯。 猫猫早就进入了梦乡,庞大的身子蜷缩在太阳花上,腹部随着呼吸的频率起起伏伏,绵长的呼吸声证明了良好的睡眠质量。 叶琮鄞走过去抽出灰蓝色的毯子搭在萨摩耶身上,猫猫前些日子刚洗过澡,浑身的毛白的发光,不动弹的时候就像个大型玩偶,乖的不像活物。 他静静看了半晌,突兀地笑笑。 新的环境,适应起来总归是需要时间的,但无论是他还是猫猫,都远比在首都要更加轻松。 深夜微凉,叶琮鄞刚拉开门就被寒风吹了个满怀,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发现门口杵了个人形阴影。 玄关处暖调的灯光昏暗,隐隐绰绰间,不仅不曾将门口的人影照亮,反而使其多了几分深夜游魂的恐怖气息。 萧条的风不知吹进了哪里的管道,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哭泣,夹杂这树叶摇晃的簌簌音,恐怖的气氛就此被烘托到了顶点。 9、邻居人美心善 宋淮意懵了,他没想过这扇门会在这个时候打开。准备了一半的说辞被意外打断,他不知所措,就这么呆呆地盯着橘色灯光下的人。 清风吹散了乌云,泠泠似水的月光洒下来,恰好将面前的阴影驱散,显露出来人的真面目。 “宋淮意?”叶琮鄞松了预备擒拿的力道,语气中难掩惊讶。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宋淮意上前一步,踩在从门缝中露出来的光带上,暴露了泛红的耳垂。他比叶琮鄞稍稍矮些,说话时不得不略微仰起头:“你要不要去我家?” 叶琮鄞:“?” 现在? 深更半夜,邀人进屋,怎么想都容易多想。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宋淮意后知后觉地读出了其中的深意,耳垂上的红意蔓延,连着脖颈的一片肌肤都跟着红透了。 “我,我做了宵夜,不小心做多了一点,想邀请你去吃。”他怕叶琮鄞察觉到什么,连忙补了一句,“我看你灯还亮着,所以,所以就冒昧拜访了。” 宵夜。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勾动了敏感的神经,叶琮鄞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他的确饿的不行了。 宋淮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琮鄞,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了裤腿侧边的线缝。 习惯性地拒绝到了嘴边,却又在期盼的眼神中消弭与无形,叶琮鄞点头:“那打扰了。” 几步路就到了隔壁,宋淮意打开门。 屋里灯火通明,两栋别墅的布局大差不差,但也许是“老主顾”的福利,这边的屋子瞧着比他那边要有生活气多了。 餐桌上的饭菜冒着袅袅的热气,叶琮鄞跟在宋淮意地身侧,看到桌上的玉米莲藕排骨汤、肉沫茄子、宫保鸡丁等五六个菜的时候愣住了。 “宵夜?” 宋淮意挠了挠脸,眼神飘忽不敢和人对视:“不小心做多了点。” 何止是一点,这起码是三四个大饭量男人聚餐的量了。 他脸上的尴尬实在是太过明显,叶琮鄞体贴地没有多说什么。 不得不说,宋淮意的手艺的确极佳,热腾腾的饭菜下肚,令隐隐抽疼的胃部得到抚慰,就连略有些发冷的四肢也快速缓解回温。 饭后,宋淮意拿出手机:“可以加个好友吗?” 害怕被拒绝,他飞快地补了一句:“都是邻居,有什么事情的话方便联系。” 吃人嘴短,更何况面对这样热心肠的十二孝好邻居,叶琮鄞的确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不一会,叶琮鄞差点被清空的vx好友列表就多了个叫【y】的好友。 宋淮意见他在看那个相同的微信名,小声解释:“是宋淮意的意。” “挺巧。”叶琮鄞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他动了动手指,给宋淮意换上了备注。 夜已深,他没同宋淮意闲聊太久,简单道别后转身离开。 宋淮意将人送到了门口,到底没有忍住:“你有旅游计划吗?我来这里好几次了,可以当你的导游。” “你……”叶琮鄞迟疑片刻,问,“对谁都是这么热心吗?” 又是宵夜又是导游的,让他久违地感到受宠若惊。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地方,但本能还是竖起了警惕的高墙。 “这里很偏,来玩的人也很少,我每次都是一个人,如果能有个伴的话,说不定会更有趣些。”宋淮意一本正经,“而且附近偏僻,如果不幸遇到什么意外,也能有个照应。” 他说的头头是道,剔透的眸子澄澈,不含半点算计,只有明晃晃的期待,让人无法狠下心拒绝。 在叶琮鄞总是被厌恶的过往,也曾有过那么几个人,他们不在乎外界的流言,对他释放过善意,就和此刻的宋淮意一般无二。 只是最后,也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惨淡收场。 无一例外。 “好啊。”他说,“不过我的作息不太规律,不一定能和你凑到一起。” 宋淮意双眼微亮,扬起唇角:“到时候我们手机联系!” 叶琮鄞点点头,说了晚安后迅速离去,宋淮意的热情他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隐没在黑暗中,宋淮意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屋。 叶琮鄞和他都不是话多的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也并没有多么热闹的气氛,可现在人走了,宋淮意却还是感到一丝冷清。 他低头摁亮手机,看着熟悉的头像,忍不住笑起来。裤兜里的手机轻轻震动,宋淮意拿出备用机看了一眼。 y:【被好心邻居投喂了】 destiny:【味道如何?】 y:【很好吃】 看着屏幕上肯定的回答,宋淮意心满意足,唇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y:【晚安】 “叮咚。” 他刚放下备用机,桌上的手机便发出清脆的铃声,是叶琮鄞。 y:【谢谢款待,早点休息,晚安。】 严格意义上来讲,宋淮意并不是第一次收到叶琮鄞的问候。 作为destiny,他们之间并不缺乏这类礼节性的问候,但作为宋淮意,这是第一次。 宋淮意:【晚安^_^】 一夜无梦,叶琮鄞下午两点才堪堪醒来。 猫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破译了房门,钻进了卧室,安安静静的趴在床下,像个毛绒绒的白色毯子。 “猫猫。”叶琮鄞揉了揉额头,昼夜颠倒的感觉并不好受,即便补足了睡眠时间还是不免感到困倦。 猫猫听到呼唤立刻从地上抬起脑袋,它半个身子搭在了床边,一双黑葡萄似的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琮鄞:“汪呜~” 小声的狗吠带着绵长的委屈。 它当了好几个月的留守儿童,好不容易等到亲爹回来,结果先是出远门又是睡懒觉,竟然半点时间都不陪它玩,能不委屈吗? 看着泫然若泣的猫猫,叶琮鄞为数不多的良心悄无声息地抽痛了一下。 他揉了揉蓬松的狗头,直挺挺的三角耳被手掌压下去,一松开立马弹了起来,恢复原样。 他起床洗漱,猫猫像是跟屁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从卧室到卫生间,从二楼到一楼。 时间已经不早了,从这边到市区去还要两三个小时,怎么算都没有太多耽误的余地。 叶琮鄞从柜子中翻找出猫猫最喜欢的玩具:“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的,知道吗?” 咬着狗骨头状毛绒玩具的猫猫瞬间僵住了,它扭头,直勾勾地盯着叶琮鄞,黑漆漆的眼珠子里写满不可置信。 叶琮鄞揉了揉狗头,轻声安抚:“就一会,晚上就回来了。” 猫猫并不买账,冲着叶琮鄞发出绵长又凄惨的叫声:“呜呜呜——” 叶琮鄞:“……” 一人一狗对望,叶琮鄞突然想起了什么,改了口:“带你去找新邻居玩。” 也不知道猫猫是不是听懂了,这次没有惨叫,乖乖地低头让人套牵引绳。 巧合的是,叶琮鄞刚出门就看见拎着果蔬回来的宋淮意:“早……?” 习惯性地招呼出了口,叶琮鄞才意识到时间上的不对。 “准备出门吗?”宋淮意抿唇轻笑,贴心地略过了不合时宜问候。 叶琮鄞:“对。我准备去买点东西,你有空吗?” 宋淮意点头:“有空的。” 见到新欢,猫猫迫不及待地蹭了上去,狗头贴着宋淮意的小腿撒娇,嗷呜嗷呜地控诉自家主人多日不溜狗的行为。 可惜了,它的新欢听不懂狗言狗语,心思也不在撒娇诉苦的萨摩耶身上。 宋淮意直直地盯着叶琮鄞,耐心地等待着后文。 只是他的期待注定要落空:“可以帮我照顾下猫猫吗?” “商场人太多了,带着它不太方便。” 昨天大巴上的事情是偶然,却也是常态,叶琮鄞自没什么所谓,却并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猫猫跟着受委屈。 “它很乖的,不会闹腾人。”叶琮鄞没有错过宋淮意眼中一闪而过的低落,他顿了顿,“要是你不方便就算了,不用勉强。” “不是这样的!”宋淮意急忙解释,望着叶琮鄞探究的目光,他撇开头,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你会邀请我一起去呢……” 小小声的抱怨散空气中,宋淮意垂着头,与懵懂单纯的猫猫对上视线,心里想的却是真可怜,他和它都要成留守儿童了。 叶琮鄞没说话。 空气中只有轻微的气流慢慢流淌,沉默被时间烹煮,熬成了黏稠的尴尬,令人生出想要逃走的欲望。 良久,叶琮鄞举起手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我们可以租一辆车去。” 手机上是民宿租用汽车的网页,叶琮鄞说:“开车过去的话,不仅能够避免昨天发生的事情,还能够节省不少时间。” “至于猫猫……”叶琮鄞压低声音说:“等会把它骗回去,关在屋里。” 猫猫水灵灵的眼睛写满欢喜,宋淮意盯着这双眼睛,心虚感越发浓重,他喉头发紧,侧头避开猫猫欢喜的目光,同样用气音说话:“要怎么骗?” 对不起了猫猫,留守这种事,当然是能少一个算一个。 10、牵手 叶琮鄞低头,解开手腕上的扣环,他将牵引绳递给宋淮意,说:“帮我牵着一下。” 猫猫的脑袋随着牵引绳的交替而转动,如果是旁人,它早就嗷嗷叫地反抗了,但对象是宋淮意,它没有挣扎,乖乖蹲在两人中间。 在绳子落在宋淮意手中的瞬间,叶琮鄞拔腿就跑。 迟钝的萨摩耶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样的行径意味着什么,但片刻后,看着主人越来越小的背影,它急了。 “汪汪——” 猫猫顾不上自己脖子上还套着牵引绳,奋力地往前挣扎。 中大型犬的爆发力超乎想象,宋淮意被拖着往前踉跄了一大步,不得不松开牵引绳。猫猫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飞快地朝着那道消失在别墅自带小花园中的身影狂奔而去。 萨摩耶的奔跑速度不同寻常,一个眨眼,它便已经冲进了小花园中。猫猫如同急刹车般停下自己的步伐,爪子在地面摩擦,发出噼里啪啦的刺挠声。 它睁大眼睛,试图搜寻主人的身影,修剪完美的花园空无一人,它很快做出判断,弓起脊背,朝着虚掩的大门猛冲进去。 屋内仍旧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汪?” 猫猫尚且努力在空旷的客厅搜寻“犯人”,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吱呀声。头顶上的三角耳轻轻翕动,狗狗敏锐的直觉令它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来不及了! 被哄骗的猫猫只能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眼睁睁地瞧着大门关上。 “汪汪汪——汪呜!” 门板挡不住猫猫凄惨的嚎叫,叶琮鄞站在门口,为自己的行径感到微妙的歉疚——尽管这并不是第一次了。 要甩脱黏人的猫猫,每次都需要耍一些小手段。 叶琮鄞叹了口气,一回头便瞧见了眼含笑意的宋淮意。 视线对上的瞬间,不知名的风卷过,绿化带中种植的树木摇曳,使得落在树下人身上的阴翳也跟着摇晃,光影交错,模糊了面容。 叶琮鄞恍惚了一瞬,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心轻轻颤抖片刻,无序的记忆转瞬即逝,不曾留下丁点痕迹。 但很快,他清醒过来,将房门反锁,走下台阶,不曾将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采购地点被选在x市最为繁华的商业圈。出乎意料的是,非节非假,这里的人却格外的多,用一句人山人海来形容也半点不夸张。 摩肩擦踵的人流让他们寸步难行,步行导航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环境中,叶琮鄞皱起眉,只想快些逃离眼前黑压压的人海。 突然,垂在身侧的手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纤细微凉的四指挤入半握的手心,叶琮鄞低头。 宋淮意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解释:“人太多了,一会儿要是走散了就不好了。” 蹩脚的借口。 他整个脖颈都烧了起来,既不敢看叶琮鄞的表情,也舍不得松开温暖干燥的手。 “嗯。”叶琮鄞收回目光,轻声应答正好淹没人群中爆发的尖叫中。 他只好用行动来代表回答,反握住宋淮意的手,带着他在人流的缝隙中穿梭。 两人逆着人流前行,身侧的纷纷扰扰被隔绝在外,温度在手心传递,似乎连心跳都随之而慢慢重合。 叶琮鄞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尖叫与欢呼声一阵比一阵夸张,将造成眼前拥挤现状的始作俑者的名字送到耳边—— 宿桦年。 未免有些太阴魂不散了。 叶琮鄞眼底的情绪微冷,加快步伐,牵着宋淮意逃离了令耳膜饱受折磨的地方。 进了商城的内部,有隔音玻璃发挥作用,户外的喧嚣小了很多。耳边似乎还残留着余音,嗡嗡地听不真切。 叶琮鄞不知道究竟是他运气不好,还是剧情试图修正偏离的剧情,想要将他拉回“正轨”,去充当丑恶的反衬组。 说不上愤怒,也没有多少无法挣脱命运的无力与绝望,毕竟这些都没有刚知道世界真相时来的更加无力。 “琮鄞。”宋淮意突然抬手扯了扯叶琮鄞的袖口:“琮鄞。” 叶琮鄞回头:“怎么了?” “日用家具办公电器都在二楼,”宋淮意可疑的停顿片刻,眼神飘忽,随后道,“我们上去吧?” “好。”叶琮鄞面上不显,心里却习惯性地根据三言两语做出了判断:宋淮意在他的身后看见了什么,并且不太希望和对方碰面。 他的好奇心不重,没回头一探究竟,自然没发现身后有人被拦腰抱住,捂住嘴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要不去那家看看?”宋淮意低声建议,他的精神仍旧紧绷,好不容易的来的机会,他不想被讨厌的人破坏,“这家店同城免费配送,最迟次日达,如果是急需使用的物品能够节省不少时间。” 叶琮鄞点点头,朝宋淮意说的那家店走去。 等进了店,宋淮意才算放松下来,明明是叶琮鄞要买东西,等进了店,反而是宋淮意在不断的挑选询问。 叶琮鄞觉得自己就像个什么都不管的甩手掌柜,只负责报出想要购买的物件即可。 就连最后付账—— “等等!”叶琮鄞摁住宋淮意的手腕,将即将贴上扫码仪的手机拦截下来。他哭笑不得:“这个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宋淮意眨眨眼,默默把手机收了回去。 刚付完款,手机便响了起来,叶琮鄞看了眼,是陌生号码。 他挂掉电话,继续填写配送地址,然而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叶琮鄞皱眉,放下笔说了声“稍等”,走到门外接通了电话:“你好,哪位?” “……” 急促的呼吸声通过电流传入耳中,显出几分失真的感觉。 叶琮鄞莫名其妙,正准备挂断电话—— “琮鄞?” 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与商场内播放的音乐重合,叶琮鄞愣了愣,没能在第一时间挂断电话。 “我刚刚好像看见你了——你在x市吗?我也在这里,能不能见一面?” 电话那头语调急促,叶琮鄞几乎能想象出对方说这话时的表情,他眼皮微垂,挡住了眼底的暗光。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宿桦年还是这样喜欢自说自话。 叶琮鄞语调平稳,“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等等——” 未尽的话被“嘟”的一声截断,叶琮鄞顺手把这个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宋淮意推开门出来:“我已经填好了,接下来去哪?” 叶琮鄞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宋淮意的脸上:“你脸上?” “什么?” 宋淮意下意识地抬手擦拭脸颊,然而点缀在下巴上的墨渍不仅没被擦干净,而且还被晕染开,牢牢地霸占了整个下巴。 “别擦了。”叶琮鄞抓住宋淮意的右手,果不其然在食指和中指上看见了浓郁的墨色,估计是方才使用过的笔漏墨留在手上的。 好好一张白净的脸被擦成了花猫,虽然不太道德,但他还是没能藏住笑意。 宋淮意在看见右手上的墨渍的瞬间,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他尴尬地恨不得原地遁走。 出丑就算了,还偏偏是在叶琮鄞的面前,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叶琮鄞看着宋淮意的脖颈染上深色的红,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用这个吧。” 湿巾纸递到了他眼前,宋淮意垂着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就连道谢都闷闷的。 别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都是花式开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全部展示出来,他倒好,接二连三的丢人现眼。 叶琮鄞理解对方丢脸后的羞臊,转移了话题:“去下个地方看看?我要买的东西很多呢。” “嗯。” …… 宿桦年盯着黑下来的手机,此刻他的脸色比手机屏幕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样?” 经纪人的询问像是点燃干柴的一把火,宿桦年一把将手机丢了出去:“刚刚为什么拦我?!我明明看见他了!” 手机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瓷砖上弹了好几下才终于停歇。经纪人看着裂了屏的手机,心头叫苦不迭,这可是他刚换的手机。 看见了又怎么样?电话里头都拒绝了,难道当面就不会被拒绝了吗? 再说了,商场内外到处都是人,不拦着点,让人拍了传到网上去,他头上那几根头发还要不要了? 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面对气急败坏地艺人,他只能哄:“万一真的是你看错了呢?” 他是知道宿桦年曾经的那个室友的,看起来冷,但照顾人的时候无微不至,那几年里,明里暗里帮了宿桦年不少。 就算后来两个人发生点争执,按照那人的性格应该也不会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吧? 的确不至于。 但在宿桦年单方面做出撇清关系的行径时,与叶琮鄞而言,他便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了。 并非心存怨怼,只是单纯觉得麻烦。 更何况叶琮鄞不喜欢将陈年往事拉出来一遍遍的回味,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并无改写的可能。 11、再次错过 有宋淮意参谋,这场购物活动结束的时间比叶琮鄞预计的要早很多。 两人从最后一家店出来,转头便看见了对面招牌上播放的烤肉店广告。 “时间不早了,要不吃个饭再回去?” 昨晚蹭吃蹭喝,今天让人当免费购物指导,要是让人饿着回去,那未免也太没良心了些。 宋淮意当然不会拒绝。 广告牌上的烤肉店并不远,两人上了扶梯,没多久便到了。 这家店刚刚开业,店面上红色的绸带都还未拆除,在一众黑白灰的极简装修风格众显得格外的亮眼。 “欢迎光临!两位吗?” 叶琮鄞点头,服务员笑容满面,领着两人往里面走,便走便介绍店铺目前正在进行的活动:“小店正在进行拍照打卡互动,在店内拍摄的照片并上传至社交平台,本次消费统统八折哦~” 她回头看两位客人,笑眯眯:“并且还能够获得小店的隐藏玩偶一个,两位要试试吗?” “不……” “好啊!” 叶琮鄞下意识地拒绝堵在了口中,他低头,看见了宋淮意兴致勃勃的表情。 “对不起……”宋淮意移开视线,小声道歉,“要是你不想参加就算了吧。” 他说着算了,但话语中的失落却藏都藏不住。 叶琮鄞看了宋淮意一眼:“拍吧,我也想看看烤肉店的隐藏玩偶是什么样子。” 宋淮意闻言立刻活了过来,仿佛方才的低落只是他的错觉。 叶琮鄞对此没有任何惊诧,他大学时辅修过心理学,宋淮意没怎么遮掩的小心思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不过以退为进的手段向来是愿者上钩。 新邻居对他处处照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面,他自然不会过多计较。 两人按照服务员的指引站在喷涂了店面logo的白墙下,服务员举起宋淮意的手机:“两位要不要靠近一点啊,这么站着跟为了拼单凑一块的路人似的!” 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之下,叶琮鄞往宋淮意身边凑了凑,半臂的距离被压缩到一拳宽 充当摄影师的工作人员对此很满意:“好好好!就这样,这样刚刚好!来,准备——” “琮鄞。” 叶琮鄞本能地偏头,撞进宋淮意深邃的眼眸。 与此同时,闪光灯亮起,伴随着清脆地“咔擦”声,画面就此定格。 按照规定,只需要任意一方将照片发在社交平台上就算参与活动。宋淮意接过手机,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将合照发在了朋友圈。 赠送的玩偶要等结账的时候才能领取,他收起手机,回头看叶琮鄞:“走吧,吃饭。” 这顿饭吃的格外的满足。 到了饭点,店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叶琮鄞让宋淮意到门口去等着,自己去结账。 这会进来的人大多是刚刚在外头玩累了的小女生,她们三五结伴,嘴里还在不断讨论着偶像的点点滴滴。 叶琮鄞付了款,界面却突然跳转,电子烟花在手机上炸开,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工作人员率先发出了欢呼:“恭喜先生,您是本店今日的第八十八位客人,赠送您的普通玩偶将升级为本店的镇店之宝——” 收银小哥侧开身,他身后是个巨大的毛绒熊。 棕色的熊脑袋上是金灿灿的王冠,它坐在装饰品凹出来的王座上,颇有几分国王的气质。 叶琮鄞同熊国王四目相对,险些失去了表情管理—— 这东西起码得有两米长了吧! “这就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小哥在叶琮鄞瞳孔地震中给出了肯定答案,“您看?” 叶琮鄞:“……” 要不还是别升级了,蹲在熊国王脚下的巴掌大的小熊玩偶就挺好的。 可惜,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当两个工作员抬着熊国王递到他怀里的时候,叶琮鄞就知道,自己大概要成为人群中最为瞩目的存在了。 “运气不错,抽到super隐藏款了。” 宋淮意的视线循着声音的方向而去,看见的却是个毛绒绒的大头熊,他愣了:“这个……” 叶琮鄞从熊脖子处看清前路,来来往往打量的眼神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无奈道:“快走吧。” 他都要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宋淮意还没从庞大的毛绒熊的冲击下回过神,本能地听从了叶琮鄞的“命令”,快步往前走。 他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叶琮鄞的步子很慢,玩具熊遮挡了视线,给行走带来了许多不便。 “要不我来拿吧?”宋淮意心中歉疚,要不是他提出参加活动,也不至于造成眼下这样的困境。 叶琮鄞看了他一眼:“算了吧。” 这么大的毛绒玩具,他抱着尚且有些行动不便,更何况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宋淮意? 宋淮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讪讪地摸了摸鼻梁:“那我牵着你走?” “嗯。” 宋淮意握住叶琮鄞的手腕,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点微妙的情绪。 来的时候是叶琮鄞走在前面给他引路,回去的时候,却是他走在前面引路。 宋淮意动了动唇角,克制地笑了笑。 停车场在地下,两架电梯都不在当前楼层,两人不得不站在这儿等。 “叮。” 一声脆响,电梯门打开,里头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带着口罩、墨镜,整张脸裹得只剩下饱满的额头还落在外面。 另一人表情难看,看见有人,止住了没完没了的念叨。 叶琮鄞和宋淮意等电梯里的二人出来后方才进去,他的手不方便,自然是宋淮意摁的开关。 “猫猫会不会拆家啊?” 叶琮鄞想了想,回答:“它没拆过家,但是会生闷气。” 目下无尘的人止住脚步,他猛地回头,却只能瞧见银色的电梯门缓缓合拢,棕色的玩具熊消失在门缝中。 是他? 宿桦年一个箭步冲了回去,手指不断地戳在电梯按键上。 可惜,不管他如何卖力,都无法将已经向下降的电梯叫回来。 “你——” 经纪人没想到只是一个不留神,宿桦年就又跑没影了。他环顾四周,万幸,这会儿户外并没有多少人。 他小跑过去挡在宿桦年的左边,低声呵斥:“祖宗!你这是又发什么疯?!” 刚刚趁着他不注意跑出后台就算了,好不容易愿意跟他回去了,现在又不知道犯的哪门子病。 “我看见他了!”宿桦年盯着电梯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低吼,“他果然在这儿!” 经纪人:“……” 没救了,随他折腾吧,反正有的是人愿意为宿桦年买单。 电梯门重新打开,宿桦年一步不停的冲了进去。 电梯下行的短短几十秒,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即便是第一次走上秀场,面对资本的针对,随时可能被淘汰,宿桦年也没有觉得时间如此的难熬。 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地下车库里不见人影。 是错过了,还是认错了? 无论哪种可能,都无法缓解心头的郁闷。 经纪人看着宿桦年仿佛要哭出来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也许是看错了呢?人家少爷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吗?” “还抱着那么大个熊。” 这句话给了宿桦年微妙的希望,他同叶琮鄞作了两年多的室友,自认对叶琮鄞还算了解,对方的确不是会抱着毛绒玩具招摇过市的人。 等这次活动忙完,他直接上门拜访,总能找到人……把迟到了许久的抱歉说出口。 12、(*^-^*) 叶琮鄞当然不知道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 车子驶入见山小院,叶琮鄞登记好信息把车还了,他回头望后座的熊国王,不由得生出不管不顾的摆烂心思。 最终,叶琮鄞还是抱起了玩偶熊,都从商场带回来了,丢在车库里又算什么事? 两人步行回小区,叶琮鄞双手不空,只能麻烦宋淮意开门。 屋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下,落地窗漏进来的橙色光辉便成了屋内唯一的光亮。 叶琮鄞领着宋淮意进了屋,将玩偶熊丢在沙发上。 灯一开,屋子瞬间亮了起来,叶琮鄞一眼就看见了太阳花垫子外边的大白屁股。 猫猫的演技不太到家,长长的尾巴分外蓬松,刷子似的,在瓷砖上扫过来、擦过去,生怕旁人不知道它在等人哄。 竟然把可爱又迷人的猫猫关在家里,简直不可原谅! 家里没什么东西是能用来招待客人的,叶琮鄞只能倒杯白开水“敷衍”一下:“坐一会?” “嗯。” 宋淮意捧着杯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却跟着叶琮鄞忙碌的身影不断移动。 他不知道这样闲适惬意的生活能够持续多久,所以在他眼里,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 叶琮鄞从抽屉中摸出猫猫最习惯的罐头,敲了敲表面,铝壳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阳花软垫的下的屁股闻声而动,尾巴刷的一下翘了起来。 看的出来,猫猫已经极力在克制狗生欲望了,即便尾巴摇成了螺旋桨,脑袋也没从坐垫下抽出来。 叶琮鄞没说话,打开了罐头。 摁在花瓣上的两只前爪微微松动,猫猫在生闷气和享受美食间来回犹豫,纠结的尾巴都摇不快了。 叶琮鄞不说话,从柜子中拿出第二个罐头。 第三个、第四个…… “汪!” 猫猫终于从太阳花下面把脑袋抽了出来,蓬松毛发经过摩擦产生了细微的静电,毛发根根挺立,给萨摩耶做了个爆炸头的新发型。 “汪呜?” 眼睛四处搜寻,看来看去,这周围也只有一个罐头。 它抬头看叶琮鄞:“汪汪汪?” 罐头藏到哪里去了? 傻狗狗当然不会知道,从始至终叶琮鄞手中都只有一个罐头,毕竟放进去拿起来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好在狗狗并不精通数字,虽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没计较,眼巴巴地盯着主人手中香喷喷的罐头。 叶琮鄞把罐头倒入脚边的狗盆,刚刚还气鼓鼓的猫猫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用炸了毛的脑袋蹭他的小腿,抬头又舔了舔主人开罐头的手。 做完一系列的前置行为,它方才垂下头开始认真地吃罐头。 这就是不生气了的意思。 宋淮意忍不住感慨:“猫猫真好哄啊。” 叶琮鄞在他身边坐下:“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生了病,脑子不太好,不大记事吧。” 就像今天下午的招数,不管他用了多少遍,猫猫都会屁颠颠地上当受骗。 宋淮意笑起来:“也许不是因为不记事,而是因为骗它的人是你,所以才不计较吧。”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叶琮鄞翘了翘唇角,这种感觉像是自谦的家长听到身边人不加掩饰的夸奖,控制不住的骄傲。 也不知道猫猫是不是听懂了,一边嗷呜嗷呜的叫,一边用甩出残影的尾巴蹭叶琮鄞的小腿,粉红的舌头还不忘抽空舔舐还没吃干净的罐头,总而言之,看起来异常的忙碌。 面前投下一片浅色的阴影,宋淮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蹲在他的身边,盯着撒娇耍赖的猫猫。 于是猫猫更忙了,尾巴一会蹭叶琮鄞,一会蹭宋淮意,后来兴许是累了,干脆抬起右前爪,示意宋淮意握住它。 狗大王可是非常懂雨露均沾的。 叶琮鄞扭头,同宋淮意对上视线,没忍住,相视一笑。 * 送走了宋淮意,叶琮鄞一回头,发现猫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沙发,窝在能把它团团围住的熊国王怀抱中。 猫猫大概是把熊国王当作了同类,伸长了脖子冲着熊脑袋撒娇,这么娇滴滴的夹子音,在过去,只有它想要逃避喝药的时候,叶琮鄞才有幸能够听见。 叶琮鄞合理猜测,熊国王在烤肉店里待了太久,沾上了烤肉的味道,让贪吃的猫猫误以为是爱情降临。 不太靠谱的推测。 他笑了笑,走过去揉了把狗头把玩偶熊提了起来:“你这么小只,玩这么大的玩具,合适吗?” “汪?”猫猫“唰”的一下爬了起来,前爪踩在熊国王的小腿上,黑黑的眼睛中是大大的困惑。 这竟然不是给猫猫大王的新玩具吗?! 叶琮鄞摸了摸鼻子,莫名感到心虚,但很快,他清咳两声:“这个不行。” 这是邻居坚持做活动换来的隐藏福利,虽然方才忘记叫人带走,但他总归是要抽空送给邻居的,让猫猫霸占了去算什么事? “汪——”萨摩耶摇摇晃晃的后退,全然一副被无情言语给重伤了的模样,它的前爪刚刚离开熊国王的小腿,整只狗便立刻呈现出僵直的模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嗯,很逼真。 如果它没有时不时偷偷掀开眼皮子偷看就更逼真了。 叶琮鄞抬手拍在狗头上:“早点睡觉,明天带你出去放风。” 猫猫悄咪咪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它大概真觉得自己方才的表演天衣无缝,结果却是被近在咫尺的人脸吓了一大跳。 软乎乎的肚子颤了颤,萨摩耶四只爪子在空气中胡乱蹬了下,像极了它第一次下水时惊慌失措的狗刨式游泳。 “呜呜~”猫猫很快从小小的惊吓中清醒,讨好般地挪了过来,把自己的脑袋往主人手掌下塞。 叶琮鄞顺手揉了两把,猫猫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叮咚。” 揉搓着狗头的手掌移开,猫猫恋恋不舍地伸长脖子,却还是没能阻止手掌的离开,只能龇牙咧嘴,满脸不愉悦地盯着小小的方块盒子。 destiny:【(*^-^*)】 叶琮鄞:? destiny成熟可靠的青年才俊形象,好像有点摇摇欲坠了。 13、约定 叶琮鄞把熊国王放到了空着的客房,避免猫猫钻进去,他还上了锁。 主卧的门虚掩着,他一推门就看见了床边一大坨雪白。 猫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上了楼,还钻进了他的卧室,趴在床边的地毯上,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后,立刻双眼紧闭,努力用拙劣的演技伪装出已经睡着了的假象。 叶琮鄞笑了笑,没拆穿猫猫赖皮的小把戏。 destiny:【和他同行了】 短短几个字,叶琮鄞却能从中读出无与伦比的骄傲与欣喜,恋爱会让人降智,这话果然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他哭笑不得地敲出回复:【恭喜啊】 destiny:【小狗撒花.gif】 叶琮鄞:…… 他还真有点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把destiny迷得这么三不着六的了。他这样想了,也这么问了。 聊天界面上方又开始反复出现“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叶琮鄞坐在床边,萨摩耶的尾巴时不时扫过裸露在外的脚踝,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同小方盒子争争宠。 猫猫第不知道多少次扬起尾巴擦过叶琮鄞的脚踝时,destiny终于组织好了言语,只是这消息出乎意料的简洁。 destiny:【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这个世界上所有对他的不好,都是亏欠。 宋淮意握紧了手机,默默吞下了后半句,他抬头,透过窗户看见对面的光亮。 这样近的距离让他不由得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故事还没有进入正轨,他也没有被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叶琮鄞身边。 “就算……”宋淮意低头,目光落在刚发来的最新消息上。 他想,即便他无法消解这个世界对叶琮鄞的恶意,但至少,在那些不幸降临之前,他可以陪在他的身边。 即便叶琮鄞并不需要。 * 快递在第二天陆陆续续到了,叶琮鄞望着堆满了整个客厅的纸箱,表情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嗯,他知道他零碎破烂比较多,也知道昨天购物没少买,但没想到加起来会有这么多。 书、画、画具、电脑等他的常用物占了一半,另一半则是猫猫各种使用习惯了的玩具,狗窝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琮鄞叹了口气,远远地看了眼蹲在楼梯上的猫猫,能怎么办呢?收拾呗。 他刚撸起袖子,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还有? 叶琮鄞打开门,看见了提着工具箱的邻居。 宋淮意今天穿了件纯黑的衬衣,贴着皮肉,勾勒出窄窄的腰线。 叶琮鄞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多停留了片刻,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毕竟人对美的欣赏是与生俱来的。 宋淮意:“我听见快递的声音了,需要帮忙吗?” “……”叶琮鄞动了动唇,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余光中瞥见的满屋子的纸箱。 虽然觉得麻烦别人很不好意思,但是…… 他点头,侧身让开:“麻烦了。” 拒绝别人的好意,貌似也不是一种妥善的行为。 单薄的唇绷得很紧,微微蹙起的眉不经意间透露出主人的纠结,看起来不像是迎来帮手,而是放了个大麻烦进来。 这么形容好像不太对。 宋淮意没忍住,多瞟了几眼,引得叶琮鄞侧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宋淮意连忙摇头,他忍住笑,努力压平想要上扬的嘴角,“是不方便我造访吗?你看起来……” 他在叶琮鄞疑惑的表情中选了个折中的词:“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叶琮鄞:“……” 有人帮忙,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他只是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麻烦邻居了。 非亲非故的…… 叶琮鄞的思绪停顿了片刻,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有亲有故的人貌似也没有宋淮意这么好心过。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徘徊了一瞬,叶琮鄞没什么情绪的笑笑:“没有不开心,也不是不欢迎你,只是觉得有些太麻烦你了,有些过意不去。” 将要控制不住的笑意僵在脸上,宋淮意失了声,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方才一刹那的感觉。 像是消融了一半的冰突然冻结,又像是浮于表面的温情瓦解,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疏离的真面目。 距离骤然被拉的很远,他站在外头,找不到进去的路。 这其实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叶琮鄞本来就不是会轻易卸下心理防线的人,更何况在对方眼里,他不过是才认识没几天的邻居而已。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心里会不会难过却是另一回事。 宋淮意埋着头,怕被人看见自己此刻的神情,他自己瞧不见,但也约摸知道是不好看的。 “邻里之间,相互帮忙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即便宋淮意再怎么努力维持寻常音调,叶琮鄞还是轻易捕捉到了其中的落寞,不明显,但放在开朗乐观的邻居身上,就格外的明显。 像蔫掉的花。 鬼使神差,又或者是一时冲动?叶琮鄞没分辨清当下的心境,只是一扭头,便发出了邀请:“后天我准备去山上看看,大概要露营几天,你要和我一起吗?” 宋淮意愣了愣,没记错的话,他后天恰好有个小会。 算不上多重要的事,只是他无缘无故的请假,已经让队里的老师心生不满,更何况…… 他眼眸轻颤,在等待回答的目光中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因为去年的意外,他休息了很长时间了,尽管专业医生断定他恢复的很好,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很小,但在没有上台之前,谁也不能够断定他仍旧还有之前的水平。 乐团的成员有很多,但首席却只有一个,倘若既不能足够耀眼,又没有足够认真的态度,那么即便过去有再多的光辉,也会被后来者拉下那个位置。 “好啊。”宋淮意弯起嘴角,眼里不见丝毫阴霾犹豫,“你有具体安排和计划吗?” 在他的心目中,叶琮鄞永远都是第一顺位。 “嗯,目前还没有。” 方才的邀约是没过脑子的产物,不过好在,叶琮鄞本来也没有对这次度假进行系统的规划,去山上采风也未尝不可。 他指了指客厅的东西:“等收拾好了,我们再讨论?” 宋淮意笑起来:“好啊。” 14、被拿捏了~ 等把东西收拾完,已经是午后了,两人看着被各种东西填充的满满当当的屋子,心底升腾起奇妙的满足感。 “辛苦了。”叶琮鄞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用白开水充作辛劳了大半天的犒劳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他想了想,说:“留下来吃个晚饭?” 宋淮意喝了口水,听见这话,视线不可避免的往厨房飘,快递来的东西很多,但都和厨房用具没有关系。 仍旧一贫如洗的厨房,可不像是能够招待人留饭的样子。 叶琮鄞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我让人送饭来。” 因为附近没有外卖可供挑选,因此见山小院本身是能够提供送餐服务的,至于好不好吃,叶琮鄞就没有把握了。 “去我家吧。”宋淮意舔了舔唇,因为紧张,声音也跟着干涩起来,他知道对于叶琮鄞而言,他已经很过界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想要更进一步,想要得寸进尺,无非是仗着叶琮鄞的教养不会叫寻常人难堪。 “我家里备了很多食材,嗯,我的手艺也很不错的。” 这话有些自夸的嫌疑,宋淮意红了耳根,音调越来越低:“我比较喜欢……自己做饭吃。” 假的,他并不喜欢厨房的油烟,会让十指滑腻腻,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他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叶琮鄞,像某种可怜的小动物,用湿漉漉的眼睛进行无声的祈求。 叶琮鄞:…… 有种被拿捏了的感觉。 当初他没抗住猫猫哀求似的小眼神,将它带回了家,现在也没法抗住宋淮意如出一辙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拒绝:“会不会太麻烦了?” “如果有人能够喜欢我做的饭,我也会很有成就感的。”宋淮意读出了松动的潜台词,眼睛更亮了,像闪烁的星星。 这句话没有撒谎,虽然他口中的“有人”是特指。 话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未免有些伤人面子,叶琮鄞点头:“麻烦你了。” 对于宋淮意有意无意地入侵着他的生活,他并不是毫无感觉。只是宋淮意在他眼里总跟只胆小的兔子似的,瑟瑟发抖的伸出试探的脚,仿佛受到丁点大小的刺激就会缩回去,但真的接触下来,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小兔子看着胆小,但出乎意料的坚持,被“恐吓”后明明在发颤,却愣是忍住了逃跑的冲动,固执地索要准确的答案。 叶琮鄞并不讨厌。 但更深层次的东西,他暂时不愿思考。 * 出发那天的天气很好,叶琮鄞看了天气预报,未来的7天,天气都很不错。 虽然天气预报这种东西的准确性,向来跟天桥上摆摊号称有百年道行的黑瞎子差不多,信不信,都不一定能准。 叶琮鄞租了辆越野车,他有丰富的露营经验,即便宋淮意对此什么都不太懂,他也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宋淮意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想起刚搬来的时候,自己说要充当导游的豪言壮语,结果真的要出发了,自己却完全是拖后腿的那个。 “不必在意。”叶琮鄞把猫猫抱上车,说,“就当是我和猫猫蹭吃蹭喝的报酬好了。” 几天相处下来,宋淮意彻底不在掩盖他的投喂属性,上到猫猫的主人,下到猫猫,都被那手厨艺给征服的五体投地。 有时候叶琮鄞会忍不住想,宋淮意说不定有什么特异功能,否则怎么会那么了解他的口味,每道菜都能踩在他的味蕾上起舞。 初夏的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但山中总是要比城市里要凉快些,车内没开空调,车窗敞开,吹来了夹杂着青草气息的凉风。 猫猫乖乖地趴在后排,偶尔会直起脑袋看看紧闭的窗外,但大多时候都是趴在太阳花上面打瞌睡。 没有经过开发的山区保留着最原汁原味的自然景观,也同时增加了上山的困难度,好在无论是叶琮鄞还是宋淮意对这趟旅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欢欣,所以路途上的磨练便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被抛在了脑后。 “我听到瀑布的声音了。”宋淮意看向窗外,以他的视野来看,只能瞧见绿油油的一片。 不加修饰的树木在罕有人迹的地方扎根生长,层层叠叠,遮住了炽热的太阳,他取下墨镜,兴致勃勃地开口:“去年我来的时候,也听见了瀑布的声音,不过我开车找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 “是吗?”叶琮鄞看了眼导航,山上的导航并不完善,里面并没有记录瀑布的位置。 瀑布激荡的声音很远,但能够被人耳捕捉,说明也未必很远。 叶琮鄞笑笑:“那这次可以再找找。” “……” 身侧突然安静下来,叶琮鄞分神看了一眼,副驾上的青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也不眨,像是被妖精摄了魂,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淮意?”叶琮鄞有些奇怪,“我脸上有东西吗?” 宋淮意如梦初醒,他像干了坏事被正主抓包的小贼,慌乱之下习惯性的想逃,却忘了自己还处在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内。 “砰!” 脑袋撞上车顶,宋淮意疼的眼冒金星,本能的弯腰想要蜷缩起来,却又被安全带勒着,被迫弹了回去,贴上了椅背。 疼。 哪里都疼。 撞到的头顶很疼,刚刚被压迫过的胸腔很疼,就连呼吸也变得火辣辣的,仿佛喉管都被割伤了。 叶琮鄞也被眼下的意外吓到了,他停下车,解开安全带,问:“你没事吧?” 猫猫也听到了前排的动静,抬起了头,安全带勒住了狗身,让它没法凑得更近,只能“汪汪”的叫两声彰显存在感。 “我……我没事。”宋淮意捂住生疼的脑袋,不愿抬头,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不想被叶琮鄞看见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 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叶琮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尊重宋淮意的选择,没有过多干涉。他拿过车里的纸盒,抽了几张纸递过去:“擦擦吧。” “谢谢。”宋淮意的声音闷闷的,暴露在外的耳根子红彤彤的。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下近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远处若有似无的瀑布轰鸣声,在这些声音之下,宋淮意小猫似的抽气声便显得格外的微弱。 但叶琮鄞离得太近了,所以这些声音便无可避免地悉数落在了他的耳中。 毫无来由的,他觉得宋淮意因疼痛而发出的抽泣有些耳熟,他也许、兴许在某个时刻,某个瞬间,有听见过这个声音。 15、握手手~ 似曾相识的错觉在脑海中轻飘飘的滑过,像泥水田里的泥鳅,一摆尾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疼。” 低低的呻.吟从宋淮意口中冒出,他抬头,露出一双盈满水意的眼睛。 叶琮鄞:…… 思绪空了那么一下,即便回神的速度再快,他也无法否认,宋淮意含泪的模样他眼里的瞬间,他心里没有同情,反而升腾起某种不可言说的隐秘欢喜。 太变态了。他在心中低低唾弃自己。 就算邻居的的确确长得很合他心意,他也不该在对方不慎撞了头,泪眼婆娑的情况进行某些不良联想。 忒不道德。 “还好吗?” 说不清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叶琮鄞的音调格外温柔,也就只有生了病呜咽着不愿吃药的猫猫曾享受过这样轻柔的安抚。 他抬手拨开宋淮意头顶茂密的黑发,仔细端详片刻:“嗯,有点红,但是没肿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手掌下的脑袋骤然消声,叶琮鄞略感疑惑,他偏头,率先瞧见了藏在柔软发线间红的几乎能滴出血的耳朵。 “耳朵怎么红成这样?”叶琮鄞碰了碰,没忍住,轻笑一声,“不好意思了?” “……” 宋淮意闭了闭眼,压下内心快和土拨鼠同音轨的尖叫。 滚烫的不仅仅是耳朵,而是整个人。他像是高烧的病人,自内而外的热气把大脑烧的模模糊糊,又像是被架上烤架的食材,几乎要被烤的碳化。 他能好意思吗?被美色迷了眼,不仅被人抓了包,还忘记自己还在车上,又撞头又勒胸的,现在还……靠的这样的近! 即便树林荫翳之下的光线微弱,宋淮意还是在泪眼朦胧种瞧见了藏在右眼眼尾下方不过芝麻大小的痣。 若有似无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是熟悉的味道,即便过去了十几年,叶琮鄞使用的还是这款香水。 这个认知让宋淮意产生了片刻的恍惚,难言的渴望在心底升腾,驱使着他将所有事情托盘而出,如果叶琮鄞知道所有的一切,是不是…… “怎么不说话?头晕?” 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淮意骤然清醒过来。 在过去,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部说出,不管有没有人相信,至少……至少也是一种努力的方式。 只是显然,并没有用。 他们都是被无形丝线牵着的傀儡,即便产生了自我意识,也无法扯断控制四肢的丝线。 宋淮意笑得勉强,摇头否认:“没,没事,刚刚突然想到了点别的事情。” 从神情和语气上判断,宋淮意都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不过既然他不愿说,叶琮鄞也没有追问,他们之间的关系本也没有好到可以刨根问底的地步。 “那继续出发?”叶琮鄞抽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可以直说,不要强撑。” 宋淮意握着水瓶,望向窗外,野生的植被在车速的加持下飞快地倒退,形成一片绿色的屏障。 “计划好的出行,中途被意外打断,你会不会不高兴?” 叶琮鄞目视前方,认真思考片刻,回答:“不会啊。” “山就在这里,只要你想来,或早或晚都能来。”他说,“没必要急于一时。” 宋淮意怔然,眉宇间最后一丝心烦也跟着散去:“你说的对。” 只要想,或早或晚,总能够来的。 * 叶琮鄞循着声音在半山腰开了好半天,却始终没能找到瀑布的影子。最为奇怪的是,不论车子绕着凹凸不平的环路开了几圈,那如闷雷般激荡的水声都大差不差,令人无法判断出具体的方位。 在第三次绕圈开回来,宋淮意忍不住开口:“要不,还是算了?” “就这样算了的话,那这里可是会成为心头白月光的。”叶琮鄞踩下刹车,这地方人烟罕至,倒也不必担心突然停车引起什么追尾事故。 他降下车窗,观察外面的环境,转了几个圈,处处声音相差不多,那么说明瀑布的位置并不在环山的小道上,而是车辆完全不能同行的深山上。 他回头看宋淮意,开玩笑般说:“人的心可就那么大,腾块地方装去了但没看到的美景多亏啊?” 叶琮鄞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时是个执拗的过分的人,想要看的风景没能瞧见,那大概会隔三岔五的都抓心挠肺的想起来一次。 “走吧。”他朝宋淮意伸手,“跟我去探险?” 直白的邀请让宋淮意愣了神,他看着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茫然无措间想起了大雪覆盖之下,被紧紧握着的温度。 鬼使神差的,他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握紧。 “好啊。” 叶琮鄞:“……” 宋淮意:“……” 最终,叶琮鄞还是没忍住,撇开头,捂着唇角轻轻笑了声:“你这样……我们怎么下车?” 虽然的确是他伸手邀请宋淮意同行,但他的本意最多是和宋淮意击个掌,万万没想到,邻居会握住他的手不放。 清秀的脸上又一次染上了浓墨重彩般的红色,叶琮鄞努力将唇角绷直,不让脸上的笑意太过明显。 “你……”宋淮意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坐在副驾上拉着人的手不放的行为有些傻的冒烟,干脆自暴自弃:“想笑就笑吧,憋得辛不辛苦啊?” 在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够对自己是不是出糗的行径释然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你。”叶琮鄞微微收敛笑意,挑眉解释,“怪我,做出的动作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了。” 宋淮意有气无力地说:“能不能把脸上的笑意收收再说这话,这样我比较能自欺欺人。” 回应他的是叶琮鄞一阵压抑的轻笑,宋淮意仰头望着车窗,内心一片安宁, 果然,人是一种具有极强适应能力的生物,他最初还会因为自己的犯蠢脚趾扣地,现在已经能“接受良好”了呢。 层层叠叠交错的树叶没能遮挡住无孔不入的阳光,圆圆的光斑透过敞开的玻璃落尽车内,照亮了略显昏暗的空间,以及那双剔透的,带着笑意的眼眸。 只是出出糗而已,能让叶琮鄞高兴一下,也不算什么太糟糕的事情。 16、泥团子 郁郁葱葱的树林遮掩了窄窄的石子路,让每一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叶琮鄞一手牵着猫猫,一手扒拉开前方的过分茂盛的丛林,不时还有回头叮嘱宋淮意小心脚下。 越往林子深处走,空气的潮湿度越高,磅礴激荡的水声成为最佳的指引,心里装着对未知景色的期许,即便道路泥泞难行,也没有半分的烦躁。 “我突然明白课本上描述的是什么画面了。” 叶琮鄞将从侧边支出来的枝条压弯收如林子中,“啊”了一声,“什么?”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宋淮意嗓音清朗,语调舒缓,短短几十个字平仄起伏,像是在哼不成调的曲子,悦耳动听。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轰隆——”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墨绿色阴翳被拨开,骤然间天光大亮,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奔流不息的河面上,折射出星光点点的光芒,令从暗处钻出来的两人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叶琮鄞迎着刺目的光,眼睛睁开窄窄的一条缝,远处的河流被突然抬高的河床垂直分成两部分,水流从上流奔涌而下,至断面处直直垂落,声势浩大,宛若万马奔腾。 澄澈的水撞在下方经年累月冲刷得发白发亮的巨石上,溅起半人高的水花,白浪滚滚,令人目不暇接。 与许多声名远扬的瀑布景区相比,此处的确算不得震撼,但或许是身边有人的缘故,叶琮鄞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述的欣喜。 他本身并不是喜欢孤独的人,却很久没有体验过与人同游是什么感觉了。 “汪汪!” 欢快的狗吠很快被水流声淹没,叶琮鄞看着猫猫满身泥泞,眼前隐约有些发黑。 出门时的雪团子,还不过半天就变成了泥团子。 眼不见心不烦,他干脆蹲下身,解开牵引绳,任由猫猫去撒欢,反正都这么脏了,也不在乎更脏一点。 牵引绳刚从萨摩耶的脖子上取下来,猫猫跟解放封印似的,头也不回地从上面跳了下去,一个弹射冲进了泥水坑里。 叶琮鄞:…… 他闭了闭眼,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跟着跳了下去,他习惯性地去追释放天性的狗子,但没走几步,他想起自己这次并不是一人一狗的出行。 叶琮鄞:“能自己下来吗?” 下去的斜坡不算高,坡度缓和,如果不在乎将衣服弄脏,甚至可以直接从上面滑下来。 宋淮意稍稍扫了一眼,露出为难的神情。 “不用害怕。”叶琮鄞退开两步,伸出手,“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心蓦的漏跳一拍,宋淮意喉头滚动,心想,自己始终无法按照剧情的安排享受美满幸福的人生是有原因的。 只要一想到,在他和那几个人的圆满人生中,有个温柔坚韧的人死在唾骂中,他便无法无动于衷。 宋淮意一个箭步,不做任何防备的从上方跳了下去。 一如多年前,他站在台阶上,扑向了下方朝他张开双臂的少年。 骨骼相撞发出闷闷的声响,宋淮意稳稳地落入宽厚的怀抱,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叶琮鄞不明所以。 宋淮意摇摇头,抿唇不答。 他只是想起,在那个午后,他从台阶上跳下去,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担负不起相差无几的体重,两人滚做一团,还压坏了秦阿姨的花的事情。 叶琮鄞松了手,他忍了忍,但没忍住:“让你跳,你就半点措施都不做,直愣愣地往下跳啊?万一我没接住你呢?” 就宋淮意刚才的姿势,他要是没接住,可不得摔个狗啃屎? 宋淮意只是笑,没有半句解释的意思。 “算了。” 叶琮鄞生出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看看?” 走得更近了,溅起的水珠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消解了夏日的暑气。 泥潭里打了不知道多少圈的猫猫彻底被染成了大地色,匍匐在地面上,不仔细瞧,根本找不到。 叶琮鄞盯着狗狗祟祟的一大坨,果断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跳卡,不出所料,猫猫毫无预兆地暴起,冲着前面飞扑而来。 倘若叶琮鄞的动作慢上哪怕那么半拍,估计就得被泥水狗狗扑个满怀。 只是他虽然早有经验的避开了,身侧的宋淮意就没那么好运了。 成年的萨摩耶体型巨大,飞扑过来,藏在毛发中的泥水溅在也宋淮意黑色裤子上,瞬间染出大片的泥印。 落在地上的猫猫半点没有闯了祸的自觉,还在疯狂的摇尾巴。随着看不出本色的尾巴晃动,更多被搅拌均匀的泥水雨点飞溅而出,落在宋淮意的衣服裤子,就连修长白皙的脖颈都没能幸免。 “猫猫!”叶琮鄞低喝一声,总算是止住了萨摩耶的恶劣行径。 狗子不懂事,在外面闯了祸可都是要主人收拾烂摊子的!他不敢看宋淮意此刻的表情,只好低头瞪猫猫。 萨摩耶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澄澈无辜,两只耳朵直愣愣地立着,即便小脸蛋脏兮兮的,也半点不损“天使般微笑”的可爱度。 “……” 训斥的话堵在嘴边,愣是说不出口了。 叶琮鄞想,明知猫猫是故意卖萌,还要恶意纵容,他跟那些熊孩子家长又有什么区别? 为了不和熊孩子家长没有区别,他扭头看宋淮意,语气诚恳:“抱歉抱歉,猫猫好久没撒野了,一时没收敛住,你要不要先去换衣服?” 他们出来是准备露营的,自然准备了换洗衣物。 “作为赔偿,等回去后,你的脏衣服——”叶琮鄞突然卡了壳。 他本来想说负责洗干净宋淮意的脏衣服,但又想到,说是洗,其实也不过是丢尽洗衣机里,实在算不得什么麻烦。 “没事的,只是一点泥印子而已。再说了,出来玩,还指望着干干净净回去吗?” 轻笑的反问瓦解了尴尬的气氛,宋淮意取下背包,递了过去:“要真过意不去,那帮我拿下包,我去河边清理一下。” “好。” 目送人走远,叶琮鄞才收回目光,继续瞪猫猫:“看看你干得好事!” “嗷呜~” 对于差评和教训,猫猫向来是听不懂的,转身撒腿就跑。 叶琮鄞倒没真的和狗狗计较的记忆,笑着摇摇头,抬脚朝宋淮意的方向走去。 只是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整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男人的高呼: “何导儿——找到了!瀑布!” 17、争端 男人的嗓门极大,即便在如此喧嚣的环境下也没逊色半分。 叶琮鄞皱了皱眉,仅从只言片语,他就大概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出来玩碰上拍摄组,总归是麻烦的。 要只是普通的采风拍纪录片倒还好,如果碰上需要保密的剧组,指不定要闹出什么矛盾。 男人肩上扛着大坨的摄影机,不敢直接从上方跳下来,干脆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坐滑滑梯似的溜了下去。 跟剧组跑的摄影打工人,才不在乎这点不体面。 等他把手中的设备检查了一圈,确认无误后抬头,终于是发现了不远处站着的人:“艹!什么东西!” 这么偏僻的地儿,还有人呢? 叶琮鄞淡淡地收回目光,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不管对方是来做什么的,在没有打扰到他之前,他都懒得发表意见。 “喂,站住,谁卖给你们的消息?!”男人却沉了脸色,举着摄像机快步追了上来,“快点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首先,我们不是狗仔,其次,这里是我们先来的。”叶琮鄞停住脚步,音调冷淡,隐隐带着些不耐烦。 任谁出来玩,好好的就被蛮不讲理的人驱逐都不会有好心情。 “最后,这里是未经开发、不曾兜售所有权的土地,任何人都有权出现在此地,而你,以及你背后的团队,没有资格驱逐我们。” “呸!”男人闻言,粗鲁的啐了一口,“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偷拍?!” “不走是吧,给我等着!” 他说完,扛着摄像机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不必猜也知道他是去喊人了。 “怎么了?”宋淮意一边擦着脖颈上的水渍一边往回走,有瀑布的声音做遮掩,他并没有听清叶琮鄞和男人之间的交谈,只是从神情上看,并非好事。 “剧组拍摄,以为我们是狗仔,让我们快点走。”他精简掉那些不客气的字眼,简单解释,顿了半晌,没忍住,哂笑一声,“现在大概是找人来赶我们走了。” 叶琮鄞神情淡漠,眼中不见半分愤慨:“你怎么想?要走吗?” “凭什么?!”宋淮意瞪圆了眼,他此刻也顾不得装什么无害小白羊的形象了,气恼地指责,“先来后到的规矩都不懂?” 若是包场了的场所,清场自然无话可说,可眼下这里是自然开放的山区,凭什么赶他们走? 好好协商,互相谈妥也就算了,哪有像眼下这般恶霸行为,张嘴就要赶人的? 宋淮意斩钉截铁:“不走!我就要看看是什么破烂剧组能干这种事!” 等他回去,非得联系水军公司黑死他们不可! 叶琮鄞不知道宋淮意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心底那点郁气几乎散了个干净。 他本来没有指望宋淮意会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对方又是整个剧组,招惹上了难免觉得麻烦。 不。他在心底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他下意识地找借口,不过是不相信有人会立场坚定的站在他身边而已。 他已经做好了和过去每次一样,被指责,然后分道扬镳的准备。 “你笑什么?”宋淮意一扭头,就看见叶琮鄞略含笑意的眸子,“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笑的,你不生气吗?” “这不是有人替我生气了么?”叶琮鄞从善如流的收敛笑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坏了好心情。” * 宿醉带来的影响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即便吃了晕车药,宿桦年也觉得自己的胃翻江倒海,随时都有吐出来的可能。 坐在一边的经纪人一脸菜色,看着宿桦年这副模样,他就想起了昨晚怎么劝都劝不住的事情。 年纪轻轻的,作吧作吧,迟早作出毛病来! “怎么还没到?”宿桦年艰难地掀开眼皮,这才发现车早就停了,“到了?怎么不叫我下车?” 经纪人面无表情地说:“何导让场记下去探路了,这地方八百年没个人来,估计路早就长严实了。” 宿桦年点点头,稍微坐正了些,掏出手机,垂着脑袋开始编辑信息。 不用看,经纪人也知道他在敲些什么,全是情真意切的道歉反省小作文。 只可惜了,一条都没能发出去,全是红色感叹号。 真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能把印象中那么好说话的叶二少得罪得这么狠,半点情面没留地拉黑删除一条龙处理。 “何导!” “现在的狗仔这么嚣张?不应该啊……” “我还能说假的?这地方鸟不拉屎的,正常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一看就是死狗仔故意蹲守!真tm恶心!” 车外的动静太大,即便是沉浸在自己小作文中的宿桦年也听到了。 他探出头去看,只见满身泥泞的场记冲着何导指手画脚的抱怨,那模样,活像个猴子张牙舞爪的比划,还是只刚在地上打滚后的泥猴。 宿桦年并不喜欢这个场记,听了几句只觉得对方实在是过分夸大其词,扬声道:“什么狗仔那么厉害,连何导临时起意的地点都能提前蹲守?” “说不定只是普普通通的背包客,叫你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乱骂。” 宿桦年一开口,场记登时不说话了。 他脾气暴,却也是分人的,整个剧组都是投资方为了给宿桦年抬咖才建成的,要想在这里继续干下去,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宿桦年。 “就算人家是狗仔,你这态度,叫人录下来了发到网上去,不得抹黑咱们剧组?” 宿桦年眼睛半睁,音调也是懒懒散散的,但短短几句话,却是直接将场记架在火上烤。 场记憋红了脸,“那把电子设备都给他砸了——”不就没事了吗? “哼。”宿桦年哂笑一声,缩回了车里,冲经纪人道:“哪里淘来的这么个傻逼场记?迟早要出事。” 他既没有关上车窗,也没有降低音量,分明是有意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何导哪里还不懂其中的意思,连忙咳嗽两声打了个圆场:“行了行了,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们是正经剧组,可不是什么□□。” “你们就留在上面,我先下去和人谈谈,要是谈不拢,就先到原计划的地点拍后面的剧情。” 何导压一锤定音,思索片刻,决定参考下主演的意见:“对了,小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要是你觉得取景不合适我们就换个地方。” 18、错过 宿桦年虽然有些少爷脾气,但审美在线,和拍戏相关的事情上向来是一丝不苟的,何导经常邀请他探讨这部剧的各种细节。 如果是过去,宿桦年必然会欣然前往,但现在他头昏脑胀的,心底还牵挂着自己还没编辑完的小作文,对取景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敲着键盘,闷声闷气的说:“不去了,我相信何导的眼光。” * 叶琮鄞和宋淮意往下游走了一段距离,开始搭建帐篷,这边视野开阔,临近水源,是露营的不二选择。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瀑布激荡的声音有些喧嚣,但也无关紧要,出门在外,哪能事事如意呢。 见两个人类忙忙碌碌,猫猫也跟着在周围上蹿下跳,好几次蠢蠢欲动,想要扑上鼓鼓囊囊的帐篷,都被叶琮鄞眼疾手快地驱逐开去。 “汪呜——汪!” 虽然听不懂猫猫在狗叫什么,但总感觉很委屈的样子。 “二位好啊!” 王导远远就看见了两人,堆起满脸的笑容小跑过来,“两位是来这里露营?是这样的……” “不用说了。”浅淡的笑意在看出来人身份的瞬间散了个干净,不等叶琮鄞开口,宋淮意先冷了脸,打断了王导假模假式的“寒暄”。 “管你们是做什么,我们是不会走的。”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蔑地笑笑,“或者你们可以仗着人多势众把我们赶走?” 他们一个剧组取景,来的人自然不会少。 看着宋淮意近乎于咄咄逼人的模样,叶琮鄞不合时宜地品出了几分可爱。 像是在家打滚卖萌的小猫,出门遇见了坏人,也不管体型、力量的悬殊,龇着牙就凶上了前。 掰扯了好一会儿,王导也算是知道场记把人得罪透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好带着助理讪讪而归。 人一走,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只剩远处瀑布激荡的声响。 宋淮意没忍住,频频用余光偷瞄叶琮鄞的神色。 一想到在他无法靠近的过往中,叶琮鄞就是在这样多的无端恶意中生活,他的心里就憋了股气,导致他刚刚说话不是一般的不客气,不知道……叶琮鄞会不会觉得他得理不饶人? 叶琮鄞:“我脸上有花?” 没头没尾的问题,宋淮意“啊”了一声,认真看了片刻,摇头:“没有啊。” “那盯着我看什么?” 宋淮意:“……” 叶琮鄞饶有兴致地看着白皙的面颊又一次染上淡淡的粉色,像是青涩的桃子,在短时间内变得鲜艳欲滴。 宋淮意找不到好的说辞,恼羞之下干脆破罐子破摔:“你会不会觉得我刚刚的态度不太好?” “嗯?” 叶琮鄞用眼神威胁了一番蠢蠢欲动的萨摩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还没谢谢你呢。” 宋淮意并没有听见男人那些不礼貌的言语,却还是在交涉的时候,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种被维护的感觉,对叶琮鄞来说,颇为新奇。 “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叶琮鄞将固定杆狠狠插进泥土中,一回头,就瞧见邻居失魂落魄的神情。 “怎么了?” 宋淮意:“我是不是……插手太多了事了?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一起出来的,所以……”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琮鄞扬手打断宋淮意慌张的解释,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一直冲锋陷阵也会累的。如果是我不能处理的事情,我当然也会拜托你。” “可是我们不是一起出来玩的吗?他想要赶走的人不也是我们两个吗?”宋淮意无意识地攥紧手中的杆子,“况且,况且我们不是……” “朋友吗?” 所以互相扶持,帮忙,不也是应该的吗? 叶琮鄞略有些怔忪,或许是因为前不久刚被宿桦年联系上的缘故,又或许是他其实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释然,此刻,大脑中浮现了许多他本以为早已忘记了的回忆。 …… “对不起。”宿桦年擦了擦破皮的嘴角,脸上一片青紫,“你帮忙垫付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叶琮鄞没接话,弯腰翻出了医药箱,放在宿桦年的面前:“你自己可以吗?” 显然是不可以的,不少伤都在后背,宿桦年本来想嘴硬,但他也是头次看见叶琮鄞这么冷的神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乖乖承认:“后背的伤,我好像不太行。” “这个时候,钱是最重要的吗?”叶琮鄞撩起他后背的衣裳,白皙的肌肤上一片花红柳绿,比他某些时候的调色盘还来的精彩。 宿桦年不说话,他得罪了王家的少爷,拍了四五个月,吃尽苦头的戏份,估计要被“一剪梅”了。 “我以为你会让我帮忙。”叶琮鄞将沾了碘伏的棉签摁在破了口的伤处。 宿桦年默默垂下头,好半天才闷声闷气地回答:“我已经够麻烦你了。” “……” 宿舍内一时安静下来,屋内的大灯没开,只有桌上幽暗昏黄的台灯亮着,照亮小小的一片区域。 良久,叶琮鄞开口打破沉寂:“我以为我们应该能算得上朋友。” 他的声音没什么波澜起伏,但却叫宿桦年慌了神,别别扭扭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闯了祸还要让喜欢的人帮忙兜底,实在是有些太丢脸了。 叶琮鄞用力摁在一团淤青上,不出所料的听见了宿桦年强忍着痛发出的“嘶嘶”声。 他等宿桦年缓和过来,才慢悠悠往下说,“对现在的你来说,姓王的是个大麻烦,但对我来说,却只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叶家二少,就算再怎么不受家里待见,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招惹的起的。 “唔,或许对未来的你而言,眼下发生的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叶琮鄞关了药箱,站起身。 “好了,既然你不愿意把我当朋友,不想接受朋友间的互助,那就当我在投资好了,等你以后功成名就了,别忘了回报我。” “等等!”宿桦年连忙跟着站起身,握住了叶琮鄞的手腕,“我没有不把你当朋友,我只是……” 不想只当你的朋友。 宿桦年眼神躲闪,“算了,等……再告诉你。” 彼时,他和宿桦年都没有想到,这个“等”还没到来,他们便已经彻底决裂。 19、一家三口! 走神的时间太长,宋淮意脸上的难过与失落越发明显。 在他撇开眼之前,叶琮鄞终于开口了:“是朋友。” 这样正儿八经地确定关系的话语从口中说出来,总给人一种年龄的错位的感觉。 像是半大的孩子,拉着玩伴的手,信誓旦旦地宣告: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既幼稚,又……真诚。 “我只是,”叶琮鄞顿了顿,即便再怎么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过往的经历消磨掉了他对人绝大多数的信任。 他无法再轻易对人敞开心扉,也无法将过往的经历告诉新认识的朋友。 因为他害怕。 害怕那些已经没那么有存在感的沉疴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对方口中的利箭,朝他射来,又一次留下崭新的伤口。 “算了。”叶琮鄞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值得细说的东西,下次有机会再讲吧。” * 忙忙碌碌半晌,总算是把帐篷搭好了。 叶琮鄞拿出最长的那根牵引给给猫猫系好,另一头则是系在岸边不远处的大石头。下游的水流没那么湍急,但他还是做了十二分的保险措施,才放猫猫下水。 泥狗子一跳进水里,瞬间将清澈的河流染出一片污泥。夏日燥热,萨摩耶的毛发又浓密,加之撒欢了好久,早就热的不行了,这会儿落到清清凉凉的水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快中午了,我去把东西都搬下来。”叶琮鄞说,“帮我照看下猫猫。” 剩下的锅炉气罐分量可不轻,宋淮意拽住牵引绳,不让猫猫游得更远:“先让猫猫在岸上玩会儿,我和你一起去。” 倒是前所未有的强硬语气。 叶琮鄞没拒绝,强迫还没玩够的猫猫上岸。 萨摩耶一上岸,立刻摇头摆尾的甩水珠子,即便他避开的及时,也没躲能完全过这场“局部骤雨”攻击。 “啧。” 叶琮鄞擦掉脸上飞溅来的水,点了点猫猫的脑袋:“你今天罐头没了。” “汪呜?” 猫猫歪了歪脑袋,嘴角上扬,露出天真无辜的微笑。 可惜了,这次叶琮鄞没吃这套,拉着绳子绕着打了个结,让萨摩耶最多只能走出三四米。 眼见“旧爱”和“新欢”齐齐退场,装傻的猫猫急了,发出一长串“呜呜”的悲鸣,仅听声音,还以为即将要上演一场生离死别的悲情大剧。 只是它那“绝情”的主人,连头都没回一下。 劳累了一上午,把卡式炉架好,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开始休息。 叶琮鄞搭好画架,他是出来采风的,这会饭饱喝足,日头又好,忍不住有些手痒。 算起来,他也有好长时间没动过笔了。 等把画纸铺好,预备动笔的时候听到了两声狗吠,抬头看,是宋淮意在逗猫猫玩。 飞盘被甩出去,萨摩耶健步如飞,面对路径上偶尔出现的泥坑没有半分畏缩,一个大跳直接落入其中。 刚刚被河水冲的差不多干净的雪团子又泥了。 它捡了飞盘,兴致冲冲地往回跑,交到宋淮意手中后,便抬起前爪,想要攀在宋淮意腿上求爱抚。 和他这个爱答不理,总是提前闪避的亲爹不同,宋淮意对猫猫溺爱的过了头,任由泥爪在膝上摁出一个又一个小梅花印。 飞盘又一次甩出,宋淮意注意到树荫下的目光,扭头看。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交,他粲然一笑:“你画你的,我先陪猫猫玩会儿,等会看看能不能钓两条鱼,晚上加餐。” 叶琮鄞听的有些恍惚,这场面让他不由自主的代入了一家三口。 他是忙于事业的爸爸,猫猫是淘气但可爱的儿子,宋淮意是勤劳又善解人意的……妈妈? 叶琮鄞打了个寒颤,连忙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丢了出去。 他的联想能力还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既然宋淮意有自己的安排,叶琮鄞便也安下了心,稍稍平复片刻复杂心情,抬笔在画纸上留下一笔。 全神贯注的时候对外界的感知总是薄弱的,等叶琮鄞从飞流直下的瀑布上移开眼睛,才发现周围有些过分安静了——除了水声再无旁的动静。 仔细看,发现信誓旦旦钓鱼加餐的人已经倚在折叠椅上睡着了,而猫猫则是安安静静地趴在椅子落下的一团阴影处小憩。 眼前这一幕将午后的宁静闲适诠释完全,叶琮鄞心里止不住痒痒,撕下画好的图,重新贴了张崭新的上去,再次拿起了画笔。 太阳逐渐西斜,猫猫可比辗转反侧睡不着,熬了个大夜出门的宋淮意醒得早的多,它向来乖巧,醒了也没叫唤着打扰谁,而是稍微坐直了些许,把一双挺立的三角耳往宋淮意落下来的手心送。 手心传来一阵阵细微的痒意,宋淮意在半梦半醒中撸了两把狗头,茸茸的毛发充斥手掌,从指缝中钻出,软绵绵的,叫人摸着上瘾。 搓了两把狗脑袋,他总算是清醒过来,半睁着眼看亮晶晶的河面。 他好像……一条鱼都没有钓到。 放在脚边的塑料桶空荡荡,不用好像了,的确没钓到。 宋淮意盯着空桶,慢慢红了眼,回头用力的揉了揉猫猫的脑袋,小声嘀咕:“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晚上你没鱼肉吃了,知不知道!” “汪呜?” 猫猫歪了歪脑袋,漆黑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不解。 旧爱克扣它的罐头,新欢竟然还要没收它吃鱼的权力! “汪汪汪——” 叶琮鄞远远看着一人一狗玩闹,唇角不自觉上扬,停顿了许久的画笔终于再次落下。 画纸上,远处的河流,山水,乃至无形体的风与光都在其中体现出来,雪白团子蜷缩在椅子下方打瞌睡,倘若不看画面中间缺失的一团,这已经是一幅完整的画了。 细细的笔刷落在纸张上,刮蹭出沙沙的声响,他抬头,正巧于宋淮意回望的目光撞上。 不过片刻的眼神交际,青年便知道自己成了画中的一部分,他有些别扭,慌张地转过身,挺直腰腹,像是教师里为了得到老师小红花,而将坐姿调整的最标准的小学生。 有点幼稚,又有点可爱。 20、“汪汪汪!” 半沉在河水中的浮漂动了动,宋淮意眼前一亮,然而还没等感受到来自水下的拉力,身侧的猫猫毫无预兆的大声叫起来—— “汪汪汪!” 水里顿时溅起一片水花,宋淮意立刻起钩,果不其然,是空钩。 好不容易要钓到鱼了,结果就这么被猫猫给吓跑了! 他偏头,想要训斥猫猫两句,结果往身侧一看,哪里还有猫猫的影子?早跑没影儿了。 “钓到几条鱼” 低低的嗓音从身侧传来,叶琮鄞打开小折叠凳,坐在了宋淮意的身边,他没等对方回答,低头看塑料桶:“空军啊?” 宋淮意:…… 叶琮鄞拍了拍猫猫的脑袋:“坐下。” 亦步亦趋求爱抚的萨摩耶心不甘情不愿地蹲在叶琮鄞身边,拱着脑袋挤开他撑在膝盖上的手,将毛绒绒的脑袋放在了主人的双膝上,咧着嘴卖萌。 “热不热啊?”叶琮鄞嫌弃地推了推狗头,随口抱怨了一句,转头问宋淮意:“今晚能加餐吗?” 他承认,自己的确有些恶劣的过了头,故意逗弄宋淮意,就是为了看他满脸泛红的模样。 “……” 宋淮意努力藏住泛红的耳朵,说:“能的,河里有鱼,就能加餐。” “好哦,那我就等宋老师的好消息了。” 略带调侃的称呼让他的耳尖更红,叶琮鄞尚且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揉了揉猫猫蹭个没完的脑袋,牵着小捣蛋鬼走到另一边去。 最后一缕橘色的晚霞消失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中,蓝蓝的天蒙上一层朦胧的灰调,是彻底步入黑暗的前兆。 叶琮鄞把吊灯挂在帐篷支出来的支架上,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越来越浓郁的黑暗。 “琮鄞,烤的差不多了,快来尝尝!” 宋淮意举起一把竹签,热气腾腾的烤串散发出浓郁的香味,被拴在几步之遥的猫猫抛下了没滋没味的狗粮,冲着他嗷嗷叫。 不公平! 叶琮鄞才不搭理它,食材是见山小院的厨房提供的,提前腌制处理过,重油重盐,狗狗不能吃。 人心里会计较健康不健康,狗针眼大小的脑袋才留意不到那么多,见叶琮鄞看都不看它一眼,委屈的跟什么似的,咿咿呜呜的鬼哭狼嚎。 没用,该铁石心肠的时候,叶琮鄞半点都不会心软。 烧烤是个没多少技术含量的活计,调料是现成的,只要烤熟且不糊,都难吃不到哪里去,但手头的烤串味道很好,不焦不柴,最大限度的保存了羊肉的鲜美。 “你这厨艺也太好了。”叶琮鄞赞不绝口,咬了两口后帮着把穿好的鱼肉烤上,“我来盯着,你也吃两口。” 这个季节的鱼不算肥,他们带的食材充足,也不是真的差这口鱼肉,只意思意思的留了两条,简单处理了放在烤架上。 鱼皮被烤的萎缩,油滴在烧的正旺的火石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叶琮鄞翻烤鱼的动作看起来熟练,实际上多看两眼就会发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来来回回的翻那两串烤鱼,生怕一个不留心就将其给烤糊。 “倒也没必要翻的那么勤。”宋淮意忍俊不禁,“我刷过油,不会黏上去的。” 被看穿了不熟练,叶琮鄞丝毫不觉得尴尬,拖了手套凑了过去,理所当然地埋怨:“怎么不早说,看我笑话?” 宋淮意眨眨眼:“呀,被发现了。” 看着宋淮意孩子气的俏皮表情,叶琮鄞没绷住,笑了。他拿过湿巾擦擦手,趁宋淮意不注意,直接捞走了一整盘烤肉。 “看我笑话?没收你晚餐!” “诶?”宋淮意不紧不慢地咬下签字上最后一口烤肉,瘪嘴,“虐待厨师可不好,小心我给你下泻药。” 叶琮鄞:“真的啊?” “……” 宋淮意愣住了,叶琮鄞的神色太过认真,找不到半点开玩笑的踪迹,令他一时忘记将要出口的调侃。 “汪汪汪——” 猫猫哀切的叫声拉回了思绪,宋淮意连声否认:“假的!” “我也觉得是假的。”叶琮鄞扯了扯唇角,浅淡的笑意驱散了某个瞬间爬上来的阴霾,他拿起一串烤肉,“这么好吃,用来下药多可惜。” “你……” “诶,烤鱼是不是该翻一翻了?”他若无其事地打断了宋淮意将要问出口的疑惑,放下餐盘,“快吃吧,吃完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个大早呢。” 他们下午一合计,一致决定明天赶个早,爬上山顶看看日出,夏日的初阳出来的早,要想赶上一场完整的日出,凌晨三四点就得出发。 宋淮意读懂了叶琮鄞不愿细谈的潜台词,沉默了片刻,从善如流地接上话头:“我看看烤鱼,应该差不多了,不过没有腌,估计味道不怎么样。” 入了夜,山里凉风阵阵,竟然透出股冷意来。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叶琮鄞终于松开了猫猫:“我带它去放放风,一会儿回来。” “诶,我也去!”宋淮意拉上行李袋的拉链,连忙起身。 叶琮鄞收紧牵引绳,脖子上的项圈扼住了猫猫命运的咽喉,令它没法朝装着厨余垃圾的黑色垃圾袋更近一步。 “别了吧。”他冲宋淮意笑笑,“手机都震一天了,还是看下吧,万一有急事呢?” 烧烤时他就注意到了宋淮意放在一边的手机在不断震动,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愿处理,还是当着他的面不好处理,任由手机没完没了的弹消息也没拿起来看一眼。 按理说,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并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但或许是宋淮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有了成效,叶琮鄞头次交浅言深:“有事好好处理,拖延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小矛盾成为大麻烦。”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最开始是少年意气,自以为清者自清,不屑于多言,到后来才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仅有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有积毁销骨。 “啊。” 宋淮意无意识地摸了摸兜,隔三岔五的消息震麻了指尖,他点点头,不舍地看着一人一狗走远。 直到叶琮鄞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中,他才摸出手机,不高兴地解了锁。 早知道就开静音了。 21、喜悦 蝉鸣与蛙叫组成了夜间的二重奏,偶尔还有几声鸟叫夹杂其中。 说是溜猫猫,其实更像是猫猫在溜他,手中的绳子一紧一松,拽着他往前走。 轻柔的风吹起长得有些太长的头发,几缕碎发糊在了脸上,叶琮鄞抬手拨开,想起自己上次“理发”,还是几个月前动手术的时候,由让医生给剃的。 几个月没管,这回已经长到快要及肩的程度。 得找个时间去理一理。 叶琮鄞抬手虚虚拢了一把,长长了的头发变得更加柔软,握在手中很轻,没什么真实感。 凉风灌过好不容易空了出来的脖子,凉凉爽爽的感觉让他微微眯起眼。他突然觉得留着也没什么不好的,热起来的时候就在脑后扎个小马尾,还能玩一把过时的艺术家潮流。 “好了。”叶琮鄞勒住绳,阻止猫猫往前的动作,扯了扯绳子,带着猫猫往回走。 猫猫回头,却不像之前那样走在前面开疆扩土,而是蹭在叶琮鄞的身边,甩着尾巴用脑袋蹭他的小腿:“汪呜~” “真乖。” 叶琮鄞俯下身揉了两把猫猫的脑袋,听到夸奖的狗子更兴奋了,仰着脑袋去贴头顶的手。 深山里的也太过安宁,思绪无法自控地跑偏。他拒绝宋淮意同行,不仅仅是为了给宋淮意留下独处的时间解决问题,更是为了留出空间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但宋淮意的一句玩笑似的泻药,却让他走了神。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他的确清楚地感受到了胃部的抽疼。 他想起了…… 薛怀臻。 根根分明的手指缓缓蜷缩,慢慢收紧成拳,猫猫察觉到了什么,仰起头,水汪汪的狗狗眼映照出漫天闪耀的星星。 现在回想起来,形同陌路的伊始,应当就是那个时候。 多年以前,薛怀臻递给他下料的蛋糕,他过敏,反复高烧,隔离在医院数月,错过了国少年组比赛。 叶琮鄞仍旧记得薛怀臻在隔离房外哭的浑身颤抖的可怜模样,仍旧记得他风雨无阻地到医院来,坐在透明的隔离门前陪他说话,消磨时间,也还记得…… 那次比赛,薛怀臻拿下了少年组的金杯,成为名家莫遇鹤的关门弟子。 多年以后,薛怀臻在他昏迷不醒时,笃定徐汇成作画时间在他之前。薛怀臻的话语权不至于影响整个组委会,但他背后站着的却是莫遇鹤,于是抄袭者的名头板上钉钉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多年前埋下的钩子在多年后发挥出了合理作用,形成致命的一击。 少年时的蛋糕是意外,叶琮鄞从未因此怨恨过薛怀臻,但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却无法令他不心怀芥蒂。 他实在是太了解薛怀臻了。 如果薛怀臻真的见过徐汇成的画稿,绝不会苦口婆心地劝他去道歉,而是就算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也要去徐汇成面前认错。 他无法原谅,也无法理解,薛怀臻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在明知徐汇成有问题的情况下,却还是做了伪证。 是因为剧情的不可抗力?那是不是代表着,他最终的结局也无法改变? “嗡嗡。” 裤兜里的手机轻轻震动,打断了沉郁的思考,叶琮鄞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只有个简单的字母a。 “喂?” “叶先生?” “是我。” 得到肯定的回答,那边叹了口气,说:“根据您提供的线索,我去医院附近的快递站查过了,不巧的是,那个快递站上个月系统更新,之前的寄件信息都被清理掉了。” 这就是没有找到的意思。 谈不上失望。叶琮鄞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心里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挫败感。 作为书里臭名昭著的万人嫌反派,哪里能那么轻易的洗白呢? “不过——”手机里的那人“嘿嘿”一笑,故作老成的声音没绷住,暴露出少年嗓音特有的清亮,“我动用了钞能力,拿到了迭代下来的硬盘。” “你不知道,当时可真的太巧了,我要是晚上那么半个小时,硬盘说不定就彻底销毁了!” “就是花费有点多……”说到这个,他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稍微超了点预算。” “……” 电话里久久没有传来声音,少年不由急了:“喂喂,怎么不说话?没有提前和你商量就擅作主张是我的错,但事有缓急,我来不及通知你啊!而且是你说这个信息对你十分重要,我才去跟人硬磨的,你知不知道那个老登有多难缠!” “知道我想要,就搁哪儿狮子大开口——” 叶琮鄞终于回了神,扯着干涩的嗓子道谢:“谢谢。” “诶?” “超多少预算都不要紧。”他轻咳两声,勉强找回点原本的声音,“稍后我会打到你卡上的。” “诶——等等!”少年简直被财大气粗的主顾给吓傻了,连忙叫停,“他们更换系统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硬盘坏了,蛮严重的,我尽力修,要是修不好……你可不能怪我。” 他越说越觉得心虚,这其中无法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硬盘能不能修好,修好了,里面有没有想要的,都无法确定。到时候花费了大量的精神、钱财,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未免也太叫人难受了。 “我没提前告知你就擅作主张,购买硬盘的钱,你付我一半就够了。” “没关系,你尽力修,结果是什么样的,我都能接受。” 有那么一刻,叶琮鄞觉得自己像是头笨驴,被相同的招数骗了无数次,却还是为了吊在眼前的鲜红苹果撒开蹄子狂奔。 “行,冲你这句话,你对我的信任,我百分百完成任务好吧!”少年当即挺起胸膛拍了两下,也不等主顾给个回信,三两下就挂断了电话。 叶琮鄞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久久没有动作。 峰回路转的惊喜堵满了胸腔,让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他潜意识里觉得找到画中青年这件事没可能,所以回避着不愿意亲自去寻找线索,可若是就这么放弃又不甘心,所以花了钱,找了私家侦探。 仿佛只要自己没有花费那么多的精力,最终知道答案时就不会那么失望。 自欺欺人。 叶琮鄞在心底唾骂了一句,脸上却没忍住,浮现出克制的笑。 “叮咚。” 黑了屏的手机因为消息重新亮起,是私人侦探发来的好友申请。 [侦探a]:老板好! [侦探a]:小狗鞠躬.gif [侦探a]:您叫我小a就行,我给您看看我和快递站老板的聊天记录,还有付款信息 [侦探a]:小猫咪从不骗人.jpg [侦探a]:【图片】x3 叶琮鄞叹为观止,果然不愧是做情报内工作的么?手速快的离谱。 [y]:收到.jpg [y]:发起转账 [侦探a]:老板!!多了!给多了! [侦探a]:发起退款 叶琮鄞转过去的钱就算是买三个“狮子大开口”的硬盘都绰绰有余了。 [y]:发起转账 [y]:没给多,剩下的是你的辛苦费。 [侦探a]:金主爸爸受我一拜.gif [侦探a]:爸爸大气,小的这就润去处理! [侦探a]:圆润的滚走.gif 叶琮鄞盯着手机,眼里的笑意更甚,没来由的,他迫切地想见宋淮意,想同他分享此刻的喜悦。 22、吓傻了? 叶琮鄞牵着猫猫往回走,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打着手电筒过来的宋淮意。 明明也没分开多久,猫猫却跟久别重逢似的,迫不及待地拖着他往前跑,供着脑袋蹭宋淮意的膝盖。 “汪呜~” 受落在它脑袋上的瞬间,猫猫就成了小夹子,嗷呜嗷呜的撒娇,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尽是期待。 它还记得前不久跟在这个人类身边,每天晚上都能尽情撒欢的日子,这会儿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来代替叶琮鄞带它去放风的。 宋淮意揉了揉猫猫的脑袋,当着叶琮鄞的面,他只能辜负厚爱的无视了猫猫的请求,低声解释:“我看你这么久还没回来,有点担心。” 他这么大个成年男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琮鄞心头这么想,却没说出来:“回来的路上接了个电话。” 宋淮意:“好消息?” “你牵一会儿?” 猫猫没得到回应,正死皮赖脸地缠着宋淮意,垂着脑袋不断拱他的膝窝。 叶琮鄞不会读心术,不知道猫猫这是在做什么,只当它喜欢宋淮意,想跟他闹着玩。 “是好消息。” 牵引绳刚到宋淮意手里,猫猫立刻释放了天性,撒开蹄子往前狂奔,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也被拉的一个趔趄。 “小心!” 手电筒跟着站不稳的人乱晃,光线胡乱打在眼睛上,出现了刹那的失明。 叶琮鄞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住了一截温热的腕子,眼睛没了作用,对距离的把控就失了准度,他拽着宋淮意的手臂往回来,出乎意料地被扑了个满怀。 夏天的衣服单薄,不属于自己的体温没什么阻碍地传了过来,青年的身子柔软的像是一团棉花,紧紧贴着,让人不敢动弹,怕一不小心就给揉坏了。 胸腔下的两颗心脏贴的很近,此起彼伏地跳动着,在某一刻重叠了节拍,没多久,又急促的错开。 “你好快。”叶琮鄞松手,拉开过分近的距离,“是哪里不舒服吗?” “嗯?什么?” 宋淮意脑子蒙蒙的,耳边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有两把小锤子,不间断地敲击着鼓膜,外界的动静半点传不进耳朵里。 “吓傻啦?” 半天没得到回应,调侃的情绪里掺杂了真心实意的担忧,叶琮鄞抬手在宋淮意眼前晃了晃:“没事吧?” 宋淮意如梦初醒,往后退了一大步,手电筒跟着乱晃,昏黑的环境下,探出来的光跟激光剑似的,把黑暗切割成一块一块的。 他退的太快,脑子里又没装东西,全然没想起身后有什么,直到脚后跟踩上软绵绵的东西,听见了凄惨的狗叫,才真的清醒过来,往旁边跳了一大步。 “呜呜汪——” 猫猫一边叫的哀切,一边绕着圈追自己可怜的尾巴. 宋淮意艰难地吞咽,小声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 “没事。”叶琮鄞快步走到猫猫身边,蹲下摁住不停打转的萨摩耶,捏住蓬松的尾巴搓了搓。 没叫。 “装的。” 宋淮意:“啊?” “灯。”叶琮鄞举起猫猫的尾巴,手电筒慢半拍地打了过来,照亮了洁白尾巴尖尖上的黄泥巴鞋印,“诺,只踩到了这截,全是毛。” 他放下尾巴,又把猫猫的脑袋掰正,给宋淮意看了看。 刚刚还叫的跟尾巴要断了的猫猫,这回神色如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不见半点痛苦。 宋淮意目瞪口呆:“它?”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故意卖惨博同情而已。”叶琮鄞说着,在猫猫脑袋上落下了响亮的巴掌。 “以为这样就能不挨骂了?” “汪呜~” 猫猫汪叽两声,抖了抖耳朵,蠕动着往叶琮鄞怀里钻。 卖惨不行,卖萌总行了吧? 显然不太成,又是一巴掌落在屁股上。 “少来,爬出来。” 就这么会儿功夫,它已经得寸进尺的把脑袋塞进了叶琮鄞的咯吱窝里,熟练的开始装死。 叶琮鄞叹了口气,颇有那么点熊孩子捣乱了不肯道歉,身为家长又气又无奈的尴尬。 他又拍了萨摩耶肥肥的大屁股两巴掌,这点力道跟给它挠痒痒差不多,连哼唧都不屑于给一声。 叶琮鄞“啧”了一声,无奈放弃,抬头问:“你没事吧?有没有扭到脚?” 宋淮意耷拉着眉眼,低低回答:“我没事。” 逆着光,看不太真切,叶琮鄞还是捕捉到了其中的低落。 “猫猫突然犯事,和你又没关系,懊恼什么呢?” “因为总是在犯蠢……” “什么?” “没什么。” 宋淮意撇开头,转移话题:“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垂这脑袋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两步。 叶琮鄞跟了上去,刚刚犯了错的猫猫不敢再作妖,夹着尾巴老实得跟在两人身后。 沉默就此蔓延开来,叶琮鄞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但他的确没有什么应对这样氛围的经验。 临时营地的光越来越亮,他拽了拽狗绳,趁着宋淮意不注意,回头用眼神示意猫猫。 从狗大王沦落到食物链最底层的心机狗眨巴眨巴眼睛,懂事地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蹿到了宋淮意身边,抬头舔了舔他垂在身边的手。 “嗯?” 手指上传来的温热的濡湿感,狗狗的鼻翼总是湿润的,蹭在手上凉凉的,宋淮意低头,看见猫猫供着脑袋,挤到他的身边,用可怜兮兮地眼神盯着他。 绒绒的身体贴着单薄的裤腿,宋淮意顿时不敢乱动,手足无措地回头看叶琮鄞:“猫猫怎么了?” 他刚刚没做什么啊?! “跟你道歉呢。” “道歉?”宋淮意面露茫然,“道什么歉?” 叶琮鄞拉了下绳子,阻止猫猫进一步得寸进尺:“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就为什么道歉。” “可是你没做错任何事!” 叶琮鄞从善如流:“所以是猫猫跟你道歉。” 还真是毫无破绽的逻辑链。 叶琮鄞用上了熊孩子家长的常用开脱话术:“狗狗什么都不懂,你就原谅它吧。” “我没有……” 没有什么呢?没有不高兴?但事实是,他的确不高兴了,尽管与叶琮鄞和猫猫毫无关系。 宋淮意无意识地鼓了鼓腮帮子,好半天才积累起实话实说的勇气:“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蠢了?” “嗯?”叶琮鄞先是一愣,随后便想起了今天所发生的窘迫事情。 宋淮意竟然……脸皮这么薄么? 根据这些天的接触,叶琮鄞自认对宋淮意还算了解,对方应该不是这种容易羞恼的人才对。 走神间,如梦般轻忽的话语随风飘来:“你会喜欢总是犯蠢的人吗?” 23、晚安 “汪呜?” 没人搭理的狗狗发出疑惑的哼叫,它绕着四条腿、两个人转圈圈,拖拽着牵引绳将两人围在了绳子里面。 手上的牵引绳摇摇晃晃,叶琮鄞顺着绳索的方向看去,瞧见了作恶多端的狗狗。 要是任它再缠上几圈,等会非把他们都给绊倒不成。 “猫猫!” 萨摩耶默默将抬起的爪子放了下去,抬头露出招牌式的傻笑,再次试图萌混过关。 这招向来管用,不说十次有九次奏效,至少八次也该是有的。 叶琮鄞捏了捏萨摩耶头顶那对三角耳,有气没处撒,只能狠狠揉搓两把抚慰心灵。 有了它打岔,方才的尴尬气氛也有所缓解。 宋淮意看着叶琮鄞逗弄猫猫柔情的模样,发热的头脑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懊恼。 于叶琮鄞而言,他只是个才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骤然听到这种话,应该觉得很困扰吧? 困扰的确存在,但和宋淮意心里想的却截然不同。 叶琮鄞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直白地关于喜恶的询问了。 从母亲车祸成为植物人,叶琮新搬进叶家开始,他便一点、一点的成为那个家的边缘人物。 餐桌上逐渐改变的菜肴,走廊间被抹去的色彩,被铲除的花花草草,甚至陪在他身边数年的、鲜活可爱的生命—— 没人询问他的意见,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擅自做出了决断,然后强迫他接受最终的结果,伤心是不懂事,吵闹是嫉妒,追问是不依不饶。 于是他在一次次失望中学会了接受,不抱有期望,不有所要求,自然也不会产生不必要且多余的情绪。 喜欢和不喜欢,本身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他习惯了被动的接受,所以在宋淮意问喜欢与不喜欢的时候,他无措地像个懵懂小儿,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态度去回答,才不算敷衍。 猫猫倒着跑了两圈,成功把脚下的绳圈解开,蹦蹦跳跳地往前跑,牵引绳在手里一抖一抖的,叶琮鄞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宋淮意松了口气,就这样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于他而言已经算是最好的答案,只是心里不免空落落的,闷闷的生疼。 沉默将蛙鸣衬得格外的清晰,四面八方的声音汇合,宛若一场由自然演奏的大合唱。 叶琮鄞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没有注意到宋淮意越发低落的情绪和黯淡的眼眸。 毕竟大多数时候,沉默也算是一种回答。 直到回到营地,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也不知道猫猫是不是感受到了难言的尴尬气氛,分外的乖巧,一路上都没有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心里揣着事情,给猫猫洗爪子的时候都不太用心,连着小肚子也跟着被打湿。 “汪汪呜呜——”猫猫仰起脑袋“狼嚎”,挣扎着凑到了主人的眼皮子底下。 叶琮鄞望着近在咫尺的委屈狗狗眼,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抬手将其蒙住。 只要看不见,那良心就不会受到谴责。 “呜呜呜!” 至于猫猫的控诉,叶琮鄞理所当然地想,他又听不懂汪星人语言,所以不搭理不是很正常的么? 终于把爪子和尾巴清洗的差不多,叶琮鄞用把猫猫放在垫在泥地里的布罩上,用毛巾仔细擦了擦,才俯身抱起一点都不小的小狗往帐篷里走。 等安置好了猫猫,他正准备去收拾留在河边的一次性布罩,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拎着布罩的宋淮意。 帐篷上挂着的灯很亮,就连宋淮意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怎么会有人明明嘴角挂着笑意,看起来却像是要哭了一样呢? 思绪又被绕回了那句疑问,叶琮鄞没忍心,轻声解释:“我没觉得今天那些事情是犯蠢。” 宋淮意:“?” 没头没尾的话让他满脸茫然,右颊上不慎沾上的泥印子衬得他更多了几分傻气。 既然开口了,自然没有只说半截的道理,只是叶琮鄞不太习惯这么向人袒露真心,一时也觉得有些别扭,眼神飘忽着落到了宋淮意的头顶。 “就算真的犯蠢,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说,“谁一辈子不干几件蠢事?就因为这个去讨厌谁,那我这辈子大概没有几个能不讨厌的人了。” “如果,嗯……”他不知道宋淮意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这样小心翼翼,生怕一星半点的行为不妥就会遭到厌弃。 也正因如此,叶琮鄞难免多了点怜惜,他的目光落在宋淮意身上,看见的却不仅仅是宋淮意。 “如果有人因此厌恶你,也不必为此感到自卑或歉疚。因为他厌恶你,绝不是因为你偶尔会犯一下无关紧要的迷糊,而是……” “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成为他所厌弃的那个人。” 略带自嘲的声音落在耳中,宋淮意的瞳孔微微收缩,即便并不明显,但他还是捕捉到了潜藏在平静语调中淡淡的释然。 不是往事皆如云烟,不必再提的释然,而是被逼着去接受如此这般的现实,不得不去习惯的释然。 宋淮意知道的,从剧情步入正规,从他高烧不退,最终还是被带出国去,从秦姨遭遇车祸昏迷不醒开始,叶琮鄞的人生必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是,心里知道是一会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宋淮意扯了扯唇角,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过于明显,他哪里值得叶琮鄞这样安慰呢? 明明真正应该被安慰的人,需要被肯定的人,一直、一直都是……叶琮鄞才对啊! “好了,”叶琮鄞没错过宋淮意脸上悲切的情绪,只当他仍旧想不开,毕竟经年累月的压抑所形成的谬论,又怎么是三言两语就能拨开的呢? “时间真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看日出呢。” “琮鄞!” 叶琮鄞回身,橘调的光斜斜打过来,使得清隽的面容被割裂成清晰的明暗两份。 宋淮意犹豫着,最终扬起唇,露出灿烂的浅笑:“晚安。” 心蓦地漏跳一拍,恍若在哪见过的既视感排山倒海的涌来,一言不合,又利利索索地退了个干净。 叶琮鄞笑了笑:“晚安。” 24、失眠 夜已深,但二楼书房的灯却还亮着,虚掩着的门透出窄窄的一条光带,照亮了半个走廊。 “少爷。”管家压低了声音,“先生最近失眠的厉害,一回家就呆在书房里不出来,这样下去,怕是身体吃不消呀! 叶琮新闻言,眉间的褶皱更深,他脱掉西装外套,即便已经疲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仍维持着体面:“我知道了,吴叔也早点休息吧,爸那边我去劝劝。” 他扶着楼梯扶手上了楼,拐进转角的瞬间,挺直的腰背瞬间松垮了下来。 他靠着墙,缩进阴影里,一如既往地像某种不能见光的爬虫。 这个比喻让他没忍住,扯着唇角无声哂笑。 事情逐渐脱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三天前的那场拍卖会。 爸爸十多年没见的老友举杯问:“你家公子呢?这个年纪了还不带出来跟着应酬应酬?” 那人口中的公子,指的当然不是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叶家大少,而是叶琮鄞。 当时爸爸是怎么说的? 叶琮新捏了捏眉心,慢慢陷入回想。 叶城:“琮鄞……?” 男人罕见的陷入了沉默,皱着眉,仿佛在细细思索,最后化作一声长叹:“喻岚的儿子,总是像她多些,不喜欢这些个人情往来,还是随他去吧。” 纵容的、宠溺的语气,掺杂着无奈和骄傲,像个平凡的父亲,嘴里叹息着,心里却是自豪的。 太奇怪了。 过往无数次公开场合,无论是谁提起叶琮鄞,叶城必然是轻蔑不屑的,贬低嘲讽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刻画出了叶琮鄞不务正业的草包形象。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叶琮新心知肚明,叶城说出口的绝大部分,都是刻意的打压。 究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为了烘托他的出色,让他能够在那个圈子里站得更稳、走得更顺。 毕竟在外人眼里,倘若不是亲生儿子真的烂到了泥里,谁又会把偌大的家业交到养子手上呢? 眼下的转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自……以后,叶琮鄞就再也没回来过,绝无可能和叶城缓和了关系。 总不能是十多年过去了,爸爸终于意识到自己对琮鄞的亏欠,想要有所弥补吧? 可既然如此,不去找琮鄞改善父子关系,反而在背地里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叶琮新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叶城的心思素来是揣摩不透的,他不需要去做那些多余的事,好好扮演听话懂事、任劳任怨的儿子就足够了。 他理了理衣服上浅浅的褶皱,走到唯一亮着的书房。 “叩叩。” 敲门只是出于礼貌,在叶城这儿,他向来是不缺乏特权的,即便是书房这种地方也能随意进出。 “爸,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呢?” “别着急,爸爸把手头的项目处理完了,就能带你和妈妈去度假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很想去看……” 充满柔情的话在抬头看清来人的时候戛然而止,银丝框眼镜挡不住他脸上的错愕,百般情绪混杂在一起,如调色盘般精彩纷呈。 “……” 良久,叶城推了推眼镜,逃避般移开了视线:“是琮新啊……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爸,您也知道时间不早了,怎么还不休息呢?”叶琮新配合着忽视了方才奇怪的话,柔声劝慰,“您今年年初的体检报告可不算健康,要多注意休息才是啊。” “……” 叶城张了张嘴,犹豫几番,终究是不愿在小辈面前示弱的心理占了上方,不知如何出口的话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 “我知道了。”他合上手里半个字都没看进去的文件,强撑起还算和蔼的笑,“最近很忙?怎么这个点才回来?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说完,便收回了目光,目光呆滞地看向桌角某处。显然,他不在乎叶琮新究竟忙不忙,能不能好好休息,那些询问关心像设定好的程序,在应该的环境中给出应有的反应。 微妙的不舒服横梗在心口,叶琮新不曾被这样敷衍过,自然也没有应对的经验,只能愣愣地回答:“……好。” 他转身离开,刚到门口,便听见了自身后而来,充满犹豫与纠结的声音:“琮新。” 叶琮新握着门把手回头,男人罕见地垂下了头,恍若受伤的狮子,露出了脆弱的脖颈。阴影笼罩之下,他看不清叶城的神情,却从对方的身形上看出了落寞。 “我最近,总梦见一些……”叶城停顿了很久,他斟酌着字词,不知道用什么字眼才能形容那些东西。 最终,他还是吐出了那个不怎么令人愉悦的字眼:“奇怪的事情。” 并不仅仅是梦见,不经意间的走神、思绪跳跃的某一瞬间,被遗忘的、不曾在乎过的记忆蜂拥而上,霸占了他的大脑,让他忘却今夕何年。 叶琮新没有应对眼下情况的经验,索性叶城所需要的也不是旁人的言语宽慰,而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琮鄞现在在哪儿呢?” 更奇怪了。 过去,即便叶琮鄞三五个月不回家,叶城也不会过问半句。只要没有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传到他耳中,整个叶家都会维持着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的状态。 现在才短短十几天,前不久还发生了那样激烈的争吵,叶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叶琮鄞呢? 心里千回百转,叶琮新面上却仍旧如常,他微微一笑,低声说:“您要是想见琮鄞,明天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家吃个饭就好了,父子之间本来也没有隔夜仇。” 叶城:“……” “算了。”他摆摆手。 那时说的话太不留情面,现在没过多久又去叫人回来,他拉不下这个脸。 叶琮新没感到任何意外,他半垂着眸,正准备再劝两句,就听见叶城说:“明天,约个医生来家里看看。” 叶琮新:“要告诉琮鄞吗?” 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应该,叶城如果真的只是想叫医生,自己一条短信就能解决,又何必吩咐他去做? 无非是想通过他,将消息告诉叶琮鄞,让琮鄞回家来看看。 隔着薄薄的镜片,叶琮新看着自己叫了十几年父亲的男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良久,他收拾干净情绪,语调如常:“我知道了,您早点休息。” 25、和你,一起。 凌晨四点,天幕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缭绕的雾气柔化了灯光,颇有那么点如梦似幻的迷蒙感。 “醒了?”叶琮鄞收拾好背包,一回头就看见了整装待发的宋淮意,他将面包和牛奶丢过去,“将就一下。” 今天要登山,叶琮鄞难得对猫猫大方了一次,一连开了两个罐头,这会儿它匍匐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吃的不亦乐乎,身后蓬松的尾巴都快甩出残影来了。 叶琮鄞从猫猫身上收回目光,转眼瞧见宋淮意耷拉着脑袋,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面包,就这么会功夫,两个巴掌大的面包就只剩下半个巴掌大了。 最重要的是他没咽下去,就那么含在嘴里,把腮帮子顶的鼓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身侧的目光吗,宋淮意慢慢悠悠地扭头看过来,头顶翘起来的呆毛晃晃悠悠,衬出几分傻气的可爱。 叶琮鄞纠结了两秒,放弃提醒的心思。 看着阳光开朗的青年出乎意外的敏感,要是叫他知道一早又“出糗”,不知道心里又会有多别扭 漂亮明亮的眼睛头回蒙上了一层阴翳,叶琮鄞瞧着,总觉得宋淮意下秒就能吐出魂儿来。 “你要不要回去睡会儿?” 宋淮意:“……” 他直勾勾地盯着叶琮鄞,像半大的孩子看见心仪可口的美食,目不转睛。 叶琮鄞:“嗯?” 宋淮意缓慢且沉重的摇头:“不睡,爬山,日出,看。” 嘴里含着面包不方便,他重新闭上了嘴,咬牙切齿地嚼了两口,匆匆往下咽。 “你慢点!别噎到!” 话音刚落,叶琮鄞眼睁睁地看着宋淮意抓起牛奶闷头喝了一大口,这下两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跟囤食的仓鼠似的。 也不知道睡迷糊的人会不会和喝多的人一样断片,否则他真的很难想象等宋淮意清醒过来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和你,一起。” 叶琮鄞看得饶有兴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得有些迷糊:“什么?” 询问没有得到答案,仓鼠低下了头,勤勤恳恳地咬着仅剩的面包,按照不符合他外表形象的方式,没几口,面包就被吃的干干净净。 他把包装袋揉成团攥在手心里,站起身,走到叶琮鄞的跟前,低头盯着他:“走。” “别着急。” 这样的姿势让叶琮鄞不得不抬起头仰视宋淮意,从他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瞧见宋淮意头顶的呆毛又晃了晃。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叶琮鄞按捺住有些蠢蠢欲动的手指:“时间还早,休息一下再出发。” “哦。”宋淮意点点头,没坐回去,就这么直愣愣地蹲下来,眼也不眨地看他。 叶琮鄞:“蹲这儿做什么呢?” “看你。” “?” 这样近的距离,他清楚地瞧见宋淮意粘在唇边的面包屑——按照那样狼吞虎咽的吃法,不沾上点面包碎屑反而有些不正常了。 “这里有……”叶琮鄞抬手准备点在自己的唇角示意,举到半空忽然僵住。 脑海里飞快地划过模糊的画面—— 半大的少年努着嘴提醒身侧的偏小的孩子,对方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歪着脑袋露出茫然的表情。 虽然稚嫩青涩,但叶琮鄞的确能分辨出那是自己的声音:“这儿。” 身侧的小孩了然的点点头,撑着小桌子探过身子亲在了他的唇角。 不含任何旖念、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带着灼热的呼吸,一同落在了肌肤上,像是灼热的火石,烫的他往后猛地往后仰。 后背装上藤椅,还好他的劲儿不算大,只是让椅子晃了晃,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个四脚朝天。 稚嫩又欢快的声音随之传来:“琮鄞哥哥,还要亲哪里吗?” 这谁敢回答?! 叶琮鄞从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中回神,轻轻打了个哆嗦,一抬眸,正好对上宋淮意黑漆漆的眼眸,他又打了个哆嗦。 手不尴不尬地僵立着,许久,他撇过头咳了一声,飞快地抹了下宋淮意地唇角,将那点白色的面包屑擦去。 “别蹲在这儿。”叶琮鄞提醒,“腿要是蹲麻了,等会怎么上山?” * 这座山不算高,坡度缓和,走起来并不算困难。 只是宋淮意的状态似乎并不太好,即便有意克制,但沉重的呼吸还是暴露了此刻的不适。 叶琮鄞皱了皱眉,勒停了猫猫,喊:“淮意。” 身侧的人充耳不闻,埋头继续往前走。他在身后看着宋淮意蹒跚的脚步,眉头皱的更深,提高音量:“宋淮意,站住!” 带着薄薄怒意的声音穿过嗡鸣不断的耳朵,宋淮意后知后觉地转身,下意识扬起笑容。 叶琮鄞紧皱的眉头没能松开,反而在看见那抹笑的时候皱得更紧了。 脸色苍白的更纸一样,还硬撑着往前走,张嘴说一句需要休息真有那么难么? 无名的怒意充斥心中,却在出口时软了口吻:“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宋淮意沉默片刻,他努力平复呼吸,喉咙火辣辣的疼,出口的声音又干又哑:“对不起。” 他歉疚自己拖了后退,垂着脑袋,像是等训的小孩。 满肚子的教训噎在了喉中,纵使叶琮鄞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没法对着个病怏怏的人吆喝。他无声叹息:“昨晚没休息好?” 在见山小院住着的这几天,他偶尔出门遛狗的时候总能遇见坚持晨跑、夜跑的宋淮意,平时注意锻炼的人绝不可能因为这点运动量而虚脱。 宋淮意下意识想否认,明知一大早要爬上,却还是彻夜不眠,这样的行径放在谁身上,都会令人不悦。 但对上叶琮鄞灼灼的目光,他说不出半句谎话,只好老老实实地承认:“我昨晚有点失眠。” 他心里揣着事,翻来覆去地想那些剧情,可想来想去又有什么用呢? 过去,他被不可抗力从叶琮鄞身边带走,现在,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环,更为沉重的焦虑涌了上来。 他害怕。 害怕眼下的生活会突然在某次睁眼破碎,害怕哪天他敲开叶琮鄞的房门时,得到陌生茫然的眼神。 惶恐不安地情绪令他难以安眠,直到三点多才模模糊糊地睡着,没多久又被闹钟叫醒。 宋淮意脸上的情绪太过复杂,即便什么都没说,叶琮鄞也知道那该他昨晚忧虑的应当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没有追问,取下背包,找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把垫子铺上:“过来坐。” 宋淮意挪着发软的双腿过来,满怀歉意地坐下:“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刚开始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当导游,结果他不仅没有发挥任何作用,一路上还添了不少麻烦。 “不是你说的吗?”叶琮鄞拧开苏打水递过去,听到这话,忍无可忍,曲起食指敲在宋淮意额头上,“我们现在好歹也算是朋友了,互相麻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还是说你昨天才说的话,现在就忘记了?” 宋淮意疼的微微眯起眼睛,捧着水瓶小声分辨:“没忘记。” 叶琮鄞点点头:“那还好,我以为你老年痴呆呢。” 宋淮意慢吞吞地喝水,没反驳。 这会儿天已经慢慢亮起来,天边透出的微光将泼墨般的夜幕照亮,显现出厚涂过后的墨蓝色。 茂密的山林完全亮起来总是要比外面要更慢些,此刻林子里都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可想而知外面必然是天光大亮的模样了。 再不走,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宋淮意动了动腿,想要站起身,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叶琮鄞就挡在他身前,倘若他突然站起来,怕是会让彼此陷入过分暧昧的距离中。 “别想着乱动。”叶琮鄞看破了宋淮意的小心思,低声警告。 “再不走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是。” 以宋淮意现在的状态,错过日出是必然的。 叶琮鄞从背包侧边摸出汽水瓶盖大小的信号发送器揣进兜里,随后把背包放在了宋淮意的身侧:“在这儿等我,我下去开车。” 开车上去的话,能节约不少时间,而且还能让宋淮意在车上休息会儿。 * “这天看起来怎么昏昏沉沉的?” 王导抬头望天,眉毛都快要皱到一起去了。 即将要拍的那场戏对光线要求很高,昨天上来的时候光是足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状态的宿桦年却出了岔子,ng了十几遍,愣是把合适的时间磨蹭了过去,只能等到今天来拍。 “天气预报说的的确是晴天啊,搞什么东西。” 王导嘟囔了几句,准备再相信天气预报一回,扭头冲懒懒散散地众人喊:“快点快点,动起来!等会把第一缕晨光拍进去!” 房车内,宿桦年闭着眼任由发型师替他整理头发,余光中瞧见了经纪人充满怨念的眼神。 “我好像梦见他了。” 宿桦年一开口,经纪人当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宿桦年这个想念法,现在才梦到,他都觉得稀奇好么! 宿桦年不过是想找个人倾诉此刻的情绪,半点不在乎经纪人心里怎么想,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有预感,我马上就能遇到他了。” 经纪人“呵呵”一笑,耸耸肩:“祝你梦醒成真咯?” 26、危险 往下的山路要好走很多,唯一的麻烦大概是叶琮鄞不得不多费点力气在牵引绳上,阻止猫猫那颗在山野中自由奔跑的心。 山林间缭绕的雾气打湿了萨摩耶茂盛的毛发,蓬松的发毛一缕一缕的贴在它的脊背上,看着跟落水狗似的。 叶琮鄞心里想着事情,步子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他其实有些担心。 太巧了。 前几天去商场刚听到有关宿桦年的消息,转头就在山里碰见了剧组,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不想和宿桦年碰上面。 他既没兴趣回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也不想再接触书中任何一个万人迷主角。 强烈的爱和恨都需要消耗太多精力,与其耗尽心力去争去抢,到还不如离得远远的,自得乐趣。 典型的回避心理。 “汪汪汪!” 猫猫回头呲着牙狂吠,声音里是过去从未有过的焦急。 见叶琮鄞不动,它又叫了好几声,转身哼哧哼哧地努力拖着他往前走,叶琮鄞回神,看见它一扭一扭的雪白屁股,心想下次去滑雪,干脆让猫猫拉雪橇好了。 “滴答。” 鼻尖倏然一凉,叶琮鄞抬起头,从缝隙中洒下来的光斑落在眼睛上,并不刺眼,反而有种似柔柔月光的体贴感。 细细密密的雨丝克服了林叶的层层阻挠,洒落在湿软的土地上。 下雨了? 早上看不还说是个晴天吗?天气预报未免也太不准了吧? 叶琮鄞微微皱眉,心底冒出些许不安。他回头看,蜿蜒盘曲的小道望不到尽头,他现在的位置不上不下,调头回去叫宋淮意一起下山并不是最佳选择。 他拿出手机给点开宋淮意的头像。 [y]:下雨了,背包里有伞,你拿出来躲一躲,我开了车马上来接你 “轰!” 隆隆的雷声轰然炸响,绵绵细雨倏尔变大,绿叶挡不住这样澎湃的山雨,被压弯了脊梁,继续在叶面上的雨水跟着滴滴答答地砸了下来。 叶琮鄞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但四处茂密的树林遮住了视线,他没法看见外面山坡的状况。 即便紧紧只是个小小的猜测,但在生死面前却不得轻视,他飞快找到宋淮意的电话拨了过去,同时加快了脚步。 “宋淮意!下雨了,我担心会滑坡,你快点往山下跑!” “什——” 就是这个时候,叶琮鄞脚下的土地突然开始摇晃,他整个人趔趄了一下,连忙胡乱抓住垂下来的树枝,堪堪稳住自己往下滑倒的趋势。 “汪汪汪!” 猫猫察觉到了主人的不便,虽然焦急,但也乖乖地停下了往前跑的动作,折返回来咬着叶琮鄞的裤腿催促。 不安的预感在此刻落到实处,叶琮鄞笑不出来,捡起手机牵着猫猫没命的往前跑。 “轰隆!” 又是一声闷雷炸响,跑出了树林,豆大的雨水没了阻挡,砸在脸上、身上,单薄的衣服阻挡不住这样瓢泼的大雨,瞬间将他打成了落汤鸡。 猫猫就更加难受了,浑身浓密的毛发被雨水浸透,坠在身上成了强烈的负担。 视野变得开阔,叶琮鄞分神朝山上看去,只看见大量黄土似海浪般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树木无法承载如此重量,被裹挟在泥土中,折断、淹没,然后成为浪潮中的一部分,吞噬其余的生命。 叶琮鄞觉得自己的呼吸道似乎被什么堵住了,难以摄入新鲜的空气。 这个瞬间,人对自然的敬畏成百倍的被唤醒,成为巨大的恐慌淹没了所有意识,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 逃! 绝望像洪流,在风雨的加持中,怒吼着冲进了心脏。 高强度的运动让呼吸紊乱,肺部像是被吹到极限的气球,在体内呐喊着抗议,他剧烈的喘息着,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心脏竭尽所能地跳动,耳边尽是嘈杂的鼓动,让他分不出神去辨认出更好的办法。 哪里有更好的办法呢? 洪流之下,所给予人的也只有绝望而已。 “轰!” 雨更大了。 滂沱的大雨哗啦啦地撩拨着人的神经,加剧绝望的浓厚色彩。 叶琮鄞努力保持着镇定,尽力调整错乱的呼吸,他现在的位置尚远,短时间内并不会被泥石流淹没,让他更加担心的是宋淮意。 “该死!” 叶琮鄞骂了一声,高度紧张的神经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接二连三的国骂从口中飙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骂了些什么东西。 黑色的越野车出现在眼前,给濒临力竭的身体重新注入力量,他拉开后座车门,指挥猫猫跳上车。 他回头望了一眼,黄泥组成的浪潮已经近在咫尺,他来不及给猫猫系安全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跑进驾驶位置,发动汽车。 往山上开? 已经来不及了! 油门被踩到极限,轮胎剧烈摩擦之下发出尖锐的声响,叶琮鄞顾不得其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玩命地在蜿蜒的山道上飙车。 黄浆成了具象的怪物,张牙舞爪地想要将所有生命吞噬殆尽。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从额头逐渐滑落,滴在眼睫毛上,模糊了一片视野。 叶琮鄞甩了甩头,将睫毛上的水珠甩了出去,他努力调整呼吸,唤醒了手机的智能语音助手。 “拨打消防报警电话。” “消防报警电话是公共重要资源,请您……” “确定拨打!” “好的,正在为您拨打中。” “嘟——嘟——” 短短几秒的响铃时间,却像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电话接通:“您好,xx报警服务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叶琮鄞竭力维持镇定,飞快报出地点,简洁讲述此刻的状况:“突发泥石流,我的同伴还在山中,位置、状况不明!” “昨天我们碰见过一个剧组,不确定具体人数与位置,请你们——” 突然,刺目的白光打在眼睛上,强烈的刺激让双眼陷入刹那的失明,突发状况让高速行驶的车子立刻陷入失控状态! 心猛地停跳半拍,随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搏动起来,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叶琮鄞极力睁大眼睛,酸楚的泪水从眼角落下,目之所及一片白茫。 盘山路右侧是悬崖,他只能朝左猛打方向盘,同时将刹车踩到顶点! “吱——” “汪汪!” 轮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越野车的车头猛地撞上爬满绿苔的山体,惯性让身体猛地前倾! 脑袋与方向盘接触前的瞬间,安全气囊及时弹出,化解了致死的冲击。 “喂?先生!您还好吗!先生——” 无人应答。 27、无济于事 所有声音都慢慢远去,成为虚无的、难以捕捉的信息散在空气中,黏稠的血从乌黑的头发下渗出,蜿蜒着流下,将半张脸都晕染成鲜红的颜色。 “汪?” 淡淡的血腥味引起了萨摩耶的注意,它从座椅下方爬出来,耸着鼻子探究气味的来源。 很快,它便发现坐在前面的主人垂着脑袋不动弹了,血腥味是从主人身上传来的——他受伤了! “汪呜?汪汪! 猫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叶琮鄞的脸,将他大半张脸和脖子都沾上了湿漉漉的口水,每隔会儿就停下来,歪头去看白色气囊没有完全遮住的一点侧脸。 昏睡的人没有给出半点回应。 它彻底急了,垂下脑袋叼住几根手指,用犬牙试探着磨了磨。 “汪汪汪!” 狗狗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主人的状况让它焦虑不已,狭小的空间让它没法转开身,只能焦虑的原地跳脚。 它想了又想,干脆拱着脑袋从叶琮鄞胸腔与方向盘之间的空隙钻了进去,想凭借自己的力道把人支起来。 无济于事。 萨摩耶泄了气,退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不搭理自己的主人:“汪!” 它盯了好半天,垂下头重新叼住手指,动了真格,用上力气啃了一口。 “嘶!” 指尖上的疼痛令半梦半醒中的人清醒过来,意识回笼的瞬间,身躯上各处的疼痛便被齐齐唤醒,叶琮鄞艰难地偏过头,看见了灰扑扑的一团。 直棱棱的三角耳捕捉到了轻微的声响,它立刻松开嘴,抬头凑了过去。 高热的舌头舔在脸上,痒痒的 叶琮鄞调动身上的力气推开萨摩耶的脑袋,枕着气囊,转头往窗外看。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太阳悄然升起,碧蓝如洗的天空经过阳光的照射,折射出小半截彩虹,挂在天边,如梦似幻。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不久前的生死危亡只是一场噩梦。 “先生,您还好吗?” 掉在座椅下的手机并没有被挂断,通讯员每隔几分钟都会询问一次,以此来判断受难者此刻的状态。 叶琮鄞弯腰捡起手机,哑着声音回答:“我没事,雨也停了。” 他推开车门,泥浆早就流过了这块区域,幸运的是泥浆并不算多,踩下去时只没过了脚踝。 “泥石流也停下了。” 接线员明显地松了口气:“好的,请您在山上稍等片刻,搜救人员马上到!” 天边的太阳驱散了云雾,洒向人间,微微发冷的身躯在阳光的包裹下逐渐恢复,他轻轻喘息着,口鼻中尽是泥土腥气,令人作呕。 心中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觉得莫大的讽刺。 这场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泥石流,究竟是自然正常发展带来的灾害,还是因为他? 宋淮意会遭遇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和他靠的太近了? 毕竟……这并不是第一次了。 年前的雪山,和他一起被埋没在大雪中的青年,如今的露营,不知生死的宋淮意……初次见面,不曾对他抱有恶意的人,似乎都遭遇了不幸。 啊,他想起来了。 他是用来反衬万人迷主角的万人嫌啊! 万人嫌、万人嫌,又怎么能有不嫌恶他的朋友呢? 纷纷扰扰的思绪令受伤的脑袋更疼了,叶琮鄞扶着车门,摇摇欲坠。 “呜?” 绒绒的毛发蹭过指尖,叶琮鄞低头,看见了蹭着他小腿撒娇的猫猫。它一头撞到裤兜的位置,被里面的硬物硌到了脑袋,歪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什么,什么东西! 是信号发送器。 他与宋淮意分开时,为了以防万一带上的。 “我身上有信号发送器。”叶琮鄞如梦初醒,连忙对着电话说,“身边还有一只萨摩耶,现在山间状况良好,目测不会发生二次滑坡,我可以……” 他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我可以上山去寻找我的同伴吗?” “我知道他大概的位置,如果我能找到的他,能够减少大量搜寻时间。” 宋淮意身上也有信号发送器,但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如何,能不能打开信号发送器传递信号。 “先生,我很理解你现在担忧的心情,但是山体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二次滑坡,在没有足够的防御措施前,您独自上山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这座山上不只有我和我的朋友,还有整个剧组。” 叶琮鄞往后,整个人脱力地依在车门上,声音却听不出半分虚弱:“搜救人员过来需要多久?确定他们的位置又需要多久?” 并不是诘难,抛开他个人的安危不谈,他提出的建议是最节省时间的,他带着信号发送器为搜救人员指引目的地,能让直升机降落的地方更加准确,减少上山难度。 “可是先生——”接线员还准备劝说,却突然瞧见了同事的手势,有突发状况。 “请您保持通话,耐心等待片刻,我需要和上级汇报。” “嗯。” 28、面目全非 突发状况不是什么别的事情,而是来自一名新入职的随队心理安抚师提供的信息。 救援中心站长看了眼女人胸前的工作牌:“高蓝?你确定吗?” “我确定,宿桦年是我的大学校友,三个月前,我们还在同学聚会上见过。” “同学聚会结束的时候他留下和我单独聊了一会儿,我听见他与经纪人的对话。”高蓝语速飞快,吐字清晰,“三个月后,也就是现在,他会在小南山拍摄新剧。” “收到消息的瞬间,我就找人核实了消息,现在已经确定山上遇难的剧组就是宿桦年所在的剧组,并且剧组人数有——” 她顿了顿:“两百五十七人。” “我知道了。”站长点点头,冲接线员点头,“我来和他沟通。” “您好,先生,刚刚接到了气象局与分析师的最新结果,山体大概率不会发生二次滑坡,如果您确定您此刻的状态良好,我希望您能够协助我们搜救遇难人员。” “但再次之前,我向您强调,数据分析出来的结果并不完全可靠,您在上山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四周环境,尽量往有掩体的地方行走,如发生任何意外,都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在这个过程中,请您一定要保持联络,一旦电话中断,请您立刻退回到安全地区,明白吗?” “我明白。”叶琮鄞从车内摸出耳机带上,将手机放进兜里,并且打开了信号发送器。 他转身拍了拍猫猫的脑袋:“辛苦了,要让你陪我冒次险了。” “汪!” 萨摩耶澄澈的眼睛没有半分恐惧,它迫不及待跳下车,跑了两步回头看他,仿佛再催促他快点跟上。 狗大王已经迫不及待要快点把另外一个爱妃找回来了。 被泥浆覆盖后的山路更加难走起来,肉眼无法分辨出深浅、软硬,只能一步步的小心试探。 头顶的太阳逐渐的变得灼热起来,泥浆的表层开始凝固,上行的道路变得稍微容易起来。 汗水流过额头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叶琮鄞抬手抹了一把,沾了满手的血。 说起来,他脑门上的伤口才好没多久,就又添了新伤,这样下去,说不定迟早有天会成个智障。 厚厚的泥土裹住了双腿,随着气温的攀升凝固在裤腿上,一动起来,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墙皮扑簌簌的往下掉。 猫猫雪白的四肢已经被染成灰黑的颜色,蓬松的毛发被裹成一缕缕的,脏的瞧不出原貌。 人的适应能力强的可怕,这会儿叶琮鄞对土腥味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不适。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泥浆吞噬了一切,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土黄,他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走到了哪儿,到底有没有抵达与宋淮意分开的位置。 豆大的汗水浸润了眼睛,模糊了视线,他被迫眨了眨眼,在刺痛中得到片刻的清晰。 强行压下的恐慌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 宋淮意还活着吗?人被埋在土里能够坚持多久?现在距离泥石流爆发又过去了多久?宋淮意有没有找到能够容身躲避的地方? 乱七八糟的疑问不讲究先来后到,全部糅杂在一起,叶琮鄞咬牙,用舌尖上的疼痛压下纷乱的思绪。 冷静。 现在考虑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他在路上耽误的时间越多,宋淮意获救的可能性就更小,与其满脑胡思乱想,还不如抓紧时间尽快找到人。 “汪汪!” 走在前面的猫猫突然大声叫了起来,牵引绳已经被绷直到极限,它犟着脑袋扯着绳子,恨不得直接把身后的主人给拖过来。 找到了? 叶琮鄞眼前一亮,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涌出力气,他快步朝猫猫的方向跑去。 绳子有所松动,猫猫立刻扑了上去,用两只前爪开始刨土,很快,一只被泥巴糊的快要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手被刨了出来。 “找到了!” 叶琮鄞脸上划过浅淡的笑意,他冲着耳机大喊:“找到人了!” 劫后余生的欣喜在此刻姗姗来迟,他听不见通话那头在说些什么,只惦记着被猫猫发现的那只手。 他扑到山脚下,和猫猫一起徒手刨土。 好在这会儿泥土没有干透,挖起来不算太过困难。 那只手死死的抓着东西,刨了会土,叶琮鄞辨认出手中攥着的是树枝。 此处黄土埋得不深,没挖多久叶琮鄞就彻底看清了泥浆里的情况。 不幸中的万幸,一块约摸一人半宽的弧形拱石卡在泥里,与山体形成一个狭小的、堪堪容人的空隙。 躲在里面的人在危急关头牢牢抓着葱绿的树枝架在了头顶,勉强将上方的“洞口”堵住,使得里面没有被彻底淹没,留有喘息的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变得格外的胆怯,磨破皮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叶琮鄞这辈子没什么信仰,就算有,在知晓剧情的时候也该摔得粉碎了,但此刻,他发自内心的祈祷。 祈祷第一个被、发现的人是宋淮意,祈祷他好好的……活着。 叶琮鄞屏住呼吸,用力将树枝拨开,光线探照进狭小的腔隙中。 绝望等死的人早已意识模糊,凭着求生的本能,艰难抬起头来—— 那是张被泥水糊的面目全非的脸。 第29章【VIP】 第29章 是不是? 泥浆将头顶最后一丝光亮带走?的时候, 宿桦年莫名?想到了好几年前,从公寓里?搬出去?的事情。 宿桦年站在房间外的走?廊初,眼也不眨地盯着里头的收纳整理, 像个尽职尽责又一丝不?苟的监工,实际上?他半点注意力都不在工人?身上?,满脑子想的都是…… 叶琮鄞。 他快要被这个名?字给折磨疯了,连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不?想再见叶琮鄞,大可直接委托经纪人或者助理来搬家,如果他想在离开前最后再见叶琮鄞一面?,又为?什么要刻意挑了个叶琮鄞不在的时间。 收纳师整理的速度很快,没多久,被各种伴手?礼、代言产品摆的满满当当的房间就空了大半。 宿桦年不?觉得解脱, 反而心像是被蚂蚁爬过般, 痒的难受。 “咔哒。” 锁芯在钥匙的作用下?转了两圈,开了。 宿桦年闻声望去?,是叶琮鄞。他抱着胸的双手?一抖,规规矩矩地放了下?去?, 无意识地站出立正?的军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像个偷东西的贼, 被突然归来的主人?家抓了个正?着。 视线再半空中交汇, 他蠕动着唇, 最终什么都没说,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收纳师也察觉到了奇怪的气?氛,雇主的行为?举止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收拾下?去?, 只能借着叠衣服的间隙偷偷观察。 嗯,很好, 听?起来外面?的人?没有阻止的意思,这个大手?笔的雇主应该不?是小偷。 叶琮鄞也没料到会正?好撞上?这一幕,愣了两秒,随即收回目光,沉默地换了鞋。 说不?出的失望涌上?心头,宿桦年庆幸自己带了口罩,才没让表情失去?管理的那瞬间暴露在人?前。 什么都不?说吗? 紧贴着裤缝的手?微微蜷缩,他恍惚了一瞬,又忍不?住唾弃,他希望对方说什么呢? 难道准备听?几句含糊的“解释”,然后就摒弃三观,连是非黑白都不?要了吗? “先?生?先?生!” 收纳师提高音量,唤回了游神的雇主,她指了指被搬家工人?挪到客厅的画:“这幅画是拆开收起来,还是整个搬下?去??如果要整个搬运的话,我叫工人?等会带点泡沫上?来。” 宿桦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客厅中间,在被收纳师叫醒的前一刻,眼睛都还依依不?舍地盯着厨房——那是叶琮鄞身影消失的位置。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如果不?是被收纳师叫住,他是不?是已经没脸没皮地跟着到厨房去?了? 这么想着,连语气?都差了许多:“什么画?” 他低头,看?见了斜靠在墙角的画。 画面?中湛蓝色的背影映入眼帘的瞬间,心跟着颤了颤,宿桦年不?受控制地想起半年前,自己是怎么死皮赖脸地贴着叶琮鄞,求着对方给自己画一幅画。 叶琮鄞越是不?答应,他越是想要,死缠烂打,仿佛要到了,就能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不?少人?都劝他算了,谁不?知道叶二少对自己那点劳动成果珍视的紧,画了几十年,除了些?专业的比赛画展,再没别的地方能瞧见。 事实也的确如此,叶琮鄞在别的方面?总是很大方,却迟迟没有答应送画的要求。 他沮丧地想,自己大概也不?能成为?叶琮鄞心中那个最特殊的人?,然而在那年生日,她却意外看?见了这幅画。 画中的人?被刻意模糊了面?容,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来,画中的人?就是宿桦年本人?。 “哒。” 厨房的推拉门推开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宿桦年惊得双肩一颤,往后退了大半步,生怕被叶琮鄞瞧见自己满脸的怀念。 叶琮鄞端着水出来,站着没动,视线跟着落在了靠在墙角的画上?。 他送给宿桦年的时候,只是张普普通通的画,装裱整个过程,都是宿桦年亲自动手?打磨组装的。彼时他什么都没说,但心底的确为?此愉悦过。 送出去?的礼物能够被人?好好的珍视,本身就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只是如今…… 叶琮鄞微微敛眸,掩下?那点难以形容的心绪。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收纳师不?由得再次出声提醒:“先?生?” 怎么处理? 宿桦年自己都想不?明白,当然无法回答收纳师的问题。 如果叶琮鄞没有回来的话,他当然会让搬家公司的人?好好保护,送到新住址去?,纵使这幅画送到新家后的结局也不?过是深藏柜中,不?见天日。 可现在当着叶琮鄞的面?,他要如何回答? 几天前撂下?的狠话几乎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结果转头搬家还要带上?这样对彼此都有着重要意义的东西,不?可笑吗? “砸了,”宿桦年咬牙,冷着声音回答,“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找个地方丢了就是。” 短短几十个字,却说得格外的艰难,他心理不?痛快极了,忍不?住迁怒。 为?什么在时候回来?故意看?他的笑话吗? 宿桦年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自己心里?不?痛快了,就想着要着旁人?的不?畅快。他转头 ,隔着墨镜仔细观察叶琮鄞的神色,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挑衅:“你呢?不?会介意吧?” 叶琮鄞:“……” 垂在身侧的手?彻底握紧,恍惚间,宿桦年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剧烈的心跳,他控制不?住自己满脑子卑劣的思想,揣测着叶琮鄞到底会说些?什么。 是挽留?还是斥责? 他那么在乎自己的画,应该会动怒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能从他的脸上?看?见不?一样的神情? 宿桦年卑劣地揣测,不?受控制地冒出许许多多的渴望,如果,如果—— “随你。” 遗憾的是,叶琮鄞面?色平静,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不?曾有过丁点波澜。 那两个字轻飘飘的,不?含任何情绪,好像被丢弃的不?是自己曾呕心沥血描绘出来的画作。 叶琮鄞慢吞吞地将视线从地上?的画框上?移开,从容地喝了口水。 也许是宿桦年的愕然太过明显,连墨镜、口罩都没能挡住,他补上?了后半句:“那是你的东西。” 想怎么处置都与他无关。 宿桦年:“!” 说不?清的怒意不?断滋生,宿桦年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近乎要维持不?住最基本的体面?。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被这样的人?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可?真是……瞎了眼了! 说不?清是羞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支配了行为?,恶意涌上?心头,宿桦年转身,直接扬手?推倒了靠墙的画框。 “咔擦!” 画框直直摔在地上?,玻璃瞬间四分五裂,几块稍小的迸射出来,溅了一地。 叶琮鄞没料到宿桦年为?会来这一出,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宿桦年回头,如愿地看?见对方变了脸色,皱起了眉头。 他像是干了坏事的熊孩子,为?旁人?给出的愤怒反应而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然而—— “记得把玻璃打扫干净。” 仍旧是平静的,生不?起波澜的音调,就连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也在眨眼间恢复了平整。 宿桦年咬牙切齿:“我!我会找人?清理干净的!” 话音未落,他夺门而出,生怕自己再多停留那么片刻,就会彻底沦为?歇斯底里?的疯子大吼大叫地质问。 他走?的太快,也太急,全然没有心思探究落在他背后的灼热目光究竟带着怎样的情绪。 如果…… 宿桦年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回头看?一眼就好了。 光从头顶洒下?来,他艰难地抬起头,朦胧的意识尚未理清状况,身体已经为?绝境逢生产生了莫大的欢喜,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为?斑驳的脸上?清理出两道干净的痕迹。 泪眼朦胧中,金灿灿的阳光给头顶的人?镀上?了近乎光辉的色彩,以不?容拒绝的方式撕开了沉重的绝望,就像…… 救苦救难的神明,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 泥人?愣愣地盯着上?方,扯开糊满泥的嘴:“琮鄞……” 他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他濒死前的幻梦。 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呢? 他不?仅在这场灾难中活了下?来,还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带着光的人?没有半分犹豫地离去?,他本能地想要挽留,但大半个身子都被埋在泥里?,唯一伸在外头的手?也早已麻木,无法动弹。 “瘪……” 别走?! 干涩的嘴唇开开合合,却没能发出半点声响,他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阴影消失在眼前。 那个时候,他搬走?的时候,琮鄞也是这样看?着他离开的吗? 叶琮鄞没听?清泥人?说了些?什么,也全然不?在乎他说的话。希望瞬间破灭所带来的冲击,让他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做出些?不?应该的举措。 明知是迁怒,却还是控制不?住。 他不?敢再看?,害怕自己恼怒地质问为?什么不?是宋淮意,他走?远了几步才开口:“是剧组的人?。” 叶琮鄞有时自己都怕佩服自己的忍耐能力,明明理智已经摇摇欲坠,却还是能够保持着冷静复述此刻的情况。 “嗯,状态不?太好,他大半身子埋在土里?,我没法把他弄出来,嗯,可以保持呼吸。” 叶琮鄞打断电话那头没有意义的安抚:“我会把信号发送器留在这里?,也请你们不?要再劝阻我进山。” 他的声音平静的过分,以至于那边无法再说出任何“请耐心等待救援”的话,没有人?能够在自己至亲好友不?知生死的情况下?,还能坦然地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 接线员沉默片刻,小声叮嘱:“请您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您的家人?朋友也一定不?希望您发生任何意外。” 家人?朋友么? 叶琮鄞垂眸,他的家人?并不?在乎他,而他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生死未卜。 无端的思绪来的莫名?,散的迅速。 他折返回洞口,提高音量:“能听?见我说话吗?还记得意外发生的时候,你在什么位置么?” 他需要以此来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错过宋淮意的位置。 宿桦年艰难地动了动眼睛,眼皮上?的泥块被抖落,残渣灰尘飞进眼睛里?,将一双眼睛刺激的满是血丝,浑浊不?堪。 “般,半……三腰。” 尽管泥人?说的话含糊不?清,但叶琮鄞听?懂了,只是这个范围实在有些?太宽泛了——除了山脚和山顶,整座山什么地方不?能称之为?半山腰?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为?难一个险些?丧命的受害者,但他必须得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错过宋淮意的位置。 叶琮鄞灵光一闪:“你们剧组拍摄的地方是瀑布上?方还是下?方?你有没有看?见泥石流是从什么位置爆发的?” “……” 宿桦年张开嘴,却只发出了痛苦的喘息,他胸腔以下?的位置都埋在了泥水里?,沉重的泥土不?断挤压着肋骨,连呼吸都成了沉重的负担,更何况发声? 但是问他的人?,是叶琮鄞啊! 他做梦都想和叶琮鄞说说话,现在又怎么可能对他的疑问充耳不?闻。 “嗬……嗬嗬,下?,下?,”宿桦年挣扎着给出回答,喉咙乃至整个肺部都火辣辣的疼,口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土腥与血腥气?,“河,决堤……”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叶琮鄞阻止“泥人?”还想说得更详细的打算,看?了看?四周,原地挖了个洞将信号发送器固定在里?面?,“救援马上?就来,坚持住。” 因?为?缺氧,脑子混乱的像是一团浆糊,但宿桦年还是轻易分辨出了话语中夹杂的喜悦,他无力的垂下?脑袋,慢慢勾起唇角,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满脑子都是: 太好了……帮到琮鄞了。 得到确切的回答,叶琮鄞扯了扯蹲在一旁吐着舌头休息的萨摩耶:“猫猫,走?!” 泥人?口里?的只言片语给了他莫大的希望,他们凌晨爬山早已走?过河流的源头,只要宋淮意小心些?,躲避得当,应该不?会……遇害。 叶琮鄞止住满脑袋的胡思乱想,牵着猫猫半跑半走?地爬上?山坡,泥石流过后的山间一片狼藉,原本乱石铺成的台阶被黄泥抹平,周围又没有任何能够抓扶的东西,攀爬起来格外的不?容易。 好在他平时没少锻炼,外出采风的时候爬过不?少险峻的山坡,虽然费了点力气?,但最终有惊无险的上?去?了。 四条腿的萨摩耶可比两脚兽来的利索,一个俯冲,直接“飞”了上?去?。 失去?林叶对视线的阻拦,下?方的情况一览无余,清澈的河流被泥土淹没,阶段成大大小小的水洼,东一块西一块,里?头泥水混合,浑浊不?堪,水面?上?漂浮着各种被泥浆裹满的小动物尸体。 往上?看?,昨天尚且澎湃的瀑布垮了大半,不?知从哪里?滚下?来的巨石续上?瀑布的断面?,使得本该急湍的水流变得平缓。 也幸亏有这块石头,否则这场灾难绝不?会这样快的停止。 这里?应该就是泥石流爆发的最初位置了。 悬着的心安定了大半,泥石流的爆发在山体的中下?部,那么宋淮意的位置相对而言就安全了很多。 山上?的黄土少了很多,但震动引起不?少山石滚落,动物尸体、树木断桩挡住了去?路。叶琮鄞跟着猫猫左绕绕,右爬爬,宛若山间的泥猴不?断穿行。 天上?的太阳挪了屁股,滚烫的阳光炙烤着失去?了阴翳的山野,糊了半身的泥悉数凝固在身上?,压得人?迈不?开腿。 猫猫这会已经没多余的力气?哼哼唧唧了,步子也慢了不?少,它蔫巴着脑袋,垂这尾巴摇摇晃晃往前走?。 叶琮鄞的状态自然更差,喉咙干渴的像是有团火在烧,每次吞咽都会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汗水模糊了视线,打湿了衣裳,风吹过时带来片刻的清亮,但更多的,是密布砂石的衣衫贴着肌肤摩擦的生疼。 滚落下?来的汗珠模糊了视线,他眨了眨眼,胡乱抹了一把,眼睛一刻也不?停地四处张望,生怕一不?注意就错过了什么。 “汪汪!” 疲惫的猫猫突然变得激动,跺着脚蹦蹦跳跳,拉扯着叶琮鄞往前。 它闻到了属于另一个铲屎官的味道!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叶琮鄞无从判断这风声究竟是自己跑的太卖力,还是山间起风了。 早几年,遇到什么糟心事儿,没什么发泄途径,他就把自己关在健身房里?玩命似的乱练,练得狠了,脱力、抽筋、呕吐……什么后遗症都犯过。 也因?此,他充分了解自己运动到达极限时,身体会发出什么样的警告:胸腔像塞了个吹到极限的气?球,胀痛不?已,视线中出现黑的、白的大小不?一的斑点。 按照身体的警示,他应该停下?来,好好休息,但神经如同拉满的弦,催促着躯体,让他半步都停不?下?来。 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的活跃。叶琮鄞想起在路上?的时候,接线员为?了缓和气?氛,赞叹过他们的关系真好。 人?对死亡的畏惧是与生俱来的,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又怎么会刚死里?逃生就又毫不?犹豫地冲回去?? 不?是那样的。 叶琮鄞在心里?默默反驳。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源自于对宋淮意安危的担忧,却更深层次的缘由却不?是为?了宋淮意——而是为?了他自己。 在那个模糊的梦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宋淮意这号人?——他们本不?该认识,也不?该有这场临时起意的露营,更不?会遭遇这场意外。 呼吸不?受控制的错了一拍,灼烧的疼痛从咽喉往下?蔓延,使得整个胸腔都剧烈的疼起来。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就那么躲在安全区域静静等候支援,满脑子的自责与内疚就能够将他彻底压垮。他必须得让自己忙碌起来,不?给自己留有思考的余地,才能够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汪汪汪!” 响亮的狗吠刺破耳边围绕的嗡鸣,叶琮鄞抬起头,看?见了树林中佝偻着的模糊轮廓。 斑驳的阳光让发黑的双目看?不?清前方的人?,直觉却不?容分说的认定了身份,躁动的、叫嚣着,让他不?顾一切。 “宋淮意!” 叶琮鄞扑了上?去?,将人?死死扣在怀中。 “唔!” 肌肤相贴,骨肉碰撞,真切的疼痛通过神经末梢传入大脑,直白而又肯定地说明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 两颗惶恐不?安的心在此刻契合在一起,相互抚慰,自此,才算真正?的劫后余生。 * “沙沙——沙沙沙——” 风温柔地拂过树叶,驱使树叶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声响,慢慢地抚平了不?安的心。 叶琮鄞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人?在情绪上?头的时,难免会做出些?冲动的举动,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却发觉宋淮意比他还要失态,双手?死死地箍着他的腰不?愿松开。 “你?” 他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就感受到了来自身前的微微震动,颤抖的声音几乎时贴着耳朵溢出来,温热而又潮湿的气?息洒在耳垂上?,带来一整战栗。 “我……好害怕……” 凉凉的液体慢慢润湿薄薄的布料,浸透肩膀,叶琮鄞望着怀抱中不?断颤抖的双肩,犹豫片刻,将要离开的手?终是重新落了上?去?。 一下?又一下?,轻抚因?抽泣而不?断耸动的后背,给予某种无声的安抚。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像是某种无声的允许,宋淮意得寸进尺地伏在叶琮鄞的肩颈处,借着死里?逃生的后怕装模作样,肆无忌惮的落下?热泪。 他无法告诉叶琮鄞,当他在山坡上?看?见瀑布决堤,泥沙和着河水奔腾而下?的时候他究竟有多恐慌。 明明他站在高处,是全然安全的位置,却通体发凉,仿佛那泥浆不?是向下?涌去?,而是劈头盖脸地朝他涌来,将他埋在了深深的绝望中。 唯一的通讯工具在地面?震动的时候脱了手?,不?知道掉进了那个旮旯角,他没心思去?找,丧失所有的理智,不?要命地往下?冲。 他想:是不?是因?为?那场雪崩没能夺走?叶琮鄞的双手?,所以现在才会爆发泥石流?而他的所有努力也不?过是把注定的结果往后稍作推延,最终毫无用处。 如果最终的结局始终无法更改的话,那至少——他有权选择,生命终止的时刻是同谁在一起。 宋淮意咬紧唇,藏住了快要冲出口的呜咽,他咬的太用力,以至于没多久,就尝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哽咽堵在喉咙中,将想要出口的话压下?,宋淮意咬紧唇,藏住了快要冲出口的呜咽。 叶琮鄞抬手?,沾满泥灰的五指穿过柔软的发丝,轻轻抚摸着宋淮意的脑袋,他轻声安抚:“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直到听?见宋淮意后怕又痛苦的声音,他才意识到被自责困住的人?不?仅仅是他,还有宋淮意。 毕竟他本可以处在相对安全的高处,静候救援队的来临,而不?是在折返的路上?遇见泥石流,侥幸死里?逃生。 “这只是意外。” 宋淮意说不?出话来,只能小幅度的摇头表示否定。 “如果你非要把这种事怪在自己的头上?,那是不?是该追溯下?源头?”叶琮鄞叹了口气?,“是我提出要来露营的。” 如果不?是他提出要露营,山上?的泥石流再怎么汹涌,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宋淮意不?说话了,但叶琮鄞又怎么看?不?出来这是种无声的反驳? “相比起下?,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叶琮鄞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挖出来的那个人?。 彼时他真心实意的希望那个人?是宋淮意,现在却由衷的庆幸,还好那个人?不?是。 他扶住宋淮意的双肩,四目相对,哭红的眼睛无所遁形,眼皮也有些?泛肿,沾着点从他肩上?蹭到的泥土,像地里?的红樱桃,还是最新鲜的那一批。 “所以,不?要再探讨是谁的错了,可以吗?” 宋淮意缓慢地点点头,只一眼,叶琮鄞就知道他心里?仍旧在自责,只是眼下?并不?是探究这些?的好时机,只能暂时先?按下?不?谈。 “除了我们,还有个剧组遇险了,救援队估计忙的不?行,我们自己下?去?吧。” 提起救援队,叶琮鄞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有中断通话,不?过他刚刚那句话也算是间接说明了他和宋淮意现在的状态,倒也不?用再多解释了。 他瞄了一眼身侧的人?,短发下?的耳朵鲜红欲滴,他不?免有些?心痒痒,他还蛮想知道,这会儿宋淮意的耳朵和眼睛究竟那个更红呢。 不?过还是不?要告诉宋淮意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有其他人?听?着了,否则他担心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宋邻居会不?堪其辱地从山坡上?跳下?去?。 叶琮鄞收回目光,正?准备叮嘱他小心些?,余光中瞥见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凝滞。 “宋淮意。” 宋淮意不?明所以:“嗯?” 他偏头,入目的是沉沉的,裹挟着怒意的面?色。 “怎么了?” 心蓦的漏跳一拍,他捉摸不?透叶琮鄞此刻的情绪,紧张地手?足无措。 “脚怎么了?” 宋淮意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的脚,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落在叶琮鄞的眼里?,却成了有意地隐瞒。 他脸色更冷:“还要装下?去?吗?” 宋淮意明了,连声解释:“只是不?小心扭到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的!” “是吗?”叶琮鄞淡声反问,他没给宋淮意狡辩的机会,蹲下?身直接捏住了裤腿。 宋淮意瞳孔微微收缩,在叶琮鄞的手?指碰上?来的瞬间往后退了半步:“琮鄞!” “别动。” 叶琮鄞头也没抬,低声呵斥。 两个不?轻不?重的字眼,却让宋淮意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深色的裤腿入一片濡湿,他松手?,低头看?,满手?猩红。 “怎么弄的?” “……” “说话。” “不?小心,摔了一跤……” 宋淮意的声音越来越弱,到了末尾,声如蚊蝇,难以辨认。叶琮鄞没答搭话,小心地卷起裤腿,瞧见了血肉模糊的小腿。 如果仅仅只是皮外伤,叶琮鄞倒也不?会如此担心,他看?着宋淮意明显局部畸形的小腿,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抬头,质问:“摔了一跤?” 宋淮意:“……” 宋淮意局促地避开叶琮鄞投来的目光,不?说话。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确是摔了一跤造成的。 感受到地面?震动的时候,他拼了命的往下?跑,结果在第二次山体震动的时候没踩稳,直接滑倒,从山坡上?摔了下?去?,右小腿正?好撞了山坡下?凸起的石头上?。 虽然没认识多久,但叶琮鄞算是充分地见识到了宋淮意避而不?谈、遇事装聋作哑的本事,简直和猫猫如出一辙。 他的思绪不?合时宜地断了片刻,瞥了一眼蹲在在一旁吐着舌头散热的泥团子,顿悟,难怪呢!猫猫一见宋淮意就那么亲近,敢情是同类相吸呢! “就当你真的是不?小心摔一跤就能摔成这个样子的吧。”他摆出完全不?相信的模样,不?给宋淮意继续“解释”的空间,“为?什么不?说?难道不?疼吗?” 骨折所带来的疼痛是难以想象的,而在这样的前提下?,宋淮意竟然还坚持着走?了那么远一声不?吭。 “要是我没发现,你准备就这样跟着我下?山吗?你知不?知道骨折后不?及时固定会有什么后果?!” 面?对疾言厉色的斥责,宋淮意嗫嚅着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能讷讷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叶琮鄞无法理解:“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他抬眸,看?见了宋淮意局促不?安的神情,像是被拎住耳朵的兔子,被恐惧震慑住,一动不?动。 就算又再多责备,此刻也说不?出口了,叶琮鄞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转身便走?。 “琮鄞……”宋淮意一惊,本能地想要去?追,结果还没动,就听?见一声凶巴巴地呵斥:“站那儿!” 抬起的脚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他偏头,看?见蠢蠢欲动的猫猫也默默退了回去?。 猫猫还在这儿,琮鄞应该不?是被他给气?走?了吧? 叶琮鄞当然不?至于跟个“伤残病患”计较,他走?远几步,向接线员说明情况:“他右小腿骨折,表面?已经有骨刺突出,情况较为?严重,希望能够尽快送医。” “啊,先?生,不?好意思,由于山体滑坡造成的道路堵塞,可能需要你们往下?到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可以吗?” 叶琮鄞:“我明白了。” 挂断了电话,他回头,远远地就瞧见了垂头丧气?的宋淮意,要不?是那腿伤的没法蹲下?去?,估计他能瞧见个蹲在地上?的“阴暗小蘑菇”。 叶琮鄞环顾四周,从地上?捡了根还算笔直的木头,走?了回去?:“救援队暂时上?不?来,需要我们自己下?去?。” 宋淮意连忙收起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神情、语气?中都带着小心翼翼地意味,仿佛生怕自己又因?为?什么做的不?妥当,而惹得旁人?不?开心。 “我没问题的,可以坚持!” 叶琮鄞心里?打了个突,这种近乎于讨好的姿态将自己放的太低,让他很难不?联想到…… “弃猫效应”。 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淮意给他的印象分明不?是这样的。 心理学他学的并不?算好,但放在日常生活中,大多数情况下?也足够用了。宋淮意给他的初印象,分明是没怎么见过险恶、精神富足的小太阳,如今为?什么会三番两次的展现出这种近乎于自卑的情绪? 这种自卑,是仅仅面?对他时才存在的,还是…… “琮鄞?” 久久地默不?作声让宋淮意倍感煎熬,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询问:“怎么了?” 叶琮鄞回神,打散了刚刚升起的疑惑:“没怎么,站好,忍着点疼。” 他转身取下?猫猫的牵引绳,蹲在宋淮意的身后,将捡来的木棍绑在了受伤的小腿上?,以作固定。 “嘶……” “疼?”叶琮鄞停了手?,抬头看?。 光斑刺入他的眼中,晕开淡淡的光圈,他微微眯起眼,看?见宋淮意迟疑地点点头。 他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铁打的呢,感觉不?到疼痛的呢。” 宋淮意讷讷不?敢言。 虽然嘴上?不?饶人?,叶琮鄞手?上?的动作却还是轻了不?少,他察觉到了握着的小腿在轻轻颤抖,软了心肠,安慰:“再忍会儿,不?固定牢的话对伤处不?好。” “……嗯。” 叶琮鄞松开手?:“好了。” “走?吗?” 差点被疼哭了的宋淮意一开口,就暴露了难以遮掩的鼻音与哭腔,他抿了抿唇,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可怜。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含着浅浅的一层泪意,被林叶间隙中露出来的光亮映得亮晶晶的,闪烁着彰显着存在感。 这对叶琮鄞来说,属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就连哭……都这么符合他的审美,真是要了命了。 意识到自己脑海在某个瞬间划过了什么奇怪的画面?,叶琮鄞干咳了两声,匆忙走?到了宋淮意的前头,蹲了下?来:“上?来吧” “我,我可以自己走?下?去?,只是一条腿,不?影响……” 在叶琮鄞没什么波澜的眼神中,宋淮意默默地消了音,只是他仍旧紧锁着眉头,纠结万分。 他是伤了腿不?错,但叶琮鄞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的泥泞,干裂的嘴唇,额头的血污,无一不?说明了他这一路上?过来的艰辛。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他怎么舍得让叶琮鄞背着他下?山? 沉默逐步发酵成了对峙,各自有各自的坚持,谁也不?愿退让。 “汪汪!” 猫猫不?知道两位铲屎官在玩什么把戏,两个疾跑一个大跳直接跃到叶琮鄞的背上?,本该柔软的腹部如今全是泥巴,结了团,抵在后背上?跟砂纸似的,磨得后背生疼。 叶琮鄞反手?一巴掌拍在萨摩耶肥肥的屁股上?,训斥:“下?去?!” “汪呜?” 猫猫眨巴眨巴眼睛,扭了扭屁股,没下?去?,反而从探出脑袋,舔了舔主人?脏兮兮的面?颊。 湿乎乎的大舌头两口就舔了大半张脸,叶琮鄞猝不?及防,只能亡羊补牢地推开准备再度舔上?来的狗子。 “猫猫!下?去?!” “汪!” 叶琮鄞:“……” 明明听?不?懂狗言狗语,但是莫名?理解了其中饱含的拒绝之意呢。 叶琮鄞皮笑肉不?笑,突然站起身,毫无防备的猫猫本能地收紧爪子,试图钩住薄薄的布料稳住身体,但按照萨摩耶的体重,这种事情自然是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大泥团子慢慢地一点点从背后滑了下?去?,敦实的屁股摔在了地上?,发出了闷闷地一声。 “呜呜~” 猫猫委屈,猫猫要说,但主人?太狠心,半点不?搭理它的委屈。 叶琮鄞翻过袖子擦了擦脸——全身上?下?一般脏,倒也不?嫌弃衣服上?的泥泞了。 “真不?要我背?” “……” “我可以自己走?的。” 宋淮意犹豫着拒绝,他瞧不?见自己的神情,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有多可怜。 像是懂事的小孩,明明迫切地渴望着某物,却担心自己的索取会对旁人?造成伤害,所以克制着,逼迫自己去?拒绝。 叶琮鄞盯着宋淮意因?为?愧疚而低下?的脑袋,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叹了口气?,随后道:“好吧。” 这样的语气?无疑加重了宋淮意的紧张,他连忙抬头要说什么,脚下?突然一空,猝不?及防之下?,声音变了调:“不?——琮鄞?!” 叶琮鄞不?由分说地直接将人?抱了起来,他的手?很稳,即便宋淮意在一开始因?为?紧张而挣扎了一下?,也没有晃悠一下?。 “别乱动。”叶琮鄞低声警告,“要是摔了……” 他想了想,按照宋淮意的性格,还真未必会在乎自己摔上?一跤,于是换了威胁的方式:“等会我要是没抱住,可是会两个人?一起摔下?去?的啊。” 宋淮意闻言,立刻安分了,只是那双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放,只能小心地攥紧叶琮鄞胸前的衣衫。 “你要不?还是放我下?来吧,山路本来就不?好走?……” 还这样抱着他,只怕更不?好看?路。 叶琮鄞笑了笑:“我也觉得抱着有点影响视线,奈何有人?不?愿意背着走?呢?” 宋淮意:“……” 叶琮鄞走?了几步,发现猫猫还在原地,大概是觉得委屈,就那么趴在地上?不?动弹了,大有“你不?好好哄哄我,我就不?走?了”的意思。 “猫猫。” 萨摩耶听?到了声音,把脑袋撇到另一边。 叶琮鄞挑眉,没惯着它耍赖的小脾气?,不?搭理它,径直往山下?走?。 不?出所料,没几步,猫猫立刻“汪汪”叫着追上?来贴着叶琮鄞的小腿行走?,只是它仍旧不?服气?,每次抬爪子都暗戳戳地踩在叶琮鄞的脚尖。 没什么存在感,主要是为?了表示一下?不?满之意。 宋淮意开始还硬撑着,犟着脑袋,不?好意思靠在叶琮鄞的身上?,但很快,脖子承受不?住酸,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了近在咫尺的胸膛上?。 耳朵贴在胸膛上?,强有力的心跳声格外清晰,他默默在心底数着节拍,想起很久很久之前。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跟小尾巴似的,追在同样没大多少的叶琮鄞身后,一口一个哥哥,仿佛叫的稍微慢点,自己心爱的小哥哥就要被那个姓薛的骗走?。 为?此,他和姓薛的甚至趁着琮鄞不?在,做些?无聊的比较,比如看?谁敢从更高的地方跳下?来。 那次是他赢了。 他从假山上?跳下?来,摔破了皮,留了一大摊的血,吓坏了姓薛的,也吓到了牵着狗狗回来的叶琮鄞。 最后是叶琮鄞背着他去?找大人?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忍耐力,愣是没喊半句疼,即便趴在琮鄞的背上?,也不?忘回头去?挑衅薛怀臻。 是他赢了,所以琮鄞哥哥是他的。 可是…… 宋淮意从回忆中回神,他只赢了那一次。 往后的岁岁年年,日日月月,他都是输家,被抹掉了存在,无论用多少不?同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所得到的都是不?过是最后的遗忘。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怀臻赢了那么多次,却半点不?知道珍惜,最终不?也让他等来机会了吗? 滑坡过后的山路本就不?好走?,抱着人?,失去?了双手?的平衡,走?起来更加困难。叶琮鄞小心控制着呼吸,怕宋淮意发现他的不?适之后又闹着要自己走?。 距离他记忆中最近的一片空旷区域并不?远了,他还能坚持住。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力竭,叶琮鄞总觉得自己耳边有些?纷乱的声响,听?不?真切,却又连绵不?断。 他停在来时最难爬的那个山坡上?,远远地瞧见了抬着担架赶来的人?。 体力早就透支殆尽,叶琮鄞没那么喜欢逞强,找了块方便坐下?的石头将宋淮意放下?,自己则是坐在旁边低低喘息。 眼前慢慢涌上?密密麻麻的黑暗,某个瞬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他睁大了眼睛,却瞧不?分明。 鼓噪的心跳声渐渐远去?,恍惚间,干哑生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昏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知道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不?断失温。他们互相依偎,用彼此的体温取暖,试图在漫天冰雪中存活的更久一些?。 怀抱中的人?已经被冻迷糊了,仰起脸,贴上?他同样冰冷的面?颊,低声祈求:“要是……” “要是这次能活下?来,别忘了我好吗?琮鄞……” “琮鄞?” 现实与虚幻的声音交叠重合,叶琮鄞茫然地抬头,身体已经缓过了最初的疲惫,眼前的黑色逐步散去?,映出宋淮意担忧的神色。 “我是不?是……” 叶琮鄞喃喃自语:“以前就认识你?” 第30章【VIP】 第30章 好久不见 “在哪儿!找到了!” 不?远处的惊呼打断了思考, 叶琮鄞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救援的人来了。 一路走?来,白色的担架下方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黄土的颜色, 崎岖的山路并不?好走?,但训练有素的消防队队员走的很稳。 不?过?几分钟,宋淮意便在三两人的帮助下躺在了担架上,被快速的抬了下去。 “你?还?好吗?需要再喊几个人过?来吗?”队伍末尾的救援队人员回?过?头,满怀关切。 叶琮鄞摇摇头,跟了上去:“我没事。” 消防员知道对方是不?想加重他们的负担,没有勉强,只是叮嘱同队的人多?注意下叶琮鄞的状态,随后便转身归队。 下方还?有大批人没被救出来, 能早一秒, 就能让他们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在消防员的护送下,两人很快就上了车。宋淮意的状态并不?好,这辆救护车准备先?行开走?。 颠簸的道路让腿伤变得难熬,叶琮鄞坐在担架边, 垂头看着?宋淮意因为强忍疼痛而紧锁的眉头。 有些问题错过?了时机,便难以再问下去。 叶琮鄞按下那点微不?足道疑惑, 握住了宋淮意的手:“疼的话就叫出来, 不?用强忍着?。” 本就因为曝晒而干渴缺水的唇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咬牙坚持, 红的都快要流出血了。 “我又不?会笑话你?。” 宋淮意用更重的力道反握住叶琮鄞的手,紧紧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幻想过?无数次。 如果叶琮鄞找回?了所有记忆,如果叶琮鄞想起了他, 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他曾那样期盼幻想成真,临到?现实降临的时候, 却又退缩了。 叶琮鄞会怎么看他? 如果不?是所谓的万人迷光环,琮鄞的人生本该是永远幸福美满的。 如果叶琮鄞知道,有个踩着?他获得万人迷光环的既得利益者,“千方百计”地想要拯救他,只怕是会恶心的吐出来吧? 毕竟他所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万人迷造成的啊! 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滑落,顺着?过?分苍白的面颊低落,叶琮鄞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手,忍了忍,没有用这样的手去替人擦眼泪。 “再忍忍,很快就到?医院了。” 这是谎话,救护车刚刚才驶下山,距离市区的医院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宋淮意努力睁大泪眼朦胧的眼,他并不?是因为疼痛落泪,只是大概受了伤的人本就心理?防线薄弱,所以他忍不?住的难过?。 可?这份难过?,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叶琮鄞,他自己?都不?知道。 忙忙碌碌的护士终于得空,连忙递了包纸巾过?来,她本来准备直接丢下就是,但看见两人紧握的手,又折返过?来将抽纸打开,抽出三?四张叠在一起递过?去。 “谢谢。” 叶琮鄞颔首道谢,接过?纸巾后小心替宋淮意擦拭眼泪,他能感觉到?,宋淮意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流泪——至少不?全是。 他没有追问,无论是谁,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如果宋淮意愿意说,他会是良好的倾听者,可?若是不?愿意,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 医院在收到?消息的瞬间就调动?了大批人员待命,救护车到?的瞬间,医生护士齐齐上前,推着?手术准备床上前。 叶琮鄞自觉帮不?上忙,躲到?了一边,以方便医护人员动?作。 他目送着?三?四人推着?手术准备床走?远,转身准备牵着?猫猫离开。 “等等!” 最后抱着?在车上记录数据的护士走?下来,连忙出声喊住准备独自离开的人:“先?生,您就是报警的人吧?消防大队和?我们联系过?了,您在避险的过?程中似乎发生了一点意外,为了您的身体健康,请您跟我一起去检查一下吧?” “您放心,费用这边会有国家补助的,至于时间上,现在大部分伤员还?没有到?医院,也不?会浪费您太多?时间的。” 护士怕人就这么走?了,三?两步挡在了叶琮鄞的身边,恳切地盯着?他:“先?生去检查一下吧?” “我,”叶琮鄞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习惯了面对忽视和?冷漠的人,骤然感受到?温度和?善意总是不?习惯的。 他下意识地回?避:“我还?带着?猫猫,就是这只狗,进去不?方便吧。” 脏兮兮的大型狗,在医院里面万一吓到?什么病人,可?就麻烦了。 护士循着?叶琮鄞指着?的方向看去,泥团子虽然脏得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但一双闪亮亮乌黑黑的眼睛却格外澄澈,就这么眨巴眨巴地盯着?人的时候,心都快要被萌化了。 不?敢想象,要是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时候,会有多?好撸…… 护士开了那么几秒的小差,随即飞快地回?神:“带进医院的确不?太合适——这样吧!” 她扭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保安亭:“放在保安室的刘叔那边,他也养狗狗,知道最近最好的宠物医院,等他换班就能直接带过?去。” “等送到?了,我就过?来把联系方式和?地址交给?您,怎么样?” 说了这么长一串话,护士心里也没底对方到?底会不?会同意。 非要对方去检查,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多?一个病人又不?能让她多?多?少业绩,赚多?少钱。 只是叫她眼睁睁地看着?这般狼狈憔悴的人孤零零的离开,心里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她做不?了什么多?余的事情,但至少面对伤员竭力劝说对方检查,是属于她的本职工作吧? 叶琮鄞望着?满脸真诚的护士,一时无言。 如果说民?宿的工作人员对他热情是因为宋淮意,那么眼前的护士呢? 这些关切和?贴心的考量,都是给?予他的吗? 叶琮鄞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仍旧吞吞吐吐:“我,啊,谢谢。” 那么久没能得到?回?应,护士原以为自己?是会被拒绝的。 却没想到?面前的青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红了耳根,害羞意味十足。 她没弄清对方羞涩的点,但在这股莫名其妙的气氛渲染下,竟然也觉得有些紧张:“我带您进去?” “好。”叶琮鄞点头,又觉得这样的回?应不?太礼貌,干巴巴地补上了一句:“谢谢。” ** 这场泥石流毫无征兆,但因为地理?偏僻,规模不?大以及救援及时,伤亡虽然存在,但并不?惨烈。 叶琮鄞则是在医生悉心的排查下,荣获轻微脑震荡。 不?过?…… 他偏头看了眼医院下方哭到?晕厥跪倒的人,相较而言,他和?宋淮意甚至能称之为幸运女神庇佑的人。 留院观察了一晚,他没有任何别的不?适,今天已?经可?以办理?出院了。 “淮意?” 低眉顺眼地听着?教训的宋淮意循声望去,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抓起手机就是一通输出:“意外又不?是我能够避免,好了就这样,医生来换药了!” “你?不?是说早上才换——” 那边没能把话说完,宋淮意已?经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叶琮鄞没忍住笑:“好吧,叶医生来给?你?换药。” 调笑的话让宋淮意面颊微红,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小声嘟囔:“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已?经念叨我一个早晨了,要是再不?找借口挂断电话,我都要立地成佛了。” “也是关心你?。”叶琮鄞笑了笑,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疼是必然的,这会儿麻醉的效果已?经过?去的七七八八,痛觉复苏,连绵的痛感恐怕并不?好受。 但宋淮意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忍耐着?扬起笑:“还?好,比在山上好多?了。” 叶琮鄞没有拆穿他的逞强,毕竟就算宋淮意同他抱怨疼,他也做不?了什么,只好顺着?话往下说:“那行,这几天小心点,好好听医生的话,早点好起来。” 这个早点,也只是三?个多?月和?两个多?月的差距了。 宋淮意浅色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强忍心头的沮丧。 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受了伤,便只能被拘在医院里。 琮鄞会在这儿待多?久?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好。” 心里的小情绪再多?,宋淮意也没舍得在叶琮鄞面前展露分毫,浅笑着?回?答:“我会注意的。” 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病房中的氛围就这样在沉默中逐渐滑向古怪,叶琮鄞本身并不?是多?能言善辩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你?……” “叩叩叩。” 敲门的声响打断了无措的情况,叶琮鄞抬头看去,是一位穿着?干练的女性。 他微微眯起眼睛,面前的人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好久不?见,琮鄞。”女人扬起大大的笑容,浅淡的妆容恰到?好处的修饰了她的面容,温柔恬静中透露出成熟女人的知性大方。 “我是高蓝。” 高蓝。 简简单单的自我介绍唤醒了陈旧的记忆,叶琮鄞轻轻“啊”了医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你?啊。” “我是消防队的心理?疏导医生,昨天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还?在想怎么会这么巧呢?今天抽空过?来看,没想到?真的能这么巧。” 高蓝走?了进来,她努力克制情绪,但微微颤抖声音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不?平静:“我回?来之后一直想要见见你?。” 这种话听起来太暧昧,宋淮意险些没能挂住脸上的笑,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收紧,紧紧攥住了床单。 胡思乱想填满了大脑,他不?断地回?想那些与琮鄞线管的记忆。 高蓝—— 是什么出现在琮鄞身边的?她和?琮鄞有……什么关系? 30-40 第31章 非要见他? 高?蓝走到叶琮鄞的身前, 补上没有说完的话:“想好好的向你道谢,也想好好的……道歉。” “谢谢你,那个时候帮了我。”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最开始的不?对劲是每次去?上课时那些意味不明的下流眼神,然后是手?机里乱七八糟的“问价”消息,各种颜色玩笑充斥塞满了她的手?机,甚至在某些深夜,还能接到莫名其妙的未知来电。 她已经成年,早不?是对性一无所知的小女孩,当?然清楚手?机那头恶心的声响是什么。 那?个时候,她惶恐不?安,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长久的折磨下来, 她几度逼近崩溃, 只好找到最为?信任的学长哭诉。 那?个顶着“品学兼优”、“校三好”、“校园十大杰出青年”的学长真温柔啊,不?仅没有?用有?色眼镜看她,还不?断地安抚她。 高?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认为?学长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直到她在他的手?机上看见一张张各不?相同?的裙底照、一段段床上换衣的小视频。 而她, 是相册里面唯一的女主角。 她早在不?知不?觉种成为?了衣冠禽兽们私底下流传的涩.qing.对象,而她最为?信任的学长, 则是这件事的谋划者。 被发现真面目的学长不?仅没有?半分恐惧, 反而狞笑?着威胁她, 如果?说出去?的话,那?些照片、视频,将会成为?人手?一份的“资料”。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胆的人,怯懦地不?敢反抗, 可?是要遵照那?个禽兽的意思,她又完全做不?到, 所以她某天下午偷偷爬上天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她即将跳下去?的时候,她听见了叶琮鄞的声音。 “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下山了,今天的夕阳会很美,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轻飘飘的话,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捂着脸痛哭流涕,用颠三倒四的咒骂、哭诉、怒吼,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宣泄给与这件事完全无关的路人。 叶琮鄞从不?成调的话语中拼凑出了结果?,他看向高?蓝的眼神平静的像是能够包容万物的大海,让人忍不?住跟着找回?理智。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报警。”他说,“我有?钱,也有?点人脉,可?以帮你请最好的律师,保证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第二,我帮你解决那?个败类,让他尽可?能的受到惩罚——当?然这个惩罚力度肯定比不?上法律所能给出的结果?,我会处理掉所有?的照片,如果?你觉得这里待不?下去?的话,我还可?以出资送你出国?。” 从始至终,叶琮鄞的神情都淡淡的,语气平的没有?任何起伏,仿佛他只是在同?人随口聊今天天气如何,而不?是面对一个正在寻死觅活的人。 上楼的时候,高?蓝就没想过?能够活着下去?,听到这些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她根本无法相信:“为?什么?” 为?什么帮她?明明在今天之前,他们都还根本不?认识。 叶琮鄞思考了很久,最后的回?答却没讲出个什么所以然:“因为?你选择了这个时间,因为?我刚好看见了。” 他不?是多么正义心爆棚的人,但也做不?到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而无动于衷。 正好高?蓝需要帮助,正好他手?中有?那?么点钱、权,能够解决这件事,所以为?什么不?呢? 高?蓝最终选了第二个方案,事情处理起来要比叶琮鄞想象的顺利很多。 那?人没什么骨气,大概毕生的天赋都用在学习和歪门邪道上面了,他拿着证据,装腔作势的威胁了几句,就让那?人哭着喊着求饶,最后乖乖地交出所有?证据,主动退学离开。 ** 高?蓝想起校友聚会时听到的消息,没忍住红了眼眶,她顾不?得病房里还有?旁的人在场,深深地鞠躬:“对不?起,明明是你帮了我,结果?因为?我的怯懦,一走了之,让你背负了那?么久的骂名。” “啊……” 叶琮鄞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他本能地侧过?身子,避开了高?蓝这样过?分正式的感谢与道歉。 “你是受害者,道什么歉呢?”叶琮鄞语气平淡,并没有?因为?高?蓝的话生出太?多的情绪。 这番话,如果?早几年出现,他大概会真的生出些沉冤得雪的庆幸感,可?放在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 在他所知道的剧情中,即便到最后,他成了墓园中一栋无人在意的墓碑,高?蓝也始终不?曾出现过?。 学生时代?的污名只是他众多罪责上微不?足道的一项,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眼前所发生的,或许是他摆脱剧情后得到的回?馈,或许是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效应,但无论是那?种,都不?重要了。 陈年的冤假错案,即便有?朝一日?能够真相大白,也无法抚慰那?时真切受过?的伤。 高?蓝读懂了叶琮鄞言语中的拒绝,从旁人描述中,她只来得及窥探到那?些过?去?的一粟,却也觉得触目惊心,又怎么会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抚平的呢? “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帮了我,却还让你承担了那?么久的骂名,如果?那?个时候……”高?蓝捂住了双眼,泪水却不?受控的从指缝中溢出。 她不?想这样的,分明站在她面前的人才是苦主,她又有?什么资格掉眼泪呢? “如果?那?个是我没有?那?么胆怯,如果?我能够主动站出来,如果?我没有?一走了之——” 叶琮鄞叹了口气,抬手?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自我检讨:“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后来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有?预料过?。” “我并不?怪你,高?蓝。” 叶琮鄞叹了口气,他不?擅长安慰人,也鲜少面对这样的场面,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遵从内心,实话实说。 “嘴长在我自己身上,证据我也有?,说与不?说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聊天和多笔转账记录是最好的证据,只要他想,轻易地便能获得旁人的歉意与悔恨。 可?是受害者呢? 因为?偷拍、威胁一度崩溃到想要自杀的受害者该怎么办呢? 即便彼时高?蓝已经离开,他也没法做出将血淋淋到近乎丑恶的伤口撕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人品尝叹惋。 叶琮鄞并不?曾后悔过?过?去?自己做出的选择,自然也不?曾迁怒过?高?蓝。 “不?过?,能够看见你彻底的走出来,还是挺让人高?兴的。”叶琮鄞接过?宋淮意递来的面巾纸,转手?递给高?蓝,“祝福你。” 病房重新回?归于安静,除了那?件事意外,他和高?蓝并没有?什么交集,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沉默了许久,他一如当?年,将选择权留给了当?事人:“那?些证据,我有?留着,不?管你之后想不?想追责,我都会给你。” “当?然,如果?你不?想再看到那?些东西,我回?去?后会销毁掉的。” 高?蓝怔愣了片刻,一种无言的情绪充斥在心间,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嘴默默掉眼泪。 即便,即便她不?敢面对,选择了逃避,却有?人仍旧替她记着,保存着证据,给她留有?能够讨回?公道的机会。 如果?…… 高?蓝想,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够在意勇敢一些就好了,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单方面的切断所有?和国?内的联系就好了。 ** “琮鄞。” “嗯?”叶琮鄞抬起头。 从高?蓝离开后,谁也没有?先开口,任由沉默不?断蔓延。最终还是宋淮意没能捱住,主动询问:“能告诉我吗?” 意味不?明的话,但叶琮鄞却在瞬间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他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宋淮意。 他审视着宋淮意,也在思考这段不?存于剧情的关系。 说?还是不?说? 看似简单的选择,但于叶琮鄞而言,却犹如猛兽在判断,能不?能让面前的生物进入自己的领地。 宋淮意慢慢攥紧手?,修剪平整的指甲嵌入皮肉,带来轻微的痛感,他恍然未觉,硬.挺着,倔强的等?待一个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叶琮鄞开了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出来的瞬间,他便清楚的看见宋淮意明亮的双眸失了颜色,即便再怎么克制,骤然之下的失望却是无法掩藏的。 “……”叶琮鄞抿了抿嘴,撇开头避开了视线的交错,“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黯淡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叶琮鄞的余光仍旧关注着宋淮意,轻而易举地将那?张脸任何情绪变化都纳入了眼底。 心中难以克制地生出了卑劣的欢喜,那?种玩弄他人情绪,只言片语就能够掌控另一人的悲欢喜乐的感觉很难让人不?感到欢愉。 叶琮鄞压下更多阴暗的想法,省略掉大部分细节,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始末讲清。 “原来如此……” 细节被彻底补全,宋淮意总算知道了在他成为?交换生来到叶琮鄞之前所发生的事,一群是不?分黑白的乌合之众,仅仅是——仅仅是因为?捕风捉影的谣言,就这么给琮鄞安上了罪名,真该死! “嗯?”叶琮鄞没能听清宋淮意的自言自语,下意识地发出疑问,随即,他便瞧见了宋淮意难看的表情,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叶琮鄞省略了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只当?宋淮意是因为?高?蓝的事情而义愤填膺,他拍了怕宋淮意的肩头:“行了,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没必要这么愤愤不?平,你看,高?蓝现在不?都走出来了吗?” 宋淮意望着满脸轻松的叶琮鄞,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闷地难受。 “时间不?早了,中午准备吃什么?”叶琮鄞不?希望话题一直缠在这种事情上面,故意打岔,“我早上去?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了有?家私房菜,给你点个排骨汤?” “吱呀——” 不?等?宋淮意回?答,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来人带着半银丝框眼睛,一身得体?的西装尽显精英范儿。 叶琮鄞皱眉,这人自内而外所散发出的倨傲让人很不?适。 男人丝毫没有?察觉道病房内的两人所散发出的不?欢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叶琮鄞,叶先生是吗?” “我是天宇娱乐的艺人经纪总监,姓陈。” 叶琮鄞的眉头皱的更紧,最后一丝耐心也跟着消散殆尽:“不?管你是来做什么的,我都不?感兴趣,出去?,把门带上。” 天宇娱乐,正是宿桦年签约的经纪公司。 昨天傍晚的时候,他就知道山上的那?个剧组正是宿桦年所在的剧组,甚至更巧的是,他挖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宿桦年。 这种巧合……说实话,有?点恶心。 “叶先生,何必这么冷漠呢?您救了我们家艺人,我们都很感激您。” 他嘴里说着感激,面上却没有?半点真的谢意。 “你听不?懂话吗?”宋淮意冷下了脸,他本就满腔怒意无从发泄,眼前这个人还跟听不?懂话似的要来碍琮鄞的眼,“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出去?,或者我让保安把你撵出去?!” 男人的脸色微僵,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手?头握了不?知道多少人脉,就算是影帝影后面对他都要笑?脸相迎,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直白的下面子。 他险些没能控制住直接翻脸走人,但想起病房里闹个没完的摇钱树,只能强行压下不?悦:“打扰到二位真是不?好意思,只是叶先生,我们家艺人——也就是宿桦年,想要见见您。” 叶琮鄞拒绝地干脆利落:“不?见。” 男人额头青筋暴起,奈何形势比人强,只能强忍着,继续说:“拜托叶先生行个方便,桦年他今天醒来后一直吵着闹着要见你,甚至不?愿意配合医生治疗,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 “和我有?关系吗?”叶琮鄞漠然,“现在出去?,或者我我叫保安来,把你请出去?。” 冰冷到极点的眼神让男人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后半步,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由得有?些恼怒,只是他自诩是“高?等?人”,不?愿失了“风度”,只好强撑着脸上的假笑?:“那?就不?打扰您了,如果?您能改变主意,我们必然会重金答谢,另外,桦年的病房就在1203。” 他说完转身就走,怒气冲冲的背影,仿佛在这儿受了多大的委屈。 “什么东西。”宋淮意望着被男人打开而没合上的门,忍不?住低骂。 宿桦年、宿桦年,还真是阴魂不?散! 叶琮鄞面色如常,仿佛半点没有?被这样的闹剧影响心情,他重新拿起手?机:“别管他了,看看你要吃什么,等?会我下去?拿。” 他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的菜单上,但精神却不?在。 今天大概不?是什么好日?子,接二连三的人找上门来,高?蓝也好,宿桦年也罢,对叶琮鄞来说,其实都是麻烦事。 他早过?了需要清白、真相与道歉的年纪,现在面对这些只会觉得厌烦。 高?蓝尚且无辜,但宿桦年,他的确没有?什么心情理会。 不?配合治疗?非要见他? 这种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便全然不?在乎旁人感受的行径,还真是没有?半点改变,一如既往的让人厌烦。 手?机上下了单,叶琮鄞站起身:“这家店到医院有?点距离,我先去?出发了。” “琮鄞!” 叶琮鄞即将踏出病房的瞬间,听到了来自身后急切地呼喊,他顿了顿,回?头:“怎么?” “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叶琮鄞:“?” 他的目光落在宋淮意打着厚厚石膏的腿上:“和我一起去??” “啊,啊对。”宋淮意眼神飘忽,他知道整个要求很无理取闹,却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不?为?别的,仅仅是他的私心而已,他怕琮鄞会一时心软,去?见宿桦年。 如果?他跟着的话,也许能够稍微阻止一二呢? 第32章 示威 “你是在开玩笑吗?” 心头那点?郁结随着这句话从口中吐露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琮鄞哭笑不得:“腿真的不要了?吗?” 宋淮意还想要说什么,但触及叶琮鄞看似温和,实际上并不容反驳的眼神, 只好默默闭上嘴,他摁了?摁肚子,扮作可怜模样:“我好饿,你可以快点?回来吗?” 叶琮鄞看着宋淮意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在某个瞬间?,他的确幻视了?猫猫。 简直和猫猫耍无赖被?拆穿后一个样?子。 所以,宋淮意和猫猫真的没点?别的关系吗?竟然能够像到?这种地步。 叶琮鄞摁下满腹的怀疑,轻应了?一声“好”,挥了?挥手离开。 说起来也不知道猫猫怎么样?了?, 护士给他发来猫猫的地址的时候, 还?附加了?很多照片和视频。长毛狗清理?起来本就困难,更?何?况这次的猫猫这次的脏的程度,说是个地狱难度的大工程也不为过。 视频里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猫猫跳进大澡盆溅了?众人一身水, 被?抹上宠物沐浴露后摇头摆尾,使得天花板上都染上了?洁白绵密的泡泡。 最后一照片是焕然一新的猫猫蹲在陌生的地方, 目不转睛地盯着笼子——它不习惯这里, 却也懂事的没有大吵大闹。 大雨过后的天气, 即便是万里晴空,也不见得有多炎热,阳光落在身上,并不灼热, 带来暖融融的温度。 他刚迈出医院一步,恰巧看见了?青年推着轮椅将痴呆不能言语的老人往外推。 “今天天气好, 带你出来晒晒太阳,我知道,以前?最喜欢晒太阳了?是不是?” 青年语气柔和,斜斜招进来的阳光柔化了?棱角,出奇的温柔。 有点?熟悉的声音? 叶琮鄞的目光不自觉地跟了?上去,直到?青年推着老人消失在拐角处,才回过神来。 他抬头望天,碧蓝的天空飘荡着大片大片的白云,晴空万里,碧蓝如洗,的确是个好天气。 受了?伤的人一直待在病房里似乎并不利于养伤。 叶琮鄞若有所思,停顿了?片刻后,转身重新走回住院部。 既然宋淮意想跟着他一起去,那他去租个轮椅好了?,晒晒太阳,透透风,也未尝不可。 ** 叶琮鄞刚走,宋淮意便立刻掏出了?手机,他打开外卖软件,输入刚刚在琮鄞手机里瞧见的店铺名字。 来回至少需要四十分钟,的确不算近。 既然这样?的话…… 他扭头看了?眼窗外,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将手机塞进病服的兜里,俯身去够立在不远处的拐杖。 他要去见见宿桦年。 ** 叶琮鄞在服务台填好了?相?关信息,拿着护士开出来的单子到?自助机上缴费,vip病房楼层有储备轮椅,等?会只需要拿着票上楼去领就是了?。 眼下临近饭点?,无论是大厅还?是走廊上的人都不多。他没花多少时间?就从管理?室取到?了?轮椅,往病房去的路上,心情莫名跟着松快起来,期待着宋淮意看见他时的表情。 应该是震惊的,随后被?欢欣填满。 宋淮意大多数小心思都不难猜,也正因为如此,叶琮鄞和他待在一块的时候反而觉得格外的轻松,不必忧心某句话、某个举动,引起无法辩驳的误会。 本着给人一个惊喜的想法,叶琮鄞没有敲门,他将轮椅放在门口,打上门把手推门而入,然而病房里空空落落,不见人影。 笑意僵住,眉头慢慢皱起,他环顾四周,一眼能够看尽的病房里并没有藏人的空间?。 床边的拐杖不见了?。 宋淮意是去哪儿?了?么? “淮意?”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宋淮意?” 数秒之后,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在这个瞬间?,脑海不受控制地划过多种不好的猜测,越是猜想,越没法等?下去,叶琮鄞直接推门而入。 方寸之地,有没有人一眼便能看清。 不在这里面? 那宋淮意去哪儿?了?? 叶琮鄞眉头紧锁,他摸出手机吗,翻出宋淮意的联系方式,然而电话还?没拨通,有什?么东西犹如电光石火般划过。 ——“那就不打扰您了?,如果您能改变主意,我们必然会重金答谢,另外,桦年的病房就在1203。” 1203? 宋淮意是去哪边了?么? 可是他去那边做什?么?他又不认识宿桦年,就因为那个姓陈的男人的几?句话? 明明是毫无根据地猜测,但不知为何?,叶琮鄞的直觉告诉他,宋淮意就是去哪儿?了?。 指尖悬在联系方式的上方迟迟没有摁下,他揉了?揉眉间?。 算了?,去看一眼吧,反正都在十二楼,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这么想着,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兜里,转身出门,到?门口的时候,当然没有忘记将轮椅推走。 等?会找到?人,还?要用这个载人去吃饭呢。 ** 1203的病房安静地如同坟墓,宿桦年刚刚发了?脾气,叶琮鄞不愿意过来,他自然是想要过去的,但是陈宇死活拦着他,甚至喊来了?医生把他“锁”在床上,让他现在只能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躺着。 不轻不重地敲门声响起,满腔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扭头便朝着门口吼:“滚!” 吼得太急,牵动了?受损的肺部,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得猛了?,口腔便溢出一股子血腥气,让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灾难。 真该死!他要是没有受伤,要是陈宇不多管闲事,他就能直接去找琮鄞了?。 “嘎吱。” 门外的人没有因为他不礼貌的言语而离开,未经允许,就这么推门而入。 宿桦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病房外。 早期他靠着一张脸在娱乐圈闯荡,自认皮囊上佳,这些年来也没少见各式各样?的靓女俊男,然而在瞧见来人的瞬间?,他还?是有些晃神。 受伤后不太良好的面色没能使得姣好的面容变得憔悴,反而令人控制不住的心生怜惜。 即便是宿桦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青年比他这些年见过的,包括他在内的人要好看得多。 “你是谁?” 恍惚只在某一瞬,宿桦年很快回过神来:“来这里做什?么?” 宋淮意略略挑眉,反问:“你不认识我?” 倘若叶琮鄞在这里,就会发现在他面前?纯粹,时不时露出胆怯一面的宋淮意,此刻就像是剥开羊皮的猛虎,露出了?自信从容,且既具侵略性的一面。 “也是。”宋淮意没有等?宿桦年的回答,他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病床上因为咳嗽而涨红了?脸的宿桦年,“你没见过我,当然不认识我。” “但我觉得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他扬起笑,带了?点?戏谑,又好似是讥讽,“我就是宋淮意。” 那三个字吐出时,宿桦年明显的怔愣了?片刻,他从回忆中找出了?这个名字的影子,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是你?” 宋淮意,他的确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在许多和学校里认识的朋友的聚会中常常会听见这个名字。 一个耀眼的、优秀的钢琴家?。 他是在他们大三那年作为交换生转到?他们母校的,这样?一个应该在云端上的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喜欢和叶琮鄞混在一起。 许多人明里暗里劝过,没能让人“幡然醒悟”,反而被?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太过耀眼优秀的人,是不会有人去质疑他的人品的,更?不会拿出物以类分,人与类聚这种标准去衡量他的行为。 他们只会认为是叶琮鄞衣冠楚楚地外表蒙蔽了?宋淮意。 宿桦年想,那些人在他面前?提到?宋淮意的时候,不可否认的,他第一瞬间?产生的不是对?宋淮意的好奇,也不是对?叶琮鄞“卑劣”行为的不耻,而是敌意。 他无比厌恶,宋淮意能够那样?无所畏惧地留在叶琮鄞身边,不明真相?地充当捍卫者,守在叶琮鄞周围。 时至今日,宿桦年终于想明白了?那时的心境,是嫉妒。 他害怕流言蜚语,也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所以用道德标准强逼着自己离开,但在某些理?智失控的瞬间?,他其实是多么地期望,自己并不知道那件事。 那时的他痛恨叶琮鄞,却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不耻叶琮鄞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叶琮鄞没能“伪装”一辈子,在他面前?保持一辈子的完美无缺。 脑海中千回百转,现实中不过只是一刹,宿桦年收敛了?神情,努力让自己在宋淮意面前?不那么狼狈。 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确的,人在某些方面的直觉准确的可怕,就像此时,即便宋淮意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猜到?这人和叶琮鄞应该关系匪浅。 果然,他微笑着,张嘴的第一句话就直接戳中了?宿桦年的肺管子:“我希望你不要打扰琮鄞。” “他不接你电话,不回你消息,还?不能说明他的态度吗?”宋淮意神情温和,远远看去仿佛天真无害的小绵羊。 然而,只有身在其中的宿桦年才能感受到?,他的一言一行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要将猎物一击毙命。 “琮鄞救了?我,我想要见他道谢,这也有错吗?”宿桦年强忍着怒火,低声回答,“你又算什?么,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你觉得呢?”宋淮意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垂在身侧的手搭在受伤的腿上,轻轻点?了?点?,“你让来的那个人没告诉你,琮鄞没来见你是因为他陪在我身边吗?” 他的关注全在宿桦年的身上,半点?不曾察觉病房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停在门口迟迟没有离开。 第33章 所以呢? “所以呢? 宿桦年眼?色微沉, 却不愿在宋淮意面前示弱,强撑着?冷静:“他在你?那里,和我感谢他有什么关联吗?” “你?又算他什么人, 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这样赤.裸.裸的宣示主权,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我是?他什么人,你?猜不到吗?”宋淮意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是?在同自己多年的好友闲聊,但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尖刀,狠狠地插在心肺上。 “你?是?不是?觉得?,琮鄞救了你?,就是?没那么恨你??别做这种美梦好吗?” 宋淮意笑着?补刀:“在你?公司的人找过来之前,他都?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上?为什么会在灾害发生后没多久就把?你?挖了出来?” “因为那天, 我和琮鄞在山上露营, 泥石流来的时候,他已经开车驶离范围了,但他还是?冒着?危险选择回去,你?总不会觉得?他是?为了你?吧?” “够了!” 嫉妒在心中不断发酵, 宿桦年全?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愤怒早就冲昏了脑袋, 连一双眼?都?红彤彤, 仿佛能滴出血来。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 同样的,我和琮鄞之间的事?情,也和你?没关系!” 宋淮意默了两秒,随即嗤笑着?反问:“是?吗?”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见琮鄞。”他轻轻敲击拐杖, 右腿上的伤让他使不上劲儿,站久了, 难免会觉得?难受,“今天上午,高蓝来过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宿桦年如遭雷劈。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场同学聚会,高蓝听着?他们谈起过往慢慢凝固的表情,伴随着?他身边好友的一句对叶琮鄞的讽刺,她猛地站起身,在大家或是?惊诧、或是?疑惑的目光中,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当时的位置离高蓝很近,碎裂的玻璃飞溅,细小的碎片在混乱中划破了他搭在椅子扶手伤的手背,微微的疼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直觉比真?相来的更快,已经释放出了犹如一脚踏空般的恐慌感。 知性优雅的女?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指着?他身边的好友怒斥:“你?闭嘴!你?知道什么你?就张着?一张嘴胡说八道!” “造谣不要成本是?不是??凭着?点?风言风语,就随意给人按上罪名,肆意贬低,还自诩自己是?什么道德卫士吗?” “呸!傻.逼!” 她指着?的人分明不是?他,但宿桦年却生出了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的羞耻感。 如果,如果当初那件事?,错的人不是?琮鄞,那他……那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又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宿桦年喃喃自语,他的眼?睛仿佛是?盯着?宋淮意,但瞳孔却是?涣散的,仿佛在对某个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人道歉,“我不知道事?情是?那样的,那个视频……” “都?怪那个视频误导了你??” 宋淮意接上了宿桦年未尽的话,他面露同情,仿佛真?的因此?理?解了病床上的人。 然而下一秒,他在宿桦年隐含期盼的目光中展露出最为恶劣的一面:“可是?你?为什么要信呢?你?这么蠢,别人说什么你?都?信,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笨就算了,你?那张嘴呢?为什么不去问问呢?应该也不难吧?” “为什么不问?为什么没有?调查清楚就人云亦云?现在把?责任推卸到误会身上,不觉得?很荒谬吗?” 一连串的问题犹如重拳狠狠地砸在脑袋上,砸的宿桦年头昏眼?花,讷讷无言。 “别装可怜了好吗?明明受害者是?琮鄞,为什么你?能够这样恬不知耻地违背他的意愿,三番五次地来打扰他的生活?” 宋淮意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冷静,高蓝满是?歉意的话,琮鄞简洁的描述,就像是?火星子,点?燃了沉寂已久的怒意。 最开始离开的那几年,他不是?没想过算了吧,琮鄞的身边有?家人,有?朋友,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的状态。 可是?直到他没能耐住思念抓着?机会回了国,他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人,被?一群乌合之众唾弃、贬低,用这种方式令他陷在泥潭里。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所有?的自我安慰、心理?建树都?在刹那间分崩离析,他明知自己无法靠近,却无法自拔。 哪怕什么都?改变不了,哪怕注定是?徒劳,至少,至少那片刻的陪伴与慰藉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即便最后所得?到的只是?遗忘。 宿桦年在得?知真?相的时候无比的怨恨当初的自己,宋淮意又何?尝不憎恨宿桦年呢? 这个人,即便是?打听来的只言片语,他也能够从中窥视到那些过去,叶琮鄞曾真?心实意地将?他视作好友,最后这个人却连最为基础的信任都?不曾交付! “不要再?那什么被?蒙蔽之类的屁话当作你?的遮羞布了,宿桦年!”宋淮意咬牙切齿。 他是?那样羡慕这些人,能够拥有?和琮鄞接触,认识的机会,而不像他,只能远远的充当旁观者,趁着?某些一闪而过的间隙才能得?空来到叶琮鄞的身边。 而这些人,却这样践踏那片真?心! “在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到底是?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最后一丝遮羞布也被?这样狠狠地扯了下来,宿桦年面红耳赤,再?也无法强撑住表面的镇定。 “他不想见到你?,你?难道感受不到吗?” 右脚传来了尖锐的疼痛,即便有?拐杖的帮助,他还是?无法这样长时间的站立,宋淮意却半点?不曾察觉,冷声嘲讽:“你?想要道歉,想要弥补,所以你?就不管不顾的去做,却半点?没有?想过,你?的道歉和弥补不仅不值一文,还让人厌烦无比!” 尖锐的话刺破了宿桦年最后的防线,他恼羞成怒,挣扎着?想要反驳,却被?病床上的拘束控制地动弹不得?。 “你?又有?什么资格代替琮鄞做决定?你?到我面前来说这些,难道就没有?私心吗?” 眼?见着?病房内又要再?度开启一轮新的争吵,叶琮鄞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叩响了房门,他没有?给谁反应的机会,直接推门:“我进来了。” 情绪上头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想过,争论的中心人物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宿桦年眼?也不眨地盯着?叶琮鄞,生怕一眨眼?,人就会消失在眼?前。 即便那过去的他不愿承认,但事?实上,从公寓搬走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克制不住的思念着?叶琮鄞,尽管每次意识清醒后,都?会狠狠地唾弃自己。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无法自控,只好离得?远远的,遮住眼?睛,塞上耳朵,不去看,也不去听,唯有?这样才能自欺欺人,将?那份感情深埋心底。 然而高蓝所带来的真?相彻底地揭开了陈年的秘密,封存起来的感情从未挥发,反而像是?密封良好的酒,放的越久,越加醇厚。 “……琮鄞?” 所有?激烈的情绪在眼?睛将?信息传递到大脑的瞬间褪了个干净,宋淮意目瞪口呆,本能地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别动。” 叶琮鄞低喝一声,宋淮意的心神都?在他的身上,自然不知道自己背后放着?东西,这要是?碰到了,指不定要摔一跤。 不算多严厉的语调,却像是?定身法术一般,让宋淮意僵直地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叶琮鄞面无表情,心里头却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宋淮意刚刚还跟个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般,张牙舞爪地咄咄逼人,结果转眼?又变成了温润无害的小兔子,瑟瑟发抖着?,生怕谁会欺负他一般。 他没看宿桦年,握住宋淮意地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拿走了拐杖,放在墙边。 叶琮鄞稍稍俯身,熟练地将?宋淮意抱了起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宋淮意的确被?他出现在这里的事?实给吓了,愣是?没有?半点?反抗,就那么乖乖的窝在了他的怀里。 “琮鄞……” 身后传来微弱低哑的喊声,叶琮鄞没有?回头,抱着?宋淮意出了门。 走廊没人,病房外的公共椅也是?空着?的,叶琮鄞将?宋淮意放了上去,蹲在他的身前,低头摸了摸右腿的石膏:“不疼?” “……”宋淮意呆呆地盯着?叶琮鄞,眼?珠子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移动,听见问题的时候,嘴巴微微张开,却呆呆傻傻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说话。” “疼。” 还知道疼,看来还没傻到透。 叶琮鄞松了手:“在这儿坐着?,不许动。”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等会我出来要是?看见你?没好好坐着?……” 话没说完,但其中威胁的涵义却是?不言已表。 做错了事?还被?抓包的人总是?要消停一时半会儿的,不为别的,心虚,怕新仇旧恨被?一起算了。 眼?见着?叶琮鄞重新走进病房,宋淮意的心一下沉入谷底,房门被?紧紧关上,他坐的太远,根本无法从门上的玻璃条看清里面的场景。 在这个瞬间,他的确萌生出了进去看看的想法——如果不是?叶琮鄞没有?将?拐杖拿出来的话。 叶琮鄞不知道外头的宋淮意在想些什么,但倘若他知道了,大概会笑着?告诉宋淮意:“我故意的。” 宋淮意三番两次的作死行?为,直接将?信用值降到了谷底,叶琮鄞是?半点?都?不会相信,没人看着?的时候他会乖乖地在外面好好坐着?。 “我没打算见你?的。” 开门见山的,叶琮鄞抛下了直白而又伤人的话,他不是?没有?看见宿桦年在瞧见他折返的瞬间,眼?里所展现的出来欣喜,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不相关的人,他没有?任何?义务去对所谓的期待和欣喜负责。 “我是?为了找他才过来的。” 这样简单的话,像是?某种强有?力的证据,证实了宋淮意没有?挑明,但稍稍用脑子就能才出来的关系。 宿桦年如坠冰窟,他想要坐起来同叶琮鄞好好谈谈,可外在的条件却不太允许。 他在心里痛骂一阵姓陈的,只能尴尬地看着?叶琮鄞:“你?……你?还好吗?” “宿桦年,淮意说的是?真?的。”叶琮鄞没有?搭理?这种毫无营养的寒暄,戳破了宿桦年最后自欺欺人的假面。 “我是?为了他才重新上山的,也是?为了他才会那样紧张地去刨开泥土。”他冷静地陈述事?实,磁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丝毫不顾及这些话有?多么地伤人。 “如果山上的人没有?宋淮意,我不会上山,也不会把?你?救出来。” 叶琮鄞并不打算在人前装作多么高尚的模样,事?实正是?如此?,如果宋淮意不在,如果是?他独自在山上,那么他绝不会冒着?危险上山,只会在安全?的地方报警,然后等待救援。 “我……没关系的,我知道,这也是?应该的,那种意外,当然要通知专业的人来负责处理?……” 宿桦年笑得?勉强,虽然他因为那样刁钻的角度成功活了下来,但伤势却不轻,一张俊秀的脸惨白,毫无血色。 即便是?亲耳听见叶琮鄞毫不留情地承认,他还是?没忍住不断找借口:“那种时候,你?当然应该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再?说了,不管是?因为谁,最开始的目的是?因为什么,都?是?你?救了我,我……” 叶琮鄞:“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这种近乎于卑微的姿态没能引起他的半点?同情,他打断了宿桦年的话,眉头微微皱起,带了点?不耐烦:“我说这些,是?不想和你?继续有?任何?纠缠,你?不会听不懂吧?” “……” 宿桦年偏头,藏住眼?底不受控制地溢出来的泪,他努力调整呼吸,害怕让叶琮鄞发现自己的异样。 宋淮意那句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博同情像是?某种警钟,悬在头顶,让他不敢将?半点?痛苦展示在叶琮鄞面前。 “对不起……我,我……” “我听见了。” 无论宿桦年掩不掩饰、装不装可怜,对叶琮鄞来说都?没有?什么作用,同情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候的确是?稀罕物,只会针对特定的人和物有?效。 “如果你?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的话,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原谅你?了。”叶琮鄞的语气淡淡的,轻而易举地将?原谅两个字说出了口。 因为早已不在乎了,所以才能轻易放下。 宿桦年僵在病床上,所有?的侥幸与希冀彻底在这刻破碎、泯灭。 那句“原谅”,并不是?对他罪行?的宽恕,而是?割在悬着?铡刀的绳子之上的最后一刀。 他清楚而又明白地认知到,自己永远永远的不再?有?博得?宽宥的机会了。 “宿桦年。” 叶琮鄞往门外看了一眼?,在他出去的时候,宋淮意就已经说饿了,现在又耽误了不少时间,也不知道宋淮意现在感觉怎么样。 心里有?记挂的人,便不愿在这上面多费口舌:“我知道你?是?个对自己有?高道德标准要求的人,所以在骤然知道自己曾经冤枉过一个人后,难以接受,想要做些什么去弥补。” “但我必须要提醒你?,弥补这种事?,只有?当事?人需要,才能够称之为弥补。”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而我不需要。” “不要再?来找我了,就算我不说什么,宋淮意也会不高兴的。” 那三个字像是?针,尖锐的扎在心底,宿桦年最终没能克制住,泪水从眼?眶滚落,渗入洁白的枕头里。 话已经说完,叶琮鄞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琮鄞!” 宿桦年带着?哭腔地声音在身后响起,叶琮鄞停住脚步,回头看。 “所以,你?喜欢他?” 第34章 恶心 喜欢?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仅仅一瞬间,他?就明白宿桦年误会了什么。 但紧随而来的,是某个几乎快要被证实的猜想。 过去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 莫名其妙的脸红,还有此刻,无法掩藏的嫉妒。 啊…… 原来是这样。 叶琮鄞恍然大?悟,但紧随而来的,是种难以直说的恶心。 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叶琮鄞其实并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无论是那些分?析人类情感的书籍,还是美化之后的艺术作品都无一宣扬了一种感情——喜欢是一种纯粹、直白,近乎于托付身与?心的情感。 而绝不是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被各种尖锐地言辞包裹着, 令人痛苦。 没有人比叶琮鄞自己更清楚, 在?这些事情上,他?其实远没有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宽容、平和,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去接受,所以才能这样自欺欺人的保持着如一的冷静。 他?仍旧记得?那个质问的晚上, 被打断的解释,宿桦年早早地给?他?判了罪, 之后的质问与?愤怒, 都不过是象征性的流程和宣泄。 他?也记得?, 宿桦年离开时推倒的画,画纸本身就是脆弱的东西,摔下去的时候被碎渣划破了表面,成了彻底无用的废纸。 这样的人, 这样结束的关系,时至今日, 竟然告诉他?那是喜欢? 太恶心了。 出离的愤怒在?心中蔓延,叶琮鄞勾起唇角,露出近乎于残忍的微笑:“是啊。” 话音刚刚落下,宿桦年的眼中便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痛苦,晶莹的泪水在?日照中盈盈闪烁,配上惨白的脸,充斥着破碎而又?痛苦的色彩。 如愿瞧见了对方苦痛的神色,叶琮鄞却没感受到半点愉悦。 索然无味。 他?想,果然是没有任何见面意义的人,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 “吱呀。” 病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宋淮意飞快地抬起头,却不料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叶琮鄞沉静的眼眸中。 那双眼眸太平静,乃至于他?完全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情绪。 琮鄞和宿桦年说了些什?么?他?在?外面的时候又?听见了些什?么?他?会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越界?会不会……讨厌他?? 一连串的问题从叶琮鄞进入病房开始便一直困扰着他?,偏偏他?不敢问,也没法问,只能坐在?外面,倍感煎熬地等待,就像是犯了罪地囚犯,揣揣不安地等待最后的宣判。 叶琮鄞也没想到自己一出门?就直接撞上了宋淮意的双眼,视线交错,让他?生出种坐在?公共椅上等待他?的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狗,听到丁点动静,就眼巴巴地抬起脑袋,直勾勾地辨认是不是主人回来了。 心里那点残存的郁结瞬间被冲散,他?看着宋淮意紧张的神情,生了故意逗弄的心思,维持着一张冷脸,也不说话,直接将轮椅推了过来。 宋淮意想要说点什?么以缓解气氛,但人在?紧张地情况下,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言语,他?急促的吞咽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组织出适当?的言语。 只能沉默地慢慢挪动身体?,尝试将自己移到轮椅上去。 “呵。” 叶琮鄞真是被气笑了,他?没想到宋淮意都这样了,还要逞能。 “你其实不是人类吧?” 宋淮意:“啊?” “你不会疼吗?你的右小腿,骨折了!” 宋淮意吓傻了,迟钝地大?脑思考不出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好停下所有动作,别别扭扭的坐在?公共椅的边缘,垂着头,像幼儿园的孩子似的乖乖听训。 看着眼前这幕,叶琮鄞彻底没脾气了。 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自己转行去做老?师好了,说不定能把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孩训的服服帖帖的,个个都成三好学?生。 叶琮鄞扶额,最终选择直接将参考答案送到眼前这个笨学?生面前:“我就在?这儿站着呢,你不会让我帮帮你吗?” “……” 宋淮意无措地抬起头,他?万分?紧张,几乎是下意识地舔舔唇,小心翼翼地开口:“请,请你……帮我一下。” 叶琮鄞:…… 他?这辈子,听到这么有礼貌的措辞的机会还真不太多。 但眼看着宋淮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还是软了心肠,咽下了满腹的无言。 叶琮鄞俯身,手臂从宋淮意的双膝中穿过,没费多少力气的将人抱了起来放在?轮椅上:“腿疼吗?” 宋淮意连忙摇头,乌黑且柔软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胡乱晃动,几缕稍长的甚至蹭过了叶琮鄞的下巴。 下颌传来微微的痒意思,叶琮鄞抬手摁住乱动的脑袋:“做什?么呢?幼儿园小朋友乖乖摇头回答?” 这种比喻瞬间让宋淮意被噎住,难以言喻的羞耻像是滚烫的火,从他?的耳后一路烧到了面颊。 “行,既然不疼的话,就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回来我再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眼见着宋淮意的脸红了个透,叶琮鄞适可而止,转开了话题,他?推着宋淮意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下次别这样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让宋淮意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看叶琮鄞的神情,但坐在?轮椅上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活动空间。 别这样了,是指单独去间宿桦年,还是…… 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宋淮意双手紧握,他?用的力气太大?,指关节甚至泛起了微微的白色。 好半天,他?才强压住满腹的情绪,小声地回了一个“嗯”字。 “叮。” 电梯来的很快,中午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这班电梯刚好空无一人。 叶琮鄞先推着宋淮意进去,而后上前半步摁下一楼,一回头,就瞧见了垂头丧气的宋淮意。 跟蔫了吧唧的阴郁蘑菇似的。 这是怎么了? 叶琮鄞想了又?想,还是没能猜透宋淮意的心思,只是既然想不通,他?也不强求,直接开口问:“垂头丧气的做什?么?不想出去?” “不是……”宋淮意摇头否认,他?努力提起情绪,但说话间语调轻微的低落可逃不过叶琮鄞的耳朵。 叶琮鄞挑眉,又?问:“那是哪里不舒服?” 他?握着轮椅的把手,只要宋淮意表现出半点迟疑,他?就会将人退回病房叫医生来检查看看。 “没有不舒服。” 平淡的声音里找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找不到缘由,叶琮鄞不由得?皱眉,干脆挑明问:“那为?什?么这么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 “别说没有。”他?在?宋淮意试图开口狡辩之前出声打断,“我不瞎,你演技也没那么好。” 宋淮意被噎了一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说吧,你要是不说……” 叶琮鄞想了想,却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惩罚”来威胁宋淮意。 事实上,需要任何惩罚,叶琮鄞只要问,宋淮意又?还能藏住什?么话呢? “我是不是不应该插手?” 他?其实更想问会不会觉得?他?太烦,太多管闲事,但这种话实在?是太直白了,且不说他?无法问出口,只要不是想彻底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都不会实诚地说句“是”吧? “嗯?” 话题跳的太快,叶琮鄞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宿桦年的事,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只是嫉妒这个人曾经和琮鄞有过那样长的相处时间,害怕叶琮鄞顾念这旧情,被缠的久了、烦了,便心软了,选择了原谅。 他?没有自信能够和这些同叶琮鄞有“旧情”的人去争,也无法控制叶琮鄞的行动,所以只好偷偷的跑到宿桦年面前,故意说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让宿桦年知难而退。 只是他?没想到叶琮鄞会折返,更没想到会被抓包。 宋淮意说的含糊,但叶琮鄞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他?叹了口气,没忍住,感叹了一句:“鸡同鸭讲。” 宋淮意:“?” “‘下次别这样了’,就因为?这个不开心?”叶琮鄞揉了揉宋淮意的脑袋,眼下,他?有着绝对的身高优势,宋淮意没有丝毫呢逃脱的可能,只能被头顶的手将头发肉的乱七八糟。 不会有人会想在?心上人面前还被当?作小孩子对待,宋淮意伸长了胳膊想要阻止,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头顶传来的声音吸引,再也顾不上头发受到的蹂.躏。 “有没有可能,我是让你下次不要明知有伤,还到处乱跑?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腿上的问题吗?不好好躺着,等以后变成瘸子了就开心了?” 叶琮鄞简直无语了,干坏事的时候胆大?包天,结果等事后被人抓包了,又?露出这副唯唯诺诺,胆怯不安的模样,简直是做了错事后为?了逃避责罚装可怜的猫猫的翻版。 宋淮意真的和猫猫没有点特殊关系吗? 这种相似程度,是他?这个正版主人都觉得?自愧不如的程度——虽然他?也不想要这种相似。 “啊,啊,那你……”宋淮意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宽容的答案。 自己的隐私被人入侵,琮鄞不会感到不高兴吗? “你去是为?我打抱不平的,难不成我还要骂你多管闲事?” 把宋淮意一头柔顺的短发揉搓的炸了毛,叶琮鄞才挪开了手,纤长的五指被临时充作了梳子,慢慢理顺柔软的发丝。 “我在?你心里,有那么不识好人心?” 当?然不是! 宋淮意想反驳,但余光却瞥见了叶琮鄞探究的眼神,刹那间,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意识到了自己的暴露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叶琮鄞开口道:“只是无论是高蓝说的话,还是我给?你讲的往事,都没有提到宿桦年,你为?什?么会那么清楚?” 第35章 锦旗 “叮。” 电梯抵达目的楼层发出清脆的响声, 叶琮鄞没有催促,推着宋淮意往外走?。 网约车早早等?在门口,叶琮鄞这次没给宋淮意过分客气的机会, 直接将人抱上车。 可折叠的轮椅收纳起来并不困难,没一会儿,他就上了车,同宋淮意并肩坐在后排。 一时之间,车内格外的安静,也不?知道司机是不是感受到了氛围的凝滞,难得收敛起了爱攀谈的性子,闭上嘴安心开车。 宋淮意垂着脑袋,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握紧的拳头。 泥石流发生的那天, 叶琮鄞问过他是不?是曾经见过他, 那个时候因为有医护人员的打?岔,他成功逃过一劫,但是眼下,这个问题, 又该如何回答呢? 实话实说?琮鄞会相信他吗? “我……” 微弱的声音引起了叶琮鄞的注意,他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 扭头看?宋淮意:“怎么了?” “我以前?见过你。”宋淮意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抬起头, 撞进了盛满自己身影的眼睛,“我也是a大的学生。” “不?对。”他刚把话说出口,又摇头否认,“是我在a大做了一年的交换生, 所?以知道一些。” 叶琮鄞:“嗯?” 内心万分纠结,和盘托出还是继续隐瞒在大脑中不?断拉扯, 商量不?出一个所?以然。 叶琮鄞了然:“所?以我的确有可能见过你,只是我没在意,所?以记不?太清了?” 好不?容易积蓄起来坦白的心思瞬间被浇灭了大半,明知道是侥幸心理,却还是无法控制。 万一呢? 如果琮鄞永远都?想不?起来,他说那些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就这样烂在肚子里。 宋淮意慢慢扬起笑脸:“嗯,你大概不?记得了,你帮过我,后来我隐约也听到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但是没人和我细说,我知道的并不?算特别多。” 他垂下眼眸,害怕被叶琮鄞看?穿了自己的谎言,“我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你和宿桦年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后来他因为不?明原因,选择和你分道扬镳。” “我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们?那样议论纷纷,直到今天,我才彻底明白。”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 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他比那些流言蜚语要更早认识叶琮鄞,也更坚定地相信叶琮鄞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至于那些无从考证的谣言,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叶琮鄞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叶家少爷仗势欺人,将数院学生逼到退学”这件事发酵没多久,就传到了叶城的耳朵里,是薛怀臻说的。 叶城知道后发了很大的脾气,但是为了避免进一步扩大影响,还是派了秘书去学校处理这件事。 尽管院方再三解释,数院的学生退学是因为他的品德问题,但叶城显然并不?相信——他早就对自己那个劣迹斑斑的儿子失去了所?有的信任,只当院方是给他面子,为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圆谎。 所?以他捐了款,给a大建了一栋教学楼。 而在他捐款之前?,了解到事态的院方发了声明,表明数院的学生是因为自己品德问题退学,并且封禁了多个谣言帖子,连带着视频源也销毁的七七八八。 如果说院方的声明出来的时候,众人还是将信将疑地状态,而等?到叶城捐款的信息出来的时候,院方的澄清便无法避免的成为一种令人发笑的遮羞布。 但因为院方处理的到位,即便私底下没人相信,但明面上的确没了那些讨论。 宋淮意心里忐忑,反复复盘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没有什么漏洞,既然选择撒谎,那他自然要努力做到十全十美,尽可能晚的被拆穿。 如果能瞒一辈子,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谢你。” 叶琮鄞道谢的诚恳,即便他的确不?在乎那段过去了,但亲耳听见,那个时候,有人曾坚定的相信他,还是会有所?触动。 “啊?”宋淮意懵了,水润的黑眸里尽显迷茫,但紧接着,他便明白了琮鄞是在为什么而道谢。 心里的酸楚更甚,他撇开头,无法接受那样真情实感的谢意。 “道什么谢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那个时候明知叶琮鄞一定是被人冤枉误会了,却迟迟没能找到症结所?在,也不?曾为琮鄞提供任何有效的帮助,又有什么资格,在今日得到叶琮鄞的一句“谢谢”呢? 叶琮鄞没有在这件事上同他过多争辩,而是自然地扯开了话题:“所?以你在大巴车上就认出我了吗?” “啊?”宋淮意还沉浸在自责中,骤然听到问题下意识地发出反问,偏头撞进叶琮鄞略含笑意的眼神?中才骤然清醒。 耳根子莫名有些发烫,回答这个问题……怎么听、怎么想都?有种变相承认他欲图不?轨的样子。 “嗯。” 低低地声音没有逃过叶琮鄞的耳朵,他又笑了一声:“还挺巧的,这也算是缘分了吧?” 缘分。 对于国?人来说,这两个字总是透着股难以说明的浪漫,仿佛所?有的相遇、相识,乃至于最后的相知,都?是命中注定的——无论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最终都?会在缘分的牵挂下,成为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宋淮意压下心底那丝丝缕缕的酸涩,抬头冲叶琮鄞笑:“是啊,还真挺有缘的。” 谁又能说,强求来的缘分不?是缘呢? ** 这顿午饭结束地很快,在知道自己和宋淮意有过一段自己不?太记得的往事后,叶琮鄞明显地感觉到了彼此的关系似乎在短时间内更近了一步。 这种感觉他并不?厌恶。 叶琮鄞将宋淮意抱上病床,替他将打?了石膏的腿固定好,一扭头,瞥见了空落落的墙。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却没能从大脑中思索出结果。 想不?起来的,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叶琮鄞心安理得地将心底那点?细微的疑惑抛之脑后。 “我去找医生来给你看?看?。” 叶琮鄞丢下句话,转身欲走?,只是还没走?出半步,就被人扯住了袖角,一扭头,瞧见了探出大半个身子拉住他的宋淮意。 “怎么?” 宋淮意:“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还是不?要麻烦医生了吧?” 剧组里的伤员很多,短时间内,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有的忙了,他这点?伤势,的确没有必要占用医疗资源。 当然,这其中还有他的私心。 宋淮意知道叶琮鄞随时都?能出院回到见山小院去,所?以格外的珍惜能和琮鄞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叶琮鄞仍旧有些不?放心,他认真地打?量着宋淮意,没有找出任何的不?适的痕迹:“真的没事?” “没事的。” “行?吧。”叶琮鄞点?头,“既然这样,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宋淮意瞳孔微微收缩,难以接受自己听到的消息。 叶琮鄞却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往下说:“等?会我出去的时候会和护士长说一声,给你安排个护工,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电话联系?” “你……”宋淮意哑了嗓子,他眼巴巴地看?着叶琮鄞,那句“你能不?能再陪陪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叶琮鄞是来度假散心的,已经花了大半天时间陪着他,他还恬不?知耻地将人留在医院里,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 他默默吞下所?有的不?舍,勉强笑了笑:“好。” 叶琮鄞不?是没注意到宋淮意的情绪低落,只是他的确有些要紧事需要处理,虽然也能委托给中介,但自己要住的地方,总归是要上些心的。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同宋淮意说清楚,病房门便被叩响了。 叶琮鄞:? 这病房被敲响的频率未免有些太高了吧? 宋淮意松开挽留的手?,收起所?有不?甘不?愿的小情绪,清了清嗓子:“请进。” “黑压压”的人鱼贯而入,扛着摄像头的记者目标明确,在进来的瞬间就将目光锁定在了站在病床边的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橙色的消防服装,停在叶琮鄞不?远的地方站出标准的军姿,还没开口,直接敬了个礼。 叶琮鄞:? 他多少有些受惊,往后退了半步,才出声问:“这是……做什么呢?” “叶先生,多谢您,如果没有您的帮助的话,这次的伤亡恐怕会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消防站长感受到了对方的无措,放下了手?,低声解释。 他接过队友递来的锦旗,将其展开,递了过去:“这是我代?表消防站对您的一点?谢意。” 叶琮鄞没有接,站在原地,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件事。 收锦旗这种事……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想必也是个相当罕见的事情了。 气氛不?由?得变得有些尴尬,叶琮鄞瞥了眼病床上同样有些目瞪口呆的宋淮意,怎么说呢,总感觉心理平衡了不?少。 “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在您看?来或许的确不?值一提,但是正?因为您在我们?赶到之前?确定了受伤人员的大概位置,我们?才能快速的展开救援,挽救了更多的生命。”站长说的诚恳,他救援抢险了那么多年,自然能够看?懂叶琮鄞不?愿接受感谢的原因。 “不?论您冒险重?新回到山上的原因是什么,您为我们?提供了巨大帮助的事实不?会改变,这个锦旗,是您应得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继续拒绝未免有些过于矫情,叶琮鄞双手?接过站长手?中的锦旗:“谢谢。” “啊,对了,”站长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身后的跟拍记者,“虽然现在问的有点?迟了,但是您和您的朋友应该不?介意……上镜吧?” 站长挠了挠头:“这是直播来着。” 叶琮鄞:…… 的确挺迟了。 他不?是喜欢张扬的性子,但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无法更改,只好笑了笑:“不?介意。” 叶琮鄞回头看?宋淮意,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触动了他,刚刚还情绪低落的跟蔫了似的宋淮意全然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嗯,他也不?介意。” “既然这样……”站长咧开嘴,雪白的牙和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方便再接受几个采访吗?” ** “……x市城郊南山突发泥石流,好在有热心群众的帮助,及时报告灾情,确定受灾人员位置,极大限度的阻止了伤亡的进一步扩展……” “现在将联通现场直播,采访热心群众……” 喋喋不?休的新闻引起了颓废的躺在沙发上的人的不?满,他重?重?地“啧”了一声,挪开了挡住双眼的手?,甩了甩意识不?清的脑袋,胡乱摸着遥控器。 甩哪儿去了? 薛怀臻眯起眼睛,在乱七八糟的茶几上搜寻,好半天,终于在电视下方找到了。 怎么在那儿? 心底的不?耐烦进一步的扩大,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整夜整夜的失眠将他折磨的不?清,头昏脑胀的仿佛随时都?能猝死过去。 从沙发到电视机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却被他走?出了长途跋涉的错觉,终于到了,他完全不?在意好久没打?扫的地面积了多少灰,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了电视柜上的遥控器。 他以前?也有失眠的毛病。 说个地狱点?的玩笑话,搞艺术的么,能有几个没点?神?经问题? 甚至不?少人觉得越是有怪癖,越是神?经质的人,画出来的东西?越有价值。 对这样的言论,薛怀臻不?置可否。 只是他以前?虽然失眠,但只有打?开新闻电视台,多听即便男主持、女主持的播音腔,总会睡过去的,而不?是像现在,三四天都?没能睡上一个囫囵觉。 明明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可大脑却跟磕.了.药似的,兴奋的不?行?,不?愿有片刻的休憩。 真烦。 他人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咒骂,却不?知道该骂谁,于是骂完天,骂地,最后绕来绕去,骂到了自己的头上。 真是废物啊,薛怀臻,连自己的睡眠都?无法控制。 “噗。” 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来,他就嗤笑出了声。他还真是病得不?清,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疯子。 薛怀臻心里面清楚,他如今的状态,最好去医院好好看?看?医生,但他不?愿意。 他多了解自己啊,脑子里藏了那么多龌龊事,哪敢去找心理医生?万一在治疗的过程中神?智不?清地胡说八道,大概会直接被关进精神?病院吧? 不?就是失眠么?去开点?药就好了。 这么想着,他抬起头,准备关掉电视。 然而,就那么一眼,他便无法再移开眼睛。 叶琮鄞? 不?知不?觉中,身体往前?倾,他几乎快要贴在电视上,然而下一秒,他便看?见了叶琮鄞身后的人。 宋淮意? 薛怀臻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 他凭什么在叶琮鄞身边?! 第36章 陌生来电 消防站的人与记者已经全部离开?, 但无论是叶琮鄞还是宋淮意,都盯着关上的病房门。 今天,除了查房医生,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敲门了吧? 两?人静默了两?分钟,不约而同的收回目光,视线恰好在某一刻相撞,也不知道是谁觉得别扭,率先移开?了眼睛。 叶琮鄞试探着开口:“那我先走了?” “嗯。” 平稳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起伏,叶琮鄞走了两?步,回头看:“我?真走了?” 这?样逗小孩子似的回马枪让宋淮意没能忍住,笑出了声:“那你可以假走吗?” 叶琮鄞:…… 见病床上的人笑了,他心头那点?找不到缘由的负罪感瞬间少?了大半, 他耸了耸肩, 故作无奈:“貌似不可以。” “那你就快点?走吧。”宋淮意敛眸,故作轻松地玩笑语调,“要?是再不走,等会又有人要?找上门了。” 叶琮鄞闻言, 说了句“再见”,没再停留。 随着房门打开?又合上, 脚步声彻底被?阻隔, 宋淮意偏头看向窗外, 小小的麻雀从这?边跳到了那边,最后落到了窗台上。 他怎么刚好伤了腿呢? ** 叶琮鄞上了车,给上午联系好的中介发?了消息,正准备退出vx, 就瞧见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destiny]:最近在做什?么?很忙? 平心而论,叶琮鄞同这?位树洞网友聊天的频率并不高, 隔三岔五地问?候一句,冒个泡,证明自己还活着。 但好像自从他来到这?边之后,无论是destiny还是他,都开?启了一种神隐的状态,互不打扰。 就叶琮鄞自己而言,貌似是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和宋淮意一起消磨了,看手机的频率呈几?何地下降,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没有打开?过手机。 反正也没人找他。 [destiny]:有没有空听听我?的感情历程 叶琮鄞挑眉,他都快要?忘记了,在他来到x市的第一个晚上,destiny曾告诉他自己遇到了喜欢的人。 这?段时间他们的消息少?的可怜,稍稍往前?翻就能瞧见对方当时发?的消息。 上一句还是“他又不记得我?了。” 历史消息和新消息结合起来,瞧着有种难以形容地心酸感。 [Y]:你说 [destiny]:好消息,我?已经和他混成朋友关系了 [destiny]:坏消息,我?情敌出现了…… [destiny]:小狗哭唧唧.jpg 不等叶琮鄞回复什?么,消息飞快地弹了出来。 [destiny]:不过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destiny]:好消息是他不喜欢那个人,甚至很讨厌对方 [destiny]:坏消息是我?在背后耍小手段,想让情敌知难而退的时候被?抓包了,虽然他看起来好像并不生气,但是!!! [destiny]:但是那记极有可能是他给我?留面子,没有当面给我?难堪而已…… 最后一条消息弹出,对面总算是消停了片刻,叶琮鄞总算是有空能够回复一二。 [Y]:嗯?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只是给你面子?人都是亲疏有别的,你说你已经和他混成了朋友,而你所谓的情敌又是他讨厌的人,他为什?么会因为讨厌的人而生你的气? 长长一串的消息映入眼帘,宋淮意的手抖了抖,逐字逐句地看了进去。 有理有据的话让他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但却仍旧没能落到实处。他深吸了口?气,继续往下试探。 [destiny]:如果你是他的话,不会觉得我?很过界吗? 这?种代入式的问?题让叶琮鄞愣了愣,突兀的,他想起了宋淮意。 从宿桦年的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宋淮意也很担心他会因此感到不愉悦。 联想一旦开?始,就难以控制。 偷偷跑去“情敌”面前?示威,结果被?“暗恋对象”抓包,但“暗恋对象”对他的行为没有表示不满,这?整个流程与中午所发?生的事情有着百分之九十的重合。 但…… 他是“暗恋对象”,宿桦年是“情敌”? 叶琮鄞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他不否认在宋淮意的身上看见了好感的影子,但要?将这?点?好感换算成已经形成独占欲的暗恋关系,还是不太合理吧? 他下意识地否定这?种可能,但怀疑就像是生机勃勃的种子,一旦落入肥沃的土地里,就开?始生根发?芽。 巧合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再往前?数,来到x市的第一天晚上,destiny说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为了邻居,但对方却不记得他了。 而现在,宋淮意曾是a大的交换生,过去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如今成为了他的邻居…… 叶琮鄞不敢置信,这?个世界这?么大,网友就在自己身边的概率有多大? 太荒谬了吧? 这?样的推论让人难以接受,但叶琮鄞思来想去,都没能找到合理否认的机会。 直接问?? “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叶琮鄞?” 叶琮鄞闭了闭眼,他就算是喝多了,意识不清,也没法发?出这?种消息,实在是有些太自恋了吧! 他久久没有任何回复,那边似乎无法忍耐这?种煎熬,再次扣了个“?”过来。 [destiny]:还在吗? [destiny]:还是你也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 叶琮鄞盯着手机屏幕左下角的头像,突然想起vx所包含的一项功能——展示使用者的ip。 眼前?的巧合已经足够多了,如果destiny的IP在x市,那么即便他再难以相信,恐怕都要?不得不去接受这?个事实。 能够验证的方法就在眼前?,但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思绪操控着,让他久久没有点?开?destiny的头像。 “叮铃铃——” 突然爆发?的铃声让全神贯注的与思想作斗争的叶琮鄞吓了一大跳,震惊之下,他险些直接将手机给丢了出去,好在最后一秒,意识回笼,让他留住了险些感受“飞一般的感觉”的手机。 叶琮鄞定睛一看,是陌生号码。 他不想搭理的人早就在处理宿桦年的那个晚上拉黑了,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要?是发?现他悄无声息的把他们拉黑了,估计会气的够呛,转而泄愤地将他也拉黑,而不是找一个新的号码拨过来。 这?么想着,叶琮鄞接通了电话:“喂?” 沉重的呼吸伴随着电流音传来。 发?生泥石流的那天,手机在车上滚了个来回,虽然总体上并没有摔坏,但音响却不太行了,传递声音的时候总会是不是夹杂一些电流音。 “喂?”那边久久没有除了呼吸意外的声音,叶琮鄞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他看了眼通话界面,确定电话的确是接通状态。 再等几?秒,要?是还没有回应的话—— “叶,琮鄞!”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本就干涩的让人无法分辨的声音经过失真的音响传播更加让人难以分辨。 但即便如此,音调中的不善却没有半分消减。叶琮鄞微微皱眉,仍旧保持着礼貌:“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这?句话一出,电话那头喘息的声音瞬间变得更重,那样急促的呼吸,令人怀疑对方是不是会马上晕厥过去。 “你认不出我??!” 盛怒之下,声音进一步变了调,叶琮鄞将手机稍稍移远了些,眉头皱的更紧。 他的身边…… 应该没有这?样神经质的人。 如果不是对方在开?始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大概早就挂断了电话:“仅听声音的话,的确认不出来。” 他语调平淡,丝毫不在乎这?样的话给对方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 “有什?么事吗?” 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百无聊赖之下,叶琮鄞甚至能够分出两?分心神去思考,就这?个呼吸方式,真的不会过氧抽搐吗?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你为什?么拉黑我??” 质问?的语气过于?强烈,大概是说了几?句话润够了嗓子,叶琮鄞终于?分辨出了这?道声音。 是薛怀臻。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直接摁下了挂断键。 薛怀臻找他做什?么,为什?么哑了嗓子,听起来状态格外的不好,叶琮鄞一点?都不关心。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下定决心丢掉的东西,即便在日后会变得如何珍贵,他都绝不会回头看一眼。 叶琮鄞低头,准备将这?个号码也拖入黑名单。 然而还没有完成操作,电话再次拨通过来。他皱眉挂断,但那头没完没了,只要?挂断就立刻再次拨过来。 相识二十余年,叶琮鄞还是头一回知道,薛怀臻有这?么不要?脸且锲而不舍的一面。 “小伙子,有啥子矛盾哦?打这?么多电话都不接?万一对方真的是有急事咧?”专心开?车的司机也注意到了后排的异常,好心提醒道,“啥子事不能好好说嘛,这?样打个没完没了多烦人哦?不如接了电话,说清楚,该断就断,该和好就和好,不好咩?” 叶琮鄞抬头,从后视镜中瞧见了憨厚司机的关怀的模样:“我?看你是从医院出来的,也不知道你是去看家人朋友还是自己去看病,你说说,这?人一辈子啊,生老病死的,谁料得到明天是啥子样子?” “有什?么事啊,还是说开?了好。” 司机浑厚的声音配上满嘴的口?音本有些引人发?笑,但凡是看了那双真切的写满关切的眼睛,恐怕都无法笑出来。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并不知晓对方的过往、现在、未来,只能按照自己人生的经历给出适当的建议。 叶琮鄞点?点?头,接受了这?份好意。 他接通了没完没了的电话,薛怀臻显然没想到电话会突然接通,没有开?口?说话。 “有事直说,当然我?希望你能够像个正常人好好说话,如果做不到的话,我?会直接挂断的。” 叶琮鄞语气微冷,随意散漫的气质消退,锋利的眉眼毕露无遗。 倘若司机方才看见的是这?样的乘客,就算是手机被?打爆,他恐怕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尽管愤怒快要?将理智烧尽,但薛怀臻还是从简单的一句话中分辨出了叶琮鄞的警告,他不敢拖延,混混沌沌的大脑还没组织好语言,质问?便从嘴巴一溜烟的跑了出来: “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要?拉黑我??宋淮意!是不是他干的?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你为什?么又和他搅和在一起……” 薛怀臻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最初的威慑随着情绪上头早已失效,他又开?始控制不住嘴,颠三倒四地指责。 然而叶琮鄞却半点?不在意,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某个字眼上。 什?么叫做“又”? 第37章 别后悔 “吴叔?哎呀, 真?是好久不见啦。”女人远远地就降下车窗,伸出手冲花园里的老管家招手。 车刚刚停稳,女人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小跑着进了?院子,人还没到近前,话已经喋喋不休的冒出来了:“我还记得我走的时?候吴叔还是风韵犹存呢,现在彻底成为?糟老头子啦!” 她满面笑容地调侃,伸手摘掉花白头发上的枯枝败叶:“怎么还没退休啊?” 吴管家愣了?愣,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哎呀呀,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记得我啦?”女?人笑眯眯地,精致的面容透着股不符合年龄的娇俏感,“也是, 毕竟你们连这个家正儿八经的夫人都能忘得干干净净, 我怎么能指望你们还记得我这么个小喽啰呢?” 温温柔柔的声音乍一听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在同人闲聊,可细细听下来,才发觉里头尽是绵里藏针。 吴叔在叶家做了?几十年的管家,见过?不知道多少?人, 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只言片语变了?脸色。 “罗小姐说笑了?,就算我是老糊涂了?, 也不会忘记您的。” “是吗?”女?人做作?地捂住嘴, 故作?惊讶, 不等人回答,她又笑开了?,“也是,好多人都这样, 把无关紧要的东西记得牢牢的,真?正重要的, 当作?沙石丢得远远的,你说——” 她抬起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从别墅里出来的叶城:“是不是啊,叶总?” 秦喻岚还在的时?候,她和叶城的关系算不上顶尖顶的好,也能勉强称得上一句老友,可如今,却?是见了?面,就忍不住多多讽刺几句。 叶城是在生意场上闯荡出来的人,没有因为?这样的阴阳怪气?失了?脸色,而是侧了?侧身?,露出大开的门:“罗伊,宋旭,好久不见。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坐坐。” “好呀。”女?人干脆利落地点点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冷冰冰的,找不出半分?方才笑靥如花的模样。 “我也想知道,喻岚和琮鄞的家,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停好车的宋旭扶住她的双肩,没开口,但这样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 几人沉默的进了?屋,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她还有兴致咄咄逼人,等看清楚房子内的模样,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几年的记忆太过?久远,在国外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常常串门的家里是什?么样的场景,可如今回来了?,看着四周,那些画面又好像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喻岚刚刚结婚,拉着她说要将老宅翻个新。这里虽然?不是她的家,但从装修风格道后面的家具摆设,无一没有她的参与。 如今看来,尽是物非人也非。 “琮鄞呢?”罗伊收回了?环顾四周的视线,她双眼直视叶城,眼里凌厉的神色几乎没有任何的遮掩,“他现在在哪儿?” 叶城:“……” 他不知道。 “我能接受喻岚离开,却?没想到,你连喻岚唯一的孩子,都不在乎。” 如果不是那位老友在午后打来电话,感叹着说着自己?最近的听闻,罗伊都不知道原来琮鄞竟然?过?的那样糟糕。 失去母亲,被?父亲嫌弃,他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我没有不在乎。”叶城皱了?皱眉,罗伊的指责让他的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不舒服,他忍耐着,下意识地给自己?找借口:“他是喻岚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在乎?” “只是……” 他太顽劣了?。 嫌弃卡在了?嘴边,叶城愣住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让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藏不住自豪的孩子,成为?他厌恶贬低的存在? 为?什?么? “喝点茶吧。” 轻声建议打断了?尴尬的氛围,叶琮新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动作?流畅地洗杯倒茶。 即便内心有再多浮躁,看着这样行云流水的动作?,也不免得稍稍平静了?几分?,这样的好手艺,每个三年五载,是练不出来的。 罗伊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更难看,但她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不是被?叶城带回来的孩子,而是叶城本身?,只好强忍着怒意,没说话。 叶琮新将斟好的茶递了?过?来,只是无论是罗伊,还是宋旭都没有接。 叶琮新也不觉得尴尬,垂首将茶杯放在了?几人的面前,随后站在了?叶城的身?侧。 “叶总,我们说点私事,就别让你的好儿子在这儿站着当保镖了?吧?”罗伊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 她素来就不是脾气?好的人,这些年在国外更是没个收敛,如今就算是想要有所?压制,也是做不到了?。 说到底,叶琮新作?为?既得利益者,又凭什?么不能够受到这份因为?打抱不平而产生的恼怒呢? 叶城:“琮新没做错什?么。” 罗伊:“……” 稍稍有所?缓和的气?氛瞬间落到了?谷底,罗伊看着对面一坐一战的两个人,差点被?气?笑了?。 明明这两人从五官上而言,没有半分?的相似性,但她此刻却?无法控制的生出了?荒谬的相似感。 她深深吸了?口气?,手已经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手提包,这是准备随时?离开的姿态。 “以前我和喻岚的下午茶,负责端茶倒水的人一直是琮鄞。”罗伊冲叶城笑了?笑,只是那笑要多讽刺有多讽刺,“我以为?就算喻岚不见了?,但至少?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看来是我想多了?。” 罗伊站起身?,连面子功夫都不想再做,直接拉住宋旭:“真?是白费这功夫。” “欸欸欸,慢点慢点!你小心点!”宋旭连忙跟上,尝试劝住怒气?冲冲的老婆,只是效果并不大,他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老婆脚下的那双恨天高“哒哒哒”的响个没玩。 他一直追到了?门口,突然?回头,看向和自己?一般年龄的男人:“叶总,希望未来的某天,你瞧见谁家父慈子孝、阖家团圆的画面,不会后悔。” 他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没看叶城的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 虽然?他老婆和秦喻岚是多年的好友,但他本人与秦喻岚的接触却?是少?之又少?,可一个人的品性并不会因为?接触的少?而错判,那样的透彻坚韧的女?人,教导出来的孩子不会有问题。 而叶城,总会看清的。 两人来的快,走的更快,全程甚至连水都不曾喝一口。 叶城埋头盯着面前的茶杯,大门被?风吹的“砰”的一声合上,杯盏中的茶水泛起阵阵细小的涟漪。 他慢慢咀嚼着罗伊和宋旭的话,像是一块密布这各种脏污绿藻、苔藓的顽石,被?重锤敲出了?细小的裂缝。 是啊,他为?什?么会不在乎自己?的和喻岚唯一的孩子了?呢? 他明明……很爱喻岚,为?什?么会没有爱护他们彼此的孩子呢? 就因为?他品行低劣,行事纨绔? 可是,可是…… “父亲。”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叶城抖了?个激灵,浑浊的眼里是还没散去的迷茫。 “您看今天下午的医生会诊,还要取消掉吗?” 得到罗伊和宋旭回国拜访的消息,叶城当即选择取消掉了?下午医生的预约,只是谁也没想到,前前后后不过?十来句话,就闹得了?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不。”叶城揉了?揉额角,明明已经从那种混乱的思绪中回了?神,可他却?好像是被?困在朦胧的梦里,难以寻到出路。 “我要见见。”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早就摆脱了?医生羞耻,在他自己?无法探究其因素的时?候,心理医生地介入能够让他更快的从这种古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叶琮新从善如流地应下:“好的。” “琮新。”叶城突然?叫住转身?准备去联系医生的叶琮新,“你还记得吗?” 叶琮新:“什?么” “琮鄞是什?么时?候开始……减少?回家时?间的?” 即便是再难分?析的股票也不曾难倒过?叶琮新,但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他记性很好,即便过?去了?好多年,也将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记得很清楚。 叶琮鄞不再愿意回家,是从叶城第二次将小狗送走的时?候开始的,而他,在叶城眼中扮演者无辜可怜的受害者形象,因为?严重过?敏,面无血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不发一言。 来自血脉亲缘的责罚太重,重的已经学会喜行不于色的叶琮鄞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顾不上体?面,冲着他大喊:“你说话啊!那条狗是怎么出现在家里的,叶琮新!” 叶琮新无意识地握紧拳,周遭的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全身?性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那条狗,那只只有三个半月大的蝴蝶犬,是他带着口罩,穿上厚厚外套,在宠物店亲自挑选的。 那个时?候,他认为?,是因为?他,叶琮鄞才失去了?自己?从小养大的宠物狗,他没法找到那条被?叶城送走的狗狗,只能去尽可能地挑选一条同品种的狗狗作?为?赔偿,送给叶琮鄞。 那时?他天真?的认为?,只要这样,就能够博得叶琮鄞的原谅。 事实上,的确如此。 叶琮鄞其实是个很透彻的人,他从未将宠物狗被?送走的事情怪在叶琮新的头上——始作?俑者是叶城,他的所?有愤懑也只针对于叶城。 所?以当叶琮鄞看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叶琮新的时?候,看见那条小小的蝴蝶犬冒出了?一对尖尖耳朵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计较了?。 后来,叶琮新无数次想,如果时?间停在那一刻,如果后面的事情不曾发生过?,那是不是,是不是他和琮鄞也能成为?一对兄友弟恭的模范兄弟? 即便,他并不想和琮鄞成为?所?谓的兄弟。 第38章 怀疑 “谢谢你, 不过即便再怎么像,它也不是狗狗。”叶琮鄞愣神之?后,从叶琮新的手中?接过了蝴蝶犬, “我会给它找个好主人的。” 叶琮新的脸色唰的一吓白了,黑漆漆的眼睛冒出浅浅的水意,那种可怜兮兮,即便是带着口罩,没能完全遮住:“对不起……” 叶琮鄞摇了摇头:“狗狗的事情?,不怪你。” 无论?狗狗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在?家中有人严重狗毛过敏的情?况下,都不适合将狗狗养在?家中?,他的所有不满与愤怒, 都是来自与叶城。 为?什么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将狗狗送走?为?什么不能让他换个地方养狗狗? 愤怒的情?绪在?他冒着雨出去寻找狗狗, 最后看到的却是已?经?死去的狗狗时达到了顶峰。 爸爸就不在?意吗?那条狗不仅仅是陪伴了他们好几年的宠物?,还是妈妈亲自挑选带回家的“家庭成员”,为?什么爸爸能够那么轻易的,就将它送走, 不仅对它的死毫不在?意,甚至指责他, 为?了个宠物?, 半点不在?乎琮新的感受。 “不管怎么说, 都谢谢你。”叶琮鄞没有向面前的人透露出自己的心事,他不怨恨叶琮新,却也没和他关系好到能敞开心扉的地步。 “但下次,不要做对你自己身体不好的事情?了。” 礼貌有余, 亲近不足的话术。 可对叶琮新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听到叶琮鄞的话,他喜笑颜开,忽视掉身体的不适,道:“好的,我下次会注意的。” 夏天的气温太高,厚厚的口罩、外套、手套将他包裹的密不透风,以至叶琮新不曾察觉,自己异常的体温。 他在?叶琮鄞的催促下离开,准备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上正常的夏装。 然而,在?下楼的时候,意外降临了,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竟然直接失去了意识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再醒来,叶城已?经?从外地回来了,琮鄞被强压着跪在?地上,要求道歉。 他不愿意。 “我说了,那只狗不是我买来的,我也没有容不下他,非要他死!” 叶城:“不是你还是谁?怎么?难道还能是琮新买来的吗?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不清楚吗?会这么找死吗?” “他父母都不在?了,你还有和他争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叶琮新的心里。 他仍记得,叶城在?喝醉后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是父亲母亲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一定要好好的爱惜自己,好好的长大成人。 如果他说是他自己主动?买来那条狗的,叶城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失望? 于?是他胆怯了,退缩了,面对叶琮鄞屈辱而又愤怒的质问,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 叶城仍旧在?等待一个回答。 叶琮新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啊……” 叶城并不意外,毕竟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能指望琮新记得呢? “你去忙吧,我在?这儿坐会儿。” 只是到底是失望的,尽管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失望。 脚步声渐远,叶城盯着桌上的茶杯愣愣走神,罗伊的话唤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回忆。 喻岚是个很有情?调的人,插花、茶艺样样精通,他们只有一个孩子,这些技艺便被她言传身教的交给了叶琮鄞。 所以一些亲朋好友之?间的私人小聚会,琮鄞总会在?里面忙忙碌碌的充当“端茶倒水”的小厮。 而他总能听见来自旁人的各种夸赞羡慕,他笑而不语,心里却是实打实地自豪的。 后来……后来喻岚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从悲痛中?走出来,没多久又收到消息,自己的好友在?国外出了意外,只留下了个半大的孩子。 那场交易,本来该他去的。 是好友看着他颓废伤心的模样,主动?提出代替他去国外谈那笔生意,换而言之?,该死的人其实是他,会成为?孤儿的孩子,本来应该会是叶琮鄞。 浓烈的愧疚几乎压垮了叶城,他当即决定收养那个孩子,甚至问他愿不愿意改名?,彻底成为?叶家的一员。 那孩子没有反对,所以叶家多了个大少爷,叶琮新。 叶城想,他最开始只是想弥补叶琮新,只是想借着这个名?字表示自己的态度,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叶琮鄞一步步的淡出了视线,而叶琮新才像是叶家真?正的那个少爷? 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叶城想不明白。 ** “为?什么你总是……总是要选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嫉妒早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冲的稀碎,他听不见电话那头?的质问,也全然顾不上钟点工惊恐的眼神。 如果不是因为?手机还在?雇主的手中?,她早就打电话给精神病院了。 无他,此刻的薛怀臻看起来疯癫至极,和疯子的确没什么两?样。 “还是你就喜欢这种?把你当作猴耍,一次次的来,又一次次的不告而别?你为?什么不长记性?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 “嘟嘟嘟——” 通话被挂断的忙音格外的刺耳,薛怀臻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像是丢了魂。 为?什么呢? 明明、明明一直以来,陪在?琮鄞身边的让都是他呀,为?什么每次,每次只要宋淮意一出现,就会出现那么多失控的事情??! 凭什么?!他到底特殊在?哪儿?为?什么、为?什么能够得到这样多的青睐?! 钟点工不知道电话里发生了什么,她偷瞄着自己长期合作的雇主,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厨房,同时还没忘记给厨房门上个锁。 她在?这里干了不短时间了,大多数时候,雇主都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不都说平时看起来正常的人,发起疯来更可怕吗? 这份工作的工资不低,但她不打算再干了,钱再多,还能有自己小命重要? ** 即便叶琮鄞没有开免提,手机里那样大的声音也足够让前方的司机听的清清楚楚,他面色讪讪,非常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果然,人家一开始不想接电话是有原因的。 叶琮鄞没抬头?,也没发现司机略愧疚略自责的眼神,他皱着眉,反复思考薛怀臻的话。 那些单纯为?了发泄愤懑的句子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信息,但至少有一点是没错的。 他与宋淮意有着比他想象中?要深的多的渊源。 如果大学时期的事情?,他不记得,是因为?那不过是一面之?缘,那其他时候呢?能够让薛怀臻都耿耿于?怀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为?什么会不记得? 这也是剧情?的力量吗? 叶琮鄞无意识地捏紧手机,宋淮意呢?是他一样,对薛怀臻口中?的那些一无所知,还是…… 说不清的情?绪盘旋在?他的心底,即便他在?剧情?的干扰下忘记了雪山上偶遇的那个青年,但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怀疑过更早的记忆是有问题的。 这种感觉,宛若一根尖刺刺破了虚假的薄膜,让他看清,原来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在?被操控,就连记忆也都被随意玩弄,揉捏。 “嘀嘀嘀!” 汽车的一个急刹让处于?走神状态的叶琮鄞猛地往前倾,他抬手稳住了身体,从复杂的情?绪中?抽身。 “哎呦,这么横穿马路,真?是不要命了!”饶是脾气再好的司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忍不住发了脾气,将下车窗朝外面吼了一句。 吼完,他立刻关上了窗户,将外面的热浪隔绝在?外,扭头?看后座的乘客:“不好意思啊,先生,您没事吧?” 叶琮鄞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汽车重新发动?,他低下头?,动?了动?拇指,将早就黑屏的手机解锁。 被薛怀臻这么一打岔,他差点忘记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的了。 他先是将这个号码拖入黑名?单,切回vx的界面,点开了destiny的头?像。 属于?国外的一长串IP映入眼帘,提着的那颗心悄无声息地落下,叶琮鄞由?衷地生出了几分庆幸。 destiny不是宋淮意。 他闭了闭眼,回到聊天的界面。 [Y]:我不知道。 [Y]:我不是他,没法?代替其中?给你答案。 消息发出,久久没有等到回答,叶琮鄞也不在?意,他间隔了那么久才回消息,说不定宋淮意早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汽车在?约定好的小区门口停下,他将手机放回兜里,下了车。 中?介早早就在?小区门口等着了,生意人,只从外表就能将人的身份分析个七七八八,看见叶琮鄞从车上下来的瞬间就迎了上去:“叶先生是吗?” “是我。” “您看是先瞧瞧小区环境,还是直接上楼去看房?”中?介指了指面前的小区,“别的我不敢说,但是市医院这附件的楼盘,单论?小区环境,绝没有比这更好的!” 叶琮鄞匆匆扫了一眼,回答:“直接去看房吧。” 公寓大概的情?况他在?网上看过了,现在?来看也只是为?了确定实地和照片的有没有差距。 “房子原来的房东去年刚装好的房子,她有个女儿,生了病,经?常住院,为?了方便就买了这儿的房子,结果刚装好,甲醛都没散干净呢,女儿走了,房东怕睹物?思人,就搬走了,想着将这房子卖出去。” 中?介打开公寓大门,为?了病人装修的房子,处处精致,透着股清新且生机勃勃的味道。 无需多看,就能知道房东在?装房子的时候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只为?了让女儿偶尔那么几天能出院的时候,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能够没那么压抑,稍稍轻松些。 只可惜,死神从不懂怜悯,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凡人的珍爱。 “我也不是那种为?了赚钱哄着骗着签合同的人,这个房子地段好,装的又仔细,价格呢,虽然比着同小区、楼层、大小的房子稍稍贵了些,但配上这装修,也算是捡漏了。” “只是不少人觉得晦气。” 房东要求一口价,不接受分期,能拿的出来这笔钱的,谁会吝啬哪几个子儿去买个为?了死人准备的房子? “您看看您能不能接受,要是不能,这个小区还有个房,稍稍小点,我也可以带您去那边看看。” 叶琮鄞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答,而是在?各个房间都看了看,最终站在?客厅在?自带的小阳台往下看:“就这个吧。” 有专业的中?介在?,买房的流程走的很快,房东早就搬到国外,过户之?类的事情?,全部委托给了中?介,叶琮鄞有样学样,也委托给了中?介。 他到银行里付了款,便只需要等中?介办好过户,然后把房产证给他就行了。 面对这样大方的主顾,中?介简直是笑开了花,冲着他连连鞠躬,各种漂亮话说了个没完。 告别了中?介,叶琮鄞坐在?刚刚买下的公寓里,望着窗外洒进来的金灿灿的余晖走神。 宋淮意,宋淮意到底记不记得那些过去? 那个梦其实并不完成,比如他最后是怎么死的,第四?个万人迷是谁,他一概不知。 而无知,在?许多时候,往往是怀疑与恐惧的催化剂,他无法?克制的用最阴暗的一面去揣测宋淮意—— 他是不是记得那些事情??或者他就是最后那个万人迷,所以才会被剧情?推到他身边来? 叶琮鄞咬牙,强行止住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不对,他不应该无凭无据的去揣测旁人,与其在?背后反复揣测怀疑,倒不如…… 叶琮鄞拿出手机,找到了宋淮意的号码,拇指微动?,将电话拨了过去。 第39章 添麻烦 大概是心理作用?, 拨号的这短短几秒似乎被拉的很长,心跳莫名的开?始加速,叶琮鄞很少有这种紧张的感觉。 上?一次大概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 他第一次参加比赛,宣布名次的时候。 “喂?琮鄞?” 奇怪。 叶琮鄞想,明明薛怀臻的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手机的音响还有一堆的破毛病,总让他觉得那边的声音刺耳难听的厉害。 但现在,换成了宋淮意,又好像恢复了正常,清亮的嗓音,似乎让整个沉寂的屋子都跟着复苏了起?来, 有了人气。 “嗯, ”叶琮鄞收回出走的理智,他没有忽视电话里面的急促的呼吸声,低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言语中并无多少动怒的意思, 却让电话那头下意识的停了动作,像犯错了的孩子心虚又惶恐的解释:“我, 我上?厕所……我的拐杖不在病房里, 现在只能单腿蹦跶……” 拐杖不在病房? 叶琮鄞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问拐杖去哪儿了, 还没开?口,脑海中飞快的划过?一个?画面——他为了避免宋淮意在病房外折腾,故意将拐杖留在了宿桦年的病房中,最后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拿走! 心虚感油然而?生, 叶琮鄞沉默了两秒,果断选择了转移话题:“你?不知?道按铃让护工过?来吗?卫生间那么容易滑倒, 你?单腿蹦,多危险?要是二次摔倒了怎么办?” 宋淮意没有反驳,沉默的听着?夹杂着?关?心的教训,直到手机里的声音安静下来,他才缓缓解释:“我看见……宿桦年好?像进?急救了,十?二楼涌进?来很多他的粉丝,保安拦不住,护工也去帮忙了。” 他说的小心,心里却揣着?试探的心思,成为a大交换生的那年,没少人同他说叶琮鄞不是什么好?人,就连和他合租的,做了好?几年朋友的宿桦年都绝交了。 为了向他证明,那些人不断列举额这两人关?系好?的各种事迹,仿佛在告诉他,这样好?的关?系,最后都能闹到断交的地板,可见叶琮鄞是做了多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他听着?那些话,没相信明里暗里的贬低,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那个?人是他就好?了。 如果他是宿桦年就好?了,如果他是薛怀臻就好?了,如果…… 他不是站在叶琮鄞对面的万人迷就好?了。 幻想想一万次,最终也不会成真,只会梗在心口,不上?不下,叫人辗转反侧。 现在,他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却忍不住的反复去思考这些人在叶琮鄞心中的分量——在叶琮鄞心中,宿桦年是否还有一席之地。 “啧。”叶琮鄞眉头紧锁,毫不留情地指责,“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进?了急救?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进?给别人添麻烦。” 嫌弃溢于言表,他也不觉得自己这般言语有什么不对,只是稍稍放缓了声音提醒宋淮意:“你?记得把病房的门反锁上?,那些娱乐圈的不理智粉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 宋淮意回答的轻巧,但电话挂断后许久,他都没有放下手机。 卑劣的欢喜难以掩藏,浮现在眉梢和唇角。 他如今可以确定了,叶琮鄞已经完全不在乎宿桦年了,不曾把握住机会,不曾珍惜的人,活该最后摇尾乞怜,却得不到任何?的垂怜。 ** 叶琮鄞挂了电话,拿起?钥匙往外走,他本来打算找家政过?来打扫一番,然后去宠物医院将猫猫接过?来——被抛弃过?的狗狗,虽然现在长得白白胖胖,但是对陌生的环境却还是存在许多恐慌。 他之前住所周围的那家宠物店,是陪着?猫猫适应了许久,才让锻炼出猫猫离开?他两三个?月也不出现应激状况。 这家新的宠物医院,两天,大概是猫猫的极限了。 只是别人或许不知?道宿桦年的粉丝是个?什么样子,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宿桦年小有热度的时候,就吸引了一大批不理智粉,甚至三番五次的出现过?私生尾随的事情,更有同校的女生,因为和宿桦年多说了两句话,而?收到各种恐吓信的事情。 宋淮意的病房也在十?二楼,他还是那场灾难里面的幸存者,谁知?道那些粉丝会做出些什么过?激行为?叶琮鄞放心不下,他得回去看看。 至于猫猫…… 他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思考着?处理方式,等会顺路带上?吧,放在保安室里,应该没问题。 ** 保安亭里大多数人都上?楼去了,此刻就剩一个?人在门口站岗,很巧的是,那个?人正是那天护士拍照给他看的保安。 “您好?,”叶琮鄞敲开?保安亭的窗户,“我是猫猫的主人,我朋友在医院出了点意外,我得进?去一趟,猫猫暂时没人看着?,能麻烦你?帮忙看看吗?” “汪汪汪!” 好?不容易才回到主人身边的萨摩耶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叫了几声试图反驳什么。 只是猫猫向来很识时务,主人一个?眼刀扫过?来,它?眨巴这眼睛,没骨气地收了声。 它?不愿放弃,钻进?叶琮鄞与保安亭外墙之间的缝隙,努力站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人推走。 “哦呦,洗干净啦,好?乖好?乖!” 保安大叔本就是喜欢狗狗的人,完全扛不住洗的白白净净的萨摩耶,只从?窗户里看了一眼,就匆匆开?门去迎接猫猫。 “吃饭没呀?我哪儿还有点罐头零食咧!” 他的工位上?常备各种小零食、罐头,为的就是能在闲暇之时,喂喂医院附近的流浪猫狗。 大型犬在许多地方都并不受欢迎,叶琮鄞看着?保安热情洋溢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它?吃过?了,长得太胖了,要控制体重,您别给它?吃罐头。” “啊?”保安摸狗的动作一顿,满脸不可思议,“这么小的狗子,控制啥体重哇?” 叶琮鄞:? 他还真是开?了眼界了,快七十?斤的萨摩耶,有一天还能被说一句“小”。 叶琮鄞看了看保安,又看了看瞬间倒戈,努力尝试表示认同的猫猫,莫名想到了那些溺爱孙子辈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至于他,自然是黑脸做坏人的亲爹了。 他无奈地听着?猫猫小声的呜咽,仿佛是仗着?有人给它?撑腰,也不装了,自己暴露出狗仗人势的真面目。 “少来。”叶琮鄞曲起?手指,直接赏了猫猫一个?暴栗,“乖乖的,不准给叔叔添麻烦。” 教训完狗子,他抬起?头冲保安笑笑:“麻烦您了,为了它?身体健康,请务必不要给它?加餐。” 保安面露遗憾,要知?道看猫猫狗狗快乐的吃东西,那也是一种巨大的享受哇。 不过?既然关?乎健康问题,他当然不会做那个?过?分溺爱的家长,只是还是有些可惜了,不能瞧见这么可爱雪团子吃东西的场面了。 交代完猫猫,叶琮鄞告别保安,转身朝医院走去。 保安及时拉住了想要跟上?主人的萨摩耶:“猫猫乖猫猫乖,你?主人这是有大事要做呢,你?和叔叔待一会儿啊!” “汪汪汪!” 猫猫尝试抵抗,但效果甚微,最终被连拖带哄的牵进?了保安厅,一进?去,它?立刻凑到了存放罐头和零食的柜子去,用?漆黑的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保安。 那神情,跟会说话似的,求着?保安快点给他一口吃的。 保安:…… “啧,不行。”他艰难地拒绝了猫猫的眼神哀求,将敦实的狗子抱到了另外一边,“你?不能吃,要减肥!” 回应他的是猫猫绵长而?又凄婉的叫声:“汪呜——” “没用?没用?,这是你?主人说的……”保安一边嘟囔着?,一边抬手遮住了猫猫的眼睛。 怎么会有这么会撒娇的狗子,他实在是有点扛不住啊! 十?二楼正闹着?,从?电梯出来很长一截走廊都被各种人堵死了,根本没法到病房去,叶琮鄞早有预料,没坐电梯,直接爬楼梯上?去的。 宋淮意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与电梯和宿桦年的病房都相距甚远,反而?是离消防通道很近,让他能不穿过?层层叠叠的人海,直接到宋淮意的病房去。 叶琮鄞没有直接敲门,而?是拿出手机找到宋淮意的vx,点进?去发消息。 [Y]:我在门口,开?门 病房内响起?一阵细微而?急促的声响,没多久,病房门就打开?了。 在看见宋淮意的瞬间,叶琮鄞立刻伸手扶住了“独腿大侠”,他瞧着?宋淮意微微冒汗的额头,关?了门上?锁,压低声音训斥:“急什么呢?我在外面站会儿又不会被妖怪抓跑,犯得着?你?一条腿蹦那么快?” 宋淮意抿嘴笑笑,没反驳。 瞧着?跟棉花糖似的好?拿捏的宋淮意,叶琮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咽下对宋淮意来说不轻不重的责备,将人扶回了病床。 “我以为你?会直接回见山小院。”宋淮意重新躺在了病床上?,偏头看整理被他方才下床时弄乱的床头柜。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半点不掩饰他此刻心中的开?心,叶琮鄞被这样炽热的眼神盯着?看,莫名生出了些是不自在。 “我能做这种事?”叶琮鄞挑眉,在病床边坐下,“你?还在这儿躺着?,我自己跑回去享受清静日子?” “怎么说也是为我冲锋陷阵过?的勇士了,我要是不好?好?陪你?到痊愈,我也太没良心了。” 他笑着?揶揄宋淮意中午跑去宿桦年病房打抱不平的行径,看着?他耳垂一点点红了起?来,心头莫名有点遗憾。 那副在山里画的画,还没给宋淮意看呢。 也不知?道宋淮意要是知?道他把他画成了一只猫,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叶琮鄞适可而?止,在宋淮意快要承受不住前转移了话题:“我在医院旁边找了个?房子,很近,等什么时候抽空将猫猫带过?去安顿好?了,我就能好?好?给你?陪床了。” “不用?这么麻烦吧?医院都有护工的……”宋淮意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眼巴巴地盯着?叶琮鄞,最后默默闭上?了嘴。 他的确希望叶琮鄞能够陪着?他,在听到琮鄞说“好?好?给你?陪床”的时候,心底更是泛起?了一股难以控制的欣喜。 可是欣喜过?后,又忍不住忧虑,琮鄞是来度假的,还没玩过?什么地方,就要因为他被困在病房里,他过?意不去。 “护工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你?伤的又是腿,半夜要是想上?个?厕所什么的,你?好?意思叫护工来?”叶琮鄞一眼就看穿了宋淮意脸皮薄的本质,“刚刚说什么护工去帮忙了,这是借口吧?前头再?怎么差人,也不可能一个?护工都不留吧?” 宋淮意哑口无言,只好?垂着?眸不说话,权当是默认。 “更何?况。”叶琮鄞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早就凉了的水握在手上?,“我有点事想问你?。” “除了在大学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还在别的什么地方、时间见过??” 第40章 道德绑架? 叶琮鄞问完, 发?现病床的高度并不契合宋淮意的身体,他随即起身,到床尾去调节病床。 这样随意的姿态, 仿佛方才的问题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完全不在乎答案。 宋淮意感受着身下的病床在不断抬高,他望着床尾的叶琮鄞,心被高高悬起。 琮鄞想起了?什?么? 但很快,这个猜想便被他否掉了。 如果?是叶琮鄞真的想起了?什?么,必然不会问他那样的问题。 他应当是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了?些什?么,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是谁? 宿桦年? 不,宿桦年只知道他是a大的交换生,根本不知道他与琮鄞之?前更多的往事。 也不可能是叶琮新。叶琮新到叶家的时间太晚, 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排除掉几乎所?有?的可能性, 那就只有?薛怀臻了?。 宋淮意咬紧牙关,竭力?维持着面上如常的表情。 若说他最恨的人,自然是薛怀臻莫属,每次……每次都是因为他的出?现, 才导致那一次次的被迫离开。 还真是将卑劣的手段贯彻始终,总是在背后玩那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真令人……作呕! “不想说也不用勉强。”叶琮鄞一抬头, 就瞧见宋淮意晦暗难分的眼神, 他重新在床边坐下, “谁都有?不想说的往事。” “我……” 宋淮意只是刚刚开口,叶琮鄞便听?出?了?其中的迟疑,说是体贴也好,说是他自己?后悔退却了?也罢, 他开口打断了?支支吾吾地辩解,主动岔开话题:“时间也不早了?, 你饿了?吗?晚上吃简单点,我直接到医院食堂给你打一份过?来。” 明晃晃的台阶被放到了?彼此的面前,宋淮意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有?那么瞬间,他感受到了?深深的距离,横梗在他与琮鄞之?间,如果?不能把话不说清楚,或许他永远都没法走到那边去。 病床上的人又陷入了?某种深思,叶琮鄞提出?建议只是为了?缓解彼此的尴尬,也并不在乎宋淮意回答与否。 距离他从外面急匆匆地赶回来,到再次准备离开,前后总共也没超过?半小时。 叶琮鄞鲜少因为什?么事情感到后悔,但此刻却不免生出?那么丝丝缕缕的懊悔来,他或许不该问的那样直接,甚至……根本不应该将这种疑问问出?口。 何必呢? 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将彼此的关系闹到如此僵硬又勉强的地步呢? “是!” 突兀的,身后响起大声的肯定,叶琮鄞正?欲开门,听?到回答,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转过?身,看?向宋淮意。 傍晚最后的余晖从拉开的窗帘拖着绮丽的尾巴,将病床上的人笼罩其中,另他看?不清对方此刻的神情。 “在更早的时候,我们就认识。” 宋淮意双手紧握,平整的指甲嵌入手心,带来一阵阵轻微的疼痛,他顾不上,眼泪失控的从眼眶中涌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成?为交换生,到a大去,也是想要再见见你。” 最难的部分已经脱口而出?,剩下的话便如潮水倾泻而出?:“可是你总是,不记得我。” 那是怎样的声音? 视线缺失了?对面部神情的捕捉,耳朵对声音的捕捉便成?了?对旁人情绪的感知的唯一途径。 叶琮鄞忍不住地去想,如果?是他,满怀期待、费尽心力?地来到期盼的人身边,却发?现对方并不记得自己?了?,会是什?么样的情绪? 愤怒?伤心?委屈? 然而这些情感,他都没有?从宋淮意的话语中捕捉到。 为什?么呢? 他迷茫的望着宋淮意,视线被金灿灿的余晖阻隔,模糊的轮廓什?么都不曾告诉他——为什?么宋淮意要自责? “叩叩叩!” 病房门被敲响的声音犹如重锤敲在彼此的心间,无论是叶琮鄞还是宋淮意,都猛地清醒过?来,不约而同的错开了?眼神。 不管外面的人会是谁,叶琮鄞都真心的感谢对方,将他们从这样尴尬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他打开门,看?见的却是吊着手,抱着头的伤患。 “叶少。”来人见门开的瞬间,伤痕累累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讨好的笑,“我来是想求求您,看?在过?去的情分在,能不能拜托您去看?看?宿桦年?” 他来之?前,从陈总监口中听?到过?叶琮鄞的宿桦年的态度,此刻生怕会被拒绝,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憋着一口气,飞快地往下说:“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的不应该,但是桦年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医生说他肺部感染严重,加上他受到了?刺激,没什?么求生意识……” “是我害的吗?” 沉静的过?分,甚至于有?些冷漠的话打断了?经纪人的喋喋不休,叶琮鄞握着门把的手不断收紧,厌烦的情绪愈发?加深。 他以为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彼此既不是半大的孩子,也不是热血上涌,便不管不顾的愣头青了?,应该能明白彼此之?间的边界才对。 宿桦年一次又一次的越界行为,仿佛在不断的提醒他,那样痛苦、辗转反侧,不断自省,难以逃脱的过?去,都不过?是为了?衬托完美到人人喜爱的万人迷。 荒谬、可笑又那样充满讽刺。 “当然不是,但是但是他上午还好好的,和您见过?之?后……” 经纪人慌不择口,话说了?一半,才恍然发?觉失言,白了?脸,连忙改口,“我不是,不是要将责任怪在您身上的意思,我不知道您和桦年发?生了?什?么误会,但是,但是他已经后悔了?,发?生意外之?前,他一直想和您好好倒一次歉。” 他深吸一口气,充满乞求地望着叶琮鄞:“看?在他诚心回过?,和命悬一线的份上,能不能拜托您去看?看?他?” “就随便说点什?么,能够让他……” “少在这里道德绑架了?,道歉要是都能被原谅的话,你过?来,让我捅一刀,好不好啊?” 充满怒音的女声强行打断了?经纪人的百般哀求,她一手拎着高跟鞋,快步如飞:“是不是觉得他脾气好,好欺负,所?以你们都可着他一个人欺负啊!” “快点滚!不然我今天非得让你脑袋再开一个洞!”罗伊说着,举起高跟鞋,做出?要砸人的架势。 跟在她身后的宋旭及时拉住自家老婆的手腕,微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经纪人:“生病了?就去找医生,医生要是说没有?救了?……” 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温柔和煦的笑容搭配上此刻的言语令人后背发?凉。 “那就好好准备棺材、墓地,安排后事就行了?,来这儿找我们家琮鄞做什?么呢?” 宋旭推了?推因为快步追来而导致有?些歪的银丝眼镜,“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还相信那些电视剧里的狗血烂桥段,什?么主角病重危机时刻,谁谁谁出?来喊了?几句,就能够唤醒意识了?吧?” “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找几个医生,再好好救救。”宋旭说完,一手拉着罗伊,一手搭在叶琮鄞的肩膀上,又推又拉的将两人带进了?病房,最后还不忘一脚将病房门狠狠关上。 没了?外人在,罗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连忙把两手抓着的高跟鞋丢到一边去,抿着嘴、皱着眉调整表情。 她想了?一路见到叶琮鄞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表情,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结果?因为那个明星的粉丝,他们不得不爬十二层楼上来,还让她在走廊上休息补妆的间隙,听?见了?这个男人的逆天发?言。 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连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什?么人都能窜到跟前来胡说八道。 “妈?爸?!” 叶琮鄞还没从眼前的状况中回神,宋淮意先叫了?起来,要不是腿脚不便,他估计早就跑下来了?:“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来了??臭小子,说这话可真丧良心啊!你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我们还能在国外逍遥度假吗?”罗伊一看?自家儿子腿上的厚石膏,立刻将注意形象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翻了?个大大的把白眼,没好气地说,“你瞧瞧,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么大的人了?,三番几次的受伤,年前……” “妈!”宋淮意瞪大了?眼睛,连忙喝止了?母亲的碎碎念,他眼神飘忽,余光不断观测着站在父母身边的叶琮鄞。 他总不会在一天之?内,掉三个马吧? 罗伊的注意力?也被宋淮意的眼神引导了?另外一人身上,她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相似的眉眼,让她瞬间想起了?喻岚的模样。 真像啊……这么像喻岚的孩子,叶城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是怎么忍心,又怎么能做出?那些事情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红了?眼眶,强压住哽咽的冲动,微笑着打招呼:“琮鄞,好久不见了?。” 话音刚落,罗伊踮起脚尖,张开双手,抱住了?叶琮鄞。 几乎是处于本能地,叶琮鄞低头弯腰,配合着对方的动作,将脑袋搁在了?纤细瘦弱的肩膀上。 他听?见她说:“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女性柔软的身躯令这个怀抱柔软又温暖,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叶琮鄞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味道,潜意识的本能的却觉得熟悉。 奇怪,记忆中明明完全没有?眼前女人的身影,但身体却好像还残留着某种本能,依赖着这种来自于长辈的关怀。 叶琮鄞想,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那些晦暗的过?去,也早将无人相信,无人倾听?的诉抛之?脑后了?。 直到此刻,被女人这么轻轻拥抱着,他好似回到了?第一次被叶城逼问斥责的时候,好像回到了?那个大雨中抱着狗狗残骸泣不成?声的少年时期。 软弱、无能。 40-50 第41章 太可爱了 最后还是宋旭及时开口, 拉住了沉溺在情绪中无法自拔的罗伊:“好了好了,你瞧瞧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吓到孩子了。” 罗伊松开手,不?满地嘀咕:“我又不是门口那个讨人嫌的蠢材, 有什么吓人的?” 话虽如此,她一双手却没停,在说话的间隙三番五次的整理自己微微有些?散乱的头发,看向叶琮鄞的瞬间?,眼神温柔的像是月光下沉静的水面,波光粼粼又包容万物。 “自顾自地进来说这么多,也不?问?问?琮鄞还记不?记得你,多唐突?” 是责备的话,却听不?出任何教?训的语气, 只有亲近之?人之?间?似哄的劝解。 这样的氛围与关系, 叶琮鄞想,他曾经大概是也拥有过。 所以此刻,才会生出那样浓烈的羡慕。 宋旭转眼看向叶琮鄞,软化了眉眼, 露出温厚的笑意。 只是眉宇间?细小的变化,整个人的气质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展现, 就仿佛方才绵里藏针, 毫不?客气地?怼经纪人的不?是他一般。 “我们搬家的时候你还小, 可能不?记得了。你妈妈和我老婆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们两家原也算是世交,只是后来发展重心往外头偏,所以才搬走了。”他三言两语将彼此之?间?的关系解释清楚, 随后又觉得这样说话的样子过于正式,又补充了一段, “我比你爸还先抱你呢。” “……” 话一处,病房中静了静,罗伊斜眼飞了个眼刀过去,往身后放的手揪住了宋旭大腿上的一块肉,狠狠的一拧。 在外头人模狗样的,怎么到这会儿就最笨的像个蠢蛋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叶琮鄞并没有那么敏感,他只是想起了宋淮意不?久前的坦诚,他们早就认识,原来竟是从父母辈便结下的缘。 倘若他们没有搬走,那如今,宋淮意和他还能称的上一句竹马竹马,就和薛怀臻一样。 难怪薛怀臻会那样耿耿于怀。 “伯母。”分明?记忆还没有复苏,但身体的潜意识已经控制着肌肉给出了称呼,在名字出口的刹那,模糊不?清的记忆涌上心头,像是站在海边感受海风的旅客,被突如其?来的浪潮淹没,来不?及反应,也无法做出反应。 只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叶琮鄞藏住了新?心底翻涌而起的惊涛骇浪,转头道:“伯父。” 对着孩子,罗伊和宋旭都拿出了十二分的温和,可都是在外打拼多年?的人,哪里瞧不?出叶琮鄞的礼貌中所透露出的疏离? 倒也不?奇怪。 毕竟多年?未见,骤然出现在跟前,只怕任谁都不?会这样轻易地?就卸下心防。 “啊,这会儿也不?早了,吃了饭没有?要不?我们出去聚一聚?”罗伊整了整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裙,用眼神?支使宋旭去将不?远处的高跟鞋捡回来。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这半天都赤脚站着呢。 宋旭没动,搀住罗伊:“你这会儿穿上,等会下楼怎么办?” 这会儿谁知道那群粉丝散了没,能不?能用电梯? 要是等会还是要走楼梯,不?也白搭。 “穿这个吧。”叶琮鄞从柜子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拆开后放到罗伊的脚边,“昨天拜托医护人员买的,这个是我的尺码,可能对伯母来说有些?大。” 这本来是他准备留在医院陪床时用的。 来时下定决心要做个端庄可靠的长?辈,可见面这么一会儿,早把那层计划好的假面丢了个干净,索性也不?装了,笑开了花:“真贴心啊,我当初就说了,要早早认下这个干儿子,以后啊,才能享福。” “妈!” 当了半天透明?人的宋淮意终究是忍不?住了,出声制止:“你胡说什么呢?” 她要是认了琮鄞做干儿子,那他和琮鄞的关系怎么算? 兄弟?他才不?要。 罗伊一眼看穿了自家儿子的小心思?,眼中笑意更浓,拉住叶琮鄞的手,笑眯眯地?说:“怎么叫开玩笑呢?我和喻岚可早说好了,孩子出生,可都是要认对方做干妈的。” “以前是我在外头,没为?你做过什么,配不?上,现在我都回来了,保证负起责,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干妈,好不?好?” 即便是以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叶琮鄞知道,这些?话同样出自于真心,也正因如此,那种患得患失的惶恐无法控制的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吞灭。 他害怕眼前的温柔与信任是午夜之?际绽放的昙花,不?过刹那便会被命运收回。 可比起害怕,叶琮鄞更不?想放开拉着他的手。 即便只是昙花一现,即便最后会迎来更加惨痛的结局,但至少,此刻,并非虚妄。 “好了好了。”宋旭注意到叶琮鄞的情绪变化,拍了拍罗伊的肩膀,“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去吃饭吧?琮鄞,你们来x市几天了?知道最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好不?容易见一面,总归是要聚一聚的。” 被点名的叶琮鄞从思?绪中回神?:“我才来没多久,之?前也一直在郊区呆着,还不?太清楚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罗伊:“那也没事?,我们路上便走边看。” 她说着,一手拽着叶琮鄞,一手推宋旭:“走走走,忙了一整天了,连口水都没能喝上呢。” “等等、等等!伯母!淮意还在床上躺着呢!” 叶琮鄞哭笑不?得地?止住脚步,回头一看,果然瞧见了宋淮意充满怨念的小表情。 “毕竟是伤了腿,中午才出去过,晚上再折腾怕是不?好。”他扭头充满歉意,“而且还要忌口,要不?还是您和伯父去吃吧?” 罗伊看看双眼放光的儿子,又看看眼前的叶琮鄞,心里微微了然。 什么嘛,竟然不?是她那个跟屁虫儿子一头热? “那咱们去,都这么大的人,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吃饭嘛,等会让护工帮忙给他带份医院食堂的饭菜上去就是了。”罗伊笑道,“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目睹全程的宋淮意:…… 这就是亲妈吗?不?是说飞回来是来看他的吗?结果不?仅要丢下他出去吃饭,甚至还要拐走琮鄞,简直是仗着长?辈的身份欺负人! “走吧走吧,他从小就独立着咧。”罗伊无视掉儿子用眼神?投来的怨念,自顾自地?往下说,“哦,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 “应该是你不?在的时候。” 叶琮鄞茫然:“我?” “是啊。”罗伊点头肯定,伸出手指开始细数当初的笑料,“比如明?明?上午在家还能扭开的饮料,到了下午茶的时候,见了你,诶,就拧不?开了,明?明?大人就在身边,偏偏要跑出去十几步,撒娇卖萌的求你帮他打开。” “比如发了高烧,都下不?来床了,还逞强,叫我自己去忙自己的,结果呢?喻岚一带着你过来,立刻哼哼唧唧的喊头痛,抱着你的胳膊就不?撒手,要你哄着才肯吃药。” “还比如练琴练了五六十遍都不?满意,小倔驴似的,一个人在琴房里琢磨,饭也不?吃,谁劝都不?听,结果你一来,就喊了个名字,就乖乖的出来了。” 罗伊说着那些?陈年?往事?,最开始只是想着揭下儿子过去当双面人的老底,可说着说着,不?免生出了些?怀念的心思?。 那个时候喻岚还在,叶城也勉强还像是个人,两个小孩玩玩闹闹,好不?热闹。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叶琮鄞听的津津有味,那些?被藏起来的记忆,在罗伊的讲述中,逐渐开始复苏,变得鲜活。 那样的过去,他为?什么会忘记呢? 难道和他想不?起来的雪山青年?一样,这也是剧情的力量吗?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说不?让他想起雪山上遇见的青年?,是为?了让他成?为?彻头彻尾的抄袭者?,那抹掉这些?无关紧要的童年?记忆又是为?了什么呢? 宋淮意一家,在剧情中——至少在他所知道的,与他相关的剧情中,明?明?没有任何关联。 想不?明?白。 他所知道的还是太少,不?过算了。 叶琮鄞最终还是跟着出了门,病房重新?关上,外面的声音也被隔绝在外,宋淮意卸了力气,窝进被白色的被子里。 父母的到来出乎了他的意料,母亲说那些?往事?的时候,他是故意没有打断的。 他期盼着,叶琮鄞会想起来些?什么,或者?即便什么也没有想起,也能因为?那些?童年?回忆,再次拉近彼此的关系。 可是后来,他又后悔了。 他害怕琮鄞想起秦姨出意外的那天,害怕琮鄞发现他分明?感受到了危险,最后却没能成?功阻止秦姨出门……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该怎么办? ** 叶琮鄞将人送到了楼下,商量好了晚上陪床的事?情后,顺便将猫猫也拜托给了二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淮意一家都有着什么特殊血统,能够讨得动物的欢心,不?猫猫仅没有吵闹,还欢天喜地?,那尾巴摇晃的跟小螺旋桨似的,咧着嘴讨伯母的欢心。 “好乖。”罗伊拍了拍萨摩耶的脑袋,猫猫当即直接在她脚边坐下,一双三角耳直棱棱的来回扑腾。 这么乖的小狗勾起了她的记忆:“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很喜欢狗狗,喻岚还说等你再大一些?了,能负担起一条生命的重量了,就送你一只狗狗。” “它就是吗?” 叶琮鄞愣了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坐在地?上主动伸爪,要握手手的猫猫。 萨摩耶感觉到了来自主人的注视,误以为?他也是想要握手,但右前爪已经被抓着了,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稍稍调整了下坐姿,将另外一个爪子伸到了叶琮鄞面前。 它狗大王可不?是厚此薄彼的人。 这样的动作稍稍缓和了那刹那失控的情绪,叶琮鄞握住萨摩耶的白白的前爪:“它不?是。” “狗狗它,”意识到这个称呼容易引来歧义,他停顿了片刻,纠正道,“那只狗狗的名字就叫狗狗,后来被送走了,那家的男主人离开的路上去买水,没把车门关好,狗狗趁机跳了下来,最后……” “出了意外。”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难以概括他亲眼看着狗狗冰冷尸体时的痛苦。 那对他来说不?仅仅时陪伴了许久的宠物,还是母亲成?为?植物人之?后,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念想。 听到这样的回答,罗伊一时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送走? 即便不?用深思?,她也能够猜出送走狗狗必然不?是琮鄞的意思?。 整个叶家,有能力且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只有叶城。 怒意几乎要烧到了胸口,罗伊强压着,后悔之?前去叶家的时候还是太过体面。 她就应该,就应该直接发疯,将叶城好好揍一顿! “对不?起。”罗伊抬手摸了摸叶琮鄞的脑袋,满眼心疼,“我不?该提这种伤心事?的。” 叶琮鄞摇了摇头,她既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故意的,自然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道歉。 “房子还没来得及找人打扫,要麻烦伯父伯母了。”他将房子钥匙递了过去,“还有猫猫,它有时候可能会比较闹腾,骂几句、打两下就好了。” “呜呜呜呜~”猫猫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立刻张嘴嚎叫了一嗓子表示不?满,只是它两只前爪都被握着,没什么挣扎的余地?,只能努力昂扬这狗头增加存在感。 “放心,我们肯定会把猫猫养的白白胖胖的,是不?是呀,猫猫~”罗伊顺势转移了话题,半俯下身,揉搓猫猫毛茸茸的狗脑袋。 叶琮鄞望着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的猫猫欲言又止,心头念叨着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给出的建议:“白可以,还是别胖了,它这个体重,稍微有点超标了。” “汪汪汪!汪呜——” 乖乖被搓的萨摩耶瞬间?变了脸色,头顶还在罗伊手下呢,狗脸已经转了过来,龇牙咧嘴的盯着叶琮鄞,仿佛在为?自己鸣不?平。 哪里有这样的铲屎官!逢人就说它胖!哪里胖了!它身上的每斤肉都是壮实的证明?! 叶琮鄞没有搭理恼羞成?怒的猫猫,同两位长?辈告别,目送着车俩离开视线范围方才转身。 他去食堂打了两份菜粥,带上了几个光看就知道有多寡淡的小菜,方才往住院部走。 粉丝们在保安、护工乃至于消防队和警察的轮番劝诫和警告下,终于离开了十二楼,但却没离开医院,而是聚在大厅静坐,仿佛只要宿桦年?没能平安出来,她们就会一直在这儿等着。 叶琮鄞看了眼公共椅上挤满的人,由衷地?感受到了宿桦年?的热度,他要是真的出了点意外,不?只是医院,只怕是救援的消防队也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人生在世,会遭遇许许多多的不?公平,唯独生死除外,是万众瞩目的明?星也好,坐拥亿万钱财的富翁也罢,上至手握大权的高官,下到芸芸众生,说到底都无法逃脱死亡的阴影。 但叶琮鄞想,宿桦年?应该不?会就这么死掉的,毕竟他可是书中集万千宠爱的万人迷啊。 他想着这个设定,没忍住讽刺地?笑了笑。 ** 经过方才的闹剧,十二楼现在静悄悄的,瞧不?见半个人影。 说起来能在这层楼养病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件事?传出去,宿桦年?往后的星途恐怕难走了。 叶琮鄞既没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的惋惜,在心底占不?到分量的人,自然不?能引起丝毫情绪波动。 他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病床的上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你这是在做什么?” 走近了,叶琮鄞才发现宋淮意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却没有什么神?采,直勾勾地?盯着白色天花板上的某处。 他看的太入神?,不?仅没有听到脚步声,就连耳边响起的询问?也置若罔闻。 叶琮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抬起手在宋淮意眼前晃了晃:“回神?了,宋蘑菇。” “你这是在酝酿孢子,准备繁殖发育,壮大族群吗?” 无神?的眼睛慢慢聚拢了光彩,漆黑的眼瞳在眼眶中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了叶琮鄞的身上,迟钝的大脑没有做出反应,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太可爱了。 叶琮鄞想,就像是他早年?看过的黑白漫画里的小蘑菇,看起来呆傻软萌,实际上么,也的确是个蠢蛋,总是忘记自己是个有毒的东西,没少因为?啃了自己而陷入昏迷。 他抬手揉了揉仅露在外头的脑袋:“终止下这个过程吧,到摄入营养的时间?了。” 宋淮意:“嗯,好的。” 他下意识地?回答,然而话出口,他总算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猛地?从病床上蹦了起来。好在叶琮鄞早有预料,及时抬手挡在了宋淮意的身前,防止他动作过大,拉扯到伤口。 “想什么这么入迷?和你说了好几句话才总算是回神?了?”叶琮鄞边说,边将病床的小桌支了起来,把打包的饭菜一一摆好。 宋淮意动了动唇,说了实话:“想你。” 没有任何遮掩的直球让叶琮鄞抽筷子的动作一顿,他偏头看了过去:“嗯?” 从兔子“进化”成?蘑菇的宋淮意似乎终于克服了容易脸红的毛病,没有丝毫胆怯地?与他对视。 “你没听错。”宋淮意肯定道,“就是在想你。” 叶琮鄞拿着一次性筷子的手为?不?可察地?抖了抖,脸上却没露出半点惊讶的情绪:“想我什么?” “想,如果我骗了你,你会……” 宋淮意斟酌片刻,出于私心,他将“恨”字咽下,换了个听起来情感色彩没有那么极端的字眼:“讨厌我吗?” “骗?”叶琮鄞抽了两张纸垫在桌面上,随后将筷子放了上去,“你是指你说在a大和我有过一面之?缘这件事?吗?” 宋淮意懵了,凝重严肃的神?情瞬间?破了功,化作一个略有有些?傻气的:“啊?” “很明?显啊,既然我们早就认识,既然你到a大来是为?了见见我,总不?会是只为?了见那一面吧?” 叶琮鄞无声叹息,见过了罗伊和宋旭,他便明?白,宋淮意的怯懦、犹豫、担忧都是只在他面前展露的情绪。 只是就目前而言,他没法回应这份感情,也无法做出让人心安的举措,所以即便他知道宋淮意此刻想说的绝不?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还是选择了含糊着,避而不?谈。 接着一股子莽劲儿积蓄起来的勇气,倘若能一鼓作气地?说出去还好,偏偏被这么打了岔,叫人再没了试探询问?的机会。 琮鄞那么敏锐的人,或许在他把问?题完整问?出口哦的瞬间?,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吧?顺藤摸瓜,想要搞清楚所有的事?情并不?难。 再等等吧。 宋淮意拿起了筷子,沉默着喝着面前的粥。 即便最后注定是死刑,那也让他最后在多苟活几日吧。 叶琮鄞不?知道宋淮意的心思?,只是看见他什么菜也不?吃,就沉默着喝着粥,便知道他心里还在计较这刚刚没能说完的话。 “吃点菜,光喝粥也能饱吗?” 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这个,还有这个,多吃点。” “哦。”宋淮意弱弱地?应了一声,总算是用上了手中的筷子。只是他的行为?就跟寄人篱下的小孩似的,生怕惹得大人不?开心,只敢对着叶琮鄞方才指过的菜动筷。 叶琮鄞叹了口气:“宋淮意。” 面前的青年?抬起头来,眼里的愧疚浓烈的几乎无法遮掩。 “不?管你骗了我什么,我都原谅你。” 叶琮鄞神?色认真,语气平缓,听不?出半分勉强:“就当作,我三番两次忘记了你的赔罪。” 宋淮意心下一惊,喜悦冲上了心头,然而担忧又紧随着跟了上来:“可是……” “没有可是。”叶琮鄞说,“我不?会轻易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后悔,对吗?” 宋淮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缓慢而又郑重地?点头。 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视作免死金牌,也不?认为?知晓了全部真相后的叶琮鄞还能如此地?信任他,只是至少此刻,叶琮鄞将他视作了重要的人之?一。 这已经足够……令他欢喜了。 ** “嗡嗡嗡——” 被静音了的手机不?断震动,在茶几上扭曲着,像某种缓慢爬行的肢节动物。 第三次路过的叶琮新?总算是注意到了坚持不?懈的手机,走近拿起来看了一眼,拨号过来的人是薛怀臻。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姓名,迟迟没有接通。 这是父亲的手机,按理说,他应该将手机交到父亲的手中,但此刻父亲还在和心理医生交谈,并没有空接这个电话。 电话自动挂断,叶琮新?却没有放下手机,而是静静地?等着。 不?出所料,电话再次震动起来,仍旧是薛怀臻。 叶琮新?摁下接通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那边焦躁急切的声音:“叶伯父,您知道琮鄞现出事?了吗?” “你说什么?”平静的神?情在瞬间?皲裂,叶琮新?不?可置疑,“他怎么了?” 薛怀臻立刻意识到电话里的人不?是叶城,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看了新?闻,当然知道叶琮鄞没什么大碍,之?所以打这个电话不?过是想再次借用叶城的父亲的威严,将叶琮鄞逼回来而已。 稍稍夸大些?,总能唤醒叶城那为?数不?多的“父爱”。 从知道一切开始,他就学?会了不?直面出处理叶琮鄞的事?情,借力打力既不?会对他自身造成?任何影响,也能够让琮鄞向着他所期盼的路上走。 就和当初琮鄞和宿桦年?走的很近的时候一样。 他不?需要在琮鄞面前贬低宿桦年?,也不?需要对宿桦年?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不?过是将掐头去尾的视频放到了学?校论坛,就能够得偿所愿。 第42章 梦 电话里的人不是叶城也不要紧, 让叶琮新代为传话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这?么想着?,收拢了心绪,调整了语气与说辞:“我今天受到的消息, 他去的地方发生了泥石流,和他一起的,宿桦年?,你还记得吧?” 叶琮新愣了愣,他的确记得这个人。 即便从那之后琮鄞再未接纳过他,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无法?接受那样形同?陌路的结局,像是阴暗的爬虫,躲在暗处不断窥伺着琮鄞的人生。 当?宿桦年?出现并成?为?琮鄞身边重要的人之一的时候, 他嫉妒的要每天都不断叮嘱自己, 才能够勉强保持住理?智。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呢?为?什么能够毫无顾忌地缠在琮鄞身边的人不能是他呢? 好在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宿桦年?最终因为?自己的愚蠢离开了琮鄞。 可如今,为?什么他又能和琮鄞出现在一个?地方?难道琮鄞原谅了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不是也有可能? “这?会?儿一直挂在热搜上?, 说是性?命垂危。”薛怀臻顿了顿,声音中尽显担忧, “我现在完全联系不上?他。” 叶琮鄞和宿桦年?一起遇难, 宿桦年?重伤性?命垂危, 两?条消息组合起来,宛若一记重磅炸弹狠狠地锤在心头,让叶琮新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听见自己艰涩的嗓音:“我知道了。” 薛怀臻见目的达成?,也不再多言, 直接了当?的挂了电话,随后将将叶琮鄞现在所在的地址发了过去。 他向来不喜欢叶琮鄞为?了采风一次又一次的去远行, 然后在他看不见碰不到?的地方弄得伤痕累累,他相信,叶琮新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他与叶琮新或许无法?干扰叶琮鄞的决定,但叶城……一定可以?。 毕竟琮鄞一直都是那样眷念亲情的人。 叶琮新呆呆立在原地,理?智渐渐回笼,多年?在商场上?浮沉的大脑开始发挥作用。 虽然薛家和叶家毗邻,但自从薛怀臻成?年?后,便搬离了这?片区域,因此他和对方的接触并不多。 不过有一点,叶琮新却是清楚的。 薛怀臻对叶琮鄞的关?注绝不会?比他少上?半分,倘若琮鄞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薛怀臻绝无法?保持这?样的冷静,甚至还能来同?父亲通风报信。 既然琮鄞并无大碍,那么这?通话的目的便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借叶城的手将琮鄞逼回来。 叶琮新皱眉,可是为?什么? 琮鄞过去也没少出去采风,最久的时候,甚至大半年?都没有回来过,在那些时间里,也没少发生过各种险而又险的意外,为?什么这?次,薛怀臻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想要将琮鄞逼回来? 他受到?什么刺激了?琮鄞离家的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叶琮新猜不到?。 “少爷,时间已经不早了,要先吃饭吗?” 苍老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理?智,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放下了手,将手机往自己身后藏。 叶琮新面不改色,与往常没有半分差异,微笑着?回答:“不着?急,父亲和医生还没谈完,再等等。” 吴叔了然地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吴叔。”叶琮新叫住了衰老的管家,“前几天太忙了,忘了告诉您,父亲生病这?件事?,请您务必不要告诉琮鄞。” 管家面露惊诧:“少爷?” “他们之前吵得那样凶,还是让彼此多冷静一段时间的好。” 虚假的笑容无法?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叶琮新藏在身后的手不断收紧,手机的棱角硌着?手心,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父亲精神不济,年?前的体检报告显示状态也不甚良好,万一再次吵起来,我怕他受不了。” 吴管家迟缓地点点头,琮新少爷说的头头是道,但他却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可若是非要他去说什么违和,他又说不出来。 总归是这?是叶家的家事?,轮不到?他一个?管家多言。 如此想着?,他打消了疑虑,转身离开。 直到?视线中无法?再捕捉到?拐角处的身影,叶琮新才松了那口气,塌下了肩。 他重新拿出手机,将薛怀臻发来的消息与通话记录一一删掉。 父亲的精神问题越发严重了,这?种事?情,如果他能解决的话,还是不要麻烦父亲了。 ** 天色不早了,叶琮鄞扶着?宋淮意洗漱回来后,打开了病床旁边的小床。 VIP病房里的给陪床提供的小塌比普通病房中的折叠床要好上?不少,但对于叶琮鄞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还是略显局促。 宋淮意偏头看向叶琮鄞探出床边悬空的双脚,不免有些愧疚:“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只是伤了腿,不影响什么的。” 叶琮鄞没说话,宋淮意忍了忍,再度开口:“琮鄞,我可以?的。” “伯母说你小时候没事?找点事?都要粘着?我,是真的吗?”叶琮鄞将被子搭在身上?,抬手“啪”一声关?了灯。 白炽灯熄灭,黑暗骤然降临,眼睛无法?适应,陷入了短暂的失明状态。 宋淮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虽然羞耻到?耳后发烫的地步,他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当?然……是真的。” 又是一阵沉默。 即便看不清楚,叶琮鄞也大概能猜出宋淮意此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甚至就连他此刻的沉默,能让宋淮意多揣揣不安,他都一清二楚。 他惊讶于自己对宋淮意的了解,但随后又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宋淮意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的遮掩。 “我怎么感觉不像是真的?”在宋淮意快要忍不住出声询问的时候,叶琮鄞总算是开口了:“你现在不是一直想把我赶走么?” 宋淮意急忙反驳:“我没有!” “没有?”他意味不明地笑笑,“那是我理?解错了?还是说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挽留人的新方式?” 明知是调侃,但脸上?的温度还是不可避免的飙升,万幸的是病房中的灯已经关?掉,他不用担心此刻的样子暴露在琮鄞的眼中。 叶琮鄞知道适可而止,见宋淮意不说话了,也收回了目光:“好了,不要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早点睡,知道吗?” 宋淮意点头,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样黑暗的环境下,对方未必能看见。 “知道了,晚安。” “嗯。”叶琮鄞已经闭上?了眼,听见了宋淮意说话也没有睁开眼,而是轻声回应,“晚安,好梦。” ** 或许是因为?白天听到?了太多往事?,被勾动的潜意识织就了名为?记忆的梦。 三四岁的小孩,即便踩着?小板凳,也要踮起脚尖才能攀上?摇篮边缘,他看见躺在里头白白嫩嫩的小孩,黑葡萄般水灵的眼睛跟着?婴儿一起眨巴眨巴。 好半天,他才抬起脑袋,指着?摇篮中的孩子问:“这?是什么东西?” 回答他的是更加年?轻的罗伊:“这?个?呀,是姨姨的小宝宝,就和琮鄞是你妈妈的小宝宝一样。” 他无师自通地理?清了关?系:“姨姨的小宝宝,是我的弟弟吗?” “对呀。”罗伊笑开了花,揉了揉叶琮鄞打理?的整整齐齐的短发,“是琮鄞的弟弟哦,琮鄞喜欢吗?” 叶琮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重新将目光放回了摇篮里,四目相对,小婴儿突然咧开嘴,露出了粉嫩嫩的牙床:“咯咯,哈哈哈哈。” 粉藕般的四肢胡乱的动了起来,让摇篮都晃了晃,小琮鄞看着?不断开合的手,慢慢将自己的食指伸了过去。 婴儿立刻握住了那根手指,顿时笑得更加开怀,圆圆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好可爱。”叶琮鄞睁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仿佛发现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陆,他扭头,满眼惊奇,用气音小声感叹,“我喜欢弟弟。”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摇篮中的婴儿动着?小手努力?晃动着?紧紧抓着?的手指,想要博得更多的关?注。 “这?么喜欢弟弟呀?” 温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女人款款走下楼来,将一束还沾着?露珠的黄玫瑰递给罗伊。 她在摇篮的另一侧坐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揉了揉叶琮鄞的脑袋:“那把弟弟留下来,给你当?玩伴好不好?” 叶琮鄞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眼巴巴地看了看母亲,又扭头看向罗伊:“可以?吗?姨姨!我想要弟弟!”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请求瞬间逗乐了两?人,罗伊将黄玫瑰放在手边的空位,没回答小琮鄞,而是抬眼嗔了一眼好友:“你这?么胡说,等会?到?了晚上?,回家之后,他要是发现没有弟弟,看你怎么办!” 秦喻岚笑道:“那你就收留我们母子俩住一晚呗。” “我才不要!”罗伊反驳,“我儿子都送给你儿子了,还要收留你们住?我这?么冤大头吗?” 小琮鄞听不懂大人的玩笑话,趴在了摇篮上?逗弟弟玩。 ** 那样温馨美好的画面,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得,然而叶琮鄞却始终站在黑暗之中,默默地窥伺着?光明之中的幸福。 他知道眼前的只是梦,所以?更加珍惜这?片刻的光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生怕搅乱了梦中的美好。 突然,冰凉的触感贴上?了他的手背,他回头看去,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形的白色光团。 即便只是模糊的轮廓,但敏锐的直觉却直接告知了对方的身份。 “……妈妈?” 心中有了答案,说出口时却控制不住的迟疑胆怯。 白色人影点点头,柔和的白光模糊了轮廓,连五官都无法?瞧见,更遑论表情? 但叶琮鄞就是知道面前的人应当?是微微扬起唇,展露恬静笑容的模样。 眼眶微微发烫,他早不是半大的孩子,自尊让他无法?在母亲面前落泪,他撇开了头,想要藏起自己的表情。 然而下一秒,秦喻岚直接伸手将人抱在了怀中。 这?个?拥抱是什么感觉呢? 叶琮鄞想,虚无的,落不到?实处的,就连最基础的温度也是无法?感知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曾无数次期盼,某天、某时、某刻,奇迹就这?么降临到?他的身边,卧病在床的母亲睁开了眼,什么都不必说,就只要一个?简单的拥抱就好。 可直到?噩耗传来,直到?即便是虚无缥缈的可能也被彻底打碎,他才明白,奇迹这?种东西,并不属于他。 那双微凉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自己早已长大成?人的孩子。 即便她没能陪在身边,即便身边的人都没能好好的对待他,她的琮鄞啊,最终还是好好的长大了。 许久,秦喻岚松开了手,结束了这?个?温情的拥抱,她重新握住叶琮鄞,拉着?他往前走。 “去哪儿,妈妈?”叶琮鄞茫然无措,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久前盯着?看的场景早已消失。 脚下不知何时生成?了一条狭窄的光路,不断往前蔓延,直到?肉眼无法?看清的地方。 秦喻岚说不出话,只能拍了拍叶琮鄞的脑袋,随后指了指前方。 跟我走。 无需语言,叶琮鄞听懂了简单动作中的含义,没有任何抵触犹豫,他跟上?了母亲的脚步,不断往前走。 恍惚间,伴随着?他每一次迈开步伐,都听见了闷闷地雷声,那样的声音不像是自然界里常见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充斥着?愤怒的宣泄。 随着?不断的深入,雷声越发沉重,黑暗像是藏在梦中的野兽,在雷声的驱使之下,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为?数不多的光亮。 即便前方如此可怕,秦喻岚却没有任何停顿。 天地陷入了全然的黑暗,唯独眼前,母亲的身影散发着?明亮的光辉,仿佛不断的燃烧着?自我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第43章 活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终于亮了起来,与此同时,隐隐绰绰的雷声停歇, 秦喻岚停下脚步,抬手轻轻一推。 分明是那样纤细的手,却仿佛有着无法抵抗的力道,叶琮鄞感觉自己像是一张轻飘飘的纸,就这么飘荡了出去,融入进那个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场景。 ** “妈妈出去了,好好照顾弟弟。” 女人精致的眉眼中呈现出几分疲惫,乐团里?的糟心事?,高烧不退的淮意?, 查不出来的病因, 交织在一块,让她心力交瘁。 但即便压力再?大,当着孩子的面,她没有展露分毫, 抬手揉了揉愁眉苦脸的琮鄞:“小苦瓜,别不高兴了。” 小琮鄞捂住脑袋, 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注意?形象了, 即便是亲妈, 也?不太乐意?被这样揉脑袋。 幽怨的小眼神?逗乐了秦喻岚,她拉下了琮鄞的手,蹲下身慢慢梳理柔软的短发:“相信妈妈吗?” 小琮鄞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 她露出安抚的笑?容:“弟弟会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叶琮鄞的视角跟随着母亲离开而移动,司机今天回家看望老父亲去了, 因此开车的事?情就落到了秦喻岚自己的身上。 她没少出去演奏,常常遇到司机不在场的情况,因此她自己开车完全不成问题。 乐团的催促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她没有接,将手机丢在了副驾,上了车。 不用接她也?知道电话那边说的是什?么事?,上次的演出她没有到场。 那是关乎她职业生涯重要决断的一场表演,但宋淮意?的病情反反复复,那天甚至还咯了血。 照理说,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家里?还有叶城和吴叔照顾着,并不影响她出去参加演出,可那天的宋淮意?格外的反常,即便烧的全身滚烫,意?识不清,那双手却死死抓着她,怎么也?不愿放开。 一旦有人尝试分开那双手,他就开始掉眼泪,哭着喊着秦姨不要出去。 秦喻岚最终没有出门,也?避开了必经路上那场连环车祸。 谁也?不知道她看见新?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默默地关了电视,谁也?没说,一是家里?有个病人,已经让大家愁眉苦脸了,她毕竟没有出事?,没有必要将这件事?说出来让人担忧,二则是…… 她害怕。 她并没有感到劫后余生,反而从?内心深处窜出股说不出的阴凉感,仿佛自己是死亡名单上的记载在册的一员,却因为种种机缘巧合逃脱一劫。 她不敢张扬,生怕叫粗心的阎罗发现还有个人苟活于世。 恐惧如影随形,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她反复思考,这场意?外就像是砸在玻璃上的石子,虽然未能将玻璃砸碎,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端倪一旦落下了痕迹,往后哪怕只是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将上面的痕迹扩大、再?扩大。 比如自小身体健康的淮意?怎么会毫无预兆的重病,最顶尖的医疗团队轮番上阵,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了,不仅没有让淮意?有所好转,甚至连病因都没能查出; 比如过去即便病的再?重,淮意?都会懂事?的表示自己会乖乖听医生护士的话,让他们安心去工作,可那天她却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甚至在车祸发生之?后,好不容易稍稍稳定下来的病情突然恶化; 还比如,宋旭和罗伊的产业发展重心明明一直都在国内,为什?么会突然做出向国外转移的决定? 她的确不懂商业,但从?罗伊忙碌到几乎断联的程度,她也?能判断出来,这个决定必然不是水到渠成,而是仓促的,仓促到两人不得不连轴转,才能维持住公司现有的发展。 是什?么,影响着他们的生活? 淮意?的病,究竟是因为某种未被发现的病因,还是因为……那天阻止了她的外出? 秦喻岚知道自己如今有些不理智,但她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就好像、就好像她在隐隐约约之?间已经有了答案,所以哪怕是再?捕风捉影的可能也?让她紧张不已。 汽车下了国道,却没有顺着车流涌入主道,而是拐了个弯,驶入了另外一侧几乎能称的上荒凉的道路。 是上山的道路,而越往上,这条路便越加陡峭崎岖。 下定决心找这位“半神?仙”的时候,秦喻岚就对此有所准备,她这次开的车是车库中?爬坡能力最好的车。 但面对着面前仅容一辆车通行的道路,她还是胆怯了。 回去? 就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线索”去怀疑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世界,任谁听了,恐怕都要怀疑她疯了吧。 反正……不论如何,她都活下来了不是吗?去探究那个所谓的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只要活着,只要能够活下来…… 无数次在黑白?键上起舞的双手死死攥紧了方向盘,用力之?大以致于双手青筋暴起。车子缓缓停住,秦喻岚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淮意?痛苦不堪的模样。 这些天,她去了无数医院,也?聘请了无数顶尖医生,可谁也?没能让宋淮意?痊愈。 当人力无法抗衡的时候,鬼神?变成了寄托希望的最后一隅。 秦喻岚平复了心情,重新?启动汽车,一鼓作气地越过眼前的小坡,山村逐渐在眼前浮现,落后的村落还保持着原始的生活方式,能够看见不少趴伏在地上的田园狗,甚至有几只不知从?何家跑出来的鸡鸭。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秦喻岚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到了。 这边的村庄虽然陈旧,却格外的干净,即便几乎家家户户都饲养了家畜,却没有什?么难闻的粪便味道。 有村民的指路,秦喻岚很?快就找到了藏在两座破旧房屋中?间的狭小茅草屋,窄小的门,就连她也?必须弓着腰才能成功进入。 茅草屋内静悄悄的,往前多走?了几步,才看见一点幽幽的红光,明明四周都没有开窗,但红烛上的火光却摇曳生姿。 “你不该来的。” 烛台前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她太老了,整张脸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褶子,那双眼白?茫茫的一片,嵌在那张脸上衬出几分可怖来。 秦喻岚倒吸了口?凉气,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浑浊的泪水从?盲阿婆的双眼中?滚落,她分明早已看不见,但却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人:“你信命吗?” 如果是几个月前,秦喻岚一定会信誓旦旦的说不信,可现在,她却没法给出答案。 “你啊,既然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秦喻岚愕然:“您,您……” “真可怜啊……” 泪水像是不会干涸的河流,源源不断地流下,阿婆撑住身边的小桌,艰难地站了起来,干枯的食指缓慢抬起,遥遥指向女人:“你将枉死途中?,而你的孩子凄苦孤独、不得善终……” 她抓住胸前的衣襟,大口?喘息:“这就是你们的结局。” 这话太狠、太毒,让秦喻岚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扶住了身边的柱子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在某个瞬间,她仿佛亲眼看见了阿婆口?中?的未来——看见已经长大成人的琮鄞,消瘦、苍白?,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孤零零的坐在医院的落地窗前,在落日?的余晖中?缓缓闭上了眼。 他的身后,人来人往,喧闹嘈杂,却没有人一个人,发现他的离去。 良久,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我不接受……” 没有一个母亲,能够接受自己的孩子会在正好的年华病逝,甚至临去时身边连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 如果这是命,她不接受这样的命。 她左右不过是一死了之?,可她的琮鄞还那样小,要如何承受那样可悲可怖的命运! “我帮不了你。”阿婆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秦喻岚的跟前,“这个世界,荒谬,可笑?,执笔的那个人书写的就是这样的规则啊!” “而我等了许许多多年,从?呱呱坠地,到少女初成,算瞎了眼,算白?了头,却还是什?么都没能等到……如今,我要死了。” 她用力,扯断了脖子上挂着的红绳,强塞进了秦喻岚的手中?:“你不是我要等的人,可我还是把选择,交给你。” “安安稳稳的死去,踏入全新?的、不被束缚的轮回,或者……赌上自己的灵魂、往生,去求,去争,可即便耗尽所有,那个被书写出来的结局也?许也?没有任何更?改的可能!” 干枯的手指嵌入秦喻岚的手腕,在那里?留下深深的痕迹,那双瞧不见瞳孔的眼睛仿佛复了明,充满了怨恨与不甘,她分明语调缓慢,却仿佛是走?到末路的猛兽,向来人爆发出最后的嘶吼:“你要吗?” 回答她的是攥紧的手。 秦喻岚将那条鲜红似血的红绳紧紧攥在手中?,仿佛将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盲阿婆松了手,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摆手:“走?吧,快走?吧。” “如果快些,或许还能再?见一面。” 秦喻岚深深地看了盲阿婆一眼,转身便跑。 再?见一面?什?么意?思? 秦喻岚想不明白?,或许她想明白?,但大脑却回避了这样的信息,不愿承认即将到来的命运。 人生来,对死亡就有着无法言说的恐惧。 “嗡嗡嗡!”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她为家里?设置的特殊铃声。 犹豫了那么一瞬,她还是选择接通了电话。 “喻岚,你去哪儿了?” “阿城。” 事?到如今,听到爱人的声音,她反而镇定了下来,她压下所有的不安与惶恐:“如果我不在了,你会好好爱琮鄞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知道那天的新?闻了!你不要胡思——” “回答我!” 她提高音量,怒喝着打断了叶城的话,剧烈的情绪起伏令胸膛不断起伏,她大口?呼吸,却还是感到了窒息般的痛苦。 叶城从?未见过秦喻岚有这样焦急、愤怒的一面,他强压下心中?的不解与忧虑:“当然,琮鄞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他呢?” 秦喻岚闭了闭眼:“你答应了我,而我也?想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相信你。” “可如果,如果你没能做到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喻岚——” 电话被匆匆挂断,秦喻岚上了车,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 “呜——” 病床上的男孩发出轻声的痛哼,叶琮鄞听到声音的瞬间,立刻凑了上去:“淮意??” “呜呜……” 晶莹的眼泪从?紧闭的眼皮中?淌出,那双被针扎得紫红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胡乱地挥舞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叶琮鄞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只好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紧紧将其握在手心中?,他俯下身,凑到宋淮意?的耳边,小声询问:“怎么了淮意??是不是疼?” “呜……呜呜——” 宋淮意?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这几天哭的太多、太狠,一双眼睛红肿的跟山核桃似的,瞧不出半点原本的神?采。 这副模样多少有些滑稽,但叶琮鄞却笑?不出来,宋淮意?最喜欢黏在他身边,他又何尝不喜欢总是冲他露出甜甜微笑?,黏黏糊糊地喊他“琮鄞哥哥”的宋淮意?? 他满眼心疼,低头亲了亲宋淮意?滚烫的额头,低声安抚:“我去叫医生来好不好?吃了药就不痛了。” 他说着,松开了手,却不料宋淮意?反而紧紧地抓着他不放。 他回过头去,撞进了那双盈满了眼泪的眼睛。 刹那间,他读懂了其中?的情绪,不是疼痛,是悲伤。 宋淮意?张大了嘴,喉咙挤压着,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号:“姨……呜呜——姨,秦姨!呜呜啊啊——” 他所害怕的、竭力抵抗的命运,终究还是发生了。 ** “真可怜啊……” “车都被撞成这样了,人还有救吗?” “啧啧啧……” “那个大货车真是发了疯!这害了多少人啊!” 鲜血糊满了眼睛,秦喻岚费力地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一片猩红,四周人影绰绰,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她脑仁疼。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动了动手指,将腕间松松垮垮的红绳扯了下来,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盲阿婆的话,在她身上应验了。 那辆大货车,在她停下等红绿灯的空隙,发了疯似的撞上来,她前后左右都是车,既来不及反应,也?完全没有躲开的机会。 如果不是这辆车足够牢固,大概她现在已经被碾成肉泥了吧? 秦喻岚张大嘴,努力摄取着新?鲜的空气,但是肺部却好像已经停止了工作,迟迟没能将氧气输送过来,她双眼发黑,意?识模糊,随时都会一觉长眠。 可她不想死,她想看着她的琮鄞健康幸福的长大…… 她不想死,她要保护她的孩子,即便叶城给了她承诺,她也?无法安下心来——任何人的承诺都不及她亲眼见证要来的可靠。 她想要活着,想要活到那些流言传出的时候,坚定的站在琮鄞的身边,告诉他妈妈相信他,帮他辩白?;想要活到那场会让琮鄞双手坏死的雪崩之?前,将琮鄞留在身边,避开那样的灾难;想要再?…… 好好的,多爱他一天,再?一天。 身体中?蕴含的力量逐渐消散,意?志无论有多么坚定,最终都无法抵抗住躯体所带来的疲惫,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落下,带来一片纯粹的漆黑。 仅剩的意?识却不愿就此消散,仍旧徒劳无功地挣扎。 神?啊、佛啊、上帝啊、魔鬼啊……无论是什?么都好,无论会是怎样痛苦的姿态,让她活下去吧 第44章 死亡,新生 在濒死?的那一瞬间, 秦喻岚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个世界最初的组成不过是一本书,而她放在心?尖上的儿子,是那个作恶多端的万人嫌。 可倘若——倘若琮鄞当真如?书中文?字所书写的那般, 恶毒、善妒、无恶不作,那么最?后的结局的确能算作大快人心?。 然而书中的世界是平面的,是单一的,是万人迷所看见、所认知到的世界,却不是真相。 她的琮鄞啊,从未做错过任何一件事,却总被冤枉,总被厌恶,总被差别对待。 凭什么呢?这样的命运, 凭什么要他们咬着牙认下呢? 或许是濒死?时, 心?中的不甘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又或许是不知道哪路鬼神听到了她的祷告,秦喻岚没有死?,但也不算活着。 她成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除非奇迹发生, 否则永远不会苏醒的植物?人。 谁也不知道,她意识清醒, 却被困在具无知无觉的躯体中, 被切断了所有与感知外界的能力, 承受着漫长的枯寂与黑暗。 最?可怕的折磨从不是身?躯上的疼痛,而是作用?于?灵魂的,消磨着神经的沉默与孤苦。 她一次次地?想要放弃,却又一次次地?想起盲阿婆说的话——“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可我还是把选择,交给你。” “安安稳稳的死?去, 踏入全新的、不被束缚的轮回,或者……赌上自己的灵魂、往生,去求,去争,即便耗尽所有,那个被书写出?来的结局也没有任何更改的可能!” 这大概是惩罚。 因为她不是正?确的那个人,因为她只?是书中一笔带过的、甚至连姓名都未曾标注出?来的炮灰;因为她不过是为了塑造万人嫌阴郁不讨喜性格中的一环—— 所以她的不甘与怨恨都不值一提,所以她的反抗令高?高?在上的剧情愤怒,以致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惩罚她,要将她的精神彻底的摧毁。 可“它”也太小看人了,也太小看一个母亲所蕴含的力量。 她咬着牙,不断地?往前?,朝着那遥远的、只?有芝麻大小的光点前?进。 抓住“它”、毁掉“它”。 让牵引着这个世界的丝线断裂,让人属于?人,而非虚无缥缈的剧情所操控的玩偶。 失去感官的人没有时间的概念,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她知道,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在万人嫌命运中最?大的转折点到来的时候,她抓住了那本书。 书中说:“叶琮鄞爬上了那座山,他看见了瑰丽神奇的景色,在那个瞬间,他的身?心?仿佛都得到了救赎。” “可意外发生了。 “雪崩毫无预料的降临,叶琮鄞想要逃,可渺小的人啊,要如?何才能逃掉自然的吞噬? “他最?终被埋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了无痕迹。” 秦喻岚早已知道故事的结局,却还是忍不住将其上的字一个一个的收入眼中,刻在心?上,任由那种锥心?的疼痛将她吞没。 “万幸的是,叶琮鄞并没有死?在那场雪崩中。 “但极寒令他的双手受到了无法?挽回的伤,他或许还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却再也不可能拿起画笔了。 “他的世界,被永远的关闭了,他的怨恨被成几何倍的放大……” 秦喻岚双手颤抖,几乎快要捧不住那本书,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滴落,砸在书上,却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她想要将书页撕毁,可是薄薄的纸张却那样的坚固,任凭她用?手撕,用?嘴咬,用?脚踩,却始终崭新如?故。 她绝望的看着书不断地?往后翻,仿佛在向她展示,命运无可更改,并在坚定不移地?按照其上的内容发展着,又仿佛是赤.裸.裸地?嘲笑,笑她无能为力,笑她渺小脆弱,笑她所有挣扎,毫无作用?。 凭什么呢? 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她明明已经抓住了这本书—— 为什么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泪眼婆娑的她不曾看见故事已经被改写,现实生活中,叶琮鄞并没有被那样的景色所震撼,他早早的下了山,在半山腰中遇到了同样独行的青年。 他们结伴而行,虽然还是遇到了那场雪崩,却因为已经离事发地?点有了相当远的距离,所以有了能反应的时间,躲进了狭小的山洞中。 他们互相依偎,互相安慰,最?终获救。 提前?获救让叶琮鄞的手没有因为极寒而损坏,他甚至在医院中作出?了新的画作,寄给了比赛的举办方。 蝴蝶扇动了翅膀,细小的偏差让逐渐设定好的剧情偏离了轨道。 这场画展的获胜者应该是徐汇成,也必须是徐汇成,他是执笔人为远在异国的万人迷所精心?挑选的爱人—— 一个出?身?平凡,却天赋卓绝的画家,他将在这场比赛中一鸣惊人,夺得冠军,并获得免费前?往国外高?等学府深造的机会,在那里遇到了剧情最?为偏爱的万人迷。 可叶琮鄞寄出?了那幅远超徐汇成所能及的水准的画作,倘若没有外力干预,徐汇成绝无可能获得冠军。 书中的设定本可以纠正?这样微小的错误,可此刻,“它”被一位纤细弱小的人类女性控制、蹂.躏,保持书页的完整已经让“它”耗尽了力气,“它”早已无力修正?这“微不足道”的错误。 “它”愤怒着,悲鸣着,将所有赌注倾泻而下。 书本并不懂画,也不懂艺术,所以“它”简单粗暴的将那幅绝对能夺冠的画送到了的徐汇成的面前?。 只?要让徐汇成夺冠,只?要让他能够出?国,与万人迷相遇,那一切便不会有任何偏差。 可“它”千算万算却没能算到,那个倾注了执笔人所有心?血所塑造的万人迷,无论是家庭,还是亲人,抑或着事业,乃至于?最?后出?现的爱人,都应该是一等一的最?好,而徐汇成,一个靠着“抄袭”获得成功的人—— 不配。 自相矛盾的设定让书本一败涂地?,它没能获得足够修复自身?的力量,反而裂出?了更多、更明显的缝隙。 书页皲裂的声音并不明显,可在绝对寂静的幻境中,却分外清晰。 巨大的绝望中迸发出?新的希望,秦喻岚松开想要止住双眼落泪的手,在书本上看见了细小的痕迹。 即便“它”正?在以缓慢地?速度修复,即便那样细小的裂痕几乎和头发丝无异,但秦喻岚还是看见了。 那是生的希望,那是结束所有的希望。 她重新抓住了那本该死?的书,拼尽所有力量将那条缝隙扩大,再扩大。 她不是没有感受到,自己的身?躯在逐渐变得透明,她也不是没有感觉到,手中的书在悲鸣尖叫,尝试用?条条框框诱惑她,让她停下手来。 “……” 她说不出?话来,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自言自语,努力消磨时间,让自己的精神不要崩盘地?太快,后来,她累了,不再开口,漫长的时间早已让她退化掉了言语的能力。 她早就说不出?话来了。 可就算能够说话,她的回答也只?有一个字:“滚!” ** 深夜宁静的可怕,浑浊的光影影绰绰,营造出?让人昏昏欲睡的场景,值班的护士打了个哈欠,还没来得及闭眼小憩一会儿,突然—— “轰!!” 巨大的雷声吓得她抖了抖,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她连忙跑出?值班台,往外看。 “奇怪,天气预报明明说没有雨的。” 自言自语地?嘟囔刚刚出?口,值班台上的警铃骤然响起,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院里响彻云霄,这个铃声,是vip的重症病房出?事了! 护士脸色大变,快步冲回工作岗位,她扫了一眼电脑上显示的病房,眼皮狠狠一跳,这个病房是那个住了十多年的植物?人,叶家的夫人,秦喻岚。 明明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发生意外?! 来不及细想,她连忙拨通急诊的电话,她还没开口,就从那边听见了电梯的“叮”声。 “我已经知道了,马上到病房,通知本楼的值班护士,准备抢救——” 方才还处于?一片祥和宁静的医院瞬间忙碌了起来,众人纷纷换上衣服,冲进了病房。 “心?率急速下降中,暂无法?排除原因,连接除颤仪!护士准备!” “……夜间十二点四十五分十三秒,除颤一组准备!” 纤细白皙的身?体猛地?震颤,电压的作用?下,心?跳发生了片刻的回温,但下一秒,又以完全不科学的速度下降,一度到了停跳的地?步! 医生的额头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他将除颤仪递给身?边的人,颤抖着声音重复:“凌晨一点零五分十一秒,除颤二组准备。” “……除颤三组!” “……四!” “……” “回来了回来了,恢复了!” 紧紧盯着心?率机的护士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已经回归直线的黄线出?现了小小的起伏,正?在除颤的医生还来不及庆幸,便看见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 “嘀——” 失态的尖叫还没从喉咙中冒出?来,更加尖锐的报警声从身?侧传来,他偏头看去,看到了平直的线。 …… 秦喻岚最?终还是没能抢救回来,而医生,并不知道,在心?率恢复的间隙,那双睁开的眼睛,究竟是病人在死?前?最?后的意识回归,还是只?是除颤过程中,导致的生物?电反应。 而站在上帝视角的叶琮鄞却看见了医生没能看见的东西。 在母亲睁眼的瞬间,那双毫无血色的唇也随之动了动,他不会看错,也绝不会认错,妈妈最?后留下的话是—— “我爱你,琮鄞。” 第45章 愤怒与反击 叶琮鄞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久久没能做出反应。 钻心的疼痛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叫他产生了无法?呼吸的错觉。 “别怕。” 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影子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他的身边,她抬起手, 轻轻遮住了那?双泛红的眼,她的声?音那?样轻柔,像幼时无数次那?样,安抚因噩梦惶恐不安的孩子?。 在这场注定走向悲剧的回忆中,她始终陪伴在他的身边,一如这么多?年来,她的视线从未离开他。 光晕渐渐褪去,展露出秦喻岚本来的模样。 即便过去了十几年,小小的男孩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她却?还保持着记忆中年轻漂亮的模样。 她慢慢松开手, 在湿润微红的眼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笑?了起来:“原来在琮鄞面前?,我还是这个样子?啊。” 她轻轻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牵着叶琮鄞在凭空出现的椅子?上坐下:“我一直还想再看看你。” 她的父母早已离去, 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她还有血脉情缘的只有叶琮鄞了, 而她所放心?不下的, 也只有叶琮鄞。 “好可惜。”她叹息着, 眼中却?没有半点哀伤,“错过了你那?么多?年。” “……” 叶琮鄞想要开口,喉咙却?像堵了团棉花,粗糙的棉絮扎着嗓子?, 带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将所有不知该如何诉之于口的音调吞没。 “不过, 现在也足够了。” 她笑?着,晶莹的,似珍珠般的眼泪却?从眼眶滴落:“我看见你长大的模样,也瞧见了你从泥潭中挣扎出来后重获新?生的样子?,亲手拥抱了你,将最?想说的那?句话亲口告诉了你,足够了。” “琮鄞,”秦喻岚轻轻抹去他坠在眼角处将落未落的水液,“命运的最?后一根丝线,也已经断裂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你束缚,你是全然的,自由的,不被控制的你。” 那?场泥石流,是剧情最?后的挣扎,从那?以后,命运回归到?了自己的手中,前?路如何? 皆是人为。 “……妈妈。” “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她在那?双充满祈求的注视中缓缓消散,直到?最?后一刻,仍旧凝望着自己骨血的延续:“我永远永远,都在你的身后陪伴着你。” 无论生死。 ** “嗡——” 耳边的嗡鸣极轻,却?足够将快要苏醒的人唤醒,叶琮鄞徐徐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漆黑。 神智尚未回笼,他满面茫然。 天还没亮吗? 叶琮鄞偏头往窗外看去,却?隐约觉得差了什么东西。 什么呢? 他微微皱眉,认真地思考,数秒之后,他猛地起身—— 宋淮意呢? 他旁边的病床到?哪儿?去了?! “嘶。” 手背传来尖锐的刺痛,叶琮鄞回头,看见了被扯掉的输液管,血珠子?从手背流出,他用食指摁了摁,一时分不清眼下的情况。 怎么一觉醒来,他还成病人了呢?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进去?!” 外边的人提高了音量,他愤怒极了,即便极力压制着嗓音,却?还是没能控制住,低吼:“我才是琮鄞的家人!他眼下出了意外,当然应该由我接管!” “你算哪门子?亲人?” 如果说先前?的嗓音,叶琮鄞没能听出来的话,后面的声?音他却?是听出来了,是宋淮意。 宋淮意:“我怎么不知道秦姨还给琮鄞留了个哥哥?这些年,当习惯了叶家的大少爷,是不是真的就?把自己当作?其中的一员了?” “真是可笑?。” 极尽刻薄的话让叶琮鄞完全无法?想象宋淮意此刻的神情,当初即便是面对宿桦年,宋淮意也维持着表面的和气,而非现在这般,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与厌恶。 “瞎子?会把鱼目当珍珠不奇怪,可不是人人都是瞎子?,像你这种恶心?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随你怎么说,但在法?律上,我是琮鄞的直系亲属,我要见他,给他办转院,你没资格阻拦!”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琮鄞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外头和宋淮意对峙的人是谁? 他不奇怪宋淮意的愤怒,叶城对养子?的偏爱在那?个圈子?人尽皆知,宋淮意既然是他幼年玩伴,稍稍用心?打听,自然能将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叶琮鄞随手接着仪器微弱的光芒,随手抽了两张纸摁在手背上,将血止住后下了床。 他没瞧见拖鞋,干脆也不穿了,赤脚走到?门口,在宋淮意开口反击之前?拉开了门。 “那?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呢?” 走廊比病房里亮多?了,他从黑暗处走出来,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太适应,微微眯了下眼睛。 叶琮鄞并不在意叶琮新?的回答,甚至他的眼神根本不曾落在他身上,而是微微垂眸看向了惊愕不已的宋淮意。 嗯,还坐着轮椅,脚上也还打着石膏,那?么昏睡的时间应该……也没有太久吧。 宋淮意不敢置信地仰起头,眼也不眨地盯着叶琮鄞,他都快觉得眼前?的是不是他过劳后产生的梦境,否则怎么会突然瞧见醒来后的叶琮鄞? 叶琮鄞抬手挥了挥,想要换回被惊喜冲昏脑袋的宋淮意,然而这次,这招没能发?挥作?用,只见宋淮意的脑袋随着手掌左右晃动,次次都想要绕过挡住视线的手,好好看清手掌后的真面目。 他这个梦到?底是让他睡了多?久啊,直接把宋淮意给吓成这副啥样子?了。 “小宋领导要是再不发?表意见,那?我就?随便说咯?”叶琮鄞放了手,有外人在,他没打算过分逗弄宋淮意,但开口时,还是不免多?了几分亲昵的调侃。 他在梦中寻回了记忆,不多?,但却?足以改变他对宋淮意的态度,他曾经那?样喜欢邻居家的小孩,时过境迁,也投射到?了如今的他的身上。 宋淮意根本没听清叶琮鄞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傻傻的点头应好。 琮鄞说了什么?那?不重要,反正总不会有错。 “琮鄞,我也是担心?你,你开年的时候才出过事,现在又遇到?意外,又伤了脑袋,我只是想给你转院,到?首都去,有更好的——” 叶琮鄞抬眼的瞬间,眉眼中的柔和散去,棱角分明的轮廓瞬间变得锋利冷硬起来。 这样的神情变化宛若一把尖刀狠狠地割疼了叶琮新?的心?,他握紧了双拳,忍耐着,重复自己的意图:“我只是担心?你……” “你毫无原因的昏迷不醒,身边就?只有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还不让我进去看你,我当然没法?放下心?来,如果,如果你有什么意外的话,父亲怎么办?” 我怎么办? 叶琮新?不是没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眼神越发?冰冷,越是如此,他越觉得痛苦,在这几天反复被一个短暂的灰白画面折磨的他早就?濒临崩溃,此刻更是无法?忍耐,失控地将那?句埋藏在心?底的话喊出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呵。” 这话太滑稽,即便不太礼貌,但叶琮鄞还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轻轻的一声?笑?,却?让叶琮新?如坠冰窟,他脸色发?白,在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拼尽全力,也没能换来一句夸赞,只有那?讽刺的、冰冷的笑?声?,提醒着他的言行有多?可笑?。 难堪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没,催促着让他生出蓬勃的,想要逃离的欲望。 但他没有动,他已经做了许多?次的懦夫,至少这一次,他不愿意再逃避了。 “你说错了。”叶琮鄞眼神冰冷,他看着叶琮新?,眼里,却?好似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他不是那?么喜欢记恨的人,太多?极端的情绪过于消耗人的精力,在他决心?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坦然地将那?些不甘与怨恨悉数放下。 他不再怨恨任何人,因为他们不配。 但此刻,他无法?控制他的情绪。 他的母亲,所遭受的所有非人的经历,都是因为,她想要在这个毫无逻辑地偏爱万人迷的世界中,为他博得一条生路。 他如何能不恨呢? 仅仅是看着、仅仅是管中窥豹般看着,就?已经足够让他触目惊心?,他无法?想象,一个正常的,甚至有些柔弱的女子?,是怎样熬过那?漫长的孤寂与痛苦。 她仅仅是想要博得一个公?平,就?已经难如登天,而眼前?的既得利者,在此刻,却?站在他的面前?,高呼着内心?的委屈,大言不惭的诉说着他们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 如果他和他们是一家人,那?他的母亲,为了对抗命运的不公?承受了那?么多?痛苦的母亲,又算是什么? “我和你从来不是家人。”叶琮鄞挑起唇,他在笑?,尽管那?个笑?冷的刺骨,“你姓叶,是叶城认下的儿?子?,而我,和你,和叶城都没有任何关系。” 叶琮新?惨白的唇微微蠕动,他想要开口,但叶琮鄞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你能听懂我的话,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叶琮新?。”他很少这样郑重的喊过叶琮新?的名字。 在年少时要求叶琮新?说出事情,却?被用沉默拒绝的时候,叶琮鄞的眼中便再也没有了这个人,他无视他,视他如无物,数十年如一日。 “我会抛售我手里的所有股票。” 叶城的偏心?早在将叶琮新?带回家的那?一刻注定,而他的股票,自然没有任何一点落在叶琮鄞的手中。 但秦喻岚的名下,有几乎与叶城齐平的股份,在叶琮鄞十八岁成年的时候,那?些股份,根据她意识清醒时立下的股权转让书,悉数转到?了叶琮鄞的名下。 或许在许多?年前?,在她千辛万苦将延续自己血脉的孩子?带到?这个世上的时候,作?为母亲的直觉,就?让她有所预感,所以才会在孩子?牙牙学语的阶段,便定下了这份在叶琮鄞十八岁生日当天执行的股权转让。 “明天?后天?或者下一周?具体是什么时候……大概只有天知道。”叶琮鄞看着叶琮新?的眼神从不可置信逐渐转变成惊恐,不可否认,他的心?中升腾起了近乎与扭曲的愉悦,“当然,我也可以联系第三股东、第四股东,直接进行交易。” “你疯了!”叶琮新?再也无法?克制,“你这样会毁了父亲的公?司——这和毁了他半生的心?血有什么区别?!” “是啊。”叶琮鄞抬手,搭在宋淮意轮椅后方的把手上,他笑?了起来,残忍地,将自己包含恶意的目的直接摆在叶琮新?的面前?,“所以啊,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请你和你的父亲,提心?吊胆的度过吧。” “琮鄞!你知不知道——” 叶琮鄞不知道,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他推着宋淮意进了屋,在关门前?夕,他面无表情地补充:“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废话,但我的决定不会更改,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加快这个进程。” “虽然半夜不太礼貌,但想来,那?几位股东,应该不会介意这样的打扰。” 叶琮新?从未感受过这样强烈的恐惧感。 叶城曾无数次在那?些宾客面前?,在他的耳边说,叶琮鄞不堪大用,短视愚蠢,没有半点经济头脑,话听得多?了,便不由得当了真。 但此刻,他敏锐地感知到?,倘若叶琮鄞想争,他根本没有半分的胜算。 从始至终,叶琮鄞都不是因为不懂金融,所以才不曾插手公?司,而是他不愿意去争,也不屑于去争。 叶琮新?知道,自己此刻应当快点离开,去联系叶城,去调动团队,尽快找到?一个能缓冲大量股票抛售的冲击。 但股票的大量抛售或许能够找到?办法?缓冲,另外一种,直接转让售卖呢?! 难道他要眼睁睁的看着叶氏易主,成为旁人的东西吗?! ** 叶琮鄞松开轮椅,转身开灯,还没来得及回身说点什么,就?被人拦腰抱住。 紧紧的拥抱几乎密不透风,他轻易地从中读到?了惶恐不安。 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腰部的衣裳,叶琮鄞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动容,冷硬的,寻不到?半分怜惜。 他当然应该是心?疼的。 可此刻,至少在此时此刻,疑虑在心?底生了根,远比那?些幼时的情感要来的更加浓重。 他抬手,摁在腰间的双手上,稍稍用力,就?这样握着宋淮意的手腕,将两只手分开。 叶琮鄞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被泪痕染的斑驳的脸。 “淮意,你知道什么是万人迷吗?” 宋淮意愕然,长长的眼睫毛还沾着残存的泪意,挂在其上,被白炽灯照耀着,折射出星碎的光。 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敢说出话来,即便双眼因为抬头将灯光纳入眼中,而感受到?明显的刺痛感,他也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叶琮鄞脸上、眼中半分半毫的情绪起伏。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 那?双眼睛沉静的,像是深不可测的海沟,纵使表面平静的仿若从未生过波澜,但或许只有被其迷惑,吞没的人,才晓得平静的海面下,是如何可怖的激流涌动。 叶琮鄞看见了宋淮意眼中一闪而过的害怕,他想笑?,想要藏起周身的冷与恨,可或许是太累了,他做不到?,只能平铺直叙地往下讲述: “是不必努力,不必绞尽脑汁,只需要站在那?里,便能获得无数的喜欢,不止是芸芸众生迷恋他,就?连这个世界好像也深深爱着他,只要他想,世间万物都会帮助他,将他想要之物送到?他的眼前?。” “我的身边好像总是有这样的人。” 他审视着,想要看破那?层皮囊,从中窥见更为真实的一面。 “你说,你算是这样的人物吗?” 第46章 跳的好快 沉默像是逐渐被加重的砝码, 压在心头,几乎要带着那颗心一起坠入谷底。 良久,宋淮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啊, 琮鄞?这不都是那些电视剧小说里面的才会有的东西吗?”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的世界不是一部电视剧、不是一本小说?”叶琮鄞伸手,兴许是病房内的空调开的太?低,导致他探出的食指也是冰凉的,落在宋淮意鬓边时竟感到了一阵热意。 “你说,书中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书,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连叶琮鄞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些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他怀疑宋淮意吗? 那是必然的。 万人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衬托万人迷的完美人生,可倘若万人迷和万人嫌不曾有?过交集,那这份衬托又从何而来? 书中的四个万人迷,总归该是和他有?关系的。 而宋淮意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妙, 那些往事?铺开, 也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他最开始认为的还要多得多。 可如果宋淮意真的是呢? 他要如何对待这个自?己?年少时的亲昵不已的弟弟?要如何去面对因为爱屋及乌,所以对他疼惜不易的罗姨和宋叔? 他不知?道。 就?在这时, 宋淮意开口了:“会害怕吧。” 他仰头盯着叶琮鄞的双眼?,那样?沉静的目光, 却叫人无法忽视最深处的悲切。 蓦得, 宋淮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想起?的事?。 那是个阴沉沉的午后,天边坠着黑压压的乌云,好似那片天随时都会塌下一个洞来,他睁不开眼?, 四肢也无力,只能瘫软着, 甚至连张开的嘴,发出毫无意义的咿咿呀呀都做不到。 妈妈要带走他。 秦姨已经?不在了,叶城消极的过分,连琮鄞都不能照顾好,更遑论一个重病的孩子? 年幼的孩子是没有?决定权的,而这一次,他连哭闹祈求的权力都被剥夺,命运裹挟着所有?,逼迫着要将他从叶琮鄞的身边抽离开去。 昏昏沉沉间,他听见妈妈问:“琮鄞,要不你跟我们去国外住一段时间吧?你爸爸这个样?子,没人照顾你,姨放不下心。” 希望的火苗在刹那间燃气,宋淮意竭尽全力地将红肿不堪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他探出无力的手,将一小节衣角攥在手中。 走吧,跟他们走吧,离这里越远越好,这样?,那些可怖的梦,就?不会成为现实了。 可是叶琮鄞摇头拒绝了:“我得陪着爸爸,他太?伤心了,如果就?连我也不在身边的话,他会照顾不好自?己?的。” 他垂下头,好像在看病怏怏的宋淮意,又好像没有?,出口的声音微弱的犹如蚊蝇。 “如果妈妈醒来……我想第一时间就?能看见。” 罗伊沉默了。 她?这几天掉的眼?泪并不比谁少,即便用了厚厚的粉,也没能遮住眼?皮的浮肿。 她?问过很多遍,从不相信,到祈求哪怕只是一线的希望,到最后,她?不得不信,她?的好友,在她?出国的年岁里,在她?奔波于事?业的时间中,在她?不曾主动联系的光阴里,出了意外,成了无知?无觉的植物人,并且再也无法醒来。 罗伊最终没能带走叶琮鄞,他的理由那样?充分且不容驳回,那个时候,除了宋淮意朦朦胧胧地感知?意外,大概没人知?道,叶琮鄞对父母的担忧,在未来的某天,成了将他陷入剧情漩涡中的推手。 往事?被牢牢地刻在了宋淮意的心底,后来,随着年龄不断增加,瘦弱的幼童也长?成了旁人眼?中璀璨夺目的模样?。 他终于在零碎的故事?片段中想明?白了一切,所谓的剧情能操控的东西有?很多,风云雨雪、天灾人祸,但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它所不能操控的东西。 人的意志。 如果秦喻岚愿意装聋作哑,顺应剧情,那她?可以不必死去——即便以后可能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成为面目全非的模样?; 如果叶琮鄞能够抛下日渐消瘦的父亲,那他也不必卷入剧情的漩涡,在故事?开始之前,直接中终结故事?; 如果罗伊和宋旭从始至终都没有?向?国外扩张的念头,那他们也不会迁居国外; 如果…… 可惜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它”无法操控人的意志,但却会制造出合理的选择摆在面前,在无形中,让人走入“它”的圈套。 环环相扣,难以挣脱。 宋淮意慢慢地说出许多年前在暗自?下定的决心:“害怕之后,就?去想办法改变。” 一次失败不要紧,两次、三次、四次……无数次,都不要紧。 他有?一生可以去耗,可以去挣扎,即便,他也许一次都赢不了。 “我也应当不算是你口中说的那样?的人物吧?”他忽而笑了起?来,精致清隽的面容因这一笑,显出几分舒朗,像是初春盛开的画,青涩、动人。 “毕竟,我喜欢的人,好像并不喜欢我。” 宋淮意刻意模糊了那个名?字,可那双眼?却亮晶晶的,叶琮鄞轻易便能从中分辨出自?己?的影子。 他凝望着他,诉说着喜欢,又抱怨着自?己?不被喜欢,这样?的宋淮意,真的很难让人克制住心动。 叶琮鄞也不例外,他承认,在这一刻,他心软了。 食指从鬓角一点点下滑,抵在了宋淮意的脖颈处,他感受颈动脉带来的搏动,指尖也渐渐被染上了旁人的温度。 片刻后,叶琮鄞笑了起?来:“跳的好快。” 宋淮意呼吸一窒,瞳孔不自?觉地紧缩。叶琮鄞知?道,这是紧张、害怕且心虚的表现。 但他没有?继续追问。 没缘由的怀疑最为伤感情,叶琮鄞不愿用这样?的猜忌去怀疑为数不多的,还站在身边的人。 宋淮意说不是,那他就?相信,他不热衷于赌,但人生中,又怎么可能一次都不去赌呢? 即便输了很多次,但叶琮鄞希望,这次,宋淮意可以让他赢。 “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呢?” 叶琮鄞说完,松开了手:“这么晚了,休息吧。” 宋淮意仍旧没说话,简简单单的一句“说不定”像是一记炸弹毫无预兆的在心头被引爆,他艰难地吞咽唾沫,心想,要是叶琮鄞现在还愿意测测他的劲动脉跳动的频率,大概会发现比方才还要快得多。 “说不定”指的是什么? 是指他喜欢的人说不定也会喜欢他吗? 他想问清楚,又不敢,只能沉默着,兀自?纠结。 ** 直到第二天,叶琮鄞才从医生的口中得知?,这场梦让他昏睡了十天,他给叶氏的第五股东打了电话,从而得知?叶琮新是自?己?主动来x市的。 叶氏在x市有?个不大不小的项目,叶琮新自?告奋勇,主动提出要过来视察,这个操作很多人都看不懂,但叶城似乎是出了点意外,很多天都没有?在公?司出面过了,董事?长?不在,其余人自?然也没有?能够阻止叶琮新的能力。 “琮鄞啊,不是叔不想帮你,只是叔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拿着分红安安稳稳的,这些争权夺利我就?不掺和了哈。” 叶琮鄞还没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毫不犹豫地推脱。 从来不过问公?司事?的人突然来打听公?司继承人的事?情,股东下意识地直接将叶琮鄞的意图归在夺权上。 说到底,他才是叶城真正的儿子,有?这样?的念头不足为怪。 只是股东却不相信叶琮鄞有?这个能力——否则叶城这么多年为什么会那样?专心致志地培养叶琮新呢? 要是叶琮新刚刚进公?司的时候,他兴许是不介意在里面搅搅混水,瞧瞧能不能从中获利,现在嘛,他却是不愿趟浑水了。 叶琮新早就?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能力虽然比不上当初的叶城,但带着公?司蒸蒸日上,稳步发展却不是不成问题的,他没必要得罪未来的董事?长?。 叶琮鄞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感情,而是冷淡地开口:“向?董,我的名?下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你知?道吗?” 向?董懵了,百分之三十五是什么概念?叶城的股权也不过百分之三十七而已!这种事?,他当然不知?道! 他收起?自?己?漫不经?心的态度,坐直了身,心里不由得千回百转。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叶城看重叶琮新都是假的? 不,不管是不是假的,凭这些股份,叶琮鄞的确有?了一争之力。 即便已经?心动,但表面却还是要装模作样?,向?董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开口:“三十五不少,可是叶董有?三十七,我何必要跟着你冒这个险呢?” “我想您误会了。” 叶琮鄞也跟着慢慢展露了笑意:“我是想问你,你对我手中的股票有?兴趣吗?” “或者换个说法,您全都吃下吗?” 他昨天同?叶琮新说的话并不是愤怒上头的气话,而是他切实思考后,将要实施的计划。 只是不同?的是,他没打算找第三、第四股东,这两人的股份均在百分之十之上,如果他将所有?的股权卖给了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那么叶城和叶琮新都将没有?任何胜算。 毕竟,流于市场的散票加起?来也不过百分之五,算上叶琮新手中的百分之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超过百分之四十五的。 但第五股东不一样?,他手中只有?百分之六的股份。 压倒性的争斗毫无趣味,他想要的叶琮新父子殚精竭虑,最终却一败涂地。 叶琮鄞曲起?食指,有?节律地轻轻敲击桌面。 如果没猜错的话,叶琮新现在应当在焦头烂额的回收散票吧? 然后呢? 应该还会找人打听第三、第四股东现在的动静。 “……” 从未想过的惊喜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向?董一阵头晕眼?花,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跟个愣头青似的反问:“你说什么?” “你如果不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另外找人接手。”叶琮鄞不紧不慢地说,“当然直接抛售也不是不可以。” 向?董如梦初醒,“腾”的一下站起?来,高声回答:“我当然要!我吃得下!我能吃下!” 这样?破天的富贵,他就?算是借高利贷也得吃下! “只是你为什么选我?”惊喜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疑心其中有?什么坑人的地方。 他前面还有?第三、第四股东,如果是想要赶叶城和叶琮新下台,选那两人更合适,如果不想,那么选他后面的小股东也远比他合适,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卡在边缘上……仿佛就?是想看他们互相争斗。 倘若叶琮鄞知?道向?董在想什么,估计会说一句想的没错。 他就?是想让叶琮新和叶城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心血,提心吊胆的和人争斗。 而他只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这些年他偶尔收购到手中的百分之一点五的散票转售给向?董,最好是……在叶城和叶琮新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 登高跌重,不过如此。 真实意图如此,但他却不会如此告知?,而是突然转了口风:“听闻向?董有?个女儿?” 向?董更迷茫了,顺着话头往下想了想,他那个女儿啊,二十四五岁,好像也正当是好年龄。 只是他怎么不知?道他那个天天扎在那个娱乐公?司的女儿还有?这样?的本领,竟然能勾的叶琮鄞将这么多股权转手给他?! “我……我是个开明?的家长?,”向?董艰难地吞咽唾沫,天知?道他是尽了如何的努力,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近乎与拒绝的话来,“琮鄞啊,要是她?不喜欢,你给我再多好处,我也不可能勉强她?的。” 叶琮鄞:“……” 此刻,他的沉默震耳欲聋,而电话那头却毫无所觉,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自?己?可以负责牵线搭桥,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您误会了。”叶琮鄞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我只是记得令嫒开了家娱乐公?司,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啊?” 叶琮鄞:“您知?道宿桦年吗?” 到了向?董这个阶层,对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太?感兴趣的,但既然是从未来财主口中说出来的名?字,他当然不会轻忽,皱着眉思考。 没想到还真让他想起?来了,宿桦年,这个名?字早几年他听过那么一两次,叶琮鄞为了这个人,将王家的少爷收拾了一番,甚至让人断了王家半年的货单,让王家吃了不少苦头。 这在他们圈子里委实不算什么大事?,首都么,“王家”多了去了,惹得叶家少爷不开心,整垮几个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更何况叶琮鄞的手段在他们眼?中简直能说得上柔和,半年的货单,即便是对王家那样?的小企业,也绝算不上伤筋动骨,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小警告。 只是叶城却对此很不满,在某次宴会里冷着脸说他仗势欺人,学些纨绔之子的恶脾气。 向?董的女儿是娱乐圈的,也算得上叶琮鄞的同?龄人,对此知?道的要多上不少,连带着他也听了一耳朵。 王家的小儿子看上叶琮鄞的那个明?星室友宿桦年,敲打着要让对方“跟”了他,还几次三番的言语侮辱,宿桦年冲动之下动了手,王家的小儿子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立即就?说要雪藏了宿桦年,这才有?了叶琮鄞出面给警告的事?情。 思及次,他悄悄切出通话界面,给女儿发了消息问了问宿桦年现状——这次又是得罪什么人了?竟然叫叶琮鄞一口气拿出那么多股权来交易? 女儿回的很快,他三两眼?扫完,皱了皱眉,清了清嗓子,开口:“琮鄞啊,他现在的名?声可不大好,好些人要给他吃个教训,捧他怕是不容易啊……” 第47章 同床 向董自觉自己聪明, 有钱有闲的公子哥嘛,养几个漂亮的明星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只是?不知宿桦年是?个什么样子的, 竟然能让叶琮鄞这般为其筹谋。 叶琮鄞默了良久,他实在有些不大能理?解向董的想法——怎么他说个人,对方就?以为他对谁有意呢?他自认为自己过往那些不间断的谣言中,应当没多少?和桃色新闻相关?的才是?啊。 “您误会了。”想不明白是一回事?,解释还是?得必须存在的,叶琮鄞揉了揉额头,“我不是?要捧他。” 向董虽然小心思多了些,容易乱想了些,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自然不是?个蠢材, 既然不是?捧,那只能是“落井下石”了。 对于宿桦年眼?下的状况,这可比捧要来的轻松多了。 向董没什么犹豫的答应,转眼?殷切地打听股权转售的时间。 叶琮鄞瞧见了门口招手的人, 没什么情绪的眼?眸生了浅浅的波澜,他没了继续废话的心思, 简洁明了:“过?会我会将律师的号码发给向董, 相关?事?宜, 您和他谈就?是?了。” 挂了电话,放了手机,宋淮意才操控着?轮椅进来,明明是?个腿脚不便的人, 结果串门却串的勤快,这才过?去几个小时, 这会儿又来了。 “你都不需要睡觉的么?”叶琮鄞坐在床边,有些无奈,他昏睡了十来天,自然不困,可宋淮意却是?半夜被叶琮新吵醒,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天将明的时候才回自己的病房去。 宋淮意眼?巴巴地盯着?叶琮鄞,想了想,还是?选择说实话:“我害怕,怕昨天看见你醒来只是?自己做的个梦。” 叶琮鄞的昏迷不醒的时间,翻来复起的检查了好几遍,可愣是?找不到半点缘由,除了醒不过?来,叶琮鄞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可真的没有问题,又怎么会长睡不醒呢? 宋淮意如何不怕,那场出乎意料的泥石流已经足够让他肝胆俱裂了,如今和自己幼时这般查不出病因的毛病,他自然是?提心吊胆,日夜难眠。 专家来了又走,会诊开了又开,最后?给出的也只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说是?接二连三的撞击了头部?,可能引起了大脑什么地方的损害——毕竟人类现代医学对人脑的开发不过?寥寥,眼?下找不出病因,自然只能往这上?面?推。 医生找不出缘由,已经脱缰的剧情也找不到判断的根据,宋淮意满面?愁容,担忧不已,他惶恐且害怕,偏偏没法说出口,只能自己慢慢忍耐着?,不分?昼夜地守在叶琮鄞的身边,期待他某天能够醒来。 这话落在叶琮鄞的心头,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宋淮意几乎挑明了自己的小心思之后?,他好似越发不遮掩了,就?差把“喜欢”二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招摇过?市。 只是?叶琮鄞难免有些不明白,宋淮意喜欢他什么呢? 幼年的玩伴情谊,或许是?真的,却应当不值得铭记数十年,甚至即便面?目全非,也仍旧心向往之吧? 他不曾将疑惑说出口,只是?抬手揉了揉宋淮意的脑袋,微微翘起的呆毛被手掌压下,一松开,又直愣愣的立了起来。 也不知道宋淮意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不管他知不知道,叶琮鄞都没打算多嘴。 “现在呢?还觉得是?梦吗?” 他本意也不是?要宋淮意一个肯定?,转而笑了起来:“要真还觉得是?梦,不如再睡一觉?我在你旁边守着?,哪儿也不去。” 叶琮鄞一笑,宋淮意心头那点小计较立即烟消云散了。 方才停在门口的时候,他没听清叶琮鄞在说些什么,却因他周身的冷意而迟迟没有进来。 有那么瞬间,宋淮意恍惚觉得自己和叶琮鄞并不是?一路人。 琮鄞如此这般的厌恶那几个人,若有天晓得他和那几人是?一路货色,是?不是?也会这般对他? “我不想睡。”宋淮意的确困倦,却瞪着?一双眼?,努力装作不倦的样子。 如今的片刻温柔,都不过?是?他撒谎换来的柔情,等哪天被拆穿了,只怕再难瞧见,他自然要珍惜些,再珍惜些。 叶琮鄞也不勉强,只是?下了床,将旁边的陪床支开,费了点力气,并拢成一张床:“我记得有部?不错的电影最近上?映,一起看?” 他们二人一个昏迷数日方醒,一个腿脚不便,都是?需要留院观察的人物,自然不会跑到外头去观影,医生们会说些什么尚且不好说,要是?叫罗伊晓得了,估摸着?会什么也不说,就?拎把椅子做他们跟前,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上?到宋旭,下到叶琮鄞、宋淮意,没人不怕这个。 VIP病房么,不仅宽敞些,也比旁的病房多些解闷的途径,叶琮鄞拉上?窗帘,拉开床头柜下面?的竖柜,开了投影机,病床对面?的白墙便慢慢地降下白布来。 宋淮意对电影什么的不感兴趣,但能跟叶琮鄞待一块儿,对他来说,做什么都是?快活的。 “好啊。” 得了准信,叶琮鄞就?将人抱上?了床,稍稍调整了下枕头,好让人躺的舒服些。 他拿出手机连上?投影,将口中说的那部?电影放了上?去。 电影的前奏在病房中响起,使得屋内瞬间热闹起来,叶琮鄞也上?了床,搭着?被子,窝在床上?,感受午后?这会儿的闲适。 这部?电影是?叶琮鄞常看的导演拍的,最是?喜欢玩弄些意识流的手法,是?艺术片中的艺术片,常常令人花了两三小时看完,却不知所云。 虽然观众对电影本身的故事?褒贬不一,但对导演的审美却是?无一诋毁的,或绚丽,或灿漫,或简朴,反正绝无丑陋的可能。 配上?软软哝哝的伴奏,对于不懂的人而言,最是?催眠。 果然,不多时,叶琮鄞往身侧看去的时候,宋淮意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他的眼?底是?一片乌黑,不用想也知道必然不是?昨晚一夜就?能熬出来的颜色。 叶琮鄞这么想着?,抬手调低了音量,主动凑了过?去,接住了宋淮意摇摇欲坠地脑袋,让人枕在了自己的肩上?。 见人没有醒来的意思,他收回视线,转头继续看未尽的电影。 窗外的裹着?夏意的风透过?窄窄的缝隙,吹起了紧闭的窗帘,给明明灭灭的室内带来短暂的片刻光亮,泄露了满室的安宁。 ** 手机亮了灭,灭了又亮,叶琮新最终还是?没有拨通那通电话。 前几天医生来电话了,说父亲的病情越发严重了,有时候甚至会对着?空气讲话,嘟嘟囔囔叫旁人听不真切,吴叔守在旁边好几天,才确定?那些或长或短的句子,要么是?同已去了的夫人秦喻岚说的,要么是?对放了狠话,还没和好的亲生子叶琮鄞说的。 无论是?这两人中的谁,都不可能听见他的那些胡言乱语。 叶琮新整夜未眠,这会儿头疼不已,想着?这些事?情更?加焦心。 那种万事?脱离掌控的感觉越发浓重,仿佛在反反复复的告诉他,那些顺遂简单的日子彻底到了头。 琮鄞什么时候会放出手头的股票? 不,琮鄞真的会放出手中的股票吗? 倘若叶琮新昨天没有见到叶琮鄞,是?绝对不会产生这样的疑惑的,就?像这么多年人人都以为叶琮鄞是?叶城的弃子,以为他是?叶家的边缘人物,却几乎没人知道他手里?有能决定?叶家公司掌权人的大份股票。 为什么呢? 这样多的股票,为什么会没人将叶琮鄞看在眼?里?呢? 难以回答的疑惑一闪而过?,叶琮新很快就?将其抛在了脑后?,办公室被人敲响,他没抬头,应了一声:“进。” 进来的人是?跟着?他一起来x市的秘书,手头只拎着?太空箱。 他跟着?叶琮新身边很多年了,自然对自己上?司的身体情况有所了解,虽然用太空箱装着?,却也不敢靠的太近。 “小叶总,您看看这个符合您的要求吗?” 秘书说着?,举起太空箱,幼狗眨着?一双眼?睛,明显有些怕生,小声嗷呜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从外表上?来看,和他偶然看见的幼狗照片是?相似的。 叶琮鄞养大的那只叫做狗狗的蝴蝶犬,说来有些可笑,那只狗是?因他而死的,他却根本不记得那只狗长大后?是?什么样子。 他刚到叶家,还没看清因为闻到熟悉味道窜出来的狗狗,就?已经严重过?敏晕厥了过?去,等再醒来,狗狗已经被叶城处理?掉了,他自然没有机会得见。 还是?后?来,他偶然瞧见了叶城桌上?的一家三口的照片,不超过?十岁的琮鄞满脸稚气,站在父母的中间,抱着?半大的狗狗留下了那张照片。 他只看过?了那一次,就?下意识地将那张照片牢记于心,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羡慕,也可能是?嫉妒。 叶城误解了他的走神,以为这样温情的照片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于是?收走了那张照片,从那以后?叶城的书房便没有那张仅从照片就?能窥见幸福的照片。 后?来,他按照那张照片的提示寻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蝴蝶犬去赔罪,再后?来…… 回忆戛然而止,叶琮新看着?眼?前幼犬水汪汪的黑瞳,心头生出了一股说不清的茫然。 如今的他,其实早已不记得照片中那只幼犬的模样了,但又忍不住自欺欺人的想,这么小的一只狗又看得出来什么像不像呢? 过?去了而这么多年,说不定?琮鄞也不记得了吧? 叶琮新这么宽慰着?自己,终于开了口:“嗯,放在桌上?吧。” 他想,他要去道歉,为自己的过?去的懦弱。 琮鄞……应该会原谅他的吧? 第48章 祈求原谅的人 罗伊拎着自己亲自——看着大?厨炖好的药膳到医院的时候, 天已经全黑了?,如果不是她非常想为宝贝亲儿子和宝贝干儿子展示一下“妈妈の爱”的话,或许可以来得更早些。 好在,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她最后?幡然醒悟,自己不动手?,才是对两个儿子最深沉的爱。 她抬手?,刚准备敲门,门就已经开了。 叶琮鄞压低了声音:“罗姨,淮意还在睡。” “我来给你们送饭,那你先吃?”罗伊跟着压低了?声音, 指了?指手?中的保温饭盒, 又问:“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宋淮意这段时间的失魂落魄罗伊也看在眼里,自然也不愿打扰,拉着叶琮鄞往外走。 两人也没走远,就在门外的公共椅上坐下, 罗伊摸了?摸叶琮鄞的额头:“你前几天真是吓死我们了?,我正想着要?不要?给你办转院呢, 曼诺那个老不死的, 死活不愿意到国内来。” 曼诺, 顶尖脑科医生。 叶琮鄞顺从的低头,在那双盈盈的眼睛中看见了?毫不遮掩的担忧。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宋淮意也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某人、某物的时候, 总能叫人生出全身心都被珍而重之的感觉。 原来这样的眼睛是源自罗姨啊。 叶琮鄞收回心思,浅笑着安抚满眼担忧的罗伊:“我没事, 现在感觉很好。” “……” 罗伊没说话,一双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犹豫着,将话说出口:“你要?不要?跟着姨去国外一趟?国内的医生水平并不差,但是曼诺的实验室是国际公认的顶尖,到时候去做个全身检查,也好放心一些。” “好啊。”叶琮鄞应了?下来。 话音还没落,只听见一声巨大?的“砰”,病房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青年顶着一头乱发,瘸着一条腿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 黑色眼眸盈满了?泪意,波光粼粼的像是两汪浅浅的碧泉,清澈、透亮,叫见者忍不住的垂眸怜惜。 “琮鄞……” 他像是丢了?魂,呆呆愣愣地盯着公共椅上的人,明明身体处处都说着向?前的渴望,可却他却就那么痴痴地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是的,不敢。 他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即便?看见了?眼前康健的叶琮鄞,也没法安下心来,他不断地拷问自己一切的真实性?,又一遍遍的反驳将一切打成梦境的怀疑。 宋淮意心头无比清楚,只要?上前去,碰一碰,摸一摸,自然能知道是真是假,可他不敢。 他像是站在悬崖上的人,透过迷雾看见了?前方影影绰绰的彼岸,却因为胆怯不敢向?前。 如果那些都是假的怎么办,如果他跳过去才发现所见的不过是海市蜃楼该这么办?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站在原地不动,至少还能被一念希冀吊着,不至于陷入捂住的绝望当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琮鄞,他将罗伊放入他手?中的保温饭盒丢在了?身侧,朝着宋淮意奔去,提高音量喊道:“医生!” 他没有责怪宋淮意,他根本顾不得说宋淮意些什么,将睡傻了?的人抱起,一路走到病房,将人放到了?病床上。 明明才短短十天,但宋淮意却比之前要?轻了?许多?。 叶琮鄞知道这些天宋淮意应该是提心吊胆的,但他不曾亲眼见过,自然也难以评判,而此刻,减少的体重变成了?最好的说明,直白地告诉了?他宋淮意到底有多?担忧。 他到底……哪里值得宋淮意这么担心了?! 医护人员来的很快,几个护士将病床边蓝色的帘子解开,还没拉上就听见了?低低地请求:“能不能让我留在这儿?” 叶琮鄞抬头望着医生,他一手?握着宋淮意的手?,一手?轻柔地替他擦去了?额头的汗。 真切的动作让宋淮意从惶恐中脱了?身,然而紧随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疼痛,他腿上的伤本就严重,这么不管不顾的下床撕裂了?伤口,甚至说不准内里的固定?的钢钉都有所松动。 罗伊也跟着进来了?,只是她来的晚,也怕打扰到医护人员的忙碌,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宋淮意疼白了?脸,干着急。 医生和护士都能理解家属这种担忧的心情,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摇了?摇头,小心将人请了?出去。 ** “没事的。” 先开口的是罗伊,她勉强地笑笑,“前几天复查过了?,淮意腿上的伤恢复情况很好,这会儿应当也不怎么严重。” 严不严重他们这些外行人又怎么看的出来?罗伊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他,不让他太过自责罢了?。 “我……” 叶琮鄞刚开口,就被罗伊出声打断:“不是你的错,不许往自己身上揽。”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吃点东西?,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也是我盯着厨师一点点弄出来的,不许浪费我的心意。” “这里有我守着,不用?担心。” 罗伊转身拿起椅子上的饭盒塞进了?叶琮鄞的手?中:“我问过医生了?,做的这些都是你能吃的,等会我可是要?检查饭盒的,要?是剩太多?,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罗姨……”叶琮鄞下意识地接住了?饭盒,却没动,皱着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问她难道不怪自己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淮意是因为从梦中惊醒,没有看见他才慌了?神,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他…… 额头突然传来轻轻的疼意,叶琮鄞回神,只见罗伊曲起双指,给了?他眉心一下:“我说了?,不准往自己身上揽过错。” “要?真算起来,还是我来把你喊出来的,算来算去,岂不都是我的过错?” 叶琮鄞反驳:“当然不是!” “我也知道不是我的错,所以也不是你的错。” 知道猫猫不是喻岚送给叶琮鄞的礼物的时候,她就生了?疑惑,她有心去打听,但在叶家做过工的人不少,能知道那么久之前的事情的人却不算多?,她思来想去,干脆一个电话打到了?叶城哪里去。 不怎么客气的质问换来了?答案,罗伊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直接打飞的回去好好揍一顿叶城。 她根本无法想象,才失去母亲没多?久的少年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在马路边抱回已经死去的狗狗,甚至在询问父亲为什么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的歉意,反而换来了?厉声指责。 那个时候的琮鄞,该有多?难过呢? 在那些的时间里,他是不是就这样被永远地困在了?自己的年幼的无力中,习惯性?地将错误归结在自己的身上,就和如今一样? 罗伊的心生出闷闷地疼,她不想叫晚辈看见自己的眼泪,却控制不住。 “不是你的错。”罗伊抬手?轻抚叶琮鄞的脑袋,仿佛也触及到了?当初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不是你的错,所以别自责,也别道歉。” 叶琮鄞彻底的失了?声,茫然无措地看着罗伊, 注视着他的双眼写满怜惜,寻不到半点责怪的痕迹,宛若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柔柔的抚平了?心口上那道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痕迹。 叶琮鄞最终没能拗过罗伊,拎着饭盒去了?宋淮意的病房,只是他没能想到,在门口看见了?个出乎意料的人。 宿桦年。 恍惚的神色在触及那个身影的瞬间散去,叶琮鄞冷下眉眼:“你在这儿做什么?” 宿桦年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可扭头,瞧见的却是满脸的冷漠,雀跃的心情坠入谷底,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干巴巴的唇因为这样的动作裂开了?伤,冒出了?几缕鲜红的血。 “我……” 叶琮鄞没有耐心听宿桦年的废话:“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结果你现在是准备换个人骚扰了?么?” 尖锐的话刺破了?心口,宿桦年脸色一白,颤着双肩解释:“我只是想问他一点事情。” 叶琮鄞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宿桦年,他陷入昏睡前只知道宿桦年进了?急救,之后?的事情他全然不曾关心过,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眼下亲眼看见了?他的惨状,叶琮鄞心里也没有半点快意,他默了?片刻,突兀地笑了?一声:“你最近不太好过吧?” 宿桦年曲解了?其中的含义,将其误做关心,不顾双唇上的痛意,连忙解释:“没事的,这些我都能解决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是书中的万人迷,即便?剧情的力量已经随着那场泥石流彻底的消亡,但他们只要?还身处在这个世界中,便?天然的受到庇佑。 “所以,我决定?落井下石一下。”他仍旧笑着,从口中吐露的话却是冰冷的,“希望你能够坚持的稍微久点,不然挺没意思的。” 他说完,绕开堵在门口的宿桦年,准备进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开门,衣角便?被人抓住,他回头,瞧见了?宿桦年充满祈求的眼神:“如果你能够消气,这些都没关系的!” 名?声也好、星途也罢,亦或是自幼的梦想,都毫无关系,他做错了?事,甘愿受到惩罚。 “消气?”叶琮鄞反问。 宿桦年猛点头,眼里绽放出希冀的光芒。 琮鄞还愿意计较,是不是代表着至少他在他的心中多?少有些位置? “你太高看自己了?,宿桦年。”叶琮鄞收回目光,拍落了?抓着他衣角的手?,“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找存在感,我根本就不会想起你。” “这并非是报复,我只是单纯的不想接触到任何?与你相关的信息,那怕只是电子产品时一闪而过的广告,也全然不想听见你的名?字,即便?是走在街上,偶尔听见的尖叫。” “而我,恰好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轻飘飘的语气,仿佛他将要?做的不是将一个人打入泥潭,不得翻身,而是同人说路过的时候不慎踩死了?一只蚂蚁。 微不足道,不足挂齿。 宿桦年想起来了?,他其实见过这个样子的叶琮鄞。 在那个导致决裂的视频中,坐在卡座里的琮鄞,也是这般,漫不经心地面?对着那人的祈求,轻飘飘地粉碎那人的希望。 时隔数年,他竟也成了?那个跪在叶琮鄞脚边,不顾尊严体面?哀求的人。 “我……”宿桦年哽咽着,他不是因为叶琮鄞的态度而痛苦,而是到如今,他才清晰的认知到,在叶琮鄞的心中,他与那个败类人渣并无差别。 “我知道了?。”他强忍着泪意,扬起灿烂的笑容,“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够全盘接受……只是,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够稍微的……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的,原谅我?” 第49章 被抹去的痕迹 “吴叔!吴叔——” 惊慌失措的叫声令准备休息的管家惊了一跳, 连忙坐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地披了件外套往楼上去。 刚上楼,他就瞧见叶城紧张害怕的神情, 他一听见有人?上来?,连忙转头看去:“吴叔,这里的画呢?” 画? 吴叔顺着叶城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洁白的墙上不见任何痕迹,他不记得这上面?有过东西。 “这里一直都没有什么画啊,先生。”吴叔能够感?觉到叶城焦急的目光,没有多想,照着自己的记忆给出了回答,“这面?墙一直都是空白的。” “不可能!”叶城厉声反驳, “这里原来?应该挂着琮鄞的画呀!还是我亲手钉上去的!你忘了吗?吴叔!”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令他焦躁不安, 他忍不住在走廊中来?回踱步,这副愣头青的模样,吴叔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叶城从少爷变成先生。 吴叔忍不住慢慢地回想,他已经不年轻了, 今年生日?过了之后就68岁了,是个早该退休的年纪, 衰老的身体让大脑都变得迟钝起来?, 想了许久才勉强从记忆中翻出模糊的影子。 好像是从夫人?出了意外开始的。 夫人?还在的时候, 先生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将公司处理的很好,在外没人?不称他一句年少有为、青年才俊。 但或许只有他们这些家里的佣人?才得以?窥见先生的另一面?,他会在到家的瞬间丢掉公文包, 哀嚎着寻找夫人?诉苦,会不顾琮鄞少爷的拒绝, 强行将他抱住,玩那?些对于琮鄞少爷来?说格外幼稚的游戏——比如说举高高、转圈圈。 在家中,有家人?的陪伴,他便活成了另外一个人?,无?需太过严肃,无?需藏起喜怒哀乐,只需要做一个平凡的父亲,一个有些惧怕妻子生气的丈夫。 然而,随着时间的变迁,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不。 吴叔否定了下意识地想法,变化的从来?都是他们,而不是琮鄞少爷。 先生不再疼爱自己的孩子,更加偏向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就连他们这些佣人?,也在先生的意思中,开始对琮鄞少爷视而不见。 他有时候会想,琮新?少爷因为先生成了孤儿,所以?先生为了弥补,给了他足够的父爱,给了他一个全新?的家庭,可是琮鄞少爷呢? 琮鄞少爷什么都没做错,却接连失去了母亲和父亲,乃至于容身之所。 叶城等不到回答,也没有追问,自顾自地贴上了墙,一点点的抚摸。 他在寻找。 寻找他过去钻下的空,钉下的钉子。 他的琮鄞自小?就喜欢画画,甚至毫不避讳地在生日?宴上告诉他和喻岚,以?后要成为伟大的画家。 那?个凝聚了喻岚与他的血脉的孩子,叶城自然是如珠如宝着养着。 “他五岁的时候许愿,说自己以?后也想开一个家庭画展。”叶城早已陷入回忆无?法自拔,他呢喃着,像是在同吴叔求证,又像是在呢喃自语。 “所以?我将他从第一次开始获奖的画全部收集回来?,装裱好,挂在了走廊上,等他再大些,等他成了年,就可以?在家里开一场属于他的画展。” “吴叔……”他回头看向头发花白的管家,眼中是厚重的迷茫与不解,“这些画呢?如果没有了这些画,我为琮鄞准备的成年礼物该怎么办呢?” 有那?么一瞬间,吴叔仿佛看见了曾经的少爷,因为好心?办了坏事,遭到了还没成为夫人?的秦小?姐的白眼,他惶恐不安,想要道歉,又害怕自己嘴笨,惹得对方?更生气,只好回到家中,拗着同样不知道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管家求助。 然后两个完全猜不透女?孩子心?思的愣头青策划了一个,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颜面?扫地的道歉仪式。 “您忘了吗?”吴叔艰难地开口,他皱着眉,有些不忍心?将实话说出。 但想着前几天医生的叮嘱,他还是狠狠心?,开口道:“那?些画,是您亲手拆下来?的。” “您说,琮新?每天看着那?些画,该有多难过。” 那?些画是琮鄞少爷幼时所作?,一个没有多少阅历的孩子,能画出什么样的作?品呢?大抵都是与家人?、朋友相关的。 而这些,都是琮新?少爷没有的。 为了照顾琮新?少爷的心?情,叶城毫不犹豫地拆掉那?些画,让工人?将这面?墙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叶城愣住了,黑色的瞳孔中写满不可置信,他的唇微微抖动,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更深的潜意识里,又好似有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在悄悄地诉说着现实:就是这样的啊,这就是你做过的事情啊。 吴叔心?有不忍,他看着叶城,有那?么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过去的琮鄞少爷。 放学回家的少爷刚刚进屋,就看见工人?将一幅幅画从楼上搬了下去。 那?个时候,琮鄞少爷也是这样看着他,问他:“为什么?” 他没有问是谁让这些工人?将画拆卸下来?的,只是疑惑不解的询问身边管家,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做,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和变了个人?一样? 吴叔没办法回答,只能在沉默后说:“先生有别的考量。”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可是面?对那?样的眼神?,他要如何把实话说出口? “为什么?我为什么……” 犯病的时间过去,记忆渐渐回笼,叶城却仍旧觉得难以?接受,他维持着最基础的体面?,眼里却充斥着难以?言明的惶恐:“我为什么会这样对琮鄞呢?” 吴叔没有说话。 即便无?助的眼神?再如何相似,眼前的人?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那?些拙劣的、苍白的安慰,与在商场上叱诧风云的叶总来?说,或许并?无?必要。 叶城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倚在墙上。 吴叔在叶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佣人?,只看见过两次叶城如此?颓废的模样,一次是夫人?去世的时候,一次便是此?刻。 现在的先生是后悔了吗? 只是应该来?不及了吧。 吴叔想,那?天放出的话太狠,伤足了人?心?,琮鄞少爷绝决的眼神?也太过直白,让人?寻不到任何挽回的余地。 “那?些画……”良久,叶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在吗?” 吴叔了解叶城的心?思,他沉默片刻,没有将自己的念头说出口,直接回答了问题:“当然还在。” 他只是叶家的管家,即便待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也没有资格置喙主人?家的决定。 就像当初,他劝过先生,至少等少爷回来?之后,再处理狗狗,得到的却是一句冷冷的训斥一般。 尘封的库房被打开,堆积的灰尘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让两人?呛咳不止。 吴叔掩住口鼻,抹黑打开了库房的灯。 各种乱糟糟的东西堆积在门口,这里说是库房,实际上更像是杂货间,一些无?用的,大概以?后再也不会被用上的东西,因为种种原因不适合被丢弃,所以?只能堆积在其中。 大大小?小?的画框被堆积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吴叔:“先生,时间不早了,如果您要这些画的话,不如等明天……”大家都醒了再来?处理? “这些都是……”叶城走了进去,他的双眼一片猩红。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是因为看见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而感?到痛苦,还是因为这里的粉尘太重,迷了眼睛。 库房里难以?重见天日?,又不适合丢掉的东西很多。 但无?论是那?些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的画,还是各种狗狗的玩具,亦或是大大小?小?的相框,无?一与琮鄞少爷密切相关。 十五年的时间,琮鄞少爷在这个家里的痕迹被一点点抹除,成了库房中不见天日?的杂物。 叶城慢慢弯了脊背,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背后仿佛被施加了万千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大口喘息着,忍住了自心?脏处传来?的剧烈阵痛。 叶城捡起最上面?的相框,拂去了表面?的灰尘。 这是……琮鄞十岁时的照片。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想起来?了,从琮鄞出生开始,无?论是家中,还是公司里,他的办公桌上都摆着一样的相框,里头的照片每年一换,记录了琮鄞从眼睛都睁不开的婴儿到与他齐腰的少年。 然后…… 戛然而止,再无?后续。 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豆大的泪水砸了下来?,落在灰扑扑的相框上,瞬间被染上浑浊的颜色。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从他身后抱住他,告诉他:“爸爸,我还在。” ** 叶琮鄞有种想笑?的冲动,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赤.裸.裸的嘲讽像是尖锐的刺,捅破了宿桦年和泡沫并?无?二样的妄想。 “你在问出这种话的时候,心?里没有结果吗?” 他说:“还是你演了太多破镜重圆的戏份,所以?觉得无?论做错了什么,只要诚信忏悔,总能获得被原谅的机会。” “啊,不对。”叶琮鄞没有给宿桦年开口的机会。 实际上,他并?不想和宿桦年浪费这么多口舌,只是倘若不说清楚,按照宿桦年一贯的行事作?风,大概会一直这么锲而不舍地做着让人?厌烦到作?呕的事情。 “你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吧?”叶琮鄞看着宿桦年呆滞的神?情,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比起那?些火葬场的电视剧主角的所作?所为,你只是没有给足信任而已。” “之后的连锁反应,你既没有推波助澜,也没有落井下石,算起来?好像的确算不上什么恶人?吧?” “是吗?” 宿桦年想反驳,但叶琮鄞的眼神?太过犀利,仿佛能够直接洞穿人?心?,让他无?法说出任何言语。 “宿桦年,你看到那?个断章取义的视频的时候,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叶琮鄞问:“和我对峙的那?个晚上,你那?样急切的,不给我开口的机会,是真的不知道我想要和你解释吗?” 此?刻,他收起了最后的怜悯,不留情面?地扒下了眼前之人?最后一层假面?,将那?些犹豫的、肮脏的心?事彻底地展露在彼此?的眼前。 “你知道。” “可那?有什么用呢?即便那?个数院的学生大概真的是罪有应得,即便这里面?的确有什么让人?误会的地方?,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段视频被闹得沸沸扬扬,而我却不能拿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所以?你必须得和我划清关系。” 字字句句直戳肺腑,宿桦年再难忍受,尖叫着阻止:“别再说了!” 眼前的人?崩溃到了极点,弓着身子,声音中充满祈求与痛苦。 叶琮鄞的眼里没有任何波澜,他不为所动:“宿桦年,你并?非对真相一无?所知,只是比起所谓的朋友,你的名声要重要的多。” 第50章 多的多 难堪的真相就这么直棱棱地铺在面前, 不给人任何解释的机会,宿桦年说不出话?来,只觉一张脸红了白, 白了又红。 叶琮鄞挑眉问:“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能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咳咳咳!”宿桦年难堪地垂下头,他死死捂住嘴,将咳嗽与苍白无力的辩解悉数吞下。 他找不到?辩解的理由,也不敢去?看叶琮鄞的神情。 或许离开这里?,不再出现在琮鄞的面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 他仍旧不甘心。 如果,如果他那?个时候也有勇气,如果他能同宋淮意一般,不顾一切地交付信任, 是不是……是不是现在能陪在琮鄞身边的人就能是他? 终究只是痴心妄想。 叶琮鄞并?不在乎宿桦年此?刻在想什么, 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倘若他真?的知道,大概也只会一笑了之。 世?事变迁,从?古至今, 从?无后悔的余地。 ** 罗伊精心寻觅的大厨所烹煮出来的汤,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叶琮鄞将其中一个饭盒中的饭菜吃完, 才拿起手机看了看。 竟然才过去?一个小时么? 他叹了口气, 翻了翻手机,找到?了destiny的微信。 [Y]:你最近也有演出吗?我看见你的ip在国外 叶琮鄞犹豫着,眉头微微皱起,最后还?是将想知道的问题发了过去?。 [Y]:你和你喜欢的人, 现在进度如何? 他发完消息,就退出了vx。 有种说不出的逃避心理。 叶琮鄞揉了揉眉心, 心想,他以前分明从?不会过界的问这些过于私人的问题的。 虽然他与destiny保持了相当久的联系,但他从?未混淆过现实与网络的界限。 即便在过去?,他曾无数次想要寻找一个倾诉的对象,最终都没有将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抱怨发出去?。 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真?切地告诉他,苦难的过去?或许能换来短暂的共情,但在未来的某一日,最终都会成为尖刀,刺回自己的心口。 叶琮鄞知道,这样的想法过于偏激,只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心理医生,都无力更改根深蒂固的错误想法。 思绪不由得跑偏,最初辅修心理学的时候,明明想着的是调节自己那?“过于低落”的情绪,只是大概谁也没想到?,尝试自救的手段,到?最后,竟然成了阻止心理医生治疗的屏障。 正因为对心理医生常用的手段无比了解,所以能轻易地藏起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能让花费了一整个下午的心理医生一无所获。 比起这些,更让人无措的是,他更清楚地了解到?了周围人的看法,知道他们厉声指责的假面下,是惟恐自己受到?牵连的紧张,知道他们义愤填膺的行为背后,只是为了跟风从?众的心理。 也知道不曾说出口的真?相,是因为自卑与惶恐,知道躲闪的眼?神,是因为愧疚与心虚…… 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的过于透彻,才会觉得无趣。 但宋淮意是不一样的。 叶琮鄞想,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又好似完全?回答不出来。 只知道那?个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带着与众不同的光彩,注定要给被他视作一潭死水的人生带来改变。 ——“毕竟,我喜欢的人,好像并?不喜欢我。” 宋淮意否认自己是万人迷的话?浮现在脑海中,叶琮鄞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心想,不见得吧。 “叮咚。” 手机轻轻震动,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他摁亮手机屏幕,低头看,却不是vx消息。 这年头还?有发彩信,且不是骚扰推销一类的,的确不太多见。 他点开看了:【亲爱的丫丫丫鸭太太,我是您vb账号“丫丫丫鸭”账号中的一员,翻阅了您所有历史vb才找到?了此?联系方式,万望您不会因此?感到?打扰。 联系您是因为自四月以来,陆陆续续向您发了多条私信,无一得到?回复,故此?冒昧打扰,希望能与您进行一次合作,若您感兴趣,欢迎致电139XXXXX 若有打扰,再次向您道歉。】 还?真?是客气过分的短信。 如果不是这条短信的提醒,他大概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vb账号了。 彩信附带的图片有两张,一张是vb沟通的截屏,一张是附带工作室的个人名片。 只是这个工作室,貌似和绘画没有关系吧。 叶琮鄞没有急着处理消息,而是打开了数月不曾点开的vb。 久久没有登录的软件提示重?新验证身份,他看着上面的密码陷入短暂的迷茫。 这个高中时期无聊时注册的vb,不仅昵称是随手输入的,密码也是随机的,他自然不记得了。 好在可以短信找回,而他这么多年并?没有换过号码。 重?置密码后终于成功登录了上去?,他先清理了一下爆满的私信。 叶琮鄞更新的vb的频率并?不高,但从?注册开始,基本维持着一个月一条,间隔稍微久点的时候也不过是两个月,而现在大半年都销声匿迹,自然引起了不少关注者?的担忧——毕竟这个账号还?有二十万粉呢。 当初玩这个账号的时候就没打算和现实的自己挂钩,发布的作品也和所谓的“高大上”的“艺术品”并?无关联,而是一些简单朴素的条漫、素描、简笔画,甚至有q版小图。 叶琮鄞从?最新的一条往下翻。 不同绘画方式下的猫猫看起来殊途同归,唯有生动的形象的神情动作,让叶琮鄞不依赖vb的发布时间就能够想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比如那?个炸毛甩出一身泥浆,将身边的人溅成泥人的小漫画,是他二十岁那?年,带猫猫出去?旅游的时经历的事情; 比如这张狗狗祟祟,多次试探,最后叼着撒了药的肉干就跑,后面一个火柴人假装追赶的条漫,是猫猫一岁半的时候,生病不肯吃药时所经历的事情。 还?比如这张…… 唇角浅浅的笑意僵住,叶琮鄞的眉头一点点皱起。 他记得这张图。 叶城未经允许突然到?了他的公寓,甚至找到?了他藏在门口花盆压着的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擅自进了家门,然后看见了欢腾着想要迎接主人的猫猫。 后来他看过那?天的监控,猫猫兴高采烈的从?狗窝里?跑了出来,在地毯前勉强停住。 它看着门口陌生的人,最终试探着探出了一只爪子。 叶琮鄞无数次地想,那?个时候的猫猫连去?宠物店看医生都要他抱着才能勉强不哼唧,那?天为什么会主动迈出往前的步子呢? 大概是在叶城身上嗅到?了来自主人的气息吧。 所以它才会主动往前,然后…… 被叶城赶了出去?。 他心疼不已的儿子严重?狗毛过敏,而那?个叛逆不懂事,又胡闹的儿子却仍旧坚持在背地里?养狗,他当然愤怒不已,大声斥责着,将本就胆怯的猫猫吓得跑出了家门。 等叶琮鄞回到?的家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热烈的狗叫声,而是叶城劈头盖脸的斥责怒骂。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记得那?个时候的叶城说了些什么,唯有那?种失去?的预感笼罩了全?身,让他记忆犹新。 最开始捡到?猫猫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收养它。 猫猫是品种狗,只不过是因为生了病,才会被遗弃,只要治好了,总会有人乐意收养。 可是猫猫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格外的胆怯,在宠物医院中醒来后便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投喂,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没有办法,这才联系他过去?。 本来没人报有希望,可他刚刚过去?,一个月大的幼狗,还?看不出将来会长成的体?型,就那?么哀哀地叫着凑了上来,拖着高烧的身体?,用舌头轻轻舔舐他的手掌。 就那?个瞬间,所有坚持都成了无用功,他最终还?是将猫猫带回了公寓。 他以为自己能够将猫猫照顾的很好,他以为不会让狗狗的事情重?复发生,却还?是没能防住。 那?天的雨很大,他甚至顾不得撑伞,找遍了猫猫可能去?过的地方,却始终没能找到?。 直到?快要绝望的时候,一把?小花伞斜斜地探了过来,遮住了漫天的大雨,那?个人吃力地扛着初见体?型的萨摩耶,问:“这是你再找的,呃,‘猫猫’吗?” 这条vb上的发出的照片,正是“好心路人”半抱半扛着猫猫询问这是不是他的宠物时的画面。 让叶琮鄞皱眉的不仅仅是因为这张图引起的不愉悦往事,还?有图上的人。 他闭了闭眼?,尝试回想起更多有关那?天的事情。 他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关注叶城,手机、钥匙一概没带,无从?得知叶城到?底有没有离开,因此?即便找到?了猫猫也没有贸然回去?。 捡到?猫猫的好心人看出了他的为难与狼狈,于是主动提出邀请:“雨太大了,前面就是宠物店,要不先去?给猫猫洗个澡?” 急雨往往停的快,而萨摩耶厚实的毛发,洗个澡自然要花费不少时间。 叶琮鄞点头答应下来,接过了脏兮兮的萨摩耶,在好心人的小花伞的庇佑下,顺利抵达了宠物店。 他们借用了宠物店的员工浴室,洗了澡,换上了员工崭新的服装,坐在浴室外头看猫猫艰难地洗澡过程。 那?天一直到?深夜,雨才堪堪停下,他们从?相顾无言到?相谈甚欢,到?最后甚至有些不舍分离。 所以…… 所以为什么直到?现在,他都全?然不记得那?个好心路人的模样? 不,不只是不记得对方的样子。 在看到?这张图之前,他还?记得猫猫走丢的事情,还?记得罪魁祸首,甚至记得那?天的具体?时期,但潜意识却好似下意识地忽略了捡到?了猫猫的好心人。 仿佛那?个大雨倾盆的下午,他寻找受惊走丢的猫猫的整个过程,并?没有那?个释放善意的人出现。 找到?猫猫的人,会和雪山上的青年是同一个人吗? 以及,他昏厥在大雨中的时候,也是那?个人将他送了回家吗? 这个猜想浮现的瞬间,叶琮鄞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无疑是想见那?个人一面的,不仅仅是因为那?人手中有为他洗脱抄袭者?污名的证据,更多的是想知道,是想知道,是什么人才会在万人嫌的光环下,给予他一次又一次地帮助。 叶琮鄞重?新看向手机上点开的图,漫画风格的人物,并?不能从?中看出对应的原型的模样,但作为作者?,却能抽丝剥茧的从?中获得远比观看者?要多得多的信息。 这张画,这上面捡到?猫猫并?送还?给他的人,为什么那?么像宋淮意? 50-60 第51章 惊喜连连 指尖轻轻点在手机屏幕上的小人脑袋上, 一松手,放大的图片就退了出?去。 宋淮意。 叶琮鄞在心底念叨着宋淮意的名字,随后哼笑?了一声。 还真是……惊喜连连。 他往外看?了一眼, 半开?的窗帘让人能清楚的瞧见外面的景色。 到了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宋淮意的手术应该还没结束,否则罗伊早就发消息过来提醒他了。 门外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断了思绪,叶琮鄞往外看?去,门口人?影绰绰,隐约能够瞧见来回走动的身影, 应当是夜间查房的护士,到了这边, 却?发现门口有个重度病患, 能不着急么? 隔着一扇门,叶琮鄞听不清外面在说些什?么,但从来来往往的人?影也不难判断,宿桦年多半又?要去急救了。 还好。 叶琮鄞想, 还好现在时间不早了,并且经过上次的“粉丝医闹”事件, 医院对人?员的把控和相关消息的传播要严格了很多, 不用担心再次遭遇粉丝堵楼的事情。 哦, 也不一定?是这些原因。 按照那?些非理智粉丝的所作所为,只要宿桦年还没出?院,恐怕是想尽办法也要溜进医院里去。 现在医院能够获得这样的清净,更大的原因是那?些疯狂粉丝大多都在忙着给宿桦年反黑, 为数不多的一些想要尝试线下骚扰的粉丝则是被医院的安保措施拦了下来。 叶琮鄞没有退出?vb,他点?开?首页, 瞧见推送消息中七八条都带了宿桦年名字的消息。 耍大牌、带资进组、背靠金主、排挤新人?、不尊重前辈……各种词条层出?不穷。 黑料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不少粉丝阴谋论地认为是对家趁着宿桦年受了伤住院,想要趁机夺走宿桦年的资源,所以在各个“可疑对象”的vb下一阵炮轰。 叶琮鄞翻了几下,他对饭圈文化的了解有限,但叶家素来是商业巨头,即便没有刻意去学习,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对如今的形势分析出?个大概。 宿桦年现在的黑料只是第一步。 粉丝现在还有能够争吵的余地,从各种意义上而言,这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毕竟对于娱乐圈的明星来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黑料缠身,而是根本不被看?见。 但很快,这样的状态就会被改变了。 各种五花八门的黑料这时候迁怒惩罚的第一轮,紧接着,将?会是各种品牌方以“明星形象受损”取消代言。 诚然,宿桦年是个敬业的演员,在代言方面并不热衷,但身在娱乐圈,又?怎么会完全没有品牌合作? 这些合作的取消,不仅是曝光的减少,还有大量的违约金。 就是不知道到了那?个地步,那?个暗恋宿桦年多年,不仅将?人?签在自己公司下,甚至多次为他的星途保驾护航的洛总,会不会在这样的关头,仍旧选择孤注一掷的护着宿桦年。 就算护着也没关系。 叶琮鄞想,同为娱乐圈巨头公司,向董女?儿背后的资本可远比白手起家的洛总要雄厚的多,在这样墙倒众人?推的情况下,向董甚至不需要自己出?面去做什?么,只需要稍稍示意,就能让洛总毫无招架之力。 他记得,故事的最?后,宿桦年成了享誉国际的超级影星,他的星途璀璨光辉,是无数人?喝彩仰慕的存在。 而如今,没有了剧情的庇护,没有了那?么多失了智都要帮助他的贵人?,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取到书中的成绩? 叶琮鄞承认,他就是在报复。 只是他报复的对象并非是某个人?,而是那?个将?万人?迷看?的格外重要的剧情,“它”将?他们捧上神坛——即便他们德不配位。 而他,就要将?他们从那?样光明璀璨的未来中拉下来,让那?些不合理、不应该存在与现实生活中的光环消散,让他们成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各种反黑话术中,突然冒出?了一条新的爆料。 叶琮鄞仅仅停顿了数秒,那?条爆料的浏览量便以几何倍数的飞快增加。 他没有点?开?词条查看?具体内容,而是打开?了热搜看?一眼。 相关词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攀升,在发布后的十分钟内便成为了全都成了热搜前排—— #惊!#宿桦年引导霸凌# #孤立##偶像失格# #塌房!#所谓偶像# #校园霸凌##宿桦年# 叶琮鄞随机点?开?了一个,比起之前那?些捕风捉影、恶意剪辑拼接而成的黑料,这条黑料更加模糊,对人?物的参与、具体时间、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语焉不详。 但他还是从混乱文字中提炼出?了重要讯息——铺天盖地的黑热搜,说的不是别的事,正是他大学时被孤立的事情。 作为当事人?之一,叶琮鄞无比清楚,从任何角度而言,这场无声的孤立,与宿桦年其实并无多大关系。 这样的黑热搜,最?容易澄清不过了。 叶琮鄞冷笑?一声,他猜,下一步,宿桦年的团队就该放出?“事实真相”了。 常用的洗白手段,大量不同的黑热搜出?现的时候,只需要将?其中一条澄清的干干净净,那?么其余的词条,也都全是假的,全都是对家买的黑料。 他往门口望去,忙碌的人?影早已散去,宿桦年应该早就被医护人?员推走了。 那?人?满怀愧疚道歉的模样仍在眼前,可转眼,便甩出?了这种手段。 算不上伤怀,只是多少……觉得有些可笑?。 叶琮鄞没有继续往下看?,他退出?了vb,还没放下手机,手机便轻轻震动,是罗姨。 [罗姨]:琮鄞?睡了吗? [罗姨]:手术结束了,医生说小意的动作太?大了些,导致固定?好的右小腿骨有些错位,所以正了骨,不过并不严重,也没开?刀。 [罗姨]:你现在要过来看?看?吗? 无关紧要的人?物和事情瞬间被抛在了脑后,叶琮鄞站起身,攥着手机就往那?边过去。 等他到了原来的病房,却?发现房门紧闭,里头连灯都没开?。 叶琮鄞:? 人?呢? “琮鄞。” 确定?宋淮意无恙的罗伊一从病房中出?来,就看?见了站在原来病房门口的叶琮鄞。 “你站哪儿做什?么?”罗伊有些哭笑?不得,“那?边做了应急措施,乱的不行,哪里还能住人??你再着急,也不能把消息都不看?完就跑来呀。” 叶琮鄞眨了眨眼,摸出?手机看?了眼,锁屏上的确展示了一条来自罗伊的未读信息。 内容不是别的,正是罗伊说的,转移病房的事情。 他涩然一笑?,默默跟在罗伊的身后往正确的病房那?边去。 “医生给他打了麻药,现在还在昏睡。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就只给你发了消息,想着你明天早上能直接看?见。”罗伊站在门口,从门上的玻璃能够清楚的瞧见病房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大概明天就能醒过来了。” “你要进去看?看?吗?”她看?出?了叶琮鄞的犹豫,笑?了起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他打了麻药,睡得跟猪似的,你就算是进去,把音量调到最?大,给他放一首命运交响曲,恐怕都吵不醒他。” 这样的比喻让叶琮鄞笑?出?了声,那?点?仅有的担忧也随之而散去。 他不认为自己关心会比罗姨这个母亲还要多,既然罗姨都能如此轻松,说明宋淮意的问题的确不严重。 “今晚我留在这里吧。”叶琮鄞主动提出?,“时间不早了,您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罗伊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叶琮鄞。 她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清楚,那?点?没有宣之于口的爱慕在她眼里格外的明显。 只是琮鄞呢? 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小意能够得偿所愿,毕竟在她心目中,琮鄞一直都是最?优秀的。 可从长辈的角度出?发,她不能对两个人?的感情指手画脚。 如果琮鄞也能喜欢小意,那?最?好不过了,可就算琮鄞不喜欢,那?么在她心中,琮鄞也会是她重要的亲人?。 这么想着,罗伊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你自己都是个病人?,不好好休息,还逞能?” “我和宋叔不在这里就算了,我们都在这人?,还让你来陪床,你觉得合适吗?” 叶琮鄞:“我觉得挺合适的。” 罗伊:“……?” “姨……”叶琮鄞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理不直气还壮的嫌疑,心虚使?然,目光也跟着游移。 如果是旁人?,他大概会找些牵强但合理的借口糊弄过去,但面对罗伊,他不打算那?样做。 “我想淮意醒来的时候就能看?见我。” 叶琮鄞其实并不能断定?雪山上的青年、将?他送回公寓并好生照料的“陌生人?”和那?个帮忙找回了猫猫的路人?是不是同一个人?,甚至不能百分百肯定?,那?张隐约与宋淮意有些相似的动漫小人?就是宋淮意——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巧合那?样多,他遇到一个长相有些类似的人?也不足为奇吧。 即便什?么都无法确定?,他还是想要陪着宋淮意。 叶琮鄞没有深究自己的心理,下意识地给自己找了个妥帖的借口:下午就那?么会没看?着,宋淮意就吓得腿伤都不顾了,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要是明天早上醒来,又?看?不见人?该如何是好呀? 再说了,如果不是他突然昏睡不醒,也不会把宋淮意吓成这样,他……理所应当的负起责任不是吗? 罗伊看?叶琮鄞坚持的样子,也没有多说,她笑?了笑?:“那?好吧,反正小意从小就更听你的话,也更喜欢黏着你。” 叶琮鄞:“我送您……” 罗伊摆了摆手,拒绝:“不用啦,我让你宋叔过来。” ** “先生——” 吴叔看?着足足有一人?半高?的画框止不住的往下滑,心惊肉跳的厉害,过分的重量让背着画框的人?也跟着晃了晃,让人?疑心他是不是随时都会被沉甸甸的重量带着摔倒在地。 吴叔不是不想帮忙,但叶城早在最?初就厉声拒绝了他。 大概是觉得自己动手才能算的上诚心——毕竟当初这些画,可都是他亲自、一幅幅地扛上二楼,并且挂在走廊上的,现在由他亲手让其归位,才能算得上诚意满满不是么? 只是如今,扛着画框往楼上走的人?早不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了,衰老的身体无法负荷实木画框的重量,跟在后头的吴叔看?得很清楚,那?双抓着画框边缘的手早已泛起了不正常青白之色,手背上、胳膊上更是青筋暴起,每走一步,他都能够听见沉重的喘息。 相较于叶城之前搬上去的画,这一幅画要大上许多,也要重上许多,棕色的画框上是密密麻麻的被虫蛀过的孔洞。 即便花了再多钱,用上再好的木材,失去了精心养护,放在不见天日的仓库,在时间的流逝之下,最?终也难逃变成如今这幅不堪入目模样的命运。 吴叔张了张嘴,再次想要说说出?阻止的话,只是到了嘴边,他还是没能将?其说出?口。 言语的力量在某些时候强的过分,能将?人?心戳的千疮百孔,有时候又?尤其的苍白无力,连稍稍抚平心中的烦闷痛苦都做不到。 他要如何告诉叶城,即便他将?这些画全部搬上二楼,即便二楼的走廊被强行恢复成了十多年前的样子,即便如今,他兑现了当初没能实现的承诺,琮鄞少爷大概率也还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无法说出?口,更何况叶城的心里难道就不清楚吗? 如果真的觉得还有能弥补的余地,他早就直接找到琮鄞少爷了,何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做着这些不被人?瞧见的事情? 无非是比起什?么都不做,倒不如心存侥幸地去做些无用功,万一呢?假如呢? 即便是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不是吗? 叶城这些年的确有注重保养身体,但时间足够让身强力壮的青年成为虚弱无力的老人?,年轻时轻易就能一口气扛上楼不带歇的画框,到如今,倒成了可怖的庞然大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进地面下去。 “嗬嗬——”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张着嘴竭力呼吸着,可肺部还是感到了火辣辣的疼。 明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他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仿佛他坚持的不是一幅画,而是最?后一个挽回一切的机会。 就好像,只要将?这幅画搬了上去,只要将?过去的承诺实现,他就有了站在琮鄞面前,厚颜无耻地将?孩子带回家的底气。 “咔,咔咔……” 细微的裂痕声在沉重的脚步与大口大口的喘息声重线的格外的微不足道,吴叔跟在叶城的后头,也不曾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快要到了。 他在心头默念,双手不自觉地跟着攥紧。 兴许是叶城的坚持太?过于有渲染力,此刻,吴叔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侥幸的心理,即便无法将?感情修复如初,努努力也能够勉强粘合在一起吧? 至于那?显眼又?丑陋的裂痕…… 时间会带走一切的。 吴叔盯着阶梯,心跟着高?高?悬起。 还有五步—— 下一秒,变故陡然升起,本就摇摇欲坠的画框骤然从顶部裂开?,叶城早已接近脱力的双手无法制止画框朝两边开?裂的力道,强行之下,反而被脱离了木框包裹的玻璃划伤了整个手臂。 “啊!” 叶城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那?道伤口划拉的太?深、太?长,他的右手瞬间失去了力气,沉重的玻璃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往左边倒去,强大的惯性拖着叶城也跟着往左边倾倒! 吴叔瞪大眼睛,左边可是走廊! 若不松手,恐怕会连人?带画一起摔下去! 第52章 真是可笑 眨眼间, 叶城半个身子都被拖到了栏杆边缘。 他的整条胳膊被骤然的冲击之下挤压的变形,表情也跟着?变得狰狞起来,饶是他拼尽了全力, 画框仍旧再不断下滑。 “先生!松手!” 吴叔愣了两?秒,立刻冲了上来,他避开叶城受伤的右手,尝试稳住对方的身?形,但此刻,叶城半个身?子都已经落到了栏杆外头,在引力的作用下,他根本无法直接将一个不配合的人给拽回来。 脑袋朝下的方式让叶城的大脑充血,豆大的汗水倒流进了眼睛里, 带来灼烧般的疼痛感, 五指因为过分用力而被拖拽出一条条血痕,将白色、灰色的虫洞染上红色。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放开手,二楼算不得高, 但这样玻璃装裱又腐朽不已的画框摔下去,下场只可能是尸骨无存。 他答应过的。 他明明答应过琮鄞的。 画框一点点从掌心滑脱, 最终—— “砰!” “哗!!” 伴随着?巨大画框落地, 吴叔只觉得手中一轻, 拽着?叶城齐齐向身?后倒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地伸手稳住身?后的墙体,才没有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谁也没有先开口。 大概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叶城就从未有过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 他喘息着?, 胸膛因为剧烈的呼吸起伏不定,脑袋却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 在看?见画框摔的粉碎的那一刻, 他仿佛看?见神话中被女神握在手中的命运纺织线,被锋利的玻璃碎渣中割裂成无数小段,再难寻到踪迹。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有做,但却已经有了预感。 来不及了。 在他认定琮鄞是抄袭者的时?候,在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琮新的身?边的时?候,在琮鄞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的时?候,在他决定将狗狗送给旁人的时?候…… 不,还要更早。 在更早更早的时?候,他还没能从喻岚的意外中走出来,琮鄞从身?后抱着?他的腰,无声安慰着?他,他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时?候…… 就已经来不及了啊。 “我是个骗子。”叶城喃喃道。 吴叔没能听清:“什么。” “我是个骗子。” 他重?复念叨着?,慢慢抬起了头,那张保养妥当的脸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就好像儒雅的中年人在瞬间步入了垂垂暮年。 他终于想起来了。 在那场意外降临之前,他曾接到过喻岚的电话,她问他: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好好爱琮鄞吗?” 那个时?候,喻岚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样的未来?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呀?”叶城盯着?吴叔,想要从这个世?界上仅剩的、陪伴他时?间最久的老人身?上寻求一个答案。 “我明明答应过喻岚,要好好的爱我们的孩子的。” “可是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呀?” 他沉溺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一蹶不振,忽视了彼时?还没成年的儿子也就此失去了母亲; 他可怜琮新骤然失去父母,成为孤儿,却不曾注意琮鄞向他投来的、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目光。 叶城终是控制不住,抬手遮住了老泪纵横的脸。 “这是惩罚吗?” “喻岚……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在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用一个又一个的梦与幻想将他拉回他人生中最为美?好的光阴,让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委屈琮鄞,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亲身?骨肉从自己身?边推开。 他和喻岚的孩子,明明应该是最为优异、最为耀眼的存在,他为什么会忽视掉所有的异常,将那些肮脏的、可恶的标签贴上去,引领着?所有人去贬低、指责他的孩子呢? 吴叔并不知道自琮鄞少?爷离开之后的时?间里,叶城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此刻,那样强烈的悲伤并非作伪。 可他无法给出叶城回答。 但好在叶城也并不需要旁人的回答,他拖着?受伤的右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是我错了。” 时?至今日?,那句叶琮鄞曾经期待过,却始终没能等到道歉终于从叶城的口中说出:“是我的错” 只是终究还是,太迟了。 ** “……” 心蓦得漏跳了半拍,叶琮鄞毫无预兆地睁开眼,从浅睡眠中醒了过来。 双眼中还带着?未散的迷茫,但下意识地举动?已经开始给出反应,他朝灼热目光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宋淮意。 无声的对视在黑暗的环境中持续了数秒,叶琮鄞极慢极轻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你醒的太早了。” 按照医生的预计,麻药的效果分明要等到第二天才会过去的。 宋淮意眼也不眨,眼睛全程黏在了叶琮鄞的身?上,等人走到了眼前,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好像一个人啊。” “嗯?” 叶琮鄞挑眉,玩替身?啊? “你认识叶琮鄞吗?” 叶琮鄞:“……” 面对宋淮意真诚而?又执着?的目光,叶琮鄞想了想,还是给面子地笑了笑。 这个笑没能让宋淮意满意,他皱起了眉,眼神瞬间变得不满起来:“笑什么?你笑是什么意思?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笑什么笑?” 叶琮鄞:“?” 这么凶? 为了避免宋淮意更加激动?,他及时?补上了回答:“不认识,他怎么了?” 也许是面前的人说话时?无论是神情还是语调都格外温和的缘故,宋淮意皱起的眉头又渐渐平复下来。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明明刚刚对方只普通的笑了一下,并不像那些意味不明又“暗含深意”的笑和夹杂着?奇怪的腔调的话语,他那么凶的反应是不是有些…… 太不礼貌了? “对不起啊?” 叶琮鄞哪里晓得宋淮意此刻七转八弯的脑回路,他眨了眨眼,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疑惑的声响:“嗯?” “我刚刚……太不礼貌了。”宋淮意越说声音越小,整个脑袋都忍不住往枕头里面躲,最后就剩下一个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还露在外面。 “有很多?人,”他顿了顿,眼里浮现出浅浅的纠结,迟钝的大脑反复思考组织着?通俗易懂的措辞。 “在听到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用那种奇怪的腔调,和令人难受的笑容重?复。” 想起这些,宋淮意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一群背后蛐蛐人的王八蛋!” 叶琮鄞愣了愣,没忍住,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宋淮意醒了多?久,听说麻醉药效还没完全退去的时?候,人是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他这还是头次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 明白宋淮意此刻的状态后,叶琮鄞难掩心头那点恶劣的小心思,故意道:“他们都这样说,你就没怀疑过吗?” “什么?” “那个叶琮鄞,不是什么好人。” 宋淮意:“……” 在短短数秒的沉默中,叶琮鄞借着?明暗不清的夜灯,清晰地瞧见了那双还残存着?水意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尽显不可思议。 即便宋淮意连嘴都没张开,但叶琮鄞仿佛就是听见了他义?愤填膺的抱怨:“你在说什么大蠢话!” “你,你,你!”宋淮意气地发抖,他扯了扯被子,想翻身?不再看?这个讨厌的人,可是还没来得及大动?作,就被一双大手摁住了双肩动?弹不得。 “干什么!” 叶琮鄞:“生气了?” 明知故问。 宋淮意气的更狠了,提高了音量:“放开!” 叶琮鄞不知道注射麻醉之后,病患本人在自己的心头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但至少?在他眼里,宋淮意这点怒不可遏、勃然大怒的“斥责”,跟猫猫被抢走了小玩具时?,凶神恶煞的发出奶奶的呜咽声没什么两?样—— 都是撒娇。 “你生气了。”这次是肯定句,但宋淮意显然已经不想搭理这个“乌合之众”了,把?脑袋扭到了一边,气鼓鼓地不说话。 “生气什么呢?”叶琮鄞轻笑着?问,“我都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只是随口猜测一句,你就这么不高兴啊?” “你们!明明是你们!” 心智大概只有个位数的宋淮意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连声反驳:“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凭借几?句不清不楚的谣言,就在背后给人定罪!” “你长得和琮鄞那么像,我还以为你会是什么好人!结果还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乌合之众!” 宋淮意越说越气,甩手想要将人推开,边扭着?肩膀抗拒,边大喊:“走开!” 若不是病房里的隔音效果不错,走廊的声控灯都要被这声“走开”给喊亮了。 “我可没说他是个坏人,你这么着?急的就给我定下罪名,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叶琮鄞不敢松手,这会儿麻醉还在发挥作用,宋淮意感觉不到疼,真让人随便在床上翻身?,压到了伤腿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边说边做出委屈的模样:“你看?,我这不是在问你吗?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好是坏啊?” 如果是个普通的路人,宋淮意肯定不会再搭理对方了,但眼前的人和叶琮鄞长得太像了,他犹豫片刻,还是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他们总在我耳边说琮鄞不是好人,说他做了什么什么坏事,却又含含糊糊地不肯说出来究竟是什么坏事。” 宋淮意鼓了鼓腮帮子,又开始生闷气:“连个所以然都说不出来,倒是会像法官一样宣判罪名了。” “法官尚且还有判错的时?候 ,他们却以为自己从无谬误,真是可笑。” 第53章 喜欢 略带孩子气的抱怨, 暗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疼惜。 叶琮鄞呼吸微滞,连脸上的笑意都变得艰涩起来。 他早过了需要人理解支持的年纪,可事?到如今, 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心?脏还是没能忍住,漏跳了一拍。 宋淮意仍旧在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麻醉的药效开始卷土重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眼皮都止不住的往下掉,像极了一到上课犯困的中等生—— 既不敢跟彻底放弃的差生一样,直接低头就睡,又没法像优等生那般挺直腰板, 克服睡意好好听讲。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 叶琮鄞捏住了宋淮意的鼻子。 傻傻的人早忘记了还可以用嘴呼吸这条策略,硬生生憋红了脸,才晃着脑袋挣扎起来。 “做什么?啊……” 这样的举措无疑帮助宋淮意恢复了短暂的清醒,他艰难地睁开双眼, 明明是被欺负了,说出的抱怨却是黏黏糊糊的, 没有半点杀伤力。 叶琮鄞沉默片刻, 松开了手?, 问:“你喜欢他?” 宋淮意:“……” 不知道是谁从外边走过,走廊上的声控灯短暂的亮起,带来了短暂的,能够看清彼此神情的光明。 直到外头的声控灯失去光泽, 病房内再次被黑暗笼罩,叶琮鄞才终于听见了回答。 “不。” 否定的答案令提起的心?瞬间坠落, 叶琮鄞无法用言语阐述此刻的心?情——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个瞬间,无数涌上心?头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我不喜欢他。”宋淮意伸出了手?,捧住了被黑暗模糊的轮廓,“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琮鄞。” 心?像是做了过山车,一下子从谷底冲到了最?高处,大?起大?落之下的冲击下让大?脑一片混沌,令叶琮鄞迟迟做不出任何反应。 好在宋淮意早习惯了这种无人应答的场景,不仅没有半分不开心?,反而充满希冀的说出了内心?深处的渴望:“琮鄞,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是请求,也是祈求。 叶琮鄞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双微凉的手?在他的脸上不断的游曳,最?终钩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施力,就让本就近在咫尺的距离更进一步。 实话?实说,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道根本不足以挟制住叶琮鄞,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挣脱,但大?概是被这样“峰回路转”的场面给惊到,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反应,又或许…… 温热的双唇贴上来的瞬间,所有的借口、遮羞布全都飞灰烟灭了。 叶琮鄞想,他不知道宋淮意想做什么?吗? 他知道的。 他真的没有反应过来,才没有避开的吗? 当然不是。 他又不是宋淮意,此刻清晰的很,又怎么?会避不开呢? 还真是卑劣。 不拒绝,也不答应,就这么?享受着宋淮意毫不遮掩的偏袒与喜欢,到最?后,或许他还能说一句,都是宋淮意自愿的。 想到这里?,叶琮鄞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淮意没能读懂这声笑所包含的情感,无措的松了手?,只是虽然因为心?虚主动松了手?,嘴却还硬着:“怎么?,不可以吗?” 叶琮鄞自认自己的道德标准并不高,此刻在心?底唾弃了两口自己之后,便心?安理?得继续“乘人之危”。 他说:“对呀,不可以,你要?怎么?办呢?” 宋淮意的目光瞬间变得委屈起来,浅浅的泪意蓄在眼眶里?,没落下来,却让本就盈盈的双目更加水灵。 叶琮鄞的良心?微妙的痛了一下,他张嘴,正欲收回前言,就听见宋淮意微小但不失笃定的声音: “那我再努努力,让你能够喜欢我。” 会心?一击。 叶琮鄞忍了忍,没忍住,抬手?遮住了宋淮意小鹿般无辜的眼神。 要?了命了。 他都要?怀疑宋淮意到底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了,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会说呢? 叶琮鄞心?里?清楚,正因为宋淮意此刻还受着麻药的影响,所有才会这样毫不遮掩的表露心?迹。 也恰恰如此,平平无奇的话?才会显得格外的动听与打?动人心?。 “琮鄞?” 长长的睫毛扫过手?心?,带来一阵阵瘙痒。 这种痒意并不仅仅存在于肌肤之间,更多的,仿佛在心?口。 强烈的,像是有人抓着猫猫蓬松的尾巴来来回回扫过心?口最?为柔软而又最?为敏感的部位。 叶琮鄞飞快地撤回手?,做贼心?虚般,他将那只手?藏到了背后,半握成?拳,想以此稍稍削减那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痒意。 “如果,”他重新与宋淮意充满疑惑的眼睛对上,话?到了一半,控制不住地磕巴了一下:“如果不管你怎么?努力,我都没有喜欢你呢?” 你还会这样坚持吗? “……” 宋淮意仍旧搭在叶琮鄞脖子上的手?微微蜷缩,这样小的动作,昭示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他没说话?,叶琮鄞也没说话?。这样漫长的寂静,若不是对视的四目仍旧传递着莫测的眼神,恐怕他们彼此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那也没关系。” 良久,宋淮意终于给出了回答,他紧紧盯着叶琮鄞的眼睛,委屈、不甘,最?后归于认命般的平和。 他重复道:“你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本来就没理?由?要?求,你也喜欢我。” 如果是清醒时刻,被这样与拒绝无异的反问,宋淮意大?概会竭力维持住自己体面的假象,在叶琮鄞面前装出洒脱的假象。 但此刻,他才顾不得体面不体面的,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掉了下来,剔透的,犹如晶莹的珍珠,成?串的落了下来。 他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为了能骗取到自己心?爱的物品哭喊着装着可怜:“你能不能……你能不能也努努力啊?琮鄞……你努力试着喜欢我好不好?” 颤颤巍巍的哭腔几乎让人心?碎,记忆的碎片没有预兆的复苏,叶琮鄞想起宋淮意在他寄住的那段时间,他总是身?体不好,三天一小病,一周一大?病。 开始薛怀臻还能强忍着不满,到了后面直接气急败坏:“那么?多医生不能陪着他吗?为什么?非要?你亲自陪着他!我们明明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画室的!” 抱着叶琮鄞的小臂的宋淮意闻言,扬起了贴着冰凉贴的脸蛋,因为高烧的缘故,他的面颊红彤彤的,宛若熟透的红苹果。 “我也想去。”他说着,伸出手?轻轻勾叶琮鄞的小拇指:“琮鄞哥哥可以带我去吗?我还没去过呢……” 他一连烧了好多天,嗓子不复往日的清亮,喑哑着,带着点可怜巴巴地祈求味。 叶琮鄞还没说话?,薛怀臻先暴跳如雷的反驳了:“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 他恶狠狠地瞪着宋淮意,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宋淮意从叶琮鄞的怀抱中拽出来——装什么?装,每次只要?琮鄞在,就拿出那副令人作呕的模样装可怜,搞得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 真讨厌!! 薛怀臻扭头,看向叶琮鄞:“我不管,那是我们俩的画室,当初咱们也说好了,必须得到我们两个人的一致同意才能让人进去,我不同意,你不准带他进去!” 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有了足够的领地意识,在宋淮意仗着年纪小,不要?脸地装可怜的方式下,薛怀臻不知道吃了多少次亏,也只有,也只有一起去画室的时候,才不会被宋淮意打?扰。 那是他和琮鄞最?后的一片净土了,他才不会让宋淮意去玷污那里?! 宋淮意闻言,没有继续哀求,而是慢慢地松开了手?,一双眼睛却黏在了叶琮鄞的身?上,写满了不舍:“那好吧,那琮鄞哥哥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说着,抽了抽鼻子,拉起被子准备躺下闭目休息。 “……” 叶琮鄞叹了口气,阻止了宋淮意的动作,他摸了摸宋淮意的颈温,转头看向薛怀臻的眼神带上了两分歉意。 他还没开口,薛怀臻已经?升腾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 “怀臻,你去吧,我在家里?陪着淮意,他现在烧的太厉害了,我不放心?。” 薛怀臻:“……” 他一抬眸,就瞧见了重新趴在叶琮鄞肩头的宋淮意挑衅又得意的神情,就这副模样,哪有半分方才那种虚弱的随时都能倒下的模样??!! “他是装的!!”薛怀臻破防,指着宋淮意大?声叫起来,“你看他的眼神!你看——” 叶琮鄞回头,正好对上宋淮意水蒙蒙的无辜眼神。 他没解释,也不必解释,就那么?慢慢地瘪嘴,委屈而沉默。 “他装什么?了?怀臻,他还小,现在还在生病,你跟他计较什么?呢?”叶琮鄞叹气,他话?音刚落,就瞧见了薛怀臻不可置信封小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委屈。 他沉默片刻,在偏心?里?勉强找到了端水的方法:“下次吧,等淮意的烧退了,我来找你。” 薛怀臻:“啊啊啊啊!叶琮鄞!” “哼——!!” 气急败坏的少年留下一声重重的冷哼,转头就跑,一路上故意将脚步跺得恨天响,只可惜,直到他下楼,也没有人对他发出任何挽留。 等人走了,叶琮鄞才回头看向宋淮意,半大?的小孩,因为长期生病,脸颊上那点手?感颇好的婴儿肥全没了,叫人看了多多少少有些心?疼。 宋淮意仍旧耷拉着眼,情绪不高的模样。 “好了,人都走了,还装?”叶琮鄞不客气的拆穿了宋淮意的小把戏,那点拙劣的演技,他哪里?看不破呢? 只是纵容罢了。 宋淮意的身?子僵了僵,委屈的小眼神逐渐变成?心?虚。 “……我不喜欢他。”他瓮声瓮气地说,刚开口时还有点中气不足,到了后头,便理?直气壮起来了:“我就是不喜欢他,我就是想和琮鄞哥哥待一块!怎么?了!” “不可以吗?!” 叶琮鄞没说话?,唯有目光逐渐下移,最?终落在宋淮意因为紧张而不断攥紧的手?上,薄薄的空调被被攥紧,生出条条细细密密的褶皱。 没有得到回应,宋淮意越加心?虚,最?后没能捱住,软了腔调,委屈巴巴地解释:“他每次来都想把哥哥骗出去,可是我也想和哥哥待在一块儿啊……” “哥哥,你能不能不和他玩,就和我玩啊?” 记忆跨越了时间,与眼前的询问重合,叶琮鄞一时思绪万千,久久没有给出回答。 直到冰凉的手?勾上了他的小拇指,宋淮意目光灼灼,期待着一个回答:“我会更加努力变得值得喜欢,所以哥哥,喜欢我好不好?” 第54章 隐瞒 叶琮鄞自认不是多绝情?狠心的人, 面对神智不清的病患的请求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他看着宋淮意的双眼,说:“好啊, 喜欢你。” 话音刚落,宋淮意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欢快起来,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上下唇刚刚分开,就?被食指抵住: “好了,现在应该是睡觉时间了。” 宋淮意才不想睡觉,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确切的回复,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才能趁热打铁,问出心上人更多的喜好。 叶琮鄞哪里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 只是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松了手:“不好好睡觉的可不是好孩子。” 坏孩子可不会被人喜欢。 宋淮意瞬间就?明白?了叶琮鄞言语中的潜台词,他纠结地皱紧了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眼。 叶琮鄞却没走?,仍旧守在床边——宋淮意才不会那么老实的睡过去。 果不其然, 不过三五分钟,病床上装睡的人小心翼翼地将眼皮睁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还不等他调整姿势, 去捕捉另一人的身影, 便撞入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中。 叶琮鄞将宋淮意的小动作?抓了个正着,他倒也?没有说什?么指责的话,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宋淮意,看着心虚的人讪讪地闭上眼。 兴许是叶琮鄞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 也?有可能是宋淮意心虚的厉害,没两秒钟, 他便顶不住了,抓起被角默不作?声地往上提了提,将自己大半张脸都藏在了下面。 小心思不少,胆子却小的可怜,很符合他对宋淮意一直以?来对认知,看来即便是麻药也?没能改变宋淮意这点外强中干,一碰就?倒的真面目。 叶琮鄞不由得哑然失笑,他伸手将被子扯下来半截,将宋淮意的鼻子嘴巴露在了外面,他没等多久,就?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确认宋淮意真的睡着之后?,他才回到自己旁边的小床上躺下。 只是他这会儿?没有半分睡意,即便躺在床上,也?不过是睁着眼睛发呆而已。 宋淮意的喜欢,对于叶琮鄞来说并不是多么值得惊讶的事情?,毕竟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表现的足够明显了。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却是另外一回事。 长?夜漫漫,叶琮鄞慢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一偏头,就?瞧见了宋淮意安宁的睡颜。 他三言两语就?害的人辗转反侧,自己倒睡得香且熟,叫叶琮鄞忍不住生出了点下床将人推醒重睡的冲动。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短暂的存活了几秒,无他,叶琮鄞担心等会人醒来又说些什?么惊死人不偿命的话,那他还真是不用睡了。 ** “嗡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被静了音,外来通话拨进来时?,只能徒劳无功的不断震动,发出微不可查的声响。 可惜,直到电话挂断,电话的主人都没能接通。 手机屏幕刚刚暗下去,下一通电话便再次拨了进来。 “嗡嗡嗡——” 在通话即将再次自动挂断的前一秒,修长?白?皙的手拿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 “琮鄞啊,你看了今天的热搜没?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电话刚刚接通,不等寒暄,那边便急匆匆地开了口,宋淮意微微皱眉,心里想起不太妙的预感。 他看了眼因为外界的声响而微微皱眉,但最终还是没有醒来的叶琮鄞,赤脚蹦得稍稍远些了,才压着声音开口:“我不是琮鄞。”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向董想起了自己女儿?发来的那些截屏里头的只言片语,本来只有五六分的怀疑瞬间成真了七八分。 哎哟,这位叶少爷不会真像网上说的那样,因爱生恨所?以?故意找人黑宿桦年? 那也?不对啊,他们这边还没开始动手啊? 向董小心思不少,但却没有半句是敢说出口的,只能打个哈哈笑了两声:“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琮鄞不方便接,那就?麻烦您告诉他,等他方便了回个电话哈。” 说完,他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不知道接电话的人究竟是谁,和叶琮鄞又是什?么关?系,但这么早就?能拿着对方的手机接电话,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是关?系匪浅。 网上现在传的沸沸扬扬,他可不敢胡言乱语,要是不小心戳破了什?么,那他的生意还干不干了? 他和叶琮鄞的律师还没谈拢呢! 即便向董在知道接电话的不是叶琮鄞本人的瞬间就?挂断了电话,但那句热搜就?已经暴露了足够多的消息。 宋淮意将叶琮鄞的手机放回原位置,回到病床上,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最近没少关?注网上的各种的消息,宿桦年的那些负面新?闻,也?有他推波助澜的手笔在里头,只是没想到,才短短几天,上面的信息就?全换了个遍。 他一路浏览下来,脸彻底黑了。 果然,即便将道歉的话说的再真诚,一旦发生了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就?原形毕露了。 他回头看了眼仍在睡梦中的人,但这次,他知道了始末,不会再让脏水就?这么泼在琮鄞的头上。 宋淮意熟练地挂上虚拟ip,切换到另外一个vx账号,给那边的联系人发了消息。 [destiny]:把?这件事处理好,价钱随便开。 ** 叶琮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他下意识地往病床那边看去——只要没人盯着,宋淮意总能干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行径,自然怪不得他现在草木皆兵。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宋淮意竟然好好的坐在病床上,抱着本乐谱静静地看。 大概是叶琮鄞的目光太过震惊,以?至于存在感十足,宋淮意似有所?感地偏头看了过去,对视了两秒,没忍住:“干嘛用这种眼神盯着我?” 好像他现在坐在这儿?是什?么不得了的奇迹一般。 “觉得很新?奇。” 熬夜之后?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颇好,叶琮鄞没起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总感觉你不该这么安分守己地呆在这儿?。” 宋淮意:“……” 想反驳,但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 对视之间,宋淮意狼狈的移开视线,紧跟着转移了话题:“妈妈问我们中午想吃点什?么,她好让厨师送过来。”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看你胃口。” 赖了会床,叶琮鄞总算坐了起来,他随口回答了宋淮意的问题,便准备去拿手机,只是刚刚碰到手机,就?听见宋淮意急切的声音:“琮鄞!” 他面露不解的看了过去,轻“嗯”了一声充作?疑问。 “那个……”宋淮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隔着时?差,他并不认为那边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将问题处理好。 他不想琮鄞看见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被影响心情?。 尽管或许对如今的琮鄞来说,那些并不值得在意。 宋淮意迟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叶琮鄞也?不催促,就?那么静坐等待,瞧着对面的人将一张脸憋得通红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借口错开话题。 “你要不要听我弹琴?” 没头没尾的话出来的瞬间,叶琮鄞就?知道宋淮意十有八九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不过眨眼间,他便找到了问题所?在关?键点。 宋淮意不希望他看手机。 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叶琮鄞没有思考太久,面色如常,没让宋淮意看出半点破绽:“好啊,但是你现在……要怎么给弹给我听?”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正常公?立医院里的vip病房里面条件再好,也?没好到能在房间里放台钢琴供人玩乐的地步。 “这是你为了出院找的新?借口?”欣赏了片刻宋淮意的窘迫,叶琮鄞贴心的送上了迟来的台阶,“如果是的话,那我只能回答你不可以?。” 宋淮意抿了抿嘴:“那等我出院了,弹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 叶琮鄞答应的利索,只是转眉,话锋跟着转变:“只是在此?之前,你都得好好修养,在医生说能够出院活动之前,不许再乱来了。” 突如其来的教训让宋淮意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他紧张地摸了摸鼻子,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只能垂着头乖乖停训。 叶琮鄞看见宋淮意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倒也?不准备多说什?么,反正等中午罗姨过来,那些教训总不会少的。 “宋先生?”护士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今天上午有个检查,您看现在方便吗?” 宋淮意闻言,飞快地扭头看叶琮鄞。 “看我做什?么?”叶琮鄞已经下了床,顺势将轮椅推了出来,“走?吧,去检查。” 宋淮意还想挣扎下,只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堵了嘴。 叶琮鄞:“怎么,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害怕不成?” “那我……” “就?算你说害怕也?没用。”他一眼看穿了宋淮意的小心思,笑着补充,“该检查的就?是要去检查。” 宋淮意讪讪地闭嘴,在回头的瞬间瞧见了被丢在床上的手机。 他稍稍安心,配合着上了轮椅:“那你能在外头等我吗?” 叶琮鄞应下:“好啊。” ** “小叶总!”秘书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这几天的工作?量出奇的大,他昨晚更是加班加了个半通宵,最后?直接睡在了分公?司里。 他被下属发来的一系列消息,本来还心怀不满,结果在看清其中内容后?,大脑在顷刻间恢复清醒,他顾不上自己此?刻的形象,直接闯进了叶琮新?的临时?办公?室:“网络上突然出现大批的抵制言论,和琮鄞少爷有关?!” 叶琮新?一晚上没睡,此?刻头疼欲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心跟着颤了颤:“什?么?” 琮鄞真的…… 惊疑只在一瞬间,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商业股票这种事情?在网络上的讨论度并不高,即便是花大价钱去买热搜造势,也?不会引起太多网民轰动。 “出什?么事情?了?” 秘书稍稍平复了心情?,关?上门,小跑着上去,将手机放在叶琮新?面前:“琮鄞少爷大学时?期逼人退学的视频被爆出来了。” “现在不仅琮鄞少爷的相关?信息被扒了出来,和叶氏的关?系也?被扒了出来,官博下面已经炸了。” “目前舆论发酵程度还不算太高,要是放任不管的话,后?果……” 叶琮新?皱眉,他知道这件事,当时?叶城在家?里发了很大的脾气,随后?向学校捐了一笔不菲的资金,才将这件事压下去。 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眼下这个节骨眼,谁会翻这种陈年旧事? 头疼让他没法静下心来思考,但做到他们这种地步的企业,平日里也?少不了各种舆论把?控,就?眼前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叶琮新?送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语气中充满不耐:“这种事情?也?要来问我吗?以?前怎么处理的现在就?怎么处理。” 撤热搜、给解释、撇清关?系。 这一套固定流程下来,基本能平息百分之九十的舆论问题,最后?的百分之十,则是交给最为给力,难尝一败的高级律师团,打赢了自然能说明真相如何,打输了? 不存在打输这个选项。 只是眼前这件事和他过去处理的众多事件有略微的不同——这件事牵扯到了董事长?的亲生儿?子,他当然得问问有没有什?么“真相”需要澄清。 眼下看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了。 秘书张了张嘴,瞧见小叶总不耐烦的神情?,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算了,琮鄞少爷这些年的边缘地位他们有目共睹,比起他个人的声誉,显然还是公?司的整体利益更加重要。 第55章 岁月静好与各怀鬼胎 检查过程需要的时间不短, 叶琮鄞在门口站了会,想了想还是没有离开,而是拜托不远处的护士帮忙将病房中的手机拿出来。 只是护士刚走?开, 叶琮鄞一扭头,无意间便看见了算不上熟人的人。 宿桦年的经纪人和那个……陈,总监? 陈总监的表情尚且正常,经纪人脸上的心虚简直藏都藏不住。 和陈总监不同,他经常跟在宿桦年的身边,对宿桦年最近的情况最是清楚不过。 这?几天通过云端备份,宿桦年手机里?各种信息都已经恢复,趁着人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将里?头的东西?看了个大概, 对于事情的真?相自然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由他们放出的, 澄清加转移注意力的视频,全都是无稽之谈。 赌的便是叶琮鄞手中没有证据,而另外一个当事人,也不会站出来——毕竟当初便是这?样, 不是吗?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路过的时候, 经纪人还是没忍住, 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他在娱乐圈里?工作, 当然知道舆论、负面新?闻的可怕性,尤其是宿桦年这?种体量的明星,他的粉丝恐怕会铺天盖地的攻击叶琮鄞。 只是,只是…… 经纪人咬牙, 快步跟上陈总监的步伐。 宿桦年背后?什么都没有,任由舆论发酵下去, 只会成为弃子被雪藏,而叶琮鄞是叶家的少爷,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叶琮鄞并不知道短短几步就?擦肩而过的距离,对方?进行了怎样的心理斗争,就?算知道,他也不过是嗤之以鼻。 选择做下后?,再来故作痛苦的道歉,未免有些过于虚伪。 护士将手机送来的很?快,她递过去的时候,没忍住,还是多逗留了一会儿:“我相信你!” 叶琮鄞:“?” 护士鼓起勇气?,再度开口:“网上说的那?些,我们都不相信!你是什么样子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如果,如果需要发声的话,我们整个护理部都可以的!” 作为灾难发生后?的第二急救场所,他们大概是除了消防人员以外对这?场意外了解最多的人,在灾难随时有可能再发的情况下,一个刚刚死里?逃生却?仍旧敢折返回去帮助消防队确定受灾人员范围的人,能是什么坏人呢? 叶琮鄞愣住了,好半天才慢慢展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谢谢,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来请求你们帮助的。” “嗯嗯!”护士连连点头,转身跑开,“那?我先去工作啦!再见!” 叶琮鄞挥了挥手:“再见。” 等?护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握着的手机。 他想起来了,那?个梦境破碎的瞬间,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剧情已经彻底消散了,从今往后?,琮鄞,你的、他的、所有人的命运都将握在自己?的手中。” 原来没有偏见,能够被信任……是这?种感觉啊。 “嗡嗡嗡!” 手机突然猛地震动,叶琮鄞回神,接通了电话:“喂?” “是我,我是高?蓝。” “嗯,我知道。” 那?天事后?,高?蓝主动添加了联系方?式。 “你知道……网上发生的事吗?” 手机中传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叶琮鄞神色未变,平静回复:“还没看,但大概知道了。” 他昨天看见关于宿桦年校园霸凌的那?些热搜,就?已经猜到了后?续的发展,眼下大家接二连三的反应,即便还没打开vb看,他也知道了大概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除了发生的稍微早了点,并没有多出乎叶琮鄞的意外,看来,宿桦年受到那?些负面新?闻的影响比现在所展示出来的还要大得?多,让其背后?的经纪公司这?么迫不及待的快速澄清。 “你不要太有负担,我会出面澄清的!”高?蓝连忙开口。 她过去因为年少,因为懦弱害怕,已经做错过一次,这?次,她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让相同的人独自承担苦果。 “对不起。”高?蓝忍不住再度道歉,只有亲眼所见,她才明白,那?样不清不楚的谣言,到底能给人的生活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之前,我去看过宿桦年。” 高?蓝说:“他哭的太惨了,一直说着道歉的话,我有那?么一瞬间还想过,你们曾经的关系那?么好,何至于因为误会闹成这?样……” “现在看来——他真?是该死!” 咬牙切齿的声音中饱含愤怒,叶琮鄞多少有些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为了礼貌,他强忍住了:“不必担心我,网上那?些事情,我能够处理好。” 他顿了顿,再度开口:“高?蓝,过去的事情,你是受害者,受害者是没有错的,也不需要反复将伤口剖开,供给所有人去观看的。” “我仍旧是那?天的看法,澄清与?否的权力在我自己?的手中,所以在那?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理应由我自己?承担后?果,而无需你的道歉。”叶琮鄞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vip楼层即便是检查都有意错开了时间,这?会儿走?廊四处都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不过我还是很?谢谢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向我提供帮助。” 门上的示意灯“啪”的一声熄灭,叶琮鄞站起身,向手机中的人告别:“先不说了,我朋友检查出来了,再见。” 挂断电话的同时,检查室的门被打开。 叶琮鄞头次感到了那?样清晰的心虚感,他飞快地将手机收入兜里?,扯了扯下摆将微微凸起的棱角遮掩住。 淮意那?么千辛万苦的不想让他发现这?件事,他还是配合一下好了。 检查结果需要等?到下午才能出来,叶琮鄞接过护工的工作,握住了轮椅的推手。 “外面太阳不错,出去晒会儿太阳?” 宋淮意正想着怎么找理由让人远离手机呢,却?没想到被意外之喜砸中了脑袋,他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晒太阳好!” 叶琮鄞笑而不语。 x市的经济水平算不上高?,但这?个城市因为风景优美,四季如春,多次被评选为最适宜居住的城市,因此即便已经入夏,且接近中午,被太阳直晒着也没觉得?有多炎热。 叶琮鄞推着宋淮意在医院周围走?走?停停,医院的绿化环境很?不错,不少在院修养的人都因此更乐意到外头来透透气?了。 叽叽喳喳的鸟叫伴随着远处喷泉的水声,相得?益彰的构成和谐的曲目,树荫绰绰,在路过的行人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光斑,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 谁也没有说话,都舍不得?用言语打破此刻的宁静。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网络之上,几方?势力拉扯不断,几番争斗。 标上“hot”的讯息霸占了热搜第一数个小时,突然在某个刷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粉丝立刻开始寻找下个地点,首要目光便放在了叶氏的官博—— [你们还真?是死性不改,非要护着个人渣是吧?] [那?个被跪着求不要让他退学的人怎么了?] [你们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够毁了别人的一生,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心虚愧疚吗?] [畜生!去死!] [私募东西?!会遭报应的!] [……] 这?些违规的消息发出不过几秒便被飞快的删除,然而信息量实在太多,即便程序员加急加紧处理也应接不暇。 “王秘,那?些负面消息根本删不完,股票已经开始跟着动摇了!” 王秘皱起了眉,他是叶城的秘书,知道这?段时间叶城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公司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是小叶总处理,但眼下这?个事…… “查出来没有,热搜是谁撤的?”王秘打住思绪,转头问?。 “是小叶总那?边让人撤的。” “后?续呢?”知道小叶总有关注到这?件事,王秘的眉头没有半点松懈,反而皱的更紧,他提高?音量,“对舆论后?续的控制呢?” “那?边还在协商……” “计划都没计划好,就?匆匆忙忙的去撤热搜,这?就?是他们办事的方?法?!” 不知道贸然撤热搜反而容易引起路人的逆反心理吗? 冲着个职员发火毫无意义,王秘压了压火气?,摆了摆手让人先出去。 这?件事必须尽快平息下来,叶董是出了名的工作狂,谁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万一让他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他承担不起后?果! 豆大的汗水从额角低落,明明在恒温空调房里?,王秘却?感到分外的燥热,他紧张地在办公室反复踱步,绞尽脑汁地想处理方?式。 饭圈粉丝的战斗力强的可怕,被这?些人缠上,必须得?用更加劲爆的消息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什么呢? 用什么消息呢? 不,他为什么非要想方?设法的将这?件事压下来呢? 王秘眼前一亮,脸上的愁容瞬间化作了惊喜,叶董现在不在公司,一连数日也没有过问?任何关于公司的事情,眼下,公司的实际话事人就?是小叶总! 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由小叶总出面,澄清叶董早就?已经和叶琮鄞断绝了关系,叶琮鄞的所有行为都与?叶氏无关—— 这?样不仅能够解决这?次的舆论风波,还能彻底将叶琮鄞排除在继承者范围内,让小叶总能够稳稳妥妥的成为叶氏唯一的继承人! 王秘忍不住笑出了声,上天果然是庇佑他的,他快步冲回自己?的工位,狗刨土似的四处寻找自己?方?才因为过于愤怒而丢开的手机。 终于,他在桌子地下找到了被摔得?屏幕开裂的手机。 勉强能用。 他凑近屏幕,艰难地找到了叶琮新?的私人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第56章 风波停 电话?久久没?能接通, 莫名的烦闷堆积在胸口,催生出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烦闷。 王秘想不明白,他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小叶总在公司的地位也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为什?么会在此刻生出这样胆战心惊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他这通电话拨过?去的不是对未来地位的稳固,而?是通向失败之路。 为什?么? 王秘压下浓重的心悸感,开弓没?有回头箭,在许多年前,叶董将小叶总带到?公司里来开始,在他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职权便利,故意隐瞒关键信息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叶琮鄞只能是弃子, 也必须是弃子。 ** 叶琮鄞最后还是没?能瞒住宋淮意——罗姨送饭来没?找到?人, 直接打了电话?来。 细微的震动,一开始谁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经久不停的声音最终还是引起了彼此的注意,当视线汇聚在裤兜上时, 叶琮鄞的心虚感达到?了顶峰。 手机仍在震动中,大有你不接就没?完没?了的震动的意思。 叶琮鄞不得不顶着灼灼的目光将手机拿了出来, 接通电话?:“喂?罗姨?” 他脚步顿住:“我?们在外面散步, 好, 我?们马上回来。”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只是此刻的氛围却莫名要比之前尴尬不少。 “我?知道?了。” 即将走出长长的林道?时,叶琮鄞停住了脚步, 轮椅被他掌控在手中,连带着宋淮意也不得不停下动作。 毫无?逻辑的话?, 并不妨碍宋淮意听懂其中的含义?。 “我?不难过?,也不生气。”叶琮鄞松开一只手,落在宋淮意的脑袋上,“所以你也不用生气。” 他接受来自旁人的好意,即便那些照顾体贴与他而?言毫无?益处。 但他不希望这些无?言的照顾会成为对方的心理负担,他需要告诉宋淮意,他对那些过?往早已不在执着。 “淮意,想太多对伤势可没?有好处,你不快点好起来,我?要去哪里才能免费听钢琴家演奏呢?” 时间就这么在闲聊养伤中不紧不慢地过?去,外界的风波吵吵嚷嚷并不会影响医院里心态平和的人,对于叶琮鄞而?言,只要待在医院,那他的生活就没?有任何的影响。 若是要出门,则不可避免地需要用上口罩稍微遮挡一下。 毕竟虽然叶氏已经给出了“断绝关系”的澄清,但关于视频中“逼人退学”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正因为除了叶氏以外,再无?其他平台发声,过?去万千学子家长视为第一学府的a大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和抨击。 毕竟谁会不害怕自己?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因为富家公子哥几句话?,就被逼退学呢? a大对此的回复只有一句:该学子退学系品行低劣,并无?旁人威胁逼迫无?关。 这条vb在发出后不到?十?分钟就被顶到?了热搜前十?,无?数的阴阳怪气和嘲讽堆积其上,但a大却再未作出回应。 第三天,背后推手撤掉了资金,事情的热度明显有了开始下降的趋势,是叶琮鄞让向董帮忙将这件事定格在热搜榜首,也是他向a大校方联系,说明了高蓝的想法。 他和高蓝认真谈过?,曾经认为唯有死亡才能解决困境的人,如今选择公开庭审,借助这场热度告诉所有可能与她拥有相?似经历的女孩,不必害怕,犯错的不是他们。 对此,叶琮鄞并不吝啬给予帮助。 七天后,庭审开始,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场庭审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宣告了结束。 高蓝刚刚走出法院,便遇到?法制栏目的记者的提问:“您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庭审呢?最近网上……” “我?曾经很害怕。”高蓝直视着摄像机镜头,刚发现偷拍的事的时候,她恐惧一切的镜头,即便后来,心理评估达标,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潜意识了,她还是会去躲避镜头。 直到?此时此刻,她卸下了所有的恐惧,坦然面对:“叶琮鄞叶先生,没?错,就是现今网络上人人声讨的那位霸凌者,是他在救下了二十?岁的我?,也是他面对一叶障目的指控与各种不公平待遇,始终保持沉默,为我?守住了仅剩的尊严。” “现在,我?站出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将视频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更是,告诉所有可能遭遇过?类似事情的女性——” “犯错的不是你,应当羞愤于死的人也不是你,抬起头、挺起胸膛,捍卫自己?!” ** “还在看?” 叶琮鄞将刚从冰箱中拿出的冰棍贴在宋淮意的脸上:“啊,已经结束了啊。” 宋淮意被冻了个哆嗦,他仰起头,想要从叶琮鄞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 什?么也没?能找到?。 正如叶琮鄞所说,他的确早就放下了,如今看着这些,依然完全是路人的心态了。 “a大的官博,还有好几个大v都在第一时间转发了这条视频。” 宋淮意拿起手机晃了晃:“这个,是我?。” 国际乐团的首席钢琴家。 “所有造谣的人,我?都记着呢,一个id一封律师函,一个都不会漏过?。” 他可憋了好久了。 叶琮鄞哑然失笑,他在其中也看见了另外一个企业账号,是宋氏。 在叶琮新?代表叶氏开发布会,说明他与叶氏并无?关系的时候,宋叔和罗姨就打了电话?过?来:“琮鄞,别看他们,如果你愿意,我?,宋旭,还有淮意,都会是你新?的家人。” 人的出生不能决定,父母亲缘也无?法决定,但出生之后的家人,却是可以由自己?挑选的。 叶琮鄞想,他并不为那个自己?早已决心放弃的家庭而?伤心,却不可能不因新?的“家人”坚定的选择而?感动。 “你看。”宋淮意点开了宋氏的官博。 早在事情反转之前,宋氏便发博:@叶氏,眼?见未必为实,今日?所为,往来日?莫悔 这条微博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也吸引了一大批人过?来辱骂指责,官博既没?有因此删除那条vb,也没?有进行进一步的澄清说明。 直到?现在,崭新?的转发微博配上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楚楚可怜者未必是受害者,高高在上者也未必有加害之心,断章取义?之下,世无?良善。 这条vb之下,夹杂着各种牛鬼蛇神的言论?,其中不乏对于宿桦年的抨击。 毕竟这几天,他的粉丝借此大肆洗白,粉丝将他塑造成“遭到?道?貌岸然的小人欺骗的小可怜”,立足了付出了满腔真心,视为挚友,却发现对方是真小人,怒而?决裂的可怜人设,如今事情反转,自然是遭到?了大面积的反弹。 更何况,高蓝根本不留余地,在后续更是用个人vb中放出了当初同学聚餐的照片,@了宿桦年及其背后的娱乐公司,言明当初她就已经说明了事情真相?,为何事情发生,没?有任何解释。 无?论?宿桦年本人在这场网暴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的演艺道?路是彻底走到?了尽头。 宋淮意举着手机一一细数在短短半小时内就紧急发布声明取消合作的品牌,屈着手机开始估算违约金,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好了好了。”叶琮鄞看着宋淮意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别看了,今天可以出院了,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宋淮意闻言,脸颊微红:“我?很高兴。” 叶琮鄞:“看出来了。” “前几天白天就算了,晚上躲在被窝里都要拿着手机跟人对骂,把自己?气的心率过?快,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能不高兴吗?” 他没?留面子,抽走了宋淮意的手机。 今天是个好天气,因为要出院,早早就开了窗透气,明媚的阳光落在宋淮意身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出几分近乎于透明的晶莹感。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他眼?底不淡的淤青。 宋淮意自己?推着轮椅跟在叶琮鄞身后,嘟嘟囔囔地抱怨:“他们说话?太难听了。” “你可以不看的,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争吵个上百楼,有什?么意义??”叶琮鄞叠好被子,一回身,脚后跟撞上了轮椅:“靠这么近做什?么?来帮忙?” “当然有意义?——”提起那些,宋淮意仍旧愤愤不平,听到?突然话?题转移,突然愣住了:“……” 他瞄着叶琮鄞手上的东西,从善如流地将折成豆腐块的被子抱住,面不改色:“嗯,帮忙。” 虽然声音里透露着心虚的调调,脸上却半点都看不出来。 叶琮鄞翻了个白眼?,屈指点在宋淮意的脑门子上:“少来添乱,还想不想出院了?” “我?怎么添乱了,我?叠方块也是好手呢!”宋淮意被推着往外走,还不忘证明自己?,抓住了被子的两角,一抖,就将其展开了,“先,先……” “先什?么?”叶琮鄞停住脚步,看着宋淮意膝上散开的被子,弯腰和宋淮意对上视线,“先将叠好的被子散开,然后就能重?新?再叠一次了?” 宋淮意:“……” “外面太阳真大。”叶琮鄞似笑非笑,“不能把咱们小意给晒黑了,就这么搭着吧。” 他扯了扯被单,将宋淮意完完整整地包裹起来,他抓住背角,在人颈后打了个结,这样一束,宋淮意再想做什?么是不能了。 “琮鄞,你别这样……”宋淮意动了动,没?能挣开,只能眼?巴巴地寻求帮助。 “嗯?” 宋淮意:“外面好多人……” 叶琮鄞将那双红红尖尖耳朵纳入眼?中,眼?底的笑意更浓:“没?关系的,小意这么好看,让别人看两眼?也不吃亏。” 第57章 去机场 刚出医院, 远远的就瞧见了一身红火的向董。 股权交易被委托给了?律师,不需要当事人在场,但向董看了前几天闹出来的风波, 多多少少生出了?些怜爱。 难怪叶琮鄞会将股票卖给他,换做是他,估计只会做的更加过?分?。 平心而论,倘若前几天爆出的丑闻确有其事,那么叶董和小叶总的所作所为从?各种角度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事说起来?,也算不得少见。毕竟他们?那个圈层少不了?出些被宠到无法无天的二世祖,丑事闹大了?,为了?保全公司,一则断绝关?系、赶出家门?的声明总是少不了?的。 可真相如何呢? 二世祖之所以?会成为二世祖, 不正是因为后头有人撑腰, 将其视作眼珠子,心头肉,生生惯出一身臭毛病的么? 血缘亲情,又哪里是几句话就能断干净的? 所谓的断绝关?系, 不过?是保证被声讨的人,在事态被人遗忘之前, 不会进?入公司管理层而已。这对那些睁眼就只需要考虑怎么吃喝玩乐出新高的二世祖们?来?说, 又算的上是什么惩罚呢? 他们?本就没有进?入公司的可能。 上述所有, 都是建立在丑闻确实,无法洗白的情况下。 可事实是,网络上那些丑闻都是假的,叶琮鄞是被冤枉误会的。 他做了?好事, 却反而被冤枉曲解成“恶人”,而网络中那些人口中本该站在他身后的“万恶资本”不仅没有庇佑他, 反而在关?键时刻撇清关?系,间?接承认下了?他的罪名——毕竟连他的家人都承认他做错了?,想来?这件事是没有什么隐情的了?。 在生意上,向董的确算不上多精明,但基础格局他还是知道的,叶琮新这番作为勉勉强强倒也能够找到合理的解释。 叶琮新毕竟是养子,小心思多,觉得位置不稳,趁此机会彻底将叶琮鄞踢出继承人行列也不足为奇,但叶城呢? 作为叶琮鄞的亲生父亲,明知另有缘由,却还是默许了?养子落井下石般的行为…… 可见平日里,叶琮鄞在那个家里是个什么“娘不在、爹不疼”的情况。 从?始至终,向董都不曾将这件事往叶城与叶琮新不知道事情真相上想,毕竟a大官方下面可说的清清楚楚,当初是为了?保护受害者,才未将事情始末说明,谁知却阴差阳错地造成这么久的误会。 a大是为了?保护受害者隐私,才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但私底下,还能不原原本本地告诉叶城么? 那也太荒谬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琮鄞将股份卖给旁人,坐山观虎斗,一点都不奇怪。 叶琮鄞不知道向董在这么短的时间?中,脑补了?怎样?一出惊怒之下的报复戏码,推着宋淮意过?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向董,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这话说的。”向董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轮椅上的“蚕蛹”瞄了?一眼,脑海又开始播放某些“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恶俗八点档。 一想到他度假无聊时刷的短视频的主角替换成叶琮鄞和他带着的朋友,向董打了?个哆嗦,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哈哈”笑几声,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我本来?准备上去接接你?们?的,但是想起今年大师算的,我不适合去医院,容易有血光之灾,所以?就在楼下等你?们?了?。” 叶琮鄞礼貌性地笑笑:“客气了?,您能来?,就已经很?感谢了?。” 从?楼上到医院门?口,宋淮意已经经过?太多目光的洗礼,早已从?最开始的羞愤欲死,到现在的麻木无畏。 看呗,看呗,左右不过?是丢丢脸,算得了?什么大事? 这会儿?出了?医院,好歹也算是当着长辈的面儿?,叶琮鄞没继续捉弄人,伸手解开了?宋淮意后颈的蝴蝶结,将毯子收了?起来?。 x市的夏天算不上炎热,但是裹着个毯子晒太阳,是个人都得出汗的。 叶琮鄞看了?一眼,顺手擦掉了?宋淮意额头上晶莹的汗珠。 毫不避讳的小动作当然?没有逃过?向董的眼睛,脑海中刚刚平息的小短剧又开始卷土重来?,他怕在这样?下去,真没法直视叶琮鄞了?,连忙开口道:“上车吧,上车吧,你?们?打算去哪儿?,我送你?们?一程?” “去机场。” 叶琮鄞俯身抱起宋淮意,前几天宋叔罗姨就因为事务繁忙离开了?,这些天一直都是他照顾宋淮意起居,无论是他还是宋淮意,都对“公主抱”这件事情习以?为常。 “等——” “——” 声响自身后传来?,叶琮鄞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直接将宋淮意送入了?后座,他回头看了?一眼,短短几分?钟,医院门?口已经被围得人山人海。 被围堵在中心的人挥舞着双手,想要从?人群中厮杀出一条道路来?,但一个比一个尖锐的问题却不曾放过?他。 从?黑料反转,到失态失控,最后到现在的真相大白,医院门?外从?不缺乏记者的蹲守,此刻,他们?就像是饿了?数天的狗,好不容易闻到了?肉腥味,哪里肯这么轻易放过?呢? 若是四肢健全,宿桦年尚且还有希望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可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力,只能依附轮椅艰难的移动,而随便哪个记者“不小心”抵住轮子、“无意间?”往后一扯,就能让他的努力全部化为灰烬。 随着时间?的流逝,宿桦年心中涌上无尽的绝望,他望着黑压压的话筒,那抹身影早就彻底被眼前的人海遮挡,半点缝隙都没有的人墙将他牢牢困在原地,只能清晰地感知着失去。 世界那样?大,就此分?别之后,他要如何才能……才能再次出现在叶琮鄞面前?才能和他说清楚,网上那些东西不是他做的,他当时正在急救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 就是借口吗? 说到底,不都是因他而起吗? 叶琮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知道那边的动乱是谁引起的,甚至隐隐能猜到对方这个时候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重要吗? 至少对叶琮鄞而言,并不重要。 他将轮椅收好放入后备箱,跟着上了?车,没有半点留恋的离开。 罗姨早在之前就邀请过?他到国外去放松心情,只是因为两人都在住院,才迟迟没有提上日程。后来?有一天,叶琮鄞偶然?听见宋淮意躲在厕所里低眉顺眼的道歉,态度很?诚恳,但拒绝更加坚定。 那边要求他快点回去参加比赛,并且愤怒地表示,倘若宋淮意不能将下今年八月份的国际性钢琴比赛冠军,那么乐团首席的位置就要该换他人。 宋淮意只沉默了?两秒,便轻声回答:“我知道了?,老师。” 不是我会努力,而是我知道了?。 在说出答案的那刻起,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每次离开,都代表着长久的分?离,代表和剧情又一次往前推进?了?一大步,如今,选择的权力终于到了?自己的手上,即便会因此失去一些什么,他也毫不在乎。 只是他没想到叶琮鄞会推门?而入。 四目相对之下,明明没有做任何错事,他却心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讷讷地将手机往身后藏。 叶琮鄞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宋淮意心惊胆战,垂着脑袋绞尽脑汁的寻找借口。 只是不等他找好借口,就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我想去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 “什么?” “不可以??”叶琮鄞点了?点宋淮意的脑门?,像是笑,又好像没有。他低着头,眉眼里宋淮意形容不出来?的温柔。 时间?到底还是改变了?很?多。 少年时的叶琮鄞是明媚耀眼的,他当然?也有耀眼的资本,无论是出众的天赋,还是恩爱的父母,亦或是优渥的家庭,共同塑造了?如太阳般炽热的性格。 可之后接踵而来?的委屈痛苦不可避免地消磨了?那些光辉,剧情用尽手段,只为了?让他变得不再闪耀,变得平庸,再平庸点。 可是太阳就是太阳,永远都带着属于自己独特的光芒,那些经历并不会将他本来?的光彩抹去,只不过?让他变得更加内敛柔和,将光芒收拢,只留给仅有的部分?人观看。 叶琮鄞已经习惯了?宋淮意隔三岔五的发呆,他揉了?揉宋淮意额头被他点红的印子,不急不缓地补上后半句:“你?拒绝可没有用,罗姨和宋叔可是很?欢迎我的,更何况,我还要去把猫猫接回来?呢。” 罗伊和宋旭走的时候,反复叮嘱让叶琮鄞抽时间?到国外去旅游,为此,还“拐走”了?猫猫,作为人质。 叶琮鄞并不想承认,自己养了?那么久的猫猫竟然?就这么几天,就被罗姨给征服了?,罗姨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儿?喊了?一声,它就屁颠颠地跑了?过?去,绕着女?人的小腿反复磨蹭撒娇。 宋淮意的心情像是如坐过?山车一般,瞬间?冲上了?顶点,极高的海拔让大脑陷入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恍惚中。 太不真实了?,跟做梦一样?。 他喃喃着,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心声说出了?口。 “做梦?”叶琮鄞挑眉,笑了?,曲起手指,直接了?当的给了?宋淮意一个暴栗。 “唔,疼!” 叶琮鄞:“看来?不是梦。” 宋淮意捂住额头,眼里是装出来?的委屈,而微微翘起的唇角,轻易将他真实的心情暴露无遗。 或许琮鄞提出去国外的主要原因是母亲的邀请,但在这个时间?点提出来?,又怎么可能没有他的原因在里头? 他或许可以?自作多情的认为,他在琮鄞心里也有着不小的分?量了?? 第58章 露出马脚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路途,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飞机上睡一觉。 宋淮意也不例外。 他开始还强撑着精神闲聊,等飞机起?飞,进入平稳期, 便再没能熬住,合上眼陷入了梦乡。 叶琮鄞关掉平板仍旧在播放的影视,俯身给宋淮意盖好毯子。 睡着后的人没了清醒时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润感,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就是这么个人,挨了骂,还要偷偷摸摸的藏在被窝里?跟不明真相的路人争的面红耳赤。 即便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些争执毫无意义。 叶琮鄞松开被角,食指没有经过大脑的允许,主动的往上抬, 戳进了温热的面颊。 像是蓬松柔软的面包, 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留下?个清晰的小凹陷。 这个位置。 叶琮鄞垂眸,想起?宋淮意笑起?来的样子。 那时候,他手指戳着的这个位置, 是一个小小的酒窝。 明亮,温暖, 让人心肠发软。 “唔……” 轻声呢喃拉回了理智, 叶琮鄞后知后觉的松手, 无措地看着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处红色的印记。 还真是…… 罪过。 叶琮鄞逃避般挪开视线,但心思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收回来。 自?从剧情力量消散后,陈年的记忆总是隔三?差五的冒出来。 视线交错的瞬间?、不经意间?的走神,甚至是喝水吃饭,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譬如?此刻, 他想起?,宋淮意才四?岁的时候,偷摸摸地溜进他的卧室,要和他讲“一个秘密”。 那是个在家举行的晚宴,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本?就没开灯,半大的孩子仍觉得不够隐蔽,撒娇耍赖,将他拖进被窝里?去。 “再近一点。”宋淮意抱着叶琮鄞的小臂不撒手,他一贯如?此,只要逮着机会了,便会跟个树熊缠树般,贴在叶琮鄞身上。 “有事就说,热不热啊?” 屋内的确开了空调,可?就这么捂得密不透风的,该热还是得热。 叶琮鄞摸黑凭感觉揩过宋淮意的鼻梁,不出所料的摸到了一手的水意。 他不配合,宋淮意只好更加主动,凑到耳边小声嘀咕:“他们在亲亲!” 叶琮鄞:“……?” 宋淮意只当是自?己的“小秘密”震惊到了琮鄞哥哥,不免洋洋自?得、沾沾自?喜。 “你……在哪看见的?” “二?楼卧室!爸爸妈妈没有把门关好,我就从门缝看见了……” 叶琮鄞翻了个身,抬手捂住宋淮意喋喋不休的嘴,将人推远了一点:“除了,呃,亲嘴,你还看见别的什么没有?” 宋淮意眨眨眼,摇头。 脑袋在被子里?摇成了拨浪鼓,嘴唇一下?下?的擦过了手心,几?乎痒到了心底去。 叶琮鄞莫名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思来想去,没弄明白,最后只能怪小孩不懂事,将这种略显暧昧的话放在口头上。 “没有就行,下?次不许胡乱看。” 叶琮鄞点了点宋淮意的脑门,口吻严厉,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慌乱。 慌什么呢? 大概是怕这么个小不点学习能力太强,看了几?眼,就能赖着他来实?施。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宋淮意没少干这种事。 叶琮鄞从回忆中抽身,转眼又想起?那个麻醉术后的晚上。 仍旧是略软的唇,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贴着,不带有任何过分旖旎的渴望,却恰如?其分的将喜欢倾诉的完全。 怎么可?能不动容呢? 无论在什么时刻,只要出现在他的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周遭有多少驳斥的言语,始终义无反顾地支持他,信任他的人,那样赤忱的,不做任何遮掩的感情,他又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我也喜欢,你。” 食指轻轻点在快要散去的红印子上,宛若盖了个戳,可?惜的是,沉沉睡去的人没有半点察觉。 叶琮鄞无声轻笑,转头打开了平板。 他许久没在平板上画画了,刚开始用多少有些不习惯,但这点细微的不习惯很快就淹没在专心中。 经过思考,叶琮鄞最终选择接下?了vb上找过来的商用合作?,那是个宠物咖啡店,想要一幅猫狗图作?为宣传海报。 是个很好说话的甲方,对成品方面,除了给出要一只黑猫和一只萨摩耶站在c位以外,再无其他要求。 叶琮鄞想,股份已?经卖掉了,以后不管叶氏发展的如?何,都没有他的分红了,他当然得好好工作?,避免坐山吃山空。 萨摩耶的绘画并没有花费他多少功夫,他平日里?没少将猫猫画入自?己的作?品中,有时无事可?做了,顺手就会画一只猫猫当作?练手,这会儿?自?然是轻而易举就将其描绘了出来。 除了萨摩耶,他还在角落了画出了拆家的哈士奇叼着狗绳自?己溜自?己,高冷的边牧蹲在云朵状的凳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瞧着哈士奇,睿智的眼神中满满的对于笨蛋的嫌弃。 既然是咖啡店,当然少不了被打翻的咖啡,柴犬晃着屁股从流出的咖啡渍上走过去,在纯白的瓷砖上留下?两串梅花脚印,而顺着脚印往里?看,就能瞧见藏在围裙里?面的黄色屁股,谁知道它钻在里?面在做些什么呢? 半张图纸画满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狗狗,剩下?的便是猫了。 猫…… 叶琮鄞略一沉思,想起?了自?己在山上画的那幅画。 意外来临,宋淮意没能护住那个背包,在山体震动的时候,背包滚落,不知道掉到了哪个角落里?,没了踪迹。 那只半拟人化的猫,手里?还抓着鱼竿,整个猫身却瘫软在椅子里?,沉沉睡去,梦里?还没忘记自?己的鱼,嘀嘀咕咕地说着梦话。 可?爱。 叶琮鄞搓了搓食指,心想,真可?惜。 本?来等下?了山,抽空装裱好之?后送给宋淮意的。 他还期待过,宋淮意看见那幅画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 虽然丢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叶琮鄞点了点平板,新建了一个图层,提笔继续往下?画。 习惯使然,他并不喜欢重复画完全一样的东西,就好比他画了猫猫几?千张,却没有一张是完全相同的,或坐或卧,或奔跑或打滚,干净的、脏脏的,各有模样。 这次图中的猫和当初山上画的也不一样,黑不溜秋的小猫盘曲着身体,窝在吐着舌头喘气的萨摩耶的头顶,细长的尾巴从萨摩耶挺立的三?角耳侧边滑下?去,像极了某种奇妙的审美下?塑造出来的王冠。 骄矜的猫猫是带着点傻气的狗狗卫冕最好的王冠。 …… 一直到飞机即将降落的提示音响起?,叶琮鄞才停笔,他动了动脖子,长久低垂的脖颈发出疲惫的声响,他揉了揉后颈,保存文?件后退出了绘画软件。 宋淮意已?经醒了,迷糊糊地瞪着他。 一遍又一遍提醒的播报,宋淮意要是还不醒,叶琮鄞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被梦游星勾了魂了。 叶琮鄞及时抓住了因为宋淮意动作?改变而往下?滑的毛毯,往上扯了扯,仍旧将人盖在里?头,他望着睡眼惺忪的人,问:“你还记得去家里?的路吗?” 宋淮意:“?” “罗姨说你成年之?后,三?天五头的往外跑,但凡还有点精力,都是要到处折腾的。”叶琮鄞明知人没睡醒,还迷糊着,趁着整个机会故意逗人玩,“她?说你说不定早忘了家门往那边开了,是不是真的啊?” 这是他们决定到国外去旅游告知罗伊时,她?说的玩笑话。 虽然是玩笑话,但字里?行间?里?,尽是母亲对孩子长久不归家的抱怨。 宋淮意晃了晃脑袋,装作?飞机颠簸造成的动荡,往叶琮鄞身边靠:“记得的,我记得的。” 像邀功,又像是不甘心就这么被小瞧,叶琮鄞还没说话,他由自?顾自?地往下?补了一句:“我记忆力很好的,记得牢牢的。” 叶琮鄞:“那为什么不回家?” 宋旭和罗伊就这么一个孩子,再如?何豁达,又怎么可?能不想念呢? 无非是不愿看见他不能如?意,所以忍耐着思念与?分别的悲伤,不曾说出口的。 宋淮意呢? 他又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一次又一次地在外漂泊呢? “我在寻找机会。”宋淮意的回答很轻,眼里?的朦胧睡意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亮晶晶的、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叶琮鄞心头微动,猜测的念头浮起?,又被摁下?,只是某些东西并不会那么顺从的听话,即便意识三?番两次的想要将其驱散,可?它还是坚定不移地汇聚在一起?。 他问:“什么机会?” 开了口,叶琮鄞发现自?己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哑得厉害。 宋淮意沉默片刻,突然粲然一笑:“秘密。” 记忆与?现实?重合,心头那点微妙的情绪更浓,叶琮鄞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的,就将询问脱口而出:“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 什么秘密不能告诉琮鄞哥哥? 他们的过去那样的亲密无间?,稍稍年幼的孩子是那样的信任邻家的哥哥,不论大小事,都会抓着机会跟对方讲了又讲,要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顿饭吃多少米,估计他会将这都清清楚楚的告诉叶琮鄞。 天真的小孩以为自?己偷偷告诉哥哥之?后,那些事情就会成为自?己和哥哥之?间?的小秘密,即便许多次,他将那些瞒得天衣无缝的小秘密告诉心心念念的琮鄞哥哥之?后,就会被爸爸妈妈发现端倪,荣获批评—— 包括那次他说看见了爸爸妈妈亲亲的小秘密后,当天晚上回去就被妈妈勒令,以后走到三?楼的楼梯口前必须先喊“爸爸妈妈”,才能到走廊上去。 即便如?此,宋淮意也从不曾怀疑过叶琮鄞。 很遗憾。 如?今,叶琮鄞想,他已?经失去了过去那样的特权。 这么想着,他叹了口气,遗憾而悲伤:“好吧,我不能知道你的小秘密。” 宋淮意没被浮于表面的情绪给骗到,或者说,叶琮鄞本?来也不打算骗着他说出所谓的“秘密”,毕竟他眼眸之?中的笑意是那样的明显。 “以后会知道的。”宋淮意顺从的张开双手,自?然而然的环住了叶琮鄞的脖子,小声说,“总有一天,你都会知道的。” 等到那时,所有的选择权都将握在你的手中。 叶琮鄞不知道宋淮意心头的盘算,他将人抱上空姐推来的轮椅,提前走出廊桥。 此刻的m国正是深夜,但密密麻麻的灯光将机场照得亮如?白昼,让刚下?飞机的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叶琮鄞推着宋淮意往外走,夜风习习,吹在人身上,难免觉得有几?分凉,好在他下?飞机的时候并未将毛毯收起?来,此刻搭在宋淮意身上,倒也不担心人生病感冒。 自?从部分记忆找回后,他总是习惯性地将宋淮意视作?瓷娃娃。 毕竟记忆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宋淮意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叶琮鄞难免会多照顾他一些。 “琮鄞!淮意!这边!” 刚刚走出去,远远的,就看见了举着牌子晃的罗姨,叶琮鄞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脸上是自?己都不曾察觉注意的灿烂笑容。 这种发自?内心的快活,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了,以致于短时间?内大脑根本?不曾意识到主人此刻的情绪。 宋旭也快步朝两人走过来,接过工作?人员帮忙推来的行李,他付了小费,便推着两个没什么重量的行李箱跟在两人身后。 “太夸张了,妈妈。”宋淮意抱住了罗伊递来的花束,明明唇角上扬着,却还是忍不住抱怨,“这个点,机场根本?没有人,你举着那么大的牌子都不累吗?” 罗伊才不在乎有没有人,她?哼了一声,将另外一束花递给了叶琮鄞,张开双手,轻轻抱了抱:“欢迎你,琮鄞。” 情绪本?身就具有极强的传染力,此刻,更是渲染出了言语无法形容的欢快。 叶琮鄞抱着花,生出了些羞涩来。 这样过分庄重的欢迎,多多少少会让被欢迎者感受到那种被围观的尴尬,叶琮鄞也不例外。 但,他还是很喜欢。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家去吧。”宋旭出声提醒。 罗伊闻言,连连点头:“对对对,先回去先回去,做了这么久飞机,累了吧?家里?的阿姨炖了汤,你们回去吃了饭,洗漱完就能好好休息了。” “帮我拿着。” 叶琮鄞俯下?身子,对宋淮意说了一句,随后将手中的花递了过去,怀里?要是抱着一束花,可?没法推轮椅。 这么大的两束花,抱在怀里?,几?乎将宋淮意整个人都给挡住了,还好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前路。 ** “怎么样?还合胃口吧?”罗伊看着两人吃完饭,才笑眯眯地发问。 叶琮鄞擦了擦嘴角,笑着回答:“嗯,很好吃。” 得到肯定,罗伊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些饭菜是她?准备的。 她?扭头朝着阿姨喊道:“看吧,我就说了琮鄞会喜欢吃的!现在不担心了吧?” 阿姨用围裙擦了擦手,露出腼腆的笑容,冲着几?人比划了个手势。 不等叶琮鄞问这是什么意思,宋淮意凑了过来,小声解释:“李姨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声带,说不了话,她?现在比划的是谢谢你喜欢的意思。” “听说你要来,李姨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厨艺不达标,不能够征服你的胃口呢。”罗伊跟着补充道。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充斥着欢迎与?温馨的环境下?而无所动容,叶琮鄞想,他要是往回退个十几?年,估计会被这样的情形感动哭的吧? “很好吃,真的,我很喜欢,谢谢李姨。” 李姨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双手飞快的比划着。 宋淮意坐在叶琮鄞的身边,贴心地充当着翻译机器:“李姨说你喜欢就好,还又没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告诉她?,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吃完饭,闲聊几?句后便要准备休息了,复式四?层楼的别墅,并没有安装电梯,最后还是叶琮鄞将宋淮意抱上的楼。 “还是琮鄞将就他。”罗伊跟着上楼,忍不住揶揄,“你要是不在这儿?,我和你宋叔才不搭理他呢,自?己推轮椅在一楼选房间?睡去。” “琮鄞要是不在这儿?,我也不会在这儿?呢。”宋淮意鼓了鼓腮帮子,反驳。 罗伊才不搭理自?己这没良心的儿?子,将人带到房间?门口:“这边是淮意的卧室,旁边就是你的卧室,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欢什么,我按着记忆里?布置的,要是不喜欢,将就一晚上,明天叫人来换。” 叶琮鄞点头应下?。 “好了,我不啰嗦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将人带到了房间?门口,把该说的都说了,罗伊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叶琮鄞将宋淮意送进了卧室,他在飞机上没睡,这会儿?的确困了,自?然没有多少心情去参观宋淮意的房间?:“晚安。” 宋淮意:“晚安。” ** 隔壁的房间?从布局上来看,和宋淮意的房间?并没有多少区别,但从装饰布置上,却能一眼看出女主人的用心程度。 多色彩碰撞的,犹如?油画空间?的房间?,浪漫绚丽的像是瑰丽的梦境,这样的风格,是他年少时喜欢的。 只是随着年纪见长,这样的色彩空间?难免显得过于张扬与?不稳重,于是渐渐的,朝气蓬勃的房间?逐渐被一些黑白灰之?类的极简装饰取代,最后,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成了冷冰冰的,不像是家的模样。 叶琮鄞揉了揉额角,将那些不愉悦的记忆抛在脑后,没坐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控制住傻笑起?来。 前所未有的放松感。 即便是从家中离开,跑到千里?之?外的x市所带来的轻松也远不及此刻。 过去沉重的阴霾如?云雾散尽,余下?的,唯有美好与?欢欣。 明明刚刚还身心俱疲,这会儿?又睡不着了。 叶琮鄞翻出手机,开了机。 几?乎一整天没有打开的手机,在开机后的瞬间?,争先恐后地弹出了数条消息,叶琮鄞扫了几?眼弹窗,直接打开了vx。 [destiny]:啊啊啊啊! [destiny]:小狗反复打滚.gif [destiny]:玫瑰盛开.gif 叶琮鄞看了眼时间?,是刚刚发来的消息。 [Y]:发生什么好事了? [destiny]:! [destiny]:你还没睡吗? [Y]:没 [destiny]:小狗捂嘴傻笑.jpg [destiny]:最近和他的关系近了很多 [destiny]: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我总感觉,他也是喜欢我的 叶琮鄞愣了两秒,才想起?destiny之?前同他说的那个喜欢的人。 看来在他没注意的这段时间?,destiny和他的暗恋对象发展的很好啊。 [Y]:狗狗鼓掌.gif [destiny]:我每天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destiny]:太幸福了 看见这样孩子气的话,叶琮鄞不免有些好笑,他想起?了宋淮意在听到他决定到国外来的时候,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Y]:需要我雇一个人过去揍你一顿吗? [destiny]:??? [destiny]:why??!! 简短的消息,将震惊展现的清清楚楚。 叶琮鄞不慌不忙地补上后半句。 [Y]:疼痛是鉴别现实?和梦境的一大实?用方法 [destiny]:小狗哭哭.jpg [destiny]:你也太狠心了 [destiny]:哼!我决定单方面的决绝一晚上! 叶琮鄞挑眉,直觉告诉他这后面必然还有信息。 果然间?隔了十几?秒,手机再次震动。 [destiny]:晚安,明天之?前,我们的友谊小船都是翻船状态! 真是…… 叶琮鄞摇了摇头,自?从destiny说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为邻居后,真的是越来越孩子气了,有时候和宋淮意出奇的相似。 [Y]:晚安 叶琮鄞退出了聊天界面,打开了备注[AAA]的好友,准备将飞机上画好的稿件发过去。 等待压缩的间?隙,困意重新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思绪顿了片刻,指尖飞快地点在了终止传输上。 自?己在国外,都忘记此刻国内还是白天呢,这会儿?发过去,要是甲方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他还睡不睡觉了。 等等! 叶琮鄞猛地僵住,潜藏在语言中的不合理浮现在脑海中,他飞快地退出和甲方的聊天界面,重新翻出了destiny的vx。 [destiny]:你还没睡吗? …… [destiny]:晚安 …… 夹杂在众多插科打诨中,这两条信息并不起?眼,但此刻,被单拎出来,轻易地就能看出不对劲之?处。 叶琮鄞的呼吸不自?觉加快,他并没有告诉destiny他最近的行程。 换而言之?,在destiny的眼中,他现在应该还在x市的民宿旅游,与?国外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 这种情况下?,destiny为什么会在他回复消息的瞬间?,询问他为什么还没有睡? 他们绝大多数时候的聊天,都是隔着时差,早就习惯了隔着十几?个小时的错乱问好,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心跳不断的加快,那点困意也因此消散的无影无踪,叶琮鄞盯着手机屏幕,陷入思考当中。 是巧合,还是…… destiny,究竟是谁? 第59章 发疯 疑虑生根发芽的太快, 还未寻出更多的证据,就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许多天前,在出租车上的怀疑死灰复燃——谁说一个外国的IP就能证明一切呢? 挂虚拟IP, 更改地址,这些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叶琮鄞轻轻敲击手?机屏幕,微微敛眸,将晦暗不明的情绪悉数藏入眼底。 宋淮意。 是了,他从没说过为什么会到x市去旅游。 叶琮鄞松了手?,侦探A的微信在眼前弹开。 destiny究竟是谁重要吗? 没那么重要。 剧情的力?量消退,无论这位“网友”是不?是第四位万人迷,其实都无所谓了,他的生活不?会再被?影响。 可不?应当。 这份疑虑不?应当和宋淮意扯上关系。 他没法不?去在意。 叶琮鄞沉眸, 许久, 终是点开了对话框。 如果不?是,他自会找机会同宋淮意道歉。 如果是…… 叶琮鄞打住思绪,将消息发了出去。 [Y]:在?有没有办法通过网络定位一个人的大概位置? [侦探A]:o_OO_o? [Y]:不?需要多精准,能定位到省份甚至国家就行, 他可能挂了虚拟IP [侦探A]:老板和对方怎么联络? [Y]:vx [侦探A]:好说,我过几天抽空做个小病毒 [侦探A]:包OK.KO的.jpg [侦探A]:老板酱私密马赛, 最近私事繁忙, 所以耽误了下进度, 不?过我托朋友看过了,复原有希望! [Y]:好 [Y发起了一笔转账] [Y]:辛苦费 手?机屏幕渐渐熄灭,叶琮鄞随手?将手?机甩到床上,人也跟着躺了下去。 该做的已经?做了, 剩下的便是静候佳音了。 ** “怀臻?你还在听吗?” 温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女人轻轻敲击手?机, 用刺耳地声响以示提醒。 “我知道你和琮鄞关系好,但?现在你叶伯父进了医院,琮新虽然有些?手?段,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薛母说着,没忍住轻嗤了一声。 早几年?,叶城就几乎将叶氏的权悉数放给了叶琮新,名义上叶琮新只是个总经?理,实际上却和副董没什么差距。 在这样的条件下,叶琮新对公司掌控却仍旧不?够,竟然等到向董发起董事会,正式宣战夺权了,才?开始拉人战队。 太?蠢了。 薛母沉下脸色,她早几年?的确是看好叶琮新的,明里暗里也没少给他行方便,却没想到真到了关键时候,却是个不?中?用的。 “总而言之,你自己清醒点,别人三两句一哄,就挑出去战队。” 从小到大,薛怀臻在父母身?边待的时间不?长,父母感情淡薄的可怜,他这位母亲对自己的了解自然也是少的可怜。 全然不?知道,她的儿子从来不?是什么沉浸在艺术道路中?,不?谙世?事的艺术家。 薛怀臻没说话,薛母以为这是儿子在闹脾气,软了腔调:“不?管董事会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子的,对琮鄞都没什么影响——再说了,你不?是喜欢他吗?” “人在最低谷的时候哦,面对生出来的光,总是会更眷念的。” 薛怀臻抓着手?机的手?收紧,他忍耐着,却到底没能忍耐住,嘲讽道:“就像你对父亲一样?” 他的父亲。 那个被?设计,又被?拯救,然后结婚、生子,一点点的,被?妻子高高捧起,重回巅峰。 本?该是美?满的一生。 本?该。 后来,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候,碰见了到处险些?将他逼到绝境的人,从那人的口中?得?知,那场针对自己的局,他的妻子也参与其中?。 大抵是艺术家的心?灵总是脆弱又敏感的,所以他疯了,在某个午夜,举着尖刀,抵住了自己的咽喉,想要就此结束自己的性命。 可惜。 薛怀臻眼底浮现出讥讽的神色。 可惜他没死掉。 薛怀臻重新拿起吸满色彩的画笔,在画布上落下重重的一笔。 他的父亲,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被?关在了半山山的别墅中?,成了薛女士偶尔怀念和展示深情的道具。 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应该死去的。 薛母被?这样直白?地戳到了痛楚,面色骤变,语气也跟着变得?刻薄起来:“薛怀臻,你是我的儿子。” “能高尚到哪里去呢?你做的那些?事情,叶琮鄞或许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下贱的东西。” 冰冷的话语像是利刃直直插在心?口上,薛怀臻面色一白?,不?言不?语。 他们是母子,人前也向来是母慈子孝的模样,而私底下,却对彼此深恶痛极。 卑劣的人最厌恶的,从来是和自己最为相似的存在,因?为看着对方,总会瞧见自己的影子,肮脏的令人作呕。 薛怀臻扯了扯唇角,干裂的唇裂开条条深红色的纹路,随时都有可能渗出血来,瞧着格外的可怖。 “十月份,国际青年?佳作巡回展出的作品你准备好了吗?”薛母懒得?和他废话,转头提起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东西。 “他一直都很遗憾没能在二十五岁前将自己的画送上去,所以,你不?准有任何差错,明白?吗?” 冷硬的命令,不?像是母子之间的交谈,倒像是上级对下级下达的指令。 就和过去无数次一样。 薛怀臻抬眼,看向面前巨大的、却格外狰狞丑陋的画作,维持缄默。 “薛怀臻,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薛母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心?里的小心?思,她压低声音,满含警告,“即便你是他的孩子,毁了我想要的,我一样不?会对你手?软。” “叶家的事情你不?准去掺和,这几天好好在家里带着准备,新阿姨过几天会上门。” 说起这个,薛母准备挂断电话的手?顿住:“体面点,再有下次,自己回来领罚。” “嘟——” 立在画架右下角的手?机发出长长的一声忙音,薛怀臻忍无可忍,狠狠将手?中?的调色盘被?摔在了地上,飞溅出来的色彩如天女散花,落得?四处都是,最终坠在地上,糊成了无法辩驳的、淤泥般的色彩。 上好的画笔也没能承受住这样的力?道,落到地面上时摔裂成无数截。 薛怀臻站在屋子中?央,控制不?住的大喘气,怒意与羞恼一股涌了上来,让他浑身?颤栗,头脑发昏。 愤怒操控了他的身?体,他回身?将墙上、地上、窗台上……所有目之所及的东西全度推翻在地。 玻璃装裱出来的画框砸在了地上,发出接二连三的破裂之音,霎时间,满地狼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宛若失去控制的精神病患者,拼尽全力?地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部摧毁的干干净净。 片刻之后,整个画室,除除了那幅立在最中?间的,还未完成的巨大画作以外,所有其余物品全都成了地上的垃圾。 薛怀臻努力?尝试平息情绪,弯腰从倒在地上的笔筒中?随意抽出一支。 发泄过后,他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回到画作面前,预备继续画画。 然而,薛怀臻抬起手?,那支笔在半空中?颤抖不?已。 抖动的不?是笔,是他的手?。 “不?可以、不?许……不?准!不?准再抖了!!” 薛怀臻抓住颤抖的右手?,连夜不?曾入睡的双眼,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怒吼着,欲图迫使身?躯重新归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无济于事。 “啊!!” 他猛地扬手?,眼前呕心?沥血十多天绘出的巨大画作狠狠的甩在地上,早就不?堪重负的木架子在这次摔倒中?彻底分崩离析,木屑飞溅,划伤了佝偻着腰的人的面颊。 薛怀臻浑然不?觉,脱力?地瘫软在地。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什么都画不?出来呢? 头脑一片空白?,曾经?得?心?应手?的色彩也都失了控,被?强行陈列在画布上时,扭曲融合,最终成了他眼里可怖的、吞噬所有色彩的黑色漩涡。 紧随而来的,便是难以名状的恐惧。 倘若理智尚存,倘若此事与自己并无关联,薛怀臻大概能清晰地分辨出来,这种恐惧究竟缘何而来—— “江郎才?尽”。 他逐渐的丧失了某种特殊性,就连他的作品也跟着失去了最为亮眼的,且无法用言语讲述的东西,然后…… 然后逐渐沦为平庸。 不?甘心?,不?敢相信,无法接受,种种情绪融汇,成了笼罩在头顶上最为沉重的枷锁,让他无法面对,也不?敢面对。 苍白?到有些?不?正常的脸自细小伤口处慢慢渗出红艳艳的鲜血,薛怀臻无动于衷地坐在地上,狰狞的面目渐渐回复平静,仿佛勃然大怒的野兽压抑着怒火,一点一点的收敛起可怖的外表,重新伪装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琮鄞……” 干哑的喉咙发出浑浊的声响,他缓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突兀的,发出了阴沉的笑?。 “我的……琮鄞啊,你一定会……” 搭在大腿上的手?慢慢收拢,放开,再收拢,几次重复下来,右手?不?再剧烈颤抖,恍若恢复了正常。 可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拇指和食指仍在小弧度的颤抖着。 薛怀臻抬起头,落日的余晖印在眼中?,疲劳的眼球承受不?住如此刺激,情不?自禁的落下两行清泪。 “你一定会帮我的……” “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毕竟,” 薛怀臻抬手?,带着斑驳色彩的手?背胡乱抹去脸颊上的血与泪,融合成混乱肮脏的色彩。 阴冷的笑?渐渐凝固,像是在烈日下暴晒融化的雪糕,即便有人将它重新带入冰箱重新凝结,也无法再回到最初的模样。 “毕竟你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主角服务的吗?” 第60章 选我 叶琮鄞是被濡湿的舌头给舔醒的, 一睁眼,白汪汪的狗脸就挤占了全部?视线。 “汪汪!” 猫猫见人?醒了,更加活跃了, 摇着尾巴凑近,将主人一张脸舔的湿漉漉的。 “滚啊!” 叶琮鄞的脸瞬间黑了,一把推开狗头。 偏偏没心眼的坏狗半点看不懂脸色,不仅没听出话语中的嫌弃,还当这是玩耍的手段,摇头晃脑的凑了上去,绕开拒绝的手掌,尝试将自己大大的脑袋塞进小?小?的缝隙中,继续品尝咸淡。 “没良心的东西。” 叶琮鄞低低骂了一句, 伸手揪住了猫猫的两只耳朵, 抓着毛发将狗脑袋往远处拉,一张放大?的狗脸被拉扯的有些变形,就连眼睛都从圆形拉扯成了“丹凤眼”。 “呜呜呜呜——” 猫猫不甘心,猫猫要反抗, 两只前爪扬了起来,抱住了叶琮鄞的双手。 “跟着罗姨走的时?候, 你可是头都没回的。” “汪呜呜呜!” 那它也没想到?会这么多天见不到?哇! 猫猫委屈, 猫猫说不出来。 叶琮鄞瞧着泫然欲泣的猫猫, 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是个喜新厌旧的大?没良心,却反过来委屈了。 他松手,趁着猫猫没有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了狗脑袋上:“行了, 走开,让我去洗漱!” 也不知道这次猫猫是不是听懂了, 总算没再不管不顾地?凑上来一顿乱舔,而是乖乖的蹲在床边,等候主人?起床。 叶琮鄞一头钻进了淋浴间,大?概是久别重逢的新鲜感,猫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水灵灵的葡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跟看犯人?似的。 他没搭理猫猫,洗漱完出淋浴间的时?候顺手在猫猫的脑门子上抹了两把,细腻柔软的毛发格外的蓬松,都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动作,手只要轻轻放上去蹭上那么一蹭,水渍自然而然的擦了个干净。 萨摩耶毛发众多,全然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甚至乐在其中,紧紧贴在叶琮鄞的腿边跟着往外走,全然不知道自己头顶因为沾了水,塌了一大?块区域。 “叩叩叩。” 叶琮鄞瞧了瞧隔壁的房门,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了,也该起床吃点东西了。 “请进。” 等了两分钟,宋淮意?的声音才从屋内传了出来。 叶琮鄞推开门,发现?对方大?概早就醒了,穿戴整齐的坐在桌前,面对着笔记本不知道在做什么。 “在忙?”他没有进去,并且眼疾手快地?扯住了猫猫的颈环,制止了猫猫准备“猪突猛进”的动作。 宋淮意?抬手遮住麦克风:“在挨骂。” 话音刚落,电脑立刻传来一阵怒吼:“你还告状?你不该骂吗?” 对方显然并不习惯这样的语言,操着奇怪的腔调骂了一句后飞快地?切回了自己的母语,妙语连珠、一口气?不带停的数落起来。 叶琮鄞眨了眨眼,在宋淮意?生无可恋的目光中险些没忍住笑,险而又险的在破功的前一秒低下头,和懵懂无辜的猫猫对上了视线。 听着那边喋喋不休的教训一时?半会大?概是停不下来了,他牵着猫猫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并且将房间的门关上。 也不知道那边喋喋不休的说了多久等了,两人?一狗等了又等,总算是等到?对方说累了,停下来中场休息的时?候。 宋淮意?趁着对面不注意?,朝叶琮鄞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目光,转头对着电脑诚心诚意?的道歉。 不仅需要道歉,还要留下如同军令状般的承诺。 得到?保证的小?老头心满意?足,转而展现?了自己的好奇心:“So this is your sweetheart?(他是你的心上人?吗?)” 宋淮意?本以为万事皆休,岂料老师临到?挂断电话前突然来了个大?招。 空气?骤然陷入一片寂静中,他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地?盯着笔记本上的视频小?窗。 房间内,兴许只有猫猫还是无忧无虑的模样,左看看,右嗅嗅,最后不耐烦了,猛地?来了个大?跳,扬起前爪钩住了叶琮鄞的衣服下摆,眼巴巴地?求摸摸。 只可惜,现?在没人?的注意?力在它的身上,卖萌注定是丢给了瞎子看,得不到?半点回应。 叶琮鄞饶有兴致地?盯着宋淮意?透露着慌张与无措的背影,他也好奇,当着他的面,宋淮意?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是直接肯定,还是找借口糊弄过去? 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哪里看出来学生那点忸怩的小?心思?,他偏要继续打趣:“no?” 这样堪称步步紧逼的询问?,叶琮鄞实在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宋淮意?背对着他,他瞧不见宋淮意?的神?色,但从那双从黑发中冒出了个尖尖的耳朵红透了的程度,他大?概也能猜出此刻的窘迫。 想想自己千呼万唤都没能把人?叫回来的事情,小?老头半点不顾学生的死活,操着流利的英语,提高了音量:“你好?我是淮意?的老师,查理斯,我能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淮意?是个非常的优秀的孩子,如果你想要开启一段美好的恋情,选择他一定——” “嘟!” 宋淮意?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慌慌张张地?回头辩驳:“你不要听他胡说!他就是气?我好久没回乐团,所以才故意?胡说八道的!” “嗯……”叶琮鄞在人?回头的瞬间便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他拖长音调,眼睁睁地?看着宋淮意?越来越慌张,“那你呢?” 宋淮意?懵了:“什么?” “你的老师说你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你觉得呢?”叶琮鄞松手,在他身边得不到?爱抚的猫猫立刻转头他人?怀抱,一扭头扑到?了宋淮意?的身边。 只可惜,被问?题难倒的宋淮意?也分不出半点心思?去逗弄猫猫,僵硬地?坐着,不知所措。 他要怎么说? 认同老师的话?那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自夸了? 否认老师的话?那不是说自己并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吗? 宋淮意?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这样难回答的问?题,他绞尽脑汁的想,全然没有注意?到?提出难题的人?是何等的戏谑模样。 叶琮鄞走了过来,制止了猫猫想要顺着膝盖往上爬的举动,他握住翘起来的尾巴顺毛撸了两把,让躁动的猫猫勉勉强强安静了下来。 “我觉得……”宋淮意?抿紧唇,他闭了闭眼,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几乎全身都在用力,这么看着,不仅耳朵红透了,就连露在外头的一截领子都呈现?出了淡淡的粉色。 叶琮鄞的目光顺着锁骨往下,最后堪堪停在衣领的边缘。 因为在家,宋淮意?穿的是件宽松简单的短t,从他的角度,轻易的就能瞧见大?片的雪白的肌肤。 兴许是人?生来就有得寸进尺的劣根性,叶琮鄞并不觉得有半点满足,甚至生出了隐秘的、细微的渴望。 他想要瞧瞧,被薄薄的布料掩盖住的躯体?。 看看鲜少展露与人?前的地?方,此刻是不是和脖颈一样,展现?出异样的粉色。 念头只在脑海中存在片刻,叶琮鄞便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手指无意?识的屈伸,震惊之下,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手头还把玩着猫猫的狗尾巴。 “汪!” 正享受着抚摸的猫猫被这飞来横祸给砸蒙了,爬了起来,回头冲着叶琮鄞虚张声势的龇牙。 干什么干什么,就算狗尾巴的手感再好,也不能当捏捏随便乱捏着玩啊!! 叶琮鄞正心虚的厉害,听见猫猫抱怨的叫声,飞快地?转移了目光,松开了攥在手中的尾巴,若无其事地?俯下身安抚猫猫。 猫猫生来就有那么点顺杆往上爬的天赋,要是不搭理它,这点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它甩个尾巴的功夫就没事了——毕竟它睡迷糊的时?候,还自己把尾巴放嘴里咀嚼过,不比这会儿疼的多? 可眼下,叶琮鄞在哄了,它才不懂主人?的哄是处于什么目的,只知道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夹着嗓子“嗷呜嗷呜”的撒娇,非要人?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地?撸一遍,才勉勉强强止住虚假的眼泪。 “咳咳,”叶琮鄞顺着猫猫的心意?好好撸了一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思?想过于变态,于是埋着头,又撸了一遍。 听着萨摩耶因为舒服发出的呼噜声,他勉强压下了那股子来自良心的谴责。 这会儿,叶琮鄞完全顾不上逗宋淮意?了,目光犹疑着,结束了先前的话题:“先下去吧?这会儿也是吃饭的时?间了,别让李姨等久了。” 他说着,拍了拍猫猫的屁股,示意?萨摩耶往外头去,随即站起身,准备抱起行动不便的宋淮意?。 他们?对这样的动作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眼下,兴许是方才的问?题过于暧昧,导致本该正常的行为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旖旎。 宋淮意?犹豫着,到?了嘴边的回答,因为这样的打岔,又失了继续往下说的勇气?。 他轻靠在叶琮鄞的胸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在即将下楼之前,重整旗鼓。 “可以试试。” 猫猫在前面领路,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蹲在边边上回头看磨磨蹭蹭的两个两脚兽。 叶琮鄞大?部?分心神?都在即将走下的阶梯上,听到?这话,一时?半会儿没明?白其中的含义,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我是不是……” 由自己把话重复一遍,羞耻度几乎是成几何倍的上升,宋淮意?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是不是可靠的、能让人?满意?的恋人?,口说无凭,试一试,试试就能知道了。” 相拥的姿态,让彼此的心跳成了难以掩藏的讯号,更何况此刻宋淮意?的心脏搏动的速度那样快,叶琮鄞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呢? 但他没有给出回答。 微微停顿了片刻的脚步随即恢复了正常,从始至终,似乎连心跳都没有太多的变化。 宋淮意?不是年少无知的小?孩,他当然明?白,在成年人?应该遵循的默认规则中,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一种心照不宣的,留有余地?的拒绝。 他一点点地?垂下头,藏起了所有低落与懊悔。 太冲动了。 就这样仓促的,还未经过确认,就随意?将希冀说出了口。 有些话是没有错的,贸然将心意?说出口,往后很有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毕竟以琮鄞那样妥帖的性格,为了彼此的脸面,恐怕会不动声色的疏远。 “错了。” 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淮意?深陷于自己的思?绪,全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抬头时?,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茫然无措。 “开始一段感情有很多种方式。” 叶琮鄞的脚步很稳,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下,就连声音也淡淡的,带着让人?心绪平稳的力量。 “可以是精心策划的盛大?表白,也可以是一封手写?信,或者一束花、一个吻,甚至是……”他顿了顿,在旋转楼梯的拐角处停下脚步。 阴影笼罩之下,即便近在咫尺,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莫测起来。 但,眼睛不会撒谎。 宋淮意?无意?识地?收紧双手,胸腔下的脏器紧跟着开始加速,它远比迟钝的主人?要更加聪明?,仿佛提前预知到?了一个可能性。 “甚至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喜欢。”叶琮鄞不紧不慢地?补上后半句,他略微垂眸,同怀抱中揣揣不安的人?对上了视线。 “无论是那种,至少都不应该,从‘试试’开始。” 太过轻佻,也太不认真?。 不应如此。 太近了。 宋淮意?想,这样近的距离,叶琮鄞只是稍稍低头,就能感受到?呼吸时?洒落的热气?,落在脸上、脖颈处,带来灼热而又滚烫的错觉。 因为紧张,他止不住地?吞咽唾沫,在那双澄澈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狼狈且紧张的模样。 都到?这一步了。 那样的话都说出口了,似乎也不差这一句了。 长久的静默多多少少叫人?感到?了煎熬,叶琮鄞没有催促,静静地?看着宋淮意?,等待他给出一个答案。 他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悬起的心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叶琮鄞想,不应该紧张的。 宋淮意?的喜欢那样直白明?显,眼下,他会给出的答案也应当是那个唯一。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结果还未曾被宣之于口之前,即便只是一丝一毫,也有改变的可能性。 “琮鄞。” 在专注的视线中,宋淮意?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导致他一开始竟然没能将声音从喉咙吐出。 嘴唇无声的开合了数次,终于让罢工的声带恢复了作用。 他说:“我喜欢你。” 在许多年前。 深埋在心底的情感被撕开了个豁口,就此倾泻而出。 同意??拒绝? 他都顾不上了。 颤抖着的指尖抚上近在眼前的脸庞,试探着,一点点向上摸索。 肌肤相接,轻轻的摩挲带来细微的痒意?,叶琮鄞既没有动,也没有开口拒绝,无声的纵容着宋淮意?的所作所为。 于是五指慢慢并拢,遮住了视线,脖颈上传来不算重的拉扯,颤颤巍巍的,没有半点这个动作本该有的强制性。 叶琮鄞顺从地?低下头,只是他才刚刚有所动作,唇上便感知到?了柔软的触感。 呼吸在这个瞬间开始错乱,然后不断交织,不分彼此。 胸腔彻底的贴合到?了一处,隔着薄薄的布料,将脏器传导出来的震颤清晰地?传入脑海中。 不断搏动的心跳此起彼伏,在某个瞬间,重叠到?了一处,仿佛初次踏入舞池的一对新人?,跳错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此刻,将步伐统一。 良久,又或许只是短短的几个刹那的滑过,唇齿渐渐分离,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一同冲击着鼓膜,宛若雷霆滚滚,喧嚣不止。 “我喜欢你。”宋淮意?哑着声音重复,“我也会努力去做一个很完美的恋人?,所以,能不能请你……” “选我?” 60-70 第61章 亲亲 愚笨的人总是看不明白旁人的心绪, 明?明?是?被引导着说出来那样的话,却还觉得忐忑不?安。 叶琮鄞慢慢叹了口气,随即轻轻笑了起来:“好啊。” 简简单单的回答, 从?开?口到说话,也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他抱紧了人,在猫猫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往楼下走。 “等,等等——” 衣领突然被抓紧,布料勒住了脖颈,带来轻微的窒息感,叶琮鄞停住脚步,低头:“嗯?怎么了?” 明?明?有满肚子的话, 可?真的被给予了说出口的机会, 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你答应了?” 伴随着结结巴巴地话说出口,脖颈上的粉色也跟着进一步的蔓延,染红了整张脸。 叶琮鄞挑眉, 反问:“是?我理解错了?其实你并不?希望我答应?” “不?不?不?——” 迷迷瞪瞪的青年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生怕因为自己?的疑问, 导致截然相反的结果。 谁会不?希望告白的时?候, 得到心上人肯定的回应? 宋淮意?仍旧恍惚, 呈现出一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迷蒙感,他仰起?头,盯着叶琮鄞,声音一点点的弱了下去:“我只是?, 只是?……” 叶琮鄞:“只是?觉得像做梦?” “我不?建议你这么说。”他笑,“不?然等会你大概要有缘有故的疼一下。” 一点疼痛, 向来是?分辨梦境和现实的最佳方法。 宋淮意?仍旧愣愣的,嘴唇微张,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呆滞的,蒙昧的,让人心痒痒的。 只经过了短短的十几分钟,只不?过是?几句简短的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久前那点足以拷打内心的旖旎想念,到了此刻就成了理所当然。 因为喜欢,所以难以控制,因为爱恋,所以渴求。 到了如今,好像没有什么必须克制的理由。 叶琮鄞这么想着,低头吻住了宋淮意?的嘴唇。 并非蜻蜓点水般纯情而又温柔的浅吻,他用滚烫的唇舌厮磨着宋淮意?的唇瓣,细细描摹着唇瓣,使?其变得柔软滚烫。 他一点点地深入,唇舌间的每次摩挲碰撞,都让心脏跟着急速的跳动,以至于胸腔中的空气被过快的消耗,生出了头晕目眩的错觉。 良久,叶琮鄞终于放过了被亲的手脚无?力,浑身发抖的宋淮意?。 红透的脸埋进了肩颈,灼热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擦过脖颈处的肌肤,令人心绪更加浮躁。 “现在呢?”叶琮鄞叹了口气,压下那点说不?清楚的痒意?,哑着声音问,“现在还觉得是?梦吗,我的新晋男朋友?” 宋淮意?没说话,只是?手臂稍稍用了力气,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小。 滚烫的耳朵紧紧地贴在了脖颈,好似块烧的火红的烙铁,不?多时?就就将温度扩散开?来,烫到了心坎上。 叶琮鄞是?了解宋淮意?的,间接性勇敢,持续性胆怯。 刚那点表明?心迹的话说出口,估计已经耗尽了他三五天勇气的量,这会儿只剩下cos蜷缩起?来的含羞草的心思了。 可?惜了,叶琮鄞自认为自己?从?不?是?什么多体?贴的好人。 毕竟能养出猫猫那样得寸进尺的狗的人,又能是?什么品行高尚之辈? 他稳稳抱着人往下走,将逗弄的话说的一本?正?经,仿佛真的因此感到苦恼:“吱个?声,男朋友,你什么都不?说,会让我以为你不?满意?的。” 宋淮意?:“……”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真不?满意??” 怀抱里?的人都快缩成虾子了,要不?是?这会儿受制于人,起?码也得缩成个?团子,给他展示一番柔软的韧带才是?。 这么想着,叶琮鄞却没半点心慈手软,继续往下说:“这可?怎么办好呢?在我这儿可?没有七天无?理由退货。” “……吱。” 极轻的一声,几乎掩盖在了心跳、呼吸声中。 这算什么,小老鼠吱吱叫? 叶琮鄞脚步微顿,随后恢复如常。 唇角高高扬起?,将笑意?藏在了无?声当中。 要是?这会儿笑出了声,他恐怕今天都没法看见一个?正?常的宋淮意?了。 来日方长,今天就先放他一马吧。 在楼梯上磨磨蹭蹭了许久,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李姨早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无?声地打了个?招呼,转头钻进了厨房忙碌。 叶琮鄞将人放在了沙发上,贴着宋淮意?耳边,用近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再不?松手,等会李姨出来看见了,我可?不?会解释。” 这话出了口,宋淮意?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他的脸上还残存着一片潮红。 虽然不?及刚被吻过时?的鲜红,却也足够生动有趣。 叶琮鄞没忍住,伸手捏住了有着最为鲜活色彩的耳垂,指尖轻轻摩挲,柔软的一处就这么轻易地被碾搓变了形。 宋淮意?的目光游曳,时?不?时?落在那边的厨房上,生怕李姨突然出来瞧见这一幕,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又止不?住地往上升。 饶是?如此,他仍旧沉默着,任由叶琮鄞在他身上为所欲为。 “好乖。” 叶琮鄞看着宋淮意?,忍不?住夸。 “这么乖,是?要被欺负的。” 他说的含糊,暧昧的意?味藏在语调中,叫听者忍不?住联想到更为过分的事情。 宋淮意?垂在双膝上的手微微蜷缩,颤抖着,想要握成拳,却又因为没什么力气,只能虚虚拢住。 “给你……” 他躲闪的目光最终汇聚到了一处,凝在叶琮鄞含笑的脸上,缓慢却清晰地说:“给你欺负。” 这次轮到叶琮鄞愣住了。 四目相对,最终竟然是?他先败下阵来。 “你还真是?……”他松了手,坐在了宋淮意?的身侧,叹息道,“什么都敢往外说。” 宋淮意?抿紧唇,将这话当作了夸奖,浅笑着认下了。 在客厅跑了一圈的猫猫一扭头,就瞧见了两个?黏黏糊糊的铲屎官,当即决定也要加入其中,一个?猛扑,冲了过来。 大雪团子瞄得很准,但叶琮鄞避得很快,于是?—— “咚!” 本?该扑进双膝当中的狗头直接撞上了沙发,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就这么一下,直接让萨摩耶懵掉了,摇摇晃晃地小碎步往后退,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怎么,怎么还带躲的呢? 它刚刚看见的不?是?这样的啊! “汪汪汪!” 凭什么! “汪呜——呜呜——” 叶琮鄞和宋淮意?齐齐看向仰天长啸的猫猫,他们都没有能听懂狗言狗语的能力,但在此刻,却仿佛听懂了猫猫充满愤懑的嚎叫里?表达了些什么。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最后很有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猫猫的记性不?好,受点委屈也没什么的。 “汪汪!” 见两个?人都不?搭理它,猫猫彻底急了,扑上来想要挠人裤腿,只是?还没来得及凑近,就听见了熟悉的铃铛声。 李姨不?能说话,这些天喂猫猫都是?通过摇晃狗粮机旁边的铃铛代替呼唤。 猫猫肉眼可?见的迟疑了,扭着头看看远处的狗粮,又回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贴在一起?的两位爱妃。 狗大王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嗷”了一声,扭头就跑。 猫猫跑了过去,李姨却走了过来,她比划了几下,又指了指饭厅。 宋淮意?:“李姨说饭做好了,让我们过去吃。” “好。” 最近公司业务繁忙,宋旭和罗伊早早的就出了门,因此饭桌上也就他们几个?人。 饭后,叶琮鄞将人抱上了轮椅:“带我去花园逛逛?” 昨晚到的时?候太晚,夜色浓厚,根本?无?法看清什么,这会儿阳光明?媚,吃饱喝足,他自然想要出去看看。 熟悉一下男朋友过去生活的环境。 宋淮意?听懂了话语中的潜台词,笑弯了眼:“好。” 和叶家精心侍弄了各种稀罕名贵的花花草草不?一样,宋家的别墅很是?简单,无?论是?宋旭还是?罗伊,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事业上,对于院子里?的景色自然没有什么心情去打理布置,至于宋淮意?? 他当然也没有那个?精力。 虽然一家子人都没有心思去精心布置花园,但有园丁的定时?处理,花园里?的景致虽然算不?上好,也不?杂乱。 叶琮鄞将人推到了葡萄藤架下,影影绰绰的阴翳消去了夏日的燥热,令落在身上的光斑都变得柔和起?来。 他坐在了宋淮意?的身侧,仰头看了眼头顶绿油油的葡萄藤,问:“这能结葡萄吗?” “不?知道。”宋淮意?老老实实地摇头,“反正?我没见过。” 预料之中的回答,毕竟眼前的葡萄藤枝叶繁茂的过分,恐怕就算是?能结出果子,恐怕也是?干涩到无?法入口的那种。 夹杂着热气的风徐徐拂过,吹动绿油油的叶片,摩擦着,奏起?一片“沙沙”的曲调。 直到这会儿,冲动才彻底的退了个?干净,让理智重新回到了高处。 叶琮鄞不?得不?承认,在回廊上,引诱宋淮意?表露真心的行为,是?他一时?头脑发昏。 分明?…… 分明?他还心存疑虑,分明?他还有所顾忌。 可?当时?,面对着宋淮意?,那些考量、疑惑都跑得无?影无?踪。 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还是?颇有些恶劣性子的那种,瞧见了喜欢的人窘迫的模样,就控制不?住的屡次出言逗弄,非要叫人面红耳赤放肯罢休。 可?真将人逼到了羞愤于死的地步,自己?又克制不?住那份心动,引诱着人挑明?关?系,然后再装模做样的同意?。 还真是?披着羊皮哄着羊羔主动往他嘴里?钻的大尾巴狼。 叶琮鄞想着这个?过分生动形象的比喻,没忍住轻轻勾起?唇角。 宋淮意?一扭头,就见叶琮鄞盯着他轻笑,心脏蓦的漏跳了一拍,他莫名紧张,开?口说话的时?候甚至磕巴了一下:“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叶琮鄞扬眉,反问。 “这样看着我笑。” 总感觉不?怀好意?。 叶琮鄞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嗯,看着你笑,不?可?以啊?” 宋淮意?:“……” “要收费?” “不?……” 细声细气的反驳,像极了被欺负狠了的受气包。 换个?道德感高的人,兴许会良心发现的就此住手,可?惜叶琮鄞从?来不?用那种高标准要求自己?,见状只是?更兴奋了而已。 “不??是?不?准看,还是?不?收费?” 宋淮意?无?话可?说,眨巴着眼睛,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求饶。 “淮意?。” 叶琮鄞慢慢地收起?了玩笑轻佻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变化,让宋淮意?不?明?觉厉,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心里?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的疑惑。”他抬眸,正?对上宋淮意?局促的眼神,“有可?能是?关?于你的,也有可?能不?是?。” “我希望不?是?。” 他顿了顿,展眉,缓和了被弄得有些过心惊肉跳的气氛,好似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时?的玩笑:“你能给我回答吗?” 不?曾点明?的话,却足够让宋淮意?脑内的神经高度绷紧。 他不?断回想,试图在短时?间里?找到自己?的有可?能暴露的马脚。可?惜,越是?紧张越难以想清楚原委,他只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当然……” 不?是?。 宋淮意?望着叶琮鄞的双眸,谎话明?明?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许多时?候,隐瞒和欺骗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 但他仍不?愿意?。 不?愿意?对琮鄞撒谎。 他移开?了目光,逃避般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我不?知道。” 叶琮鄞点了点头,没有步步紧逼地追问,他察觉到了宋淮意?的紧张,主动握住了宋淮意?的手。 蜷缩着的五指被另一个?人的手分开?,随后紧紧交握到了一处。 “没关?系。” “再等等……”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宋淮意?猛地抬头,眉宇中是?未散的纠结之色。 但那些犹豫不?曾遮盖眼底的坚定。 叶琮鄞愣了愣,闭上嘴,静静等候着恋人的下言。 “我会,会努力将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的。” 宋淮意?克制住颤抖的冲动,请求:“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好。” 叶琮鄞抬手,擦去了宋淮意?眼角被逼出浅浅泪花。 他俯身,做了过去数次想做的事情,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落下深深浅浅的细吻。 “虽然哭起?来的样子我也很喜欢,但,除了某些特殊时?刻,”叶琮鄞顿了顿,重新笑了起?来,“我还是?更喜欢你笑起?来的模样。” 漂亮、明?媚。 ** 夜色笼罩了整个?天空,外面一片漆黑,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别墅内部倒是?灯火通明?。 叶城熬红了眼,肩膀上包扎好的伤口因为过大的动作,又一次的撕裂,渗出嫣红的血来。 他手臂上的伤口早该结痂了,只是?在医生嘱咐他要好好休息,注意?不?要用力的时?间里?,他一口气也没停,只想着把别墅复原回最初的样子。 等一切恢复如初,他或许就能让琮鄞回来看看。 尽管迟了些,但…… 没关?系的。 叶城闭了闭眼,连轴转的疲惫令他整个?人都晃了晃,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他撑住墙根,缓慢站了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既是?想再快些,也是?,不?敢睡。 只要闭上眼,只要意?识沉入了梦境,他就会回到许多年前,成为第三视角的旁观者。 脱离了所有的情绪,再去看已发生的事情,才感觉到了至深的荒谬。 变化的开?端是?琮新第一次到家里?来。 彼时?琮鄞去参加一个?小比赛,正?在赛前集训中。狗狗听到了声响,以为是?自己?的小主人回来了,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一头扎进了叶琮新的怀抱中。 谁都没有料到,叶琮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即呼吸急促,手脚颤抖,短短几十秒,便昏倒在地。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叶琮新已经浑身红疹,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他急忙拨了急救的电话,将人送到了医院,而狗狗,则是?被他叫人关?在了笼子了。 医生判断出明?确的诊断源后,他回到家中,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决定将狗狗送走。 可?是?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竟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 诚然,人命关?天,琮新的状况,家里?的确不?适合养狗,可?是?除了送走,明?明?还有那么多解决方法。 就算到了最后,真的要将狗狗送走,他为什么连问都不?曾问过琮鄞一句、征得他的同意?? 那明?明?是?琮鄞精心呵护了数年的狗狗! 接狗狗的人前脚走,琮鄞后脚就回来了。 再之后,琮鄞跑了出去,直到天黑才抱着狗狗的尸体?回来。 在那个?瞬间,他不?是?没有触动。 在记忆里?,喻岚还在的时?候,他们经常围在桌边,逗弄半大的狗狗,呼唤它,看它在脚边打转撒娇。 可?很快,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心便淹没在愤怒中。 他厉声训斥琮鄞,说他为了一条狗失了分寸,要和家人闹翻脸,说他知道了琮新严重过敏,还要不?依不?饶,是?对人命的儿戏…… 这件事的对错,他心里?真的没有决断吗? 只是?人心是?偏的,即便自己?的说辞有多少漏洞,即便那些信誓旦旦的“罪证”有多少的破绽,都能视而不?见。 缓过了起?身时?的不?适,叶城转身拉住小拖车往前走。 再往后,该是?琮鄞的房间了。 “哒哒哒。” 寂静的夜里?,即便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也格外的清晰。叶城却像是?听不?见一般,拉着小拖车继续往前走。 “爸爸?你怎么……” 叶琮新一上楼都惊呆了,困倦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迟钝的大脑总算是?发现了违和之处。 他去x市出差前后总共也不?过十几天,再回来,这个?家却是?大变样,成了他全?然陌生的模样。 他一眼就看见了装满各种破破烂烂的垃圾的推车,眼里?的惊愕更盛:“医生不?是?说了您需要注意?身体?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心中有再多的不?解与惊诧,开?口却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懂事儿子该有的关?心。 “我要同琮鄞道歉。”叶城慢慢转过身,几个?月前,他还是?那个?在公司说一不?二的叶董,半点不?见老态。 可?如今,叶琮新简直觉得触目惊心。 现在的叶城却像是?垂垂老矣的迟暮老人,从?内自外的散发出衰老甚至于迫近死亡的气息。 “您……” “很陌生吧?”叶城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奇怪。 他过去总是?无?理由的偏向叶琮新,从?最初的怜惜照顾,到后来的认可?,最后真心实意?地将他看作自己?的儿子。 眼下,再看见叶琮新的时?候,叶城心里?却生不?出半点波澜。 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喊了他十几年爸爸的孩子,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那样冷漠的眼神,叶琮新心头微紧,不?由得怀疑叶城是?不?是?知道了公司的现状。 可?是?不?应当啊。 他和王秘将公司的事瞒得很好,公司里?的亲信也说过,叶董这些天并没有过问过公司的事情,叶城不?可?能知道那些纷纷扰扰才对啊。 没有得到回答,叶城也不?在乎,他重新低头,看着推车内跟破烂似的东西。 这些东西堆积了太久、太久,重见天日后,即便再怎么小心擦拭,也无?法让其恢复到原来的光泽。 他不?是?没有想过照着这些东西重新买些全?新的物件。 可?转念一想,这些东西之所以珍贵,从?来都不?是?本?身的价值,而是?由人赋予的情感。 “这样,才是?这个?家原本?的样子。” 叶城顿了顿,直视着眼前的养子,他曾经小心而又笨拙地照顾着叶琮新的内心,既害怕他融不?入这个?家,又害怕什么地方会引起?他的伤心事,于是?处处小心。 不?过现在,他半点都不?在乎了。 “这才是?,琮鄞所居住的家本?来的样子。” 叶琮新愕然,他看向面前的老人,如坠冰窟。 叶城却没有继续多说的欲.望,他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推车,语调平稳清晰:“你已经成年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以后就搬出去吧,没有什么必要,就不?要再回来了。” “爸爸,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叶琮新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无?意?识地握紧。指甲嵌入了皮肉,他这些天忙的晕头转向,自然忘记了修剪指甲,导致手心感到了一阵刺痛。 也正?是?因为这份刺痛,才让他保持住了意?识的清醒,没有过分失态。 父亲知道了向董提起?股东大会的事情了?还是?知道他代表叶氏开?发布会和琮鄞划清关?系的事情? 他绞尽脑汁地猜测缘由,甚至想起?了多年前,他因为自己?买来的蝴蝶犬入院,躺在病床上维持着沉默,任由叶城将过错怪罪在琮鄞头上的事情也想了也一遍,却唯独不?曾想过—— 第62章 为什么 是叶城突然顾及起血脉亲情, 想要上演一出?父慈子?孝,想要家庭圆满。 叶琮新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好在意识尚存, 让他没有当着叶城的面露出过分嘲讽的神情。 “你做错了什么?”叶城语调缓慢的重复,他的目光终于从那一车的破烂上移开,眼也不眨地?盯着叶琮新。 他看的太专注,太认真,好像过去十几年的相处不过一场云烟,好像那个在叶琮新的人生中扮演着不是亲生父亲,却胜似亲生父亲的角色并不是他一般。 在某个瞬间,叶城想起了很多往事。 上次请来的医生说说他的病情相当严重?,不尽快接受治疗的话, 极有可能会彻底混淆幻想和?现实?。 但叶城却觉得自己很清醒, 前所未有的清醒。 “琮鄞也问过很多次。”叶城松开了推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朝叶琮新走去,“他问,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不能听听我的解释?’, ‘对于您而言, 我的所有辩解,都是狡辩吗?’”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吗?” 明明眼前的只是个孱弱到他伸手就能推开的老人,可叶琮新却像是陷入了极大的恐慌, 随着叶城的步步紧逼,他下意识地?后退, 直到栏杆抵上后腰,令他陷入退无可退的地?步。 “爸爸?” 叶城停住,抬手,像过去无数次安抚一样,抚上叶琮新的头顶:“我做了个梦。” 在请心理医生来的前一晚。 “梦里我没有收养你。”他平铺直叙,每个字却犹如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叶琮新的心,让他止不住的发颤。 隐约间,叶琮新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剥离,一层一层的脱落,最后留下满地?的狼藉。 不要说。 内心疯狂咆哮,嘴唇却颤抖着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喻岚也没有成为植物人,她在那场车祸中?去世?,我很伤心,但身边有琮鄞陪着,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我们?相依为命,说不上是谁照顾谁多一点,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时不时外出?采风,但无论去了哪里,都会给我寄回来自当地?的特色产品。” “我骄傲的在所有人面前炫耀我有一个这样贴心又优秀的孩子?,将一张张画展的票送到合作伙伴的手里,让他们?去观摩琮鄞取得的成绩……” 喻岚虽然走了,但家还?是家,父还?是父,子?也仍旧是子?。 医生说,那只是一个梦。 叶城也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从睡着到醒来,拢共也不过五六小时,可他却觉得时间那样的漫长,漫长到…… 他以为在梦里过完了一生。 良久,他在叶琮新忐忑不安的凝望着摇头:“我不知道。” 没人知道这句不知道究竟是在回答当初没能得到答案的叶琮鄞,还?是在回答眼前的震惊惶恐的叶琮新,他就像是个年迈到已经糊涂的老人,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又摇着头,蹒跚着离开。 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叶琮新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无论是什么,至少要打住叶城此刻的胡思乱想。 可他做不到,胆怯如影随形,操控着大脑,让他不能动弹。 他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胆怯、懦弱,毫无承担力。 即便这些年,跟在叶城的身边,被悉心教导,却也只学会了些许皮毛,在人前伪装出?了那副被旁人夸赞的假象。 可若是将那层假面戳破,就能瞧见,他内里的无能与难堪大任。 “你叫什么名?字?” 突兀的,走廊里再度传来声?音。 叶城不知为何,停在了那间鲜少有人居住的卧室,握着门?把手,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叶琮新一脸茫然,不明白叶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犹豫片刻,疑心叶城是不是病糊涂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叶琮新,爸爸,我是琮新。” “不对。”叶城摇头,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重?复了一遍:“不对。” “你不姓叶,你姓郑。”他说,“你也不叫琮新。” “我只有一个孩子?,是叶琮鄞,他没有什么哥哥弟弟。” 倘若说,在此之前,叶琮新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如今,他是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 叶城说的话,和?那天,他怒急之下,同琮鄞说“断绝关系”有什么差别? 有差别的。 很快,叶琮新就在心底反驳。 即便口头将话说的再过分?,一脉相承的血缘始终是无法切割的关系,可他呢? 他和?叶城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三言两语,就能彻底的划清所有界线。 “爸……” 叶城抬手,打断了没能说完的话,他问:“你自己还?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吗?” 并非是嘲讽,而仅仅是真心实?意的疑问。 这个他曾经的好友唯一的孩子?,分?明是长到十几岁才接到他家来的,他为什么要给人改名?,而叶琮新,又为什么就那样轻易的接受了? ** 罗伊和?宋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阳光落了幕,只剩下金灿灿的余晖普照着大地?,她一进门?就看了坐在沙发上说“小话”的两人,连鞋都忘了换,快步冲了过去,展开双臂,将两人都纳入了怀抱中?。 “累死?了累死?了,快点给我抱抱!”罗伊夸张的吸了吸鼻子?,半真半假的感慨,“下班回来,两个乖儿子?坐在沙发上等妈妈,这个画面我可梦好久了。” 她松了手,笑眯眯地?看向叶琮鄞:“还?是琮鄞有本事,能让这个不安分?的乖乖听话呆在家里。” “妈!”宋淮意连忙出?声?阻止,可还?是慢了一步,在叶琮鄞揶揄的目光中?,将自己染成了粉色。 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没了所有脾气,小声?辩解:“我,我腿还?没好呢,才不会到处乱跑。” “真的吗?”叶琮鄞捏了捏握住的手,笑,“所以你今天本来就会好好呆在家里,和?我没关系?” 宋淮意:“……” 这种问题,要怎么回答啊! 落在他的身上的几道目光越来越戏谑,宋淮意不由得将求饶的目光投降叶琮鄞。 只是没想到,解围的人不是“大发慈悲”的叶琮鄞,而是—— “汪汪汪!!” “诶,等——” 宋旭刚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瞧见庞大的雪团子?直接扑了过来,他往后退了几步,想要喝止兴奋的猫猫,然而太迟了。 猫猫已经仗着自己的体重?直接飞扑了上来。 六十多斤的大狗,没有半点减速的冲了上来,饶是宋旭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准备,却还?是没用?,被撞得面目扭曲,摔倒在地?。 “哎呦……” 这样地?响动,将刚好下楼的李姨以及坐在沙发上的三人的目光通通吸引了过去。 宋旭只觉得尾椎骨一阵疼痛,偏偏猫猫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拱着屁股往他的衣服里钻。 肉干呢? 它的肉干呢? 狗鼻子?闻了又闻,都没能找到,猫猫抬头,满眼委屈,先?发制人地?夹着嗓子?“嗷呜”着控诉起来。 叶琮鄞先?是愕然,随即连忙上前想要将猫猫拉开。 猫猫已经确定了这人身上没有心心念念的小零食,没有任何抵抗力,顺从地?到了一边去蹲着,只是那脑袋,垂地?低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宋叔,你没事吧?”太过紧张,叶琮鄞甚至磕巴了一下。 猫猫可是他养的狗,就这么莽莽撞撞地?把人给撞到在地?上,真是……太罪过了! “噗嗤!” 罗伊从最开始的愣神,而后爆发出?夸张的笑声?:“琮鄞,你别管他,自作孽!” 叶琮鄞不明白罗伊为什么说这话,但他还?是将满面痛苦的宋旭扶到了沙发上坐着,路过蹲在旁边的猫猫的时候,他还?踹了一脚猫猫,让本来就伤心的萨摩耶顿时“嘤嘤嘤”的叫了起来。 猫猫瞬间抬起了脑袋,毛绒绒的脑袋跟着两人的身影而不断移动,用?自己的小眼神充分?表示自己的不满。 坏,太坏了! 罗伊看了眼委屈巴巴地?猫猫,又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宋旭,乐不可支,她拍拍手,引着猫猫过来:“猫猫,不和?他们?玩,快点到奶奶这儿来。” 猫猫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把小情绪抛在了脑后,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它两只前爪搭在沙发的边缘,将脑袋搭在罗伊的双膝上,乖乖巧巧的模样,找不到半点刚刚充当炮弹的恐怖威力。 罗伊慢悠悠地?抚摸着猫猫的脑袋,瞧着萨摩耶因为舒服而眯起了双眼,自豪感油然而生。 零食哄骗虽然有点效果,但是最终还?是不敌人格魅力的吧? “他啊,猫猫不乐意搭理他,所以每次看猫猫围在我和?李姨身边转圈圈就嫉妒的牙痒痒,思来想去呢,就想了个‘好’办法。” 宋旭听到自家老婆开始揭自己的老底,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忙出?声?阻止:“别说了……” 罗伊眨了眨眼:“想让我不说啊?” 宋旭疯狂点头。 罗伊:“嘻,不要,多乐呵的事情啊,让大家都乐呵一下。” 宋旭:“……” 这事说来简单,猫猫是条爱憎分?明的狗,它喜欢罗伊和?李姨没错,但它更喜欢香喷喷的零食啊! 尤其是在主人的叮嘱下,它除了一日三餐,几乎根本吃不到任何零食,肚子?里的馋虫勾引着,哪里受得了? 于是宋旭就在西装里头偷偷藏了好几袋开了封的狗狗食用?的肉干,然后在猫猫身边走来走去。 不出?所料,猫猫果然上当,被勾得不要不要的,当即放弃了来自罗伊的爱抚,跟屁虫似的坠在宋旭身边。 宋旭证明了自己的“魅力”,因此得意了好多天,只是没想到,昨天下午,他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带着猫猫出?去投喂小零食,就被猫猫用?爪子?勾着西装裤的裤兜,直接将藏在里头的零食暴露了出?来。 这下好了,用?小手段维持的脸面彻底掉了个干净。 宋旭昨天下午因为这是已经被罗伊奚笑了一番,这会儿好了,在小辈面前又来一次。 “咳咳咳咳咳咳!” 眼见着罗伊越说越起劲儿,大有要将他过去各种老底掀个干净的意思,他连忙虚虚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强行转移话题:“那个,淮意啊,爸爸喉咙不舒服,你帮爸爸倒杯水来。” 宋淮意正忍笑忍的辛苦,听到这话,懵了,转过头去看向自己亲爹,指了指自己:“我?” “啊,不可以吗?”宋旭不明所以的反问。 叶琮鄞抬手抵住唇角,生怕自己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他抿紧唇,将笑意强压了下去,主动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宋旭点点头,故作深沉地?感叹:“看看,还?是琮鄞贴心啊……” 他扭头,看向宋淮意,数落的话到了嘴边,余光瞥见了儿子?打着厚厚石膏的腿,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他一张脸千变万化。 “那什么……”宋旭弱弱地?想要解释,张了张嘴,长叹了口气,彻底放弃。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这副摆烂躺平任嘲的姿态没能换来半点怜惜,宋淮意和?叶琮鄞顾忌着长辈的面子?,憋着笑,罗伊可半点都不惯着,当即爆发了一阵清脆的笑声?:“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亲爹啊!使唤坐轮椅的儿子?去倒水……哈哈哈哈,不是,他能够得到吗?” “那不是,他可以,嗯……”宋旭涨红了脸,中?气不足地?解释,“可以让李姨帮帮忙嘛……” 叶琮鄞进了厨房,却仍旧能听见外面的动静,一偏头,就能从玻璃门?中?看见外头的笑闹不断的几人。 有那么瞬间,他由衷地?生出?了一种渴望。 如果,如果妈妈没有出?意外,如果他的人生并不是万人迷的对照,如果…… 洗刷玻璃杯的双手顿住。 这个天气,就连从水管里流出?来的水都带着点夏日的燥热。 叶琮鄞无奈地?笑笑,摇摇头,将这种毫无意义的猜想抛在脑后。 没有如果。 再多的假设,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他关掉了水龙头,耐心等待水开的过程中?,全然不曾注意到外面的声?响不知何时静了下来。 罗伊看着茶几上震动不断的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漂亮的柳叶眉蹙起,按照她的性子?,她该是接通之后破口大骂的。 但这毕竟是琮鄞的家事,他们?并没有替人做决定的资格。 “向董这能力不行啊。”越想越烦,罗伊忍不住嘟囔着抱怨,“竟然让他还?有时间来找琮鄞。” 宋旭脸上再也找不到方才的窘迫,皱着眉,不吝从最为恶意的角度揣度:“说不定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第63章 戳破 这话一出, 几个人如出一辙的变了脸色。 仔细想想,这样的情况好像并不是没可能。 不,严格来说, 应当是很有可能。 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并不明显,但此刻客厅一片寂静,他?们当然不会错过这点动静。 手要比脑子快上许多,罗伊还没考虑出一个所以然,直接伸手挂断了电话。 人都到她这儿来了,哪里还能让这么个人来打搅? 罗伊抬眸看了一眼宋旭,两人相处了几十年,在家是恩爱夫妻,在外是默契的合作伙伴, 此刻一个眼神就足以传递出彼此的想法?。 宋旭自然地从公文?包里摸出手机, 回头朝端着玻璃杯过来的叶琮鄞摆了摆手,转身出去了。 要是琮鄞看到未接电话,拨回去,只能得到占线的回答。 叶琮鄞还没对?宋旭往外走的行?为表示疑惑, 罗伊推开了猫猫的脑袋,半站起身, 拉着他?坐下:“临时想起公司有点事, 不用管他?, 刚刚咱们说到哪里了?” ** 叶城没想过电话会打通,毕竟这会儿已经太晚了。 一时冲动之下拨出的电话,在电话铃声?想起来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手机里传来忙音的时候, 叶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看着面前的照片, 默默无言。 琮鄞,应该还在因为那件事生气吧? 错过了喻岚的葬礼,还要听他?说那样的话。 “叮铃铃——” 越发沉重的内疚还没将他?淹没,手机铃声?就将他?拉了出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直接接通了电话。 “喂,琮——” “叶董。” 和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声?音,叶城恍惚了片刻,稍稍移开手机,看见了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几乎是瞬间,欣喜凝固在了脸上,他?深呼吸了数次,总算是让自己恢复了常态;“宋旭,有什么事吗?” “虽然从我的立场而言,说这些话听起来有点过于多管闲事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这个老友还有那么些许旧情,在瞧见网上混乱的风波的时候,就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他?不认为以叶城的能力,在国内首都,有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骗过叶城。 可这件事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叶城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他?认定了自己的儿子就是那样的败类,所以无需更多的证据,就这般人云亦云的认定了罪名?。 是叶城先放弃了这个孩子,所以不论叶琮鄞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和罗伊都会支持。 宋旭收敛心绪,冷着声?音往下说:“如果你是为了股权的事情来的,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奉劝你,不要再?拿你那高高在上的大家长姿态去指责琮鄞,也?不要再?用你那套令人作呕的理论去打压他?。” “倘若你不听劝告,那么我和罗伊并不介意做那个落井下石的人。” 宋旭的每个字叶城都能听得懂,但加在一起,却成了他?全然陌生的字词,他?茫然地反问:“股权?” 这次轮到宋旭惊讶了,他?略略挑眉,透过落地窗看见了里头言笑晏晏的家人。 他?疑问:“你不知道?” 实?在有些,太好笑了。 难怪向董提出股东大会的时候,没有人反对?。 能混到他?们这个阶层里的人,全都是些老狐狸,没一个蠢的,如果叶城还是宋旭记忆中的样子,这群人就算是脑袋被驴踢了,也?不会站在向董身边。 当初那个年纪轻轻就大展身手,带领叶氏走上巅峰的叶城终究是成为过去式了。 事情闹得那样沸沸扬扬,但凡是和他?们圈子有点交集的人都知道叶氏有可能要变天了,而叶城竟然不知道。 那样大额股权的变更,以及股东大会的提出,他?作为叶氏的董事长,竟然一无所知,实?在是…… 太可笑了。 “那你一定也?不知道你那个好儿子干的事情吧?” 叶城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右眼眼皮也?跟着神经性的抽动,身体中的器官已经提前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消息将是个惊天噩耗,不受神经控制的产生了将要一脚踏空的剧烈惶恐。 嘴巴张合了数次,他?才?终于从喉咙中挤出了丝毫的声?音:“什么?” “前几天有个明星为了转移视线,放出了个视频,视频里的人跪着求琮鄞给他?一个机会,不要让他?退学?。”宋旭顿了顿,明知故问,“视频里发生的事情,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那个视频的事情,叶城当然知道。 他?甚至亲眼看过那个视频,对?叶琮鄞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可以接受琮鄞没有天赋、不能成为一个出众的人,却无法?接受他?是个仗势欺人的败类。 那天,琮鄞并非没有反驳过,只是气头上,叶城一句都没有听下去,事后,情绪稍稍缓和后,他?又隐约觉得琮鄞不会是那样的人,于是让王秘去学?校了解情况。 结果是退学?的事情并没有隐情。 那个学?生真?的是因为叶琮鄞去见了校长,然后被开除的。 为了将影响降到最低,他?还是选择替琮鄞将事情压下来,捐了款,然后断了琮鄞的卡。 彼时的叶城认为,是过多的金钱让叶琮鄞有了胡作非为的底气,所以直接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而后的几年里,叶城甚至沾沾自喜过,看,没了叶家的经济支持,叶琮鄞在学?校里安安稳稳,再?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他?没有哪怕一次的怀疑过,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是因为叶琮鄞没了钱,而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如今听来,这件事……另有隐情吗? “看来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宋旭笑了两声?,只是那笑声?里面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他?突然丧失了往下讲的欲望,言简意赅地说:“事情闹得那样大,自己去看看吧,这次,只要眼睛没有问题,想来你应该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吧。” 话音未落,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只是即便如此,他?仍旧觉得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 宋旭并不是容易动怒的人,生意人么,太过于情绪化,早就该被气死了,可这种事,愤怒之余,难免觉得荒谬。 最开始,从商人的角度上,他?并不赞成琮鄞卖掉股份的行?为。 旁的不说,叶氏一直属于上升期,股份握在手里,只会不断升值,倘若是想要做出反击,即便自己不想插手,也?可以找职业经理人动手。 现在,他?大概明白了。 因为既不愿意让那些人一帆风顺,也?不愿意在他?们身上耗费过多的精力,那不值得。 宋旭转身,对?着花园深吸了口气,压下了那点烦躁。 他?反悔了,不论之后叶城还会不会打搅琮鄞的新生活,他?都要做那个落井下石的人。 宋旭这么想着,将熄了屏的手机放进?了兜里,转身进?了屋。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生出半点的愧疚之意。 商人么,可没有一诺千金的毛病。 ** 电话挂断后好几分?钟,叶城都没能从短短几句话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中回过神来。 他?木然怔愣了许久,才?打开了手机,临时下载了vb。 这几天过去,事情的热度已经降了不少,但只要稍稍搜索一下,各种帖子内容便扑面而来。 叶城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从各种乱七八糟的奇怪言语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被退学?的那个人,屡次偷装摄像头,拍摄女生各种裸露照片、视频,传播盈利,而叶琮鄞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为了维护女生的隐私,才?选择和校长私下谈话之后,再?去恐吓那人,逼迫那人从a大退学?。 如果事情的真?像是这样的话…… 王秘为什么会告诉他?这件事并无隐情? 叶城不断往下翻,看见了挂着叶氏词条的视频。 发布会? 澄清发布会这件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他?看着视频中站在叶琮新身边的王秘,恍然大悟,自己身边的秘书早已投诚到了叶琮新的身边,于是故意含混不清,隐瞒不报,就为了帮着叶琮新稳固地位。 如果是以前,有那么一瞬间,叶城陷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恍惚。 如果放在以前,他?并不会这觉得王秘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他?已经老了,秘书提前接触下任继承人,并且向对?方示好也?是人之常情。 但此刻,他?产生了一种莫大的,被玩弄的愤怒。 愤怒之后,则是止不住的可笑。 公司的人这样毫不顾忌的站队,毫不犹豫地将琮鄞当作示好的筏子,不都是在他?默许的情况下,甚至于他?带头做下的吗? 现在才?来愤怒,是不是有些太好笑了。 “哈……”叶城忍不住自嘲,许久之后,他?终于平复了心情。 除了这件事,宋旭还提到了股权。 他?抹了抹脸,收起了自己浑身的疲态,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神态。 出乎意料的是,刚推开门,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满脸纠结失意的叶琮新。 “正好。”叶城目光凌厉,直直地盯着叶琮新,“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被这样的锐利地眼神盯着,叶琮新的心猛地漏跳一拍,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般懦弱的话都说不出来:“您问。” 叶城一针见血:“公司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叶琮新沉默几秒,开口:“没有。” 叶城:“股权。” 毫不意外的,如今的叶城对?他?早没了过去那般的全盘信任,充斥着怀疑的目光犹如尖刀狠狠地插入叶琮新的心口,生出剧烈的疼痛感。 叶琮新张嘴想要辩解,只是叶城早没了耐心,直接打断:“谁的股权发生了变更?” 第64章 半夜的鬼(bushi) “是, ”叶琮新慢慢低下头,停顿了许久,才补上后缀, “琮鄞。” 开了头,后面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出口:“他将手上百分之三十五的股票转让给了向董,三天前,向董要求开启股东大会。” “我?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很充分——他还在x市没回来,而叶城身体不佳,迟迟没?有?在公司露面。对于这番拖延时间的说?辞,向董倒也不在乎,他?胜券在握,不认为叶琮新和?叶城还有?什么垂死挣扎的余地?。 “我?回来, 就是想告诉您这件事的, 爸……”习惯性的称呼将要出口,又在抬眸的瞬间,撞进了叶城无?波无?澜的眼神中梗住。 “我?想着时间不早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叶城哼笑一声, 对于这样的说?辞,他?没?有?付诸于任何的相信与?宽容。 “三天前的事情, 在这期间, 难道就没?有?一个合适的时间, 能让你将这件事告诉我??” 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让叶琮新彻底失去了辩驳的能力,他?垂着头,像是犯了大错的顽童,被厉声训斥。 恰恰相反, 如果叶城真的厉声训斥他?就好了。 至少他?不会像这样,忐忑不安。 “我?竟然不知?道。” 他?喃喃重复:“我?竟然不知?道, 整个公司,竟然是你说?了算。” 叶琮新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顾不得其他?,连忙开口解释:“不是这样的,爸爸,你听我?——” 只是,叶城并不愿给他?解释的机会:“王秘书是什么时候向你投诚的?” 叶琮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直到?此?刻,他?好像在终于看清了这个贯穿了他?半生,永远承担着慈爱“父亲”身份的男人的真面目。 不,不对。 “父亲”一直都是这样,独断、专行。 凡他?认定的事情,除非将明明白白的证据摆在眼前,否则就算是说?破了嘴也没?用——甚至他?根本不会让人将辩解的话说?完。 只是在过去,叶城从未这样对待他?,才会让他?产生这样深的误会。 叶琮新久久没?有?开口。 他?当然可以?不回答,但以?叶城的身份手?段,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知?道答案。 “八年前。”他?艰难地?张嘴,给出答案。 对于这个回答,叶城并不意外。 甚至是,有?所预料。 原来是这样。 叶城闭了闭眼,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晃,撑着他?不眠不休的那股劲儿骤然消散,令他?头晕目眩,两眼昏花。 他?自?诩聪明,对外界的夸赞一向是照单全收,却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就这样被愚弄这当了这么多年的睁眼瞎! 叶城死死攥住门把手?,强行稳住身形,再?睁眼时,两眼一片血红:“你第二次因为过敏高烧入院,究竟是谁的错?” “那只狗——” “究竟是谁带进家里的?!” 那个时候,他?看见作为罪魁祸首的幼犬的瞬间,便勃然大怒。 叶琮鄞对狗狗的喜爱他?是知?道的,而那只小小的蝴蝶犬几乎和?死去的狗狗一模一样,顷刻间,他?就做出了决断,认定是琮鄞故意和?他?唱反调,非要在家饲养狗狗,而致叶琮新的安危于不顾。 如今想来,却处处是漏洞。 叶城想起来了。 叶琮新在急救过程中,叶琮鄞愤怒而委屈,即便双眼都被逼成了一片红色,却仍旧条理清晰地?解释,将始末讲得清清楚楚。 可他?不相信。 “你最好祈祷琮新没?有?事,否则即便你是我?的儿子,我?也绝不会包庇你。” 叶琮鄞的目光瞬间晦暗了下来,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慢慢地?消散、消散,最终归于平静,成为无?法用言语陈述的落寞与?悲戚。 后来,叶琮新醒了,他?逼着叶琮鄞过来道歉,他?本以?为挨了教训的琮鄞会老老实实地?认错,却不料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质问:“你告诉爸爸,那只狗是我?带回来的吗?” 叶琮新仍旧脸色苍白,默然无?语。 于是,他?便理所当然地?将沉默视作了委屈,将不言不语视作了寄人篱下,不敢反驳的惶恐。 而叶琮鄞的每一句逼问,都成了咄咄逼人。 结果可想而知?。 “是我?。” 许多年前不敢说?出的答案,到?了今天,叶琮新终于将其说?出了口。 事情发生之后,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无?数次地?后悔、恐惧过,可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 他?没?说?那只狗是叶琮鄞带回家的,是叶城自?己误会了;他?犯了错,并没?有?想推诿责任的想法,只是……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当了今天,面对直白的,没?有?留有?任何余地?的质问,叶琮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是我?买的那只狗狗,我?想同琮鄞道歉,想和?他?修复关?系,我?穿的很厚,遮得严严实实的,我?没?想到?还是会过敏、高烧——” 这就是真相。 叶城麻木地?盯着面前的人,甚至无?法分辨出自?己此?刻的情绪。 愤怒? 他?有?什么资格愤怒? 说?到?底,那个偏听偏信的人,不一直是他?吗? 所有?冤枉,不都是他?强加在叶琮鄞头上的吗? 胸膛起起伏伏,他?大张着嘴,努力摄取更多的空气,然而这些身体机能本能地?求生举措却没?有?产生半点作用。 黑暗渐渐吞噬了所有?光明,四肢的力气也跟着流逝,双耳嗡鸣不断,嘈杂的,令他?头痛欲裂,然而最疼的却不是脑袋,而是心脏。 “爸爸!!” 叶琮新看着叶城死死捂住心脏,神色痛苦的模样,瞬间变了脸色。 年初的体检报告显示,叶城的心脏有?着明显的病变,非常忌讳情绪的大起大落。 他?赶紧上前,想要扶助摇摇欲坠地?人,然而刚碰上叶城的手?臂,就被用力甩开。 “滚!” “滚……滚出叶家!” 叶城无?法不迁怒,更何况叶琮新本就算不上无?辜。 只是他?的怒斥并没?有?维持多久,还不等瞧见叶琮新从他?眼前消失,身体彻底到?了极限,他?两眼一花,彻底晕厥了过去。 叶琮新及时扶住了将要倒地?不起的人,即便昏厥了过去,叶城仍旧面色痛苦,嘴唇不正常的抽搐着,呈现出一片乌紫色。 这是心脏病犯了的典型症状! 他?顾不得被父亲“抛弃”的痛苦,连忙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无?论叶城此?后如何看待他?,在他?的心目中,叶城都是他?的父亲,他?当然无?法接受父亲死在自?己的眼前! ** “哗啦!” “啪嚓!!” 洗碗池的水流仍旧流淌着,冲刷在凹槽里,形成了小小的漩涡,随后被卷入下水道中。 叶琮鄞只走神了片刻,连忙关?掉了水龙头,低头去看地?上。 刚刚洗杯子,他?一时心悸,导致杯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微妙的直觉梗在心头,不上不下,令人生出烦躁的心情。 叶琮鄞按了按跳动不止的右眼皮,思考片刻,最后化作了一声长长地?叹息:“都是封建迷信,信不得。” 就这么一句,就足够让他?心安,他?在杂物柜里取出扫把,将满地?的碎瓷片扫了个干净。 此?时四周静悄悄的,厨房外的客厅也是一片漆黑,这个时间点,正是安睡的时间。 叶琮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惊醒,思来想去,还是将原因归结到?了还没?习惯时差上。 “嗡嗡。” 放在流里台上的手?机轻轻震动,叶琮鄞蹲在地?上,确定玻璃渣子都被清扫干净了,才站起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甲方给的反馈。 [阔绰甲方]:老师!!!! [阔绰甲方]:你是神仙吗?!!!! [阔绰甲方]:这也太?萌了!!! [阔绰甲方]:我?没?有?!任何!修改!意见!请您直接出图吧!!!! 一连串的感叹号充分的表达了对方此?刻的心情,虽然是银货两讫的合作,但能够得到?甲方毫不吝啬的夸奖,是个人都会开心。 叶琮鄞扬了扬唇角,那点莫名其妙的不悦跟着烟消云散。 [Y]:稍等。 回了消息,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下楼是为了接杯水喝,握着手?机上了楼,准备去给人将成图导出来。 叶琮鄞用手?机充当手?电筒,轻手?轻脚的上了楼,只是他?还没?走到?房间,余光中突然瞥见了一个细长的人形轮廓。 “!” 任谁大晚上看见摸黑看见这样的一幕,都会被惊一跳,叶琮鄞本能地?抬手?,将手?机发射出来的光源找了过去。 是宋淮意。 叶琮鄞:“……” 怎么总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他?刚到?见山小院的那个晚上,凌晨出门觅食,打开门的瞬间好像也是这么被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叶琮鄞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抬手?摁在宋淮意的脑袋上,“吓唬人?” 宋旭和?罗伊的房间在二楼,整个三楼,除了他?就是宋淮意了,显然人在这儿守株待兔是冲着他?来的。 “我?睡不着。”宋淮意顺从的任由叶琮鄞胡乱揉搓着他?的头发,低低抱怨。 确定了关?系之后,比起以?前暗戳戳地?扮可怜博同情,他?现在要明目张胆了很多,半点不掩饰自?己需要人哄的意图。 叶琮鄞抽出了卡在宋淮意手?臂下的拐杖,倒腾到?了另外一只手?,贴心地?充当起了人形拐杖:“走吧,到?房间里去,宋小鬼。” 伴随着新取的外号说?出口,叶琮鄞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没?说?到?谁的房间里去,宋淮意也不问,跟蔫巴的猫猫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叶琮鄞没?让宋淮意失望,他?带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扶着人上了床:“坐一会儿,我?弄点东西。” 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宋淮意的面打开了笔记本,将软件中的文件导出、打包发了个过去。 大图层发送总是需要点时间的,叶琮鄞也不急,转头看向宋淮意:“说?说?吧,怎么了?” 宋淮意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心慌的厉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躺在床上,因为伤腿的缘故,连辗转反侧都做不到?,只能死鱼般平躺着,盯着天花板深思。 想不明白。 他?对原本的剧情的了解只局限于极少的部分关?键节点,就那点信息,根本无?法将整个故事串联起来。 更何况现在,剧情早已成了脱缰的野马,没?了任何束缚力,自?然无?法推测出之后的剧情。 反正睡不着,他?干脆下了床,溜出房间,他?本意只是想试试运气,要是琮鄞还没?睡,他?就敲门。 上天果然是眷顾他?的,琮鄞还醒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望着叶琮鄞关?切的神情,宋淮意老老实实地?回答,隔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卖了个乖,“可能是太?高兴了,所以?睡不着。” “太?高兴?”叶琮鄞明知?故问,“发生什么好事了?” 宋淮意抿了抿嘴,没?回答,转而提起了另外的问题:“今晚我?可以?和?你睡一起吗?” 第65章 关起来 叶琮鄞没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话说出口时,宋淮意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流逝, 忐忑的心绪越发加重,让他生出坐立难安的紧张感。 “你?……”他张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就哑成这个样子了呢? 窘迫的神态与喑哑的音调给本来?正常的氛围染上了暧昧不清的底色。 就好像,好像那句话还包含着某种隐晦的特殊含义。 只是尴尬的人从始至终似乎都只有宋淮意?一个,叶琮鄞面色如常,仿佛半点没有察觉到房间里隐隐浮动的暗涌。 无论是拒绝还是同意?,其实都不难回答。 他就是故意?的,就想要看?看?宋淮意?或窘迫, 或耍赖撒娇的模样。 “到底同不同意?, 给个准话啊!” 叶琮鄞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的既不是尴尬无言,也不是祈求挽留, 而?是这么一句凶巴巴的埋怨。 兔子般的胆子,出乎意?料的大了?不少啊。 没等?叶琮鄞回答, 宋淮意?的眼?瞳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也不知道他自己同自己说了?什么, 当?即理直气壮起?来?:“你?是我男朋友,陪我睡又怎么了??” “合情合理。”他说着,垂着脑袋自顾自地往被窝里躺,“我不管, 我同意?了?。” 叶琮鄞愣住了?,好半天, 没忍住,哑然失笑。 他是万万没想到,宋淮意?最后选择的手段竟然是胡搅蛮缠。 躺在床上的人也听见了?笑声,裹着被子,微微蜷缩起?来?,像是煮熟的虾子,通过外形暴露了?窘迫的心态。 能够胡搅蛮缠的说几?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了?,这会儿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掩耳盗铃的状况下,自然绷不住强撑出来?的“理直气壮”。 叶琮鄞关了?电脑,上了?床,他俯身,扯了?扯蒙在人脑袋上的被子。 没扯动。 估摸着宋淮意?正在里头扯着被子和他角力?呢。 “我又没说不让你?在这儿睡,这是做什么呢?”叶琮鄞无奈,松了?手隔着被子摸了?摸宋淮意?的脑袋,“好了?,快点出来?,你?这么把被子裹着,我盖什么?” “……” “宋淮意?。” 叶琮鄞的眉眼?中是满满的笑意?,却故意?沉了?声调,带上了?威胁意?味:“再不出来?,我就到你?房间去了?。” 话音刚落,蒙着脑袋的被子“唰”的一下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闷的,还是羞的,宋淮意?整张脸都是通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叶琮鄞多多少少有点手痒痒,一想到这人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又理直气壮起?来?,贴上了?宋淮意?的面颊。 如他所料,滚烫的。 “发烧了??” 明知故问。 宋淮意?本来?想忍下的,可叶琮鄞眼?里的戏谑太浓、太重,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你?心里不清楚吗?” 叶琮鄞微笑以对:“不清楚。” 宋淮意?:“……” 四目相对,叶琮鄞好整以暇,装出真的蒙昧无知的假象。 “……那你?就不清楚吧!”宋淮意?卷了?卷被子,闭上眼?装睡,“我困了?,我睡着了?。” 叶琮鄞盯着红透的耳垂,贴在宋淮意?的面颊上的手指顺着脸庞的轮廓往下滑,贴上了?更加高热的耳垂:“你?的耳朵比你?的嘴要坦诚。” 宋淮意?:“……” 即便?他眼?皮底下的眼?珠滴溜溜的胡乱转动着,使得长长的睫毛也跟着不断颤动,但他可是已经睡着了?啊! 睡着的人怎么会回答问题呢? 叶琮鄞倒没有非要得到个答案,看?够了?男朋友窘迫的样子,转身关了?灯,在他身边躺下。 黑暗骤然降临,眼?睛一时半会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什么都看?不清。 叶琮鄞下意?识地扭头想要说点什么,唇却在无意?间擦过了?软软的东西。 他微微愣住,下一秒又恢复如常,佯装可怜:“给我个被角盖盖?” 宋淮意?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大半的被子就直接空了?出来?,搭在了?叶琮鄞的身上。 “梦游?” 被子还残存着属于被窝里另外一人的温度,叶琮鄞笑弯了?眼?,憋着笑,自言自语般开口:“要是能游到我怀里来?就好了?。” 两?人虽然躺在一张床上,却间隔着大约一臂的距离,颇有那么点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叶琮鄞说完,不再继续盯着宋淮意?,撇回头,闭上眼?开始假寐。 时间的确不早了?,睁眼?的时候还能保持住清醒,一闭上眼?,困意?便?不可阻挡的涌了?上来?。 然而?他还没彻底地睡过去,就感觉身侧稍稍往下凹陷了?丝毫,紧接着,温热的手试探着贴了?上来?。 当?人失去视觉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便?会被无限被放大,即便?大脑染上了?困倦的意?味,叶琮鄞还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只手想要离开的意?图。 他反手将其握住,攥在手里,嘟囔着教训:“好了?,别动了?,睡觉。” 这话出口,趁着黑暗挪到与他肩挨着肩的位置的宋淮意?立刻僵住,像是被施了?法,定了?身,一动不动。 被窝之下,十指紧扣的手,不断传递彼此的温度,孕育出一片滚烫,在偏凉的空调房里,暖融融的,让困意?不断上涌。 ** 一夜无梦,叶琮鄞睁开眼?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除了?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他好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 他偏头往身边看?去,一个晚上过去,宋淮意?早不是入睡时安安分分的睡姿,歪着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宋淮意?皱着眉稍稍挪动了?分毫,露出了?一片被压得粉红的皮肤。 叶琮鄞抿嘴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总感觉这时要比寻常的手感要更好些。 软软的,微微发烫。 他就这么躺了?会儿,慢慢醒了?神,轻手轻脚的将宋淮意?的脑袋移开,随后将枕头垫在下面。 从分开到下床,整一套的动作都轻的不能再轻,半点没有惊动睡梦中的人。 “笑这么甜。” 叶琮鄞轻声感叹了?一句,俯身戳了?戳因为笑意?浮现出来?的小?小?酒窝。 怕把人吵醒,他没逗留太久,换了?衣服简单洗漱之后便?下了?楼。 这会儿时间尚早,罗伊和宋旭都还没去上班,围着餐桌上嘀嘀咕咕地讨论着什么,听到下楼的声音,转头朝楼上看?去,见是叶琮鄞下来?了?,连忙将摆了?半个餐桌的东西收了?起?来?,飞快地挂了?电话,让手机进入熄屏状态。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罗伊面色如常,笑眯眯地问,“正好,来?坐着吃早饭。” 她招了?招手,等?叶琮鄞坐下了?,又叹了?口气,似真似假的感叹:“还是干儿子好,小?意?二十多岁了?,陪我吃早餐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那神情,像极了?寻常母亲抱怨自家孩子不够勤快,爱睡懒觉。 倘若宋淮意?在这儿,是必然会反驳的。 且不说罗伊和宋旭刚转到国外,因为公司事务忙前忙后,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都是常态,去哪儿能一起?吃早饭呢? 即便?后来?他们稳定了?下来?,能好好呆在家里了?,宋淮意?早已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距离的缘故,一直住在学校周围的公寓了?,更谈不上共进早餐了?。 再后来?,撞上节假日,宋淮意?又要去练琴,起?的可比夫妻两?要早许多,更是凑不到一块去了?。 “一日三餐,没有早饭,总还有午饭、晚饭,罗姨你?这话说的,小?意?听见了?可是要委屈的。”叶琮鄞哪里听不出罗伊的玩笑话,笑着回答。 “你?怎么帮他说话呀?”罗伊佯装生气,“我和小?意?,你?到底站那边?” 这可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不过还在宋淮意?不在这儿,叶琮鄞没有半点愧疚感,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当?然是站在罗姨这边。” 罗伊满意?了?,转头给了?宋旭一个炫耀的眼?神。 宋旭:“真幼稚。” 他放下豆浆,连唇边的白沫都忘了?擦,转头盯着叶琮鄞,绷着一张脸,问:“那我呢?” 叶琮鄞:“……” 这样的问题,已经不是男朋友和妈妈掉进河里,先救谁能类比了?,而?是爸爸和妈妈掉进河里,该救谁了?。 这种问题,贯穿了?无数新生儿的幼年?时期,是从古自今,集结了?无数人的智慧,都没能得到两?全答案的千年?大难题。 叶琮鄞没料到,早就摆脱了?那个时间段的他,竟然还会被这样的问题给难倒。 真是…… 叫人进退两?难。 被两?双眼?睛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叶琮鄞慢慢埋下头,转而?学起?了?宋淮意?的逃避大法:“今天的早餐真好吃,罗姨、宋叔,快尝尝。” 虽然李姨的手艺的确没得挑剔的空间,但桌上的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中式早餐,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还真是烂得可以。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能忍住笑,本就是玩笑话,当?然没有强行追问的行径,两?人都十分给面子,顺着叶琮鄞的意?思?转移了?话题。 早餐就这么在说说笑笑中过去,罗伊和宋旭要去公司,叶琮鄞则是牵出了?已经醒了?的猫猫,准备出门溜溜。 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有运动了?,再这样懒散下去,肌肉都要消失了?。 在国外的这些天,宋旭和罗伊常常在忙工作,带猫猫撒欢的人便?只能是李姨,可李姨平日里就在厨房忙碌,平日里不曾运动过,溜猫猫也只能慢慢悠悠地走,根本没法把萨摩耶过分的精力?发泄出去。 也只有等?到晚上宋旭回来?了?,才会把猫猫带出去撒欢,顺便?偷偷投喂一丁点零食碎末。 时隔多日,猫猫终于等?来?了?能够撒欢的时间,一出门,站在路边就来?了?短高亢的“狼嚎”。 白色的萨摩耶像模像样地蹲在地上,高高仰起?脑袋,一声“嗷呜”刚止,一声“嗷呜”又起?。多亏了?这边是独栋别墅,不然恐怕有不少不明所以的人会误会城里闯进来?了?只会跑调的“蠢狼”。 眼?见着猫猫叫了?一声又一声,半点没有停止的意?思?,叶琮鄞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抓住了?猫猫的嘴巴。 于是“嗷呜”变成了?“嘤呜”,猫猫被强制合上了?嘴,狗狗眼?里全是不尽兴的委屈。 这点装可怜的本事,还不足宋淮意?的十分之一,叶琮鄞想,他才不会再被这样拙劣的表演迷惑。 “走。” 叶琮鄞将牵引绳套在手腕上,一拍猫猫的屁股,跟着跑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新鲜,带着夜间积累起?来?的水汽,吸入肺腑中,正好平息了?因运动而?起?的干涩。 猫猫跑在前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琮鄞看?着那一晃一晃的雪白屁股,总觉得猫猫胖了?。 可不是胖了?么? 在这儿被爷爷奶奶溺爱,又疏于运动。 叶琮鄞这么想着,扯了?扯唇角,想起?了?自己前些时间也是被溺爱且疏于运动的对象。 他好像好久没上秤了?,该不会和猫猫一样,胖了?吧? 猫猫发胖,越圆润越显得可爱,他要是发胖…… 那可不太妙。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叶琮鄞抿着嘴,默默地将晨跑的圈数提高了?几?圈。 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当?然需要维持好身材,不然要是哪天……岂不是很?丢人? 等?太阳彻底升起?来?,早晨的清凉也随之散去,温度逐渐上升,加上运动带来?的热量,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鬓角留下,随着步伐甩落在空中。 运动开始前还精力?满满的萨摩耶早没了?力?气,被牵引绳套着,遥遥坠在了?最后。 “呜呜汪汪!”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主人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猫猫四爪顶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叶琮鄞哪里知道身后的场景,跑出去三两?步,牵引绳勒住了?手腕才发觉猫猫竟然跟出门后耍赖的熊孩子一样,趴地上不走了?。 叶琮鄞站定,和猫猫无辜又可怜的小?眼?神对上:“……” 他的确在中途决定在计划里多加了?几?圈没错,但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懂得循循渐进的道理,即便?比计划多了?几?圈,也远远没到往日里晨跑的公里数。 要知道以前猫猫可是跟着他跑完,还能意?犹未尽的。 这才多少公里,竟然就开始耍赖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真是,被宠坏了?。 叶琮鄞扯了?扯绳子,冷下脸:“走。” “呜呜!” 不要! 猫猫当?然能看?懂叶琮鄞的脸色,耷拉着眼?皮,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浑然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脆弱模样。 叶琮鄞没动,就这么看?着猫猫表演。 只见萨摩耶磨磨蹭蹭了?许久,总算蹭到了?叶琮鄞的脚边,用蓬松的大狗头蹭了?蹭主人的小?腿,再抬头,黑葡萄般的眼?睛瞬间染上了?一层水意?。 叶琮鄞早知道猫猫的演戏天赋极高,但此刻看?着它?瞬间泪眼?朦胧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短短时间,技艺还真是精进了?不少。 猫猫不晓得主人在想什么,见他不动,大概是觉得有希望了?,蹭的更加起?劲儿,甚至伸长了?脖子,舔了?舔叶琮鄞垂在身侧的指尖。 “汪汪~” 化身为夹子精的猫猫叫的婉转动听,全然没有了?出门前那“雄鹰展翅”的雄浑模样。 叶琮鄞沉默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主动摊开手,狠狠地揉搓了?几?把猫猫的脑袋,顺便?将猫猫刚刚舔他手指留下的口水全擦在了?白绒绒的软毛上。 “走,回家!” 猫猫仿佛听懂了?,瞬间高兴起?来?,垂在地上上“扫地”的尾巴瞬间翘了?起?来?,晃了?晃去,宛若小?风扇。 叶琮鄞看?见猫猫兴高采烈的模样,莫名有点不爽,点了?点它?微微有点湿润的黑色鼻子,说:“我才没被你?这点小?伎俩骗到心软,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淮意?醒了?没有,知道吗?” 猫猫:“汪汪汪!” 它?当?然听不懂,管主人是因为什么而?放弃了?继续在外头绕圈圈,反正它?可以回窝里躺着了?! 叶琮鄞说完,也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话,还真是幼稚的过了?头。 人果然是容易被影响的生物,在宋家这样的环境中,很?难保持住心智不退化。 方才还没精打采的猫猫往回走的时候,跟回光返照似的,又变得活蹦乱跳了?,一会儿嗅嗅路边的小?草,一会儿跑到树根便?标记地盘,快乐地跟小?陀螺似的。 牵着这样一只兴高采烈的小?陀螺,叶琮鄞没多久就到了?家,从李姨的比划中得知宋淮意?还没醒,他带上衣服,到一楼的淋浴间冲了?澡,出来?看?时间不早了?,才上楼去准备叫醒宋淮意?。 “吱呀。” 房间门被徐徐推开,叶琮鄞一进门,就看?见乖巧坐在床上的宋淮意?。 他估计刚刚才醒,不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还带着被压出的红印,一双眼?睛朦朦胧胧,带着点清澈的蒙昧感。 “……” 听到动静,他缓慢地转过头,眼?也不眨地盯着慢慢走近的人,大脑还在宕机状态,他的一举一动都透出一股子机器人没上润滑油的尺钝感。 嘴唇微微张开,好半天,声音才从喉咙里面飘出来?:“琮鄞?” 充满迟疑的语调,就连微微散开的瞳孔也跟着显出了?十足的迷茫。 他身体往前倾,伸手抚上叶琮鄞的脸颊,温热的触感格外的逼真,他脸上的迷惘不仅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加浓重。 “……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这里的布置和他的房间并不一样,但宋淮意?残存的意?识还是能分辨出这里是他的家。 既然是他的家,叶琮鄞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他到底是睡糊涂了?,产生了?幻想,还是眼?前的只是个梦? 叶琮鄞瞧着宋淮意?这般模样,那点逗弄的心思?怎么按也按不下,他微微俯身,将视线与宋淮意?齐平,夹着嗓子,装出柔弱可怜的调调:“你?忘了?吗?我是被你?绑来?的呀。” “你?把我绑来?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我关在这儿……” 叶琮鄞不急不徐地往下说,他吐字格外的清晰,确保即便?是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宋淮意?也能听的清清楚楚,并能理解话语中的含义。 “你?忘记了?吗?” 随着最后一句略微颤抖、尽显可怜的话出口,宋淮意?疑惑的神情瞬间变得五颜六色,多种复杂的情感参杂在一块,竟让叶琮鄞一时无法分辨清楚他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 宋淮意?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深思?话语中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另外一只手,捧住了?叶琮鄞的脸。 他像是高度近视的人群,眯着眼?睛凑得更近,直到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的距离,他才堪堪停了?下来?。 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带来?暧昧不清的气息,这样的距离近极了?,叶琮鄞盯着近在咫尺的脸,想,只要他再稍稍一低头,就能擒住那双水润的唇。 这么想着,心头更痒了?。 宋淮意?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叶琮鄞按捺住心思?,正准备出声结束这会儿的玩笑话,不料宋淮意?先他一步开了?口: “太好了?。” 叶琮鄞:“……?” 像是怕他听不懂,宋淮意?点了?点头,扬起?了?笑脸,重复了?一遍:“太好了?。” 过了?片刻,他又接上一句:“太棒了?。” 叶琮鄞眼?神复杂,他单单知道麻醉药效还没退的状态下,宋淮意?格外的坦诚,却没想到他没睡醒的时候除了?反应迟缓,竟然还这样…… 胆大包天。 宋淮意?低头,凑近了?一点,小?鸡啄米似地在叶琮鄞的脸上留下一串串凌乱而?清浅的吻。 “嘿嘿。” 见人老老实实地让他亲了?一脸,宋淮意?忍不住咧开嘴傻笑:“是真的。” 他松了?手,在叶琮鄞复杂的眼?神中握了?握拳,低声感叹:“我真是太棒了?!” 像是怕叶琮鄞不理解他的话里的含义,他又补上半句:“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这么做? 怎么做? 将他绑到家里来?,关起?来?? 叶琮鄞的眼?色越发复杂,看?着宋淮意?说不出话来?。 他自诩了?解宋淮意?,然而?到了?现在,却不由得生出了?一种认识了?个全新的人物的错觉。 这样一出,还真是超出了?叶琮鄞的认知。 他抿唇,抬手捏住了?宋淮意?的下巴,逼迫低头碎碎念的人半仰起?头:“为什么要把我绑回家关起?来??” 宋淮意?眨了?眨眼?,兴许是因为眼?里的迷蒙还没散去,竟然显出几?分无辜来?。 只是再无辜的神情都无法掩盖住他不符合社会道德的“龌龊”思?想。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宋淮意?脸上的笑意?更浓,话语间是满满的自豪:“把你?绑到我家里关起?来?,你?就能是我的了?。” 第66章 虚伪 有了前言的?铺垫, 面对这?样的?虎狼之词,叶琮鄞竟然没有半点惊讶。 “嗯,是你的?了, 然后呢?” 他拍了拍宋淮意的脑袋,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哄小孩,然而温柔之下,暗藏的?引诱却昭然若示。 “你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吗?” 宋淮意懵懵懂懂,大概是困了,他的?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看起来随时都能再睡过去,全凭一点潜意识坚持着。 “做……什么?” 本来就?迟钝的?脑子, 这?会儿?是彻底的?不清醒了, 思考了好半天,才迷迷瞪瞪地开口:“哦,睡觉。” 叶琮鄞:“?” 还不等?叶琮鄞想?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就?看见宋淮意直接向后倒去, 脑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枕头上。 他闭上眼,呼吸逐渐均匀沉稳, 马上就?要梦周公了。 叶琮鄞维持这?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眼里心里都是满满的?不解。 把?他“绑回来”、“关起来”, 就?是为了这?么单纯的?睡觉吗?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纯洁了。 “宋淮意。” 叶琮鄞不由得产生了微妙的?情绪,这?种感情并非不能描述。 大概就?是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儿?,听着神志不清的?恋人说了好几句意味不明的?“虎狼之词”,以为顺着这?样的?话, 能听到?些更胆大包天的?“邀请”。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视他如无物, 直接倒头就?睡。 让他忍不住地质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真的?低到?了某种程度。 不过这?个念头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叶琮鄞坐在床边,捏了捏宋淮意的?耳垂,让即将?关机的?人进入短暂的?清醒状态。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把?我绑回来,关起来了,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赤.裸.裸的?勾引。 放在几个月前,叶琮鄞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有说出这?种话的?一天。 只不过现实如此,倒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宋淮意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没几秒,又给合上了。 叶琮鄞:…… 明明昨晚是躺在一张床上的?,所以宋淮意到?底是什么时间才睡的??竟然能困成这?样。 “够了。”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潜意识还在作答:“我已经足够满足了。”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叶琮鄞以为宋淮意已经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了一句梦呓般的?感叹:“我真是太棒了。” “就?算是在梦里,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超级厉害了呢。” 梦里? 叶琮鄞哭笑不得,难怪宋淮意能说出这?样的?话,原来是从头到?尾都没清醒过。 在梦里都还记得适可而止,不敢为所欲为,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叶琮鄞看了半天,确定安安静静地躺着的?人彻底的?进入了梦想?,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 “爸爸。” 薛怀臻端着药膳站到?男人的?身?边,即便他们的?距离那样近,男人却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薛怀臻永远无法理解,男人十年如一日地盯着窗外到?底在看什么。 明明只是寻常的?天,寻常的?云,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他有时候会想?,难道不腻吗?像个井底之蛙,永远看着日复一日的?看着相似的?风景。 “臻、怀臻。” 轻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薛怀臻从恍惚中回神,很难得,在绝大多数时候男人都不会给他只言片语。 “怎么了?” 虽然疑惑,但?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他就?扬起了公式化?的?微笑:“保姆说你今天没吃任何东西,是不合胃口吗?” 他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就?显露出言语间的?艰涩:“你、还好、吗?” 薛怀臻一愣,唇角的?笑意加深:“当然。”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男人转过了头,自?薛母允许薛怀臻来看望他开始,往后的?近十余年时间里,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平和沉稳。 就?仿佛,他一直都是记忆中那个温柔和蔼的?父亲,从未疯魔过。 “怀,臻。”他张嘴,不正常的?间断让他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即便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用间接的?言辞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不好。” 你过的?不太好。 他的?确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可他能看懂薛怀臻脸上的?疲惫。 “我记得,”他并不执着与答案,慢吞吞地说起自?己过去听到?,却不曾给过回应的?话题,“你有,喜欢的?,人。” “不要,不要像我、和妈妈,那样。” 提及了他造成他人生中最?大悲剧的?那个人,他的?情绪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波动。 只是少顷,微不足道的?情绪波动就?散的?干干净净。 “喜欢他,要好好的?。” 即便一句话被说的?七零八落,薛怀臻还是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喜欢一个人,要好好的?对待他,用真心去换取真心,而不是像薛母那样,用卑劣地手段去摧毁对方的?身?心,然后再光芒万丈的?出现,成为救世主。 薛怀臻从小就?浸泡在悲剧铸造的?家庭中,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只是不管他的?外貌与父亲再相似,他骨子里却还是将?薛母的?卑劣继承了十成十。 薛怀臻垂下眼眸,仿佛再认认真真地思考。然而,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了头,仍旧是那虚假的?、几乎令人作呕的?假笑。 他握住了父亲的?手腕,稍稍用力,就?能将?让那只孱弱的?手一点点地从自?己小臂上离开。 “太晚了。”薛怀臻说,“您的?提醒,来的?太晚了。” 男人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明明站着,周身?散发出的?颓废气息,却像是随时会倒下。 薛怀臻将?手头的?温热的?药膳递了过去:“好好吃饭,好吗?” “你既然知道,我过的?不好,就?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 男人不可抑制的?哆嗦起来,相似的?动作,相似的?语调,让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多年前,得知真相的?那个晚上。 他愤怒着,怒斥着妻子的?歹毒,不容驳回地将?离婚协议书塞进了她的?手中。 然后,门?口的?保镖拦住了他的?去路,过量的?药物被灌进了他的?嘴里, 他被塑造成了精神崩溃到?选择自?杀的?可怜人,被泪流满面的?妻子送进了精神病院。 一直到?、一直到?…… 到?他自?己都已经不再记得时间的?时候,“妻子”终于又来看望他了。 他哭着说他错了,说他的?病已经好了,保证不会再做出“自?杀”这?类的?事情。 这?样的?求饶换来了妻子的?满意,他终于从精神病院中出来,然后被关进了另外一个牢笼。 在这?里,任他愤怒嘶吼,也无人搭理。 他是被妻子套上项圈的?狗,因为不够驯服,所以备受折磨。 而如今,他的?儿?子,也习得了相似的?手段,拿捏他、逼迫他。 “你、你不能……” 他颤抖着,蹒跚着后退,温柔似水的?眼神渐渐被恐惧挤满,黑亮的?眼瞳不断收缩,在此刻,他看见的?不像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这?么做,是不对的?,”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坚持了下去,克制了身?体的?本能恐慌,断断续续地教导着已经步入歧途的?孩子。 “你不要、你不能、不可以变成她的?样子。” “可是,爸爸,我能怎么办呢?”薛怀臻睁大双眼,他这?个年纪,早过了孩子懵懂无知,需要想?父母寻求答案的?时候。 可此刻,偏偏糅杂出了那样不合时宜的?神情。 “您以前,怎么不说呢?” “我第一次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和我说说话,怎么不教教我呢?” “已经来不及了。”薛怀臻冷下眉眼,即便唇角仍旧上扬着,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笑意。 “您的?教诲来的?太晚了。” 他在母亲的?熏陶下,早学会了不择手段。 喜欢? 那就?打碎他,然后再拼凑起来,这?样就?能够让他全心全意地属于自?己。 “我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您啊,父亲。” 薛怀臻一步步向前,再次将?药膳递到?了父亲的?眼前,不出所料,他看见了父亲的?眼里的?惊恐被愧疚替换。 他步步紧逼,让这?个可怜的?男人不得不屈服,然后心甘情愿地被困在着方寸之地。 “所以,就?算是为了我,好好活下去吧,爸爸。” 他冷眼看着男人哆嗦着接过了药膳,颤颤巍巍地将?碗里褐色的?汤药一饮而尽,方才重?新展露笑言。 薛怀臻张开手,此刻,父与子的?关系颠倒,他宽厚的?肩膀为消瘦羸弱的?父亲支撑起了虚假的?避风港。 “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听保姆的?话,好吗?” 薛怀臻贴着父亲的?耳畔,像所有电视剧里的?孝顺的?孩子那样,关切父亲的?身?体:“我不求您长命百岁,但?在母亲死去之前,都请您好好地活着,好吗?” “您知道的?,如果?您不在了,我的?日子会变得很难。” “您亏欠了我那么多,不会不帮我的?吧?”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但?没关系。 薛怀臻知道,这?个懦弱的?男人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就?像过去无数次,好不容易抓住了死亡尾巴的?男人,只要听见他泣不成声的?请求,就?会放弃投入死亡的?怀抱,痛苦而麻木的?活下去。 “再见,爸爸。”他说,“如果?顺利的?话,下次我来看你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带着我喜欢的?人一起来看你了。” 男人双眼无神,只是薛怀臻的?目的?已经达到?,注意力早就?从他的?身?上移开,全然不曾瞧见他眼底最?深处堆积着那样浓厚的?绝望。 尽管,即便薛怀臻发现了,也不会有丝毫的?在意。 他松开手,带着已经空了的?碗走出房间,保姆带着薛母迎面而来,他反手关上了门?,让来人看清能够证明父亲好好吃饭的?证据。 “他后面都会好好听话的?,您满意吗?” 薛母凌厉到?有几分刻薄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丝浅淡的?笑意,她主动伸手,握住了薛怀臻微微有些冰冷的?手:“乖儿?子,我就?知道,你才是最?有用的?。” “去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妈妈会好好支持你的?。” 薛怀臻抿紧唇,控制着面部的?肌肉挤出笑容:“谢谢妈妈。” 他不敢多停,生怕晚那么一点,就?会被恶心的?吐出来。 分明是建立在旁人身?体与灵魂上的?双重?痛苦上换来的?交易,却被他们演绎成母慈子孝的?场景,实在是太过荒谬可笑。 一直到?走出了别墅,上了车,薛怀臻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仰头,陷在椅背中,车内后视镜中映照出了他苍白憔悴的?神情。 没关系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短暂的?逢场作戏,就?能让他获得足够的?谈判资本,这?笔买卖,从任何角度上都不能算作亏。 至于他的?父亲所承受的?痛苦与煎熬? 那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 即便许久之前,他曾真心实意地希望,父亲能够得偿所愿地死去,获得永久的?解脱。 ** “我不知道。” 叶琮新必须得承认,在听到?薛怀臻的?提议时,他心动了。 但?对方所提出的?条件,他做不到?。 “我不知道琮鄞去了哪里。”叶琮新揉了揉眉心,他这?几天太疲惫了,以致于根本没有时间想?起那个自?己计划着要去赔礼道歉的?对象。 昨晚叶城的?心脏病突然发作,急救了一晚上才勉强脱离了危险,现在还在icu里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而公司也不让人省心,向董要召开股东大会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不少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从中获得益处。 倘若叶城身?体康健,即便向董最?后拿出来的?股权要比他和叶城要略高一些,他们也不是没有胜算,可偏偏现在叶城病重?。 而更糟糕的?是,在慌乱之下,他全然忘记了封锁消息,这?会儿?叶城昏迷不醒的?消息恐怕早已是人尽皆知。 本就?无法确定的?胜算变得更加渺茫起来,叶琮新又如何不焦心呢? 只是不管再忐忑不安,他都要撑起平静的?假象,不能叫旁人发现他的?弱点。 但?得知薛怀臻也找不到?叶琮鄞的?时候,叶琮新多多少少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薛先生,你不是和琮鄞从小一起长大吗?难道你也联系不上他吗?” 薛怀臻放在桌下的?手握成拳,他扯了扯嘴角,反嘲:“若论起亲疏,你这?个法律关系承认的?哥哥,难道不比我与琮鄞的?关系更加亲密吗?” 明明是来谈交易的?,可两人就?这?么三两句,就?直接让气氛降至冰点。 四目相对,跟较劲似的?,谁也不愿意先挪开目光,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瞧见了不加掩饰的?不屑。 可即便再看不起对方,他们都要这?么假装平和的?好好坐着。 叶琮新需要薛家的?帮助,而薛怀臻则是需要叶琮新提供叶琮鄞如今的?去向。 他当然知道,叶琮鄞从始至终都不曾接纳过这?个便宜哥哥,叶琮新不可能知道叶琮鄞如今的?位置,但?叶琮新身?后站着的?是叶城。 叶琮鄞可能会将?他们拉黑,却不可能不理会叶城。 不论如何,叶城都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所有的?都能割舍,那份藏在皮肉之下的?血肉永远也无法割舍。 更何况叶琮鄞可和他们这?些无耻之徒不一样。 “你来的?时候没接到?消息吗?” 最?终还是叶琮新先开了口,从他成年起,就?开始跟着叶城处理公司的?业务,他的?前半生、乃至于后半生都与叶氏牢牢挂钩,自?然无法容忍叶氏成为旁人的?囊中之物。 股东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商人,早先还有几个同他联系、表忠心,表示会支持他,当得知叶城昏迷不醒之后,立刻转换了态度。 现在能帮得上他的?,只有薛怀臻了。 “没关系。”薛怀臻似笑非笑,他曲起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节律性的?声响,“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琮鄞的?去向,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琮鄞,薛家的?融资什么时候到?账。” “这?很公平吧?” 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是过去,叶琮新必然不会接受。 薛家在首都的?确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存在,但?放在叶氏面前多多少少有些不够看,他何须去看薛怀臻的?脸色?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只能忍下明晃晃的?嘲弄,低声道:“我知道了。” 薛怀臻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又回头,笑眯眯地问:“啊,对了,叶叔叔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 “我听说,他是被你气到?住院的??” 这?话纯属是外界为了诟病叶琮新制造出来的?无稽之谈,谁不知道叶城对叶琮新好到?了无底线包容的?地步?可要是说叶琮鄞将?叶城气到?住院,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相信。 啊。 那个名字刚在脑海中浮现,薛怀臻的?思绪便迅速跑偏。 如果?叶琮鄞还在首都的?话,即便不是他做的?,这?口黑锅,也会直接扣在他的?脑袋上吧? 面前还有个讨厌的?人,薛怀臻很快回过神来,嗤笑了一声,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自?然不关心答案。 只是他没能想?到?,叶琮新骤然变了脸色,那模样,像极了被戳到?了痛处。 还真是他将?人气到?住院的?? 出乎意料。 薛怀臻停住脚步,重?新回到?办公桌的?对面坐下:“你做了什么?” 叶琮新沉下脸色:“与你无关。” “让我猜猜……” 从感受到?剧情失控开始到?现在,薛怀臻露出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自?叶琮新来到?叶家开始,他就?讨厌他,这?份厌恶,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削减,反而愈演愈烈,让他恨不得找各种方式给对方难堪。 只是这?么多年来,有着叶城的?庇佑,叶琮新哪里是一个风光可以形容的?? 少年时期还会嘲讽他鸠占鹊巢的?纨绔,长大了也都对他毕恭毕敬,生怕哪句话不对,给家里的?产业带来毁天灭地的?影响。 而如今,这?么好的?痛击叶琮新的?机会,薛怀臻当然不会放过。 “该不会是你的?龌龊心思被发现了吧?” 叶琮新猛地站起身?,低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都没有说是什么,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瞧见他彻底急了,薛怀臻反而更加悠闲,他懒散地靠着椅子,笑意盈盈地看叶琮新。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一个“滚”字含在嘴里,千回百转,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他顾忌着薛怀臻口中的?合作,只能忍下这?份怒意,死死盯着薛怀臻。 薛怀臻不紧不慢地喝了口之前没有动过的?茶,施施然地补刀:“你不会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吧?” “不过真恶心啊。” “你说要是琮鄞知道,你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会不会恶心的?吐出来?” 抢走了一切的?人,反过来说对那个“一无所有”的?人说“喜欢”,薛怀臻一时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更恶心,还是叶琮新更胜一筹。 这?种事,倒也没什么高下可比的?。 他欣赏着叶琮新被戳破之后的?恼怒以及藏在浮于表面的?情绪之后,更深层的?痛苦—— 即便心里对既定的?结果?再清楚,再被直白的?告知不可能之前,还是会忍不住产生些许妄想?。 而此刻,薛怀臻就?这?样戳破了这?点虚妄:“换个人。” “如果?叶城知道了,他又会怎么对你呢?” 叶琮新脸上的?血色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的?嘴唇轻轻颤动,全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也是最?深层的?恐惧。 如果?父亲知道他喜欢琮鄞,会怎么看他? 叶琮新想?,他早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资格喜欢琮鄞,都有机会和琮鄞在一起,唯独他不能。 不是不配,不是害怕被拒绝,而是因为不能。 叶城给了他全新的?名字和人生,将?他视作亲子,好好培养,认真教育,给了他所有身?为“父亲”这?个角色应该给予的?东西。 他要如何告诉叶城,他喜欢上了他真正的?亲生儿?子叶琮鄞? 这?份感情注定不见天日,注定不能表露分毫,否则对他而言,就?只会步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薛怀臻欣赏着叶琮新的?痛苦,人还真是种奇妙的?生物。 明明不久前,他看着那个男人痛苦的?模样,不仅没有产生半点愉悦,反而会格外的?烦躁,但?如今,瞧着叶琮新这?副可怜样子,他却感受到?了身?心愉悦。 即便他希望叶琮鄞能够失去所有亲人、朋友,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但?当他知道本该属于叶琮鄞的?一切被这?样一个阴暗如鼠的?人夺走,他还是止不住的?愤怒。 薛怀臻想?,他早就?疯了,在知道生活的?世界不过只是一个故事,在他无数次一边心疼叶琮鄞所遭受的?苦难,又一边推波助澜的?时候,就?疯的?彻彻底底了。 “叶琮新,你这?样的?东西,迟早会回到?自?己的?阴沟里去的?。” 第67章 我在 悠闲的时间过得飞快, 八月初的一场暴雨落下来,燥热的让人只愿在家当蜗牛的天气总算稍稍降了点。 叶琮鄞算了算时间,拿起手机出了咖啡馆。 倒也不用?走太?远, 出门、过马路,转身就进了私人的演奏厅。 专门用?于练习的地方,隔音效果?很好,上了楼,到了门口,才听到影影绰绰的声音。 锃亮的玻璃门让在外等候的人对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宋淮意仍在演奏,两个月过去?,他的腿虽然没有恢复到能够正常走路到情况, 但踩钢琴的脚踏板这件事还是能做到的。 叶琮鄞在门口驻足了片刻, 不过短短几分钟,里头还在专心演奏的宋淮意突然飞快地往外撇了一眼。 不明显的动作,但无论是他还是半合着眼的小老头都注意到了细微的偏差。 小老头又要生气了。 叶琮鄞在心底轻轻叹息,他还是来的太?早了, 又引的宋淮意分了心。 不出所料,一曲毕,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盯着宋淮意, 他没说话, 但不满的眼神生动传神的说明了他在等一个解释。 宋淮意眨了眨眼,半点不心虚:“下课时间到了。” “宋!”小老头更生气了,提高了音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 宋淮意无奈:“您不用?这么大声?的, 我能听见的。” 不等老师开始长篇大论的教训,他连忙说:“今天的练习您不是很满意吗?是您说的, 最后再弹一首放松一下,既然是放松一下,那么有点小瑕疵,也不过分吧?” 小老头瞪大眼睛,他前几天问了一众好友和学生,才找到了反驳宋淮意上次失误的借口的说辞,却没想到今天,对方直接换了个说法。 华国人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理由?! 见小老头果?然被绕了进去?,宋淮意满意地拿过凳子旁边的拐杖站了起来,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归心似箭:“既然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了,那我就先?走咯?” 小老头气的跳脚,连忙大喊:“宋!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们那不是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 也不知道他背地里练了多久,才将?这句古话说的勉强算做流利。 “你不要觉得没有人能赢过你!要是输了,乐团可不会认你这个首席!” 宋淮意收拾着往外走的动作停住,他回头去?看?教了自?己?十?多年的老师,露出了自?满的笑?容:“那就看?看?,有没有人能赢得过我。” 在这个领域上,他一向是骄傲自?信的。 叶琮鄞瞧着,心跟着颤动起来。 没人会不喜欢璀璨耀眼的人,毕竟他只要站在哪儿,就足够吸引走所有的目光。 门已经被他推开了一人宽的缝隙,宋淮意从里头钻了出来,熟练地将?拐杖塞到了他的手?里,耍赖似得攀上了他的肩膀。 硬邦邦的拐杖和男朋友可靠舒适的胳膊,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叶琮鄞扶住宋淮意,朝里头生闷气的小老头露出礼貌性地笑?。 小老头虽然总喜欢抓住丁点错处,就吹胡子瞪眼地数落宋淮意,但他十?分讲究爱憎分明,半点不会迁怒人——即便宋淮意十?次分心,有九次都是因为他在门口等着了。 这回也不例外,小老头掏了掏兜,摸出一把?糖直接塞进了叶琮鄞的兜:“这是我另一个花国学生的‘洗糖’,听说吃了能带来好运。” 那两个字眼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时候多少有些别扭奇怪,但好在他面前的是两个地道的花国人,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 小老头拍了拍叶琮鄞的肩膀:“good luck!” 他从宋淮意的口中多少听过一些关于叶琮鄞的故事,打心底怜爱这个可怜的孩子,所以希望能够将?好运传给对方,希望他能够苦尽甘来,迎来幸福美满的人生。 “谢谢您。” 一连大半个月下来,每次他来接宋淮意“放学”,总能收到来自?这位著名?钢琴家的各种礼物。 他热衷于搜罗各种大的小的、圆的扁的、奇形怪状的东西,这些东西也并?不值多少钱,但都被赋予了一个统一的寓意,那就是祝人好运。 也不知道宋淮意在老师面前是如何形容描述他的,让头发苍苍的小老头认定了他是个大霉孩子,从此开始迷信各种能转运的东西,虚心向他来自?全球各地的同事、学生请教他们国家的习俗,然后再“礼貌”的伸手?索取。 也不知道那些被小老头询问索要过的人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并?非是孝敬给了自?己?的同僚或者老师,而是给了他这么个八杆子勉强蹭上关系的“外人。” “要记得吃。” 小老头认认真真地提醒,瞧见了叶琮鄞点头答应,才放人离开。 等两人走到了拐角,确定老人瞧不见他们了,叶琮鄞才低头看?宋淮意:“没有把?握?好担心?我会不会输?” 每一个疑问出口,宋淮意的脑袋就垂得更低一分。 这些话都出自?他的口中。 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叩响隔壁的房门,扮作可怜兮兮的模样诉说自?己?的担忧,然后获得能够同床共枕的机会。 哪知,今天就露了馅。 他对老师说的那几句话,可不像是没有把?握的样子。 叶琮鄞看?着宋淮意的脸因为心虚几番变化,事实上,从第一天送他到老师这里来练习,他就知道宋淮意绝不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毫无把?握。 只是这种事,于小情侣而言,不过是为了拉近关系的把?戏,看?破了当然不会说破。 宋淮意心虚了好一会儿,转头又理直气壮起来:“怎么了?就算我之前说的都是借口又怎么了?” “我就是想和你跟亲近一点,想和你睡一起,有什么错?再说了,我睡我男朋友,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叶琮鄞:“没有错没有错,所以今天小意准备找什么理由?” 到底还是心虚,听着调侃的话,宋淮意卡壳了半晌,才中气不足地回道:“不需要理由,我就要睡你房间。” “又、又不是睡不下。” 叶琮鄞煞有其事的思考良久,随后点了点头,严谨而认真地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宋淮意不可置信:“你就这么答应了?” 叶琮鄞看?的好笑?,挑眉反问:“不然呢?” “你不是说了吗?睡男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遵守一下天经地义不也是理所应当。” 宋淮意瞧着叶琮鄞眼里的揶揄,低下头,小声?嘀咕:“话是这么说的,可你接受的也太?快了……” 分明是早有预谋。 没说完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叶琮鄞也不反驳,从各种意义上而言,宋淮意说的都没错。 他就是恶趣味,不告诉恋人自?己?并?不反对同床共枕的事情,便要看?对方为了达成目的,绞尽脑汁、绕着弯子找留宿的借口。 不挺有趣的吗? 宋淮意瘪嘴,这件事叶琮鄞做得不道德,可他也理亏,扭头转移了话题。 他腿脚不便,依附着叶琮鄞,一伸手?,就摸进了叶琮鄞的衣兜里,他随机拿出来一颗,看?着上面印着双喜的喜糖,笑?开了花。 “连喜糖都送来了,下次老师该送什么?” 他估摸着,老师那点亲近的关系应该使唤的差不多了吧? “没下次了。”叶琮鄞说,“下次让司机来接你。” 宋淮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他停住步子,拉着叶琮鄞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问:“为什么?” 叶琮鄞瞧着宋淮意眼里透露出来的委屈,想笑?,却又在笑?意淌出来的瞬间忍住,肉眼瞧着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他扶着宋淮意,自?然也占据了行动的主导权,半强迫地带着人往外走。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宋淮意大抵是在思考着缘由,叶琮鄞则是在观察着对方脸上神情的变化。 他不是个好人,看?着宋淮意闷闷不乐的样子,变相的认证了自?己?在恋人心中的位置,因而生出了绝不算浅淡的窃喜。 上了车,宋淮意仍旧没说话,垂着脑袋坐在副驾。叶琮鄞知道,这不是宋淮意在难过,而是他在思索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来撒娇讨饶。 现?在么,宋淮意则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叶琮鄞主动递到宋淮意面前的。 “安全带。” 他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安静,但副驾上的人却没反应,他倾身凑了过去?,替人将?安全带扣好,侧头,看?清了宋淮意藏在阴翳中的脸。 “要哭了?” 逗弄似的话,仿佛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缘由。 宋淮意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虽然最近下了雨,温度降了不少,但每日这么接送的确有些辛苦,琮鄞不想继续了也是正常事,他好像不应该继续得寸进尺的要求。 “又在想什么?” 叶琮鄞抬手?点在宋淮意的脑门上,他看?着他神色几番变化,最终凝成反思的色彩。他了解宋淮意,也有那么点基础知识,顷刻间就将?宋淮意满腹的小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手?上的力道算不上大,却让一直垂着脑袋的人被迫扬起了头。 叶琮鄞也跟着抬头,顺带稍稍活动了下有些许不适的颈椎。 “给你吃糖,别哭了?” 哄小孩子的语气。 宋淮意脑子断了路,张嘴接了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 话说完,他就后悔了,明明已经在哄他了,却还非要杠一句,像极了无理取闹。 叶琮鄞将?宋淮意的懊恼神情收入眼底,笑?意再也止不住。 他并?不喜欢宋淮意总是对他小心翼翼,生怕会让他不高兴的样子,由一方无理由的迁就另一方,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 他更喜欢宋淮意能抛开总藏在眼底的试探,而不是连耍赖都克制着,生怕一不小心过了界。 “明天我准备到得克萨斯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五天。”叶琮鄞没给宋淮意“矫正”的机会,将?缘由说得清清楚楚,“在回来之前,只好麻烦一下司机,和委屈一下宋小朋友了。” 最后几个字多多少少有点拿腔拿调,即便是叶琮鄞自?己?都有些恶心到,抬手?搓了搓胳膊。 宋淮意嘴唇抽搐,撇过头,闷闷地笑?了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叶琮鄞难得觉得窘迫,扭头回了位置,发动汽车往家里的方向去?。 汽车平稳的开出停车场,宋淮意安静了一会儿,问:“我想和你一起去?。” 没问他要去?做什么,而是想和他一起去?。 “舍不得我?”叶琮鄞抽空看?了身侧一眼,然后得到了面不改色的点头。 可惜,到如今,除了某些稍稍有些过火的行为,已经不足以让宋淮意染红耳朵了。 果?然近墨者黑,就连风吹草动都能撩动神经的兔子已经变得格外的钝感,不会轻易露出羞怯的那一面。 “不可以。” 叶琮鄞拒绝地干脆,在这种事情上,他没有故意拖延着不说吊人胃口。 “比赛在八月中,也就还有十?几天,你这个时候去?跟着我跑到外面去?,老师会气死的。” 有把?握是一回事,不认真对待是另外一回事。 宋淮意当然也知道这里头的道理,但是他们才在一起没多久,难免有些舍不得。 叶琮鄞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而开口道:“放心,我会快点回来的,至少肯定不会错过你的比赛。” 他当然是要到场看?着他光芒万丈的。 被拒绝了同行,宋淮意只好退而求其次,问:“怎么突然要去?那边?” 这事算不上突然。 叶琮鄞想,或许真的是小老头给的好运物件发挥了作用?,前几天侦探A就给了他答复。 之所以用?了这样长的时间,是因为这个快递辗转了好几次。 侦探A得了准许,照着翻找出来的地址去?了国际化物流公司,然后前前后后花了好多功夫,才用?寄件人的信息查出了那件快递寄出的地址。 寄东西的时候,叶琮鄞手?头本就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故而现?在他也只能按照物流单子上的地址找过去?看?看?。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应当就能拿回属于自?己?的那幅画。 他早已不在乎什么名?声?荣誉,唯独在意的只有自?己?的那幅画,那是他的心血,只要他活着,便不能忍受旁人将?其占有。 宋淮意问了,叶琮鄞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前后事情讲述清楚。 “……没人信我,所以我去?了x市,后面的故事你也知道了。” 是逃离,也是为了排解自?己?心底的怨气。 倘若日日夜夜看?着那些人,听着他们或是责备或是自?以为为他好的劝诫,只怕他是要疯过去?。 宋淮意听完,脸色惨白,久久不语。 已经到了家,可谁也没有先?动,沉默的气氛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叫人生出窒息的错觉。 叶琮鄞慢慢收紧五指,掩饰住了自?己?忐忑的心绪。 他、宋淮意会相信他吗? 一个口口声?声?叫着冤枉的人,却拿不出任何证据,听起来的确没有任何可信度。 “……对不起。”宋淮意抬起头,一双眼不知何时泛起了泪光。 他心疼,也自?责。 雪崩之后,他在昏迷不醒中被转走,等再醒来,人已经到了首都,他找人打听,却没能得到叶琮鄞的消息。 叶氏在医疗方面一直都有投资,他以为叶琮鄞是转入了叶家名?下的私人医院,或者像是过去?每次那样,被剧情干扰着,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探听到相关的消息。 他不知道叶琮鄞的状况,提心吊胆地等,在叶琮鄞公寓小区外的宠物店守株待兔,终于等到来接猫猫回家的人—— 消瘦的、疲惫的叶琮鄞。 虽然看?着伤的不轻,但好在他的手?并?没有大碍。 宋淮意想,他赌赢了,剧情舍不得让他死,也同样害怕他的身体会在雪崩中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所以他们提前获救了。 而后那个雨夜,他不放心地跟着去?了叶家的老宅,看?着叶琮鄞倒在大雨中,连忙冲上去?将?人送回了公寓,好好照顾了几天,然后被迫出了国。 他以为叶琮鄞的狼狈失意是因为秦姨的死,却万万不曾想到,这里面竟然还参杂着这样的事情。 薛怀臻、薛怀臻! 他眼底的愤怒与愧疚太?浓、太?重?,让叶琮鄞止不住的心疼,他解开安全带,将?人揽入怀中:“你说什么对不起呢?” “和你又没有关系。” 对于叶琮鄞而言,宋淮意能相信他,就让他感到了足够的安慰。 “都过去?了。”他拍了拍宋淮意的后背,“你看?,我现?在不是找到证据了吗?” 宋淮意靠着他的肩,想摇头,却又不敢。 他想说不是的,想说这和他有关系。 如何他早点知道这件事,如果?他能再细心一点,如果?他当时再多花点心思注意薛怀臻,就不会让他过了这么久才艰难地找到这点线索。 就不会让他背上那样难听的骂名?。 热泪滚落,滴在了叶琮鄞的肩上,浸透了布料,仿佛顺着皮肤烫到了心口。 知道所有一切的时候,他既没有难过,也没有愤怒,任何情绪到了极点,变成了不知该如何的冷漠,成了无所谓的麻木。 可知道此刻,宋淮意的眼泪真切地滴在了他的肩上,他才感受到了那时被封存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涌来。 但很快,浓烈的负面情绪又在眼泪中渐渐消融,像是一滴墨水落入了大海中,即便它再如何浓郁,也只能溶于其中,消失了踪迹。 他轻轻抚摸着宋淮意的后颈,摩挲出一片滚烫的热意。 他沉默不语,纵容着宋淮意不断发泄着情绪,受委屈的人不是淮意,可因心疼而生长出来的自?疚却半点不能算作浅。 许久,叶琮鄞轻拍宋淮意的脑袋,开着玩笑?将?人从悲伤的心情中拉了出来:“好了,别哭了,等会进去?叫他们看?见你哭肿了眼睛,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就、就算是你欺负了我,爸爸妈妈也不会帮我的。”让贴着叶琮鄞的脖颈,嗅着相似的沐浴露,心想,明明用?的是同个品牌、同个香型,怎么味道就不一样呢? “淮意。”叶琮鄞仍旧轻柔地揉着他的后颈,手?掌心下的皮肉轻轻颤抖,即便这会儿眼泪停了,身子却还是无法克制住本能地,小弧度的抽泣着。 宋淮意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嗯?” “我衣服湿了。” 软下来的腔调,听起来像是在抱怨,可放在情侣间,就不过只是调情的把?戏。 “要是罗姨问我,外面这么大的太?阳,怎么湿了肩膀,我该怎么说?” 宋淮意不知道答案,他吸了吸鼻子,将?更多的眼泪抹在了叶琮鄞的衣服上。 “就说我有个爱哭鬼趴我肩上哭个没完……嘶,” 脖颈上不轻不重?的痛意打断了没说完的话,叶琮鄞不过就发出了那样轻的一声?“嘶”,就叫恼羞成怒的宋淮意松了口,改作了温温柔柔的吻。 与其说是吻,说是舔到更合适。 温软湿润的唇舌一点点划过脖颈上的肌肤,粘腻中带着点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瘙痒,叫人欲.念横生。 叶琮鄞呼吸一滞,手?掌往上挪,五指插入了宋淮意浓密的黑发中,他舍不得用?力,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想要将?人摁得再近些,还是将?人抓得稍稍远些。 “别……”他闭了闭眼,眉宇间染上了一抹隐忍,他稳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仍旧平稳,“你这样,等会我们要怎么进去??” 虽然他们不曾正儿八经地宣布他们的恋情,但平日里的行为举止也从未刻意收敛过,如罗伊和宋旭那样的人精,又哪里会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猫腻呢? 只只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是那样,心头知道是一回事,被揭穿了,说破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倒还好,就是不知道宋淮意这个脸皮薄的能不能受得了父母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揶揄。 不出所料的,宋淮意僵在他的怀里。他虽然停下了小狗般的舔.吻,却也不愿从中抬起头来,像鸵鸟,用?这种方式掩耳盗铃。 叶琮鄞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叹了口气,说:“这下怎么办呢?” “要是冬天,还能找条围巾挡挡,这个天气,可没什么东西能帮忙。” 抵在他肩上的脑袋开始发烫,是羞的。 叶琮鄞稍稍用?力,将?人从肩膀上“拔”出来分毫的距离,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他耳尖上的薄红。 他们的确不曾故意隐瞒父母没错,但也从未在父母面前做过什么太?过亲密的举动。 叶琮鄞真要顶着脖子上的牙.印进去?,这事估计罗伊要揶揄宋淮意到年关都没完。 “咬人的时候那么凶,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呀?” 宋淮意:“……” “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不如就这样吧。”叶琮鄞噙着笑?,逗弄着人,“大摇大摆的进去?,被笑?话的话,装傻就好了,这不也是你的本领吗?” 悉数过往,宋淮意在他跟前,可没少装傻充愣。 “……不一样的。”宋淮意小声?辩驳,可是他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被逼得狠了,干脆抬头,往叶琮鄞耳垂上浅浅咬了一口。 他强装出恶狠狠的模样,道:“不回去?了!” 声?音不小。 只是叶琮鄞一眼就看?出了宋淮意的外强中干,晓得提高的音量不过是为了壮胆而已。 “就说我今天突然有了感觉,想要多练会儿琴。” 这样的借口实在有些拙劣。 家里又不是没有琴房,哪里需要他夜不归宿的在外面的去?练琴? 不过即便是欲盖弥彰,也好过了一进门就被拆穿的好。 大概是为了表示自?己?下定了决心,宋淮意仰起头,咬在了叶琮鄞的下唇上。 微微的刺痛从唇上传来,叶琮鄞忍无可忍,低头反吻了回去?。 一个打标记似的啃咬瞬间成了缠绵的吻,唇舌接触的每一处都像是被火撩过,烫的惊人。 这团火被困在唇舌中,赋予神经无限的刺.激,让人生出迷恋上.yin的心思。 叶琮鄞不曾闭上眼,这样近的距离,让他能够将?宋淮意的qing态瞧得清清楚楚。 隐忍的渴望久旱逢甘霖,破土而出,在眨眼间变成了苍天大树,映天蔽日。 在宋家,和父母住一块,即便他们有些时候再心动,也都让理智站在上风,除了偶尔躲在房间里几个稀薄的吻,再也不曾多进一分。 可青年人对恋人的渴.望哪里是能抑制得住的呢? 只能是越克制,越浓郁,像是堆积的柴火,只需要小小的火星子,就能引发一场难以扑灭的大火。 宋淮意一点点抓紧了叶琮鄞胸口的衣服布料,他的呼吸早乱了,无论接吻过多少次,他都控制不住的自?乱阵脚,然后将?自?己?弄得满面chao红,手?脚无力。 叶琮鄞敏锐地察觉到抓着自?己?衣服的双手?慢慢失了力气,松了手?,体贴的结束了这个绵长的过分的吻,给了他chuan息的机会。 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剧烈的心跳声?交融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的心脏搏动得更快些。 唇齿间的火并?未因为分开而有所熄灭,反而蔓延着,愈演愈烈,烧到了旁处。 叶琮鄞只看?了一眼满面飞霞的宋淮意,便匆匆移开了目光,躲避般看?向窗外。 外头已经黑了下来,车库里亮起了白色的灯光 急促的呼吸仿佛在鼓励着宋淮意,他拉起叶琮鄞的手?,摁在了心口,让人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处过分快的心跳。 就连叶琮鄞自?己?都感受不出来,究竟是他的手?心更热,还是手?心下的胸膛要更热。 宋淮意整张脸都红的快要地滴出血来,却还是不肯有半分地退缩:“今天,不回去?。” 叶琮鄞说他明天要去?旁的地方,未来好几天都不能见面了。 他想求一点心安。 不仅仅是因为叶琮鄞即将?离开,也是为了抚平他因为知晓真相而愧疚难安的心。 他总以为自?己?做到了最好,虽有愧疚,却也只是恨着剧情,可到了今天他才晓得,自?己?也成了故事里的“加害者”之一。 作为唯一能握有证据能证明琮鄞清白的人,他分明一直就在琮鄞的身边,却半点不知他心底的痛楚。 要如何,才能不愧疚自?责呢? 要如何,才能心安而非惶恐呢? 都做不到,只好继续隐瞒,索要更为亲密的举措,来稍稍抚慰忐忑之心。 即便宋淮意什么都没说,但叶琮鄞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迫切与夹杂其中,不甚明显的惶恐。 惶恐什么呢? 他回头,静静地看?着宋淮意,看?着他璀璨漂亮的双目中积蓄着极浅极浅的泪花,不甚明晰,像是早晨山间弥漫着的一层薄薄的雾,风一吹就能散个干净。 叶琮鄞不得不承认,他最喜欢的就是宋淮意的那双眼睛。 尤其是沾染上泪意的时候,总叫他生出不应该的yu。 只是之前,那些隐秘的渴望是不应该不正确的,到了如今,就都成了理所应当。 叶琮鄞俯身,吻住了还沾着泪的眼,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悬挂着的小泪珠落了下来,滴在唇上,带来一片清凉之感。 他细细吻过,摄取了所剩不多的所有凉意。 这样近的距离,叶琮鄞轻易地能从宋淮意的瞳孔中分辨出自?己?的影子,他点头,笑?了起来:“好啊,不回家。” 车钥匙被拧了半个圈,汽车重?新发动,在发动机的轰鸣声?,再度驶出了车库。 宋淮意早已成年,在这边自?然有自?己?的住处,即便好些时间没有去?过,但有着定时钟点工打扫,半点瞧不出这里许久没人住过了。 也幸好为了方便钟点工上门打扫,备用?钥匙都是放在门口的花坛下的,避免了他们到了门口却没钥匙进去?的尴尬场景。 公寓的门刚刚在身后合上,宋淮意便忍不住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即便情.意上头,叶琮鄞也还记得宋淮意的右腿不能过分用?力,揽着他的腰,分走了大半的体重?。 这次的吻不复以往的温情,落在唇上格外的凶,他噙着宋淮意的唇,用?了力,像是要将?人吞吃入腹。 叶琮鄞像是在品尝什么罕见的稀世美食,一点点吮吸着宋淮意的唇,直到他承受不住,大张着唇,闷哼着喘息。 于是舌尖顺势探了进去?,勾着同样的柔软的舌交织。 那么软,软的像是含住了一块果?冻,落在唇齿间,稍稍用?力就能将?其嚼碎吞进腹中。 舍不得。 叶琮鄞垂着眸,带着人跌跌撞撞地往卧室去?,到了这种时候,宋淮意倒也没了羞涩,急切地回应着。 耳边是细细碎碎的呜咽,脸上是急促灼热的呼吸,就连被攀附的后背都是那样滚烫,几乎要将?所有理智吞尽。 宋淮意仰着头,脖颈上凸出的一点不住的上下滚动,从喉腔中溢出细细的声?响,他受不住了,四肢软的像水,提不起来半点力气,若不是叶琮鄞分担了他绝大部分体重?,恐怕他这会儿已经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了。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愿有任何的退步。 手?心一片粘腻,谁也分不清那汗水到底是他手?心里的,还是叶琮鄞后背的。 明明屋子里的中央空调已经被打开,凉风一阵阵地送进来,但汗水还是不断的往外冒,汗津津的,染出一片更为深重?的yu。 “宋淮意。” 叶琮鄞开口,声?音早被染上浓重?的旖旎,喑哑的,含着若有似无的警告。 偏偏怀里的人不知死活,仍旧挑衅着:“我喜欢你。” 宋淮意仰着脑袋,他呼吸早就乱了,即便被放开了唇,却还是没法调整好频率,chuan息着说,一遍遍重?复着动听的情话:“琮鄞,我喜欢你。” 从小到大,他无数次在镜子中看?过自?己?的脸,自?然是清楚自?己?是怎样的神情最好开。 他半眯着眼,黑色瞳孔中的水意更浓,使得澄澈的双眼蒙上了似纱般的朦胧感,让人不住地想要深入,既是想一探究竟,也想叫那眼里的水再多些、再多些。 叶琮鄞的呼吸渐重?,喉头止不住地上下滚动,他盯着宋淮意,用?眼神做绘笔,一点点描摹着此刻的情态。 多漂亮。 这份因他而起的色彩覆盖在这张经造物主细细雕琢的脸上,是多么的漂亮。 被吻的发红发烫的唇开开合合,字字句句都在撩.拨着敏.感的神经。 像顽皮的孩子,总要试探,那绷紧的弦究竟会不会因为他的拨弄而断裂,殊不知,倘若那弦崩裂,遭殃的只会是他自?己?。 或许他知道,只是不在乎,甚至于渴求着那样的痛。 “咔哒。” 即便不曾低头看?,凭着一双灵巧的手?,腰间的皮带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解开。 叶琮鄞的呼吸更重?了,宋淮意挑眉,眉眼中显露处得意的神色,他踮其脚尖主动吻上叶琮鄞的唇。 过去?,叶琮鄞的身边总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未来,也必会少。 但宋淮意想,那有什么关系呢? 能够被这样纵容着亲密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是最不同的,也会成为那个唯一不同的。 叶琮鄞忍无可忍,一只手?就钳制住了宋淮意双手?,将?其抽了出来,他环住他的腰,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人举了起来。 “诶——” 眼前天旋地转,宋淮意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落到了床上。 叶琮鄞跟着上了床,他居高临下地看?宋淮意,食指点在了他因为紧张而不断滚动的喉结上。 那里无疑是敏感的,手?指刚刚落在上面,叶琮鄞就感觉到了宋淮意的僵硬。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叶琮鄞早没了怜惜的心情,稍稍用?力,摁住脆弱敏.感的部位,限制住了他的呼吸。 掌控感让劣.根性不断滋生,他笑?得纨绔,半点不掩饰蓬勃的深色。 “这是你自?己?讨得,等会别哭着说不行。” 宋淮意艰难地吞咽唾沫,喉结被压迫着,让呼吸都变得困难,高温的灼热之下将?脑子烧的发昏发烫,意识更是迟钝的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痴痴地望着叶琮鄞,生出了淡淡的畏惧。 只是叶琮鄞并?不给人反悔的机会,他俯身从宋淮意脑袋边拿过另外一个枕头,垫在他右脚下。 饶是如此,他仍旧不放心。 思来想去?,干脆抽出宋淮意腰间的皮带套上了他的脚踝。 另一头被固定在了床位,叶琮鄞试了试,问:“紧吗?” 宋淮意耻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只看?了一眼,就抬手?用?小臂挡住了眼睛,小弧度的摇头。 “怎么把?眼睛挡起来了?这多好看??” 叶琮鄞握着细细的脚踝,褐色的皮带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抓着人的眼球,叫人舍不得移开。 “……” 宋淮意咬紧唇,沉默不语。 叶琮鄞倒也没有继续故意逗弄,转而俯身吻了上去?,不再是那般攻掠城池、充满侵占性的吻,而是温柔的,如微风拂过的吻。 宋淮意被温柔迷了眼,被人握着手?,顺从的移开了挡住视线的手?臂,露出满脸的chun.情。 不得不说,叶琮鄞的确想过许多次了,宋淮意这样的神态。 被欺负的快要落泪,却又被三?言两语哄好,好骗的紧。 “真好看?。”叶琮鄞不吝啬地夸了一句,笑?得温柔,像个谦谦君子,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候,也没忘了安抚同床的恋人。 “如果?疼的话,要告诉我。”他捏了捏宋淮意的耳垂,他格外的喜欢这处,尤其是它变得红彤彤的时候,捏在两指间,宛若握住了一粒小小的红宝石。 他慢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我会轻一点的。” 宋淮意愣愣点头。 傻兔子。 叶琮鄞在心底嗤笑?,多好糊弄,半点听不出这里头的猫腻。 轻一点,从不代表会停下。 这场qing.事开了始,在他心满意足之前,任宋淮意如何哭喊求饶,都绝不会轻易停止。 最后的嘱咐说出了口,叶琮鄞当即抛弃了温柔的假象,露出了恶劣的性子。 被冷风吹得久了,指尖难免带上了点凉意,落在不.着.寸.缕的膝窝上时,冻得宋淮意轻轻哆嗦了一下。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湛蓝色的窗帘被空调的冷风吹的微微摇摆,偶尔露出一丝缝隙,将?外头暖黄的路灯漏了些许进来,在地板上留下长长的光带,由窄到宽,最终拖拽蔓延到了叶琮鄞的脸上。 光亮模糊了面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被照的分明,盛接着光,像是镀了层金。 “唔、唔!” 宋淮意止不住轻哼,抬眸,一双眼已经被熏得通红,浸润满泪水。 叶琮鄞却不看?他,而是回首看?了眼绷紧的皮带,唇角时意味不明的笑?:“看?来我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这话羞得宋淮意浑身的温度更上一层楼,肌肤跟着蔓延上了浅淡的粉色。 逃避的本能刻在基因里,可他却不愿意,仍睁着眼,目不转睛的看?。 叶琮鄞的动作未停,却也不曾忘记轻抚着宋淮意的后背,安慰着不安的恋人。 “琮鄞、琮鄞……” 宋淮意忍不住叫出了声?,他的眼里蒙着一层泪,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模样,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多多少少有些害怕,伸出手?,撑着叶琮鄞的胳膊,想要得到更多的回应与安抚。 叶琮鄞并?没让他失望,俯身吻在他的耳尖,温柔地开口:“我在。” 长长的睫毛扑闪,盖住了眼睛,再睁开时,晶莹的泪簌簌的滚落,宋淮意哽咽着开口:“我爱你,琮鄞。” 第68章 离远点 那种地方总是要小心些、再小心些的, 好在叶琮鄞有十足的耐心。 “唔、等……不!” 含混的拒绝被唇舌堵住,宋淮意本能地想要挣扎,可?身体却?使?不上力, 只能微微颤抖着,渴望着能得到怜惜。 只是到了这种境地,怜惜到底是成了稀缺的物件。 叶琮鄞尝够了,方才勉勉强强地放过了水润的唇。 “哈,不……琮,我……” 指尖翩翩起舞,胡乱奏出一首曲,好在虽然乱来?了些,但?这首曲子?弹奏的很成功。 破碎的泣音是最好的声响, 让演奏者?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 隐秘的、不可?告人的欲得到了满足, 他垂首,眼瞧着宋淮意张大嘴艰难地喘.息,瞧着他像是落在沙滩上的鱼,被一点点的剥夺了生存的空间。 人生来?便有着蓬勃的, 需要千方百计克制的占有欲与掌控欲。 但?到了此刻,无论是多么恶劣的行径, 都被准许, 他拿捏着宋淮意, 掌控着他的每一次呼吸、颤抖,乃至心跳。 “宋淮意。” 绕着黑发的手往下,擦去了他鬓角细密的热汗。 叶琮鄞眼中?的颜色更浓,指尖压着红zhong的唇, 从缝隙中?探了进去。 “喜欢吗?” 他堵了他的嘴,却?又询问着他的感受, 逼迫着羞得快要无颜见人的恋人给出答案。 宋淮意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叶琮鄞噙着笑,俯身,让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模糊的影子?。 他用力,催促着答案:“回答我。” “喜……喜欢!” 强烈的快.感逼出了泪,宋淮意呜咽着,双手胡乱地抓着,想要在浪潮中?得到哪怕一丝的依靠。 他睁开刚落了泪的眼,病急乱投医地攀上了始作俑者?的肩颈,想要博得分?毫的庇佑。 “怎么哭了呢?” 叶琮鄞怜惜着吻去了积蓄在眼窝处的泪,装作心疼的模样,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收敛。 他抽出手,亲了亲发烫的耳尖。 “太、太过了……” 宋淮意就这么轻易地,被这样的虚假的温柔蒙蔽,仰着头,埋进了叶琮鄞的胸膛。 紧密相贴,耳边尽是属于另一人蓬勃有力的心跳声,震得他头昏眼花、意乱神迷。 “好吧。” 叶琮鄞叹息,将手指抽出,却?未曾想过受到了依依不舍的挽留。 “咕啾。” 细微的水声在只有呼吸和心跳声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缩在胸膛中?的人更羞了,拼命往里躲。 若是可?以的话,只怕他恨不得挖个坑,直接把自己给埋进去。 叶琮鄞安抚性的将人环抱住,问:“可?以吗?” 宋淮意:“……” 他不开口,叶琮鄞便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 宋淮意茫然地,不知所措。 太热了,在这样的高温环境下,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想要逃的心思。 可?更多的,却?是渴望。 “这、这种问题……这种时候,就不要问这种问题了……” 一句话被他说的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偏生叶琮鄞却?不放过他:“不要问?那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想不想呢?” 体温要命的不断飙升,几乎要将脑子?里残存的理智全部烧尽。 “……可?以、可?以,行了吧!” 最终还是宋淮意率先败下阵来?,他从喉咙里挤出变了调的哑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叶琮鄞眉眼一片软和,怜惜而又温柔的擦去了眼角滚落的灼烫的泪。 他不再忍耐,俯身…… ** “琮鄞……” 哭了那样长的时间,他的嗓子?早已哑得不成调。 叶琮鄞低头,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肌肤的纹理向下流淌,最终汇聚到形状优渥的鼻尖,随着低头的动作坠下,恰巧落在宋淮意锁骨处,在昏暗的夜灯照耀下,润出亮晶晶的光彩。 他忍住鼻息中?的闷哼,压抑着,从喉咙中?哼出一声疑问:“嗯?” 要将那样的话说出口实在有些太挑战羞耻心了,宋淮意干脆用行动代替了言语,吻住了叶琮鄞的喉结。 “宋淮意。” 沉下的嗓音,是警告。 喉结被细密地吻着,撩拨着岌岌可?危的神经。 叶琮鄞低头,撞进宋淮意没有半点退缩的眼里,理智轰然崩裂,再无半点克制。 “嗡嗡嗡——” 手机被掩盖在衣服堆里,布料成了绝佳的隔音层,将细微的声音吞没,半点没让外?界的纷扰打扰到床上忙碌的二人。 许久未被接通的电话自动挂断,下一秒,又亮了起来?,反反复复,直到电量耗尽。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薛怀臻死?死?攥紧手机,偏执的一遍遍地拨打。 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手指更是因为过分?用力,而呈现不正常的青白色。 若不是他身边还有人,若不是还在医院,只怕他早就无法维持住最起码的体面。 “够了。” 最后还是叶琮新开口打断了薛怀臻一遍遍毫无意义的行为。 叶城的目光早已从薛怀臻的身上收了回来?,浑浊的双眼盯着纯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 叶琮鄞拉黑了叶琮新、薛怀臻等等人的联系方式,却?并没有拉黑叶城,不过……现在看来?,也没能打通就对了。 内心煎熬地等了这么久,却?是这样的结果,无论是叶琮新还是薛怀臻,心里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叫人格外?的心烦意乱。 “怀、臻。” 那场病的后遗症比所有人想的还要严重,叶城艰难地协调着面部的肌肉,却?还是无法流畅如常的说话。 仅仅是两个字,就让他难受地大口喘息起来?,病号服下干瘦的胸膛起起伏伏。 理智扼住了薛怀臻快要爆发的情?绪,他用右手牢牢控制着左手,五指狠狠嵌入皮肉中?,呈现出深深的凹陷,他却?恍若未觉,在这样近乎于自.残的行径中?,逼迫左手放开了牢牢攥在手心里的手机。 他扬眉,面部的肌肉跟着活动起来?,从阴沉的神色中?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叶伯父,怎么了?” “抄袭的事、是真、真的吗?” 这个问题出口,让薛怀臻本就不算妥帖的神情?彻底皲裂,他难以维持住虚假的对长辈的温和,垂下嘴角:“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听到反问,叶城的眼里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为什么不能这么问? 旁人指责他的孩子?是抄袭者?,连证据都不曾陈列给他看过,又凭什么要求他不能质问疑惑? 这是什么道?理? 叶城如今已经没有能长篇大论地力气,只好压下心头微妙的不适,追问:“我不、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他、他也不需要、做这种事!” 叶琮鄞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便后来?父子?关系一日不如一日,可?他也清楚,自幼学习,名?家?教导,天赋出众,种种条件叠加在一起而塑造出的来?的人怎么会去抄袭旁人? “可?您当初不是信了吗?” 连日的等待让薛怀臻倍感煎熬,听到叶城这样的话,他再也忍不住维持人前完美到虚假的假面。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挣脱出剧情?,都要让他的世界变得更加糟糕?! 讥讽刺破了表面的礼貌,薛怀臻:“我带着徐汇成上门的时候,您不是说他很可?怜吗?还说你?绝不会纵容琮鄞一错再错,甚至还资助了徐汇成……” 他皱眉,在脸上聚集成不解的神色:“现在,您又是在说什么呢?” 事到如今,再来?说这些,就能挽回当初的所作所为吗? 薛怀臻眼神不无嘲弄,他一直都在等待。 等叶琮鄞被叶城彻底厌弃,等叶琮鄞声名?狼藉,等叶琮鄞沦落到故事中?最为悲惨的境地。 可?真的看见这些人做出符合他预期的行径,他又全然高兴不起来?。 他就这样怀揣着复杂而又矛盾的理由,不断厌弃自己,又不断为自己开脱。 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也是这样,所以他当然没有做错。 “叶伯父,现在再来?追究真相,太晚了。” 盖棺定论的事情?,没有十成十的证据,总是难以翻案的。 毕竟,若是现在说叶琮鄞是被冤枉的,受到名?师推荐,远渡国?外?深造的徐汇成才是那个剽窃的小偷,那些自诩清高,又不可?一世的大师、艺术家?们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呢? 薛怀臻突然感觉格外?的疲倦,如果不是该死?的剧情?,如果不是他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他觉不会那样对待叶琮鄞。 他心头计算着,没多久了、要不了多久了。 只要把结局走完,无论是他还是琮鄞,都能自由。 等到那时候,他绝不会像他那自大的母亲一样,收拾不好自己的尾巴,被旁人揭穿。 他会好好的、好好的藏起过往,成为叶琮鄞心目中?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叶伯父,我之前给出的承诺依然有效,就算你?无法告诉我琮鄞到底去了哪儿?。”他站起身,再无了过去在叶城面前的谦卑。 “我也一样可?以兑现承诺,只需要您和您的好儿?子?叶琮新,离琮鄞远些,不论以后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去打扰他的生活。” 叶城瞪大了眼睛,情?绪剧烈波动之下,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你?!那是我的儿?子?——” “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您也没将他放在心上,不是吗?”薛怀臻笑着说,“做了选择的人,是没资格反悔的。” “那你?呢?”沉默许久的叶琮新突然开口,“你?就有资格反悔吗?” “你?不知道?吧?上次我去x市见到了琮鄞的。”他上前几步,挡住了薛怀臻咄咄逼人的视线,“他的身边,可?不是空无一人。” 第69章 它说的是真的 叶琮鄞醒来的时候, 宋淮意还在睡,昨晚被折腾到了后半夜,到了最?后, 他全然没?有了力气?,哭哑了声音不断求饶。 只是早些时候叶琮鄞打算放过宋淮意的时候,他非要自己挑火,到了后头,自然是容不得他拒绝了。 等到彻底结束,他抱着宋淮意去洗澡的时候,宋淮意全然意识不清了,趴在他胸前迷蒙呓语,说这些“不要”、“够了”、“好哥哥”之类的求饶之词。 到底是叶琮鄞良心未泯, 不然浴室里会发生些什么委实有些说不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也?不穿鞋,赤脚走到了床尾,他掀开?被角看了一眼,脚踝上是一圈淤青之色, 算不上严重,但落在一身?雪白的皮.肉上, 难免有些刺眼。 时间尚早, 叶琮鄞也?不着急出发, 转身?去了客厅找到了医药箱,翻出活血化瘀的药膏,确定没?过期,才拿着进了房间。 宋淮意醒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叶琮鄞坐在床尾, 将他还没?痊愈的腿搭在膝上,轻轻柔柔地给他抹药。 药膏沾上的片刻, 是凉的,可被指尖反反复复地按压,又慢慢地烫了起来。 “醒了?” 叶琮鄞没?抬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过灼热,不用?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琮……咳咳!” 宋淮意一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哑的不成样子,他想?起了夜里的放纵,红了眼,闷声咳嗽。 “温水、润喉糖,都在床头柜上。”叶琮鄞无奈,抬眸看了过去,“别咳了,本来就哑了,再多咳几声,等会要当哑巴了。” 宋淮意抿嘴,喝了几口温水,随后将润喉糖放进了嘴里。 药膏已经涂满了脚踝上一圈的淤青,叶琮鄞慢慢地揉着,人醒了,手上的力道也?不用?收的太狠,指腹捏过,将药膏揉入皮.肉,一点点缓解了强烈的酸涩。 “你?什?么时候走?” 润喉糖在嘴里化的差不多了,宋淮意才小声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嗯?”叶琮鄞偏头,眼眸流转,给了宋淮意一个疑惑的眼神,“提上裤子不认人?这就赶我走了?” 宋淮意:“?” “!!” 他瞪圆了眼睛,瞬间坐直了后背,挣扎着要解释:“不是,我没?有要赶你?走、不对不对,我没?有提上裤子不认人——也?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呵。”叶琮鄞没?憋住笑,打断了宋淮意慌乱的解释,“好了,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他撩了撩背角,将下方的春\光映入眼中:“毕竟裤子还没?传上呢。” 宋淮意:“……” 红意“腾”的一下往上蒸腾,瞬间染红了整张脸,中央空调的冷风从被揭开?的被子中漏了进来,冻的他一哆嗦,下意识地缩了缩腿,想?要将其从叶琮鄞的手中抽回来,重新藏在被子之下。 叶琮鄞眼明手快地将其握住,低斥:“做什?么?药膏还没?干呢,等会蹭到被单上了。” “这会儿才来害羞,是不是有点不太合时宜?” 瞧着宋淮意跟个黄花大姑娘一般羞愤于死?的模样,他多少有些好笑,“晚上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别……”宋淮意垂下头去,整个后背也?跟着弯了,将脑袋埋在了被子中,逃避来自心上人的调侃,“别说了……” 再说他真?的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晚上他到底是怎么……怎么做出那?种?事情的! 越想?,体温越不受控。 宋淮意揉搓着被子,完全不敢抬头看叶琮鄞。 他想?,这种?事情素来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自然不能全怪他。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的叶琮鄞太过性感,若不是挂在发梢上的汗珠太过闪耀,他绝不会被迷了眼,然后失了智,主?动索要。 “腰不疼?” 叶琮鄞在宋淮意的脚下垫了块干净的方布,走到了床头,伸手摁在了宋淮意一片斑驳的后腰。 “嘶……” 宋淮意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跟被拔了电源似的,瞬间瘫软在床。 “疼,”他扭头,把脑袋从被子里挪了出来,撒娇,“轻点。” 叶琮鄞闻言,又摁了摁:“疼?” “疼的。”宋淮意点点头,“又酸又疼。” 叶琮鄞没?说话,坐在他身?侧,慢慢揉了起来。 他过去难免有劳损过度的时候,于是稍稍学了一点,虽然是当时学的是捏手腕的法子,但力道这种?东西?向来是大差不差的,稍稍舒缓下酸疼还是能做到的。 他敛着眸,瞧着好似在专心致志地给人揉腰背,实际上心里却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淮意一双眼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意,瞧着格外的水灵,跟狗狗眼似的。 记忆碎片又有些不合时宜地在这个有些暧昧的坏境中冒了出来。 不多,也?没?什?么言语,不过是几岁的小孩趴在学着狗狗,将两只胖乎乎地手搭在床边,探了个脑袋来偷看。 小孩的还没?长开?,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和狗狗并?排将脑袋搭在床边的时候,莫名的相似。 “呵。” 叶琮鄞又是一声轻笑,他抵着宋淮意的尾椎骨,稍稍用?了点,问:“不是你?要的吗?这会儿怎么喊疼了呢?” 尾椎骨哪里是能被旁人随便动的地方,指尖摁在那?处,像是有一簇电顺着尾椎一路上爬,彻底让他软了身?体,半死?不活地赖在床上。 “你?这么说……”宋淮意吞吞吐吐,面色上出现了浅浅的不忿,“我叫你?停的时候,你?怎么不停我的?” 叶琮鄞停了手上的动作,扭头看气?鼓鼓的恋人,彻底不掩饰脸上的笑意:“真?不知道原因?” 宋淮意隐约觉得他说出的理由不会是什?么好话,但犹豫着,还是摇了摇头。 “那?当然是因为我这个人坏啊。”叶琮鄞挑眉,脸上、眼里不见半点心虚,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的味道,“所以我只能听?见我想?听?的,听?不见我不想?听?的,这有问题吗?” 宋淮意:“……” 他嘴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来,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人。 叶琮鄞更想?笑了,俯身?吻住了那?尝了千百回的唇。 宋淮意刚喝了水,无论是唇瓣,还是口腔里都格外的湿润,可这些湿润都便宜了旁的人,被叶琮鄞用?唇舌一点点描摹着汲取,仿佛他经了他的口,寻常的水变成了琼枝玉液,叫人沉迷不已。 “唔、” 听?见耳边响起宋淮意承受不住的闷哼声,叶琮鄞方才放过了他,起身?,继续若无其事地揉他“万紫千红”的后背。 雪白的皮肤上,两侧的腰窝格外的惨,一夜过去,还印着斑驳的红色指印,可见当时,叶琮鄞手上的力道果然是半点不见轻的。 叶琮鄞看着他留下的罪证,多少有些心虚,手上的动作、口中的言辞都温柔了不少:“中午想?吃什?么?” 眼下已经是下午一点多,的确该吃午饭了。 “你?不着急去那?边吗?”宋淮意微微眯起眼,他享受着叶琮鄞的按摩,舒服得跟被顺毛撸了的猫猫一般,从喉咙中发出了轻轻地喟叹。 他以为叶琮鄞会很急切。 毕竟清白这种?东西?,当然是越早获得越好。 “改明天了。” 叶琮鄞不咸不淡地说:“你?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我丢下你?就走?我在你?心里是这种?形象?” 宋淮意瘪嘴:“你?不要总是说这种?话,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办法。”叶琮鄞耸了耸肩,“逗你?多好玩啊。” 尤其是意识不清的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只要调子委屈了点,宋淮意都能又羞又紧张,格外的可爱。 逗归逗,叶琮鄞倒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心思,坦然说出心头的想?法:“的确是因为不放心你?。” 他自己是个什?么人他自己清楚,夜里卖了多少力,他也?清楚,宋淮意现在跟半身?不遂的人差不多,他怎么可能放心一个人离开?? 毕竟照着小意的脸皮,他绝做不出叫人来照顾他的事情。 “至于证据么,都这么多天了,也?不在乎这一两天。” 宋淮意动了动脑袋,柔软的黑发擦过脖颈,带来一阵痒意,叶琮鄞偏过头去,瞧见了他亮晶晶的眼睛。 “怎么?感动了?” 宋淮意小鸡啄米:“嗯。” “这么好哄,你?小时候没?被人贩子用?几颗糖骗走还真?是福大命大。” 宋淮意:“对啊,我福大命大。” 他说着,伸手,将叶琮鄞扶着他腰间的另一只手扯了下来。 掌心贴着掌心,十指一点点地嵌了进去,最?终扣在一处,牢牢不分离。 “所以才会遇到你?。” 纵使被一次次地分开?,但他也?能一次次地回来。 这不算福气?算什?么? 叶琮鄞:“……” 他沉默半晌,就连按摩的动作都停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会说情话。” “不是情话。”宋淮意认认真?真?地纠正,“是真?心话。” 他带着叶琮鄞的手,将他的手背贴上了自己的心口:“你?听?见了吗?” “这里面的东西?,在说话。” 叶琮鄞配合着往下问:“在说什?么?” “它说,宋淮意喜欢叶琮鄞,一辈子。” 于很多人而言,喜欢、一辈子,这样的字眼都是小孩子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真?正心智成熟的人是耻于将这样的话说出口的。 但宋淮意不一样,他的喜欢,就是想?让他知道。 他要告诉叶琮鄞,他是这个世界鼎鼎好的人,是值得被喜欢、被爱的人。 能够走到他身?边,从不是轻易地事情,需要很多的好运,和很多的坚持。 叶琮鄞久久没?能说出话,他沉默着,眼底情绪翻腾,浓郁纷杂的情感交汇到一处,叫人看不分明。 “宋淮意。”他垂头,吻了吻宋淮意的唇角,“我也?喜欢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半点情绪,平静地像是久无人造访的枯井,沉寂平稳,掀不起半点波澜。 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的心事与欢喜,而是再说“今天天气?很好”、“午饭很好吃”之类无关紧要的话。 叶琮鄞抬眸,撞进宋淮意怔愣的双眼中,在恋人面前,有些掩饰自然毫无必要,他凝望着宋淮意,说:“别招惹我。” 宋淮意被一句“喜欢”砸的晕头撞向,连带着脑子都不好使了,傻乎乎地反问:“什?么?” 叶琮鄞冷漠地将宋淮意的脑袋推开?,转而继续在他的后背上忙碌。 过了那?么小半会儿,烧了的cpu总算是冷静下来,回过了味儿,顿时,他整个人都跟煮熟的虾子般,红的惊人。 叶琮鄞在他背后闷闷笑,毫不遮掩的嘲笑,半点不留情面。 偏偏宋淮意不敢招惹,只能垂头敛眸,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安安静静。 “你?好好在床上,我去买午饭。” 给人按摩的差不多了,叶琮鄞转身?,每走两步,又停住:“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 他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是披着睡袍,在家到无关紧要,走到外面去,多少有些冒昧了。 宋淮意点点头:“有的。” 他们的身?量差不多,只是叶琮鄞比他要高上半个头,找一套宽松的休闲服穿上倒也?不成问题。 于是叶琮鄞打开?了衣柜,他看了看,让到一边,将挑选的权力交到了宋淮意手里。 宋淮意看来看去,最?后选了套半蓝半白的撞色衬衣,配上一条棕色的长裤。 叶琮鄞按照他的意思将衣物?挑出来,搭在床尾,问:“还有呢?” “什?么?” 叶琮鄞回头,与宋淮意对上视线,那?样茫然的眼神,是真?的不知道。 于是他微微扬唇,回答:“内裤。” 虽然是相当私密的东西?,但总不能叫他穿着昨天的过活吧? 经过提醒,宋淮意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略有些涩意,移了目光:“下面那?个柜子里,这里有段时间没?有回来了,没?有没?穿过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与之相伴的,则是耳朵越来越红。 “但里面都是干净的。” “嗯。” 叶琮鄞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打开?柜子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倒不是他对这又什?么特殊的爱好,只是以宋淮意的正常尺寸,他穿多少有些不太合身?。 选来选去,他瞧见了压在对下面的那?条黑色平角内裤,这条内裤要比旁的大上不少,明显不是宋淮意的尺寸。 宋淮意也?看见了叶琮鄞选的,他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杜绝了男朋友揶揄自己的可能。 那?条内裤的确是他买错了,他只穿过一次,但因为太大了,总有种?没?穿的难受感,后来就在没?穿过了。 他没?想?到,不过是一时忘了扔,竟然会有朝一日派上用?场。 只是这个用?场,他自己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好。 第70章 徐汇成 [Y]:到了 叶琮鄞一下飞机, 就报了平安,他寻思着这会儿是宋淮意上课的时间,没有?等回信, 准备出了机场再说。 结果手机还没有进裤兜,就听见了一声?脆响。 [y]:小狗思念你.jpg [Y]:? [Y]:没上课? [y]:偷偷摸鱼 [y]:我想第一时间就收到你的消息。 叶琮鄞没话说了,叹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Y]:好好练习,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犹豫了片刻,将上头那个泫然欲泣的小狗表情包发给了宋淮意。 [Y]:我也想你 [y]:小狗求贴贴.jpg 再这么聊下去?,怕是要没完没了了。 叶琮鄞关了手机,朝机场外面?走。 正是午休的时间,街上并?没有?多少人, 就连打车的响应速度都慢了不?少。 他寻了一个阴凉的地方, 耐心地等着。 “f*ck!” “run!run!” 机车喧嚣的声?响与一声?声?脏污的辱骂打破了街道?的喧嚣,叶琮鄞皱眉,往阴影深处躲了躲。 国外的环境向来?不?太好,他当然不?会自己的给自己找麻烦。 只是…… 七八个裸露着上臂的金发碧眼的白人骑在机场上, 一边高呼,或是咒骂或是嬉笑, 身后坐着的人时不?时将喝完的酒瓶超前方赤脚往前跑的男人扔过去?。 他们?的准头算不?上高, 但酒瓶这种东西, 摔在地上是要裂的,玻璃渣子四处飞溅,免不?了割伤前头逃命的那人的脚。 一步一个血印,触目惊心。 本来?就没什么人的街道?这下是彻底不?见路人了, 仅剩的几家门店老板显然是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关了门, 将营业中?的牌子换成了休息中?。 叶琮鄞眉头皱得更深,机车上的青年白人显然是嗑嗨了的状态,精神亢奋的有?些不?正常。 他藏在阴翳中?,悄无声?息地将手探入裤兜里。 他没什么英雄主义,自然也不?会愚蠢以一己之力和这么多人对上,但看在,对方也是国人的份上,报个警算不?上什么难事。 只是电话还没能拨出去?,就有?人注意到了站在路边的他。 “hey!华?” 尝试拨通电话的手指停住,被人用酒瓶指着威胁,叶琮鄞不?得不?从阴影中?走出来?。 为首的白人停了下来?,后面?的车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发动机熄灭,街道?瞬间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被追逐的那人还在没命的狂奔着,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白人取出一圈麻绳,在手中?飞快地转了起来?,在那人成功逃跑之前快准稳地套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被猛的勒住,下半身还在往前跑,上半身却被勒的喘不?过去?来?,被迫朝后倒了去?,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叶琮鄞看着被那么硬生生地往回拖来?几米的男人,眼底的郁色更浓。 对于生活在法治社会中?的他来?说,这样的场面?的确有?些太令人不?适了。 相较于不?认识的路人的惨状,更加令人不?适的是这些人打量商品般的眼神。 叶琮鄞不?打算坐以待毙,他操着流利的英语,问:“有?什么事么?” 那边哼笑了一声?:“别做不?该做的事,他欠我们?钱,这事他应得的。” 欠钱? 寻常的欠钱当然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这种情况,要么是涉毒,要么是涉赌。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咎由自取。 叶琮鄞没说话,为首的青年将目光定在他的裤兜上,威胁之意不?言已表。 他无法,将手从裤兜中?抽了出来?。 “这种事情,警察可不?会管,你要是想管,替他把帐换了。” 白人身后的小弟又?是一阵嬉笑,其中?一个下了车,逮住不?敢动弹的男人的头发,拽着他拖了过来?,拍了拍他泥泞的面?颊,问:“要么?” 男人听到这话,艰难地睁开眼睛,在看清楚面?前人的模样的瞬间,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救救我——救救我!叶琮鄞!你帮我,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的——你帮帮我,我回国之后告诉所有?人,我才是抄袭的那个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琮鄞总算是知道?这个辨别不?出原本样貌的人是谁了。 徐汇成。 是了,他出国深造的学?校就在这里。 叶琮鄞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呵,真?遗憾,我不?需要。” “不?,不?、不?不?,不?要,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了!”他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没几下,脑门上便渗出大片的红色。 叶琮鄞并?不?是什么心理扭曲之辈,瞧见这样的画面?,心里多多少少生出了点不?适。 “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求求你,看在我们?都是国人的份上,求你了!我手上有?证据,有?薛怀臻做假证的证据——” 叶琮鄞呼吸一窒,准备对白人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他低头,问:“你说什么?” “薛怀臻,他根本没有?看见过我画那幅画!他做假证!我录了音!我可以帮你揭穿他,怎么样,帮帮我,求你了!” 叶琮鄞久久没有?说话。 他想过许多、许多薛怀臻不?相信他原因?,思考过无数次,为什么徐汇成会在他的作品寄到比赛举办方之前先作出那幅画。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薛怀臻在里头做假证。 那些一遍遍,说这为他好,劝他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言语又?是为了什么? 真?、令人作呕! 胃里一阵阵恶心感翻腾,即便他早已不?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可是当最为丑恶的一面?揭露的时候,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心底而生出的作呕感。 他想不?明白,人怎么能恶心到这个地步呢? “多少钱?”叶琮鄞抬头,问白人,“他欠你们?多少钱?” 为首的白人瞬间笑开了,咧着嘴,比划了一个数字。 这样庞大的金额,即便对叶琮鄞来?说,也绝非小数目。 白人洋洋得意,他早看出这个人穿着不?菲,应该是只大肥羊,问他要不?要帮忙还钱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这两?个人真?的认识。 他当然听不?懂这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没关系,只要能给他钱,怎么都是赚的。 徐汇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受够了这些天被当作猪狗玩弄的日子,更害怕这些人那天没了兴趣,将他拆解了分开买掉还债—— 最为得克萨斯州最为庞大的赌场,他们?的确有?这样的本事。 叶琮鄞没有?立刻做出回答,他垂眸,仿佛在认真?考量值不?值得。 ** 等了那么久,却没能从叶城手中?获得关于叶琮鄞的消息,薛怀臻这几天吃不?好也睡不?好,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直接瘦了二十斤,任谁看了,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薛怀臻却顾不?得那么多,他焦躁地啃着指甲,他的十指早在这样的行为下被啃的光秃秃,甚至冒出了血来?,将干裂苍白的嘴唇染上了鲜红的颜色,瞧着格外的可怖。 他全然不?在意,仍旧焦躁的发着疯。 “嗡嗡嗡——” 手机响起的瞬间,他猛地站起身,拉起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接通了电话:“查到了吗?他到底去?了哪儿?”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后才不?确定地问:“薛怀臻?” 不?是他找的私家侦探的声?音。 薛怀臻眼里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他卸了力气,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老师。” 那边不?知道?他在短短的几秒时间里经历了些什么心理路程,只是想起了早上收到的消息,到底也没了心思去?寒暄,询问他这个关门弟子怎么了。 他顿了顿,单刀直入:“我和我的老朋友们?都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 “里头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张快递单和一幅画的扫描件,以及标注了明确时间的拆箱视频。”老人顿了顿,就私心而言,他并?不?想怀疑薛怀臻,但证据摆在面?前,要想为他开脱,又?的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他只能寄希望于,怀臻或许只是被人蒙骗了呢? 薛怀臻的心突地一跳,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地涌来?,让他连呼吸都无法保持顺畅。 他想要张嘴询问,可喉咙却失了声?,说不?出只言片语。 “怀臻,徐汇成获奖的那幅画,你真?的在叶琮鄞的画作寄到组委会之前,见过吗?” 心骤然降至谷底。 薛怀臻通体发寒,连夜不?眠不?休的身体到了极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大脑爆发出一阵长长的嗡鸣,搅得他心神大乱,惶恐无措。 怎么会…… 这件事怎么会被发现? 怎么可能? 是哪里出了偏差? 不?可能、不?应该! 薛怀臻双眼赤红,呼吸急促,他还举着手机,双耳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那边仍在说话:“怀臻,老师是不?想怀疑你的,可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如果徐汇成才是那个抄袭者,你当初为他作证说的那些话,就是同伙。” 他们?这样的人,和抄袭者沾上边,将会是一生的污点。 “这件事我接着老脸暂时压下了,可是怀臻,如果那个人将证据寄过来?的话,组委会是一定会将这件事追查到底的。” 这不?仅仅是叶琮鄞或是徐汇成两?个人之间的事,这件事关乎了整个组委会以后的权威和信用。 薛怀臻终于回过神来?,他狠狠咬牙,尖锐的疼痛让他勉强维持住了清醒。 “我明白了,老师,谢谢您,我会尽快处理的。” 他没说怎么处理,那边也听出了他的不?适,思考良久,最后还是选择没有?多问。 等到电话挂断,薛怀臻才吐出一口气来?,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不?上不?想的,叫他生出作呕的感觉。 于是他真?的呕吐起来?,掐着自己的脖子吐了起来?。 只是他两?三天都没吃任何?东西,即便吐地呕心沥血,也什么都没能吐出。 胃部不?断地痉挛,掐在脖颈上的手一点点用力,遏止住了呼吸。 如此刻薛怀臻面?前有?一面?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的此刻是何?等可悲又?可怜的模样。 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往外凸,因?为长时间的呼吸不?畅,额头爆出一根根分明的青筋,一鼓一鼓的,叫人疑心那处的血管会不?会就这么断裂。 一直到快要失去?意识,手上的力道?消失,薛怀臻的手指才勉强松开,人本能地求生欲让他立刻大口呼吸起来?,口腔里弥漫起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从喉管往下,乃至整个肺部,都产生了火辣辣的痛感,薛怀臻咳嗽着,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应该、不?对、不?可以…… 明明这么多年都是正常的,为什么现在会一步步变成这个样子? 无法接受、不?能接受。 他还没有?走到故事给他设定的终点。 他不?能—— 绝不?能就此被压倒! 70-80 第71章 前夕 徐汇成颤抖着, 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他被拎着“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虽然是那些白人的旧衣服, 且格外的不合身,但对于?他这些日子里?穿的破布,已经好太多了——起码看去来像个人了。 偷摸摸地窥视没能逃过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白人,他一口吐掉了嘴里?的烟,转头恶狠狠地看向徐汇成:“fu*k!” 他比划了个挖眼睛的动作,徐汇成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抖着双手搜索着电话号码。 叶琮鄞并?没有帮他。 不,虽然没有直接出钱, 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 那也?是不可否认的帮助。 叶琮鄞说:“我不需要你为我提供证据,但有人希望你能永远闭嘴。” 徐汇成在那个瞬间恍然大悟,是啊,他怎么忘记了呢?当初留下录音, 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吗? 他果?然是被?逼到了绝境,竟然忘记了手头还握着那样庞大的财富。 那些赌场里?面?出来的疯子并?不知道薛怀臻是谁, 但在这网络密布的年代, 动动手指就?能查出来。 和他这种“大器晚成”的人不一样, 薛怀臻自?幼便是天才,即便是在国外也?是赫赫有名的。 而几个月前,在他人生中的第一场画展上,此生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刻, 他和薛怀臻还合过照,成了证实他不是胡言乱语的证据。 他手头有让薛怀臻的身败名裂的秘密, 想要钱还不容易吗? 那群心理变态的白人固然是喜欢以折磨人为乐的,也?的确不太愿意放弃这样的一个耐玩的乐子,但和这些比起来,还是那笔利滚利滚起来的“欠债”要更重?要。 徐汇成下意识的抖了抖肩,从两个月前,他不仅输光了所有的钱,甚至还在不知不觉中欠下巨额资金开始,他的人生就?陷入了最为可怖的阶段。 即便如?今,他有了能够逃脱的机会,却还是无法抑制恐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薛怀臻,别怪我,这都是……我们的报应。 ** 侦探A发?来的地址距离机场很远,坐了三四个小时才终于?抵达。 叶琮鄞下了车,抬头仰望面?前的这栋二层红砖复式别墅。 真奇怪。 明明在车上的时候,他还隐隐又些紧张,可真到了这个时刻,他却反而平静下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铁门?前,摁响了门?铃。 和传统的门?铃声不同,这家用的门?铃声竟然是钢琴曲,而且……隐隐又些耳熟。 不等叶琮鄞思考出结果?,屋里?有人出来了。 “谁啊?” 青年远远地看见了站在铁门?外的人,他揉了揉鸡窝似得脑袋,慢慢吞吞地走过鹅卵石铺成的路出来。 他高度近视,出来的时候又忘记带眼镜,这会儿直到快要贴上铁门?才分辨清来人。 是宋淮意给他发?的照片上的人。 他退后两步,咳嗽了两声:“你找谁?” 叶琮鄞并?没错过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了然,但他一退开,眼中脸上却尽是面?对陌生人的神色。 多少有些奇怪。 “我叫叶琮鄞,六个月前从华国寄了一份跨国快递过来,请问是您签收的吗?”叶琮鄞说这,打开手机,将侦探A发?来的快递单的电子件展示给对方看。 青年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认真地思考,许久后,他轻轻“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个东西?,不过收件人不是我。”他耸了耸肩,“这是我室友的收的。” 前面?这些话是宋淮意让他说的,不过…… 他忽然“嘿嘿”笑了起来:“虽然我也?很想帮帮你,不过我那个室友可小气了,那幅画比他的的眼珠子还宝贵,人走的时候也?带着东西?一起走了。” 青年跟宋淮意认识了五六年,是知道对方心里?又个暗恋对象的,还是个画家。 当初宋淮意从医院出来,第一时间就?是拆开那幅画仔仔细细地看。 就?那模样,要说他对画的原主人没点心思,鬼来了都不会信。 他这么说,高低也?算是助攻了吧? 也?不知道宋大少爷会怎么谢他。 听见这些话,叶琮鄞有些微妙的感觉,就?好像面?前青年口中的那个室友并?不仅仅是个萍水相逢的人,而是认识了许久的老友。 他本该追问青年的室友去了哪里?,再不济也?应该要个联系方式,可他什么都没说,反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所有,都和宋淮意有关。 “你好?” 青年没得到回应,觉得又些奇怪,没忍住,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叶琮鄞回神,他扯了扯嘴角,问,“可以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或者能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虽然他真的很想直接卖了好兄弟,将宋淮意现?在的地址直接给面?前的人,但是想想宋少爷许下的好处,他默默地咽下了蠢蠢欲动的冲动:“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到处乱跑着去旅游。” “不过联系方式倒是可以给你一个。” 他说这,拿出手机,翻出了室友不久前发?给他的号码,念了起来。 叶琮鄞将那串数字记下,核对没有问题后,才说:“谢谢你。” 青年摆了摆手:“不客气,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好歹他也?是收了宋少爷那么丰厚的报酬,就?唠嗑这么几句,总感觉有些受之不公?的感觉。 “谢谢,不过不用了。”叶琮鄞微笑着拒绝,礼貌性地道别离开。 他找了个安静地咖啡店,拨通了刚刚存下的电话。 随着拨通电话的提示音响起,心也?慢慢跟着提了起来。 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即便对方室友说他将格外看重?那幅画,叶琮鄞还是控制不住的忐忑。 如?果?画丢失了呢? 如?果?…… 叶琮鄞抬手揉了揉眉头,他想得太多了。 就?算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徐汇成呢。 尽管他并?不愿意用钱去徐汇成手中“购买”证据,可要是真的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喂?您好?” 思绪间,电话接通,叶琮鄞听着那边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恍惚:“淮意?” “……” 宋淮意打了个哆嗦,他连忙动了动变声器,怎么回事?! 这东西?不是开着的吗? 他怎么还会被?认出来?! 不不不,他不能自?乱阵脚。 宋淮意捂着嘴,不敢出声,大半张脸都被?憋成了红色,脑袋急速运转着,欲图思考出一个对策。 最后,他终于?想出了应对的方法—— 宋淮意:“什么?打错了么?” 没错,就?是不承认。 隔着电话,叶琮鄞又看不见他,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承认。 至于?声音? 那有什么要紧的?这个世界上就?连长相相似的都不少,更何况声音差不多,对吧? 宋淮意这么想着,装作不留情面?的样子:“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听见对方这么说,叶琮鄞总算是从满脑子胡思乱想中回过了神,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住微弱的尴尬,说:“您好?易先生吗?” “您还记得去年十二月雪山上发?生的事情吗?” 对着陌生人,叶琮鄞没有详细讲述的欲望,他三言两语带过其中的细节,最后说:“寄给您的那个快递是我最后的希望,所以希望您能将相关证据发?我一份。” 虽然宋淮意很想直接答应叶琮鄞,但为了避免被?怀疑,他还是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没问题,可以给我一个您的邮箱吗?” “我将相关证据整理好后,一并?发?到您的邮箱中去。” 事情出乎意外的顺利,直到挂断了电话,叶琮鄞都没能从那种虚幻感中回过神来。 他沉默地坐着,一直等到将一杯苦苦的咖啡喝完,方才摆脱了那种做梦的错觉。 难怪这家店生意这么差,真难喝啊。 叶琮鄞想着,却没忍住扬起了唇角。 “叮咚。” 放在桌上的手机轻响了一声,他低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侦探A]:老板在吗在吗? [侦探A]:小的跟您请安了.jpg [侦探A]:情况如?何? 他问的不仅仅是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信息,还有上个月发?给叶琮鄞的“文件”。 要是有用的话,他的业务好像又可以拓宽一点了。 如?果?不是侦探A提醒,叶琮鄞都快要忘记自?己之前的怀疑了。 自?从和宋淮意确定关系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destiny了,而destiny也?跟着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来联系过他。 说服自?己并?不困难。 比如?destiny也?正好和他的暗恋对象互通情谊,沉溺在热恋中,所以才忘记网络上的朋友。 [Y]:地址没有错,那个文件,我还没有用。 侦探A很懂得人情世故,收集真实地址的病毒文件被?伪装成了社会调查,叶琮鄞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将文件发?过去。 而他现?在还没有用,那就?只有三个可能,一个是他忘记了,另外一个是他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最后一个则是,他犹豫着不想知道对方是谁了。 如?果?他如?今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就?不会说出还没有用这样的话,而是直接说不需要了。 侦探A琢磨了半天,最后推测出了答案,能遇到这样壕无人性的老板不容易,他当然要懂点事情。 [侦探A]:okok,后面?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联系我! [侦探A]:小的退下了.jpg 看着手机上的那个跪地鞠躬的小人,叶琮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许久,他往上翻,找到了侦探A之前发?给他的文件,长按,转发?。 [Y]:发?送一份文件 [Y]:有朋友家的亲戚,需要做个调查文件,帮我填一下? 他等了几分钟,那边没回,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出了门?。 既然这边的事情办完了,那他当然要遵守诺言,早些回去,毕竟,宋淮意还在家里?等着呢。 ** 薛怀臻刚刚洗完澡,勉强将自?己收拾出了个人样,出来就?看见扔在地上的手机响个没完。 他走过去,眉心皱起,眼里?尽是不耐。 徐汇成? 这个废物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如?果?不是剧情的重?要节点说这个垃圾必须成为那场比赛的得奖者,他才不会…… 才不会什么? 薛怀臻的动作一顿,眼里?渐渐聚齐一抹深色。 他弯腰,捡起手机,接通电话。 “薛怀臻!” 徐汇成不知道打了多少通,从开始的满怀希望到最后的惶恐不安,眼看着白人没了耐心,拖着铁链子朝他走来,他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恨不得将薛怀臻从手机里?拖出来。 厌烦的情绪达到了顶峰,薛怀臻将手机挪得稍远些,没什么好气地问:“做什么?” 第72章 索要 徐汇成?不?是傻子, 他当然能?听得出电话那头的不耐烦。 如果是以前,他只会装作不?知,捧着薛怀臻, 毕竟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同的,他得罪不?起对方。 可如今,他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早已一无所有,自?然丧失了所有的畏惧之心。 凭什么呢? 凭什么这些天之骄子生来就什么都有,即便被做了令人不?齿的事情,也能?够好端端地享受人生。 而他、而他不?过是只走错了一步,不?过是想要将输了的钱赢回?来,怎么就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了呢? 多不?公平! “说话。” 薛怀臻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怎样愤怒, 他的耐心不?多, 若是寻常时候还能?强行压下,装出一副儒雅绅士的假面,这会儿却是没有那?样的想法了。 烦躁、晦气。 他在?心里?唾骂了一声,暗自?倒数, 倘若徐汇成?再不?说话,他就直接挂断电话。 徐汇成?从满腔的愤怒中回?神, 他扯着生疼的嗓子, 狮子大张口:“薛怀臻, 我要十个亿。” 薛怀臻:“?” 他都要怀疑自?己的是不?是在?做梦,还是生平最?为荒诞怪异的梦。 徐汇成?向他要十个亿? 薛怀臻冷笑?一声:“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十个亿?你也说得出口?别说是十个亿,就算是一毛、一分,我都不?会给你。” 如果不?是剧情, 他根本不?会和这样的人有任何交集。 薛怀臻的回?答并没有让徐汇成?意外,他学着对方的口吻, 跟着冷笑?起来:“当然,你当然可以不?给我,但我相?信,你肯定不?希望你的老师看见你做伪证的证据吧?” “你说什么?” 薛怀臻准备挂断电话的动作一顿,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面部肌肉也跟着不?受控制的痉挛,抽搐着,将原本出色的外貌扭曲成?可怖狰狞的模样。 倘若徐汇成?在?他眼前,说不?定他会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冲上去?杀了对方。 “那?天你和我聊天,我录了音。” 这样重要的东西,他当然没有放在?手机里?,他也无需向薛怀臻证明那?东西的存在?,只是回?忆着当时的口吻,一字不?落地将那?些话重复。 “谢谢你为我作证,怀臻。可是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之前……根本没有请你帮我看画。” 徐汇成?慢慢笑?了起来,即便他的脸上一片青一片紫,也丝毫不?能?掩盖住他此刻的兴奋,然而不?管脸上的神情又多兴奋,口吻里?的阴冷都没能?被驱散半分。 他模仿着薛怀臻的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那?又有什么关系?比起他一千句、一万句辩解,我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不?是更有用吗?” “更何况,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汇成?说完,再也掩饰不?住得意,如鸭子般快活地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是故意套话的。 当然,彼时徐汇成?自?然是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得这样悲惨可怜的境地,只不?过是想要留存一份证据,万一某天东窗事发,有薛怀臻给他垫背,总不?至于落得太惨的地步。 不?过现在?,他不?考虑什么东窗事不?事发了,能?活着就很好,什么名啊、利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即便顶着白人看肥肉的眼神,徐汇成?也没有半点心虚。 且不?论薛怀臻背后的薛家,就论薛怀臻这个人,少年成?名,画展不?知道开了多少回?,他的画甚至上过国际的拍卖,最?高的一幅画拍到了两亿多,十个亿虽然多,但绝对没超过薛怀臻的能?力范围。 “十个亿,换我闭嘴,这买卖很值得吧?薛少爷,舍小钱,才能?保平安啊。” 阴测测的声音通过手机远渡重洋飘进薛怀臻的耳中,五指一点点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因?为用力太过,关节处处都泛起了白色。 薛怀臻这一辈子走的太过顺畅,他是故事里?的主角,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 十个亿? 徐汇成?是真的敢要啊! 最?为可怕的是,他这样的人,要了一次钱,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他活着,这样的索要永远都不?会有穷尽。 薛怀臻气急了,却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徐汇成?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电话那?边的愤怒一般,幽幽然的补充:“我刚刚好像忘记说了,是m金哦。” 薛怀臻强人下怒意:“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就去?凑!多卖几幅画,多开几次画展,卖房子卖车,回?家找你爸妈要,我管你有没有——我要十个亿!一分钱都不?能?少!” 徐汇成?尖利的嗓音通过电流的传播扩大,格外的刺耳,薛怀臻却在?此刻清晰的意识到一个件事,对方绝对是犯了事,在?m国,碰du?还是赌博? 都有可能?。 他不?想受人辖制,但眼下,短时间却也没有能?解决的方法,只好选择忍气吞声地先稳住对方:“即便是凑钱,也需要时间,我只能?想给你五千万,m金。” 这个结果并不?在?意料之外,无论是怎么有钱的富豪,都不?可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拿出十多亿的流动资金。 但对于赌棍欠下的债而言,每分每秒都是钱,那?些早就被钱腐朽了心智的人才不?会因?为已经榨干了油水而停止利滚利的行为,他们只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不?断的撕咬着,直到围猎的猎物被吞吃殆尽,连一滴血都不?剩。 “我当然可以给你时间去?凑,只是一天,加五千万。” 薛怀臻变了脸色:“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吗?”徐汇成?冷笑?着反问,“如果你觉得过分,我也可以去?问问叶琮鄞、问问你的老师,这个价格,卖你的前途,到底值不?值。” 越是和这个人交流,他越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怨恨。 如果不?是薛怀臻将那?个没有拆包的快递放到他的面前,他就不?会抄袭,如果不?是薛怀臻作证,那?画是他先画出来的,他就不?会成?功拿奖,获得出国学习的机会。 如果他还是那?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他怎么会落的如今这个地步呢? 这一切的一切,薛怀臻凭什么不?负责? 薛怀臻咬紧牙关,脑袋又控制不?住地抽痛,仿佛大脑里?的血管被人强行撑开,扩大到了极致,痛的他面目扭曲。 “我知道了,把?账号发给我,我马上打钱给你。” 得到了保证,徐汇成?提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他抬头看白人,接过对方拿来的纸条照着将账号念了出来。 最?后还不?忘威胁一句:“你不?要耍花招,倘若我没能?拿到钱,喂保证,也不?会让你好过。” ** 连叶琮鄞都没想到自?己的规划的3-5天,最?后竟然连一天都没有用上就能?直接回?家了。 他下飞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黑了。 这几年来科技在?飞速的发展,污染自?然也是成?倍的加重,漆黑的天空能?见度很低,瞧不?见半颗星星。 不?过四处都是耸立的大楼,处处都闪烁着各种斑斓的霓虹灯,不?看天空,倒也分不?清黑夜白昼,看不?见星星好像又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 叶琮鄞估摸着宋淮意应该没有回?家,毕竟他身?上各处的印子恐怕没那?么容易消掉,他才不?会回?去?给罗伊调侃的话柄。 他打车报了宋淮意公寓的地址,低头拿出手机。 destiny仍旧没有回?他,意外的是,好几个小时的飞机旅途中,就连宋淮意也没有发消息给他。 在?忙? 他思考着,竟然想不?出来宋淮意到底在?忙些什么。 毕竟他陪着宋淮意的这几个月,除了小老头强制要求宋淮意每天到场练琴,可再也没见过淮意有别的事情忙了。 叶琮鄞敲了敲键盘,打下了“我回?来了”,想了想,他还是选择删除。 算了,就当作是惊喜好了。 巧合的是,叶琮鄞到公寓门口的时候正巧碰见送餐的外卖员。 对方打了电话,确定后将外卖放在?了门边的架子上,转身?就走。 等人走了,叶琮鄞上前去?,摁响了门铃。 然而直到门铃的声音停歇,也不?见里?头的人来开门的意思。叶琮鄞无奈,只好摁响了第二次。 这次,在?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门开了,伴随而来的是宋淮意的小声抱怨:“不?是说了放在?门口就行吗?敲门做什么——” 尾音断在?喉咙中,目光在?接触到眼前人的时刻,宋淮意整个人就彻底的傻了。 “不?可以敲门吗?”叶琮鄞嘴角上扬,轻声问,“还是说,不?欢迎我来?” 宋淮意还没能?回?过神来,自?然没法给出回?答,于是叶琮鄞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看来的确是这样了,那?我还是走吧——” 他说这,退后半步,将准备离开的姿态做的足足的。 “不?不?不?!”宋淮意回?过神来,连忙将人拉住,“没有不?欢迎!” 等叶琮鄞转过身?来,他才发觉自?己被骗了,他眼含笑?意,那?有半点恼怒要走的样子。 于是宋淮意勾住了叶琮鄞的手指,紧紧握住:“只是进了我家门,可就是我的人了,不?准反悔的。” 他边说,边拉着人往屋内走。叶琮鄞也不?反抗,任由人拽着,进了屋。 大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上,叶琮鄞回?头看了一眼,说:“你的外卖,不?要了?” “说起来,我还记得有人说过,他喜欢做饭?怎么我刚走,就开始点外卖了?” 宋淮意回?头,即便被当面拆穿了,脸上也没有半点的尴尬:“我当时没有把?话说完。” “我不?是喜欢做饭,我是喜欢给喜欢的人做饭吃。” “今天心上人都不?在?,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哪还有心情自?己的做饭?” 叶琮鄞笑?了,低头吻了吻宋淮意的额头:“说起来,怎么好像是我的错?” 第73章 愤怒 眼前的人笑得太过温柔, 宋淮意?被晃了神,差点就承认了是自己的错,好在话出?口的瞬间, 悬崖勒马:“不然呢?” 他眨了一下眼?,嘟囔着抱怨:“当然是你的错。” 本也不是真的为了争个输赢,叶琮鄞听?到这话也不见得生气,只是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开口:“这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宋小少爷,要怎么?惩罚我呢?” “惩罚”两个字在唇齿间咬得千回百转,轻飘飘的字眼?,却犹如重锤, 狠狠地?敲在心头, 让血液流速不受控制地飙升,随后染红了一双耳朵。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姿势,已经这样含糊不清的言语, 要如何才?能不想多呢? 更何况这才?过去两天,肩上?、腰上?乃至臀上?, 没一处引子消失。记忆更是清晰的不能再清晰, 轻轻一勾, 那些旖旎的情话,或轻或重的喘息,以?及一个又一个,落在被逼得粉红发烫的肌肤上?的吻。 宋淮意?不自觉地?收紧五指, 小臂挡在胸前?,中?气不足的推拒着:“不、不行, 明天要到老师那边去……” 这才?两天,他那里还疼着呢,根本受不住再这样折腾一次。 叶琮鄞再也憋不住,哼笑出?了声:“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竟然不知道我是这么?如饥似渴的人啊?” 他不是那么?如饥似渴的人,那“如饥似渴”的人自然是心思“龌龊”,想到不应该联想到的事情的宋淮意?了。 宋淮意?的瞪圆了眼?,热气上?涌,这下是彻底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不是,明明是你说那些……” 辩解说到一半,失了声,他沉溺在温柔的眉眼?中?,色令智昏,彻底不要了脸面。 “就是想要,又怎么?了?” 叶琮鄞点头:“嗯。” “能被小宋少爷看上?,是我的福气。” 他得寸进尺地?调侃,不等人反应过来,忽而?后退了半步,弯了膝窝,视线同宋淮意?齐平,抬手,将藏在兜里的项链抽了出?来。 银色的链子晃晃悠悠,贴在锁骨上?。 刚刚从兜里抽出?来的链子还残留着叶琮鄞的体温,此刻贴在了脖颈上?倒也不觉得冰冷。宋淮意?本能地?低头去看,却被叶琮鄞抵住了下巴。 “别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定身咒,直接让宋淮意?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叶琮鄞自己不是喜欢乱七八糟的饰品的人,这么?多年来也极少接触这些东西,佩戴上?难免带上?了点生疏。 呼吸扫过发尾,又落在脸上?,热腾腾的,晕染出?更多隐匿的想法。 不合时宜的,叶琮鄞的脑海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一截细腻雪白的皮肤,伴随着轻轻的呼吸,肚皮跟着不断起起伏伏,然后被看客毫不留情的蹂.躏,落下从肚脐连绵着直至喉结的暧昧红印。 这么?一打岔,本就不太稳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好不容易对齐的锁扣又歪了位置,没能成功扣上?。 叶琮鄞皱眉,项链小小的两端被捏在指尖,却像是个世界难题般,让他花费了好些功夫也没能成功解开。 他没松开,宋淮意?也不敢动,屏住呼吸等着,将一张脸憋得通红。 终于—— 叶琮鄞看见那处扣了进去,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 预设好的流畅动作因为不熟练的行为浪费了许多时间,完全不符合他的预期,即便是叶琮鄞还是由不得生出?了点尴尬的感觉。 “咳咳。”他轻咳两声,扭头,不自在地?说,“我碰巧看见,就买下来了,要是喜欢的话,就随便带着玩玩,要是不喜欢,随便你怎么?处理。” 宋淮意?没说话,他低着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脖子上?项链,银色的链子不算长?,使得坠在最?底端的饰品正好搭在锁骨上?。 是一朵的桃花。 用银雕刻出?来的桃花,花蕊出?点缀了小小的红色宝石,闪耀着,让人挪不开眼?。 他恍惚着,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而?是攥紧了叶琮鄞的衣服下摆,干巴巴地?追问:“为什么?是桃花?” 为什么?是桃花? 明明多少过火的事情都做了,床榻见,多过火、羞耻的话也不曾少说,这会儿却不知道为何,羞耻的厉害,难以?将当时看见这条项链时的想法说出?口。 “你不知道为什么??”他恶声恶气地?反问,消极地?抗拒着自己主动把答案说出?口,反手握住了宋淮意?的手腕,拖着人往屋内走,“真不知道的话,就自个儿好好想,我累了,要睡觉。” 宋淮意?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跟个听?话的小媳夫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只是他太过喜欢脖子上?的项链,一路上?止不住地?低头看,因此走的跌跌撞撞,好几次都踩上?了叶琮鄞的脚后跟。 一直到了卧室门口,叶琮鄞终于是忍无可忍,回头瞪宋淮意?:“你脖子上?带着的不是什么?稀世宝贝,用不着这么?一次次地?低头看。” 宋淮意?咧开嘴傻笑:“我很喜欢。” 叶琮鄞:“……” 他动了动唇,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他摆了摆手:“去去去,吃饭去,我去洗漱。” “我和你一起洗!” 宋淮意?凑上?前?来,一双眼?亮晶晶的,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叶琮鄞简直没脾气了,他抬手点在宋淮意?的脑门上?,用两根手指头将凑到眼?前?的人推到一边去:“明天不见老师了?” 宋淮意?:“要、要见的。” 叶琮鄞斜了他一眼?:“消肿了?” 宋淮意?:“……” 他在瞬间理解只言片语中?隐藏的含义,耳根子瞬间爆红。 “没、没……” “都没有,招惹我做什么??”叶琮鄞语气凉凉,“怎么?,点火不灭火、管杀不管埋?” 宋淮意?:“……要不,你轻一点?我没那么?娇气的。” 这回轮到叶琮鄞彻底无语了。 他毫不遮掩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提高音量:“宋淮意?!” 宋淮意?不明觉厉,挺直了腰板。 “向后转!出?门去拿你的晚饭,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吃饭,我没让你进房间不准进来。” 宋淮意?眨眨眼?,委委屈屈地?看他:“可这是我房间。” “啊,那要我出?去吗?小宋少爷?”叶琮鄞阴阳怪气。 宋淮意?闻言,立刻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乖乖执行恋人下达的“命令”。 只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了许多黄色废料,比如,就算……也可以?用别的地?方啊。 好在叶琮鄞不知道宋淮意?满脑子的在想些什么?,否则按着这个撩拨方式,今晚能善了的几率恐怕真不大。 ** “怀臻。” 薛怀臻搅拌颜料的动作一顿,他抬头,浅褐色的瞳孔在灯光的折射下,泛出?无机质的冷光。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就像自己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猫儿狗儿,或者根本算不上?活物。 薛母不喜欢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 即便他的身上?流淌着一半属于她唯一爱过的男人的血,她也没法好好的当个慈母。 因为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薛怀臻都和自己太像了。 像到让她控制不住的厌恶。 “您来做什么??” 薛怀臻并不奇怪薛母能够不敲门,就直接进来。即便他早已成年,即便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都是成熟可靠的大画家,但在薛母的眼?中?,他只不过是放在家里的摆件,只要她想,随时都能翻出?来玩玩。 正常人会给一个摆件所谓的“独立空间”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只是薛母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她亲自过来的,绝不会是小事。 “徐汇成的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母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没有半点要掩饰的意?思,直接单刀直入,她走到了薛怀臻的面前?,尖尖的高跟鞋直接碰到了薛怀臻身侧的颜料桶。 花了大半天调的颜料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暗粉色的颜料撒了一地?,缓慢地?流淌开,在白瓷砖上?铺开,成了一滩缓慢流动的粉色河流。 “你看到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薛怀臻头也没抬,就那么?愣愣地?看着那条“河流”不断的蔓延、蔓延。 “啪!” “嗡——” 薛怀臻的右耳骤然爆开巨大的嗡鸣声,这巴掌来的太过突兀,他甚至没能感觉到疼,就被打偏了脸,眼?前?昏黑。 火辣辣的疼慢半拍地?传入大脑,意?识到母亲做了什么?之?后,他没动弹,坐在高脚椅上?,像是生根了的木头,任凭如何对待,也无动于衷。 那巴掌来的太重,就连口腔里都破了皮,使得满嘴弥散起浓烈的血腥气。 “证据是怎么?回事?!啊?留下这么?致命的证据,你告诉我怎么?办?!” 薛母并不解气,她掐住薛怀臻的下颚,拖着人的脑袋,强迫不言不语的儿子和自己对上?视线:“少给我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又不是真的艺术家,怎么?也学着有什么?精神病了是吗?” “我是您的儿子吗?” 薛怀臻没有回答,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顾自地?反问:“我是人吗?” “还是您所需要的展览品?” 薛母皱眉,她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手上?的力气跟着加重,长?长?的指甲嵌入了薛怀臻的皮肤,留下深深的印子。 不过无论是加害者,还是受害者,都毫不在意?。 “您明明有更喜欢的儿子,我是什么?样子的,重要吗?”薛怀臻掀开眼?皮,眼?神冷厉的像是刚从冷冻层里取出?的冰。 “还是说,只要被打上?您的标签,不论这个物件对您来说还有没有用,有没有存在的价值,都必须符合您的心意?,充当完美?的展览品立在您的人生中??” 第74章 唯一的 薛怀臻想, 他大概是疯了。 不,他早疯了?。 只是在过去,他压抑着?, 披着?正常人的假皮,勤勤恳恳的伪装,充当着一个应当完美的展览物。 如今,桩桩件件接连涌上来,他再也无法忍耐。 “为什么?” 久违的,他感受到了眼眶的灼热感,他嘶吼着?,逼问眼前这个?雍容华贵,不见半分老态的女人。 “为什么?!” 只可?惜, 无论?多么激烈的情绪, 在她?的眼里斗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她?冷笑着?,嘲讽他的天真。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生的,因为你离不开我。”薛母转了?转手腕,刚刚那一巴掌扇得太用力, 让她?的手腕多少感到了?些许不适。 她?轻蔑地拍了?拍薛怀臻的脸;“你要是真的觉得不甘心,那你走啊, 像叶琮鄞那样, 果断地离开, 有空还?能反咬叶城一口,多厉害。” “可?是你做得到吗?你舍得下吗?” “名、利、权,你什么都想要,又没有足够的能力自己获取, 不过是运气好?,投胎到了?我肚子里, 才能有今天,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质问我为什么?” “荒不荒谬啊?” 薛怀臻:“……” “不要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可?怜委屈的样子,薛怀臻,你既然质问的时候,心里就应该有答案了?。我不爱你,我也不在乎你,如果你不是他的儿子,我甚至懒得看?你一眼。”薛母拍了?拍手,擦去指尖不慎沾染到的血迹,“这件事,不管用什么手段,解决好?,否则,我可?以?找到替代你的人。” 她?说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等到了?门口,又想起了?了?什么,回头:“还?要,那样大笔的资金转移从你的账户划出去,你是蠢货吗?生怕别人查不到?” “这件事的尾巴我给你抹掉了?,以?后再让我发现这样的蠢事,我可?不会再管你。”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薛怀臻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知道,薛母误会了?。 她?误以?为那笔钱的汇款对象就是将证据发到她?邮箱里的人,以?为那笔钱是为封口费。 薛怀臻想着?,动了?动唇角,扯动了?脸上的伤,凝固在嘴角的血被扯开,伤口也跟着?被撕扯开,带来轻微的撕疼感。 的确是封口费,却不是给同一个?对象的。 除了?徐汇成,还?有谁会知道这件事呢? 薛怀臻垂眸思索,良久,就连脚边的颜料彻底干涸,他才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宋淮意?。 过去的每个?重要节点,都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导致应该发生的事情产生一次次的偏差,这次,也是他吗? 他慢慢收紧五指。 好?像除了?宋淮意?,的确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能力了?。 但薛怀臻想不明白,那些证据中的时间显示的分明是二月份,既然宋淮意?在那个?时候就有证据,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不对,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证据? 那幅画…… 雪山上的青年…… 原来是这样啊。 薛怀臻抬头,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光恰巧落在了?眼眸中,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双眼没能受住这样的刺激,留下刺痛的眼泪。 知道剧情的人不止他一个?。 那个?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牵扯中的人,反反复复的出现,让这个?故事出现了?不完美的痕迹。 他需要,修正这个?错误。 ** “紧张?” 叶琮鄞低头,慢条斯理地宋淮意?整理着?衣领。 宋淮意?摇头,片刻后又止住,改成小弧度的点头。 外头响起如雷声般的掌声,叶琮鄞敛眸,认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 抿紧的唇,微微皱起的眉,还?有不自觉游离的眼神……从种种微表情上分析,此刻的宋淮意?的确是紧张的。 但因为什么而?紧张,就不太好?说了?。 无论?这些天里,腻歪在一起的两人做过多少不可?描述的行为举止,宋淮意?还?是不太习惯堂而?皇之的索要亲昵的举动,每次总要找这样那样的借口。 即便每次,都会被叶琮鄞抓到机会好?好?逗弄一番。 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时间,叶琮鄞纵容了?宋淮意?的小把?戏,吻了?吻他的额头:“别怕,我在下面等你。” 宋淮意?的唇抿得更近了?,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叶琮鄞养胖了?的缘故,他总觉得几个?月前量身定制的燕尾服变得有些紧了?,紧绷绷的,让他有些踹不过气来。 这些年来,他登过大大小小无数的舞台,早已习惯了?在瞩目中演奏,到了?今天,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比年幼时第一次上台公开表演还?要紧张。 外头的吵嚷传不到等候室,宋淮意?深吸了?口气,揪住了?叶琮鄞的衣领,踮起脚尖。 在这个?方?面,无论?多少次,他都藏不住青涩。 舌尖胡乱地舔着?唇,将上下唇都仔仔细细地描摹了?一遍,才堪堪找到唇缝,小心翼翼地往里探,想要尝到更多的滋味。 叶琮鄞眼中的神色渐深,却克制着?、纵容着?,任由宋淮意?颤颤巍巍地用舌尖在他的口腔中搅弄。 唇舌纠缠到一处,宋淮意?却仍不满足,像个?奶孩子,吮吸着?,想要掠夺更多。 于是叶琮鄞握住了?他的腰,压着?他,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宋淮意?软了?背,整个?人都无力的瘫软在他的身上,叶琮鄞才勉强放过了?涨红了?脸的人。 宋淮意?趴在他的肩上小口小口的喘息,送出的热气落在脖颈处,带来一阵热乎乎的痒意?。 “还?紧张吗?”叶琮鄞慢慢地整理好?宋淮意?被揉乱的衣服,将不明显的褶皱捋平整。 宋淮意?摇头。 “去吧。”叶琮鄞松了?手,唇角上扬,“我会好?好?的看?着?你,光芒万丈。” 目送着?宋淮意?上了?台,叶琮鄞转身朝另一边走去,作为参赛选手的“家属”,当然拥有一些特权,比如绝佳观赏位置的观看?位。 然而?他还?没走出后台,揣在裤兜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叶琮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思考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 那天这个?电话也打了?很多通,不过他当时根本沉溺在“开发”宋淮意?上,根本没有听见手机的声响,后来倒是看?见了?那些未接电话,却也没多少打回去的意?思。 反正如果真的是什么“十?万火急”、“必须要他参与?”的要紧事,那边总会再打回来的不是吗? 叶城没料到叶琮鄞会这么快接通电话,愣愣的抓着?手机,久久没开口。 “有事吗?” 还?是叶琮鄞先出了?声:“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挂——” “等等!琮鄞,别挂!”叶城如梦初醒,连忙阻止,“你,你现在在哪儿?” “你还?好?吗?前几天医生打电话说到了?你该复查的时间了?,你要不要……” 叶琮鄞沉下眼眸:“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那我觉得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 过于冷漠的话语让叶城迟来的关心无法再说出口,是啊,距离琮鄞伤好?出院都过去两三个?月了?,当初他没有半点关心问候,现在假惺惺地询问,有什么意?义呢? “我……” 叶城绞尽脑汁地想,他想说自己错了?,想道歉,想说他把?家里都布置好?了?,可?以?兑现那场没能实现的“家庭画展”了?…… 可?所?有的所?有,在脑海中打了?个?圈,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些话,这样虚伪的感情牌,早已没了?用处,扣不开已经彻底关闭的心门。 “如果您是想来说股份的事情的话,那么很抱歉,我与?向董已经签好?了?合同,完成了?交易的所?有流程,你现在来找我也没有用。” 他遥遥地看?见了?微笑着?替他指路的工作人员,回以?礼貌性的笑容,只是出口的话却冷淡的像是寒冰,叫人的心一点点地坠入谷底。 这样稀少的关系,叶琮鄞不认为是出自叶城的内心,他冷漠地将其化作了?有所?图,他的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叶城图谋的呢? 无非是那些股份而?已。 “我,爸爸想说的不是这个?,如果、如果……”叶城攥紧了?手机,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自己的只言片语让对面彻底没了?耐心而?挂断电话。 “如果我把?我名下的所?有股权都转给你,能不能让你开心一点,琮鄞?” 叶琮鄞:“……” 他停下脚步,再往前几步,就到了?观众席的位置,宋淮意?的表演还?没开始,场内的灯光也还?没黯淡下去,将他站着?的地界与?外头划分出分明的界线。 “您是喝多了?吗?”叶琮鄞没有任何感情地反问,“还?是说您已经老眼昏花到了?这个?地步,看?错了?名字,打错了?电话?” “不——” 叶琮鄞并不想听叶城哀切地辩解,冷漠地将这些话敲下定义:“叶董,我不是叶琮新。”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叶琮新,你是琮鄞,是我和喻岚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儿子……” 叶琮鄞没说话,沉默地听着?。 低低地泣音经过电流的转化,传入耳中的时候多少有些失真,他听着?,心中翻滚着?说不出的浓郁情绪。 叶城捂住微微生疼的心脏,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不愿让叶琮鄞听出半点勉强与?痛苦:“我知道我这些年做了?很多错事,也知道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我……我想要弥补你。” “琮鄞,是我的错,原谅爸爸,好?不好??” “……” 长久的静默像是越燃越旺的火,灼烧着?人心,令人倍感煎熬。 叶琮鄞没说话,叶城也不敢再多说,只能屏住呼吸,满怀期盼地等待着?。 第75章 满意吗? “我不是小孩子了。” 叶琮鄞不得不承认, 在?某个瞬间,叶城的话让他心软了。 人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最初的依赖就是?父母。 父母未必会无条件的爱他们的孩子, 但孩子却不可能不去爱父母,尤其是?叶琮鄞这?样,曾那样全?然地获得过疼爱的孩子。 他曾深切地爱着自己的父母,所以即便所有人都?告诉他秦喻岚不可能在?醒来时,他仍旧怀揣着希望,期盼着某个奇迹的发生。 可惜奇迹并没有出现。 反而是?残忍的现实逼着他看清楚,或许早在?失去母亲的那天,他就已经失去了父亲。 叶城没能听?懂其中的含义,愣愣地问:“什么?” “不再?是?您给了巴掌后, 再?给个甜枣就能哄好的年纪了。” 道?歉与示弱, 有用的前提从来不是?彰显出有多可怜,而是?有没有爱。 他早已不是?无力生存的婴幼儿,也早已不是?站在?原地等?着父母来爱的小孩,他已经长成了足够自立且坚强的模样, 即便仍旧会渴望爱,却也有足够的内驱力去割舍那些并不值得被?期待的“爱”。 播音腔的男音在?场馆内响起, 叶琮鄞抬头, 从他这?个方向, 只能看见前台铺在?地上鲜红的地毯。 宋淮意要上场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心底为数不多的空茫茫跟着散的无影无踪。更为充实的情?感蜂拥而至,轻易的填补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空洞感。 是?了,他已经有了新的家人。 “如?果您打电话来只是?为了说这?些, 那么以后都?不必打过来了。”他边说,边朝观众席走去。 要是?宋淮意在?台上没有看见他, 会胡思乱想的吧? 他不自觉加快了语速:“我与您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如?果您强制要求我履行赡养的义务,我会将这?些年来我的所有花费理清还到?您的账户。” “除此之外,我只会出席您的葬礼。” “琮……” 话已说完,叶琮鄞没有半分犹豫,挂断了电话,他加快脚步,在?宋淮意的演出开始前找到?了属于他的位置。 前排中心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同台上的人对上视线。 台上的顶光太过强烈,给人蒙上了一层影影绰绰的朦胧感,叶琮鄞不知道?宋淮意能不能看清,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那样的笑容太过柔和,柔化了冷硬的眉眼,分外的温柔谦和。 宋淮意蓦得安定下?来,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扬手、弯腰、鞠躬。 这?套礼仪动作?他做过无数遍,一举一动间尽显行云流水般的优雅绅士之感。 十指落在?黑白?的琴键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灯光骤然暗下?去的瞬间,奏下?第一个音符。 清脆的、有力的,带动着会场中的灯光,落下?斜斜的一缕,偏颇地落在?宋淮意的身后,恰恰好照亮了燕尾服微微翘起的“燕尾”。 叶琮鄞愣住了,这?样打下?来的光,不仅没有半点将演奏的人照亮,反而因?为极致的色彩差距,使得宋淮意彻底淹没在?黑暗中。 琴音像是?月光照耀下?的溪流,在?静谧的黑夜中汩汩的流出,每个音符都?衔接的恰到?好处,即便是?外行人也无法不被?这?样流畅的音乐吸引。 叶琮鄞甚至觉得,从钢琴里演奏出来的音乐并不是?通过耳朵传入大脑,而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的。 仿佛、仿佛在?许久之前,有人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地哼唱着。 失温的手指贴在?他的小腹处,指尖难以克制住的随着节拍轻轻颤动,若即若离地点在?皮肤上,带来一片冰凉的触感。 微弱的哼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叶琮鄞感到?了心慌,收紧了双手,将人抱的更紧。 “……意?醒醒,别睡。” 太冷了。 即便几乎完全?封闭的洞窟挡住了雪山上呼啸的风,但寒冷还是?无处不在?,一点点的带走人身上的体温。 叶琮鄞一张嘴,就尝到?了满嘴的铁锈味。嘴唇紧闭的太久,几乎被?粘合在?了一起,这?么没有任何缓和的挣开,导致干裂的死皮瞬间被?扯开,冒出汩汩的血来。 “……叶、琮鄞……” 怀抱中的人颤抖着,出口的声音微弱到?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的地步。 好在?他们此刻紧密相贴,才让叶琮鄞将着微弱的声音收入耳中。 他轻柔地回答:“我在?。” “我上山前和朋友,说过的,他联系不上我……会带搜救队上来的。” 叶琮鄞:“这?个你说过了。” “你,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样过分凸显情?感的话,即便叶琮鄞处于被?冻得浑浑噩噩的地步,还是?产生了浅淡的疑惑。 已经彻底陷入神志不清状态下?的人叶不在?乎有没有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应该在?早一点的……” “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琮鄞,我总是?、总是?晚一步、迟一点……最后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没能改变……”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管不顾的想要将所有的愧疚与痛苦全?部说出口,颠三倒四的重复着“对不起”和“原谅我”。 改变……什么? 又对不起什么? 叶琮鄞想不明白?,他想问,可是?絮絮叨叨的人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我好喜欢你啊……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琮鄞,所以能不能不要恨我?” 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已经不再?奢求被?记得,不被?遗忘,而是?一退再?退的,请求不要被?怨恨。 心跟着不受控制的酸痛起来,记忆会欺骗大脑,但本能却不会。 止不住的心疼几乎要堆积满整个胸腔,叶琮鄞明明听?得满头雾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克制那种强烈的情?感。 “我不会恨你……我向你保证,如?果我们能活着,能好好的从这?里走出去,我绝不会恨你。” “所以,不准睡,知道?吗,son——” “啪啪啪!” 掌声雷动,会场的灯光在?喧嚣的掌声中的敞开,骤然从黑暗来到?光明,不适应的双眼几乎无法睁开。 后排不少人脱下?了帽子,站起身鼓掌,以示对这?场演出的高度评价。 结束了? 叶琮鄞茫然无措地抬头,恰好撞进了致谢完后的宋淮意的双眼。 闪烁的,亮晶晶的,像是?做了好事的小狗,摇着尾巴等?待主人的夸奖。 恍惚感更重了,记忆深处模糊的影子渐渐有了五官,然后一点、一点的,同宋淮意的模样重叠,融合。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化作?了根根丝线,攀附着,缠绕着胸腔里那颗脆弱的脏器,让人感受到?莫大的痛苦。 他盯着台上的人,脑海中止不住地翻来覆去地回想好不容易想起的那几句只言片语。 叶琮鄞看不见自己的脸,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但他看见台上的人眼里的“求夸”逐渐变成疑惑。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估计宋淮意早就快步从台上跳下?来,到?他身边来问怎么了。 不该再?这?样的场合让人分心的。 叶琮鄞想着,慢慢收起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微微一笑,和会场内所有普通听?众一样,鼓掌。 他无声地开口:“你真棒。” 宋淮意读懂了唇语,虽然仍旧有着细微的不解,但得到?了认可后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瞬间喜笑颜开。 ** 薛怀臻看着私家侦探发来的赛前采访,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早在?确定之前,他就知道?叶琮鄞大概率是?同宋淮意在?一起,可真的看到?了两个人并肩前行的样子,他又止不住地恼怒怨恨。 明明、明明在?过去,那个站在?琮鄞身边的人一直都?是?他! 他闭了闭眼,克制着情?绪将视频关掉,随后打开了购票软件,既然确定了地方,那么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 这?场比赛并没有什么悬念,宋淮意刚下?颁奖台,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后台的休息室。 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水晶杯被?他随手丢在?靠墙的小沙发上,他一个箭步,直接扑进叶琮鄞的怀抱中。 “我赢了。” 叶琮鄞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不出所料。” “有没有,”宋淮意眨巴眨巴眼睛,他仰着头,再?近那么两分,嘴唇就会碰上叶琮鄞的下?巴。他克制着,抿了抿唇,讨赏:“有没有奖励?” 叶琮鄞顺势吻了吻宋淮意的唇,反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明明是?他索要的,这?会儿让他提,他却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叶琮鄞倒也不急,环着宋淮意的腰静静等?待。 等?着等?着,没等?到?宋淮意说出要求,反而等?到?了怀抱中的人踮起脚尖,咬上了他的耳垂。 叶琮鄞气定神闲的表情?微僵,他后背停止,脑袋本能地欲图向后仰,却又被?理智克制住,维持着僵硬的姿态立在?原地,任由宋淮意“胡作?非为”。 宋淮意没用多少力道?,牙齿不轻不重地碾过耳垂,耳鬓厮磨,带来缠绵的旖念。 “我想要你。” 胆大包天的言论。 不过那天放纵在?之后,叶琮鄞顾忌着宋淮意还要比赛,有意克制,最过火的时候也只是?“互相帮助”了一下?,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宋淮意小心地吸了吸鼻尖,像某种小动物撒娇,轻轻柔柔地蹭着主人,尝试用这?种方式如?愿以偿。 叶琮鄞搭在?他腰侧的手微微收紧,险些色令智昏的直接答应下?来,好在?最后关头,理智即使悬崖勒马:“今晚不回家?” “……” 这?下?轮到?宋淮意的表情?僵住了。 叶琮鄞慢悠悠地松开手,顺势捏了捏宋淮意略有些发疼的耳垂:“罗姨可是?说了,在?家给你准备好了庆功宴。” 渴望被?兜头的一盆凉水浇的头灭,宋淮意讪讪地退开,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头,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蒸成粉粉嫩嫩的颜色。 说那些话的时候没半点不好意思,这?会儿倒是?羞得无地自容了。叶琮鄞退后半步坐下?,双腿交叠,藏起了令人窘迫的尴尬。 他不动声色,佯装出平静沉稳的模样。 “家里准备的庆功宴当然不能鸽掉,不过等?结束后……”叶琮鄞顿了顿,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宋淮意。 等?人迟疑着抬头看过来,他才笑了笑:“给你奖励,好不好?” “……” 宋淮意微怔,目光大概是?被?上了胶水,黏在?了叶琮鄞的脸上难以分开,他沉默着,满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毫无疑问,好看的人在?视觉上总是?容易给人冲击力的,尤其是?对方知道?自己有好看的皮囊,还知道?怎么笑起来更迷人。 时间还早,叶琮鄞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沉默有时表达的是?无声的拒绝,有时也是?无声的纵容,要如?何理解,全?看当下?的氛围如?何。 显然,此刻,是?属于后者?。 宋淮意喉结微动,他重新凑上前去。 因?为叶琮鄞坐下?来了的缘故,他难得的占据了“高处”。他低下?头,吻了吻鲜红水润的唇。 “那我要补偿。” 真是?得寸进尺的行径。不过叶琮鄞乐意纵容。 他仰起头,仍旧是?笑:“想要什么?自己取?” 微微上扬的尾音含着浅薄的笑意,鼓动着躁动不安的神经,让面对恋人本就容易冲动的青年彻底失了分寸,探出舌尖撬开了吻过无数次的唇瓣。 这?样完全?由他主动的次数并不多,因?此亲吻的时候难免透露出了青涩的味道?,像是?小狗舔奶,哪里都?想尝尝,只好探出一截软红的舌胡乱地在?不属于它的口腔中胡乱搅弄。 叶琮鄞没有闭眼,他静静看着宋淮意紧闭的双眼因?紧张不断的颤动着,忽上忽下?,像是?缀在?眼睫上的两只蝴蝶,扑扇着翅膀,随时都?会飞走。 他不想蝴蝶飞走。 于是?他伸手,圈住了蝴蝶,反客为主,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主导权。 他箍着宋淮意的腰,逼迫着他向自己倾倒,凶狠地汲取着宋淮意口腔里的每一丝空气。 叶琮鄞从未这?样的毫不遮掩接近蛮横的欲.望,他似是?吻着,却像是?恨不得将人亲软了,好一口一口地吞吃入腹。 宋淮意克制不住的腿软,他几乎无法独自站立,双手撑在?叶琮鄞的肩上,努力支撑着,却还是?软了膝盖。 若不是?叶琮鄞及时将人抱紧,只怕是?他要直接跪倒在?地。 “唔、” 宋淮意没藏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于是?叶琮鄞“适可而止”的放过了瘫软无力的恋人。 唇瓣分开时,暧昧的银丝被?逐渐拉长,随后又轻易地断裂,没了痕迹。 大概宋淮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那双唇被?吮的多红多肿,在?休息室的灯光下?,又水润又漂亮。 叶琮鄞两指并拢,抵在?他微微发烫的唇瓣上,轻轻按压:“满意了?” 宋淮意原先?还站着,这?会儿早没了力气,坐在?叶琮鄞的大腿上,任由人为所欲为,提不起半点反抗的意图。 和唇瓣比起来稍稍有些凉的指尖每次摁下?,都?带来一种难以描述的刺激,宋淮意恍恍惚惚,总觉的自己像是?触了电,微弱的电流传遍了全?身,让每个细胞都?跟着发颤。 “满、满意……了。” 他哪里敢说不满意?生怕自己话还没说,就真的要被?活剥了吃干抹净了。 “真的满意了吗?”叶琮鄞笑着又吻了吻宋淮意的唇,压低声音,“这?可是?该给小宋少爷的补偿,小宋少爷可千万不要勉强呀。” “不、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 宋淮意缩着肩膀后退,可他整个人都?在?叶琮鄞身上,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只能这?么不尴不尬地小心挪动屁股。 于是?,他的屁股就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宋淮意:“???” “动什么动?”叶琮鄞哑了声音,望着因?为震惊与无法相信而瞪大的眼睛,他没半点的心虚,理直气壮的将过错怪在?了宋淮意的头上,“惹出来点好歹了,宋少爷付得起责吗?” 宋淮意:“……” 他眼神游移,环顾四周,不敢说话。 还、还真负不起责。 叶琮鄞感受到?坐在?他身上的恋人绷紧到?有些僵直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好笑,但在?笑意浮现的前一秒,他又忍住了,垂着眸,静静等?待正常的生理反应退却。 休息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浮动在?空气中难以言明的旖旎气氛并没有散去,反而因?为沉默而不断发酵。 “宋少爷。” 宋淮意垂着的脑袋颤了颤,他的耳尖是?红的,藏在?黑发中,格外的显眼:“你别、别这?么喊我。” “唔,”叶琮鄞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换掉了故意揶揄的称呼,“淮意。” 宋淮意:“嗯……” 叶琮鄞捏了捏宋淮意红彤彤的耳尖,问:“你今晚演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宋淮意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被?难住了,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开口:“它不算是?有正经名字吧。” “目前可以叫‘xun21’。” 叶琮鄞不明白?:“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宋淮意轻轻“啊”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说:“没有。我的自创曲目统一名字都?是?‘xun’,为了区分,就会在?后头加上数字,这?是?第21首,所以叫xun21。” 还真是?随便的名字。 被?转移了注意力,那点尴尬也没那么浓重了,宋淮意问:“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吗?” 过去无论他弹什么曲子,叶琮鄞都?会好好的听?,但并不会询问曲子的名字,毕竟对于门外汉来说,知道?名字也没什么意义。 这?还是?叶琮鄞头一次询问他弹的是?什么曲目。 “嗯,很喜欢。”叶琮鄞毫毫不迟疑地承认,“我很喜欢。” 宋淮意的眼睛亮了亮:“那你要给它取名吗?” 叶琮鄞:“可以吗?” 宋淮意:“有什么不可以?” 得到?了创作?的许可,叶琮鄞没有说什么客气话,而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片刻:“可以叫,雪山吗?” 他开口的同时,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宋淮意。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宋淮意没有半点防备,眼里那点怔愣被?恋人尽收眼底。 叶琮鄞轻轻眨了下?眼睛,像是?未曾察觉到?那个瞬间的怔愣。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宋淮意张了张嘴,无数的疑惑到?了嘴边,悉数化作?了一句:“没有,很喜欢,很适合。”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在?叶琮鄞的眼里有多拙劣,不过叶琮鄞并没有揭穿,而是?彻底松开贴在?宋淮意腰间的手。 “好了,也不早了,准备回去吧?” 宋淮意点点头,顺从地站起来,没动,而是?等?叶琮鄞往外走了,才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他脑子里还是?刚刚那件事,浑浑噩噩的想不明白?,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心点。”叶琮鄞刚顺手拿起沙发上的奖杯,一回头,就瞧见傻乎乎的恋人闷头往前走,险些一头撞到?拐角的墙上。 他及时伸手挡住了宋淮意的额头:“本来就不聪明,要是?撞傻了可怎么办啊?” 明明是?调笑的话,却被?说的无比认真,仿佛他是?认真的在?担心。 宋淮意张嘴:“那要是?傻了,你还要吗?” 叶琮鄞:“……” 他诡异的沉默了片刻,破了功,笑出了声:“要,当然要。” “小傻男朋友也挺有意思的。”他把奖杯塞进了宋淮意的手中,“不过还是?没那么傻的比较好。” 他没再?多说,领着抱着奖杯的男朋友往外走。 上了车,叶琮鄞替人扣好安全?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突然想起,我有个朋友。” 宋淮意:“嗯?” “他好久没回我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叶琮鄞发动汽车,漫不经心地往下?说。 宋淮意隐约好像猜到?了什么,还没确定,也不敢多说:“谁?” “一个网友。” 叶琮鄞抽空扭头看了副驾一眼:“虽然是?网友,但的确也有很多年了,多少会有点担心。” 宋淮意这?下?彻底确定了,他抿了抿嘴,编织着理由安慰:“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忙呢?可能过段时间就回复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回想那部备用机放到?了哪里去。自那天起,他们就在?他的小公寓里面住着,他早就把destiny给忘到?九霄云外了,哪里想到?琮鄞还给destiny发过消息? 今晚回去得抽空把手机找出来。 这?个身份不应该再?频繁的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但也不应该这?样仓促的消失。 他想了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张嘴又添了一句:“很重要吗?” 叶琮鄞:“什么?” “那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酸溜溜的。 车子稳稳地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的间隙,叶琮鄞偏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宋淮意的神情?,最后得出了结论: “吃醋了?” 一阵见血。 宋淮意不是?很想承认,但被?这?么盯着看,他又完全?说不出谎,只好点点头,当作?承认。 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网友,虽说是?交流过许多年,但其实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联系,甚至因?为叶琮鄞对网友这?种身份的戒心,即便聊天,也基本不曾谈过真正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 就这?样的关系,竟然也还能得到?叶琮鄞这?么长久的关注。 即便操控着destiny这?个身份的人就是?他自己,宋淮意还是?忍不住有些吃味。 “吃他的醋,倒不如?吃猫猫的醋。” 绿灯亮了。 叶琮鄞重新发动汽车,慢悠悠地解释:“毕竟我抱过它,哄过它,喂过它,还和它一起到?全?国各地去旅游过。” “这?难道?不必一个虚无缥缈的网友,要更加亲密吗?” 宋淮意哑口无言,嗫嚅着否定:“这?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叶琮鄞说,“你是?我的恋人,以后会成为我的家人,无论网友还是?别的什么朋友都?好,都?不能和你相提并论,明白?吗?” 第76章 留守儿童 不论宋淮意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叶琮鄞无非是在用最为直白的语言告诉他,他是?独一无二的,无需同人比较的存在。 宋淮意彻底说不出话了, 要不是?在车上,要不是?叶琮鄞在驾驶,他大概会忍不住扑上去再好好亲一遍—— 即便?极有可能惹火烧身也在所不惜。 虽然?说是?庆功宴,但其实并没?有办的多张扬,只是家里的几个人一起聚聚而已。 吃了饭后,闲聊了几句,叶琮鄞便?找了借口带着宋淮意出门。趴在地上舔肉糊糊的猫猫看见人要走,顾不上碗里的美食,连忙追了上来, 想要跟着一起?走。 爷爷奶奶的确足够溺爱它, 但猫猫还是?更想和?爸爸待一块儿。 “汪呜~” 它夹着嗓子撒娇,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就?差把“你快带我走呀”直接汪出来了。 可惜的是?,色令智昏的爹地完全“不关爱”养大的狗崽子了, 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猫猫欲图扒车同行?的行?径。 热恋中的情?侣要去恩恩爱爱,哪里愿意带上这?么大的一个电灯泡。 猫猫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从家里的独生子变成了“碍眼”的电灯泡, 被抱下车的时候, 还以为叶琮鄞不走了, 高兴地汪汪叫。 然?而下一秒,它就?被交给了笑眯眯的爷爷。 “汪?” “要乖乖的,知道么?”叶琮鄞点了点猫猫的脑袋,谆谆嘱咐, “你已经是?大狗狗了,不能?让爷爷奶奶操心知道吗?” “汪汪?” 猫猫听不懂, 猫猫听懂了也不理解,但绝情?的两脚兽根本不在乎它听不听得懂,带着它另外一个铲屎官转身就?走。 “汪汪汪!” 您们忘记本狗大王了啊! 车子开出了园区,宋淮意再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琮鄞本来还绷着,听到从身侧传来的笑声,自己也没?能?忍住,扬起?了唇角。只是?他还在装着正经,故意问:“笑什么?” “唔,笑猫猫。”宋淮意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外界的风吹进来,将头顶的黑发吹的胡乱纷飞,更显蓬松。 “嗷嗷叫的,真相被父母丢在家的留守儿童。” 叶琮鄞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比喻有些形象,他动了动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上,无奈道:“它是?留守儿童,那我们是?什么?” 宋淮意想了想:“只顾自己快活不管孩子的无良父母?” 毕竟大部分留守儿童的父母是?迫于生活的无奈,为了肩负起?家庭的重担外出工作?,而他俩,却是?完完全全为了自己私欲。 “错了。”叶琮鄞摇头,“我们是?为了避免孩子过早接触到不应该接受的知识,所以不得不忍痛分离……” 假话编到这?个份上,即便?没?有被猫猫澄澈无辜的眼前盯着,他的良心也在隐隐作?痛,没?法?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了。 发达国?家的夜总是?绚烂的,彩色的霓虹灯照亮了四?方八达的道路,车内的两人含着笑意驾驶着汽车汇入车流,仿佛也成了万千披星戴月回家中的一员。 只是?和?寻常的打工人并不相同,他们到家后没?有好好休息以迎接第二天的工作?,而是?在床上反复折腾,直到天明。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卧室厚重的窗帘将外头刺目的晚霞遮盖的很好,没?有泄露出半点光亮来打扰他们的睡眠。 宋淮意昨晚累坏了,即便?被挪着从叶琮鄞的怀抱中离开,回到了枕头上,也没?有半点苏醒的意思。 叶琮鄞坐在床尾,略略掀开被子,看到了各种红紫交加的痕迹。 昨晚太过火了。 不听警.告不断点火的人到后面自然?是?受不了,拖着软的根本没?有力气的双腿往外爬,眼看着终于要逃离着方寸之地,却在最后关头被人握着脚踝,一点点地拖了回来。 宋淮意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没?被开发玩.弄,哑着声音求饶,什么“好哥哥”、“老公”、“琮鄞哥哥”、“宝贝”之类的称呼层出不穷。 可惜了,叶琮鄞的良心的确不太多,毕竟他养了好几年的狗儿子都能?直接丢到爷爷奶奶家,让它成为留守儿童,这?会儿在兴头上,更不会放过哭的又软又漂亮的恋人。 不过清醒之后,叶琮鄞看着被单下青红交错的皮肤,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他抿唇,仔细检查了一番。 天亮的时候他才抱着意识不清的宋淮意去清洗。 柔软的小?腹出现了微妙的弧度,看的叶琮鄞格外的眼热。 不过眼热归眼热,叶琮鄞倒没?有那么丧尽天良。 等他将人重新洗的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时候,宋淮意早就?睡着了。 于是?他只好轻手轻脚地给宋淮意上药,生怕自己动作?稍稍重了一点就?会将人吵醒。 好在最后宋淮意也没?有醒来,也还好虽然?直到现在仍旧是?肿的,但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叶琮鄞放下心来,重新拉过被子给人盖好。 公寓的钥匙就?放在鞋柜上,他带上钥匙出了门。 虽然?叶琮鄞很早就?开始在外头独自生活,但并没?有和?宋淮意一样习得一手好厨艺,以前也不过是?勉强将速食食品丢尽锅里煮熟,确保吃下去不会进医院的程度。 宋淮意“被迫”着辛苦了那么久,叶琮鄞就?算再没?良心,也做不到让人醒来吃他做的那些没?滋没?味的东西。 傍晚的彩霞很美,天边被太阳的余晖烧红了,洒下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金色光辉,遥遥望着,仿佛一条条通往天上仙境的道路。 叶琮鄞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仔细挑选角度好好拍摄几张,以便?作?为画画的素材。 现在么,他惦念着家里的人,即便?被眼前的景色稍微经验了那么一瞬,却也没?有过多逗留,转身就?走。 他记得小?区外头有个华人开的餐馆。 他心里想着宋淮意如今的情?况适合吃些什么,全然?不曾注意到小?区外蹲着个人。 “琮鄞!” 嘶哑的嗓音出来的一瞬间,叶琮鄞下意识地回头,只是?他没?能?看清对方长什么样。 那人大概是?等了很久,蹲久了,脚早就?麻了。这?会儿突然?站起?来,血液流通不畅,不仅腿脚不听使唤,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强撑着还没?走到半步,就?踢到了不知道什么,直接面朝下摔了个狗啃屎。 即便?只是?旁观,叶琮鄞也能?感受到这?样毫无防备的一摔有多疼,他微微皱起?眉,却没?有上前将人扶起?来的意思。 虽然?没?能?看清楚……但从对方的身形上来看,他隐约能?猜到是?谁。 趴在地上的人约莫也是?摔迷糊了,好半天都没?爬起?来,就?连保安都没?忍住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叶琮鄞摇头:“不认识。” 保安闻言,不免有些犹豫,毕竟这?人要是?真的在小?区门口前出了什么事,对他的工作?而言可不是?好事。 万幸的是?这?个仿佛有些什么毛病的人到底是?没?有真的出毛病,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薛怀臻其实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叶琮鄞,他大概会放纵自己坐在地上不挪窝——他本来也不是?多要脸的人,当然?不在乎这?点不体面的行?为。 但眼前的人是?叶琮鄞。 薛怀臻撑着膝盖勉勉强强地站起?来,他知道刚刚那一摔已经足够丢脸了,但他还是?想要在叶琮鄞面前留一点体面。 他抬手抹了抹脸,脸朝地的摔法?磕坏了鼻梁,现在不断往下淌着鲜血,这?么一抹泥土和?血混在一起?,显得更加不堪入目了。 只是?薛怀臻不知道,他故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拿出了当初等在病房门口的演技,可怜兮兮地说:“我等了你好久。” 叶琮鄞没?动,也没?说话,唯有眼神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薛怀臻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凌晨的时候到的,马不停蹄地就?过来找你,可是?这?里的保安不认识,也不让我进去,我怕会错过你,所以只好一直在外面等……” “薛怀臻,”叶琮鄞没?有耐心再听下去,打断了他令人作?呕的卖惨,“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薛怀臻扮作?可怜的脸僵住,他的眉眼还在努力往下撇着,这?会儿突然?失去了肌肉的控制,伪装出来的凄惨顷刻间被阴鸷取代。 和?薛怀臻认识了二十多年,这?是?叶琮鄞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出乎意料的,叶琮鄞并不觉得陌生,反而生出果?然?如此的了悟。 “我‘又’想要什么?”薛怀臻咀嚼着重复,眼中的情?绪几番变化,最后归于一种近乎与天真的疑惑与茫然?,“你为什么这?么说?” 叶琮鄞失去了同他交谈的欲望,他收回目光,抬腿就?走。 “叶琮鄞,你也知道这?个故事了吗?” 薛怀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充斥着深深的不解与出离的愤怒:“你为什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宋淮意?是?不是?他?!” 宋淮意。 这?个名字仿佛有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让叶琮鄞止住了脚步,他隔着数米的距离遥遥看着连站都站不稳的薛怀臻。 薛怀臻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好,他来得太匆忙了,以至于——忘了吃药。 更糟糕的是?,他不记得他上次吃药是?什么时候了。 这?样不稳定的精神状体,他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话。 可事到如今,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控制他的行?为了。 深埋在心底的恐慌终于破了土,密密麻麻的根须将整个心脏牢牢捆绑,他止不住的颤抖,上下的牙齿碰撞到一起?,发出刺耳的“嘎嘎嘎”声。 心底有个懦弱的声音在嘶吼,叫他住嘴,叫他不要再说了,那是?他最大的底牌,是?如今的他唯一能?够依赖的东西了,他绝不能?就?这?样把这?些东西说出口。 可是?各个器官都不听使唤。 “一定是?、一定是?他!只有他!”薛怀臻双眼充血,配上还在冒血的鼻子,以及过分亢奋的精神,实在有些可怖。 仍旧关注着外面的状况的保安不免有些担心,他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又觉得这?样弱不禁风的华人应该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为什么?明明我和?他才是?一路人,明明我们才是?一路人,为什么他要一次次的违抗设定好的一切?!” 叶琮鄞可能?知道剧情?。 这?个认知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理智早就?被铺天盖地的极端情?绪撕得粉碎,尸骨无存,没?有药物的压制,他全然?成了被情?绪支配的疯子。 极端的愤怒来的很快,退却的更快,紧接,令人窒息般的悲痛涌了上来。 叶琮鄞皱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诚然?,现在的薛怀臻现在看起?来大概他一只手就?能?撂倒,但谁知道疯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总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 然?而薛怀臻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捂住了脸,不愿让人看见他泪流满面的模样。 “凭什么呢……”他哽咽着喃喃自语,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问谁,自顾自地宣泄着无法?承受的激烈情?绪。 “凭什么他能?够改变这?一切呢?” “凭什么我不可以呢?” 他一句一句地问,从疑惑到绝望,最后从双手中抬起?了头,看向叶琮鄞:“我不想的,琮鄞,我也不想那么做的。” “你知道吗?” 他蹒跚着向前,像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如果?剧情?的失去了约束力,如果?故事中描绘的至高无上的成就?不会降临,那他是?不是?可以不被那些名利困住,那他是?不是?能?够…… 握住不被剧情?允许选择的心爱之人? 第77章 可笑 叶琮鄞没有躲开。 薛怀臻短短几句话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他多多少少有些分心,以至于面对薛怀臻的步步紧逼,他竟忘了躲开。 不曾远离的动作传递了错误的信号, 薛怀臻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收了回去在裤腿上?擦了擦。 勉强干净了些许的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衣袖。 他没能碰到。 叶琮鄞的手往后避了避,仅仅是一个极为微小的动作,却已足以表明拒绝的态度。 现在是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路人并不少,一个?外貌出众的华人与一个?满脸是血的瘦弱男人的组合足以引起不少人的侧目。 叶琮鄞并不喜欢站在马路上?接受路人看马戏团般的探究目光,他环顾四周, 看见了不远处的咖啡店:“如果你有什么想和我说, 那就到咖啡馆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明晃晃的嫌弃。 薛怀臻没有反驳,慢慢放下落了空的手,沉默着跟在叶琮鄞身后。 他没有浪费这?点?通行的时间, 绞尽脑汁的思考,要用怎样的言语才能让叶琮鄞心软, 要用什么样的可?怜姿态才能换来怜悯。 薛怀臻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 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精心设计出来的戏目欺骗到人而感到愧疚——只要他能隐瞒一辈子、骗上?一辈子, 那他就不算是欺骗。 这?片是典型的高档小区,周围的咖啡馆的装潢自然也不会太差,太阳已经彻底落幕,咖啡馆也接近打烊的时间, 除了几个?收拾前台的服务员不见旁人。 叶琮鄞要了个?二楼的包厢,带着薛怀臻上?了楼。 随着包厢的门关上?, 外头悠扬的歌声?也被隔断,不算大的空间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在外头那样“情真意切”的表演的人,到了室内却变得“腼腆”起来,垂着头一言不发,仿佛睡着了般。 叶琮鄞并未催促,倒不是因为他有耐心和时间愿意陪薛怀臻耗费,只是他想着家里的人,埋着头发消息。 [Y]:醒了吗? [Y]:我出去买晚饭了,大概晚点?回来。 宋淮意并没有回复,他也不奇怪,估摸着累坏了的恋人还在呼呼大睡。 这?么想着,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泄露出一丝柔和来。 然而,一抬眸,那点?浅淡的笑意便立即烟消云散,只剩下满目的冷意。 “我的时间不多,”叶琮鄞敲了敲玻璃桌,这?个?行为算不上?礼貌,但对于?薛怀臻而言,他的确也没有必要花力气?去维护表面的礼节。 “如果你在外头发疯就是为了这?在这?儿?沉默不语的话?,我不奉陪。” 薛怀臻也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先落在了叶琮鄞修长的手指上?,然后一点?点?上?移,最终在那张自他生?理开始发育就常常出现在他梦中的脸上?。 “琮鄞……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人渣?” 叶琮鄞没有回答,就连眼神都吝啬给出半点?波澜。 在这?样的氛围中,无声?就是最好的回答。 薛怀臻扯了扯唇角,笑了起来:“是啊,我承认,我有罪,可?是宋淮意呢?” “你就那么相信他?真的以为他是什么无辜的小白花,是个?值得你喜欢的人吗?!”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不可?避免的激动起来,若不是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他说不定会控制不住地站起来嘶吼。 充斥着恶意的话?落入耳中,叶琮鄞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薛怀臻口中的人与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有点?不耐烦了。 迄今为止,薛怀臻的所有话?都是毫无意义?的情绪宣泄,半点?不值得放在心上?。 家里还有人在等他,他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这?样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即便他大概的确知道很多东西。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人,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薛怀臻慢吞吞地说着,到了最后几个?字,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落下泪来。 如果不是早知道,剧情并不能直接操控人的所作?所为,叶琮鄞大概真的会可?怜薛怀臻。 只是他知道的比薛怀臻想象的多很多,导致这?些“情真意切”的剖析全成了惹人发笑的笑话?。 叶琮鄞不合时宜地想,比起画画,薛怀臻好像更适合去演戏,说不定他会比宿桦年更适合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薛怀臻不知道叶琮鄞在想些什么,自顾自地往下说:“他是怎么告诉你的?说你和他是一路人?还是说他和我们不一样?” 他什么都没说。 藏着、瞒着,总是在某个?不经意间流露出揣揣不安的情绪。 叶琮鄞心里想着,却没有任何要告诉薛怀臻的意思。 “你不知道吧,这?个?故事?,宋淮意才是最大的赢家,他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中心。” 万人嫌是万人迷的陪衬,可?当一个?故事?中有多个?万人迷的时候,又该如何凸显出与众不同?呢? 那当然是让其余人都给那个?最重?要的人作?配。 薛怀臻过去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最重?要的人,毕竟不论是叶琮新还是宿桦年,都不过是一无所知的蠢蛋,不像他,早就知道未来的走向,清楚的晓得每个?人最后的成就与荣誉。 可?现在,他终于?看清楚了。 他不是那个?最特殊的人。 宋淮意才是。 剧情甚至让他这?个?本不该出现在他们的故事?中的人反复出现,还赋予了他改变一切的能力。 不甘心。 薛怀臻咬牙,尽管口腔被咬破,弥漫出一股恶心的铁锈味,他也没有松口。 他可?以接受宋淮意才是那个?最重?要的角色,可?以接受到最后,他精心筹谋的才能获得的一切也不过是陪衬,却无法接受明明无论他还是宋淮意,作?为万人迷,都应该站在叶琮鄞的对立面,凭什么宋淮意能够清清白白地藏住所有不堪,走到叶琮鄞的身边去呢? “你就没有想过吗?琮鄞,为什么每次他都能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出现?为什么每次他都能恰到好处的在你最落魄的时候给你安慰?” 叶琮鄞微微皱眉,早在x市那场泥石流后薛怀臻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虽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不记得与宋淮意相关的往事?,但薛怀臻却知道的很清楚。 如今看来,对方似乎并不知道他的记忆有缺失。 “因为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为了衬托他人生?的顺利美满,他给予你的所有温暖,都是为了烘托他的良善,展示他高洁的品行——” ** 心脏毫无缘由地漏跳了一拍,巨大的恐慌铺天盖地的涌来,将?宋淮意从熟睡中唤醒,他喘息着,猛地睁开眼。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额头已经渗出薄薄的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格外的不舒服。 可?他却顾不上?这?点?不舒服,而是紧张地到处环顾。 身体的每块肌肉都叫嚣着疼痛和酸涩,昨晚的qing事?太过超出范畴,令宋淮意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碾碎了,然后再勉勉强强地拼凑起来。 神智只游离了一刹,宋淮意没能在房间中找到叶琮鄞的身影,心头那股惶恐不安越发浓重?,他抿紧唇,没有张嘴喊。 毕竟他的嗓子早就在昨晚报了废,这?会儿?实在是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忍着酸痛,摸到了床头的手机,一打开,就看见了两条特别关心的消息提示。 是叶琮鄞。 看见了如同?报备的消息,宋淮意的心安定了大半,他重?新缩回被子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就跟三级残废差不多,乖乖在家里等着琮鄞回来就好了。 ** “嗯。” 叶琮鄞听了一大堆废话?,在薛怀臻努力扮可?怜但实际上?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期盼的眼神中吝啬地给了个?单音节充作?回应。 大概是得到回应的薛怀臻的表情太过迷茫,他好心地又多说了几个?字:“所以呢?” 宋淮意也是应该踩在他人生?走向辉煌的万人迷,所以呢? 平的没有一丝一毫波澜的语调让薛怀臻陷入了彻底的迷惘。 “你难道就不……” 不怨恨吗? 问题即将?出口,薛怀臻陡然醒悟,劫后余生?的庆幸裹满全身,他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叶琮鄞并不怨恨。 这?个?认知洗去了他所有潜藏的不安,如同?免死?金牌,让他重?获新生?。 “你……我,不管怎么说,琮鄞,真是太好了。”他语无伦次,激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却还是控制着,想要将?最后的诉求说清楚。 “现在剧情已经失效了,琮鄞,我们回家吧?我再也不用故意疏远你了,我们还像过去那样,一起采风,一起参加比赛,然后再——” “然后再接过你给我的饮料,进医院隔离?” 事?隔多年,再次提起这?些事?情,他已经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甚至懒得去质问为什么只是木目光嘲讽,轻而易举地粉碎了薛怀臻直到如今还怀揣着的痴心妄想。 “或者你继续放出断章取义?的视频,让我落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还是给你机会,继续造谣作?伪证,说我抄袭?” 叶琮鄞的每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薛怀臻的心头,他的瞳孔止不住的收缩,面部的肌肉彻底失去了控制,抽搐着,露出了最为丑陋狰狞的一面。 “这?么多年,我都像你们预设的道路一样走着,所以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这?样吗?” “薛怀臻,你是不是以为只需要几滴鳄鱼的眼泪,几句轻飘飘的道歉,我就会忘却前尘,原谅你的所有‘逼不得已’?” “你口口声?声?说宋淮意与你是一般的人,说我的不幸是由他带来的。”叶琮鄞哂笑一声?,他不是傻子,可?总有人喜欢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认为只要施舍丝毫的怜悯,就能换来他的感恩戴德。 只可?惜了,他并不是他们预想中那样下贱的东西。 “一遍遍重?复这?些谎话?,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是被迫的,是无辜的吧?” 咖啡馆的空调温度设置的很合适,不冷不热,但薛怀臻坐着,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凉。 他止不住地发抖,若不是被人盯着,他甚至想要蜷缩起来,以减少寒冷带来的惧意。 可?他动不了。 薛怀臻望着叶琮鄞的双眼,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视力竟然这?么多好,能够清楚的看见对方清澈的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影子。 尽是卑劣的、虚伪的模样。 谎话?说了太多遍,自我催眠了太多次,大概某些精神恍惚的时刻,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了。 直到此?刻,薛怀臻才清晰的想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最初的最初,他刚知道他们生?活的世界只是个?故事?,他与身边的所有人,都只是演绎故事?的角色而已,他是嗤之以鼻的—— 即便书中说他的未来注定是站在金字塔尖,说他是受无数人偏爱的万人迷,他也仍旧不屑。 命运在他自己的手中,他才不要照着书上?说的那样,和琮鄞渐行渐远,成为鄙弃琮鄞的芸芸大众中的一员。 但这?样天真并没有坚持太久。 薛怀臻第一次害怕是一场青少年比赛。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平庸了,发现因为自己的任性?,好像失去了某种光环,于?是他第一次,不仅没能与琮鄞比肩,甚至根本不配上?台。 彼时琮鄞安慰过他,说不过是一时的灵感缺失,让他慢慢来。 薛怀臻是相信的。 从小到大,除了与宋淮意相关的事?上?,他永远是无条件相信且听从琮鄞的。 可?这?样的信任并没能撑太久——甚至没能撑过那个?午后。 母亲的巴掌狠狠的落在脸上?,打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他捂着脸,摸到了一手黏腻的血。 他听不见母亲在说什么,双眼在恍惚中,仿佛看见了故事?的画面:他拿下了冠军,获得无数人的叫好与称赞,母亲难得的收起了过分的严肃,朝他露出了温婉的笑容,就连一直“生?病”的父亲都从屋里出来了。 那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因为他的任性?妄为,因为他的天真自大,因为他执意的不愿站到琮鄞的另一面,他失去了应有的光环和成就。 他无比清晰的认知到,这?只是个?开端。 如果他执迷不悟,他会一无所有。 薛怀臻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倘若自己沦为最为平庸的废物,倘若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光环,成了故事?中一个?连名字都模糊不清的路人,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琮鄞的身边? 他不能、他绝不能放弃自己的光环。 他要成为那个?最为瞩目的万人迷,等到那个?时候,他就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琮鄞的身边。 薛怀着知道,在这?之前,被赋予万人嫌身份的叶琮鄞会经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不是吗? 没有办法的事?情,自然也不能怪他不是吗? 无论故事?的最后,叶琮鄞会成为怎样的不堪的模样,他都不会嫌弃的,毕竟那是他自少年起,就渴望着想要收束到手中的人啊。 叶琮鄞听着薛怀臻语无伦次的陈述,听着他剖析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心境与计划,听着他诉说着自己满腔的“爱意”,恶心感油然而生?。 多可?笑。 明明是带来苦难的人,却在此?刻哭笑着扮演起了忍辱负重?的救世主;明明是为了自己,却要将?桩桩件件都赋上?“都是为了你啊”的借口。 叶琮鄞仿佛看见了一场巨大的默剧,看见了扭曲的卑鄙小人穿上?了华丽的服饰,举着双手呐喊着自己的痛苦与不得已。 可?是他大概是看不见的,偷来的华服上?沾染了旁人的血,他高举的双手里捧着的也并非是他为了“救世”所承受的苦难,而是他所要“拯救”的世界所发出的悲鸣。 第78章 马甲,掉啦 被推迟了一天又天的股东大会最终还是开展了。 叶城的?身体状态, 薛家的?临时撤资,以及宋家的合作要求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的?稻草。 最终,向董以叶琮新做出重大错误决断, 使得公司形象严重受损唯有,率先罢免了叶琮新总经理的?职位,随后让各位股东进行投票表决,选出叶氏的?新总裁。 毫无疑问的,叶城输了。 这场会议开始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叶城摁了摁心脏的?位置,置入支架后?的?心脏勉强能够维持住身体机能的?运转,然而在某些时候,他总是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不剧烈, 却始终存在, 在不经意间突然出现,不容忽视。 他做过检查,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虽然后?半生都要日复一日的?用药物控制, 且永远无法恢复到以前?的?身体状态,但只要好好保养, 仍旧还?有很多年康健的?生活。 说的?难听?一点, 就是好赖不死的?活着。 向董抹了抹头发, 他早年也是意气风发的?人,只是后?面发现,有叶城和叶琮新压在前?头,他无论多努力都无法成为那个话事人, 既然这样,倒不如摆烂, 每年拿着粉分红好好享受生活。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没错。 瞧瞧,放在十几年前?,啊不,甚至是七八个月前?,谁能想到叶氏会有一天不属于“叶”呢? 再?瞧瞧,他和叶城差不多的?年纪,他如今看起来跟三?十多岁似的?,意气风发,哪里?像叶城? 头发苍白,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随地都能一命呜呼。 向董心里?一阵畅快,年轻时的?不得志事隔多年,终于又了释放的?机会,他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只是可惜,他这个外貌,只能和著名的?“狐主任”藏狐挂钩。 “感谢叶董事长?这么多年为叶氏的?付出,哦,从现在开始,您就不是董事长?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您愿意,一样可以继续为叶氏贡献。” 叶城并没有搭理向董明晃晃的?嘲笑?,他没看任何?人,既没有失望,也没有任何?愤怒。 “结束了吗?” 向董还?想再?阴阳怪气几句,但到底想着叶城才从医院里?出来没多久,要是真将人气到复发,再?进医院的?话,他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当然。” 叶城点点头,拿起靠在椅子?边的?拐杖离开。 医生说的?委婉,但他却无比清楚,自己的?身体如同穿了无数空洞的?破风箱,即便只是最为细微的?气流变化,也足以引起一阵剧烈的?连锁反应。 他拉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在无数人的?视线中?佝偻着离开。 从今往后?,这里?再?也不是他挥斥方遒的?“江山”。 在楼下等他的?人不是他用习惯的?王秘——他出院的?第一件事不是找股东们商量合作的?事情,而是先开除了跟来他二三?十年的?王秘书。 如果不是他,他和琮鄞的?父子?关系不会走?到那样的?陌路。 这样推卸责任的?念头的?确让他获得了短暂的?安慰,但很快的?,他又清醒了过来。 王秘这么多年的?隐瞒和添油加醋的?确是导致他和琮鄞父子?关系恶化,甚至破裂的?重要原因?,可更多的?,难道不是因?为他自己吗?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叶琮新的?身上,因?为他毫不遮掩的?将叶琮新视作未来的?接班人,因?为他听?信一面之词,而没有半分思考,因?为他将叶琮鄞的?所有解释都视作狡辩…… 犯错的?人,是他自己啊。 叶城上了车,他早预料到了结果,所以没有让司机离开,而是在楼下等着,现在也无需浪费时间,直接上车。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吴叔。 “办好了?” 仅仅是这么几步路,就让叶城控制不住地大喘气,他捂着心脏,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在车上等着的?吴叔适时将手中?的?新户口本递了过去:“户口的?事情办好了,先生要看看吗?” 看当然是要看的?。 叶城结果崭新的?户口本,翻开一点点的?看。 叶城,户主,丧偶…… 即便看的?再?慢,也无法改变硬壳的?户口本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的?事实。 叶琮新是最近迁出去的?,他给?够了钱,然后?接触了收养关系,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像是许多年前?,没人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旁人家的?孩子?委屈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总是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事情单独拎出来看,并不能说都是错误的?,只是放在错误的?时间上,所以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既没有意义,又无法仍人理解的?情况。 “琮鄞,是什么时候迁出去的?呢?” 收养关系可以接触,血缘关系却不能,他只有这个孩子?,如果他想的?话,当然可以向法院提出诉求,强制要求叶琮鄞赡养他。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法律手段所能保障的?只有金钱与资金,自然无法强迫要求叶琮鄞与叶城维持良好的?父子?关系,更无法的?让时间倒流,让叶琮鄞回到过去,回到最为孺慕父亲的?年纪。 即便叶城提交了申请,最后?换来的?大概也只是卡上多了那么一笔钱。 可对于他而言,即便他失去了董事长?的?职位,他也是不缺钱的?。 吴叔没有回答叶城的?问题,他知道叶城对答案心知肚明,自然不需要任何?回答。 ** 和母亲重逢的?那个梦中?,叶琮鄞就知道,剧情是无法直接操控人的?行为的?。 毕竟“它”要是能做到的?话,自然会直接操控他成为那个作恶多端的?万人嫌,而不是利用信息偏差、意外以及各种时间差造成一场场天衣无缝的?“误会”。 薛怀臻如今说的?这些话更进一步的?证实了这一切。 剧情不能操控人的?所作所为,它只会“威逼利诱”,让人看清利害,从而得到它想要的?故事。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叶琮鄞并不怨憎薛怀臻因?为害怕万人迷光环的?消散而不断疏远他的?行径,甚至即便不认同,他也能够理解薛怀臻害怕失去所有而有意无意地推进故事剧情的?行为。 可,既然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得到了这般行为的?所有好处,却又扭头非要强行给?自己披上受害者的?外壳…… 倒不如从头到尾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来的?更爽快,至少没那么叫人恶心。 既要又要的?人,总是最令人不耻的?存在。 薛怀臻眼神木讷,不见血色的?唇颤抖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叶琮鄞猜从这人身上大概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不愿再?浪费时间,留下咖啡钱和包厢费用,转身离开。 他已经耽误足够多的?时间了。 “我会向你证明的?。” 握住门把手的?叶琮鄞回头,看见了薛怀臻满眼的?偏执。 “即便我不配,宋淮意也绝不是那个无辜的?人。” 叶琮鄞收回目光,不再?停留。 对于薛怀臻这样的?人,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交流的?欲.望。 刚走?出咖啡馆,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叶琮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无故消失”许久的?destiny。 叶琮鄞收起了那一瞬间生出的?失望,听?了薛怀臻满嘴的?挑拨离间,他不仅没对宋淮意生出半点芥蒂,反而有些许的?迫切。 迫切想要见到他,想要抱着他,用体温去确定现实的?真实性。 叶琮鄞并不是那样情绪化的?人,他舒了口气,边打开聊天界面边朝着饭馆的?方向走?去。 [destiny]:抱歉抱歉!!! [destiny]:线条小狗跪地求饶.gif [destiny]:最近真的?太忙了! [destiny]:这个问卷还?需要填写吗? 叶琮鄞看着最后?的?问题,犹豫着,手指已经敲下了“不需要”三?个字。 只是他没能来得及摁下绿色的?发送键。 [destiny]:好啦好啦,我填好啦 [destiny]:线条小狗撒花.gif 只是一念的?犹豫,救让阻止失去了意义。 叶琮鄞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想要试探的?人是他,可真看见对方落入圈套中?,心有不安的?人也是他。 人的?情绪大概总是这样复杂而多变的?。 他慢吞吞地删掉了那几个字,重新敲击键盘。 [Y]:谢谢。 侦探A做的?那个病毒软件很有用,destiny刚说已经填完了问卷,他的?头像上发就挂上了一个小小的?进度条。 大概年纪轻轻的?黑客总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在里?头,只是一个简单的?小病毒也搞出了花样,移动的?进度条并不是单纯的?条状,而被弄成了一只像素小白猫。 小白猫飞快的?跑着,百分百的?进度没有多久就到了头。 ** 宋淮意抓着挂上假ip的?手机,皱起眉头,眼也不眨地看着屏幕上显得有些疏离和寡淡的?两个字。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指尖飞快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宋淮意装出destiny的?口吻,想要试探一番,但看着手机里?佯装无知的?消息,他最终还?是没能将消息发出去。 还?是算了。 他的?确没有勇气告诉琮鄞,destiny的?账号下就是他,但他也不想继续一错再?错,用网友的?姿态骗取更多的?信息。 就这样吧,一点点疏远,然后?让“destiny”彻底消失在琮鄞的?生活中?。 ** “叮。” 手机里?放了个小小的?礼花,像素小猫趴在进度条上喵喵叫了两声?,然后?一挥爪,打开了手机里?的?导航软件。 像素小猫挪动了为止,蹲在了蓝色点位的?不远处。 叶琮鄞知道,地图上蓝色的?点位就是他自己,而像素小猫坐着的?地方,就是destiny现在所在的?为止。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千米。 这样近的?距离。 猜测成了真,叶琮鄞实在没有半点开心的?余地。 宋淮意就是他梦中?的?第四个万人迷。 这个认知叶琮鄞心里?早有预想,只是自欺欺人的?不去深究——无论宋淮意是不是万人迷,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如果destiny就是宋淮意。 如果宋淮意真的?知道剧情,那么、那么一次次的?相?遇到底是精心策划出来的?相?遇,还?是仅仅只是巧合? 叶琮鄞想不明白。 不,他不应该这样冒然的?直接下定论。 即便destiny与他的?距离很近,也不能说明destiny就是宋淮意。 他站在原地片刻,最终握紧手机,掉头往回走?。 要确定这一切并不困难,只需要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Y]:很忙?是遇到麻烦事了吗? 宋淮意以为这场聊天已经宣告结束,毕竟过去无数次,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开启和维系话题,放在过去,只要他没有接住那句“谢谢”,琮鄞就会顺势结束话题,现在竟然会额外问一句了? 他难免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则是一点轻微的?别扭。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像是突然发现热恋中?的?恋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别人说说笑?笑?。 即便他的?理智清清楚楚的?知道,恋人和对方并没有半点超出过正常交际的?范畴,但还?是忍不住有那么一点点的?……吃味。 尽管他就是那个伪装后?与恋人说说笑?笑?的?人。 [destiny]:不是麻烦的?事情,只是抽不开身而已。 他习惯性地想要找个表情包,只是刚刚打开表情包的?界面,又顿住了。 算了算了,卖什么萌、撒什么娇呢? 宋淮意鼓了鼓腮帮子?,他要快点冷淡下来,让destiny今早下线才是。 心里?是这么想着,可他又忍不住反反复复地刷新消息,期待着琮鄞的?回复。 [Y]:哦 宋淮意:“……” 怎么、怎么感觉琮鄞的?态度比他冷淡的?要多多多?到底是谁想要撇清关系、不再?联系啊? 看见叶琮鄞这样冷淡的?态度,宋淮意心头那点微弱的?醋意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难受了! 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网友了,竟然说冷淡就冷淡下来,难道他——destiny来说就那么不重要吗? “咔哒。” 细微的?开门声?没能引起愤愤不平的?宋淮意的?注意,他看着手机,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要怎么“漫不经心”、“一不小心”,就“真情流露”,表达出他的?委屈。 然而他还?没想清楚,手机又轻轻震动了一下。 [Y]:抬头。 宋淮意陡然一惊,迟钝的?感官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才开始生效,他盯着手机,迟迟不敢抬起头来。 然而下一秒,手机消息和头顶的?声?音同时传入大脑中?—— [Y]:宋淮意 叶琮鄞:“宋淮意。” 第79章 分开 “你?……” 宋淮意努力想要稳住音调, 最终还是未能藏住微弱的颤音,他缩着?肩,徒劳无功的将手机往身后藏。 叶琮鄞面沉如水, 沉默着?一步步走来,叫人根本无法从中看出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心事。 一直到他走到了宋淮意的跟前,他才低声问:“我是该叫你destiny,还是宋淮意?” 宋淮意抿紧嘴,想不出回答。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Y’是我的?” 宋淮意的五指不断收紧,手机的棱角卡在了指关节中,生硬的勒出疼痛,他当然可以继续撒谎,比如说在见山小院里加上vx的时候才知道这么巧…… 可是他说不出口。 隐瞒的事情太?多太?多, 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早就让他觉得喘不过气了。 他恐惧着?被发现?,又何尝没有期待过? “一开?始。”宋淮意松开?了被咬的快要见血的下唇,“destiny这个账号的注册,就是为了加上你?。” “我无法参与你?的人生, 所?以只好、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去窥视。” 叶琮鄞看着?宋淮意不受控制的, 一点点的红了眼?眶, 心疼在一瞬间?涌了上来。 理智这种东西, 在某些时候向来脆弱,甚至无需言语,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溃不成军。 他张了张嘴, 抬手抚上了宋淮意的脸。 指腹贴着?柔嫩的皮肤慢慢摩挲,将眼?睛下的一小块皮肤擦得微微泛红。 “所?以偶遇是假的, 喜欢旅游也是假的,经常去x市小住也是假的?” 宋淮意说不上此刻的心情,他像是个被发现?了所?有罪行的死囚,哆哆嗦嗦地听着?法官一条条陈述自己的罪名,等待着?最后的刑法。 他本没有资格辩驳的,毕竟法官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可大概是他看见了叶琮鄞眼?中的那一丝动摇与隐忍,所?以他有了莫大的勇气,虚虚地握住了叶琮鄞的手:“可喜欢你?,是真的。” 视线在半空中交接,水蒙蒙的眸子里盛着?浅淡的无助与恐惧,就连那只看似紧握的手也是颤抖无力的,不需要用多少力道,就能够轻易地挣脱。 可叶琮鄞没有挣脱。 陈旧的,他以为永远都?无法找回来的记忆像是翻涌而?来的浪潮,一窝蜂地冲入大脑,让他头昏脑胀。 明明无论是他还是宋淮意都?沉默着?,可叶琮鄞却仿佛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有稚童的嚎啕大哭:“秦姨——秦姨!呜呜呜!对不起……琮鄞、琮鄞哥哥对不起……秦姨……对不起……” 有少年捂着?不断往外渗血的脑袋,苍白的唇无力的张合,发出细如游丝的声音:“我、我没事。” 有那张从病房门缝里递进来的纸条,歪七扭八地写着?“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 记忆的恢复来的太?过突然且不讲道理,叶琮鄞既无法慢条斯理地处理庞大信息,也想不明白在整个故事中,最初被隐瞒着?身份的第四位万人迷——宋淮意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过量的信息冲刷着?大脑,叶琮鄞头疼欲裂,就连呼吸都?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了几分。 最后的最后,是微弱到难以分辨的声音—— “对不起琮鄞哥哥……如果不是因为我,秦姨不会出事的……” 叶琮鄞酶能听清少年的自己是怎样回答的,病房里静的可怕,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像是某种怪物,要将两?个年幼的孩子吞噬。 许久,又或许只是沉默过于难捱,才让人误会过去了许久。 宋淮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早知道秦姨会出事,可是我说不出来……如果、如果不是为了让**正常开?展,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嗡——” 轰鸣声震颤着?耳膜,宛若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将满脑子的混乱勉强劈开?一条明晰来。 薛怀臻说过的话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蜿蜒着?爬上心脏,一点点的收紧,给?予了漫长的折磨。 “琮鄞?” 宋淮意不明白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叶琮鄞分明已经软化了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变得迷茫,然后平稳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紧紧皱起的眉头泄露出了隐忍的痛苦之意。 “你?怎么了?琮鄞?” 就在宋淮意犹豫着?要不要挣脱叶琮鄞的手的时候,他听见了叶琮鄞沉闷的声音:“我今天?在小区外见到了薛怀臻。” 叶琮鄞缓慢地抬眸,沉寂的眼?里仿佛有无数的情绪埋在虚假的平静之下,不断翻涌着?,随时都?有可能冲破表面脆弱的伪装,化作一把?利器,伤人伤己。 他仍旧在克制,声调平稳的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他告诉我,我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故事。” “而?我,是故事里的反派,是人人憎恶的万人嫌。” 宋淮意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又因为三言两?语而?高高悬起,然而?听到后面,比起被琮鄞发现?自己站在他对立面的身份而?产生的害怕,更多是的……心疼。 即便叶琮鄞甚少和他谈起那些灰暗痛苦的过去,即便对于那些重要剧情点,他知道的少之又少,可从那些只言片语中,也不难猜出在无法挣脱的剧情中,叶琮鄞到底受到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 宋淮意是那样的了解叶琮鄞,他知道幼时的琮鄞哥哥是怎样耀眼?璀璨的存在,他知道他的内心是何等的强大,绝不会被旁人的流言蜚语击倒,然而?命运从不曾这样轻饶过故事中的“反派”。 “它”知道叶琮鄞不会因为不相关的声音而?否定自我,走向既定的路线。 所?以“它”千方百计的引诱着?,让血脉相连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不信任;让关系亲密的发小冷眼?旁观,甚至在暗中的推波助澜;让千方百计地靠近,让他放下心防的好友为了保全自我的撇清关系。 宋淮意咬紧牙关,忍住了不受控制的眼?泪。 就连他、就连他自己,也并?不清白干净。 “宋淮意。”叶琮鄞声音艰涩,“我直到现?在才知道,四个万人迷对万人嫌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宋淮意后背发凉,喉头几度滚动,最后终于挤出两?个字:“什么?” “叶琮新是亲情。” 即便有血缘的羁绊,叶城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叶琮新,这是万人嫌与万人迷的第一个对比。 “薛怀臻是成就。” 他们在画室里认识,一同学习,可到最后,他总是会因为种种“意外”输给?薛怀臻,这是第二个对比。 “宿桦年是他人的喜欢。” 一个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收获了无数人的喜欢,一个则是背负着?“校园霸凌”的名声,是人人不耻的存在,这是第三个对比。 然后呢? 他的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是没有被夺走的,还有什么是能够拿来做陪衬的?! 叶琮鄞想不明白,所?以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呢?我应该成为什么样子,才能成为你?的陪衬组?” 宋淮意:“……” 唇上的血色随着?字字句句消失的干干净净,宋淮意几乎不敢与叶琮鄞对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谁都?没有开?口,谁也没有移开?视线,那样分明的痛苦横梗在眼?里,竟然让人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这场质问中的受害者。 叶琮鄞知道自己现?在不太?冷静,那些好的、坏的记忆被一股脑的塞进脑子里,搅乱了他的情绪,控制了他的言行。 他清楚,现?在并?不是适合交流的时候。 情绪上头的时刻,人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言行的,极有可能说出什么伤人伤己的话,让彼此落得个难堪的地步。 他应该等到自己消化了所?有的记忆,彻底平静下来之后再来开?口,可是他做不到。 叶琮鄞盯着?宋淮意,眼?也不眨,像是要就这样看穿面前的人。 那一句句的喜欢,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因为愧疚? 如果是愧疚…… 叶琮鄞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阵恍惚感?。 他要如何接受自己爱上的恋人是间?接导致母亲死去的凶手之一呢? 叶琮鄞何尝不知道,这样的迁怒并?不占道理,可人非圣贤,又如何能做到事事冷静公正? 宋淮意绝不是害死母亲的元凶,却也是剧情发展下的既得利益者之一。 胸膛起起伏伏,叶琮鄞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将宋淮意的手扯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慢,却容不得人反抗。 这一切,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铡刀终于落下,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同时,也彻底的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他当然可以为自己辩解,当然可以讲述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告诉叶琮鄞自己尝试过去阻止一切的发生,说自己并?不稀罕万人迷的光环…… 然后呢?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微微颤抖,宋淮意开?口,每个发音从喉咙里吐出的时候都?牵动着?声带,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所?有。” 他说。 “所?有的一切。” 他有幸福美满的家人,有交心多年的朋友,有无数人的爱慕与喜欢,有让人望尘莫及的成就,甚至还有……还有健康长寿的身体。 答案出来的瞬间?,没有引起叶琮鄞的半分惊讶,他垂下眼?眸,极轻又极快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痛苦被收起,不见了踪迹。 叶琮鄞站直了身,不再看宋淮意。 大概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不看他,究竟是因为怨恨,还是因为心疼。 复杂的情绪反反复复的交织,像暴雨过后的泥潭,浑浊不堪。 叶琮鄞一步步地退开?,仅剩的情绪也消散殆尽,他说:“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第80章 怨恨 分开? 分开一段时间?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没有任何难以理解的地方, 可宋淮意却像是?突然痴呆了,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顾不?得酸疼的腰,挣扎着向前, 抓住了叶琮鄞的衣角:“等等、等等!琮鄞……” 时间太过仓促,宋淮意最后也只有指尖捏住了一小截衣角。 这样微弱的阻拦,叶琮鄞甚至不需要额外的力量,仅仅是?不?驻足,就?能?挣开那只手。 但?他还是?停了下来,沉默着,等待下文。 “你、你要去哪儿?” 这里是?m国,而?不?是?x市,更不?是?首都, 叶琮鄞离开了这里, 会去哪儿呢? 酒店? 还是?爸妈家?? 宋淮意一阵恍惚,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询问对方行程的立场与权利,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问。 “分开”这样的字眼?已经让他难以接受,可倘若他连叶琮鄞的去处都不?清楚, 恐怕真的会疯掉。 叶琮鄞没?有回答。 攥着衣角的手一点点收紧,宋淮意组织着言辞, 却还是?不?可控的有些语无伦次: “现在已经很晚了, 这附近没?有酒店、不?, 酒店不?太安全,我、我的意思是?,爸爸妈妈会担心?的,你能?不?能?, 如果你要离开这里,能?不?能?回家?里去?我我、我不?会回去打扰你的……” 拙劣的挡箭牌他找了一个又一个, 却都自觉根本站不?住脚。 家?? 那是?谁的家??谁的父母? 宋淮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慢慢收了声,垂下了脑袋。 “我知道了。” 叶琮鄞在心?头叹了口气,开口时语调却没?有任何波澜:“我叫了饭,晚些时候应该回送到,你记得吃,好好休息。” 他顿了顿:“到家?后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 薛怀臻没?想到会那么快又见到叶琮鄞。 傍晚那会儿,叶琮鄞走后,他却迟迟没?有动弹。一直等到咖啡馆的工作人员来清场,他才恍惚着,宛若无家?可归的丧家?犬地离开了包厢,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 他直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太过狼狈,他应该去酒店好好休息,等状态好些了再来找琮鄞。 只是?理智发号施令容易,要控制着身体?去实?施却并不?容易。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荡着,重新?回到了小区的门口。 本来还悠闲地享受值班生活的保安看见这人又游荡了回来,不?由得瞬间变得警觉起来。 瞧瞧这无神的双目,瞧瞧这虚浮的脚步,简直和那些犯了病的瘾君子一模一样。 保安的手逐渐向后,摸到了腰间的东西。 如果必要的话?,他会在第一时间制服对方。 万幸的是?,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危险,并没?有靠近,而?是?站在门口五六米的地方往内眺望。 然而?他还没?庆幸几秒,就?看见了从小区内走出的男人。 哎呦,等会儿这两人不?会又在门口拉拉扯扯吧? 到时候他要不?要阻止啊? 叶琮鄞不?知道保安在想什么,他走的很快,全然没?有注意到目光古怪的保安和不?远处的薛怀臻。 薛怀臻先是?一愣,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可眼?睛睁了闭,闭了睁,方才确定真的是?叶琮鄞。 双脚像是?生了根,叫他动弹不?得,他就?那么看着人一步步朝他走来,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叶琮鄞,叶琮鄞是?发现他说的才是?真的了吗?是?相信他了吗? 是?想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了吗? 他早知道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放弃? 这么想着,心?底那点阴郁不?甘的情绪散去,薛怀臻主?动上前半步,伸出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矛盾后代表着冰释前嫌的拥抱。 然而?,他的希冀落了空。 叶琮鄞连眼?神都没?有半点偏移,径直地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 出租车已经在路边停好了,在薛怀臻满目的惊诧中,叶琮鄞没?有任何停顿的上了车。 车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薛怀臻这才如梦初醒,真切的认识到或许自己根本就?不?再对方的实?现范围内。 “等等——叶琮鄞!” 说不?清是?被无视的愤怒多一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更多一些,他猛地转身,不?管不?顾地朝身后即将?启动的汽车奔了过去。 叶琮鄞似有所感,微微偏头,看见了一瘸一拐地薛怀臻。 只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不?重要的角色,自然也犯不?上多费眼?神。 现在已经过了晚高峰的时间,司机也放纵了许多,将?车速开的飞起。要是?正常时候,叶琮鄞估计会要求降一下车速,但?这会儿,他都不?知道游神到哪儿去了,完全不?曾注意到这点细节。 “叮咚。” 握着的手机发出一声脆响,叶琮鄞终于从满脑的纷乱中回了神,低头看。 是?他前几天联系上的证人。 整理完整的证据发送到了他的邮箱中,他仔细翻看了一下,这样有着完整时间线的证据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时隔这么久,终于拿到了能?够证明一切的证据,他应该高兴才对。 叶琮鄞试着牵动了一下唇角,想要展露出喜悦的笑容,只是?最后,他没?能?成功。 勉强提起了的唇角一卸下力道,便立刻垂了下去。 宋淮意。 他不?由自主?地默念,长久没?有操作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照出了自己模糊的影子。 最先想起的,是?医院里的那个晚上。 他刚刚从“无缘由的昏迷”中醒来,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怀揣着强烈的不?信任。他试探着询问宋淮意,是?不?是?万人迷。 彼时得到的答案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像是?摇摆不?定的钟摆,在左还是?在右,不?由说出来的那人决定,而?是?由听见的人决定。 那个时候,他放弃了怀疑。 可现在,冰冷的事实?呼啸在脸上,告诉他那时的怀疑是?真的。 那喜欢呢? 喜欢也是?真的吗? 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小小的黑色刷子,在视线中留下短暂的阴翳。 从他离开叶家?后,去往见山小院的第一次见面所产生的好感,到后来一点点生出的喜欢,到底是?出于他个人的意志,还是?“万人迷”的光环? 五指不?断收紧,指关节传来阵阵绵长的疼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控制住加重了呼吸。 要怎么才能?完全不?介怀呢? ——“你不?知道吧,这个故事,宋淮意才是?最大的赢家?,他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中心?。” 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叶琮鄞极力地想要将?薛怀臻说的那些话?排除在思绪之外,但?人本就?无法保持完全的冷静,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变故中,轻易地将?这些干扰信息排除在外呢? 甚至在某个瞬间,叶琮鄞生出了浓烈的怨恨。 怨恨宋淮意明明知道他们的对立关系,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靠近,怨恨他为什么他偏偏就?是?那个万人迷。 可到了最后,这份怨恨又和旁的感情扯上了关联,搅乱了心?绪,让人既放不?下,也提不?起。 这段关系要如何处理? 叶琮鄞偏头,望向车窗外。缤纷多彩的霓虹灯映入眼?帘,黑色的眼?眸中罕见的显露出了迷茫。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同罗姨和宋叔解释,只好让司机绕着路耽误时间,一直到过了他们正常睡觉的时间才下车。 叶琮鄞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他不?想惊扰任何人,因此即便是?玄关处的一盏小灯都没?有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走出玄关,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客厅等待的两人。 “……” 看见叶琮鄞从阴影中走出来,罗伊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肩背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她连忙迎了上去,皱着眉抱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难道你和小意吵了架,就?连和姨的关系也要撇干净吗?” 她说着埋怨的话?,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泄露了真实?的心?绪。 但?作为长辈,她本能?地心?疼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孩子。 “琮鄞,你应该知道的呀,你先是?我们的子侄,才是?小意的男朋友呀!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我都是?你的罗姨啊。” 罗伊踮起脚尖抱了抱失魂落魄的叶琮鄞。 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偿所愿,和心?爱的对象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可作为长辈,她做不?到站在宋淮意的身边,却充当和事佬让叶琮鄞一味的忍让退步。 喻岚已经不?在了,叶城也不?是?个好东西,琮鄞身边已经没?有可靠的长辈和依赖了,如果就?连她也不?站在琮鄞的身边,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也知道你从小都是?可靠沉稳的孩子,可是?大概在所有长辈的眼?里,不?论你年纪有多大,都是?个孩子。” “你被小意伤了心?,独自一个人离开,又不?告诉我们去了哪儿,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叶琮鄞刚从公?寓里离开没?多久,宋淮意就?给他们打了电话?,虽然没?有说清楚两人吵架的原因,但?作为母亲,又哪里听不?出孩子佯装平静之下的懊恼与痛苦呢? 恋人之间的情绪从来都是?相互的,小意尚且如此,琮鄞也绝不?会意外。 “时间不?早了,让琮鄞上去洗漱后好好休息吧。” 宋旭及时开口,将?叶琮鄞从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无措中解救了出来:“你放心?,我们不?会插手你们之前的感情,但?就?像伊伊说的那样。” “不?管你和小意是?不?是?情侣,这里都是?你的家?。” 叶琮鄞缓慢地点头,高高悬起的心?仿佛在此刻落到了实?处,在贴心?的照顾下缓慢生出了根。 80-90 第81章 恨 叶琮鄞以为这个晚上会格外的难以入睡, 但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照着他年少时的审美装修的房子,也或许是这个家里有股令人安定的力量,他躺下后没多久, 竟然就那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琮鄞在睡梦中?陷入了仓促塞入大脑中的回忆里。 是罗伊和宋旭准备出国的时候。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七八岁的孩子一连串的说了许多个不要,生?生?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他一只眼偷瞄着妈妈的脸色,双手却牢牢地抱着叶琮鄞的胳膊。 “我不要搬走!不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要和琮鄞哥哥在一起!” 恰巧听见的薛怀臻瞬间黑了脸色,他双手抱胸,佯装出懂事的模样,微笑着劝道:“小意?要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才行呀, 你这样罗姨多难办啊?” 宋淮意?听见这话, 斜眼飞了个眼刀过去,他气地鼓起了腮帮子,想骂,又顾忌着乖孩子的形象, 最后也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扭头将?脑袋埋入了叶琮鄞的怀抱中?。 哼!气死那个丑八怪! 薛怀臻果然变了脸色, 只是当?着两家大人和叶琮鄞的面, 即便?他再怎么想把宋淮意?从琮鄞的怀抱中?扯出来, 也只能挂着假笑在旁边生?干气。 明明年?纪也算不上小,却偏要装作年?幼天真的模样,天天向?叶琮鄞撒娇卖萌,要背要抱的, 真叫人恶心。 如果宋淮意?知道薛怀臻心头的想法,怕是要嗤之以鼻, 到底是觉得黏黏糊糊的亲密行为恶心,还是嫉妒,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叶琮鄞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宋淮意?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这是全然的保护者姿态。 “罗姨。” 叶琮鄞知道,这种事他不应该插嘴的,可就像宋淮意?不想和他分开一样,他也不想和宋淮意?分开。 虽然平日里他无数次笑着点?宋淮意?的脑门子吐槽他过分粘人,但真的到了要分别?的时刻,他却舍不得。 “要不让小意?住在我们家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用余光去看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妈妈,“小意?一直都是跟着妈妈学琴的,到那边去了不仅适应环境,还要适应老师,这对小意?的未来而言并不是好事呀。” 虽然听起来他说的头头是道,但叶琮鄞心里却十分心虚,他又瞄了一眼笑眯眯的妈妈,小声询问:“是吧,妈妈?” 秦喻岚歪了歪头,虽然她对于好友突然要到国外去发?展的事情很意?外,也很不舍,但作为成年?人,自?然还是有尊重彼此的选择的意?识。 不过小孩子么…… 任性一点?倒也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以后你罗姨和宋叔都要在外头生?活了,小意?迟早要去适应那边的呀,总不能在我们这儿待一辈子吧?” 这和拐了人家小孩有什?么区别?? 薛怀臻闻言立刻赞同:“对啊对啊,琮鄞,小意?现在年?纪还小,不愿意?和人分开,可是如果她真的离开了,以后想爸爸妈妈了怎么办?” 叶琮鄞的唇几乎紧绷着一条直线,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小孩子的情感最为真诚,也最为善变,小意?现在因为要搬家舍不得他,而闹着想要留下来,可要是真的留下来,又想爸爸妈妈了怎么办? “不会的!”宋淮意?猛地抬头,大声反驳,“我才不会的!” 罗伊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慢慢地、慢慢地眯起了眼睛:“小意?,你这么说,妈妈可真伤心呀。” 她说着,装模做样地抬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宋淮意?浑身僵硬,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妈妈此刻的表情。 他刚刚只顾着反驳薛怀臻了,全然忘记了说这样的话会让妈妈伤心……真是、真是太不应该了! 叶琮鄞拍了拍宋淮意?僵硬的脊背,看向?罗伊:“姨,让小意?留下来吧?我听爸爸说过了,你们过去要打开全新的市场,肯定会很忙,小意?年?纪又小,在陌生?的环境里没人陪着多可怜呀?” “而且虽然距离很远,但是现在交通方便?,想要去m国也不麻烦,如果小意?后面后悔了,我可以送小意?过去的。” 他思考着,想要找到一个两全的方法:“要是有节假日,我们也可以过去,这样让小意?慢慢习惯外面的生?活,等小意?再大一点?了,罗姨和宋叔更稳定一些了,再搬过去……可以吗?” 叶琮鄞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冒昧,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可是环着他腰的双手却因为紧张不断收紧,稍稍垂眸,就能看见水灵灵的眼眸里充满了可怜巴巴的神情。 不管小意?是因为小孩子心性闹着想要留下来,还是什?么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舍不得看见小意?失望难过的样子。 罗伊抬眸瞄了一眼同样暗藏笑意?的秦喻岚,压了又压唇角,总算是没有笑出来,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垂着眼,一副伤心的样子:“可是我也很舍不得小意?呀……嗯,但是如果你们两个坚持的话也不是不行……” 她眨了眨眼:“让小意?成为你的童养夫吧,琮鄞?” “童养夫”三?个字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三?个小孩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喜笑颜开的罗伊。 那点?演出来的伤心早没了踪迹,眼里是藏不住的好笑:“这样小意?住在这儿就合情合理了,而且我也不用担心了,毕竟琮鄞肯定会对自?己的童养夫负责的吧?” “我、我……”叶琮鄞迷糊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又想到如果反驳的话小意?可能就没法留下来了。 不对、不对!什?么童养夫,罗姨肯定是开玩笑的吧? “琮鄞哥哥……你不想和小意?一起吗?”宋淮意?扬起脑袋,本来就依偎在一块的小孩,因为这样的动作靠的更近,只要叶琮鄞微微低头,就能亲在宋淮意?的脸上。 叶琮鄞不敢低头,只能垂着眼眸用余光去看宋淮意?,这一看不要紧,就瞥见了两眼亮晶晶的泪意?。 叶琮鄞:…… 小意?其实?根本就不知道童养夫是什?么意?思吧?肯定是这样的吧?现在答应下来也不要紧,事有缓急,先将?人留下来就好了……童养夫这种事情,等小意?长?大一点?了,就会明白只是玩笑话了吧? “不、当?然不是。”叶琮鄞盯着两位母亲戏谑的眼神,已经?宋淮意?可怜巴巴的目光,窘迫的红了耳根,磕磕巴巴地反驳,“我、我当?然也很想和小意?一起。” “哼!” 薛怀臻的脸都青了,他嫉妒地直咬牙。 他明明是听说宋淮意?要走了,特地来幸灾乐祸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他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再也忍不住,扭头跑了。 讨厌!叶琮鄞!宋淮意?!最讨厌! 另一位小伙伴就这么被气跑了,叶琮鄞当?然是想拦一拦的,但宋淮意?抱着他的腰,他实?在挣脱不开。 算了算了,怀臻和小意?一直都是这样不对付,还是先把小意?的事情解决了再去安抚怀臻吧。 “哦~”罗伊拖长?了尾音,转头看向?秦喻岚,“听见没有,你儿子想要我儿子做童养夫。” 她挑了挑眉,一脸的小骄傲。 秦喻岚笑得稳不住身子,趴在桌上:“好好好,那以后小意?可就是我家的人了啊,你可不准把人带走!” 虽然听起来只是大人之间的玩笑话,但其中?隐含着允许的含义让两人都忍不住开心起来。 罗伊瞧着自?己儿子要朋友不要妈的模样,忍不住低声笑骂了一句:“快滚快滚,少在我面前?晃悠!” 叶琮鄞知道这是妈妈和罗姨有话要说的意?思,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牵着宋淮意?的手出门。 等小孩子都出去了,花房里陷入了一片安静当?中?。 罗伊和秦喻岚都渐渐收了笑,任由沉默吞掉方才的轻松与欢乐。 最后还是秦喻岚先开口:“怎么突然决定要去那边?” “我也不知道,就是——直觉。”罗伊耸了耸肩,努力让气氛不那么凝滞,“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的直觉都很准。” “小意?呢?”秦喻岚又问,“你本来就不想带他走吧?” 罗伊无奈一笑:“果然瞒不了你。” 她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哪怕只是最细微的一个眼神,都能猜到对方的意?图,眼下这样可以说得上是毫不遮掩的行径,秦喻岚又怎么可能看不出破绽呢? “我也不清楚,如果非要说的话——也是直觉吧。”罗伊收了笑容,“小意?想留下来,也不仅仅是因为舍不得琮鄞。” 虽然小意?还是个孩子,却颇有自?己的主见,罗伊和他认真谈过之后,最终选择尊重他的想法。 “他说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需要留下来。”罗伊说着,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你瞧瞧,我的孩子跟我一样,从小就神神叨叨的。” 秦喻岚:“你要这么说,可要挨打了啊?” “好好好。”罗伊举手做求饶状,笑了之后又说,“小意?还那么小,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让他留下又能改变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可又觉得,那些事情,好像只有他能做到。” 罗伊犹豫着,最后握住了秦喻岚的手:“我希望是我想多了,可如果是真的,我希望你好好的。” “喻岚,不管发?生?了什?么,你的身边有我。” 安排好了孩子的的事,没两天,罗伊和宋旭就走了。当?天晚上,叶琮鄞洗漱完毕,正准备上床,就听见了外头的敲门声。 “小意??” 青春期的少年?抽条长?个子总是很快,虽然叶琮鄞也就比宋淮意?大了三?四岁,但从外观上来看,却有着明显的少年?和小孩的差距了。 宋淮意?收紧手臂,将?用来充当?道具的毛茸兔子被纤细的手臂勒紧了,凹陷出来的痕迹像极了某种锁喉的暴力行径。 叶琮鄞察觉到了小孩的紧张,放柔了声音:“怎么了?” “我……我害怕。”宋淮意?说着,轻轻抖了一下,黑葡萄般水灵的眼睛闪了闪,飞快地蓄起了浅浅的泪意?。 他往前?一步,又克制地在门口停下,可怜巴巴地征求意?见:“我可以和哥哥一起睡吗?” 叶琮鄞没说话,于是他又补充道:“如果不可以就算了……小意?是大孩子了,会勇敢的。” 瘦弱的小孩子紧紧抱着毛绒兔子,仿佛这样就能稍稍安心点?。印着黄色小狗的图案的米白色睡衣对于宋淮意?来说,稍微大了一点?,衬托地他更加幼小。 叶琮鄞是个个人领地意?识很强的人,他不太喜欢和人分享床铺。 但小意?看起来太可怜了。 虽然是他自?己想要留下来的,可是刚刚和爸爸妈妈离开,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叶琮鄞这么想着,心软的一塌糊涂,侧身让开了一条路:“进来吧。” 宋淮意?的眼睛瞬间亮了亮,粉嘟嘟的唇克制不住地往上扬,又害怕被哥哥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于是垂头将?脑袋埋进了兔子玩具中?。 叶琮鄞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领着人进了屋,时间不早了,对于需要发?育的青少年?来说,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能够长?高。 所以他没说什?么废话,直接上了床。 对于两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孩子来说,这样一张两米的双人床大的离谱,两个人躺上去后,中?间再睡两个人也不成问题。 灯被关掉后,房间内陷入一片昏暗中?,唯有床头的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是叶琮鄞担心宋淮意?会害怕所以才留下来的灯。 黑暗蒙蔽了双眼的时候,听觉就会变得格外的敏锐,就好比此刻,叶琮鄞对身边小老鼠乱动的窸窸窣窣声听的一清二楚。 他没动,也没出声,就那么静静躺着,仿佛已经?睡着了。 于是小老鼠放大了胆子,自?以为隐蔽地一点?点?挪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手—— 然后被抓住了。 “做什?么?”叶琮鄞偏过,似笑非笑,“不好好睡觉,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坏事?” 宋淮意?没想到会被抓住,愣愣的,但没一会儿,他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想要抱着哥哥睡。” 得寸进尺大概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半点?不会因此而愧疚。 叶琮鄞定定的看了宋淮意?两秒,没拒绝,侧身将?人搂入怀中?:“好了,睡觉。” 温暖干燥的怀抱格外的令人安心,宋淮意?慢慢收起脸上甜到有些虚假的笑容,委屈地将?脑袋埋在了叶琮鄞的肩颈出:“琮鄞哥哥,你还没和我说晚安。” 叶琮鄞察觉到了小孩的敏感的情绪,拍了拍他的后背:“晚安。” “晚安。” 声音消散在安静的夜里,宋淮意?慢慢垂下眼睫,闭上了眼。 不会有事的,那只是个模糊不清的梦而已。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心底最深处的惊惧。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罗伊和宋旭的离开对于还没成年?的孩子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在过去他们夫妻也经?常忙碌的将?宋淮意?放在叶家“寄养”。 只是宋淮意?总会隔三?差五的在晚上敲响叶琮鄞的房门,开始还会装出害怕的模样,到后来,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被优待,有恃无恐地往里面钻。 叶琮鄞没制止。 允许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所以后面会有无数次,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只是今晚有略微的不一样。 暑假已经?开始了,叶琮鄞明天将?要去国外参加老师推荐的比赛,因为目的是m国,所以打算带上宋淮意?,等比赛结束后就去罗姨家。 叶城最近忙着公司的事情,送两个孩子去机场的事情就落到了秦喻岚头上,更何况她那天本来也安排了一场演出,虽然要绕一点?点?路,但也不算远。 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要睡觉了,毕竟明天要早早的起床,可宋淮意?却怎么也不肯睡觉。 “梦里有好多血。”他垂着眼眸,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膝,像森林里面阴郁的小蘑菇,“秦姨不见了。” 叶琮鄞没有因为这些听起来很像胡言乱语而不耐烦,他摸了摸宋淮意?柔软的黑发?,哄着问:“为什?么会不见了呢?” 感受到了温度,宋淮意?的眼睫颤了颤,终于抬起了一点?脑袋:“被关起来了,黑色的盒子,小小的,把秦姨关起来了。” “他们都不好。” 是充满怨恨的抱怨。 “他们说如果不是因为……”话语短暂的停顿了片刻,宋淮意?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类似于空白的迷茫,他的嘴分明在开合着,却没有了声音。 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其实?他看的并不分明,但他害怕。 秦姨那么好,为什?么要被关在小盒子里? 琮鄞哥哥那么好,为什?么他们都要责怪他、欺负他?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大滴大滴的,浸湿了薄薄的睡衣,他抽噎着,抓住了叶琮鄞的手:“我们明天不去好不好?” “不去可不可以?” “小意??怎么了?别?哭别?哭……” 叶琮鄞愣住了,他没想到刚刚还好好的孩子会突然这样号啕大哭,刚想要替小意?擦掉眼泪,就被死死抱住。 两条纤细的胳膊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死死抱着他不松手:“不要、不要分开!我不要!!” 尖锐的哭喊刺得耳膜生?疼,叶琮鄞竭力想要安抚他,可声音仿佛根本无法传递到小意?的耳朵中?,没起到半点?作用。 这样大的动静,最后还是惊动了大人,一直哭的停不下来的孩子脸颊发?红,额头滚烫,分明是高烧的样子。 ** 叶琮鄞缓慢地睁开眼,这个“梦”太长?,叫人醒来的时候不由得生?出了恍若隔世的错觉。 后面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高烧中?的小意?阻止了这次出行计划,甚至秦喻岚最后放弃了参加演出,在家好好照顾孩子。 死亡节点?被改变了,甚至连带着稍稍改变了叶琮鄞的命运。 在最初的故事中?,没有宋淮意?的参与,妈妈将?他送到机场后去参加演出,然后在路上发?生?意?外,听闻噩耗的叶城无法接受,将?错误怪在了他的头上。 如果不是送孩子去机场,如果没有绕路耽误那点?时间,妻子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叶琮鄞回想着被拼凑完全的剧情,唇角掀起格外嘲弄的弧度。 这样听起来,没有被人为改变的故事似乎格外的合情合理。 他做起身,揉了揉额前?的碎发?。 原来那个时候,宋淮意?就已经?隐隐窥见了剧情的一角吗?生?病是剧情的惩罚吗? 毕竟在原故事中?,那个时候的宋淮意?早已跟着父母前?往了m国。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悲剧,努力着想要去改变,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这种事情,仅仅是愧疚就能将?人压垮吧? 叶琮鄞的心尖颤了颤,升出密密麻麻的心疼来。 那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歉意?,压抑在平静表面的害怕,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明明提前?有预感,明明提前?知道了剧情,却没能成功改变一切。 叶琮鄞想,他有什?么资格去怪罪、怨恨宋淮意?呢? 比起一无所知,甚至是依赖着母亲的庇佑才挣脱出剧情的他,宋淮意?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了。 就因为最后的结局仍旧是悲惨的,就因为宋淮意?是万人迷,所以他就能理所当?然的将?那些不满与怨恨宣泄到宋淮意?身上吗? 不。 纷乱的思绪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团,乱七八糟,找不到头绪。 理智分明已经?给出了评判,但情感上却仍旧无法轻易地释怀。 人都是这样,在大多数情况,都会对与自?己有着亲密关系的对象更加宽容,但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又对亲密对象更加严苛。 如果宋淮意?只是寻常朋友,或者说,如果他没有那么在意?、那么喜欢宋淮意?的话,他不会这么的摇摆不定。 万人迷、万人迷…… 叶琮鄞咀嚼着短短的三?个字,生?出了强烈的痛恨。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 为什?么他们的世界是被操控着,被书写出来的故事呢? 为什?么作为故事里面的角色,却要有着自?己的思想和情绪呢? 不。 叶琮鄞痛苦地闭上眼,不平的心绪牵动了呼吸,他微微喘息,将?那些阴暗的想法压下。 他知道,宋淮意?此刻大概同样接受着煎熬,他应该尽快的、尽快的处理好这样的情绪,给出答案,而不是让人在等待中?煎熬。 可是、 叶琮盖住眼睛,他想不清楚。 他还需要……再多一点?时间。 第82章 求求你 叶琮鄞下楼的时候宋旭正在下面看报纸,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了头,取下了银丝框的眼镜:“吃早餐吗?就在桌上, 还是?热的。” “您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宋旭笑了笑:“不想看见我?” 叶琮鄞有些窘迫:“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宋旭温和地笑笑,“昨天睡得还好?吗?” 叶琮鄞点头。 虽然一整晚他都在做梦,但他的确是?一觉睡到了天明。 “别这么拘谨,好?像我是?什么很?凶的人?一样。”宋旭有些哭笑不得。“先去吃饭?吃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嗯。” 叶琮鄞点头应下,转身独自在餐桌边坐下。 他拆开面前的抽纸,下意识地抽了几张往身边递过去。手伸了出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没有人?。 他默默收回手,眉眼垂得更低。 阿姨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但这顿饭叶琮鄞吃得格外没滋味。 他凭着本能填饱了肚子, 到客厅的时候,宋旭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需要先去休息会儿吗?” 叶琮鄞:“不用了,走吧。” 说是?散步,就真的是?散步。 叶琮鄞起来的时间本来就不早了, 不过八月中下,气?温回落了不少, 太?阳虽然看着炽热, 落在人?身上却并不会带来灼烧的错觉。 宋旭走得不快, 叶琮鄞心里装着事情,步子也压得很?慢,只有猫猫早已忘记了被抛弃的伤心事,昂着脑袋, 兴冲冲地蹦蹦跳跳。 看,主人?还回来溜它, 它果然是?最受宠爱的宝贝儿子!谁也没法动摇它的地位! “宋叔,谢谢您。” 突如其来的道谢让宋旭微微挑眉:“嗯?” “向董和我说了,他拿到了董事长的权力,能那么顺利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您对薛家施压,让薛家放弃了支持,”叶琮鄞顿了顿,最终用了个模糊不清的代词,“他,并且为了让更多的董事支持向董,您还开出了相当丰厚的合作条件。” 宋旭了然,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想?过瞒住谁——当然这种事,本身也瞒不住。 “不要因为这件事产生负担,不管董事长那个位置坐着的谁,在未来至少十年的时间内,叶氏在国内必然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和这样的企业合作,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本的。” 宋旭说着,偏头看叶琮鄞,突然开了个玩笑:“如果你?是?因为感激才答应和小意在一起,我和罗伊可都是?要心碎的。” 叶琮鄞:“……” 他有些怀疑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听起来像是?玩笑的话配上不太?像玩笑的神情,实在是?让他有些拿不住。 “不是?的。”叶琮鄞最终选择老老实实地回答,“和小意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没有别的什么原因。” “喜欢啊……”宋旭拖长了尾音,脸上浮现出怀旧的神色,“这真是?个令人?怀念的词语。” “你?知道的,人?上了年纪之后,就容易变得羞耻。昔日的爱人?成了老夫老妻,有些情话就变得很?肉麻,难以说出口了。” 叶琮鄞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拐到感情生活上,但他现在的确需要一点别的什么东西?去转移注意力,因此?没有深究,顺着宋旭的话往下想?。 事实上,即便他和宋淮意还没有成为老夫老妻,他也总不太?习惯将那些表达心意的话挂在嘴边,相较而言,宋淮意要比他坦诚的多。 虽然每次说那些情话,都会让他憋红了脸。 叶琮鄞:…… 他为什么又想?起来了? 宋旭瞧见了他眼中的愕然,却没有点破:“我和罗伊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吵架……” 话突然断在这儿,叶琮鄞等了又等,却始终没有听见身侧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看了过去,发现宋旭也在看他。 “小情侣之间吵吵闹闹没什么的,不要太?认真——”宋旭拉长了尾音,故意吊人?胃口,“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这么说?” 叶琮鄞:“……没有。” 这不是?假话。 他真的没这么想?过。 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谈恋爱,也还是?第一次和长辈谈恋爱相关的心理?路程,换句更简单的话来说,他完全不知道长辈会在这样的话题里聊些什么,更何况宋旭本来就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人?。 “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们在吵架,如果你?会愤怒,会伤心,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不合适的地方。”玩笑之后,宋旭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摸了摸猫猫圆润肥大的屁股,“面对这样的情况嘛,人?都是?又选择权的,可以去尝试着磨合,让彼此?变成合适的人?。” “也可以放手,直接去挑选那个合适的人?。” 他拍了拍叶琮鄞的肩膀:“选在在你?自己?的手里,除了你?们彼此?之间的感情,我们不喜欢会有别的什么东西?干扰到你?的选择和判断。” “这样真的好?吗?” 轻松的状态是?会传染的,就像此?刻,叶琮鄞放下了那点微妙的不自在,似是?开玩笑,又像是?单纯的试探:“您明明是?淮意的父亲。” 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帮着儿子维护恋情的意思?。 如果不是?叶琮鄞早知道罗伊和宋旭对与?他们的恋爱有着十成十的支持,他恐怕会以为两位长辈根本看不上他们,巴不得他们快些分开。 “嗯……”宋旭沉吟了片刻,笑了起来,“啊,我说这样的话,是?因为虽然你?们都没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猜到,多半是?小意的错。” 叶琮鄞:“嗯?” “他是?个……怎么形容呢?”他思?考着合适的形容词,良久才给出回答,“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 “我也好?,罗伊也好?,其实在他成长这方面是?有些缺席的。”宋旭无奈地说,“他从小就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是?很?明确的目的。” “人?有目的没什么不好?,但他却不愿意将自己?的目的告诉任何人?。”宋旭骚扰猫猫的手从屁股挪到了脑袋上,手指并拢,将直棱棱的三角耳压下去,又松手让它弹起来。 压下去、弹起来,反反复复,仿佛是?什么好?玩的小游戏。 “对于父母来说,无非就是?孩子过分独立了一点,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但对恋人?来说,却是?很?严重的错误。” “什么都不说清楚的枕边人?,要怎么才能看明白对方的心呢?” 有那么一瞬间,叶琮鄞觉得宋旭说的不仅仅是?宋淮意,还有自己?。 宋淮意不说,他也不问,用碎片式的线索去胡乱拼凑真相,然后被在背后拧巴着自我纠结。 过足了毛茸茸的瘾,宋旭总算是?放过了挣扎着向跑的猫猫。 宋旭:“这个话题要不就这么结束吧?” 叶琮鄞眨了下延,他还在自己?的思?绪中,没预料到怎么突然就宣告了话题的结束。 宋旭看懂了他的迷茫,罕见的,有了那么点不好?意思?。 虽然直接如实相告多少有点损失身为长辈的颜面,但他还是?没好?意思?在晚辈面前撒谎,:“再聊下去,我就要没台词了。” “这些话可是?我琢磨一晚上才想?出来的。” 人?各有所长,显然宋旭的长处并不在感情疏导上。 叶琮鄞错愕了那么一瞬,他想?笑,但还是?顾及到了宋旭的颜面,忍住了:“宋叔,我准备回国了。” “嗯?”宋旭惊讶,他飞快地检讨了一下自己?,“你?要是?不喜欢听这些话,我下次肯定不说了。” “如果是?因为小意的话,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他和我们说了,这些天都不会回来的。” 叶琮鄞哭笑不得,这算什么? 他们吵了架,反倒是?宋淮意回不了家了,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他才是?宋旭罗伊的亲生儿子了。 “不是?这样的。” 滑稽的念头只是?在脑海里想?想?,叶琮鄞当然不会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他解释道:“您应该知道吧?抄袭的事情。” “我找到了证据,要回去一趟。” 去组委会那边证明自己?的清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徐汇成获奖的那幅画还被保存在画展中。 他要把那幅画拿回来。 听到是?正?事,宋旭放松了许多:“这是?好?事,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我听说那个小偷在获奖之后开了个人?展?到时候叔给你?也办一个,放心,肯定会比他那个要更大更好?!” ——“我以后也想?办一个想?他那样的家庭画展!” ——“没问题!画展的时间就选在琮鄞宝贝十八岁的生日怎么样?作为爸爸庆祝你?成年的第一份礼物!” 不合时宜的,叶琮鄞的脑海里响起了两道声音,他记得,是?还是?孩子时期的自己?和还是?慈父的父亲。 那场许诺在十八岁举办的画展,最终还是?没能履行。 像叶琮鄞这样的家境,从不缺人?脉和资源,尽管这些年因为种种原因,他不曾拿过什么有含金量的奖项,但只要他愿意,就能开无数大大小小的画展——毕竟比他水平差的多的“画家”可没少用这种方式赚钱。 可直到如今,叶琮鄞都不曾有过一场属于他自己?的画展。 尽管嘴里不愿承认,但他还是?期待的吧。 仿佛只要他没有开过画展,那场十八岁的画展就仅仅只是?迟到,而不是?失约。 “我也认识好?几个搞艺术的朋友,我明天、不,我等会就去咨询下……” 耳边是?宋旭充满干劲的声音,叶琮鄞飞快地从回忆中抽回了理?智,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谢谢叔。” 叶琮鄞向来是?个行动派,散步闲聊的时候,他说自己?准备回国,回家后,就上了楼开始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并不多,收拾起来也没花多少功夫,没多久就下了楼。 李姨也听说了他要走的事情,在厨房里面忙忙碌碌,想?做一些甜点让他带上。 人?在飞机上其实并不会产生太?多食欲,但这是?李姨的一片心意,叶琮鄞没有拒绝,安静地坐在桌边等待。 “琮鄞!” 大门被猛地退开,进来的人?力道过大,导致门开合过度,直接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砰”。 猫猫被吓了一大跳,飞快地从太?阳花垫子里蹦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四?处张望。 看清来人?的瞬间,叶琮鄞的心不可避免的颤了颤,明明也就分开了一个晚上,可他却生出了些许恍若隔世的错觉。 被理?智强行压下的情感又开始蠢蠢欲动,驱使着他的四?肢,让他生出了想?要上前去,将气?喘吁吁的人?直接紧紧抱住、融入血肉的冲动。 “你?要走?” 宋淮意一路从地下车库跑进家门,实在累的够呛,只是?他被亲爹发来的消息惊不行,在惶恐之下,气?都没喘匀就开始挽留:“为什么?是?你?……后悔了吗?” “不是?说分开、一段时间吗?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就这样结束?” 就像抛弃叶家、抛弃薛怀臻那样,也不要他了,独自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叶琮鄞皱眉,他不知道宋淮意是?听到了什么错误的消息才会不冷静成这样,他想?安慰,但宋淮意却没给他机会。 “不要这样、不要……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宋淮意想?要拉住叶琮鄞的手,想?要挽留,可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 不应该这样的。 分明、分明他昨晚还在告诫自己?要尊重琮鄞的选择,要知足,毕竟靠着隐瞒那些事实,他已经骗来了不少美好?的光阴了,不应当在那样得寸进尺的要求—— 可是?、可是?人?本来就是?这样贪婪又不知足的生物啊。 拥有过后,再失去……怎么能让人?轻易甘心呢? “琮鄞,求求你?、就算要走,就算……” “起码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好?不好??” 第83章 不一样 宋淮意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砸在棕褐色的木质地板上,眨眼间就没了痕迹。 太难看?了。 像极了死缠烂打的小丑。 可是他控制不住。 “别哭了。”叶琮鄞克制着,抽出几张面巾纸慢慢擦拭着他的面颊,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按时脆弱又精致的瓷器。 “我没有要和?你……”分手的意?思。 最后几个字卡在?喉咙里迟迟没能说出来?,叶琮鄞想,他的确没有想和?宋淮意?分手的意?思——至少现在?没有。 他根本就还?没想好要如何去处理这段关系。 叶琮鄞仔仔细细地擦掉了宋淮意?脸颊上剔透的泪,这样的距离近极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像极了叶琮鄞捧着宋淮意?的脸,随时都会落下一个吻的姿势。 李姨也年轻过,也有过和?爱人感情浓烈的时候, 当然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的去打断这一幕, 端着烤好的小蛋糕又退回了厨房。 哎呀呀,包装这种事,在?厨房也是一样的做呀,她就不要打扰小情侣之间互诉衷肠的场面啦。 “我的确准备离开, 但不是为了和?你划清关系。”叶琮鄞擦干净了眼泪,才开口解释缘由, “我已经拿到证据了, 我要回国去拿回……那?幅画。” “我答应你, 不会一言不发的突然消失。”他轻轻抚摸宋淮意?的脑袋,手掌在?脑袋上缓慢的移动,不轻不重的力?道像是在?安抚应激了的小动物。 宋淮意?眨了眨眼,努力?消化话语中的含义:“真、真的吗?” 听?着小声的抽泣, 叶琮鄞的心更软:“真的。” “等等我,好吗?等我把这件事解决完毕, 我就给你答案,好不好?” 叶琮鄞知道,自己这是逃避,却也是最佳的借口。 温柔的嗓音极具安抚的力?量,温吞的,征求着宋淮意?的意?见。 这样的对话仿佛给了他任性的底气,就好像他们不是因?为无可挽回的矛盾濒临分手,而只?是闹了矛盾,商量着如何解决的小情侣。 他忍了忍,压下了说“不好”地冲动。 等待是最煎熬的酷刑,在?过去,也是宋淮意?最擅长做的事情。毕竟游离在?那?条和?叶琮鄞相关的剧情线之外的主角,只?能耐心地等待,不断地等待,直到—— 直到剧情因?为疏忽而走神,让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出现短暂的融合。 可现在?,兴许真的是被宠坏了,也或许是因?为得到过,所?以就再也无法忍耐失去的滋味,他竟然觉得即便?只?是短短的几天光阴,也格外的……难熬。 宋淮意?不愿意?答应下来?,叶琮鄞也没有逼迫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他叹了口气,抚摸着宋淮意?的面颊,他手上的力?道算不上轻,这么一会儿,就让白皙的面颊染上了一片可口的粉色。 “你是不一样的。” “小意?,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正是因?为这份不一样,才让他纠结、犹豫,让他迟迟做不出决断。 也因?为这份不一样,叶琮鄞想,他绝无法像抛弃那?些人一样,放弃宋淮意?。 宋淮意?睫毛微颤,最终垂下了眼眸,含糊着声音:“……我会等你回来?的。” 无论多?久,他都会等的。 叶琮鄞闻言,扯了扯唇角,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他有预感,这次回国,将这件事解决后,所?有的、所?有的真相都能够明确。 最后,是宋淮意?送叶琮鄞去的机场,他牵着猫猫,停在?登机入口处,可怜巴巴地眼神,简直和?有所?预感的猫猫所?流露出的神情如出一辙。 叶琮鄞心软的一塌糊涂,咬了咬口腔里的软肉,什么都没说,拉着行李箱离开。 他没有回头,却也知道,身后的目光始终跟着他,一直到他走入拐角,由甬道彻底隔绝了视线。 宋淮意?牵着蔫了吧唧的猫猫往回走,刚上车,宋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 “怎么样?” 宋淮意?沉下眉眼,他看?见了后视镜中的自己,因?为哭过,他的眼睛还?残存着浅谈的红色,一想起自己因?为语焉不详的消息着急忙慌地赶回来?,哭着出糗的模样,语气跟着冷了几分:“什么怎么样?” “小意?啊,你都不谢谢爸爸帮你通风报信吗?” 宋淮意?:“……” 说话只?说半截的通风报信? 故意?误导他,让他以为琮鄞伤透了心,要独自离开的通风报信? 不久前,两人冷静下来?后,没几句话就弄清了其中的误会,而造成误会的主谋,除了宋旭还?能是谁? 毕竟叶琮鄞只?告诉了宋旭他后面的打算——他同宋旭说这件事,就是希望通过借宋旭的口,将消息传给罗伊和?宋淮意?。 只?是谁都没想到他会掐头去尾,让本就提心吊胆的宋淮意?直接情绪崩盘。 两个人完全没有思考宋旭会是语言组织不恰当,在?无意?中造成了误会的可能性。开玩笑,商场上的老狐狸,要是这么几句话都交代不清楚,早就被忽悠的破产回家种田了。 早已从李姨的短信中对两人情况略知一二的宋旭没有半点坑了儿子的愧疚感,他仰头倒在?办公?椅里,幸灾乐祸:“怎么了?人要走了,才晓得慌了?” 他略一咂舌,端起了父亲的架子:“早干嘛去了呢?藏着满肚子的小心思,什么都不说,指望着谁能够明白呢?” “……” 宋淮意?抿紧了唇,没说话。 就像叶琮鄞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将那?些事情讲出来?。 在?琮鄞说出回国是为了处理抄袭的事情的刹那?,宋淮意?想过,干脆将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自己不断的付出全部托盘而出。 他那?样了解琮鄞,那?样温柔心软的人,即便?心里有还?有再多?复杂的情绪,恐怕都会纵容他,继续和?他维持住这段感情。 可转瞬间,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做的所?有事,都是自愿的,没有任何人胁迫的,他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要用这些去绑架,要求琮鄞回馈他感情作为报答。 最初的最初,他只?是希望……希望邻家的姨姨不会早早的离开他们,只?是希望邻家的哥哥能够永远像小时候那?样幸福快乐的生活,而不是受尽辱骂白眼与贬低,最后一无所?有,孤独的死去。 虽然他没能救下秦姨,但琮鄞不再会像故事中那?样,落得那?般悲惨的结局。 宋淮意?想,他应该满足才对。 猫猫的忘性大,在?车里趴了一会儿,就忘记了主人又一次弃它而去的事实?,甩着尾巴从后排蹭了上来?,摇头晃脑地讨要摸摸。 宋淮意?满足了猫猫的心愿,伸手撸了撸猫猫的脑袋,听?着狗子喉咙里发出了表示舒服的“呼噜”声。 抚摸着猫猫毛茸茸的脑袋,舒服的触感通过感官与神经从掌心一路传到大脑,慢慢抚平了心底的不甘。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叶琮鄞甚至将猫猫留在?这里,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至少为了猫猫,琮鄞总是要跟他见一面的。 “我要带猫猫离家出走。”他面无表情地对电话那?头的老父亲说,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应,他重复了一遍:“我带着猫猫离家出走了。” 宋旭“腾”的一下从办公?椅里站了起来?,提高音量:“等等——宋淮意?!你不可以——你自己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凭什么带上猫猫!” 猫猫走了,他下班之后撸什么?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家了不能看?见可爱的猫猫,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宋淮意?瘪嘴,他就知道。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轻拍了拍猫猫的脑袋,发号施令:“坐好,小爸带你去新家!” 猫猫听?不懂,但并不妨碍它非常捧场的“汪汪”叫起来?。 说是离家出走,实?际上宋淮意?只?是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而已,只?是他的车子还?没驶入车库,就在?无意?间看?见了小区门口的人。 宋淮意?微微眯起眼睛,没看?错,是薛怀臻。 他为什么在?这里? 证据都发到了相关负责人的手里,薛怀臻还?有闲工夫跑到m国来?? 不对。 宋淮意?皱起眉头,薛怀臻在?小区门口不断徘徊,一看?就知道他不是路过,而是在?等什么人。 等谁呢? 心慢慢沉了下去。 等叶琮鄞。 是了,昨天傍晚,琮鄞出去一趟之后,不仅拆穿了他destiny的马甲,还?直接说出剧情设定,他本就有些奇怪,现在?看?来?,原来?是有人背后搞鬼。 “啧。” 宋淮意?格外的烦躁,他以为到了m国,就能和?琮鄞好好享受生活了,却没想到恶心人的臭虫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远渡重洋跑到这里来?恶心他。 他将车停在?了路边,牵着猫猫下去。 “你在?等谁?” 薛怀臻听?到声音,抬起眼,只?是一瞥,确定来?人不是叶琮鄞的瞬间,他的眼睛便?垂了下去。 这副样子,仿佛不论是谁都没资格被他纳入眼中。 然而垂眸间,他看?见了乖巧跟在?宋淮意?身侧的白色宠物。 他猛地睁大眼睛,扭头看?过去:“猫猫?” “猫猫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还?看?起来?和?你关系那?么好的样子? 薛怀臻是知道猫猫的,在?抄袭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和?叶琮鄞还?维持着明显上的朋友关系,他偶尔也会碰见带着猫猫的叶琮鄞。 只?是那?只?看?起来?一点都不娇小的萨摩耶,却有着颗不符合体型的胆子,总是排斥着除了叶琮鄞以外的任何人接近。 叶琮鄞说这是因?为猫猫是被遗弃的狗狗,受到过虐待,所?以很?是怕生。 所?以即使到叶琮鄞离开首都,猫猫也并不愿意?让他靠近。 可现在?,它却那?样温顺的跟在?宋淮意?的身边。 凭什么? 叶琮鄞就算了,为什么就连一只?狗都—— “因?为我是它的小爸啊,你不知道吗?”宋淮意?扬起温和?的笑容,因?为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睛在?落日的余晖中折射出一缕冷冷的眸光,“你知道为什么是小爸吗?因?为琮鄞是猫猫的爸爸,而我是琮鄞的恋人,所?以我就是猫猫的小爸了。” 薛怀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反驳:“你胡说!” “我胡说?” 宋淮意?哼笑一声:“你在?这儿等了多?久?真是哈巴癞皮狗,不知道他不想见你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薛怀臻咬牙,内侧的虎牙太过尖锐,咬破了软肉,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恼怒怨恨的不行,面上却不愿认输,紧绷着,装出云淡风轻的假象。 “这是我和?琮鄞之间的事情。” 宋淮意?耸耸肩,毫不客气地回答:“当然有关系啦,因?为你很?讨厌呀。” “对了,你不知道吧,这里面的住所?,不是琮鄞的住所?。” 他微笑着补刀:“里面的房子是我的公?寓,当你在?门口守株待兔,希望能够碰见琮鄞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 薛怀臻:“!” 瞳孔在?某个瞬间紧紧收缩。 他早有预料,叶琮鄞和?宋淮意?发展到远超普通朋友的关系,可真的听?到了,他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他早就、早就将叶琮鄞视为他的所?有物,而如今,却因?为他一时的疏忽,让最后的果实?被旁人摘走,他如何不愤怒呢? “那?又如何?” 呼吸沉重了几秒,又慢慢恢复缓和?,薛怀臻也跟着露出了冷笑,反唇相讥:“琮鄞只?是被你蒙蔽了。” 自幼这个人就是个十足的演戏精,明明满腹都是恶劣的坏心思,却偏偏在?琮鄞面前装的很?好,仗着年纪稍微小点,不断扮可怜博同情。 现在?、也不例外。 “琮鄞和?你在?一起只?是被你欺骗了。”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为了击垮宋淮意?的心理防线,薛怀臻沉着嗓音重复了一遍。 他扬起没什么血色的唇,直勾勾地盯着宋淮意?:“这只?是暂时的,等到琮鄞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他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你现在?所?有的一切,不都是靠着隐瞒和?谎言换来?的吗?洋洋自得什么呢?宋淮意??”薛怀臻冷笑着向前半步,眼神分外凶狠。 倘若眼神能够杀人,宋淮意?大概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只?是他没有任何畏惧,收起了笑,冰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薛怀臻,手中还?不忘用力?,勒住猫猫,避免它冷不丁扑上去攻击薛怀臻。 薛怀臻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脸上的从容,展露出近乎于?扭曲的狰狞:“你和?我,明明都是一样卑劣又下贱的偷盗者,你又凭什么能够装出这副令人作呕的无辜模样?” “你猜,等琮鄞知道一切后,他会原谅你吗?” 第84章 很想你 “他原不原谅我?, 和你有什么关系?” 相似的话语宛若回旋镖,最?终落在了薛怀臻的身上,宋淮意冷笑着后退, 拉开了与薛怀臻之间的距离。 “更何况,我和你不一样。” 琮鄞说过的,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薛怀臻的唇哆嗦着,再难说出完整的句子。 宋淮意看起来太自信了,让那点全靠自我?欺骗换来的体?面?悉数瓦解。 “说起来,我?发给你的邮件,你没有收到吗?” 薛怀臻:“什么?” “就算你没有收到,你的老师也没有告诉你吗?作?为?从犯, 你倒是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宋淮意慢条斯理地和盘托出, “啊,看起来我?给你找的事还不够麻烦呀?” “没关系的。”他笑了笑,新仇旧恨堆叠到了一起,积蓄成浓烈恨意, “我?会吸取教训的。” “看在我?们小时候就认识的份上,我?给你一个衷心的劝告, 早点回国去, 多?多?关注网络舆论——毕竟鼎鼎大名的‘天?才画家’协助抄袭者做伪证, 这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标题呢。” 薛怀臻的呼吸一滞,他早就怀疑过宋淮意,可真?的听到了答案, 还是止不住地愤怒。 不甘与愤怒铺天?盖地的涌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 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甚至凸起了条条交错的青筋。 “果然是你。”薛怀臻咬牙切齿,目光狠厉地过分。 倘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倘若不是保安早就对?这个奇怪的人多?有戒心,不断地投以?关注的目光,薛怀臻恐怕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想起前?几?天?刚刚被他从赌场里面?接回来,送回国的徐汇成,想起了那张遍布累累伤痕的脸,想起那个狰狞的笑容,用轻飘飘的语言胁迫着他。 而现在,又有一个人,拿出了这件事来胁迫他。 薛怀臻知道,如果自己无法好好处理清楚这件事的话,他将永远的、永远的活在被胁迫的阴影中。 “汪汪汪!” 动物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与恶意,即便猫猫害怕生人,却还是勇敢地跃了出来,横在两人中间,凶巴巴地冲着薛怀臻叫起来。 宋淮意及时拉住了牵引绳,避免萨摩耶真?的冲上去将人扑到。 要是被碰瓷赖上了,那可是亏大了。 “猫猫。”他拍了拍萨摩耶的脑袋,安抚着蠢蠢欲动的大狗狗,命令萨摩耶安静下来。 猫猫停止了叫唤,吐着舌头回头看,最?终还是乖乖听话。 亲爹不在,小爸说的话必须得听。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宋淮意牵着安静下来的猫猫往小区的入口走,身后的目光太过焦灼,倘若眼神能杀人,他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千万次。 于是宋淮意驻足,回头:“薛怀臻,我?等着看。” 看你自高台跌落,一无所有。 ** 下午上的飞机,回了国,还是下午。 刺目的阳光总会给跨国而来的人一种日?夜颠倒的错觉,仿佛之前?坐的不是一架飞机,而是追逐时间的旅程。 这样的念头只在心里想了一瞬就被摁下,叶琮鄞揉了揉眉心,没站多?久就等来了网约车。 他当然没有回叶家,直接去了自己的公寓。 好几?个月没有住人的房子落上了厚厚的灰尘,叶琮鄞只看了一眼,就生出了后悔的感觉。 他应该直接去酒店的。 不过来都来了,叶琮鄞还是进了门,直接去了书房,翻找出了保险柜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单据,一并塞进包里之后出了门。 他当初选择这里的公寓就是图方便,交通发达,最?近的商业圈打车需要二十分钟,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用担心过分的吵闹,也不会在偶尔出门采购的时候带来不便。 叶琮鄞就近选了个酒店办理了入住,刚进房间,就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武律。”叶琮鄞敲了敲硬质外壳的笔记本,“是我?,叶琮鄞。” “嗯,最?近回来办点事,等会我?给你发一笔账单,麻烦你核算一遍,没有问题的话就和叶先生那边的律师交接一下。” 武律听到“叶先生”三个字的时候,心头不由得打了个突突,他大概猜到了是谁,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叶先生?” 叶琮鄞轻“嗯”了一声,肯定了答案:“叶城。” “如果那边提出了关于赡养的相关职责,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都可以?答应他们。” “叶少,你这是……” 叶琮鄞没有将这些不堪的事情揭开,同人讲述的乐趣。他没搭话,沉默就成了最?好的回绝。 武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麻烦了。” 挂断了电话,叶琮鄞将笔记本上一笔笔的账单扫描了发给了武律师。 这上面?的金额其实并不完整,但再往前?,就是母亲还在的时候了。 少年人最?是要自尊的时候,当叶城第一次尝试用金钱控制他,逼迫他服软道歉的时候,叶琮鄞就开始了这种有些幼稚的记账行为?。 那个时候他想的是什么呢? 大概是等他把叶城在他身上花的所有钱都还了回去,大概就不会被指着鼻子骂了吧? 等他成年了,继承了母亲的基金与股份,挣得了账本上十倍、百倍的金额,早能还清这笔钱的时候,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因为?期盼,所以?不愿彻底划清界线。 因为?不再回头,所以?要彻底地斩断联系。 折腾了这么一番,叶琮鄞多?少有些累了,他去浴室简单洗漱后直接躺在了床上,别的事,等他睡醒之后……再说吧。 明?天?,要去看看妈妈。 一夜无梦。 长长的睡眠让叶琮鄞醒来的时候甚至觉得有些头晕,他晃了晃头,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晨辉洒了满屋,令人的心也跟着敞亮起来。 他昨天?下午就没有吃东西,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了,收拾一番之后就带着房卡准备下楼去吃早餐。 “——还以?为?你是天?宇的摇钱树呢?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不管做什么都有人捧着你的时候呢?” 尖锐的近乎与刻薄的声音在开门的瞬间传来,叶琮鄞微微皱眉,在走廊上吵闹,多?少有些没素质了。 他抬眸看了过去,男人抓着那人的衣领,神态举止中都透露出了十足的轻蔑。 男人抬手,拍了拍被摁在门上的男人的脸,他的动作?无疑是充满侮辱性的,仿佛面?对?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个供人把玩的宠物。 叶琮鄞认出了那个人,天?宇娱乐的董事,许铭。 如果是娱乐圈的话,这种事好像的确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并不准备多?管。 许铭这个人叶琮鄞虽然不熟,但大抵的作?风确实知道的,虽然的确有些花花公子的风流,但终究是讲究的一个你情我?愿,倘若这场纷争的另外一位主?人公不愿意,许铭也不会强迫对?方。 这也是当初他动用关系,将宿桦年签在天?宇公司的原因。 叶琮鄞脚步微顿,皱了皱眉,他没料到自己会想起这个人,毕竟从他反击,让宿桦年跌落高位的时候,他就“原谅”了宿桦年,并且抛在脑后不在想起。 他将这个让人不愉悦的名字抛之脑后,关上门,转身欲走。 不曾想,关门的声响引起了那边两人的注意。 许铭:“哟,这是谁?叶少?” 嘲讽中充满挑衅的调调,叶琮鄞回头:“许总,有何贵干?” “这话听起来真?生疏,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叶少呢,要不是你我?哪里有这么贴心的床伴?” 叶琮鄞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冒出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许铭直接将暗处的人拽了出来,让那张在无数荧幕上出现过的脸暴露在了走廊暖黄的灯光之下。 是宿桦年。 视线在不经意间相接,宿桦年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狼狈地移开视线。 但许铭却并不远放过他,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怎么不打招呼?多?没礼貌?” 叶琮鄞眉头皱得更紧,倒不是他同情宿桦年如今的处境,而是作?为?一个大抵算得上毫无关系的人,仅仅是因为?在不凑巧的时间路过,就要被迫搅和进这么抽象的环节…… 换谁都会不高兴。 如果是以?前?,许铭即便有天?大的怒火也不敢招惹叶琮鄞,但现在不一样了,叶氏易主?了,这个叶少,自然也跟着贬值了好几?个档次。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叶琮鄞不愿掺和这种事,淡淡收回目光,抬脚就要离开。然而许铭却不依不饶:“叶少急什么?是瞧见以?前?捧的小明?星成了我?的床伴所以?不高兴了?” “叶少要是喜欢的话,我?让他去陪陪你?” 赤裸裸的挑衅。 宿桦年忍无可忍,猛地挣开了搭在他肩上的手,低吼:“许铭!” 叶琮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宿桦年,他眼底没有愤怒的颜色,却让人无端感到害怕,“别拿你圈子里面?的那些把戏恶心我?。” “你想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但要是想把我?当作?你玩趣的一环,恕不奉陪。” 叶琮鄞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许铭:“另外,你要是觉得现在的你招惹得起我?,那你大可以?试试看。” 叶家的衰败,从不等于他的跌落。 许铭的眼神在某一瞬间变得阴狠,只是那抹阴狠却不是对?着叶琮鄞的,而是对?着宿桦年的。 他喜欢宿桦年了很多?年。 从第一眼的惊艳,见色起意,到后来求而不得,一点点将人放在了心上,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一句重过一句的指责。 宿桦年怨他,恨他,用大学时期叶琮鄞的黑料转移公众视线,甚至大言不惭的要解约,摆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可是凭什么呢? 他许铭想要的,还从来没有没能得到的,一个被他拿捏着命脉的明?星,一个声名尽毁,背着天?价违约金的艺人,有什么资格到他面?前?叫板? 叶琮鄞无心再去观看这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他太饿了,不愿再耽误时间,转身就走。 这会儿时间尚早,电梯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以?外不见旁人。 他站在里侧,半垂着头胡乱刷着手机。 突然,叶琮鄞滑动手机屏幕的拇指微微停顿,他想起来了。 剧情中,许铭是宿桦年的官配。 浪荡风流总裁与星光熠熠大明?星,听起来的确分外的适配。 在剧情中,许铭为?了宿桦年断了所有前?任,收起了自己的天?性,帮助宿桦年问鼎娱乐圈巅峰,然后在最?佳男主?角的颁奖仪式上高调示爱。 故事的最?后,风流总裁浪子回头,成了钟情温柔的满分爱人,十年如一日?的支持宿桦年的事业,给予他无数的陪伴和鼓励。 和眼前?将人视作?玩物的姿态截然相反。 这也是因为?剧情走向的改变造成的后果吗? 叶琮鄞收敛了心绪,继续翻看手机中的消息。 偏移了剧情,许铭对?宿桦年还没到情根深种的时候,而宿桦年也失去了独立拒绝的底气,这段感情,恐怕宿桦年有不少苦头吃。 并且按照许铭现在的态度,剧情中风光无二的影帝,恐怕也不会出现了。 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只在脑海中里停留了片刻,随机便被抛在脑后。 不论宿桦年往后的人生有多?艰难屈辱,都与他无关。 [y]:早上好:-D [y]:小狗蹦跶着撒花.gif 叶琮鄞看着手机里的消息,还没回复,手机又震了震。 [destiny]:猫猫很想你 跟在后面?的是一张猫猫吐着舌头哈气的蠢照。 [destiny]:你什么时候来接它回家呢? 第85章 动摇? 叶琮鄞看着两个账号发来的消息, 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 这是被拆穿之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叶琮鄞想了想,敲下回?信。 [Y]:十五个小时 [destiny]:? 叶琮鄞冲看过来的?人打了个手势, 随机选择了最为?简单的?早餐,然后找到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Y]:你送我到机场,分开到现在的?时间 [Y]:是十?五个小时 他说的?是事实,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调侃。 猫猫作留守儿童的?时间并?不少,区区十?五个小时对于猫猫来说,并?不足以展露出?思念,更何况它的?身边有熟悉的?人陪伴着。 可如果真正思念的?那个人是拿着手机发送信息的?人,十?五个小时,又未免显得太过黏人。 那边不出?意料的?没了动静, 冒着热气的?豆浆和蒸饺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叶琮鄞道了谢, 认认真真地吃饭。 ** 城南的?墓地昂贵,不少人戏称这里寸土寸金,放在古时候,大概也只有王公贵族才有机会享用。 这话多少有些夸张的?意味, 却足以表明?能葬在这处的?人身前的?确非富即贵。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人死了,便什么都不剩了, 最好的?情况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有人来扫扫墓, 差一点的?,便是长眠于此,无?人问津。 清晨的?微风吹的?入口的?两棵大树摇晃不易,略有些泛黄的?树叶飘零着落了下来, 直到此刻,秋天的?来临才算是有了实质的?感觉, 叶琮鄞拂去了落在衣襟上的?落叶,在保安处登了记走了进去。 墓园这种地方,在什么时候都是热闹不起来的?,冷冷清清的?,让踏足这里的?人心中?蒙上了厚重的?阴翳。 离开首都之前,叶琮鄞并?不放心,他在墓地管理那里存了不少钱,让人定时清理,因此即便过去了好几个月,属于秦喻岚的?墓地仍旧干净崭新。 仿若…… 刚刚下葬没多久。 叶琮鄞慢慢蹲了下来,抬手一点点抹去了墓碑上黑白照片沾染上的?晨露。冰冰凉凉的?水珠被拇指擦去,黏在指尖,带来一阵冷意。 他恍若未觉,就连眼神都多了几分恍惚。 “……我来看你了。” 他本就不是多么擅言辞的?人,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妈还听的?见吗?她走了吗?有了全新的?生活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挺好的?。 至少是自?由的?,不必在被禁锢在永恒的?黑暗中?,苦苦挣扎。 只是……只是他终归是控制不住,像个无?助的?孩子,因为?找不到依赖的?母亲而红了眼眶。 许许多多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想同母亲分享自?己的?人生,又害怕自?己的?倾诉与?分享是一种束缚,会让母亲驻足舍不得离开,于是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沉默,横梗在喉咙中?。 叶琮鄞盯着照片上温婉的?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宋淮意。 年纪还小的?时候,妈妈和罗伊总爱拿他和宋淮意开玩笑,诸如“要是小意是个妹妹的?话,那就是你的?童养媳了”和“我怎么不知道喻岚还有这么古板的?一面啊?当不成童养媳,还可以做童养夫是吧?” “那要问小意喜不喜欢哥哥咯?” “怎么?不问琮鄞喜不喜欢小意?” 母亲是喜欢小意的?,就像如今的?罗姨那样真切的?疼爱着他。 可叶琮鄞仍旧放不下。 母亲的?死标志着剧情的?开始,也标志着少年时期的?无?忧无?虑的?远去,自?愿也好、被迫也罢,剧情里的?万人迷都在他失去母亲之后,拥有了完美无?瑕的?璀璨人生。 宋淮意不是始作俑者,却毫无?疑问的?是那个获利者之一。 尽管他或许并?不稀罕着样的?“利”。 叶琮鄞当然没有资格去怨恨这样的?宋淮意,只是他好像也做不到毫无?芥蒂、轻而易举地接受这一切。 “琮……琮鄞?” 虚弱的?声音中?夹杂了许许多多的?情绪,叶琮鄞似有所感,连回?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起来。 下一秒,满头银发的?老人丢掉了手中?的?实木拐杖,扑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琮鄞,你回?来了……还好你回?来了,我还以为?……真的?只有等我死了,才能有机会再看看你。” 来自?父亲的?拥抱,记忆中?的?上一次是多久? 十?年前?十?二年前?还是十?五年前? 叶琮鄞记不清了,对于还没成年的?少年来说,那个拥抱无?疑是宽厚的?、温暖的?、令人安心的?。 而非现在,孱弱、无?力。 “爸爸知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是鬼迷了心窍,一下就……” 叶琮鄞其实不太能听清叶城在说什么,即便父子相拥的?姿势几乎是让彼此紧密相贴。 他只恍惚地感受到了拥抱着他的?手臂是那样消瘦,垂下的?眼眸将双肩轻微颤抖的?弧度纳入眼中?,他没说话,只是生出?了许许多多无?法用语言陈诉的?心绪。 这样的?拥抱,只要叶琮鄞想,甚至不需要废上什么力气,就能将叶城直接只推开。 但?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而是沉默着,任由对方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些充满歉意的?话语。 微微涣散的?瞳孔泄露了那一刹那的?心软与?触动,他看似无?动于衷,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反抗便是最大的?接纳。 情感是最不受控制的?物件,也是最容易让人软弱的?东西?。 叶琮鄞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听到那些包含歉意的?话,感受着滴在脖颈上滚烫的?泪,内心最深处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细微的?动摇。 只可惜,太迟了。 无?论是拥抱,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都来的?太迟了。 他已?经不会再去爱这个被冠以父亲的?名义的?男人了。 叶琮鄞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再不见半点情绪:“松手。” “叶先生。”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犹如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叶城的?心头,他颤了颤,慢慢地松开手:“你、你叫我什么?” “叶先生。”叶琮鄞没什么表情地重复,看着叶城痛苦的?神情,他没能克制住心中?的?恶意,哂笑一声,“毕竟您现在已?经不是董事长了,再用以前的?称呼也不太合适吧?” 叶城干瘪苍白的?唇哆嗦了一下,沟壑纵横的?脸上闪过许许多多的?情绪,最终定格在愧疚上。 “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琮鄞,我是你的?父亲啊,纵然我做错了——你也不能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啊!” 叶琮鄞垂下眼睑,拍了拍膝上的?灰尘,站起了身。叶城的?视线也跟着从?俯视逐渐变成了仰视,到了此刻,他好像才终于意识到,生下来只有小臂长短的?小小一团已?经长成了比他还要高的?大人。 他这些天总是在悔恨,总是在后悔,可到了最后,就连祈求见面的?机会都没得到允许。 这次的?相遇,是意外?。 但?叶城有预感,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所以他丢掉了所有的?坚持与?大家长的?颜面,像个孱弱的?孤苦老人,除了依赖自?己唯一的?儿子,别无?他法。 “我已?经将叶琮新的?户口迁了出?去,也解除了领养关系,爸爸知道错了,再给爸爸一个机会……好不好?” 叶琮鄞先是一愣,随后慢慢地笑了起来,只是那些笑里面有多少讥讽和自?嘲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以为?,至少您是真心的?心疼他的?。”叶琮鄞冷冷地看着叶城,到了此刻,他好像才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可到了现在,我才明?白,我也好,叶琮新也好,都只是你对弈的?棋子。” “不,是斗兽场上供你寻开心的?野兽。” 他就那么看着两只幼兽在巴掌大的?地方斗争,纵容着无?数的?小把戏的?滋生,欣赏着他和叶琮新为?了获得那点来自?上位者——父亲的?怜爱与?欣赏而争的?头破血流。 叶城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他想要阻止叶琮鄞继续往下说,可却浑身发冷,动弹不得。 “过敏的?人是叶琮新,可决意要送走狗狗的?人是你,撒谎的?人是叶琮新,可不加深思,轻信的?人也是你……” “你想要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完全听从?你的?,任由你摆布的?宠物,最好、最好这个宠物还要足够优秀,这样才不会让你丢脸。” 所以加入斗兽场中?的?人是不是叶琮新不重要,重要的?是叶琮鄞并?不愿意磨去自?己的?棱角,并?不愿让自?己成为?叶城心中?最为?满意的?模样,更何况,在大众普遍要求中?,比之叶琮新,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于是这场较量就更加没有悬念了。 “因为?现在失败者变成了叶琮新,所以你就这么选择抛弃了他,是吗?” 叶城当然想要反驳,可是对上那双酷似喻岚的?眼睛,他又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叶琮新没有在公众面前做出?那样大的?错误判断,没有导致叶氏的?股价几度波动,他还会解除和叶琮新的?领养关系吗? 真的?……会吗? “我不会在被您的?把戏欺骗了。”叶琮鄞说。他见过了真正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看见了真正的?家庭又是什么样子,所以再也不会沉迷在虚假的?感情中?无?法自?拔。 不愿再在眼前这人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转身准备离开。 叶城愣了那么一瞬,连忙想要追上去,可他的?身体本就不太康健了,丢掉了拐杖,似乎连行走都成了一种困难的?事情。 “琮鄞,爸爸知道错了——” 挽留的?声音被彻底的?抛在脑后,叶琮鄞的?脚步没有因此产生半点停留。 在此刻,他终于放下了过往最为?浓烈的?情感,他不再期盼父亲回?头的?同时,也不再怨恨。 第86章 舆论 从墓园出来, 叶琮鄞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回到了公寓开始收拾东西。当初离开的时候他带走了大部分日用品,而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都?被留在了屋子里。 最重要的就是?—— 那幅画。 有黑色的幕布笼罩着, 即便几个月没人擦拭,上面也?不曾落灰,火红的背影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像是?绝望中?的一束光明。 叶琮鄞隔着玻璃摸了摸青年站着的位置,耳边似乎响起了气若游丝的哼唱。 他?抬手摁在额头上,指尖将皮肤摁得略微有些凹陷,不疼,却也?无法忽视。 绝大部分的记忆都?已?经被找了回来,唯独还漏下这一块。像是?有着千万片碎片的拼图, 慢慢琢磨之下好歹也?算是?成功拼好了, 但?差了一块就是?差了一块,始终是?不完整的。 那是?重要的东西。 不过的确想不起来,叶琮鄞也?没有强求,熟练的翻找出了堆积在画室角落里的泡沫与废纸箱, 找来剪刀和透明胶开始包装。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变得飞快, 等叶琮鄞将画室里的画全部包装完成并寄出去?, 已?经到了下午。 叶琮鄞看着空落落的画室, 心好似也?跟着空旷起来。 他?有自己的画廊,在很小的时候,秦喻岚就以他?的名义打造了那间独属于他?的画廊。只是?比起将自己的画陈列其?中?,他?更喜欢收集许多小众但?稀奇的艺术品放在里头, 而自己的画,则是?藏在了家里, 等待着某个机会。 但?现在,没有必要了。 叶琮鄞收拾完东西,将住房信息发给了中?介,这套房,他?也?不准备要了。 处理好公寓的所有事项,他?才离开。 钥匙被放在了物业,只等中?介的工作人员过来领取,如无意外?,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中?午没有吃饭,且还在不断的劳动,叶琮鄞早就饿了,索性在小区外?不远处的商业圈随便选了家餐厅吃饭。 这个时间点商业圈里的人流已?经开始逐渐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琮鄞总感觉一路上收到了很多若有似无的奇怪注视。 就连上了车,低着头看手机,都?能感受到司机从后视镜投来的注意。 他?没感受到什么?恶意,更多的是?好奇与……同情? 叶琮鄞皱眉,正准备问,手机响了。 “武律?” 武律:“叶少,我和那边谈过了,他?们拒绝您要支付您历来的生活教育成本,并且……” “嗯?” 武律想起了上午的事情,脸色多多少少有些奇怪,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律师,也?没少参与过豪门财产问题,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一个要给钱,另一个不仅不要,还想反过来给更多。 “那边提出可以将叶先生名下的所有股份转给您。” 他?想过叶城不会接受他?两?清的态度,却没想过对方会拿出所有股权作为赌注。 对于叶城来说,叶氏分明是?他?多年的心血,即便眼下被向董夺走了,可他?手里的股票还是?能给他?反盘的机会。 现在却就这么?拿了出来? “条件呢?” 惊讶归惊讶,叶琮鄞没生出半点感激,他?既不稀罕钱,也?不稀罕那个公司,否则当初也?不会那样爽快的直接将股份转让给向董。 武律:“要求很简单,只需要每个月抽出一天的时间老宅和叶先生共进三餐。” “听起来真是?划算的买卖。” 叶氏的百分之三十几的股份,毫不夸张的说,的确称得上一句价值连城。 叶琮鄞笑了起来,心想,这样大的手笔,的确是?叶城能够拿出来的最大的诚意了。 “我不需要。” 饶是?心理有预感,听到这样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武律还是?有点吃惊,他?这样的知名律师当然是?不差钱的,可人活在世界上,谁有会嫌钱多呢? 不过再多的钱都?和他?没有关系,当事人的意愿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好的,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出租车也?到了酒店的门口?,被这么?一打岔,叶琮鄞忘了想要问司机师傅的话,转身下了车。 但?大概世界的确小,又或许是?即便剧情已?经彻底崩坏,但?他?还是?那个幸运e,所以格外?的倒霉。 叶琮鄞刚走进酒店,就看见了在大厅守株待兔的薛怀臻。 “琮鄞!” 薛怀臻下了飞机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在酒店大厅等了一整个下午,眼都?不敢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回来的人。 好在,上天仍旧是?眷顾他?的。 他?这么?想着,大步朝叶琮鄞走来,脸上跟着扬起了对着镜子演习了无数遍,最为适合他?的笑容。 “我等你好久了。” 叶琮鄞避开薛怀臻的手,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他?自认为上次见面已?经将话说的足够清楚,自然没有了再多费口?舌的想法。 “等等!”薛怀臻脸上的笑一僵,但?想起了安排好的一切,立刻又恢复如常,快步跟了上去?。 “我知道,那些事情都?是?我不对,我也?知道,口?头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 最后的几个字又急又轻,像是?被逼到了绝路,孤注一掷的给出了最后的底牌。 “等我把?你走过的路也?走过一遍,你是?不是?就能原谅我了?” 电梯没能及时到达给了薛怀臻缓冲的机会,他?抓住叶琮鄞的手腕,再抬头,眼里已?经蓄满了泪花。 “我什么?都?没有了……琮鄞,这样,你有好受一点吗?” 叶琮鄞皱眉,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薛怀臻却像是?早有预料,双手格外?用力,让他?没能第?一时间挣脱。 “松手。” 薛怀臻双眼赤红,他?什么?都?没有了,偏执地将眼前的人视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又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地放手呢? “叮!” 电梯抵达了。 叶琮鄞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冷意,直接甩开了薛怀臻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把?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去?!” 薛怀臻提高了音量,四面八方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他?却恍若未觉:“我把?真相、证据都?放在了网上,这件事被闹得很大,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比起年初时,只有圈内人才知道的抄袭事件,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在大众面前扯下了遮羞布,从此往后,他?的名字将永远和抄袭两?个字挂上钩。 以绝对理性的角度衡量,薛怀臻如今的处境的确比他?当初的情况要糟糕很多。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薛怀臻做出的所有行径,都?出自于他?的主观意识,或想让自己心里好受点,或者在盘算着别的什么?东西。 无论是?什么?原因,叶琮鄞都?不认为和自己有任何关联。 “在错误的时间里做看似正确的事情,就是?正确吗?”叶琮鄞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薄薄的唇微微上挑,展露出冰冷的讥笑,“还是?你觉得,你大发慈悲地说出了真相,我就应该感恩戴德?” 多可笑。 他?需要支持与帮助时,没人站在他?的身边,等到他?找到证据了,所有人又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表达善意。 “薛怀臻,不要做这些自作多情的事情。” 两?扇银色的电梯门徐徐关上,彻底将视线隔绝。叶琮鄞从不太?清晰的电梯门上看见了自己扭曲的倒影。 冷硬的犹如雕塑的般的脸看不见任何情绪的波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看起来甚至不太?像是?又七情六欲的人,而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怪物。 纵然不愿意,叶琮鄞还是?得承认,所谓的剧情改变了他?许多,如果是?过去?,如果是?一切未曾发生之前,被爱盈满的少年兴许做不到如此冷静的去?面对自幼玩伴的被刺。 也?无法面对“好友”自毁式的道歉方式而无动于衷。 毕竟被爱包裹着的人总是?柔软而宽容的。 **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被宿桦年公司污蔑的那个人也?是?他?吧? [我有病!!]:哎呦、我受不了,父亲是?首都?叶氏的前董事长,母亲生前是?国家演奏乐团的首席,这种人不该生来就是?罗马吗??怎么?能这么?坎坷啊!! [粉宿的都?是?傻x]:娘早逝、爹不疼,养子霸占家业,竹马被刺,声名狼藉,我滴个姥姥耶,这是?个什么?美强惨配置? [精神病患者]:美强惨实惨 互联网上的用户记忆力的确不怎么?好,但?到底不是?金鱼,宿桦年的事情才过去?,这会儿当事人又被牵入另外?一件事,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更何况薛怀臻本人不仅仅在业内有名气,在薛母的暗中?操作下,他?的个人商业价值并不低,在网络上的知名度甚至能和一二线明星对比一番。 宋淮意看着vb上的消息气地快要吐血,他?找营销公司将这件事放出去?是?为了攻击薛怀臻,可以弱化叶琮鄞的存在,只为了将所有的矛点都?聚焦在了薛怀臻身上,可谁知道、谁知道! 竟然有人浑水摸鱼地将叶琮鄞的个人信息悉数放在了网上!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而叶琮鄞本人身上波澜起伏的遭遇一经发出,自然会引来大批人的关注,再加上一些水军在里头引导,对品德败坏之人的讨伐轻易的变成了对受害者的怜悯。 即便还有人记得谴责,但?也?因为牵涉的人过多,而分散了火力。 此刻的m国正是?深夜,宋淮意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外?漆黑的夜和楼下璀璨的灯火,他?抹了把?疲惫的脸,接到了国内的电话。 宋淮意:“查到了吗?” 那边也?没想到电话刚刚拨打出去?,这么?快就被接通了,愣了那么?一会儿才回答:“查、查到了。” 总感觉这个时候要是?说没查到,很有可能被雇主劈头盖脸的骂一通。 “的确是?薛怀臻做的。” 第87章 录音 心里早有了怀疑对象, 听到不出所料的答案时自然不会有任何震惊。 只是宋淮意想不明白这对薛怀臻来说有什么好处? 大众的视线的确会因此分散,落到薛怀臻头上的攻击也会跟着减少,可这又什么意义呢? 宋淮意将这件事情闹大, 的确存了故意恶心薛怀臻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为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呈现在公众的面?前,让薛家权衡,要?不要?彻底放弃一颗弃子。 不仅是薛家,还有那群自诩高洁的艺术家。 事情能够捂得住的时?候,为了他们自己的面?子,自然会更愿意和稀泥,大事化小、小时?化疗。可现在,被他完完全全地捅了出去, 他们还会为了一点面?子强行包庇薛怀臻吗? 可他看不明白, 薛怀臻不仅没有想尽方法的压热搜,反而放出这些无法影响结果的消息来?干扰视线——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您说那位叶先?生有没有可能会原谅薛怀臻呢?” 宋淮意一愣,嘴比脑子更快,直接反驳:“不可能!” 情急之下破了音调的话语通过电流的传播更显得尖锐, 这让电话那头犹豫着不知道还应不应该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短暂的沉默过后,宋淮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度, 他深吸了口气, 平复自己的心情。 有时?候过分激烈的反驳, 往往代表着他内心的恐惧。 叶琮鄞会原谅薛怀臻吗? 他不知道。 无可否认的是,在他无法参与?的时?光中,陪在叶琮鄞身?边最多的人就?是薛怀臻了,他无法揣测那个人在叶琮鄞心目中的地位。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 刚刚有些失态了,说说你的想法。” “无论舆论发酵的再厉害, 可如?果受害者?表示了原谅,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倘若受害者?表示了原谅,而公众又不知道内情,只需要?一点点水军引导,就?能让人误以?为所谓的伤害与?背叛另有隐情。 面?对证据确凿的局面?,这是最高明的手段。 “宋先?生,您能联系上叶先?生吗?”那边忧心忡忡地看着网络上的种种言论,皱眉:“我建议您先?问清楚叶先?生的想法,不然我们现在做的所有都是无用功。” 联系当然是能联系上的。 叶琮鄞虽然说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但既没有把他的联系方式拖进黑名单,也没有对他发过去的消息置之不理。 只是他要?怎么去问呢? 这种事情,难道要?直接在手机上发消息:“你是不是想原谅他?”“你不会要?原谅他吧?” 怎么看怎么令人生厌。 如?果他在琮鄞的身?边就?好了。 这样大概就?能旁敲侧击的打听,通过微表情的变化得知琮鄞对这件事、对薛怀臻的态度。 宋淮意:“!” 灵光一闪而过,宋淮意抿紧了唇,努力克制着唇角上扬的弧度. 他、他才不是这么几天都忍不了,想要?赖在叶琮鄞的身?边,他只是,嗯,他只是悄悄地去确认下琮鄞对这件事的态度而已?。 对,对! 就?是这样! 宋淮意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即便一双唇几乎被绷紧,成了一条近乎于标准的直线,还是无法掩饰住呼之欲出的笑意。 “宋先?生?宋先?生!” 电话那头提高了音量,将宋淮意从自我罗织的借口中唤醒,他压了压不受控制地唇角,就?连语气都温和了不少:“我知道了。” “我会问清楚的,在此之前,就?按照原计划继续,另外?辛苦你们时?刻注意网络风向,之后再有琮鄞的个人信息相关的帖子,尽快删除。” 他顿了顿,补上了打工人最喜欢听的话:“钱不是问题。” 这话一出,那边立刻来?了干劲儿,开?玩笑,这位雇主可不是一般的大方,说了钱不是问题这样的话,那说明只要?事情办好了,那他们铁定能拿到高于市场价几倍的酬劳。 “明白!” 电话挂断,宋淮意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打开?了灯,准备到客厅去接杯水。 猫猫蜷缩在太阳花软垫上,白色的小毯子几乎和它浑身?漂亮的绒毛混为一体?。 宋淮意接了水,喝了几口后走了过去。 猫猫的睡眠向来?好得很,这会儿嘴巴大张着,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犬牙,粉色的舌头被吐在外?头,伴随着腹部的起起伏伏,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响。 宋淮意摸了摸猫猫的脑袋:“带你回去找爸爸好不好?” 睡着的猫猫当然没有办法回答,不过反正宋淮意也不需要?回答。 狗狗会思念主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法反驳。 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泄露了一丝天光,宋淮意望着落在地板上长长的一条光线,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快要?熬了一宿。 这可不太好。 宋淮意最后拍了拍狗头,转身?回了卧室。 他应该以?最好的状态回国,即便也许并不会出现在琮鄞的面?前。 ** 虽然白天接连遇到了厌烦的人,但这个夜晚叶琮鄞却睡得很好,甚至连梦都不曾做过。 他揉了揉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倚着床头刷手机。 经过一夜的发酵,热搜上的消息不仅没有被撤掉,反而越演愈烈,衍生出了许多不同的版本,甚至还有好几个“当事人”、“现场怪”现身?说法。 叶琮鄞的目光落在了被订到前排的消息上。 [nan]:说起这个,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情。以?前很长一段时?间,x和y一同参加的比赛,x从来?没有赢过,直到某年某个大佬突然心血来?潮地来?看青少年比赛小组,并且和评委说会收这次比赛冠军作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nan]:(这件事当时?只有几个评委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nan]:巧的是什么呢,在决赛前,y刚好就?被染上了感染病,被送到医院去隔离了,大概关了三五个月吧,才治好了病出来?。毫无悬念的,x赢了比赛,成了大佬的弟子。 [nan]:本来?这种事只能说是个人运气不好,没有那个命。 [nan]:但奇怪的是什么呢? [nan]:拿奖这种事情么,向来?是少一个对手就?多一分可能,大家都不是几岁的小孩了,自然会防备其他的选手耍什么手段 [nan]:而那段集训时?间大概是x和y关系最好的时?候,他们几乎整天形影不离,没到同吃同住的地步,也至少是天天共进三餐了吧?在这样的前提下,为什么y中招了,x却平安无事呢? 叶琮鄞一条条的看完了账号“nan”发的消息,他点开?对方的主页看了一眼?,彻底的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是当初集训的参赛选手,并且是那个失之交臂,不被人记得的“第二?名”。 也难怪他会将这件事记得这么久。 这些毫无证据的揣测,放到过去不会有人相信,可眼?下,墙倒众人推,他说的这些即便只是主观的臆测,还是获得了大批人的赞同。 叶琮鄞想起了那瓶经过薛怀臻递来?的水,那个时?候,他早已?学?会了防备身?边的人,凡是过了其他人的食物,他都不会动。 但他没有防备薛怀臻。 甚至过去许多年,他都不曾怀疑过薛怀臻。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薛怀臻都不知道那位会突然出现,并且草率地选择冠军作为自己的弟子。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普通比赛的冠军而已?,不值得谁多在乎。 只是如?今看来?,如?果薛怀臻早知道剧情,早知道那位会选择比赛冠军作为弟子…… 那么好像也不奇怪了。 早有怀疑的事情,叶琮鄞没有半点震惊和伤怀,继续翻看后面?的信息。 没看多久,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个人信息好像被刻意的模糊掉了,昨天还有大批人才讨论他的人生路径,如?今却几乎看不见任何对于他本人的讨论,零星的几条也全被模糊了名字,用上了各种五花八门的代称。 叶琮鄞虽然对网络了解的不多,但也没有古董那个地步,这一看就?是有人花了钱,不让人讨论与?他相关的信息。 唔……是谁呢? 疑惑的念头刚冒出来?,手机便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叶琮鄞等待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接通了电话:“喂?” “琮鄞啊……” 苍老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明显的局促,叶琮鄞想了想,记忆中却没人能和电话中的人对上号。 老人等了等,没能等到回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叶琮鄞可能听不出来?他的声音,只好补上:“我是莫遇鹤,薛怀臻的……老师。” 说实话,到了如?今这个情况,莫遇鹤其实并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是薛怀臻的老师。 最初收到那份足以?证明叶琮鄞才是原创者?的邮件时?,他告诉了薛怀臻,并非是他不相信叶琮鄞的清白——那样确凿的证据,的确没有多少反驳的空间。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学?生会做出那样毁人前程的事情,他想,也许薛怀臻也不知道那幅画是徐汇成抄来?的呢?也许怀臻也只是被徐汇成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呢? 可直到网上的事情发酵,徐汇成发现薛怀臻不愿意给他钱,供他挥霍的时?候,徐汇成气急败坏地选择鱼死网破,将录音发到了所有和那场比赛相关的人员的邮箱中。 他染上了赌博,欠下了一笔巨款,又因为要?债的人几次三番的来?学?校,导致他直接被学?校开?除。如?今事情纰漏,他不仅成了抄袭者?,还是抄袭了反咬一口的贱人,彻底声名狼藉,再无前途。 这样的情况下,他将所有的怨恨投射到了薛怀臻的身?上。 他最开?始明明没有想过抄袭的——他明明是想过依靠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的比赛的!如?果不是薛怀臻鼓动他,如?果不是薛怀臻让他看到了那幅画—— 他绝不会生出那样浓厚的贪欲。 徐汇成想,他已?经被毁了,所以?薛怀臻也别想好过。 莫遇鹤听完了录音,心存侥幸地找人来?鉴定,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录音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和剪辑,那些鼓动徐汇成抄袭,并暗示自己会保住徐汇成的话,都是薛怀臻自己说的。 莫遇鹤闭了闭眼?,他自诩一生高洁,从不与?人同流合污,却没想到,到了晚年,毁在了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学?生身?上。 “我和组委会的人员讨论过了,这件事是我们的错,如?果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在能力范围内,我们都会尽可能满足你……” “只希望你能够出面?,稍微平息下目前的舆论风波,可以?吗?” 第88章 旭明辉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 但他们当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会闹得这样?大,都是叶琮鄞的手笔。 莫遇鹤当然知道他们这些老不羞没资格指责叶琮鄞什么,只是想想组委会的权威和名誉, 的确没办法视而不?见。 “当然,无论是徐汇成还是薛怀臻,我们都没有包庇的意思,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答案。” 莫遇鹤担心叶琮鄞会有逆反的心情,连忙补充道:“我们也会给你能力范围内的补偿。” “不?需要。” 叶琮鄞听着这些话,却?没有半点触动。 网络上沸沸扬扬的节奏并不?是他找人引起的,但他也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心思。 “我不?需要你们的补偿,也不?需要你们去给我公平。”叶琮鄞握了?握拳,平淡地说, “我更不?会出面去解释什么——” “毕竟网上现在的舆论都有理有据, 不?是吗?” 莫遇鹤哑口无言。 叶琮鄞也没有给他多?费口舌的机会,直接了?当的挂断了?电话。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并不?是对在背后推动舆论发展的人一无所知。 将在路人眼中更为可恶的抄袭者徐汇成淡化,反而聚焦于?帮凶薛怀臻, 并且有意无意地将作为受害者的他排除在讨论之外,这样?明显的目的, 除了?宋淮意, 叶琮鄞想不?到第?二个人。 别说他本来就对眼下的情况乐见其成, 就算他真的不?赞成这种做法,也绝对不?会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驳宋淮意的面子。 ** 画展这种地方天然对受众人群有着一定的要求,除了?某些特殊日子,一般不?会有太?多?人来。不?过也不?知道是谁挖出来了?徐汇成的画展览的地点, 这会儿门口围了?不?少人。 叶琮鄞坐在出租车上往外看,思索再三, 问:“师傅,您有多?的口罩吗?” 昨天回酒店的路上他就收到了?不?少人目光的洗礼,今天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了?。 这次的司机师傅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弯了?弯眼睛,即便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没能挡住那股来自于?长者与女性的和蔼与柔和。 “有的有的。”她从副驾前的柜子里抽出一个全新的口罩递了?过去,想了?想还是握拳鼓励了?一句:“你放心,这么多?人看着,肯定不?会让你像之前那样?被?冤枉的!” “加油!” 朴实无华的语言,甚至算不?上多?情绪饱满,但却?实实在在的让叶琮鄞感到一股暖意。 就好像那些阴霾和不?过都已经彻底的消散,没有谁是必须不?得善终的反派,也没有谁是什么世界的中心,命定的主?角。 啊,也不?对。 叶琮鄞盯着草莓熊的口罩微微走神,都是主?角。 无论是他、她还是他们,都能够自由地做自己人生?的主?角。 出租车阿姨见叶琮鄞盯着口罩没说话,以为是男孩子不?好意思用这么可爱的口罩,不?由得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小?孙女给我选的,她比较有童心。”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阿姨转头看了?看车窗外,“那边有便利店,我先下去帮你买一个?” “不?用了?,谢谢您。”叶琮鄞闻言,微笑着制止了?阿姨地热心举措,他结果口罩,撕开包装毫不?避讳地带上,“很可爱。” 和男人硬朗轮廓不?相符合的可爱口罩遮挡住了?面容,这种颇有点不?伦不?类的搭配反而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阿姨的脸上是口罩都藏不?住的笑意,学着她每天出门,小?孙女的叮嘱:“草莓熊会为你带来好运的。” 这话实在有些幼稚地过分,但叶琮鄞没有半点反感,笑着全盘接下:“谢谢草莓熊。” 同司机阿姨道了?别,他没有从水泄不?通的大门进去,而是拐了?个弯,从画廊右侧被?树林遮挡的几乎瞧不?见的小?道走了?进去。 后门果然被?上了?锁。 这里虽然隐蔽,但架不?住人多?,说不?定谁就能找到这儿,那些过激的路人要是闯了?进来,如果只是毁了?徐汇成那幅画倒能说一句替天行道、罪有应得,可要是不?小?心牵涉到了?旁人的作品,那他们可就罪过大了?。 叶琮鄞站在门廊的阴影处,拿出手机正准备给负责人拨打电话,正巧看见了?宋淮意发来的消息。 [destiny]:猫猫探头.jpg [destiny]:每日一问今天在做什么? [destiny]:猫猫查岗.jpg 也许是被?遗弃前遭受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猫猫不?喜欢拍照,每次一看见镜头对着它就会用各种方式躲开。 因此这些被?做成表情包的图片都是宋叔、罗姨小?心翼翼地偷拍而来的,每张都将可爱的萨摩耶本不?该存在的偷感表露的淋漓尽致。 叶琮鄞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点开了?两张猫猫的表情包。手机屏幕上是被?放大的狗头,可他的眼里看见的却?仿佛是宋淮意。 分明是胆小?的,却?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自己一番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如果这个时?候他要是回一个“哦”,或者“嗯”,大概抓着手机等待回信的人会整夜辗转反侧吧? 叶琮鄞想到那个画面,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只是在某些时?候他的确有不?少坏心眼,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 这三个字冒出来的瞬间,叶琮鄞明显的愣了?愣,就连思维都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与空白。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这样?的心态,就好像他和宋淮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矛盾,也不?是什么剧情里天然站在对立面的两派,而只是普普通通的恋人。 可是…… 真要论起来的话,他和宋淮意现在应该算是冷战才对吧? 冷战。 叶琮鄞低声重?复这两个字眼,心想,这天地下那对情侣会像他们这样?冷战? 明明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却?能早中晚消息不?断。 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的手指迟迟没有落下,叶琮鄞犹豫着,最后还是原原本本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Y]:我到画廊去拿画了? [Y]:赛事方那边的组委会同意我拿走徐汇成那幅画 这种参赛作品,有不?少选手都会选择做个顺手人情—— 以差不?多?的价格出售给赛事方名下的画廊,这样?既可以在这样?正式的官方画廊里面展出自己的作评,获得更多?的知名度,也算是间接向赛事方示好。 也因此,现在虽然没人能联系的上徐汇成,但这幅画的处理权也直接从赛事方移交到了?叶琮鄞手中。 消息发出的瞬间,叶琮鄞就退出了?聊天软件,仿佛是有意地回避着那边可能发来的消息。 他翻到了?武律发过来的负责人电话直接拨打了?过去。 “喂?哪位?” 那边的态度不?算好,任谁看着自己的画廊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心情都不?会太?好。 更何况,早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早在徐汇成被?定为冠军之前,他就说过了?这不?合适。 无论是谁抄谁,都只是一面之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选择谁作为最后的冠军,在未来的某一天都有可能造成什么不?可预料的负面影响。 是,没错,那两幅出自不?同人手中的作品在这届比赛的参赛选手中是断档式的存在,可既然存在争议,就应该一视同仁的取消资格。 毕竟,要是真的式有才华的人,应当也不?差这么一次机会。 事实上,当时?大多?数人都和他抱有相同的看法。 他们毕竟是有着不?短历史的官方正式赛事,对于?冠军的选择,自然不?仅仅要从作品的优异程度上考虑。 可薛怀臻站了?出来。 他说:徐汇成的画在没有完成之前我就看过。 他还说,前不?久我和老师还聊过,老师也说这样?优异的作品,应该作为今年?赛后展览的c位。 一个德艺双馨、堪称国之大师的老前辈,他说的话,在这样?的比赛、在众位评委中,可见一斑。 不?出预料的,他的反驳没了?效果,徐汇成最终成了?冠军,而叶琮鄞则是直接被?淘汰,并且不?再允许参加任何与之相关?的比赛。 虽然没有官方明说抄袭这件事,可这样?的所作所为,与直接盖戳叶琮鄞就是抄袭者又有什么区别? 事后,负责人还做了?最后的挣扎,想要拒绝购买徐汇成的画作,并不?在他负责的画廊上展出徐汇成的画。 这样?不?管以后这件事会不?会被?翻供,但至少无论真相是什么样?子的,都不?会波及到他。 可惜他还是没能如愿。 毕竟薛怀臻说了?,莫老可是很期待那幅画在画廊中展出的画面。 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掏腰包花钱买下那幅他不?看好的画,然后……现在面对这些麻烦事情。 一想到自己过去三番两次的提出了?规避风险的建议,结果最后却?都没能实施,负责人不?由得更加心梗了?。 “我是叶琮鄞,我的律师说您昨天联系他,要将徐汇成那幅画交予我处理?” 负责人不?太?美?妙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没错没错,您到了?吗?那幅画我已经拆开收好了?,您要的话随时?都能拿走!” 前面几次他都听从了?大多?数人的指示、按照“更权威”的做法去做,最后却?招惹了?“抄袭”这样?大大麻烦,这一次,他没有再去问业内任何人的建议。 负责人昨天直接找人打听到了?叶琮鄞的律师电话,表示可以无偿交付徐汇成的那幅画——他自己也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当然明白这样?一幅抄袭的画对于?原作者来说是怎样?耿耿于?怀的存在,他不?介意在这个方面上行个方便。 当然,要是叶琮鄞能够出面表示网上那些黑幕啊、人情主?义啊,和他、他的画廊都没有关?系就更好了?。 他心里怀揣着这种希望,最后还是没有在电话里头表露出来。 说到底,他当时?其实也怀疑过薛怀臻说的话,也觉得那幅画真正的作者比起徐汇成来说更像是叶琮鄞。 可他没有说。 即便他看见真相的时?候,无数次自我安慰,他人微言轻,就算说了?也未必有用。 有一千个、一万个借口,都无法改变他最后保持缄默,并且让徐汇成的画在画廊中展出的事实。 负责人想,不?管叶琮鄞愿不?愿意帮忙为他的画廊说话,他都要将这幅画交还给叶琮鄞,就当是为了?当时?自己分明心中有疑虑,却?因为怕得罪人不?敢说的赔罪好了?。 “我就在楼下。” 叶琮鄞不?知道短短的几秒钟,负责人想了?些什么,又做了?怎样?的决定,他简短地表示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又意识到这句话存在着些许歧义,又补充道:“在后门。” “好的好的,我马上让一楼的工作人员来开门。” “谢谢。” 叶琮鄞刚刚挂断电话,就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我之前来过这个画廊的啦,当志愿者,这里的确有后门。”男生?顿了?顿,又笑起来,“想想也很明显吧,这么大一个画廊,如果只有正门的话,万一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岂不?是要出大问题?” 有人来了?? 叶琮鄞皱眉,他知道按照现在堵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的趋势,后门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巧。 正好被?人撞了?个正着。 后门这边通常是工作人员同行,为了?便于?保洁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的搬运,因此相较于?前面更加空旷,叶琮鄞四下环顾,竟然是连躲得地方都没有。 迟疑间,他直接和组队过来的几人撞了?个正着。 那几个青年?也没想到这里竟然已经有人了?,被?吓了?一跳,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一米八的大高个还要高上半个脑袋的、带着粉色草莓熊口罩的“怪人”。 叶琮鄞皱眉,眼前这几个人看起来格外的青涩,分明还是在校的学生?,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掺和这些事? 叶琮鄞:“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先说话,最后还是躲在后面,看起来稍微瘦小?些的青年?开口:“来画廊当然是看画的呀,不?然能干嘛?” “这家画廊这么‘有名’,我们当然想参观参观啦。”青年?勾起唇角,他长了?一张圆脸,笑起来的时?候,面颊上显出两个深深的梨涡,看起来格外的讨喜,“哥你在这儿又是做什么的?你不?会是里面的工作人员吧?” 对于?青年?的说辞,叶琮鄞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估量着工作人员过来开门的时?间,有心想要将几人打发走:“今天这里不?会开展了?,如果要看展的话改天再来吧。” “当然首都有很多?很不?错的画廊,你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 青年?脸上的笑意微微顿了?顿,他慢慢垂下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刚刚还可爱讨喜的表情在转瞬间展露出阴晴不?定的一面。 “这可不?行啊,我都说了?我们是慕名前来的,如果没有看到,会很失望的,哥就不?能通融一下吗?你是工作人员的话,悄悄带我们进去就好了?啊。” “你们是为了?网上的事情过来的?”叶琮鄞见状,也不?绕圈子了?,直接戳破几人真正的目的,“回去吧,这些事和你又没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凭什么说没有关?系?!!”青年?方才还勉强算作正常的情绪瞬间爆发,他咬着牙怒吼,“你不?是画廊的工作人员吗?!你应该也学过哪怕一点的相关?知识吧?应该理解那些画到底倾注了?多?少心血才能到造出来——你难道就不?知道原创的重?要性吗?!” “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就是因为你们——不?把别人的心血当作心血,随意地拿来做自己的垫脚石,所以才、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被?逼得疯掉……” 他的双井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神经质地啃着拇指的指甲,见了?血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青年?的话尖锐模糊,但叶琮鄞还是从中提炼出了?关?键信息。 对方应该也是个画家,而且极有可能遭遇了?相似的事情,所以才会对这件事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出于?同情,叶琮鄞没法坐视不?理。 “好了?,冷静一点。”他拉住了?青年?的手,阻止他继续啃自己光秃秃的拇指,“这件事会好好的处理的,你先回去等结果好吗?” 青年?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叶琮鄞:“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琮鄞:“当然。” “我不?信。”青年?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都这样?说,让我回去等结果,等答案,最后就是没有结果——” “明明是我的东西被?偷走了?,却?说我品德卑劣,说我是出于?嫉妒的污蔑,我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的!” 他说着,想要将自己的双手抽出来,却?不?料叶琮鄞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废尽全身的功夫也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放开——!” “你不?想进去吗?”叶琮鄞对于?消瘦青年?的挣扎没有任何动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动弹不?得,“我可以带你进去。” 青年?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怀疑充斥。 叶琮鄞没有过多?解释,他抬头看向其余的三个人:“你们呢?你们跟着一起又是因为什么?” “我们是来陪着他的。” 叶琮鄞:“那你们可以走了?。” 其中一人立刻反驳:“不?行!” 叶琮鄞知道这样?的话并不?足以取信几人,他们大概本来就是陪着这位精神不?太?好的青年?来的,又怎么可能放任他一个人跟着陌生?人进去? 他主?动退了?一步:“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留一个人跟着一起上去。” “为什么不?能我们都上去?”看起来稍微年?长些、也更为沉稳的男人开口,“带一个和带几个,都是违规,没什么去别的吧?” “唔,”叶琮鄞状若思考地沉吟片刻,“有区别。” “我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是——你们眼中的‘受害者’?”他摘下了?口罩,笑了?笑,“我就是叶琮鄞。” 旁人还没有做出反应,瘦弱青年?率先动了?,他的双手被?叶琮鄞一只手握着,动弹不?得,只好整个人往叶琮鄞身上扑:“你来这里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对不?对?你可以拿回来的对不?对?可以拿回来的对不?对?” 一连串的问题,如果是不?了?解情况的人,恐怕会以为被?精神病人缠上了?而恐惧不?已,就连刚刚说话的男人也跟着变了?脸色,伸手想要将同伴拉下来。 叶琮鄞用眼神阻止了?男人的动作,放轻了?声音:“对,我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的,我可以拿回来,你也可以的。” 到了?眼前这个地步,叶琮鄞对青年?身上的遭遇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他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冷静一点,可以吗?” “我松开手,能控制住自己吗?”他说完,看见青年?仍旧火热的眼神,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带你上去。” 这下青年?听进去了?,巴巴地点头。 叶琮鄞这才松了?手,确定青年?没有异常,才看向一边格外紧张的另外一人:“你陪着他吧,其他人在外面等,可以吗?” 男人沉默地点点头,他的目光根本不?舍得从站在叶琮鄞面前的青年?身上移开。 那件事之后……他再也没见过他脸上这样?充满希望的神情。 “谢谢您。” 叶琮鄞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问两人叫什么名字,正巧,后门开了?。 “叶先生?。”工作人员小?跑着出来,“久等了?。” 叶琮鄞:“没事。” “这几位是?” “我的朋友。”叶琮鄞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他们两个,跟我一起上去,可以吗?” 工作人员点点头:“当然可以,我们先进去吧?免得等会被?别人看见了?。” 这班上的,跟做贼似的,也真是够够的了?。 男人回头与同伴说了?几句,这才上前去和消瘦的青年?一同跟了?上去。 这种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可闲聊的,四个人一同上了?电梯,谁也没有说话,彼此沉默着。 叶琮鄞的余光不?自觉地滑向站在电梯最里侧的两人,虽然不?太?明显,但这两人这样?近的距离,显然是一方搀扶着另外一方。 看起来,那个也许和他有着相同经历的青年?状态不?是一般的不?好。 叶琮鄞半低着头沉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年?这会儿彻底安静下来了?,他也跟着生?出了?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像是…… 并不?熟识的人,甚至彼此之间连对话都不?曾有过,但又因为多?次见面,所以在记忆中留下了?浅层的记忆。 这样?的记忆并不?深刻,经过时?间的流逝,再加上生?活经历导致人的行为气质改变,很容易就让人回忆不?起来。 他刚刚应该问清楚他们叫什么名字的。 或许会比青年?也许改变过的样?貌更容易唤醒记忆。 叶琮鄞瞄了?眼前面如芒在背的工作人员,想了?想还是没有去问。 刚刚才当着人家的面说这是他的朋友,结果转头自己就去问对方叫什么,未免有些太?过分了?些。 至少背着点人吧。 沉默间,电梯到了?三楼。 叶琮鄞:“麻烦你就带到这里吧,我知道成先生?的办公室在哪儿。” 工作人员如蒙大赦,连连点头,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工作,没有直接走开:“您这两位朋友……” “他们跟我一起。” “好的好的。” 叶琮鄞带着几个人往走廊深处走,等确定周围没什么人了?,他才开口问:“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字。” 青年?垂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最后还是男人开口:“我叫言喻,他叫旭明辉。” 旭明辉? 叶琮鄞愕然,瞳孔不?自觉地微微放大,充斥着不?可置信。 眼前这个人——是旭明辉? 怎么可能? 是同名? 不?仅同名,还都是画家——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叶先生?!请您稍微等一下!”已经离开的工作人员突然折返。 他正准备乘坐电梯下去,结果就看见了?手机里的消息,于?是连忙跑了?过来,生?怕自己慢上一点就让两个人撞上了?。 “额……” 这段路算不?上远,但刚刚跑得太?急,工作人员不?免有些气喘,他一张嘴,目光就控制不?住地游移,仿佛在思考着怎么开口才算合理。 “怎么了??”叶琮鄞敏锐地察觉到了?变故,主?动问道。 攥在手中的手机恰好震动了?一下,工作人员瞟了?一眼,瞬间安心了?不?少:“刚刚……薛先生?来了?,成先生?说让我带您到会客室里去等一会儿……” 工作人员的声音越来越弱,他最后不?得不?闭上了?嘴,有些恐惧地向叶琮鄞身侧的两人看了?过去:“你……怎么了??” 旭明辉双眼充血,环在胸前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隐隐可见出淡淡的血色从指缝中冒了?出来。 他的拇指早被?自己啃咬的不?成样?子,这会儿被?外力刺激,直接冒出了?血。 言喻沉稳可靠的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慌乱,他低喊着旭明辉的名字,想要拉回青年?的理智,也想要掰开旭明辉的双手,阻止他这种自.残.式的行径,却?都是无用功。 叶琮鄞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他听到薛怀臻的名字尚且没什么反应,为什么旭明辉会—— ‘你来这里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对不?对?你可以拿回来的对不?对?可以拿回来的对不?对?’ 如果旭明辉有着和他相似的遭遇,那么,那个拿走旭明辉东西的人,是谁?! 第89章 去死!! 相较于知道原委的言喻, 有所猜测的叶琮鄞,工作人员则是完全的状况之外,他被旭明辉突如其来?的变化惊讶到, 犹豫着开口:“这位先生……还好吗?” 叶琮鄞并不是专业的医生,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办法。但至少,眼下,旭明辉不适合和薛怀臻撞上?。 “先带我们去休息室吧。” 工作人员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听从,带着几人往办公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旭明辉却不愿意离开。 无论过去多久,他都仍旧想要去要一个答案,想要问问那个小?偷这些年难道?真的心?安理得?吗? “明辉……”言喻皱眉, 他当然可以直接将旭明辉强行带走, 可是如此模样的明辉,他动不了手。 “……帮帮我,好不好?再帮我一次,言喻……” 旭明辉全然不在乎身?旁的奇怪目光, 他松开了沾满淋漓鲜血的手,扯住了言喻的白色的袖子:“再帮我一次。” 言喻张嘴, 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有一万个理由拒绝这个请求, 他们没有证据, 就算见到薛怀臻也没有任何意义,就算再如何声嘶力竭地质问,最后得?到的结果也不会和当初有什么?区别。 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这些话,旭明辉听不进去。 “那就去吧。” 突兀的, 叶琮鄞出声打断了言喻的纠结:“如果你想见薛怀臻的话,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可以的吧?” 最后半句,他是对工作人员说的。 工作人员:…… 虽然的确有询问他,但眼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当、当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叶琮鄞看向愣愣的旭明辉,朝他伸出手:“那走吧?”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旭明辉松开了言喻的袖子,转身?飞快地跟上?了叶琮鄞的步子。 言喻失去了最佳的阻止机会,只好闭上?嘴,沉默的跟上?去。 “你还?记得?我。” 陈述的话,却泄露出惊讶的意思。 诉求得?到了准许,旭明辉的情?绪明显得?到了缓解,要镇定了许多。 叶琮鄞:“嗯——只是刚刚听到你的名字,才想起来?的。” “……” 旭明辉不知?想起了什么?,抬手慢慢摸了摸自己的脸。 “变了很多,是吗?” “嗯。”叶琮鄞仍旧平静,仿佛对曾经朋友的悲惨遭遇没有半点同情?,“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口无遮拦:“刚听到你名字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 “这样啊……” 旭明辉垂着眼眸,手也跟着落了下去:“看来?我真的变了很多呢。” 叶琮鄞没有接话,那些不被刻意引导就永远不会提起的记忆慢慢涌现。 他认识的旭明辉是什么?样子的呢? 叶琮鄞还?记得?,认识旭明辉是在一次集训。 在一众十五岁以上?的少年中,只有九岁的旭明辉的确能被称得?上?一句孩子。 即便当时在场的人谁都能被称得?上?一句天赋出众,但旭明辉在里头?也绝不逊色,甚至因为他的年龄,使得?这份天赋更加让人艳羡。 和众所周知?容易养着许多怪癖的天才不一样,旭明辉阳光开朗,见了谁都能甜甜的叫上?一句哥哥姐姐,即便是他们中脾气最坏的那个,面对旭明辉的时候都能收收自己的臭脸。 那段时间旭明辉经常跟在他的身?边,他对此没有任何的不适——在家的时候,不也有个小?尾巴经常跟着他么?? 相较于宋淮意与薛怀臻的两看生厌,面对旭明辉,薛怀臻的态度明显好很多,只是在某些不经意间,会表露出一种没能藏住的怜悯。 彼时他并不知?道?薛怀臻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的情?绪,而如今,往事?和现实?串成了环,都有了合理妥当的解释。 只是为什么?? 剧情?中每个人的走向都环环相扣,铺成了最后的结局,可旭明辉分明和他们的剧情?并无关联,为什么?薛怀臻会在许多年前就有所预料到他的结果? 而薛怀臻,从旭明辉哪里偷走的又是什么?? “你还?记得?吗?叶哥哥。” 办公室已经到了眼前,叶琮鄞被许久没听过的称呼惊到,回首看跟在他身?后的旭明辉:“我和你说过,薛怀臻这个人很功利。” “你没有相信我。” 被这么?一提,叶琮鄞的的确有了印象。 只是那会儿,剧情?还?没开始,他们的生活由自己选择操控,他和薛怀臻还?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他当然不会因为旭明辉状似玩笑般的话语,而远离薛怀臻。 “你知?道?吗?在资质平庸的人眼里,只要比他优秀的人都能称作天才。”旭明辉说,“可是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天才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是许许多多人用一生都无法获得?的。 “当然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天才最好只有一个。” “只有独一无二的那个存在才能享有全部的瞩目,与时代赋予的光辉。” 倘若有个与他旗鼓相当、甚至更甚一筹的存在,那么?他的光辉也会跟着被分走一半、甚至更多。 “所以他要毁了我,即便他并不需要我的东西。” “所以他要毁了你,即便他和你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旭明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他在幼时就看明白了薛怀臻的表里不一,可他并没有疏离防备——他并不觉得?追求名利是什么?坏事?,在他眼中追求名利和追求艺术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都只是人自我选择的欲望而已。 直到后来?,事?情?发生之后,困住他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心?血被夺走、没人相信,更多的还?有不明白、不理解。 他如复一日的想,想薛怀臻这么?做的理由,想自己和薛怀臻有没有什么?不可调回的过节,才让薛怀臻用这么?脏的手段报复他。 想到最后,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那些画,那些心?思,真的是他自己想的吗?还?是说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他嫉妒,所以将其臆想成自己的成果? 他被自己的思虑逼疯,也再也拿不起画笔,浑浑噩噩地活到了今天。 直到最近,他看见了薛怀臻和叶琮鄞的事?情?,被他深埋在心?底的疑虑如逢春雨,在眨眼间破土而出。 它在不得?见的地方深埋了太多年,积蓄了太多的力量,所以一出土就开了花、结了果。 “现在,你相信我吗?” 叶琮鄞和旭明辉对上?视线,他口中问的相信与否看似只是针对他刚刚说的结论,可叶琮鄞却仿佛听到了青年最为孤立无援的时候,发出的悲鸣。 “我相信你。”他说,“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无论有没有他的这件事?,无论有多少人表示了怀疑,至少自己要相信自己。 “准备好了吗?”叶琮鄞搭在门把手上?,问。 “嗯。” 办公室的门在眼前打开,薛怀臻在听到动静的瞬间就扭头?看了过去,他早从成先生口中知?道?叶琮鄞会过来?—— 事?实?上?,他和这个画廊中不少股东关系都不错,虽然对于他此刻的负面新闻,他们并不会有所表示,但一些小?忙还?是会帮的。 比如告诉他,成先生决定将徐汇成的那幅画交给叶琮鄞处理,比如在他确定叶琮鄞真的在今天来?之后,安排人在后门等着,放一个人进来?。 “你来?了,”薛怀臻微笑着站起身?,“琮鄞。” 从他的身?上?找不到半点不合的痕迹,仿佛之前三番几次的情?绪失控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和他仍旧是多年的好朋友,有着相似的追求和梦想。 叶琮鄞想,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薛怀臻这么?会演戏呢? 果然比起宿桦年在原定剧情?中需要不断打磨、反复批评,最终才登顶的演技,薛怀臻这种“老天赏饭吃”的,更加合适。 他无视了薛怀臻的欢迎,直接走了进去:“成先生,好久不见。” 成先生也站了起来?,他绕过办公桌走了出来?:“是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之前不太好,但现在好了很多。”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薛怀臻上?扬的唇角僵了僵。 他怎么?可能听不懂其中的潜台词呢? 之前不太好是因为一直没找到证据,现在好很多,则是事?情?发生了反转,有了新的可能。 僵硬只在一瞬间,薛怀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琮鄞,我来?这里本来?是想请求成先生将徐汇成的那幅画转售给我的,不过成先生说,他已经决定将其无偿赠予给你了?” 他注意到了跟在叶琮鄞身?后的两个人,目光只短暂的停留了片刻便收了回来?。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不会妨碍到他的计划。 “谢谢您。” 叶琮鄞没有搭理薛怀臻,同成先生握了握手,随后侧过身?介绍:“同您介绍一下,这两个是我的朋友,言喻、旭明辉。” 最后三个字,他加重了音调,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了薛怀臻。 在看见薛怀臻脸上?的显而易见的惊诧的时候,叶琮鄞内心?平静的生不出半点波澜。 口说无凭,即便薛怀臻做过一千件、一万件坏事?,但旭明辉说的事?情?,并没有证据,他虽然有所怀疑,却也不会将薛怀臻直接放在罪人的位置上?。 可现在,他惊疑不定中所夹杂的恐慌——即便只有一刹那,也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你还?有印象吗?”叶琮鄞问。 薛怀臻呼吸重了几分,方才将两人视若无物的心?态瞬间发生了改变,他握紧了拳,咬着牙撑住了脸上?的假笑:“没有印象,是琮鄞新交的朋友吗?” 在看见薛怀臻的第一眼开始,旭明辉就被强烈的愤怒控制了行动,好在言喻早有预料,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摁住了他的双肩。 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像是两个亲密朋友之间的小?动作,并不会放在心?上?。 言喻虽然能够制止旭明辉的动作,却没法堵上?他的嘴。 “不认识?薛怀臻?你不认识我?” 旭明辉直勾勾地盯着薛怀臻,倘若眼神能杀人的话,兴许薛怀臻早就死了千万次了。 “你凭什么?说不认识我?!” 他整个上?半生往前倾,倘若不是言喻拉着他,他早就扑了上?去。 叶琮鄞往旁边走了几步,挡住了旭明辉的视线:“真的不认识吗?薛怀臻。” “你不相信我?”短短的几秒,薛怀臻已经完全收好了自己的情?绪,说话间,眉头?微微皱起,面上?自然而然的显露出疑惑和受伤的神色,“我知?道?,因为徐汇成的事?情?,你对我有意见,可是……我有什么?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呢?” “我的确不认识他。”薛怀臻顿了顿,又在眨眼间想了什么?,补上?了说辞中的漏洞,“也有可能见过,只是忘记了。” “薛怀臻!!” 怒火冲昏了头?脑,旭明辉根本说不出来?旁的话,他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却始终无法挣脱束缚。 这样的困境,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他揣着一瓶汽油,想要去画展上?烧了那幅画伪劣的仿冒品。 他没有成功。 他当时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估计在进展的时候就引起了保安的注意,所以汽油刚刚从怀中摸出来?,他就被藏在人流中的人摁倒在地上?。 后来?他被扭送到了警局,母亲泪流满面地向薛怀臻道?歉,求薛怀臻不要追责。 他木然地看着,心?想,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该直接将那瓶汽油倒在自己身?上?的。 旭明辉永远都忘不了薛怀臻那时的表情?,高高在上?的,表达着虚伪到令人作呕的怜悯。 就像此刻,他再次听见了那装腔作势的声音:“真的没关系吗?琮鄞,他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叶琮鄞冷冷地看着薛怀臻,那张在世俗中的确应该被称作帅气的面容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同情?和担忧。 即便自己根本不记得?对方,即便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十分恶劣,可看见对方明显有精神问题的时候,他还?是满怀担忧的表示了自己的关心?。 多么?“善良”的人啊! 但叶琮鄞没有错过,“善良”的人眼底最深处的厌恶和痛恨。 “我觉得?没关系,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自行离开。”叶琮鄞没留任何情?面,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说不认识他,那么?想来?应该和明辉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薛怀臻有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间接表达了认同的意思。 叶琮鄞在心?中冷笑一声,继续往下说:“希望你后面能保持通讯畅通,别到时候让法院联系不上?你。” 薛怀臻愕然:“什么?意思?” 想说的话已经说完,叶琮鄞没有再搭理的薛怀臻的意思,而是偏头?对被忽视了好一会儿成先生说:“您看您现在方便吗?能带我过去拿画吗?” 成先生近距离吃了一手瓜,听的云里雾里,突然被cue到,蒙了好一会儿才连忙表态:“当然!” “画我放在大厅的,我们过去拿?” 叶琮鄞点头?:“好的,” 他没忘记旭明辉和言喻,等成先生先出了门,才拍了拍旭明辉的肩膀:“不是想看我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吗?不跟上?吗?” 旭明辉维持着缄默,但急促的呼吸和纠结的神情?充分说明了一切。 他握紧了手,再拇指的伤口再次裂开之前松开,他木然地点头?:“好。” 他其实?心?里无比清楚,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了,就算那个时候留有证据,现在也一无所有了,他根本拿不回自己亲手画的最后的画。 至少,能看着旁人成功,也算是一种幸福。 旭明辉眼神恍惚,他不再去看薛怀臻,也不等言喻有所反应,直接转身?往外走。 没人邀请薛怀臻同行,薛怀臻也没有跟上?去。 他盯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再也装不下去,沉了脸色,眼里满满都是阴沉。 旭明辉、旭明辉…… 这么?个他早就忘记了的炮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真是令人讨厌。 “叮咚。” 裤兜里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薛怀臻回神,看了眼消息。 是陌生电话发来?的一个句号。 旁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薛怀臻却知?道?,他所精心?编排的曲目中最为重要的角色即将到场了。 过去他以为上?天是眷顾他的,可后来?却出现了一个宋淮意,现在,他想,总该轮到了他了吧? 那么?多次,总不能每次都是他输吧? 薛怀臻收紧了五指,大步走出办公室。 ** “小?伙子来?这儿做什么??最近闹了点事?,好多人咧,围得?水泄不通,谁都进不去的。” 司机将人拉到了目的地,多嘴地问了一句。 宋淮意弯了弯眼睛,压下猫猫兴奋的支起来?的上?半身?:“来?接我的爱人回家。” 这一路上?他甚至想好了怎么?解释,就说猫猫很想琮鄞——这也不算撒谎吧猫猫本来?就想念主?人,他只是稍稍夸大了一点事?实?。 如果琮鄞仍旧不想见他,那也没关系,他在琮鄞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不去打扰琮鄞就好了—— 他过去无数次都是这样做的,现在也可以。 即便不能见面,但如果能更近一点、再近一点,也能安心?不少。 “哟,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就结婚了呀?” 宋淮意抿嘴笑,没有反驳,他付了款,打开车门牵着猫猫下去。 来?之前他就查过这个画廊的构造,前门、后门,再加上?地下车库直达一共三个入口,琮鄞回来?没有车,应该不会从地下车库上?去,前门又被人围堵着,那么?他只可能是从后门上?去的了。 宋淮意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绕过路边的观景树,牵着猫猫偷偷摸摸的从小?道?绕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后门并没有上?锁,而是虚掩着,一推就能进去。 宋淮意皱眉,如果这里的门是开着的,前面的人为什么?不从这边上?楼? 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及想太多,牵着猫猫直接推门而入。 希望,只是他想多了。 ** 在决定将画移交给叶琮鄞处理的时候,成先生就安排工作人员将其从展览位上?取了下来?,放到了角落里。 拆解了大多数装饰的画变得?轻便了很多,成先生一只手就能够提起来?。 言喻和旭明辉并没有靠的太近,而是站在走廊的拐角处,远远地看着。言喻时刻观察着旭明辉的神情?,心?里却想着是等会回去要让心?理医生再来?看看。 没人搭理的薛怀臻慢吞吞地靠近,最后站在了叶琮鄞的身?后。 他今天穿的鞋子很高,站直之后,从后头?看起来?几乎和低着头?看画的叶琮鄞一样高。 薛怀臻盯着叶琮鄞的背影,眼里残存的害怕渐渐被坚定取代。 他默默地在心?底祈祷:快点、再快点,徐汇成,这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叮——” 电梯门开了! 细微的声音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薛怀臻本就精神高度集中的等待着,几乎是听到声音的瞬间就转过了头?。 不出所料! 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大,惶恐与惊喜交织,口舌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将排练许久的台词脱口而出:“徐汇成?!你要做什么?——” 徐汇成双目赤红,他头?发凌乱,一身?衣服也是脏兮兮的。 薛怀臻并没有如约给够钱。 那群畜生差点——差点就将他拆开卖光了!! 如果不是他最后留了个心?眼,在手机被没收前给大使馆发了消息,他就死了。 这个贱人! 身?上?的伤口仿佛在隐隐作痛,徐汇成的脚步越来?越快,甚至超过了自己身?体的极限—— “去死!!” 吼叫声出来?的瞬间,叶琮鄞才来?得?及回头?,他还?没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半长的黑色头?发微微扬起,在眼前留下了短暂的黑色阴翳。 随后是躯体碰撞的闷响,以及略微的疼痛。 温热的身?躯整个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巨大的力道?让他不受控的后退了好几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叶琮鄞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倒在他身?上?的人,勉强稳住身?形后,眼前的视线也恢复了正常,然而看见的却是—— 被从某处拔出来?,带起一连串血珠子且被染的鲜红的刀子。 “去死去死去死!!” 鲜血刺激着神经,来?之前的颤抖消失,取而代之的浓厚的兴奋。 粘稠恶心?的血飞溅,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疯狂的神情?衬托的犹如恶鬼,可他全然不在意。 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能够拖一个人和他一起下地狱,那也不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第90章 为什么 不知由谁口中爆发出来的尖叫成了敲醒众人的警钟, 叶琮鄞眼疾手快,在第三刀落下之前抓住了徐汇成的手腕。 可谁也?不知道徐汇成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在这场纯粹的力量对峙中不见下风。 眼见着手被辖制住了, 徐汇成却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他还有另一只手,他还有腿! “徐汇成!” 用血肉之躯挡在前面的人已经无力站立,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了叶琮鄞身上,令他的行动变得极为不便起来,这也?导致了他无法阻止徐汇成攥紧的拳头。 已经被刺伤的伤口如?果再遭受外部力量的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危急关头,身侧的成先生及时出手,抓住了徐汇成的小臂。言喻也?跟着赶了过?来, 他先是一脚踹在徐汇成的膝窝。 人的膝盖无论在何种时候都是脆弱的, 即便再怎么疯狂,徐汇成的身体也?无法控制的失去了平衡。言喻反手勒住了徐汇成的脖子,强烈的窒息感和求生的本能?让徐汇成整个人跟着往后仰倒。 距离被拉开,叶琮鄞不再担心?刀子掉落会误伤到?谁, 五指用力,攥紧。 “啊——” 徐汇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紧握着水果刀的手松开, 哐当一声坠在地上。 言喻一脚将其踢开, 同成先生合力将宛若修罗的犯人摁在了地上。 三楼是展厅,没有开展的情况下,并没有其他工作人员,眼下也?只有他们几个惊魂未定的人而已。 言喻吸了口气, 转头看:“明辉,报警, 叫救护车。” 旭明辉没动。 他垂着脑袋,稍微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给人一种阴沉沉的错觉。 “明辉?” 旭明辉什么也?听不见了,他的视线被刺目的红色占据,被刘海遮挡住的眼睛从?影影绰绰的缝隙中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柄被血染红的刀子。 他想起来了。 他再也?不能?画画了——即便他不再怀疑自己,即便奇迹发?生,他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也?再拿不起画笔了。 精神最崩溃的时候,他选择了逃避,陶瓷碗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腕,伤到?了皮肤之下的筋脉。 这大概是对他想要放弃生命的惩罚。 那薛怀臻呢?薛怀臻的惩罚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到?来? 大量的鲜血从?腹部涌出,薛怀臻彻底没了力气,他并不恐慌,反而在心?底生出了窃喜的滋味。 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这次的计划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 失血让他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他只能?依靠着叶琮鄞才能?勉强支撑着身体,可那双手却攥得很紧,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扬起虚弱的笑容,眼里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一眨眼,眼泪跟着落了下来,疼痛让他眉头紧皱,给人一种破碎凄美。 他细细地抽着冷气,喃喃自语般念叨:“对不起,琮鄞……过?去、是我鬼迷了心?窍,做了好多、好多错事……能?不能?、能?不能?……” 他顿住,抬眸,像是即将死去的人在向唯一的神明祈求垂怜,是那么的虔诚而有可怜。 “原谅我?” 濒死之人的请求,以人道主义而言,总是很难拒绝的。 叶琮鄞没说?话,他厌恶薛怀臻,却也?没有冷酷无情到?让眼睁睁地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地步。 更何况,从?面前的姿态来看,像极了危急关头的舍命相救。 自古以来,救命之恩,都是无法轻易报答的的东西。 “我……” 薛怀臻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股大力,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就这么生生被拽着摔在了地上! 腹部的伤口狠狠地撞在地上,他脸色苍白?,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啊——” 痛苦的不仅仅是薛怀臻,还有旭明辉,他大张着嘴,从?喉咙里挤出如?同野兽濒死前发?出的呐喊,攥着那把?刀,狠狠地扎了下去。 薛怀臻眼前的黑暗刚刚散去,双眼看见的就是这样可怕的一幕。黑色的瞳孔收缩成小小的圆点,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潜力,竭尽全力地蹬着腿想要挪地远些、再远些—— “不要!!” “明辉!!” “啊啊啊——” 惨叫声与阻止几乎是同时在大厅中响起,旭明辉空洞的脸上没有任何活人应该有的表情变化,他麻木地搅动着水果刀,在薛怀臻的右手手掌中反复搅动。 “你应得的……” 他说?:“这是你应得的。” 薛怀臻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疼的面目扭曲,如?同一只下了油锅的虾子,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不、不不不…… 不可以! 他能?接受所有的恶果,却唯独不能?接受再也?没办法拿起画笔,再也?不能?在素白?的纸张上留下痕迹。 叶琮鄞愣了两秒,飞快地上前去拉开了旭明辉,避免他继续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旭明辉却没有任何抵抗,安静乖巧,恍若任由人摆弄的洋娃娃——任谁也?想不到?,刚刚他会捡起地上的水果刀没有任何犹豫地扎进薛怀臻的手掌中。 “哈哈哈哈哈——薛怀臻哈哈哈——你以后都只能?当个废物啦!!你以后也?只能?是个废物啦!!” 被摁在地上的徐汇成跟着呆愣了几秒,随后爆发?出癫狂而又?充满快意的笑。 他厌恶薛怀臻,厌恶那些人高高在上的眼神,而现在,他们都一样,跌进了泥潭中,永无前路! 吵闹中,电梯抵达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宋淮意怀揣着惊惧不安的心?情,不等电梯完全打开,就已经带着猫猫冲了出来。 目光聚焦的那一瞬间,如?坠冰窟。 他不关心?倒在地上的人,也?不在乎犯罪的是谁,他的眼里只有叶琮鄞,沾了半身鲜血的叶琮鄞。 “琮鄞——” 叶琮鄞还没抽出手拨打电话,就听见了凄厉而又?凄惶的叫喊,一抬头,就看见黑发?青年满脸害怕,双眼中噙着浅浅的泪,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去抱住向他奔来的人,好在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虽然眼下旭明辉好似不会再有旁的动作,但经过?刚刚那样的事,他的确不敢将人放开。 “汪汪汪!” 空气中弥漫地血腥味让猫猫有些躁动不安,它?呲着牙,像极了随时都会发?起进攻的模样,但从?小到?大被主人规训的意识又?控制着它?,没让它?做出回归原始的行径。 “我没事。”叶琮鄞低声说?,“身上沾的都是别?人的血。” 听到?解释,宋淮意才堪堪止住脚步,只是眼神却像是被胶水黏在了叶琮鄞的身上,即便双眼因为长时间的不眨眼产生轻微的酸痛感,他也?不敢眨眼。 虽然叶琮鄞说?了自己没事,虽然听声音好像的确没有什么不良状态,但他的确没法就这么放下心?来。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早知道—— 他就不该让琮鄞一个人回国! 叶琮鄞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宋淮意在想些什么,只是眼下的情况并不是安抚的好时机,他只能?视而不见。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冷硬地命令:“淮意,带着猫猫走远点,报警,叫救护车。” 明确的命令像是发?条,插在老旧机器上操控着头脑一片空白?的宋淮意开始动作,他压下极度惊恐下四肢产生的麻痹与无力感,蛮横地拽着牵引绳往另一边走。 “汪呜——” 猫猫发?出了不适的叫喊,只是宋淮意实?在是分不出任何心?思去照顾猫猫的心?理,只是机械地按照叶琮鄞发?出的命令开始执行。 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叶琮鄞虽然没有跟着过?去,但注意力却全放在不远处。 那么苍白?的脸色,以及在不经意间微微颤抖的手臂,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恐惧。 直到?此刻,叶琮鄞才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尽管听起来并不道德,但他切切实?实?地生出了还好被徐汇成捅伤的是薛怀臻的心?思。 无论是警车还是救护车都来得很快,被抬上担架的时候,薛怀臻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至于?他们,因为都和薛怀臻没有亲属关系,并且也?没有人表示想要去医院等待结果,所以都跟着警察去了警局做笔录。 “明辉,你什么都不用说?。” 下楼被警察分开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言喻突然追了上去:“律师会来解决问题的。” 旭明辉对他的话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曾清醒。 言喻见状也?没有强求,而是对押着旭明辉的两位警官说?:“他有明确的精神疾病病史,事情发?生的时候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我认为并不适合对他进行审讯。” 前面还在继续说?这些什么,叶琮鄞却不再关心?,他的余光落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的宋淮意身上。 惊惧没那么轻易就能?散去,即便警察和医护人员到?来,将其他人全部带走的瞬间,他就扑了上来认认真真地检查过?,却还是没能?消去心?底最深处的害怕。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永远的、永远的失去叶琮鄞了。 叶琮鄞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步伐,与宋淮意并肩而行,垂在身侧的手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在不经意间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温暖一点点地传递过?来,宋淮意如?梦初醒,愣愣地抬头。 “怎么?” 叶琮鄞没有用重复用那些并不足以消磨恐慌的话去安抚宋淮意,而是以再寻常不过?的姿态,轻声反问。 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的认知让宋淮意稍稍心?安,他抿紧唇,露出了一个虽然仍旧有些勉强,但也?算是放松了不少?的笑容:“我手有点冷。” “嗯。”叶琮鄞说?,“那我给你好好暖和一下。” ** 例行公?事的询问花费了好一番功夫,叶琮鄞才从?里头出来。 宋淮意作为报警人,自然也?是要被问话的。 叶琮鄞见人还没出来,干脆到?公?共休息区坐下,慢慢等待。 首都的治安向来是很不错的,警局里头自然没什么人,整个公?共休息区空荡荡的,除了他,就是第一个被问完话的言喻。 叶琮鄞坐在了他的对面,静默地观察着言喻的神情。 整个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因为牵涉到?了最近网络上正“有热度”的几人,且警局到?场的时候,门口还围着不少?路人,事情自然在第一时间被曝光了出去。 这种情况下,整个公?安局里的工作人员为了尽快地解决问题,阻止事态进一步扩散,都进入了分外忙碌的状态。 导致偌大的公?安局大厅不见人影。 “你是故意的。” 笃定的、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砸在了言喻的心?间,他猛地抬头,犀利地犹如?小刀的眼神扎在了叶琮鄞身上。 他冷下脸色,问:“你说?什么?” 叶琮鄞不为所动:“当时你有足够的时间喝止旭明辉。” 和完全没有注意到?旭明辉状况的他和成先生不一样,言喻在制服徐汇成后第一时间便抬头看了过?去,让旭明辉报警。 旭明辉的所有行为动作,言喻应当都知道,但直到?旭明辉冲上来,举着刀子落下之前,他都没有出声。 言喻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即便是完全不知道情况的人,也?应该能?看得出来——他当时并不会听我的。” 叶琮鄞:“但你如?果在他捡起刀的时候就开口,我就能?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反应。” 薛怀臻也?绝不会就那么被废了手。 “……” 长久的沉默。 叶琮鄞没有追问,他心?中有答案,现在询问也?只是为了进一步的印证猜想而已。 “为什么呢?” 许久,言喻再度开口,他的嗓子微微有些哑,出口的声音较之前也?要低沉了不少?。 “按照你所说?的,我是故意不提醒你、故意让明辉去伤害薛怀臻的?”他勾起唇角,露出嘲讽的弧度,“为什么呢?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又?为什么要让明辉担上故意伤人的罪名,面对牢狱之灾呢?” 听起来是天衣无缝的解释。 但很可惜,叶琮鄞并不相信。 “因为不管薛怀臻的伤势如?何,旭明辉都不会坐牢。”叶琮鄞拆穿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旭明辉有着重大精神疾病病史,而且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做出过?激行为时候明显处于?精神不稳定的状况。 只要辩护得当,旭明辉很容易就能?脱罪。 “……” 言喻唇边的弧度一点点落了下来,最后紧绷着成一条直线。 兴许是同旭明辉接触的太深太久,导致他们在某些时候总有些不合时宜的相似。 比如?有意伪装时,都容易让人放下戒心?,比如?失去伪装的时候,都会露出过?分阴沉的一面。 叶琮鄞没有被言喻的表情吓到?,不躲不闪地同他对视。 “……我不明白?。”言喻说?,“你难道就不恨他吗?” 如?果恨的话,看见他落得这样悲惨的境地,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要替薛怀臻来追问真相呢? “如?果不是他,也?许你才是莫遇鹤的学生,也?许你早就功成名就……” “所以呢?”叶琮鄞打断了他的话,反问,“这就是你放纵旭明辉行凶的理由?” 言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自顾自地往下说?:“难道就因为他在那种时候挡在了你的前面,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你就要原谅他,并且为他讨回公?道吗?” 叶琮鄞:“我不是为了他。” “我是为了旭明辉。” 90-95 第91章 太过分了! “他的确不会因此受到过分的惩罚, 可是以后呢?” 里头的询问结束了,“哒哒”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格外明显,叶琮鄞站起身?, 让走出来的宋淮意?能?够第一时间看到他。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令他抱有同归于尽的想法,可你作?为一个完全清醒理智的人,想过他的以后吗?” 有些错误一旦开始,就很难制止,当他第一次品尝到以暴制暴的快感,往后是不?是会一次次做出相似的行径? 等到那个时候,又该如何收场呢? “琮鄞!” 宋淮意?快步走了过来,看不?见也碰不?到的感觉让他格外的焦躁不?安,审讯一结束, 他立刻马不?停蹄的跑了出来, 半秒钟都?不?想浪费。 叶琮鄞顺势牵住了宋淮意?的手,对言喻说:“这是我的电话,要是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没有去看言喻此刻的表情, 更没有去探究对方有没有改变想法,他能?做的, 也只有这么多?而已。 身?上的血已经凝固的差不?多?, 硬邦邦的贴在?皮肤上令人格外的不?适。已经可以走了, 叶琮鄞没有半点停留,去保安室领走了被保安“看管”的“犯犬”。 秋天已经过了大半,但首都?的温度却没能?完全降下去,为非作?歹的秋老虎甚至会在?某些时候营造出夏日的热烈感。 走出公安局的瞬间, 刺目的阳光落在?脸上,让叶琮鄞短暂地眯起了眼睛。 他左手牵着?萨摩耶, 右手牵着?宋淮意?,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幸福的最顶峰。 如果余生是这个样?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要……去医院吗?” 从警局里出来,纵使宋淮意?仍旧后怕,却也知道从监控上看,是薛怀臻挡在?了叶琮鄞前面,才让叶琮鄞避免受害。 毕竟从现有的线索来看,徐汇成叶琮鄞有着?直接的仇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过激的事情也无可厚非。 如果薛怀臻是为了救琮鄞才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么被原谅好像也无可厚非。 “嗯?”叶琮鄞看了眼手机,出租车司机距离他们?的所?在?地已经不?足两公里,没几分钟就能?到。 希望等会司机不?会因为看见他的“惨状”而拒绝搭载。 “去医院做什么?” 不?是反问,而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宋淮意?眨了眨眼,疑惑道:“不?去看看……吗?” “我去做什么?我又不?是医生。”叶琮鄞没什么所?谓地回答,“受伤了找医生,遇到歹徒就报警,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宋淮意?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心想,这很有道理。 虽然这样?的小?心思的确有些太不?道德了,但他的的确确控制不?住的窃喜。 即便发生这样?的事情,薛怀臻之于琮鄞来说,还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出租车到了,兴许是因为在?公安局门口,虽然司机师傅明显被震惊到了,但好歹是没有将他们?视作?什么做了杀人越货的罪犯,头也不?回的跑掉。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等到了酒店,叶琮鄞让宋淮意?先去按电梯,转头到前台让人等会送餐到房间里去。 “电脑在?那儿,电视机遥控器在?这边,随便你用,我先去洗个澡。”叶琮鄞没有急着?“审问”宋淮意?,安排好一人一狗之后,转身?进了浴室。 酒店浴室的玻璃门是磨砂质感的,从外头往里看,能?瞧见影影绰绰的轮廓。 宋淮意?下意?识地盯着?看,直到哗啦啦地水声想起,他才如梦初醒。 红意?一点点攀上脖颈,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飞快地扭过头,掩耳盗铃地打开电视,妄图用无聊的午间新闻压过让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说起来,他好像只隔着?衣服检查过,没有真正的看到叶琮鄞到底有没有受伤。 虽然有薛怀臻挡在?前面,可是难保在?混乱中?会不?会出现什么磕磕碰碰的情况…… 心跳一点点的加速,等宋淮意?回过神的时候,他竟然已经站在?了浴室门口! 像是受到了惊吓,他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发出一声闷闷地声响。 叶琮鄞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关了水,问:“淮意??” “要用厕所?吗?” 一个简简单单的“不?”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宋淮意?抿紧唇,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淮意??是你在?外面吗?” 仍旧没有答复,叶琮鄞不?免有些奇怪,他随后撤下一旁的浴巾裹在?身?上,走出淋浴间,准备先出来看看。 “我可以进来吗?” 宋淮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嗓音为什么哑了,询问的话语中?潜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请求。 进来做什么? 叶琮鄞疑惑,却没多?想,而是直接拉开了门:“怎么了?” “……” 略长的头发刚刚被打湿,看起来格外的顺滑,垂下的发尾滴滴答答的往下掉着?小?水珠,落在?脖颈上、肩颈上,随后积蓄成水流,顺着?肌肉的纹理往下流淌。 宋淮意?的视线跟着?往下,最后隐没在?被浴巾遮住的下方,他的呼吸不?自觉加重,整个人像是发烧般开始升温。 叶琮鄞抬手晃了晃:“淮意??发什么呆呢?” “……唔,”宋淮意?含糊地应了一声,却舍不?得挪开目光,“我可以检查一下吗?” 叶琮鄞:“?” 宋淮意?不?是没看懂琮鄞脸上的疑惑,咬着?唇装作?没看见,伸手摸上了“棱角分明”的腹肌。 或许是因为有几天没有锻炼且现在?人也比较放松的缘故,腹肌的手感并没有他上次双手成灾上面时,所?感受到的硬度。 热热的,很舒服。 “就算没有外伤,也不?能?完全保证没有什么其他没被注意?到的伤势吧……”他自知荒谬,说话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到了最后,简直声若蚊蝇。 “所?以我需要检查一下……我男朋友是不?是毫发无伤。” 叶琮鄞:…… 他不?是什么圣人,面对这样?明显的,几乎挑破的诱惑,实在?是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你是不?是忘了?”叶琮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他攥住宋淮意?的手腕,制止了越来越过火的行为。 “我们?现在?应该还算是冷,” 他顿了顿,将那个即将出口的词语做了个替换:“冷静期。” “那……”宋淮意?彻底地豁出去了脸面,“那就暂停!” 叶琮鄞:“?” “暂停冷静期。”万事开头难,最难的部分已经说出口了,后面倒也没那么难了。 宋淮意?:“等今天之后在?继续冷静。” 叶琮鄞:“……” “再说了,”他铮铮有词,“我做了那么久的飞机,也需要洗漱休息,所?以——” 叶琮鄞微微用力?,同时往后退了小?半步,还在?绞劲脑汁地想着?说辞的宋淮意?没有任何防备,踉跄着?,直接被拉近了浴室。 “砰!” 一声闷响,浴室的门再次被关上,客厅里躺在?毛毯上休憩的猫猫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迟钝地支起了脑袋,瞪着?一双一看就不?太聪明的眼睛四?处乱看。 发生什么了? 它的铲屎官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既然是要仔细的检查,浪费的时间自然不?会少。 宋医生缺乏合适的道具,只能?笨拙的用双手,一点点的摸索.他无疑是个认真又负责的好医生,虽然这项工作?格外的辛苦且困难,却没有半点退缩。 “……唔,等——” 叶琮鄞没让他将祈求的话说完,用浅尝而止的吻阻止了剩下的话。 “宋医生,找到伤口了吗?”他哑着?嗓子问,一低头,又吻上了微微凸起的喉结。 于是刚准备说出口的回答又变成了破碎的、无法分辨的闷哼。 “要专心一点啊。” 明明是他故意?“不?配合”,却恶劣地倒打一耙,反过来职责宋医生工作?不?够努力?。 “……琮、琮鄞!” “嗯?”叶琮鄞挑眉,“宋医生是有什么新的项目需要我配合吗?” “停!停下——” 超出承受能?力?的感受让宋淮意?的双眼浸润出浅浅地泪花,他再难支撑,将身?体的所?有支配权交付了出去。 “不?可以哦,宋医生,你的检查还没结束呢。”他抚摸着?柔软潮湿的黑发,微笑着?驳回了请求,“要对病人负责才对。” ** 虽然过程中?有很多?怨言,但好在?宋医生还是坚守岗位到了最后。只是这个工作?的确让人太过疲惫,到最后宋医生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只能?任由患者“贴心”的收拾狼藉。 钢琴家的手指,约莫都?是修长漂亮的,纤细的五指骨节分明,像是一根根精心打磨出来的白玉,细长漂亮。 因为摩擦得太过,手心被染上了鲜艳的红色,之后又被浓郁的白色液体染上。 白与红交错,分明的色彩格外刺激眼球,让叶琮鄞舍不?得就那么早的清洗掉,故而留到了最后。 “唔,”叶琮鄞一改方才地恶劣面孔,温柔细心地一点点擦拭每根手指上沾染的星星点点的液体。 他微笑着?感叹:“已经彻底没有精神了呀。” 温柔而漫长的善后对于此刻的宋淮意?来说,也算是一种折磨,肢体短暂的接触,哪怕只是手指,也让他克制不?住的颤栗。 一想到自己方才被蛊惑着?用自己的手去开拓、抚慰,就、就…… 实在?是……太过分了! 即便再如何慢,十根手指也有擦拭完全的时候。 宋淮意?松了口气?,这下可以会卧室了吧? 然而—— 叶琮鄞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垂头丧气?的某物,调侃道:“宋医生和小?淮意?,完全站不?起来了呢。” 第92章 迷人的过分 不出所料, 第二天宋淮意有没能起来。 他?看了眼身侧的人,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室。昨晚叫的餐谁也没能吃上,现在还摆在桌上, 连盖子都没打?开。 罪过罪过,竟然浪费粮食。 叶琮鄞在心里念叨了两句,接了杯温水润了润嗓子,路过贴墙摆放的镜子时看见了自己后背一片鲜红印记。 看来他?昨晚的确将宋淮意逼得太过了。 他?没什么?内疚的反思了一下,转头就瞧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猫猫“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白绒绒的毛发盖住了体表,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时因为毛发蓬松才看起来如?此?巨大,还是因为肥肉。 只要毛够多,一眼就看不出来是胖还是瘦。 可惜的是猫猫腹部?跟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的弧度,暴露了它又长?了不少的事实。 叶琮鄞皱眉, 伸手捏住了猫猫竖起来的三角耳:“怎么?又胖了?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年轻了?不节制的话可是会?色衰而爱弛的。” “汪?” 猫猫当然听?不懂这些拗口的话, 它只当这是主?人在和自己?玩耍,于是飞快地晃了晃脑袋,让捏着耳朵的手跟着晃动起来。 叶琮鄞松开手,摁住了狗头。不可否认的是, 他?此?刻的心情很好,虽然口头上念叨着猫猫又胖了, 却没有半点真正要惩罚, 或者强制运动的意思。 也不知道猫猫是不是有所察觉, 得寸进尺地跳了起来,拱着脑袋求爱抚,蓬松的尾巴更是直接摇出了白色的残影,像是个小旋风螺旋桨。 溺爱并不好, 但面对?“久别重逢”的猫猫,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将就在里头, 叶琮鄞顺着猫猫的意思,从萨摩耶的脑门开始一下下的顺毛撸。 猫猫享受极了这种感受,喉咙里发出了闷闷地“呼噜”声。 如?果这个时候手机铃声没有想起的话,这大概是个很美好的清晨吧? 叶琮鄞看向?昨晚丢在桌上的手机,现在的智能机续航能力的确不错,即便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充电,现在还没关机。 他?拍了拍猫猫的脑袋,把它撵了下去,转身过去拿起手机。 陌生电话。 叶琮鄞的心情有些微妙,从他?知道剧情,决心离开首都开始,他?好像总是接到许许多多的陌生电话。 明?明?以?前没有拉黑任何人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他?的手机也未必会?接到一个电话。 无法判断对?方是谁,叶琮鄞等?了几秒,还是选择接通了电话。 “……琮鄞。” 微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气若游丝的音调让叶琮鄞几乎没能反应来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我好疼啊……” 最后?几个字是伴随着颤抖的哭腔一同落下的,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孩,忍耐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依赖的大人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只是可惜了。 叶琮鄞垂眸,他?这人的确有那么?些铁石心肠,没有因此?产生半点怜惜和同情。 他?甚至还有些不合时宜地走神。 这么?快就行?了,也不知道是该说首都医院的医术太好,还是该夸薛怀臻的生命力太过顽强,他?以?为那样的伤势,薛怀臻至少要昏迷上个两三天的。 “疼只是你的心理作用,按照常理而言,现在你身上的麻药应该还没有散去。”叶琮鄞口吻平淡,过分的冷静在某些时候就成了一种冷漠。 薛怀臻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下。 “可是……我就是疼啊——好疼啊、琮鄞,怎么?会?这么?疼呢?” 因为这次,刀子落在了你自己?身上。 叶琮鄞敛眸,藏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恶念,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他?说:“如?果真的很疼的话,你应该让医生或者护士来,给我打?电话并不能有所缓解。” “……” 这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薛怀臻彻底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咬着下唇,任由眼泪一颗颗地滴落,带来一片冰凉。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在痛苦中积攒起了重新开口的力气:“你……能来看看我吗?” “我好想你。” 这种示弱的言辞,在记忆中,从薛怀臻口中说出来,还是头一次。 这样的改变,叶琮鄞不知道在其他?人眼中会?不会?因此?动容,但就他?而言,他?的内心仍旧没有半分波澜起伏。 其实就算薛怀臻不打?这通电话,他?也是会?去医院的。 他?与薛怀臻还有一笔账没有理清,但至少,不是现在。 宋淮意在昨天被吓得够呛,他?本来就是容易想多的性子,如?果等?会?醒来看见?他?不在,不知道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薛怀臻和男朋友,他?就是傻了,也分辨的清谁轻谁重. “如?果有空的话,我回来医院的。”叶琮鄞踢了踢坐在他?脚背上的猫猫,这么?大的狗了,还以?为是小时候,半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吨位。 “汪~” 猫猫动了动屁股,换了个姿势又好好地坐着了,还不忘抬头装无辜。 叶琮鄞不为所动,昨晚在浴室里,就连被逼急了,半点不顾及脸面地扮可怜求饶的宋淮意他?都没放过,眼下又怎么?可能对?一只看起来就不大聪明?的大狗狗心慈手软?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那就这样吧。” 他?从猫猫的屁股底下扯出了自己?的脚掌,话音落下的同时,就连道别的时间都不曾留给薛怀臻,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 手机里的忙音格外的刺耳,尖锐到连泪腺都忘记了工作,不在分泌眼泪。 薛怀臻愣愣的,像是被抽了魂。 哪里……不对?? 他?落得这样凄惨的地步,他?为了琮鄞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琮鄞对?他?还是那样冷淡? 琮鄞还是不愿意原谅他?吗? 不不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像琮鄞那样的人,欠下那样大的一份恩情之后?,绝不会?没有反应。 一定是因为……一定是因为琮鄞还没有理清该如?何对?待他?,所以?才会?这样的冷淡。 一定是! 叶琮鄞不知道挂断电话后?的薛怀臻在自我脑补些什么?,当然,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在乎就是了。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饭点。他?折返回了卧室,走到床边摸了摸宋淮意的额头。 不烫。 看来昨晚虽然过火了点,但并没有弄伤。 也算是个好消息了——证明?他?其实没有那么?禽兽。 叶琮鄞漫无边际地想着,拍了拍宋淮意因为在被子里埋了太久而有些微粉的面颊。 “淮意,醒醒。” “嗯……” 宋淮意慢慢皱起了眉,别过头想要往枕头底下钻。 “起来吃了饭再睡。” 昨天就没有吃饭,早上也睡了过去,现在到了中午,还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 叶琮鄞见?人没有任何清醒的意思,轻轻捏住了他?的鼻子。 呼吸被阻,宋淮意难受地直哼哼,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眼睛虽然睁开了,却还是一副压根没有清醒的样子。涣散的瞳孔看起来仿佛根本没有聚焦,散漫地将近在咫尺的面容引入眼帘。 “不、不要了……” 他?是累极了后?直接昏睡过去的,一晚上睡得天昏地暗,此?刻连今夕是何年都弄不清楚,只以?为时间还停留在记忆断层的时刻,自己?还在那个求助无门的浴室里。 “受不了了……真的……”他?没什么?力气,说话的时候连嘴都不怎么?张得开,黏黏乎乎的撒娇。 叶琮鄞的喉结极快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不由得想,这种事情真的不能怪他?没有自制力,任谁在那种时候,听?到这种欲语还休的“求饶”,都很难克制。 “起来吃饭。” 叶琮鄞松了手,再次重复。 “……”宋淮意呆呆愣愣地看了两秒,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一个没留神,就闭上了,嘴里还不忘回答:“不、不吃……” 叶琮鄞无法,只好直接用被子将人裹住,然后?整个抱了起来,他?没把宋淮意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而是放在了沙发上。毕竟椅子硬邦邦的,对?宋淮意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酷刑的一种了。 他?哄着半睡半醒的张嘴,在客厅给人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折腾完之后?,饭也送到了。 叶琮鄞扶着宋淮意,用上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一点点地给人喂饭。 等?到人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二十一楼的房间在周围已经是独树一帜的高,在采光这方面好让人挑不出毛病。落日的余晖透过澄亮的落地窗洒了满屋的金辉。 猫猫很会?享受生活,早就在阳台寻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盘踞着享受既不灼热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寒冷的太阳。 叶琮鄞看了一眼,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重新低头给武律发消息。 [Y]:我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么?多。 武律的消息隔了好几分钟才发过来。 [武律]:这种情况很难胜诉。 [武律]:您知道的,我国目前的法律,对?抄袭这种事情的判定本就容易因为种种因素受到影响,即便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想要判定也较为困难 [武律]:而您的那位朋友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甚至本人的精神状态也堪忧。 [武律]:这种案子,需要考虑的问题不仅仅是输赢,还有最后?的结果。 叶琮鄞看懂了武律消息中没有明?说的潜台词,旭明?辉如?今的状态,根本无法承受败诉的打?击。 岌岌可危的精神是受不起任何刺激的。 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初有证据,到现在也差不多消失完全了。 从某种程度上,除非薛怀臻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主?动承认,否则旭明?辉想要的结果永远都不会?出现。 相似的经历让叶琮鄞难免有些感同身受,他?当时好歹还有这最后?一线希望,而旭明?辉呢? 若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叶琮鄞不免有些心情沉重。放在手边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想起来的。 这次终于不是未知的陌生号码了。 叶琮鄞扫了一眼,是叶城。 他?微微皱眉,还是接通了电话:“有什么?事吗?” 直截了当的问题代表了十足的不耐烦,叶城想,或许自己?只要说上哪怕半句废话,都会?被直接挂断电话。 可他?还是忍不住:“我看见?新闻上说——”你有没有受伤? “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叶琮鄞想,自己?的话分明?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但叶城却还是这样。 在这方面上,还是和过去没有半分差别,永远只听?自己?想听?的,看自己?想看的,对?于不愿接受的,就算旁人说破嘴皮子他?也不会?有半分留意。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产生过多情绪,只是拇指已经放到了挂断的按钮上,随时都有可能摁下。 “等?等?——!”叶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关心对?于叶琮鄞而言多余的过分,来不及伤怀,只能飞快地抛出自己?最后?的砝码:“我前几天找到了喻岚留下东西。” 叶琮鄞的动作微顿。 “是给你的。”叶城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里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讨好,“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吧?” 叶琮鄞:“……” 母亲给他?的东西。 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叶城知道,自己?这一招算是赢了,开心之余又控制不住地落寞。 明?明?他?是他?的亲生父亲,却还要依靠着旁的东西,才能勉强换来一个见?面的机会?。 “是喻岚生前为你准备的,她还没来得及交给你,就出了意外……我,我也……”忘记了。 叶城羞愧难当,无法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即便他?不说,叶琮鄞也知道为什么?母亲给他?准备的东西,会?间隔如?此?多年才被他?知晓。 “明?天。”他?说,“明?天我会?回来一趟。” 虽然手段并不光彩,最后?的结果还是让叶城难掩兴奋,就连音调都上扬了好几个度:“明?天在家吃个饭吧?我让阿姨给你坐你喜欢吃的——” “您还记得琮鄞喜欢吃的是什么?吗?” 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电话里兴高采烈的安排,叶琮鄞回头,这才发现宋淮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并不担心会?吵醒卧室里熟睡的人,因此?刚刚接电话的时候是直接外放的,也不知道宋淮意听?到了多少。 睡得太多并不能让精神更好,反而有种补过头的倦怠感,此?刻,倦怠与不悦重叠,成了一种风力的冰冷。 是……叶琮鄞从未见?过的模样。 搭在笔记本电脑上的手指轻轻蜷缩,指尖在无意间划过掌心,带来细微的瘙痒感。 痒的似乎不只是手心,更多的来自心里。 就像是傲娇的小猫,来来回回的从他?的身边走过,用独属于自己?的别扭方法讨人欢心。身后?细长?的尾巴摇摇晃晃,一次次地挠过心尖,叫人生出了想要逮住那只猫好好吸一顿才能止痒。 实在是有点太犯规了。 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郁气被旁的情绪挤开,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此?刻全然不在乎电话里头的还在说些什么?,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看刚刚起床,带着满身倦怠与春意的男朋友冷着一张漂亮的脸,用平静却锋利的过了头的话语直戳人肺管子。 还真是迷人的过分。 “……需要父亲的时候,您没能承担起这个称呼下的责任,现在他?不需要了,也麻烦您,收收您突然泛滥的父爱。 “要是实在控制不住,给叶琮新也行?啊!你们扮演了那么?多年的父慈子孝,就这么?扮演一辈子不好吗?” 第93章 十七岁 “你是?谁?” 叶城沉下了?脸色, 他这辈子顺风顺水,从未被人这样近乎是指着鼻子阴阳怪气过。 “你管我?是?谁?”宋淮意不客气地呛了回去。 叶琮鄞捏了捏宋淮意的手?腕,柔声制止:“好了?, 不用和他说那么多。” 没有必要?。 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宋淮意瞬间安静了下来,半点不见方才的凌厉。 “明天下午三点,我?会准时过来?的。”叶琮鄞说,直接挂断了?电话,果断的态度,连一句道别都成了?奢侈。 “醒了??”他的心情并没有受到这通电话的影响,娴熟地给宋淮意进行手?部按摩。 适宜的力道让酸酸麻麻的手?腕得到了?充分的环节,舒服的让宋淮意忘乎所以, 半眯着眼享受贴心的照顾。 “嗯~” 叶琮鄞听?着宋淮意的轻哼, 唇角不自觉地泄露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淮意摇头,脑袋一点点的,最后干脆枕在了?叶琮鄞的肩上?。 “还是?困。”他小?声嘟囔,将?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心虚藏起来?。 不管怎么说, 叶城都是?叶琮鄞的父亲,他并没有充足的立场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血缘亲情这种东西, 向来?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困也?不能睡了?。” 按摩的位置从双手?移到了?腰侧, 那里的劳累程度可比手?要?严重的多。 “唔、” 强烈的酸软猝不及防, 让宋淮意直接闷哼出了?声。 他微微颤栗这,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躲避这样的触碰。 “别动。” 叶琮鄞抬眸扫了?他一眼,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宋淮意克制着本能, 乖乖的不动弹了?。 “不好好揉,你准备痛几天?” “唔……” 宋淮意没法反驳, 只能挪动着脑袋,将?整张脸都藏了?起来?,用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人。 耳朵已经彻底红透了?啊。 叶琮鄞的眼底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手?上?的动作不急不慢,将?这场名为“舒缓”的按摩拖延了?许久。 “……够了?,可以了?。” 最后还是?不堪承受的宋淮意呜咽着叫停了?这场堪称酷刑的“折磨”,他抬起头,一张脸被热意蒸腾的通红,就连眼里都因为酸爽渗出了?不少生理性眼泪。 真?可怜。 叶琮鄞倒没有继续逗弄宋淮意,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轻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拒绝呢。” 好的坏的,在面对他的时候,宋淮意的拒绝总是?那么微不足道。 “……” 宋淮意察觉到了?话语中的潜台词,无措地张了?张嘴,又在声音即将?泄露之前闭上?。 “为什么回国?”叶琮鄞慢慢地揉捏着宋淮意的脖子,这样的动作总容易带上?些许玩弄的意味,像是?主人在不经意间把玩着自己的宠物。 只是?他的眼神平静温和,并没有那种令人不适的物化眼神,而手?上?的动作又过分的轻柔,比起用以彰示所有权,不如说是?一种安抚。 因为猫猫很想你。 想好的借口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滑到了?舌尖又被悄无声息的咽下。 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宋淮意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音回答:“因为我?很想你。” “明明也?就只过去了?一两天,可我?却觉得好久好久。” 叶琮鄞没说话,他看着宋淮意的眼眶一点点的泛起了?浅浅的红色,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孩,在此刻终于绷不住,将?所有的情绪倾泻而出。 “我?、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如实说了?自己的心里话,又怕这样的言语会给恋人带来?过重的负担,嗫嚅着解释。 “我?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总是?匆匆忙忙地出现,还来?不及走近,又匆匆的离开;那个时候,总是?难以靠近,总是?伪装成毫不相关的路人,一遍遍擦肩而过,远远地充当故事的旁观者?;那时候…… 那些光阴里,他唯一被磨练出的,只有耐心。 沉下所有的心思,压下所有的渴望和想法,等待着,等待着,继续等待着。 他甚至想过,就这么做一辈子的无从插手?的旁观者?也?没什么不好,纵使生活并不美满,但至少琮鄞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没有所谓的亲情、友情甚至于爱情,也?能活得好好的。 可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就连这么点退到最底线的希望都不能成真?。 仅仅是?想到那几行冰冷的文字,宋淮意便觉得如坠冰窟,无法呼吸,凭什么呢? 凭什么就为了?需要?一个彻底“黑化”的反派,就要?将?他心中的明月拖到泥潭里去呢? 宋淮意想过,也?许剧情是?无法更改的,也?许命运就是?已经被书写好的白纸黑字,是?不会被更改的——就像他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所换来?的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可唯有最后的死亡,他无法接受。 他拥有的很多,可他能够拿出去作为赌注的又很少,少到只有一样东西能够使用——他的命。 宋淮意缓慢地垂下头,就连脊背也?跟着忘了?下去,他抵在叶琮鄞的胸口,喃喃自语:“好像一场梦。”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都好像一场梦。” 一场不真?实的,他期盼过无数次的美梦。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美好,所以宋淮意才会生出那么多的不真?实感,所以才会那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惶恐与不安。 如果可以,宋淮意甚至希望叶琮鄞永远不要?离开他的视线,永远都不要?给剧情死灰复燃的机会。 “我?很害怕。”他说,“害怕醒来?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害怕好不容易回来?了?,看见的却是?你全然陌生的眼神。” 叶琮鄞的动作停住,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尖一点点的发酵,叫人五味杂陈。 他听?明白了?宋淮意言语中的另一层意思。 宋淮意所恐惧的并不是?彼此关系的结束,而是?他那悲惨的命运无可更改的降临。 “不是?梦。” 叶琮鄞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越发清醒,他并不是?被情绪裹挟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是?他的心,他的感官都在告诉他这个结果。 他捧起宋淮意的脸,轻柔地擦去了?那些连宋淮意本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眼泪。 “我?好好的在这里。” 真?的对上?那双噙着泪的眼睛的时候,叶琮鄞就知道,自己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自制力,再多的理智与考量,在浓烈的情感面前不值一提。 “我?们也?会好好地在一起。” 不像是?承诺的话语,但在叶琮鄞的口中,却是?最为有力的承诺。宋淮意一点点瞪大了?眼睛,上?下唇开合了?数次,都没能成功说出个囫囵话。 叶琮鄞笑?了?起来?,曲起两指点在他的额头上?:“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就不要?再往回看了?吧。” 过于执着过去的苦痛,又何尝不是?对未来?的一种束缚? 宋淮意的确是?故事中的万人迷,是?剧情之中的受益者?,可他和他的苦痛是?相当的,他们的命运都不被自己主宰,都是?挣扎着想要?从中逃离的人。 叶琮鄞想,在他承受那些不公的待遇,不断自我?怀疑,不断的自我?重塑的时候,宋淮意大概也?在因为清楚的知道“未来?”而无法反抗痛苦的辗转反侧。 痛苦是?无法、也?不应该被比较的。 他既然不愿接受剧情为他安排的人生剧本,那也?不应该接受剧情为他树立起的对立关系。 额头上?微不足道的触感并不足以让宋淮意彻底的清醒过来?,巨大的欢喜像是?澎湃涌来?的浪潮,加重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甚至想要?再狠狠地掐自己一把,好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做梦。 “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说过。”叶琮鄞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宋淮意,我?喜欢你。” “我?爱你。” 宋淮意、宋淮意彻底的傻掉了?。 大脑像是?处理了?超出自身性能的数据单位,疯狂运转之后,不仅没能解析出个所以然,还彻底的过载宕机了?。 叶琮鄞忍着笑?,等待宋淮意的“老旧处理器”给出响应。 太?阳彻底下了?山,一如夜,秋日的凉就显现出来?,巨大的温度差让即便是?拥有着厚重毛发的猫猫也?感到了?不适,屁颠颠地挪了?窝。 它刚从外头钻回来?,就看见了?腻歪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可恶! 竟然不带狗大王玩! 猫猫晃了?晃尾巴,再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往后退了?两步,前肢往前,将?中心往后压,然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猛地扑了?过去! 它狗大王也?要?贴贴! “等等——” “猫猫——!!” 有着近百体?重的萨摩耶飞扑而来?,在某一瞬间甚至给了?人一种遮天蔽日的压迫感。 “唔!” 大狗压下来?的那一瞬间,叶琮鄞只来?得及伸手?护住宋淮意的脑袋,两人一同被扑到压在了?沙发上?。 有那么一瞬间,叶琮鄞甚至怀疑自己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猫猫,”他缓过眼前短暂的黑暗,咬牙切齿,“你这个月都没有罐头了?。” “汪汪汪哇——嗷嗷嗷!!” ** 第二?天下午,叶琮鄞是?和宋淮意一起去找叶城的。 只是?地点从叶家的老宅换成了?城区的别墅,那片别墅区也?是?宋淮意小?时候住的地方。 “那边房子爸爸妈妈一直没舍得卖掉,所以留到了?现在。”宋淮意牵着猫猫,拿着刚刚从物业那里领来?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尘封的门?。 久久没人居住过的房子,门?前自带的小?花园看起来?难免有些荒废凄凉,但对猫猫来?说却是?放飞天性的乐园。 宋淮意没有拘束萨摩耶,蹲下来?给它拆了?链子,任由它在杂草丛生的花园里乱窜。 “我?就在这边等你。”宋淮意晃了?晃钥匙,开玩笑?道:“要?是?有什么意外,你就大声喊,我?可是?能听?到的。” 他小?时候可没少直接打开自己卧室的窗户,冲着对面的窗子喊。 宋淮意还记得有几次他在窗前的喊的时候,恰巧叶琮鄞卧室的窗户是?关着的,声音没能传过去,让他难过了?好久,第二?天更是?揪着叶琮鄞的衣领哭个不停,这也?导致后来?无论春夏秋冬,他卧室对面的那扇窗户总是?半开着的。 “那你可要?认真?听?,”叶琮鄞也?跟着看了?看两栋别墅正对着的窗户,配合地说,“千万不要?错过我?求救的信号啊。” 宋淮意点头:“我?等你回来?。” 叶琮鄞摁响叶家外头的门?铃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是?下午三点。 几乎是?门?铃声想起来?的瞬间,门?就被打开了?,叶城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就连想走快些都成了?一种困难。 “你来?了?。”叶城的脸上?堆满笑?容,眼里和脸上?都是?不加掩饰地期待,他看了?眼叶琮鄞的身后,有些意外,“你一个人吗?” 尽管他们的父子关系在秦喻岚死后不断恶化,直到今日不可调回的地步,但他对自己儿子一些最基础的习惯和性格还是?了?解的。 昨天手?机里插话的青年和琮鄞必然关系很不一般,而且那个时间点,应该是?……恋人关系。 他还以为琮鄞今天会带着对方一起过来?。 叶琮鄞没有搭话,如果不是?知道叶城不会现在就把东西给他,他大概就会直接说出目的,好不让宋淮意久等。 久久的沉默让叶城脸上?小?心翼翼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过去从来?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还从未有谁能让他这样谨慎小?心的对待,还不能换来?一个好脸色。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那点别扭:“回家,到家里来?坐坐。” 叶琮鄞点头,径直往屋内走。 他的步伐不算快,但对于如今的叶城来?说跟上?却颇为困难。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不在意,所以也?不曾有半分停顿等待的意思。 等叶城进屋的时候,叶琮鄞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叶城抹掉额头渗出的汗水,在玄关处慢慢喘气,等到气息平衡了?,才重新过来?坐下。 “这些天你还好吗?好像从去年起,你就总是?受伤,我?托人给你求了?道符,保平安的……”叶城说着,将?茶几下古朴的锦盒打开推了?过去,“徐汇成的事情,有需要?帮忙的吗?我?都能配合。” “不需要?我?去道歉了?吗?” 尖锐的、连叶琮鄞自己都不曾预料到的话脱口而出。 叶城愣住了?,错愕的神情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过去曾做过的事情在刹那间涌了?上?来?。 当时喻岚才刚刚被宣布彻底死亡,而琮鄞还带着一身没能痊愈的伤,他既没有安慰儿子因母亲离开而受伤的心,也?没有关怀过伤势如何,而是?直接了?当的要?求他去道歉。 身为父亲的他,竟然强迫自己的儿子去向剽窃且倒打一耙的卑劣之人道歉。 他那时候就已经伤透琮鄞的心了?吧? “……对不起。” 沉重的快要?将?人压垮的道歉的的确确发自肺腑,叶琮鄞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止不住地恍惚。 前后不过几个月,可看着如今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的叶城,却让他生出已经过了?十多年的错觉。 年少的时候,他其实是?幻想过的,幻想某天父亲会幡然醒悟,痛苦的向他道歉,求得原谅。他当时想,如果真?的又那么一天,他就大大方方的原谅爸爸就好了?,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啊。 可少年的期望在漫长的等待中落了?空,等到那句“对不起”终于被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激不起半点波澜。 “说到底,我?其实没有资格怨恨你。”叶琮鄞平静地开口。 “是?我?擅自在你的身上?投射了?太?多情感,所以期盼着你能回馈我?同等的感情,最后才无法接受落空。” 叶琮鄞想,他的人生虽然糟糕,但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比,已经很好了?。 尽管叶城并不喜欢他,但也?不曾虐待过他,不曾在物质上?少过他分毫。 只是?人总是?贪心的。 因为有过美满幸福的家庭,所以后来?面都来?自父亲的指责和冤枉才那样难以接受,因为亲眼看见他在叶琮新面前是?如何扮演着慈父的角色,所以才会无法控制的心态失衡。 在还心智还没能彻底成熟到能够脱离父母的年龄,叶琮鄞其实也?从未怨恨过叶琮新——即便叶琮新用沉默否认了?事实的真?相。 他不曾在叶琮新的身上?投射感情,自然也?不会因为那因为恐惧而选择的沉默而产生过多的失望。 从始至终,他的所有不甘都是?因为叶城。 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少年心心念念的问题到了?今日,有了?可以问出口的时机,可叶琮鄞却闭口不言。 答案是?什么样子的,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世界上?的种种大多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叶琮鄞关上?了?锦盒,连带着里面的平安福一同还了?回去。 “您给了?我?富裕的生活,倘若您需要?我?赡养您,我?也?会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他说,“除此之外的,就不要?在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吧。” 叶城:“……” 他无法反驳。 他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锦盒,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沙发上?。 良久,又或许只是?自我?感官的迟钝,误以为过去了?很久,叶城总算积攒出了?足够的力气:“我?……明白了?。” 不等叶琮鄞问,他主动说:“喻岚给你东西在她的卧室——还是?之前那间,没有动过,你自己上?去拿吧。” 叶琮鄞点头,起身上?楼。 他一步步往里走,越靠近,心跳就越发的控制不住的加速。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那扇有着熟悉纹路的门?仿佛有着能穿越时空的魔力,让他生出了?时光倒流的错觉。 这间卧室……一点都没有变过。 叶琮鄞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就连呼吸都跟着变得轻缓起来?。 走进去,转个弯,扭头,就能看见—— 巨大的钢琴被灰褐色的罩子遮的严严实实,陈旧的琴凳被收纳在下头,并没有人坐着。 现实打碎了?妄想,让意识跟着清醒了?过来?。 叶琮鄞愣了?好几秒,才自嘲的笑?了?起来?。 他自以为洒脱,实际上?根本没能放下。 失落的情绪只短暂的存在了?一会儿,叶琮鄞很慢慢平复了?呼吸,走到桌边看带了?小?锁的匣子。 足足有小?臂高的正方形匣子看起来?大的离谱,让人想不明白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 腐朽的小?锁挂在上?头,显然,叶城在之前已经打开过了?。 叶琮鄞掀开盖子,往里头看。 出乎意料的,里头都是?些他“熟悉”的东西。 湖蓝色封面的相册,是?他从刚生下来?到后来?一点点长大各个年龄阶段的照片。粗糙的木雕是?他亲手?雕刻的,送给母亲的礼物。 还有许许多多的,承载了?无数记忆的零碎物件。 叶琮鄞一件一件的往下翻,木匣最下面是?一张张被卷起来?的画纸。 是?他过去的废稿。 竟然也?被妈妈好好保存起来?了?吗? 叶琮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时隔多年,他又一次从遗留的物件中看见了?磅礴有力的爱。 来?自母亲的爱。 “这张……” 叶琮鄞翻看的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斑斓的色彩并不像废稿,更像是?一件半成品。 这张画很特殊,和传统的流派很不同,融入了?许多画家眼里“不入流”的漫画元素。 这里的漫画元素并不是?指画风笔触,而是?画面被切割成了?数个不相交的区域块,每个位置被填上?了?迥异的色彩和内容。 单看起来?好似没有关联,可仔细看下来?就会发现五个环绕成圈的外围区域和最中心的圆形区域巧妙地链接到了?一起,构成了?一幅更大的画。 毫无疑问,这张既具有个人色彩的画稿并不是?他的。 既然不是?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在母亲留给他的东西里出现。 叶琮鄞收拢心神,翻到了?草稿的背面。 [——九日日的伟大设想] 略显稚嫩的字迹后头跟着日期,这个时间,分明是?他因为传染病住院的前夕! 叶琮鄞心如擂鼓,强烈的预感甚至让他生出了?呼吸困难、头昏眼花的错觉。 那个时候,母亲分明已经成为了?植物人,这张画稿绝不可能是?妈妈放进去的! 如果不是?妈妈,那么那个人就只能是?他了?。 他为什么会留下这样一张画? 头疼。 叶琮鄞撑住桌面,放下了?那张轻飘飘的画纸,重新看向木匣。 如果是?他放进去的,那么里面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果然,他在最底层找到了?白色的信封。 因为时间悠久,信封开口处的胶水已经失去了?粘性,轻而易举地就能将?里头薄薄的信纸抽出来?。 [我?,叶琮鄞,十七岁。 我?梦见了?明辉疯了?,他杀了?怀臻。] 第94章 关于那场雪崩 简短的两行字引入眼帘的瞬间, 寒意从背后生?起,就连捏着薄薄信纸的手指都无法克制的轻轻颤抖起来。 预感从未如?此鲜明的降临,仿佛某把他在幼时亲手藏起来的钥匙, 在无意间被反找出来,打开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的潘多拉魔盒。 最后的枷锁被解开,尘封的记忆宛若古朴的大门在他眼前徐徐打开,让他看清了门?后的种种。 ** “薛先生?!听说前几天有人花九位数购买了您少年时的作?品,这是真的吗?” 被簇拥着的中年男人微微笑起来,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眼周浮现起细小的纹路:“是真的,能得到这样的认可,也是我的荣幸。”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找不到半点少年好友的影子?, 但?叶琮鄞就?是知道眼前整个人就?是自己的好朋友。 身边的人不断挤压着, 记者们争先恐后,想要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挖掘出更多的消息。 突然,一个尖锐的问题压过了所有声?音,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他说:“您觉得那幅画匹配的上那样的价格吗?” 薛怀臻往前走的脚步顿住, 他回?头看,目光落在提问的记者身上, 脸上的笑浅了许多:“艺术品的价格从来都是无法估量的。” “对于欣赏它的人, 它是无价之宝, 千金不换,但?对于有的人来说,”他停顿了片刻,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那也许就?和一张废纸毫无区别。” 他一步步走到记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就?比如?说您这样的人。” “是吗?”记者没有半分羞愧, 轻声?反问。 “那您占据了旁人的心血这么?多年,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 薛怀臻变了脸色,怒斥几乎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 “胡说吗?”记者抬起头,格雷帽阴影逐渐缩小,将他的模样完完全全地展示在了薛怀臻的眼里?,“你还记得我吗?薛怀臻?” 他紧盯着男人的脸,但?很遗憾,除了那一闪而过的迷茫,他什么?都没找到。 果然。 铭记痛苦与罪恶的只有受害者。 加害者只会踩着那些骨血一步步往上爬,心安理得享受所有的荣誉与骄傲。 “这次你要记住了,我是旭明辉。”记者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也是那个委托人从你手中花九位数购买那幅画不愿透露姓名的‘富豪’。” 旭明辉? 这三个字像是炸弹,在出口的瞬间在颅内引爆,炸的薛怀臻大脑一片空白。 “你……” 惊疑不定的话没能说完,一道寒光在眼前划过,疼痛还没来得及通过神经传入大脑,他先看见了鲜红的血。 那是……从他喉咙里?喷涌而出的血。 “啊啊啊!!” 尖叫变得模糊,薛怀臻踉跄着后退,求生?地本?能让他用双手紧紧地卡在脖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没有用。 鲜血倒灌进肺,彻底堵住了呼吸的可能,他四肢发软,无力地跪倒在地上,视网膜中最后映入的画面是旭明辉没有人表情的脸。 叶琮鄞:“!!”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粘腻的冷汗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误以为是从喉咙里?涌出来的鲜血,但?很快,光滑的触感让他从那种恐慌中清醒了过来。 他伸手打开了小夜灯,翻身下床。 那个梦实在是太?过清晰,他没法将其仅仅当作?一场梦来看待。 他坐在桌前,杂乱的思绪堆满了大脑,让他理不清头绪。 旭明辉是他上次参加比赛认识的小孩,他指着薛怀臻抄袭? 那幅画…… 他在梦中并没有真正看到过那幅旭明辉指认薛怀臻抄袭的话,但?大概是因为他是以薛怀臻的视角梦见所有的缘故,他的记忆对那幅画有印象。 手中的签字笔在笔记本?上留下潦草的痕迹,这是他一贯的记录方式,大概除了他自己,也没人能认得出来。 他想了想,又在潦草画面的背后记上让人不明所以的关键词。 暖黄的灯光下,笔记本?被他合上,他想,如?果是梦就?好了。 如?果只是梦就?好了。 ** 日子?就?那么?平滑的过去,眨眼就?过去了半个月,叶琮鄞甚至已经快要忘记了那个充斥着血腥与仇恨的梦。 直到某天清晨,他外?出写生?的时候碰到了旭明辉。 青少年的个子?好像都是一夜之间窜上来的,上次见面还不到他肩的小孩眼下已经抽条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减了不少,显出青涩少年的模样。 “叶哥哥!好巧!”旭明辉背着画板走过来,笑眯眯地说,“我还说过段时间去你家找你玩呢,没想到就?在这儿遇到你了。” 叶琮鄞点了点头:“好巧,你叶来写生??” “嗯!”旭明辉兴冲冲地说,“啊,对了,再过几天个月那个比赛就?要开始了,你会去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去的。” 被这么?一提醒,叶琮鄞想起了半个月前的那个梦,他有心想要提醒旭明辉,却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到底,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难道要因为一个梦,无端的猜疑怀臻吗?因为未发生?的事情,就?给人定下罪名的行为,未免有些太?失公允了些。 “啊,对了,我这次参赛的作?品有个绝妙的点子?。”旭明辉想起了什么?,放下了画板,从里?面拿出了一叠乱七八糟的草稿。 他年纪稍小,在家也是被娇养着长大,在生?活上难免有不少欠缺。 叶琮鄞看着宛若废纸一样的大团小团,哑然失笑,帮忙将一张张纸摊开。 一幅一幅不同意境草稿被铺开,以旭明辉的功底来说,这些画无疑是优秀的,但?还不够。 并没有达到旭明辉应有的水准。 “你要用这里?面的画去参赛?”叶琮鄞不免有些惊讶,“这样的水平……” 旭明辉眨了眨眼,露出故弄玄虚的笑容,小小的梨涡点缀在脸颊上,凸显出几分可爱,让叶琮鄞在某个瞬间产生?了一刹那的恍惚。 “他”现在应该也有这么?高?了吧? 意识只短暂的跑偏了一会儿,在眨眼的间隙又回?笼。 叶琮鄞有些错愕,他没想明白那个“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会在看见旭明辉的时候产生?那样的联想。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东西引走,将某个瞬间产生?的疑惑抛在了脑后。 “当然不是啦!要是拿出这样的作?品去参赛的话,我会被骂死的!”旭明辉撅嘴,他这个年龄做这样的动作?没有半分矫揉造作?之感,尽显孩子?气的天真,“我把它们全部拼在一起了。” 更大的纸团在面前铺开,叶琮鄞彻底愣住。 “虽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补充,但?是大概的框架应该不会变,我都能想到那群老古董震惊的样子?了。” 叶琮鄞抿了抿嘴,压下心头涌上的百感交集:“这样的东西恐怕并不容易获得正统流派的认可。” 旭明辉并不在乎啊:“管他的呢,我又不是冲着奖杯去的。” “叶哥哥说我很难获得正统流派认可,你还不是一样?” 叶琮鄞笑了笑,他心里?揣着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旭明辉年纪小,也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最后还是没有将那个梦说出来——即便有这样一幅画,也不能证明薛怀臻会真的抄袭。 “这张草稿,能送给我吗?”叶琮鄞突然说,“我很喜欢。” 旭明辉没有任何怀疑,赠送草稿这种事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 “可以啊,那我也要你下次参赛作?品的草稿作?为纪念!”旭明辉一口答应下来,直接将皱皱巴巴地画纸塞进了叶琮鄞的手中。 叶琮鄞被这样迫不及待地行为逗笑了,心头那点阴霾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他应该相信旭明辉,也应该相信薛怀臻,而不是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忧不已。 “对了,今晚我和怀臻,还有几个别的朋友在金辉聚餐,你要不要来?” 旭明辉有些惊讶:“薛哥哥没告诉你吗?他邀请过我的呀。” “是吗?”叶琮鄞有些惊讶,但?没有在这上面纠结,伸手同旭明辉道别,“那晚上见?” “晚上见。” 叶琮鄞坐车回?了家,最近正好是暑假,叶城带着叶琮新去公司了,家里?很少有人在。 没人在也好。 他想着,免得又生?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打乱心情。 叶琮鄞同吴叔打了个招呼,让后上了楼。 他先是打开了抽屉里?的笔记本?,将从旭明辉那里?要来的草稿夹了进去。 晚上去聚餐的话,他还是需要换套衣服的。 等叶琮鄞换好衣服准备叫薛怀臻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他又走到了书桌前,拿出了抽屉中的笔记本?。 总觉得,放在这里?不太?安全。 毕竟…… 如?果梦里?的事情真的发生?,这将是最重要的证据。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书桌上方架子?中的东西没有预兆的掉了下来。 是他上次没有用完的信封?叶琮鄞记得自己当时随手放到了架子?上面。 他想了想,最终选择坐下,将半个月前的梦以尽可能冷静的口吻记录了下来。 如?果他又忘记了的话,这些东西将是最后的保障。 笔尖微微顿住,叶琮鄞忍不住想,为什么?是“又”? 第?二次了。 那种仿佛被虚假包裹的感觉,就?像是……楚门?的世界。 是他想太?多了,太?敏感了,还是…… 叶琮鄞想不明白,他叹了口气,继续往下写,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这次就?能知道结果了。 他写好信,将草稿卷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永远都不会用上这些东西。 叶琮鄞没有将信件和画纸放在卧室中,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既然他的卧室里?放了笔记本?,另外?的东西放在旁的地方自然会更具有保险性。 他思来想去,走向了母亲的卧室。 这里?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为了尽可能将这里?维持着最初的样子?,就?连保姆都不被允许进来打扫,几年过去,卧室里?难免积了灰。 最初叶城还会时不时进来缅怀,亲自打扫卧室,让房间保持干净,可时间久了,他也不来了。 也许是彻底放下了,也许是害怕触景伤情。 大概无论失去的时候有多么?悲痛欲绝,只要时间足够长,就?能抹去那些悲痛与遗憾,毕竟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但?叶琮鄞还是希望,如?果母亲能醒来……就?好了。 他将东西放进了母亲珍藏的匣子?里?,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这是母亲为他准备的成人礼之一,承载着他从小到大的所有成长经历,虽然在旁人眼中或许并不值钱,但?与叶琮鄞而言,却珍贵无比。 只是或许,这份礼物再也不会被妈妈亲手展示给他的看了。 叶琮鄞压下伤感的心情,将东西放进了下层。 “妈妈。”他喃喃自语,“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问题的话,请保佑我吧。” ** 叶琮鄞并没有和薛怀臻同行,他去薛家的时候,却被管家告知薛怀臻早就?出发了。 这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按照薛怀臻的性子?,应该不会不叫他,独自离开。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最近奇怪的事情太?多了,弄得他都有些疑神疑鬼了。 叶琮鄞点了点眉心,推开了包厢的门?,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了,不出所料,他在里?头看见了薛怀臻的身影。 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他大概是真的想多了。 沉浸在思考中的叶琮鄞并不曾注意到,薛怀臻在看清是他到来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来的震惊。 薛怀臻的压下惊讶,和往常一般无二的迎了上去:“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他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叶琮鄞的右手上,装作?好朋友拉人进门?的寻常姿态,抓住叶琮鄞的胳膊。 叶琮鄞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跟着他进去落座。 包厢里?面的气氛早就?热了起来,一帮子?没成年的少年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着最近的心得体会,间或夹杂着几句抱怨吐槽。 薛怀臻将人拉到稍微偏僻点的角落坐下:“你没事吧?”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没头没尾。 叶琮鄞皱眉:“什么??” “……”薛怀臻沉默了几秒,重新捡起笑容,“没什么?。” 搭在膝盖上的手慢慢蜷缩收紧,内心深处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种折磨,开始不受控的跳动起来。 故事被改变了。 是因为他上次站出来作?证,没让那养拙劣的把戏成真吗? 蝴蝶效应? 他不是已经受到惩罚、已经输的那么?惨烈了吗?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虽然心中有许许多多的疑惑与怀疑,但?薛怀臻到底是他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在证据确凿之前,叶琮鄞并不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疏远他。 “没、没什么?。”薛怀臻低下头,藏起了眼底深处的挣扎,“出门?之前刚好碰上了妈妈,你知道的,他对我上次的成绩……很不满意。” 叶琮鄞是知道的。 薛母在这方面的确偏执的过分,大概是因为丈夫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就?不幸患了病,所以将这份梦想沉沉的压在了薛怀臻的肩上。 “不要灰心。”他拍了拍薛怀臻的肩膀,“你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一次的失败并不能说明什么?。” 薛怀臻动了动唇,没说什么?。 他也很想去相信琮鄞口中的话,但?他赌不起。 比起那些生?来就?是天才的人,他好像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劣产品,只不过因为是故事的主角之一,是万人迷,才被赋予了出众的才能,而这份才能…… 随时都会因为剧情的失控而消失。 上次他只是戳穿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污蔑,就?在比赛中失利,这次呢? 这次琮鄞没有在聚餐前与家里?人发生?争执,没有意外?摔下楼梯,导致右手受伤无法参赛,那结果是怎么?样的。 他的目光飘逸,看见了摆放在斜对面墙边桌子?上的饮料。 在他知道的故事中,这场比赛缺席了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和叶城爆发了激烈争吵,然后无意间摔伤了手的叶琮鄞,还有一个—— 旭明辉。 谁也没想到,他不过是随手在包厢中拿了一瓶水喝,就?感染了传染病,一度高?烧到神智不清的,自然也没有办法参赛。 这场聚餐那么?多人,也只有他那么?倒霉,拿到了被怀揣着报复世界的想法的服务员动了手脚的饮料。 薛怀臻的手彻底捏成拳,这场比赛对他来说十分、十分重要,重要到几乎能决定他未来的道路。 他不能……绝对不能输。 而比起旭明辉,或许叶琮鄞才是更可怕的威胁。 毕竟旭明辉只是昙花一现的炮灰,而叶琮鄞却是相当重要的反衬组。 薛怀臻从知道剧情开始,无师自通的懂了许多,也明白了什么?叫“反衬”、“对比”。 无非是,你强我弱,此消彼长。 如?果放任叶琮鄞大放异彩,他是不是会彻底失去光环,沦落为平凡人? 顺应剧情发展,冷眼旁观,已经让他倍感煎熬,现在……现在要主动促成吗? 可是、可是面前的人是琮鄞啊!是他喜欢的人啊! 叶琮鄞仍旧在和他说些什么?,但?薛怀臻心不在焉,回?答也显得格外?的敷衍。他没放在心上,只当薛怀臻还在因为母亲的事情而心情低落。 这种事,旁人的劝慰是没有用的,只能靠他自己相通。 叶琮鄞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出去上个厕所。” 薛怀臻抬头,痴痴地看着他,好半天才给出回?应:“嗯。” 他目送着叶琮鄞离开包厢,听着屏风那边其他人的喧闹,突然生?出了浓烈的怨恨。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一切呢? 他不是主角吗?他不是万人迷吗?为什么?要让他背负起这样艰难地抉择,为什么?不能让他干干净净、一无所知的享受所有呢? 薛怀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向摆放着饮料的桌子?。 后来的事情就?很清楚了。 那瓶本?该被旭明辉喝下的水被递到了叶琮鄞的手上,他在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又因为那时他和家里?的关系已经很寡淡了,一直烧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被兴师问罪的叶城发现,送到医院。 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治疗之间,他甚至一度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等到病情稍稍好装,意识终于回?笼的时候,他忘记了很多东西,包括在某个瞬间窥见的世界真相。 不出十七岁的他所料,留在他卧室里?的笔记本?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传染病,家里?做了全方位的杀毒消菌,他的卧室更是重中之重,在这个过程中,无意间损毁一些东西、丢失一切东西,也很正常吧? 直到现在,被他藏进母亲卧室中的证据才得以重见天日。 难怪…… 叶琮鄞想,难怪他所知道的剧情里?分明没有旭明辉,薛怀臻却还是动了手,间接性地毁了对方。 因为薛怀臻在严格的帮助剧情修正所有的“不正确”。 他没能摔伤手,所以薛怀臻用旭明辉缺赛的原因让他缺赛,那旭明辉该怎么?办呢? 那只能是失去参赛资格了。 叶琮鄞本?来准备等再过几天再去看薛怀臻,将所有事情说清楚的,现在看来,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他将东西重新放回?匣子?,抱起来转身就?走。 只是叶琮鄞没想到,他刚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叶城。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出来,叶城看起来格外?的局促:“琮鄞,你、你,时间不早了,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吧?” “我以为我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叶琮鄞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丢下这么?一句话径直离开。 叶城追了上去:“就?一顿饭,最后一顿饭……不行吗?” 叶琮鄞不曾回?答,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刚走出叶家,就?看见了蹲在地上抚摸猫猫的宋淮意,沉重的心情仿在这个瞬间拨云见日。 “不是说在家里?等我吗?”叶琮鄞走到宋淮意的面前,问。 宋淮意抬头仰望着他,笑了起来:“因为我迫不及待呀。” “想要把你从这里?抢回?家。”他说,“这是我小时候就?立志想要实现的愿望,琮鄞哥哥,给个机会?” 最后一丝阴霾也随之散去,叶琮鄞单手抱着箱子?,向宋淮意伸手:“那你来抢吧。” 宋淮意再也绷不住笑,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拽着叶琮鄞的手往别墅区外?面走,装作?凶巴巴的样子?:“你被我抢走了,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嗯,你的人。”叶琮鄞纵容。 猫猫不明所以,但?它也感受到了气氛里?的快活,跟着蹦了蹦:“汪汪!” 宋淮意终于舍得将眼神分一个给猫猫了,他想到了自己几天前的想法,没能忍住笑:“你直到你走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叶琮鄞:“什么??” “我在想,就?算你不要我了,难道还能不要猫猫了吗?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样的,你肯定会为了猫猫再回?来一趟的。” 叶琮鄞知道宋淮意没有安全感,却没想到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嗯,的确。我怎么?都不可能不要猫猫呀。” 也不知道猫猫是不是听懂了,瞬间神气了起来,就?连身后的尾巴都翘得更高?了。 “……”宋淮意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说不上是酸还是很酸,让他生?出了想要把猫猫丢回?m国,给两个“空巢老人”养育的想法。 叶琮鄞恍若不曾察觉到身边人突然低落下来的情绪,还笑着逗弄道:“是吧——” “宋猫猫?” “是是是,你的猫猫最重要!” 得寸进尺这种恶习是不需要学?习的,分明他不久前还忐忑不安,现在就?开始因为只言片语开始耍起了小脾气。 是因为笃信琮鄞不会同他计较吗? 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醋两秒,宋淮意就?开始怀疑起自己,半点没有注意到恋人又随口给他取了个新外?号。 叶琮鄞:“你走慢点,我最重要的宋猫猫。” 刚准备停下脚步回?头道歉的宋淮意猛地一惊,险些没能站稳表演一个平地摔。 “你、你……” “怎么?了?”叶琮鄞笑眯眯地看着宋淮意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感叹:“好乖啊。” 宋淮意:“……” 这回?他知道叶琮鄞这话绝不是对着萨摩耶说的,而的的确确是对他说的了。 “我说错了吗?”叶琮鄞看着他无言的模样,故作?无辜地问,“明明想要获得更多的关注,想要‘最重要’的头衔,却非要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灌了一大瓶醋,气鼓鼓的,结果还没爆发就?自己自顾自地泄了气,然后回?头继续卖乖。” 叶琮鄞像模像样地点点头:“这不是猫猫,是什么??” 蹲在地上的萨摩耶以为铲屎官在叫自己,连忙抬起了脑袋,邀宠似的“汪汪”叫起来,甚至支起了上半身,想要趴在叶琮鄞的腿上。 只可惜,叶琮鄞现在的心思全部放在哄吃醋的宋猫猫身上了,自然没空搭理身为狗狗的猫猫。 宋淮意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就?这么?被直接戳破了,尴尬和羞耻一股脑的涌上来,几乎让他的嘴崩成了一条直线。 要是地上有缝的话,估计他能直接钻到地里?去吧? 叶琮鄞想着,唇角的笑意更深。不过他们现在在外?头,他到底还是记得适可而止四个字,没有继续逗下去。 “车来了,陪我去一趟医院吧?” 宋淮意如?蒙大赦,转身就?跑,恨不得立刻钻进车里?。 “等等我,我最重要的——” 宋淮意猛地杀了个回?马枪,捂住了叶琮鄞的嘴,没让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不要、不要在外?面这么?喊我!” 故作?凶神恶煞的神情落在通红的耳朵上没有半点威慑力,但?叶琮鄞还是配合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宋淮意松了手,快步上了车,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司机饶有趣味的眼神,只是实在是没心情管了。 能咋地,要坐别人的车,还能不让别人打量了吗? 叶琮鄞也跟着上了车,报出手机尾号和目的地。过了那么?几分钟,宋淮意才想起来琮鄞方才说的是去医院而不是回?酒店。 身侧疑惑的目光实在是太?明显了,叶琮鄞也没有什么?想要隐瞒的意思:“我在这里?面找到了自己证明旭明辉被抄袭的证据。” “虽然现在证据确凿,但?我的确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向他求证。” 关于那场雪崩。 【END】 第95章 真相大白 有关旭明辉的事情, 宋淮意当然也有所耳闻,只是?他的确没想?到叶琮鄞手中竟然会有证据——还是?从秦姨的遗物中找出来的。 宋淮意瞠目结舌:“可是、可是旭明辉的事情发生的时候,秦姨不是?……” 不是?已经成为植物人?了吗?证据又怎么会出现在秦姨卧室的木匣子里? “是我放进去的。” 在那个年纪, 他尽力做到了最?好,却还是?输的彻底。 复杂的情绪挤满胸口?,迟迟未能找到宣泄的出口?。人?在无助时,总是?下意识地想?要?依赖谁,叶琮鄞也不例外,他无声地握住宋淮意的手。 手心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温度,也让发冷的后背有了短暂的回温。 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曾知道完整的剧情,但显然, 故事的结局并不是?他少年时的那个梦。 要?早一些、更早一些。 如果?按照年龄, 应当是?薛怀臻三十五岁那年。 显然,当剧情结束后,他们的世界并没有停止运转,甚至那些主角失去了被剧情赋予的光环, 不再永远幸运,不再无坚不摧。 意识到这一切之?后, 叶琮鄞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 还是?怨恨。 庆幸至少等到剧情结束之?后, 还能有反抗的机会,还是?怨恨,所谓的剧情,那么轻易的将他们这些“炮灰”、“反派”的人?生毁的一塌糊涂, 最?后捧出来的主角也不见得有任何特殊之?处。 宋淮意没有说?话,在这种情况下, 语言显得苍白且无力,他只能反握住叶琮鄞的手,用行动给予微薄的安慰。 司机也感受到了车内沉重的气氛,外加这次的目的地是?医院,让他误以为是?乘客重要?的人?生病受伤住院了,连车速都快了不少。 终于,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司机看着两人?下车离开,想?了想?,降下车窗高喊:“喂!会好起来的!” 不管是?什么,总会好起来的。 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安慰,却好像拨开了心尖黑压压的乌云,带来丝丝缕缕微弱的光亮。 是?啊,总会好起来的,已经好起来了,不是?吗? 没有必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担忧,也不要?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怯懦地驻足不前?。 他们并不是?黑白文字构成的符号,他们有自己的思?想?与选择,所以绝不会照着那些荒谬的剧情往下走。 “你在外面等我吧。” 等到了病房前?,叶琮鄞才?松开宋淮意的手,他将木匣递给宋淮意,露出宽慰的笑:“我没事。” “……什么叫你们也无能为力!” 病房门刚被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愤怒的咆哮声就从里头泄露而出,叶琮鄞脚步不停,直接走了进去。 “滚出去!!废物!!” “哐当!” 银制的托盘被猛地掀翻在地上,药剂针筒等等全都被摔在了地上,摔碎的药剂玻璃瓶四处飞溅,即便有心理准备,护士还是?被这样的行为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咬着下唇不敢叫出声。 她的眼里已经积蓄浅浅的泪花,却并不敢离开。 她的工作还没完成。 叶琮鄞从未见过薛怀臻如此事态的模样,过分?的愤怒让他面颊充血,双眼也跟着往外凸,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像是?走到末路的恶狼,嘶吼这发出绝望的咆哮。 这样的咆哮,只能威慑比他更弱的对象,而在叶琮鄞的眼里,却只看见无能狂怒四个字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先出去吧。”叶琮鄞开口?,“他现在的情绪并不适合用药。” 护士听到了平静的声音,身体下意识地想?要?遵循,快点逃离这里,但看清来人?并不是?什么熟悉的面孔时,有驻足,没法?迈开步子。 薛怀臻愣住了,他飞快地回头,愤怒还残留在那张脸上,惊喜又迫不及待的涌了上来,看起来格外的狰狞可?怖。 “琮鄞……” 叶琮鄞:“让她出去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薛怀臻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他满心欢喜,哪里还顾得上冲无关紧要?的人?发脾气?当即摆手叫人?出去。 等到护士离开,叶琮鄞随后拉了个凳子在病床相对较远的位置坐下。 距离充分?代表了疏离的态度,只是?此刻薛怀臻沉浸在琮鄞来看他的喜悦中,半点不曾注意到这些细节。 “你来了。”他扯起嘴角,尝试露出正常的笑容。 不过或许是?他看不到自己的脸的缘故,他半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如何的难看,甚至到了有些狰狞的地步。 叶琮鄞没有心思?同薛怀臻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剧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薛怀臻脸上的笑出现了一刹那的僵硬,沸腾的情绪渐渐冷却了下来,就连目光都重新被审视占据。 “你不是?来关心我的吗?我的手好疼啊,琮鄞,我该怎么办?” 仍旧是?可?怜的受害者姿态。 他皱着眉头,泫然欲泣:“他们说?,我以后可?能都没法?再画画了。” 叶琮鄞面无表情,重复:“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剧情的?” “……” 薛怀臻明白了,在给出答案之?前?,叶琮鄞或许都不会同他说?旁的东西了。 “你还记得黄麟吗?” 这个名?字对叶琮鄞来说?的确有些陌生,他沉思?了几秒,才?从大脑中翻找出了相关的记忆。 那是?母亲出事后他第一次离开家参加的集训,没想?到第二天就闹出了事情,住在他隔壁房间里的黄麟第二天一早,就拿着被毁的一塌糊涂的颜料和画笔来找他的麻烦。 黄麟一口?咬定那些东西是?被他毁掉的,就因为他们在车上争吵了几句。 薛怀臻说?:“在那之?前?一点。” “在某个晚上,我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很多片段。” 他开始是?不信的,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和脑海中无端出现的画面对应上了——包括黄麟的找茬。 只是?剧情中,谁都没有拿出足够多的证据,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但这件事无疑是?给所有人?都留有了一个浅层的印象,他们未必就相信黄麟说?的话,但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去做赌注,所以同等的疏远了叶琮鄞。 这是?叶琮鄞会成为万人?嫌的开端。 “我那个时候想?,上天让我知道这一切,一定是?想?让我改变这样的剧情。”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站了出来,证明叶琮鄞是?绝对无辜的。 也许是?万人?迷光环初步生效,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剧情里那些算不上针对的若有似无的疏离并没有发生。 “我为此沾沾自喜了好几天。” 叶琮鄞也想?起来了,那几天的薛怀臻的确比寻常时候要?兴奋很多,他甚至问?过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薛怀臻只是?神秘地笑笑,并没有告诉他。 “可?后来,我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薛怀臻的脸色瞬间阴沉了起来,被包扎好的右手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我握着画笔,面对着画纸,脑子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一直到最?后比赛作品,他都是?咬着牙,忍着恶心将自己过去的练习作品临摹了一幅交差——不出意外的,他当然被淘汰了。 “然后我就明白了。”薛怀臻说?,“上天所告诉我的那些片段,并不是?让我去改变的,而是?让我去遵循的。” 所以他明知道狗狗会死,却并没有告诉叶琮鄞。 虽然对于琮鄞来说?,那只蝴蝶犬的确意义?非凡,但和他的命运比较起来,的确无足轻重不是?吗? 他们就那样慢吞吞地参加了画展、宴会,一直拖到第二天才?回家。 狗狗不出意料的死去了,薛怀臻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自己并没有难过,而是?兴奋。 他冲回了自己的画室,在诡异的情绪支配下画出了在那之?前?最?为完美的一幅画。 薛怀臻想?,他不能干预未来。 “可?是?,我没有办法?啊,琮鄞,我都是?被迫的,你知道的,我不能沦为平庸——更何况,说?到底,我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叶琮鄞听着薛怀臻混乱的辩白,没有任何动容。 事到如今,薛怀臻仍旧在说?谎。 那样恳切的懊悔与歉意,那样深刻的痛苦,如果?不是?叶琮鄞早知道真相,恐怕真的很难不动容。 “你成为莫遇鹤的学?生,全是?剧情的功劳?”他讽刺的笑笑,“那瓶水,也是?什么都没做?旭明辉的画,也是?什么都没做?” 痛苦与挣扎的神色凝固在薛怀臻的脸上,叶琮鄞并不像听他那些漏洞百出的狡辩:“我找到了证据。” “你不是?很疑惑,为什么那天的宴会,我会完好无损的去参加吗?” “因为那天我出门去写生了,一直到傍晚才?回去,根本没有和叶城碰面。” 叶琮鄞不急不徐地陈述往事,不管薛怀臻眼里越发浓郁的绝望,“很巧,我刚好遇见了旭明辉,他同我展示了自己的准备参赛的灵感,并且我向他索要?了一张草稿。” “我猜,这是?完全超出剧情外的故事,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对吗?” 无从抵赖。 草稿两个字出来的瞬间,薛怀臻的呼吸就变得格外的沉重,他说?不出话来,在绝对的证据买年前?,旁的反驳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眼眶一点点的红了起来,眼泪在眨眼间低落。 “我没有办法?。”薛怀臻低下了头,狼狈得捂住了双眼,“我只是?反驳了那么一件小事,就引起了那样严重的后果?,如果?我没能成为莫遇鹤的学?生,如果?你们都成功参赛的话——我会怎么样?” “而且……而且我知道你不会出事的……” 不管怎么说?,叶琮鄞都是?故事里的重要?配角,不到故事的中后期,自然轻易不会发生意外。 “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只是?一场比赛而已,只是?几句风言风语而已,只是?一些谣言而已,只是?被冷待孤立而已,只是?失去了自己的心血而已…… 不过……而已。 薛怀臻就这一步步地自我安慰着,成为剧情最?为忠实的捍卫者。 最?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啊。 叶琮鄞闭了闭眼,说?不上失望,但也绝没有半点猜对了的欢喜。 不合时宜的,他想?起了第一次去心理咨询时,那位温柔的女医生说?的话。 ‘你也在学?习这方面的相关知识吗?’她说?,‘别紧张,是?因为你的警惕心太重了,而且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你不仅在防备我,唔,还在尝试反过来解析我的内心?’ ‘虽然我完全没办法?治疗你,但还是?建议你不要?过多学?习这方面的相关知识。’ ‘当病人?掌握了太多,不仅不会对自己的病情有任何缓解,还会因为看的过于透彻……而更加空洞。’ “琮鄞……我知道,我都知道,要?求你原谅我,是?厚颜无耻……” “可?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不是?吗?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啊!就当是?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的面子上,就当是?看在我救了你的面子上——” “救?” 单薄的一个字,让薛怀臻收了音,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被戳穿之?后的惶恐。 “徐汇成是?冲我来的吗?”叶琮鄞问?,“他想?杀的人?是?我吗?” 薛怀臻全身发冷,如果?就连最?后的计划都失败的话、那他真的会一无所有的! “薛怀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画展中,徐汇成又为什么会找到那里去?在徐汇成出现之?前?,你站在我身后,又是?因为什么?”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错位”挡刀。 在那样的场景下,正常人?都会被这样的场景所欺骗。 但很遗憾,叶琮鄞早就不再相信薛怀臻了,当人?摆脱了情感造成的干扰,再去审视的时候,感官就会变得无比敏锐。 他不曾错过薛怀臻倒在他怀抱时,仅仅只是?昙花一现的笑意。 在那种情况下,为什么能笑出来? 因为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他所期盼的。 “这也算是?你救我吗?” 这场情感充沛的戏码终于无法?持续,薛怀臻抬起头,盯着叶琮鄞,突兀地,他笑了起来。 眼角是?还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已经扬起了笑容,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真好。”薛怀臻说?,“你这么绝情,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样子,真好。” 叶琮鄞:“要?置你于死地的从来都不是?我,是?你自己。” 薛怀臻没有反驳,只是?抬手抹掉了眼泪,收敛起所有夸张的表情:“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却还是?来见我,总不能只是?为了提前?告诉我一下你的答案吧?” 的确。 前?面的所有,都只是?铺垫与过度。如果?不彻底击垮薛怀臻的心里防御,他无法?保证薛怀臻会不会说?实话。 “我的结局。”叶琮鄞斟酌着字句,他的语速一如既往,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但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跳有多快。 “在你所知道的剧情中,我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听到这个问?题,薛怀臻有那么瞬间的恍惚:“你的结局啊……” 他想?,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叶琮鄞在剧情中的结局,他还会做出那些事情吗? 大概不会吧。 可?剧情偏偏……偏偏那样一步一步的,试探着他的底线,然后将其不断的扩宽、再扩宽。 等到了最?后,他虽然有过那么瞬间的犹豫,却最?终还是?没有拨出那通阻止的电话。 甚至于到最?后,听到叶琮鄞安然无恙的时候,他竟然所感受到的不是?庆幸,而是?愤怒。 他的思?维、行为,早就固化成了恶徒的模样,无法?更改。 “你爬上了那座山,看见了自然的奇景,怨恨与恼怒在心头散去,前?所未有的开阔心境让你选择不再困住自己。” “等回去了,就离开吧。” “你这么想?着,下了山。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喜欢开一些冷幽默笑话。” 薛怀臻操着冰冷的口?吻讲述着剧情中记载的故事:“雪崩发生了。” “那天,叶城和叶琮新在老宅,言笑晏晏地享受新年,而你,被掩盖在重重积雪下,一点点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医生告诉你,因为长时间待在极寒中,部分?肌肉发生了不可?逆的坏死——换而言之?,你再也不能画画了。” “所有被释怀的怨恨冲昏了你的头脑,你想?要?报复,于是?你真的那么去做了。” 薛怀臻的瞳孔微微涣散,目光难以聚焦,有那么瞬间,他仿佛亲眼见到了那样的场景。 “但反派当然不会战胜主角,万人?嫌也当然不会赢过万人?迷。 你输的很彻底,而且还因为长时间的借酒消愁,确诊出了肝癌晚期。你死去的时候,人?人?厌恶,自然没有任何陪伴。” “就那么孤独的、默默无闻的死去。” 一滴眼泪从薛怀臻的眼眶中坠落,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我……”我并不想?让你死去的。 “有人?救了我。” 叶琮鄞清楚,如果?不是?那个青年出现,他的确会按照剧情发展的那样,被活埋在下面,且因为被发现的时间太晚,而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间接改变剧情的人?,会是?和故事完全无关的人?吗? “那个人?是?谁?” 他笃定,薛怀臻会知道。 和剧情相同又没那么相同的是?,叶琮鄞的确准备离开雪山后和那个彻底失去温度的家剥离开关系,但却不是?因为登顶雪山产生的感悟。 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在他准备攀登雪山之?前?,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定。 他甚至没有带上常用的手机,而是?用了自己的备用机,里头并没有存叶家相关的电话,所以警察联系他的家属的时候,必然会率先找到手机中为数不多的联系人?之?一——薛怀臻。 所以,薛怀臻是?最?有可?能知道雪山上的真相的人?。 薛怀臻沉默了许久:“你不知道?” 叶琮鄞:“……” “我也不知道。”他说?。 这句话显然并不是?真的,但他的确没有从警察那边获得过关于对方的信息,那又如何呢? 他知晓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剧情,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唯一的可?能的变数是?谁? 薛怀臻:“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反正他已经是?不可?饶恕之?人?了,也不在乎……多上这一桩罪名?。 “我不会包庇你。”叶琮鄞站起身,“证据,我会交给言喻,后面的所有,都与我无关。” ** 叶琮鄞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宋淮意低着头看手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和谁发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几乎要?敲击出残影来。 他饶有兴致的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回家了。” 不出所料,宋淮意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手机险些就那么飞了出去,他手忙脚乱地捞住手机,抬头,尴尬地笑了笑:“聊完了?” “嗯。”叶琮鄞没问?他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抱起了匣子往电梯的方向走,“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言喻吧,他会给旭明辉讨一个公道的。” 宋淮意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叶琮鄞身后,对方根本瞧不见。 “挺好的,”他微微拖长了微调,想?起了好友那些胡言乱语,多多少少有些纠结,犹豫着不好意思?问?出口?。 “想?问?什么就问?,现在给你机会‘审问?’我。”叶琮鄞放慢了半步,和宋淮意并肩而行,最?后用了个半开玩笑的词。 “你原谅他了吗?” 宋淮意心里很清楚,不管叶琮鄞原不原谅薛怀臻,他们之?间的关系都绝不可?能回到过去,但还是?忍不住的去思?考。 原谅?还是?不原谅? 叶琮鄞:“谈不上原谅和不原谅了,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旁的都与我无关了。” “嗯!”宋淮意点点头,“的确没必要?为无关的人?打扰自己的心情!”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天天住酒店也不是?事吧?” 叶琮鄞赞同地点点头:“我带你去我家看看?” 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宋淮意牵回放在保安厅的猫猫,坐上了开往叶琮鄞开往他公寓的出租车。 “自成年之?后,我大多数时间都住在这边。” 熟悉的门。 宋淮意没有露出半点端倪,认真地听着,却没等到叶琮鄞开门:“怎么了?” 叶琮鄞弯了弯眉,像是?在笑,又好像没有:“开门呀,你不知道备用钥匙在哪儿吗?” “……” “以前?上门照顾猫猫的时候,开门应该很熟练才?对呀。” 又是?一句暴击。 宋淮意四肢发麻,仿佛有股电流在身体里流窜,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格外僵硬起来。 “没看出来,你还有做宠物店店员的癖好。”叶琮鄞看着宋淮意慢吞吞地摸出钥匙开门,在背后又轻声调侃了一句。 宋淮意抓着钥匙的手一抖,钥匙就那么与钥匙孔擦肩而过。 “你,你怎么?” “大概是?因为今天回了家,突然想?起我离开叶家的那天,分?明昏倒在路上了,醒来的时候却回了公寓,是?谁送我回来的呢?” 其实并不是?心血来潮的想?起,而是?他注意到了宋家的别墅,看起来仿佛荒废了很久,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里面好几个卧室连窗帘都没有关。 如果?没有人?居住的话,这种问?题绝不会存在,毕竟别墅区的空房子,每年都会有工作人?员定期排查风险。 那么只能说?明在上次排查之?后,这个房子里有人?短暂的回来过。 罗伊和宋旭自然不再考虑的范围内,那自然是?宋淮意了。 可?他回来这里做什么呢? 总不能是?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的住这么大的别墅吧? 排除掉其他荒谬的可?能,真相便很清晰了,在他不知道的光阴中,宋淮意总会抽空回国,就像他自己承认的,就算不能走到面前?来,只要?能在更近一些的地方看着也算是?一种安慰。 在这样的前?提下,叶琮鄞几乎是?在瞬间就将把他从大雨中带回公寓的人?联系起来了。 “这、这只能证明我把你带回来,不能证明……” “不能证明你就是?我多次雇佣上门照顾猫猫的宠物店店员?”叶琮鄞接上了后面的话。 门在这时候开了,他带着人?进了屋,却还是?没有放过口?头上的声讨:“我不确定啊,只是?随口?一猜?” 但可?怜的小意已经被猜中太多次了,所以一问?,就承认了下来。 宋淮意眉眼里滑过了一丝懊恼,松开了对猫猫的束缚,任由?它在自己熟悉的屋子里撒欢。 “而且,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猫猫那么喜欢你。”叶琮鄞说?,“仅仅是?因为那个时候你帮我找回了它?那它也太长情了。” 宋淮意愕然:“你都想?起来了?” 叶琮鄞说?的分?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还有一点点。”叶琮鄞放下了将匣子放在旁边的桌上,牵着人?往书房走。 书房里算是?最?干净的地方了,毕竟上次他主要?收拾的东西就在书房,自然会顺手将这里也清扫一番。 “坐。” 宋淮意莫名?感到了紧张,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凳子,那样的神情,仿佛那不是?个普通的凳子,而是?某种可?怕的刑法?。 “不坐吗?”叶琮鄞没什么所谓,“站着聊也行。” “要?……聊什么?”宋淮意有些底气不足,他拿不准叶琮鄞那句“还有一点点”是?什么意思?,也没想?明白自己过去是?做了什么,才?让叶琮鄞现在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除了……秦姨和万人?迷的事情,他应当没有做过什么别的错误的事情吧? 宋淮意紧张地捏衣角,短短几秒,手指就将衣摆揉搓的皱皱巴巴了。 秉承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心思?,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等叶琮鄞问?就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我试过将剧情的事情告诉别人?,你、爸爸、妈妈……许许多多的人?,可?是?每次我张嘴想?要?说?的时候,就像是?被消音了一样,无法?被被人?听见。” “后来我就想?着,那也没有关系,我留在你的身边,多注意一下也行。”宋淮意说?着,莫名?地感到委屈,眼睛止不住的发酸,叫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落下泪来。 “可?还是?不行。” “不管找多少破绽,我始终没有办法?在不属于我的剧情中过多停留,一旦超过某个时间界限,就会发生一些意外。” 那些意外往往不是?针对他的——狗屎的剧情也知道,比起深恶痛绝的剧情点成真,他根本不在乎那点惩罚。 所以意外就落到了叶琮鄞的身上。 高空掉下来的花盆,失控冲向人?行道的汽车……桩桩件件,都让宋淮意害怕不已。 宋淮意最?开始也没那么轻易退缩的,知道亲眼看见花盆意外落下来,紧要?关头,他直接扑了上去,代替叶琮鄞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他想?,原来主角也是?会受伤的啊,那反派呢? 如果?被砸到的人?是?琮鄞,会不会更严重呢? 宋淮意最?终还是?妥协了,一次次地不告而别,有那么几次,他甚至苦中作乐,反正叶琮鄞会忘记自己,不告别也没什么关系。 叶琮鄞伸手,捧起了宋淮意慢慢垂下的脑袋,擦去了他眼见溢出的泪花。 受了委屈的孩子,没人?安慰的时候还能忍住,一旦发现能够依赖,眼泪便瞬间决堤。 “我最?后发现,只要?不用自己的名?字,让自己的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比如宠物店的店员,比如恰巧路过的路人?等等,只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以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出现,他就能最?大限度的留在叶琮鄞的身边。 “为什么呢?”叶琮鄞问?。 比起疑惑,更浓重的情绪是?心疼。 被人?遗忘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在那些过去里,宋淮意一次次的出现,然后一次次地发现自己早已被遗忘的干干净净。 为什么不放弃呢? 即便到现在叶琮鄞都不知道在剧情中宋淮意的故事是?什么样子,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至少可?以笃定,宋淮意不需要?做那些事情,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生活、学?习,就能成为让人?艳羡的存在。 只需要?放弃一个人?而已。 宋淮意不是?没有想?过,可?他做不到。 最?开始是?愧疚,愧疚自己没能阻止秦姨的意外发生,所以代偿性地相对琮鄞哥哥更好些,再到后来,则是?无法?自控的弥足深陷。 那些碎片式的记忆像是?牢笼,困住了他的灵魂,让他的身躯无论迈开多大的步子,走的多么急促,最?终还是?会回到原地。 宋淮意回避性地躲开了审视的目光:“我们从小的关系就那么好,我当然不可?能看着你被冤枉,被欺负,还什么都不做吧?” “小时候,你不是?也一直这样保护我吗?那时候我们不就说?好了,等我长大了,我也要?保护琮鄞哥哥。” 童年的承诺在这一刻被翻了出来,却半点没有抚平叶琮鄞心中的怒意,甚至因为这样、这样荒谬的原因而愈演愈烈。 “所以,宋淮意,你知道我根本不记得你,也知道我爬的那座山一定会雪崩,却还是?选择上山假装和我偶遇,用自己的命和所谓的‘万人?迷光环’去赌,只为了让我不像故事里那样冻坏了手,郁郁而终?!” 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恍若惊雷炸响,窗外的景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淡了下来,暴雨随着一道闪电一并倾斜而下。 宋淮意动了动嘴,无数个解释到了嘴边,却又都说?不出口?了。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坦然承认:“是?。” “我知道所有后果?,也知道就算自己参与进去,也不一定就能改变什么,可?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琮鄞,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爱我。 可?在你爱我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很多年了,你要?怎么才?能袖手旁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