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虚陵现代篇》 1古玩店风波 这是一间装修古朴的古玩店,门口悬着一块刻意人工做旧的招牌:无色铺。 店子占着三间门面,还算宽敞。店里头都是沉香木制的桌椅,为了仿古,连椅背桌面都雕了细致的古雅花纹。 两边的檀色木架子分出大大大小的方格,里面搁着各色古玩,为了吸引顾客,方格里面还安装了很小的冷光灯,橘黄色的灯光晕霭,照得那些所谓的珍珠玛瑙翡翠白玉,光泽流转,十分扎眼。 长沙市的芙蓉巷里面,像无色铺这样的古玩店很多,铺面拥挤,成了长沙古玩交流和走货的重头市场。虽然比不上北京那边的潘家园繁华,但在长沙这地,还是很有名气的。 现在正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外面天气闷热,即使芙蓉巷缩在喧闹城市的深处,也被烘烤成了一个大蒸笼。 无色铺的老板陈景发知道这个时间点不会有顾客,正悠闲地靠在沉香木椅上,闭着眼午睡。旁边的手机调到收音机模式,电台里正在唱着京剧。 就在京剧依依呀呀地唱了一大半时,门口挂着的青铜铃铛空灵地响了几下,陈景发睁开眼,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 这大中午的,热死个人,居然会有生意上门,陈景发心想。 起身迎上去,陈景发才看清楚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大概才二十岁出头,穿着一件浅灰色棉质的无袖上衣,下身也是浅色的修身休闲裤,衣着素雅,长腿细腰,面容犹如清泉涤荡过一般,十分清秀漂亮。 她逆光站着,乌黑的发丝上,满是细碎的阳光。 瞳色比较浅,略偏深灰,有点像是琥珀的颜色,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头发很长,在脑后扎成柔顺的马尾,既不烫也不染,保留着独有的青春与自然。 陈景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什么类型的买家没见过,尤其古玩界藏龙卧虎,明争暗斗,不学得圆滑些根本保不住生意,他自然学了一手相人出货的本事。 俗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来的是个老外,中国话很蹩脚或者根本不会说,陈景发通常都会坐地起价,能诳就诳,能骗就骗。如果来的顾客年纪比较大,看上去又精明,说出来的话底子也深,陈景发就会好脾气地伺候着,也不敢去拿假货充数。因为这种人,一般都是大买家,而且还是那种识货的高眼光买家,要是得罪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陈景发立刻做出判断,打扮像是大学城里头的大学生,估计只是来这转悠看看,开个眼界而已。毕竟在他眼里,店子里的随便一件小玩意,动辄价钱就上万,那些大学生就算喜欢,也根本不可能有那种闲钱来买个回去把玩。 想到这,陈景发也不打算去招呼她,而是拎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呷了一口浓茶。 “陈老板。”女人对陈景发的冷淡毫不在意,而是朝他微微一笑,嗓音轻柔而干净。 “哎,小姐,你还知道我姓陈呐。”陈景发有点诧异,放下茶壶,搓了搓手说道。 女人依旧是笑:“我不止知道你姓陈,还知道你的名字。” 她笑得很温柔得体,青春靓丽,可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藏着和她年纪不大相符的深沉。琥珀经由千万年时光才形成,她的眼睛,和琥珀这个词,真的很相称。 陈景发有点看不透她,之前第一眼觉得她不过是个大学生而已,现在听她开口,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陈景发想了几秒钟,继续搓手,同时换上生意人一贯的笑容:“小姐随便瞧,看上店里哪个玩意,就跟我说,随意啊。” 女人站着不动,拿手捋了捋耳畔的发丝,只是笑着说:“上回陈老板你给杨叔邮件了一批新货的照片过来,杨叔在里面挑了几件,现在他叫我过来拿货。” 陈景发脸色变了一下:“你是老杨铺子里新招的伙计?” 老杨全名杨世荣,是陈景发生意上的合作人,在太平街口那地经营一间古玩店,有时候会来陈景发这里拿货。 芙蓉巷的铺面鱼龙混杂,走货渠道四通八达,有明有暗,主要还是做走货批发的生意,和北京的潘家园一样,相当于淘货地。而老杨的那间“墨砚斋”,开在闹市,装修精美,一年的铺面租金就价格不菲,只做私人收藏生意,比起陈景发的无色铺,档次要高出许多。 女人礼貌地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师清漪,是杨叔的老板。” 陈景发知道老杨虽然在经营墨砚斋,但也只是替人看着,墨砚斋背后的老板,实际上另有其人。 算起来陈景发与墨砚斋生意往来也快有两年了,那位神秘老板却从来没见过。想不到对方今天居然亲自登门造访,更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物。 陈景发尴尬地伸出手去,脑门上尽是汗:“原来是师老板来了,你好,你好,想不到师老板你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刚我招呼不周,师老板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对屋里忙活的伙计喊了声:“阿成,快给沏壶好茶出来,有贵客。” 两人握过手,相互客套一笑。 师清漪之前进来时,已经将陈景发的态度举动全都看在眼里,生意人千张脸,心里早就有数,轻声说:“我不爱喝茶,别麻烦你家伙计了。” 陈景发陪着笑,点头:“也是,我在师老板你这么大时,也不爱喝茶。年轻人嘛,就爱喝些那汽水果汁啤酒呀什么的,图个开心痛快嘛。你打外头进来,天那么热,怎么着也得先喝点东西解解渴,咱们才好谈拿货的事。我这冰箱里头什么都有,随便说个,我叫阿成给你拿。” 陈景发清楚,墨砚斋是无色铺的大客户,人家老板亲自上门,怎么也不能给她怠慢了,得好好招呼着,财路才不会断。而且对方虽然是老板,看上去却不过是个青涩的姑娘家,整一大学生模样,估计心思也深不到哪里去,好好哄骗着,生意还不就滚滚来了。 陈景发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师清漪看着他的脸,抿唇一笑,挨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陈老板你真是客气。那麻烦你给我一杯牛奶。” 陈景发皱眉:“牛奶?” 师清漪挑眉:“恩,牛奶。陈老板,你不是说你这,什么都有?” 陈景发忙不迭地接口:“有,当然有。阿成,把茶换了,给师老板倒杯牛奶出来。” 嘴上这么招呼,陈景发心里却想着,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奶都没断,还敢跑来自己拿货,估计那些货是清朝年间还是民国时期的,还都傻兮兮地分不清楚。 上回老杨派了墨砚斋新近招的一个年轻伙计过来拿货,陈景发使了掉包计,将一方绝对高仿的古砚台混入那批货物里头。那古砚台仿得十分逼真,老杨年纪大了,眼睛不比从前,即使他亲自来,十有□都分辨不出,更何况是那个经验不足的伙计,什么也没发现,就将那批货物带回去了。 陈景发这次掉包,阴着得了好几万的便宜,而墨砚斋那边也一直没瞧出端倪来,他就更加得意。其实货物交接最关键的,就是初拿货的那个阶段,派眼睛尖而又稳重的伙计过来拿货,货物运回去,之后老板其实不会再那么仔细分辨了,所以拿货的那个人至为重要,又被业内称作“棋盘手”。 棋盘手很难做,既要阅历深,分得出真货赝品,又要眼神毒辣,辨得出好坏瑕疵。毕竟古玩不比那些普通商品,上面多出一个小黑点,价值都会大打折扣。以前墨砚斋的棋盘手就是老杨本人,只是最近他身体不大好,才换了另外的伙计过来,陈景发就趁着这当口,欺负那天来的棋盘手是个青头,以假乱真调换古砚,背地里谋取利润。 看着师清漪柔美的年轻模样,陈景发直接就给眼前坐着的这个墨砚斋小老板兼新棋盘手,暗暗估了个分:五十分。 小绵羊,很好骗,还很养眼。 师清漪从伙计手里接过冰牛奶,抿了一口,透亮的玻璃杯里盛放着洁白的液体,衬着她捏握杯子的手指,修长而白皙。 “陈老板,麻烦你叫你家伙计把杨叔定的那批货拿出来,我来对着单子清点一下。”喝过牛奶,师清漪开门见山对陈景发说,声音温柔,里头仿佛晕着水似的。 陈景发吩咐一声,货物很快就送到了师清漪面前。 这次东西不多,只有大概牛奶纸箱大小的一盒。提货盒是专门定做的,外面是一层质量轻却很结实抗摔的合金板,中间垫着厚厚一层防震海绵和软布,最里面才是经过特殊包装的贵重货物。 师清漪低下头,戴上贴肤的白色手套,慢悠悠地将货物包装仔细拆开,对照清单查看。总共是一只清朝的鼻烟壶,两块莲花形状的古玉,一块清朝时的古剑剑格,还有一方底部镂刻兰花的石砚台。 看货时,师清漪一声不吭,目光落到掌心的鼻烟壶上,淡淡的,宛若古井之水,澄澈,而又波澜不惊。 她戴着白手套的手来回地摩挲着鼻烟壶,像是轻抚情人的脸那样温柔。 陈景发在旁边偷偷打量她的眼神和表情,心里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没底,空落落的,额头开始不停往外冒汗。 只有陈景发自己知道,师清漪正在看的那只鼻烟壶,是高仿的。真品前几天被他以高价卖给别人,但是老杨之前就在邮件里相中定下了,他又不能失信,只能从他那些不干不净的门路里,弄来这只高仿的鼻烟壶滥竽充数。 过了大概两分钟,师清漪抬起头,唇角噙着淡淡一丝笑:“陈老板。”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惹得陈景发浑身一个激灵。 陈景发觉得自己不能再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的琥珀色眼睛看东西或者看人时,都十分专注,专注到像是要将一切都吸走一样。 “看得怎么样?”陈景发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汗,“上回只是邮了照片过去,这次是看真品,师老板觉得东西成色还合心意吗?” 师清漪笑着说:“东西很好。” 陈景发松了一口气,果然只是一只外表温顺漂亮的小绵羊而已,很好骗。就凭她这眼力劲,怎么开墨砚斋做小老板的。 师清漪将鼻烟壶递给陈景发:“不过最近鼻烟壶古玩市场不走俏,店里进的鼻烟壶卖得不好,这只鼻烟壶,还是不要了。” 陈景发心里一抖,抬头去看,看见师清漪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 她看出来了?没道理啊,这可是高仿品,无论是上色,还是做工细节,几乎是完美仿造的。不过真品是翡翠玉料,为了节约成本,仿品则是由玻璃料和松重料造的,效果和翡翠差不离,眼睛不毒的人,绝对看不出来。 陈景发说:“这鼻烟壶是清朝乾隆年间大学士沈广文之物,纯翡翠雕琢,还是祖母绿,是鼻烟壶中的翡翠之王。师老板是行家,也该看得出这东西的价值,别的鼻烟壶不好卖,这东西,还能不好卖吗?” 师清漪脱下手套,说:“我知道这是沈广文的东西,卖得好的话,抬到十万肯定是不成问题。只是这沈大学士的鼻烟壶,也许是当年里面搁的鼻烟味太重,有点奇怪,我闻着怎么觉得有点像是玻璃和松重的味道呢。我不喜欢这味道,一股骚味。”说到这,眼睛弯了弯,又漾出几丝笑意。 陈景发在心里骂了句,什么小绵羊,分明是只笑面狐狸,早就看出来了,还在这拐着弯膈应老子。 2墓的影踪 不过对方既然看破真假,却又不撕破脸明说出来,而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自己也不能不识抬举。陈景发是个明白人,以前这师老板从不露面,今天突然自己跑来提货,肯定是她发现之前那批货的那方古砚台有问题,现在到陈景发这来做提醒了。 无色铺不能离了墨砚斋这个大客户,为了顾全往后的生意,陈景发只好赔笑说:“既然师老板不喜欢这鼻烟壶,那就不要,只拿剩下那四个就成。我和老杨是老熟人了,和师老板却是第一次见,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希望师老板你多多关照。既然初次见面,我今天就给师老板再附送一只小玩意,挑四送一,当送个人情吧。这店里右边架子上的东西,师老板你如果看得上,就挑件喜欢的带回去。” 上次陈景发因为古砚台造假赚了墨砚斋一笔,今天看来,这笔钱无论如何是得再吐出来了。幸好右边架子上的古玩价格都比古砚台便宜,陈景发既不会吃亏,又送了人情补救,也算两全。 师清漪站起身,走到右边木架旁边:“陈老板你真是客气。” 陈景发在心里流眼泪,我客气,你这小妖精倒是不客气呐,我叫你挑,你也不带犹豫推辞的。 师清漪伸手,将第三排第二个格子里的一串红色手链拿下来,照着手腕比了比:“就它吧,我刚进来就看见了,很喜欢。陈老板,多谢你美意。” 陈景发看见师清漪拿了那串红玉手链,心里立刻乐坏了。这红色手链是上个礼拜一个模样老实巴交的农民拿过来的,那农民说是他从地里挖出来的,听说长沙芙蓉巷里收这些玩意,就偷偷跑过来,要陈景发看看能给出个什么价钱。 陈景发当时看不出这手链到底是由什么材质的玉料雕琢而成,只是觉得罕见,不过手链很明显在地底下埋了很久,受了地气,表面光泽暗淡,价值也大打折扣,如果不是造型十分别致,陈景发还不大愿意收。 最后陈景发才出了一千块,就把这手链从那农民手里收购回来,而那农民拿着一千块钱,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一千块的手链和四万块的古砚台,谁轻谁重,傻子都明白,陈景发知道,自己这次又赚了。不过奇怪的是,这师老板刚才看东西时,眼神明明很准,怎么现在却会挑上这么一件便宜货呢。 师清漪看见陈景发脸上遮掩不住的乐呵,也笑了:“哟,陈老板,你这比得了礼物的我还高兴呢。” 陈景发连忙摆手:“没,师老板你高兴,我才高兴。这东西不久前我才收购,从土里面刨出来的,货真价实的古董,师老板果然好眼力。” “是土里出来的,倒没错。”师清漪摸了摸那串红玉手链,之后揣进裤兜里,提起装古玩的提货盒,轻描淡写地说:“前阵子已经付了五万定金,剩下的款子,杨叔明天会打到你卡里。” 陈景发连忙上前,搓了搓,伸出手来:“成,那咱们以后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师清漪和他握手:“其实合作愉不愉快,主要还是要看陈老板你。我一直都很愉快。” 说着,转身,利落地出了门。夏日热风吹过来,门上挂着的青铜风铃又阵阵作响。 陈景发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烈日里,心说:这小狐狸,还挺难办。 师清漪走出芙蓉巷,立刻给老杨拨了个电话:“喂,杨叔,我拿到货了,你叫陈栋等下开车过来接下货,对,就在芙蓉巷口前面那条街,我晚点再回店里去点货对账。” 手机里传来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行,我叫阿栋过来。师师,那批货怎么样,陈景发那老小子,没在你跟前耍滑头吧?” 师清漪轻笑:“耍是耍了,不过没得逞。他给了我一个高仿的鼻烟壶,在那胡说海吹的,我没理他。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上次砚台那事败露了,打着送礼物的幌子给我赔偿,我就顺他意思挑了一件,看着还挺合称心意。” 老杨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这老小子,居然在你面前造假,真是欠呐,他不知道,你杨叔我还是知道的,你那双尖眼睛,可比电子探测器还厉害,没什么能瞒得过你。不过话又说回来,陈景发这老小子虽然滑头,但是他那些货,还是走得十分好,客人都喜欢,只要防止他动手脚,这生意还是可以接着找他合作的。我老了,阿栋经验又不足,我得慢慢教他,所以这阵子就得靠你多盯着点了。我知道你那边忙,以前店里的事也就没让你多操心,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就暂时辛苦一下,毕竟这墨砚斋的老板,到底还是你。” 师清漪回道:“我明白。现在是暑假,教授那边交待给我的事情不是很多,刚好可以腾出手来,顾看一下店面,杨叔你放心吧。” 那边静了片刻,老杨的声音才又吞吐地传来:“师师,师总昨天打电话给我,聊了几句,后面问起你,她叫你有时间的话,就给她打个电话回去。” 师清漪的脸色沉了下去。 沉默了几十秒,她的声音变得冷了一些:“我很忙,没时间。” 对话那头一声叹息:“师师,你听杨叔说,杨叔说的,都是为了你好。这世上有些东西,过了那么久,也该让它过去了,总是搁在心里头,成了解不开的心结,你不好受,师总她也不好受。” “她会不好受吗?”师清漪掏出几张纸巾,垫在身后花坛边沿,坐了下来,“杨叔,我先不跟你说了,你叫陈栋快点过来,我在芙蓉巷口等他。” 说着,掐掉了电话。 天气十分炎热,夏日骄阳烤炙大地,师清漪默默地坐在太阳底下的花坛边沿,等着陈栋过来接货。她心情不大好,从掐掉电话后,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坐在大太阳底下,也不想去挪个凉爽地。 就这样坐了许久,她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几缕乱发贴在瓷白的脖颈处,上衣也被汗水浸湿,黏着肌肤,勾勒出玲珑柔美的腰线。 师清漪叹口气,拭了下额头上的汗,再从裤兜里摸出了那串红色手链把玩。手链是由十八颗红玉珠子串成,玲珑圆润,虽然玉珠沾染了地气,色泽有些暗淡,但她却很喜欢。 在陈景发的无色铺里,第一眼,她就看上了它。 将手链放到掌心端详了好一会,师清漪又拿它在手腕处比了比,最终戴到了左手上。 她的肌肤很白皙,像是细腻的白玉,而红玉色泽如血,红白相应,越发衬出一股妖娆的风情。 只是戴上这手链之后,师清漪觉得心底涌出一丝凉意,不自觉有些空落起来。 她抬起左手,眯缝着眼对着阳光打量这串手链,晃眼的阳光洒下来,给她纤长漂亮的手指镶嵌了一道朦胧的光边,而那十八颗红玉珠子,也变得更加玲珑通透。 越看越觉得喜爱,于是她也不打算放到墨砚斋去当商品卖,而是选择自己留下戴着。 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陈栋开车过来,把提货盒接回了墨砚斋。留下师清漪一个人热得实在受不了,就去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一杯冰果汁,一边喝,一边快步走去街道旁的泊车位取车。 酷热难当,这条街上走动的人很少,等走到停车的地方,师清漪的果汁刚好见底。她一手拿着空果汁杯,一手准备掏钥匙去开车门,这时,她却感到有个冷硬的东西,突如其来地就抵在了她的背上。 一瞬间,她的呼吸似乎都要随着那个抵过来的东西,停止了。 那居然是一把手枪。 不能十分准确地感受到枪口的直径,师清漪猜测身后持枪的那个人,应该是把枪口藏在了衣兜里,近距离贴对着她。这样一来,行人远远看见,也只会以为她们两人只是靠在一起说话而已。 大脑空白了几秒,师清漪低声说:“我是良好市民。” 后面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干练,而又冷酷:“什么良好市民,你电视看多了。” 师清漪笔直站着,一动也不动:“我不大看电视,通常对着电脑的时间比较多。” 女人说:“少在这废话。” 师清漪将声音压得很低:“这段路有电子监控,你不要乱来。” 对方冷笑了声:“我戴着口罩,不怕电子监控。” 师清漪听说过打劫的,但是从来没见过哪个抢劫犯会拿着一把枪,在大白天实施抢劫。这种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神经病。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碰到。 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不至于颤抖:“我身上没多少现金,卡也没带,你要车的话,车钥匙给你,你开车走,请不要伤害我。” 那女人虽然戴着口罩,不过眼睛里却带着笑,说:“我不要现金,不要卡,也不要你的车。我要你手上那串,红玉手链。” “我立刻把手链脱下来给你。”师清漪没有丝毫犹豫,抬了抬左手。 身后的女人把枪口又抵近一些:“别乱动。你脱不下的。” “什么?”师清漪迟疑片刻,右手搭在手链上,想把手链取下来,谁知道拉扯了半天,却像戴了手铐似的,怎么也不能取下,白皙手腕上反而多了一道红色的瘀痕。 女人冷酷地说:“我刚就告诉你了,你脱不下来的。要想取下,除非你变成一个死人,或者,把你的左手砍下来。” 师清漪抿了抿唇:“那么,你是要杀我,还是要砍我的手。” 女人回答:“都不是。红玉手链不能见血,所以现在我要你跟我走一趟。” 对方言谈举止怪异,听上去也不像是普通的抢劫犯,明显别有目的。师清漪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也就不像最开始被枪顶着那样紧张了。 一定是因为自己戴上了那串红玉手链,如果没有手链,对方也不会盯上自己。估计刚才她戴着手链对着阳光欣赏时,那女人就盯上她了。这手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师清漪想了想,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我可以跟你走,只要你不伤害我。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对于眼下你对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十分不理解。” “问得多,死得早。” 师清漪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她虽然不晓得这个女人的真正意图,女人说出来的话也很奇怪,自己不是很懂,但是她懂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只有乖乖听话,才有活路。 毕竟身后那把手枪,不是玩具。 女人在后面催促师清漪往前走,师清漪一边慢腾腾地挪动步子,一边在心里暗示自己要冷静。等走到车的前轮附近时,师清漪把伸进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双手摊开做个手势:“我可以系一下鞋带吗,鞋带有点松。” 她今天穿的是简单的一款白色帆布鞋,素雅上衣和长裤,乌黑马尾,打扮得青春而又柔媚。 女人同意了:“快点。” 师清漪蹲下去,麻利地系好鞋带,同时将手心里捏着的一个圆形小东西,飞快塞到自己鞋底下,不着痕迹地踩着盖住了。 “可以了,谢谢。”师清漪站起来,镇定地开始走。 很快就有一辆黑色的路虎越野车开过来,停在她们边上,后面车门打开,一个戴墨镜的年轻男人把师清漪扯上去,那女人则自己拉开前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天气很热,女人却穿着外套,上车之后,她立刻把外套脱下来,摘掉口罩,拿出衣兜里的手枪,别在腰间。 路虎迅速发动,像猎豹一样蹿了出去。师清漪惯性地往后靠,手抓在后座的米色靠垫上。 墨镜男脸长得很帅气,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口香糖,紧紧地盯着师清漪看,唇边一丝戏谑的弧度。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师清漪坐直身体,微微一笑:“墨镜,很帅。” 墨镜男也咧开嘴笑,推下墨镜看了她一眼,对前面的女人说:“宁姐,这妞真不错,很有意思啊。” 副驾驶席上被称作宁姐的女人冷冷地说:“人不错,也不是你的。” 墨镜男耸耸肩,做个无奈的手势,指着师清漪手腕上的红玉手链,对她说道:“你不走运,戴上了这串鬼链子,鬼链认主,这辈子都别想取下来,除非你死了,或者不怕疼把手给剁下来。今天我们老大就要用得上这条鬼链子,之前找了很久,终于听说被卖到了芙蓉巷里一个叫陈景发的人手里,今天正要去陈景发的无色铺拿货,可不巧就被你给抢先戴了,这就是天意,就是命。不过放心,鬼链忌血,我们不会把你的手砍下来,以免沾染血污,等下你乖乖跟着我们走就是。” “我会死吗?”师清漪声音温软地问。眼睛盈盈的,里面像有春日早晨弥漫的雾气。 就如眼前这名年轻男人所说,是天意,是命。她刚才在陈景发的铺子里,第一眼就看上了这条红玉手链,十分喜爱,结果这条手链,却给她带来这莫名其妙的灾祸。 墨镜男被她那双琥珀色略带妩媚的眼睛勾着,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小姐,你问我这么专业的问题,这叫我怎么好回答你咧。” 师清漪盯着他的黑色皮带处,眼神示意:“你不就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吗,皮带上挂着手枪和短柄军刀,不是做摆设的吧。” 墨镜男愣了下,随即爽朗地大笑:“小姐,你叫什么名字?胆子很大,我很喜欢你。另外告诉你,我虽然是专业的,但是我入这一行以来,从来不杀女人。” “师清漪。”师清漪轻轻点头,“这么说我还要庆幸,你没杀过女人。” 墨镜男嚼着口香糖说:“我是叶臻,右边副驾驶席上的是宁凝,我们都称她宁姐,开车的是大风。我们现在去老大那里,跟他会合,他那里还有几个弟兄。” 前面宁凝回过头来:“姓叶的,你每次碰到漂亮女人,少说几句话会死是不?别忘记你自己是干什么营生的,和她废什么话。赶紧用胶带把你这位妞的嘴巴封上,再把你自己的嘴巴封上。” 叶臻摇下车窗,吐出口香糖,划拉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宁姐,都封住了,清静咯。” 宁凝透过前面车镜,看到后座情形,哼了声,不再开口。 师清漪扭过头,看着窗外安静地笑,同时将窗外飞掠而过的路线和景致,一一地记在脑海里。她的记忆力十分好,寻常路标,看了一般不会忘记。 之前她在借口系鞋带的时候,已经在自己车子的前轮附近留下了线索。手机被宁凝搜走了,处在关机状态,老杨知道她下午会回墨砚斋一趟,有些重要的账务需要商量整理,还需要清点盘查货物,如果她迟迟不回,老杨在店里等急了打手机找她的话,绝对是无法接通。 天一黑,发现她没去墨砚斋理账查货,也没回家里,老杨深知她的性格,不会失信,更不会关机玩失踪这么久让人担忧,肯定会疑心出来寻找。 到时候老杨找到自己的车,看到自己留的那个标记暗号,以老杨的精明和多年经验,应该会想到去公安局调用这条路段的电子监控录像。电子监控录像拍下了路虎的车牌号,追踪起来大概不会太过困难才对。 心里的计划虽是这样,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中间很可能出现各种变故,只要一步错了,就全盘皆输。 中国对枪支和管制刀具限制得非常严格,这批人能弄到这么多违禁武器,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自己估计前路渺茫。也许在老杨找到她的车之前,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谁又能说得准呢。 师清漪像乖巧的猫一样,偏了偏头,将头枕在后座的靠垫上,脸上的黯然,终于掩藏不住。 幸好叶臻看上去对她不错,还是很关照她的,那个开车的大风没什么话说,而宁凝这个女人脾气虽然大,好歹到目前为止,也没露出什么对她不利的意思。 路虎里面坐着的三个人,也许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怕就怕叶臻口里说的老大和其他几个弟兄,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而这辆路虎,又将要带她去往何方。 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路虎离开长沙市区,开入偏僻的郊区。路越来越难走,道路两旁高矮树木丛生,到了最后面,路虎居然开始爬山路,沿着蜿蜒的盘山道又开了很久时间,眼看着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路虎才终于熄火停下。 师清漪被叶臻带着下了车,叶臻凑到她耳边,耳语说:“等下见了我们老大,你最好不要乱说话。我们老大,脾气非常不好,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师小姐,你懂的。” 叶臻一笑,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一下。 师清漪撩了撩发丝,也回了个淡淡的笑容:“谢你关照。” 叶臻伸出手来:“方便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不?” 师清漪说:“等下我如果死了,电话号码就是给你了,你以后打给我,也没人接呢。” 叶臻把墨镜取下来:“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师清漪微笑着轻声说:“恩,那等我最后活下来,能安全回家去,到时候再给你电话号码。” 叶臻拍着胸脯:“为了师小姐的电话号码,我一定会努力,护你周全。” 宁凝走过来,白了叶臻一眼:“滚吧,姓叶的,我这一大溜的电话号码,你怎么就不向我要呢。”说着,在师清漪肩膀上拍了一把,“看你是个聪明女人,应该知道少说话,多听话,活得越长,过得也就越好的道理。” 师清漪点头:“知道。” 宁凝把手枪别到腰间皮带上,打个手势:“跟我走。” 四个人走进山上密林里,山野密林幽静,混合着树叶植被以及泥土特有的清香,还有山风吹拂过来,轻轻软软,比炎热的山脚要凉爽舒服许多。 叶臻在前面拿短柄军刀砍开挡路的灌木,这样走了一大段路,师清漪听到前面隐约地传来男人的喧哗声,心里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掌心冒出冷汗,手腕处那串红玉手链像是滚烫发红的烙铁一样,烙得她生疼。 灌木被拨开,眼前变得空旷,很明显是被人工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几个穿背心的男人坐在一个洞口旁边吸烟,看架势是在等人,青烟袅袅,嘴里不时吐出难听的脏话来。他们的脚边上放着很大的登山包,大概有半人高,鼓鼓囊囊,包口露出几根看起来像是金属打造的工具,上面沾满泥土。 师清漪站在稍远的地方,看了那洞口形状,以及洞口堆出来的土层一眼,心底凉了下来。 居然是一个盗洞。 原来宁凝和叶臻他们这一伙人,是盗墓的。 这座山上,还有古墓存在的吗? 是什么年代的古墓,里面有些什么珍贵的陪葬品,墓主人又是什么身份。师清漪脑海里立刻条件反射地思考起一连串的问题来。 3古墓里的美人 会这样不由自主地考虑起有关古墓的各种问题,其实都是因为师清漪的职业病犯了。她虽然是墨砚斋的小老板,平常却很少去打点,店里的事都是交给老杨处理的,自己则在大学念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目前已经研三了,一直在考古方面帮她的导师尹青教授的忙。 其实长沙这地历史悠久,是楚文化的发祥地,可供考据的历史已经达到了三千多年。沧海桑田,几经变迁,大大小小的古墓很多,有些已经被发现,经过一系列发掘工作之后,被保护起来,改建成了历史文物景点,而更多的古墓,则一直长埋于地下。 市区附近的宁乡那一片,古墓尤其居多,许多人家都有从土里挖出来的玩意,并不上报,人们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师清漪当初念大学时,她班长就是宁乡人,那班长家里就有好些个瓶瓶罐罐,全是从土里倒腾出来的,他爸妈还打算留着给他做传家之宝。而师清漪此刻所在的这座山,位于古墓众多的长沙市郊,有一两个墓存在,倒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真正让师清漪紧张的,还是这群觊觎古墓的人。 就在师清漪思绪起伏时,那吸烟的男人堆里,一个面容冷酷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往师清漪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右脸上有一道很长的被刀砍伤的疤痕,穿着迷彩裤和粗钉底登山靴,上头都是泥,腰间则别着一把黑色的手枪,看上去十分魁梧狰狞。 这应该就是叶臻的老大了。师清漪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心想。 “这娘们怎么回事。”刀疤老大皱眉,声音嗡嗡的,“叫你们去陈景发那里拿鬼链,怎么给老子带回来一个娘们。老子现在不需要女人伺候,没空。” 宁凝立刻走过去,把师清漪的左手抬了抬:“董哥,本来是去拿鬼链的,但是晚了一步,被她给抢先戴到手上了。你也知道鬼链戴上之后就脱不下来,除非那个主人变成了死人,或者砍掉戴鬼链的手,可是鬼链不能见血,所以就只能把她带回来了。” 董哥依旧眉头紧皱,冷冷地盯着师清漪:“不用砍手,给她喂点药吃,就算毒死了,血堵在身体里,也不会流到鬼链上。等她尸体冷了,再从她尸体上把鬼链取下来就是。” 师清漪听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浑身冒了一层鸡皮疙瘩出来,不过识趣地没有开口。 这种时候,遇到这种人,开口说话,只会使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 她侧过脸去瞧叶臻,叶臻的脸色同样也很不好,苍白得厉害,看得出他真的很惧怕这位董哥,根本不敢为师清漪说话。 宁凝凑过去,对着董哥耳语几句,等到董哥点头之后,她才退开。 董哥面无表情:“我倒是忘记了这茬。既然这样,那就把这娘们带下去。”说着,转过身,挥了挥手:“弟兄们都起来,打起精神,别磨蹭,下洞开工了。” 师清漪揣摩不出刚才那宁凝对董哥说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眼前这一批盗墓的,一看就是那种亡命之徒,干的是刀头舔血的勾当,麻木无情,根本不会在乎她这条命。就算眼下不杀她,等到她的利用价值一完,肯定会杀人灭口。 得快点想到对策。 他们个个身上都有枪,自己肯定不能硬跑,得慢慢地来。 董哥领头,和他之前那帮抽烟的弟兄们沿着结实的尼龙绳索,一个一个地下到盗洞里去。之后是大风,排在倒数第四,宁凝则冷眼看着师清漪:“你先下去,我守着,不要想着耍花招。” 师清漪默默地看着那幽深的洞口,里面升腾起地底的寒气,冰冷了她额头上的汗。 叶臻就站在旁边,对师清漪殷勤极了:“师小姐,这盗洞普通人很难进的,还是让我抱你下去吧。” “不用。”师清漪摇了摇头,又把叶臻拉过来,轻柔耳语,“你帮我挡着,不要让宁凝看见我。” 叶臻心里狐疑,不过还是听从师清漪的吩咐,找好合适的站立位置。他身材很好,一米八零的个子,匀称高大,刚好差不多挡住了宁凝的视线。 师清漪弯下腰,抓稳悬挂的尼龙绳索,白色帆布鞋点在盗洞边沿,像只漂亮的雨燕一样,轻盈地翻到了盗洞里去。 叶臻很快也跟着下来,落地之后,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凑到师清漪耳边,惊讶地轻声说:“真看不出来,师小姐你竟然还会功夫的?你这翻绳子的本事,好像比我们都厉害。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师清漪伸出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不要乱说出去,就算会功夫,会翻绳子,也比不过真枪实弹厉害。你们给我一枪,我立刻就会没命。” 叶臻点头,笑眯眯道:“放心,我舍不得你死,不会说出去。我还眼巴巴地等着师小姐你的电话号码呢。” 师清漪微微一笑。 叶臻打起狼眼手电,往前探照,听到后面宁凝沿着绳索下来的动静,两个人立刻停止交谈,各自闭嘴。 眼前这条盗洞挖得非常好,先是竖井形的盗洞切到古墓附近,再打穿一条横向的通向古墓墓墙,方见线,圆见弧,可以称得上“专业”二字。 地底下湿气非常之重,还有一股很重的霉味,师清漪以前做考古研究课题时,曾经跟随尹青教授去过古墓勘测,有过下地的经验,现在这样沿着盗洞猫腰爬行,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盗墓和考古不同,两者就像水火,互不相容。而说起盗墓这项活计,古来有之,古时民间俗称“倒斗”,现在懂这行的人,依然还这么叫。 不过现代盗墓不比古代,多的是高科技的工具应对。狼眼手电,各种刀具,枪支武器,应有尽有,连挖盗洞时最关键的洛阳铲都经过了多次改良。 现在的洛阳铲包括铲头,配重杆,加长杆、吊环、安全绳以及携带包六部分组成。加长杆就是那种螺纹钢管,分成好多节,层叠相套,用的时候接好就可以了,根据要挖的盗洞深浅来决定洛阳铲螺纹钢管的节数,不用就拆掉收进携带包里,非常方便,又节约空间,不引人注目。 爬了大概十分钟,叶臻拿狼眼手电照了照,手电光乱抖,照出前面一个明晃晃的大洞。洞口挖在墓墙上,四周围散落了一堆凌乱的墓砖。 看来董哥他们一伙人,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一切了。 师清漪猜测他们应该是从古墓的后壁打穿进去,以为过了这面墓墙,要么会看到一条墓道,要么,就会看到所谓的墓室。谁知道弯腰穿过洞口,才发现进了一个空间狭小的夹层里。 董哥以及他身边那些做准备工作的弟兄,带师清漪,叶臻,宁凝,大风一起,总共是十个人。 现在,十个人挤在夹层里,非常拥挤。 师清漪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除了那股古墓里特有的腐旧味道,还有旁边男人们的汗臭味,差点没把她熏死。 董哥对宁凝示意:“要这娘们过去。” 宁凝点头,押解犯人一样,带着师清漪走到夹层对面的墙壁之下。 师清漪抬头,看见墙壁上有一个显眼的图案,十八个圆孔围成一个圆圈形状,和她手上那串手链的轮廓十分吻合,中间则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黑黝黝的,像是张开的蛇口。 旁边刻着一行字,用的是古篆:“惟鬼链之主到来,此门方启,不可见其血,不可受其污。” 师清漪抿唇笑了下:“原来如此。是要活的鬼链之主,怪不得刚才不会让我死。” 董哥催促说:“既然知道,就少他妈废话。开门。” 师清漪表情很淡,看上去却很得体:“这也许是迷信而已,上面刻着古人的箴言,你们就这么听话地去找鬼链开门吗?其实,只要找一个好的引爆师,在墙角准备好装置,拿捏好炸药的分量,就可以炸掉这面门墙。要是引爆师技术足够好,完全可以保证整座古墓以及所处的山体不会发生崩塌。” 董哥冷笑:“你这娘们这方面看起来很懂,你是干什么的。” 师清漪很有礼貌地回答:“我是研究生在读。” 董哥身边一个叫展飞的混混猥琐一笑:“啧啧,原来是学生妹,怪不得这么细皮嫩肉的。说起来,我还没碰过研究生呢,滋味应该还挺新鲜的吧。” 叶臻本来就跟展飞关系不和,听了展飞的话,眼睛立刻瞪圆,大怒:“展飞你他妈别不要脸,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不然老子废了你!” 展飞也瞧不上叶臻,不屑地回道:“怎么,她是你女人啊?老子说几句你就心疼?我呸,你才见她几个小时呢!” 叶臻从皮带上利索地取下手枪,差点就要顶到展飞头上,董哥斥了声,喝退了两人:“你们两个给老子消停点,以前闹归闹,别在这地底下惹事。不然老子一人给你们一下,待会横着抬出去。” 叶臻和展飞立刻安静了。 小风波之后,董哥又煞有其事地看着师清漪:“你念的什么专业,怎么懂这些。” 师清漪本来念考古专业,现在她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我是历史专业的,念大学时选修了一期爆破工程,大概知道一点爆破的皮毛事。” 董哥皮笑肉不笑:“历史?挺好,好歹跟我们倒斗这行沾边。你刚才说我们迷信,你可要想一想,我们都是在枪口上讨生活,拿命换钱的人。墓里面什么脏东西没有,吓死人的,毒死人的,粽子,机关,流沙,暗器,到处都是险招,老祖宗给的箴言,我们自然要信着,不敢乱来。而且这墓墙很难爆破,一个不小心,大家就全都给埋在这了,不划算。” 他眼里流露出危险和贪婪的神色,像是豺狼:“你要知道,这鬼链,可是个好东西,道上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争抢。小姐,你倒好,把它巴巴地戴在手上了。” 师清漪抿唇不语。 “鬼链之主,开门吧。”这时,宁凝在后面冷冷地催促。 师清漪其实是怕自己等下打开门墙时,手需要伸到那个黑乎乎的洞里。古墓机关重重,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等着她,要是贸贸然伸进去,说不定手都会没了,所以她才会建议董哥他们选择爆破。 谁知道那个董哥,根本油盐不进,她没有办法,只好暗地里咬了咬牙,把手伸进了洞里。 黑洞里面十分冰冷,像是伸进了冰箱里。伸进去的手维持了大概十几秒,没有任何异动,这令师清漪暂时松了口气。 她定下心神,把手上的十八颗珠子一一对上那十八个小孔,刚好卡准。 夹层里死寂非常,大家都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慢了步调。 很快,一阵细微的机关运作声音,传入耳中。 然后是咔哒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师清漪连忙将手快速收回来,董哥他们一行早就拉开保险,举起枪,对准了那十八颗小孔。 门墙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下,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响,往上缓慢拉起,露出一片黑黝黝的空洞来。 “门开了,打好矿灯和手电,都跟老子进来。”董哥咧嘴一笑,领着众人进入。探照矿灯的光线很强,再加上狼眼手电,将里面照得明晃晃的,非常清楚。 这是一间格外宽敞的墓室,空荡荡的,除了多条悬空的黑色锁链来回交错着,细密纠结,好像蜘蛛网,其它却什么陪葬品也没有。 展飞骂了一句:“他娘的,怎么一件东西都没有,尽是些破链子。” 宁凝摆了摆手:“有的,你们来看那边。好好看清楚这些锁链,都汇集在了哪里。” 师清漪顺着宁凝所指,发现多条锁链悬空交错,最终汇聚,锁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白玉台上。 那白玉台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远远地,隐约觉得是个女人。 叶臻一手拿枪,一手摸在皮带间的短柄军刀上,如临大敌:“不好,有粽子!宁姐,快拿黑驴蹄子出来。” 粽子是古墓尸体的代称,而黑驴蹄子,则是专门克制粽子的辟邪之物。听说把黑驴蹄子塞到粽子的嘴巴里,粽子就不能再去扑人。 “手里有枪,要什么黑驴蹄子,塞给你自己吃?”董哥踹了叶臻一脚,带头走上前去,“都给老子抄家伙,上前看看,有粽子就好,怕就怕没有。要知道粽子身上带着的,肚里吞着的,口里含着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随便弄一件,我们就大发了。” 大家轻手轻脚,缓慢地摸近了那座白玉台。 师清漪紧张到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之前被绑架,被董哥威胁,甚至拿鬼链打开门墙时,她都没这么紧张过。 随着视野里的白玉台越来越拉近,她才看清楚白玉台上那个人的模样。白玉台只是底座,上面其实还罩着类似水晶打造的外壳,就像是一具水晶棺,因为透明,隔远了还瞧不出来。 只是看了第一眼,她的心脏都像是要停掉了似的。 白玉台上的女人,有着世间至为美好的容颜。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古代衣装,玉带束着玲珑腰身,外面罩着轻纱织就的白色外衫,宽大的衣袖之下,遮掩着一双极其漂亮的手,手指纤长,只是可惜的是,左手缺失了一根小指。 乌黑长发流水一般随意地铺散着,些许发丝垂到了石台边沿,银白色的发带随之垂到了地上。淡淡烟眉,高挺鼻梁,脸容仿佛冰刀裁刻,一分一毫都是如此恰如其分,精致恰到好处。 她身上透出与现代人全然不同的古雅气质,仿佛历史凝结而成的一副水墨画。肌肤本来就是极其的晶莹雪白,犹如凝脂白玉,加上眉心之间的一点殷红朱砂,就像是雪地里藏了一瓣娇艳的红梅。 白衣女人身上没有传递出半点死亡的冷感,而只是睡着了一样,睡颜安静柔美。 下一秒,师清漪觉得,她也许就会睁开眼。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放空了。光影浮动,恍惚中,师清漪甚至能听到时光流转的进程中,那历史叹息的声音。自己仿佛跨越时空,不再是处在二十一世纪,而是回到了这白衣女人所生活的年代。 怎么回事。 很想去摸一摸她。 师清漪想象,如果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大概能体会到她冰凉而细腻的肌肤,融化在自己掌心的感觉。 ――不论外面如何改朝换代,时光变迁,我永远,也不与你分开。 桃花树下,有人那样轻声呢喃着约定。 那个人秀眉幽瞳,长发缱绻,睫毛上还犹自沾着桃花的露水,笑意恬淡,似是春风。 心口像是堵着一口气。 师清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她眼睛有些酸胀,下意识抬手去揉眼睛。 4我的她 叶臻眼睛盯着白玉台,几乎看傻了:“他娘的,这粽子可真是漂亮。我见过的活人,还没哪个有这粽子好看的。” 说完,他晃了下神,看见师清漪眼睛紧紧盯着石台上的那个白衣女人,一动也不动,以为她给吓呆了,急忙走过去,拍了拍师清漪的肩:“师小姐,你别怕,她只是一个死人。说白了也就是只粽子,看她这模样,不会诈尸起来扑人的。” 师清漪没有理会叶臻,面无表情,像是冰雕。 叶臻讪讪地缩回手,摸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开始咀嚼。 展飞举着手枪,小心地走到石台旁边,仔细看了很久,才说:“董哥,没有起尸迹象。” 董哥做个手势,旁边几个办事利索的弟兄立刻点头会意,拿起工具,开始着手小心地撬开白玉台上罩着的外壳。开启水晶棺是一件格外细致的活,幸好开棺的几个男人都是“专业人士”,过了半个小时,水晶外壳被他们轻手轻脚地启下,放到了一旁。 “这玩意太大太重,不好搬运,容易暴露目标。不然,老子还真想把它弄出去。”董哥拿脚踢了下水晶外壳,看上去有点可惜,“展飞,你过去,看看那只粽子身上带着什么好东西。” 展飞凑近白玉台上的白衣美人,眼里尽是迷恋之色。他伸手,在那白衣美人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啧啧赞叹:“瞧这肌肤水灵的,就和摸活人一样,太他妈极品了。” 师清漪抬起眼,冷冷地盯着展飞动作,拳头攥紧了。 展飞胆子更大,咧着嘴,掀开了那白衣美人的部分衣襟。看见脖颈处肌肤似雪,锁骨精致漂亮,不由得吞了下口水:“董哥,你看这……” “展飞,你不会起了那龌龊心思吧?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个死人,这身古代打扮,肯定是个好几百年前的大粽子,你受不受得起啊?”宁凝拿起枪,在一边冷笑着看热闹。 展飞嘿嘿两声:“宁姐,说是死人,看上去却跟睡着了似的。真是……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想不到成了粽子,真是浪费,好歹也留着给我过个瘾不是。” 董哥打着狼眼手电扫了一下,晃得在场众人的脸一片青白:“别废话,人都死了,能有什么味道。别磨磨蹭蹭,快点把她衣服剥了,这衣服这么多年都不腐烂,肯定特别值钱,什么薄衣金缕,那些钱多得没处花的老外还就好这口。再看看她身上有什么别的宝贝,全都弄下来,尸身不腐烂,要么是灌了药,要么是嘴里含了定颜珠,全都给我取出来。” 展飞兴奋地说:“我来,我来。让我来搜一搜这美人的身。” 弯下腰,就打算去剥那白衣美人的轻软衣衫。 “拿开你的脏手。”突兀地一声轻斥,冷冷地在墓室里响了起来。 大家都扭过脸,惊讶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师清漪抿着唇,瞪视台上的展飞。 展飞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的混混,立马被激怒了:“你什么意思,敢再说一遍?” 师清漪琥珀色的眼睛里,像停驻着一片冰雪:“拿开你的脏手,你有什么资格碰她。” “你他妈敢……”展飞嘴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纤丽身影宛若轻捷的燕子,跳到了石台上,抬腿,对着展飞的右手手腕来了一个漂亮的飞踢,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展飞手里的枪立刻飞了出去。师清漪准确地把枪接到手里,攥紧展飞,用那黑洞洞的枪口,狠狠地顶住展飞的太阳穴:“都别动!” 在场众人都呆住了。 下一刻,除了叶臻以外,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师清漪。 董哥举着枪,冷笑:“真想不到,你这娘们装柔弱装得倒挺像,深藏不露,居然还有功夫在身上。” 师清漪皱眉:“你们要是敢乱动,我立刻就打死他!” “不,不要!老大,弟兄们,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展飞被冰冷的枪口顶着,吓得腿发软,差点当场就要尿裤子。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外表看上去娇媚的女人,会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爆发力,还会这样突然地发起狠来。难道真是因为自己好色,多摸了那白衣美人一把,就把她给惹毛了? 展飞一边发着抖,一边在心里咒骂。妈的,老子又没摸她男人,只是摸了一只美人粽子而已,这娘们至于这么跟老子拼命吗? 叶臻觉得可惜,对师清漪劝说道:“师小姐,你怎么这样莽撞。你现在玩过了,我们老大肯定会要你命的。你要是像之前那样乖巧听话,帮他开完门,最后,他也许就会放过你。” 师清漪唇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叶先生,你自己也说,是‘也许’了。” 叶臻语塞。 董哥则冷笑:“小娘们,展飞不过就是贱命一条,你觉得你能威胁到老子?干我们这一行,就是成天在死人堆里打滚,老子什么也不怕。你既然知道我们来这倒斗,老子肯定不会让你活着出去,不然被你日后捅到局子里去,老子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叶臻,你不要骗她了,留着这些花言巧语去哄你的其他相好吧。这个女人,一定要死。” 叶臻咬了咬牙,不敢再说话。 董哥扣动扳机,眼睛眨也不眨,突然来了一个点射。子弹打在展飞的大腿上,展飞的登山裤立刻被打出个大洞,鲜血飞溅。 宁凝和其他在场的男人们看到这副景象,见怪不怪,脸上挂着一副冷漠的表情。 不过是被利益驱动,才聚集在了一起。别人的生死,根本不干自己的事。 展飞痛得哭爹喊娘地大叫起来:“董军,你这个冷血的畜生,老子干你全家!” 董哥脸上的刀疤抖了一下:“小娘们,看见了没,你根本威胁不到老子。下一枪老子就打爆展飞的头,然后,再来爆你的头。啧,你这张脸,可惜了。” 师清漪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残忍,视人性命为蝼蚁草芥,嘴角勾着,在心底冷冷地笑了。 她松开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的展飞,一个人在白玉台旁边,站直了身体。乌黑柔软的刘海下面,是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此时那温柔中,却带着几丝决绝。 “我早知道了。在你们这些亡命之徒面前,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她的眼睛,安静地看向白玉台上的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的睫毛很长,仿佛有风拂过,微微地颤动起来。连带着她眉心之间点染的朱砂,嫣嫣红红,好像在泣血。 师清漪看着她美丽的脸,微微一笑。 董哥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看你刚才这么紧张这只粽子,你如果死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太伤心吧?” 师清漪轻哼了一声。 叶臻紧张得心肝都要跳出来:“老大,我求你,你别打死她。我保证,师小姐她绝对不会去局子里找警察乱说的。” “你那保证算个鬼,嘴巴长在她脸上,她要是活在人世,不会把今天这事给抖落出去?”董哥扭过脸去,看着叶臻,“我看她不是简单人物。一个什么破研究生,怎么会有功夫在身上的,而且又这么不听话,居然敢威胁老子,你又拿什么来保证。” 叶臻还想再说话,却被董哥瞪了一眼。 “老,老大,老大你看!”这时,队伍里发生骚动,几个男人都浑身发起抖来。 董哥不耐烦:“喊什么喊,见鬼了?” 宁凝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狠角色,这次她居然也变得哆嗦起来,举着枪说:“董哥,起来了,起来了。” “什么起来了?”董哥转过头,脸色立刻僵硬。 师清漪站在白玉台后面,也惊讶得连身体都动弹不了。 白玉台之上,那白衣女人一手撑着台子,缓缓地抬起腰身,坐了起来。 乌黑长发像是柔滑的锦缎,懒懒地散在雪白肩头,上面缀着一条束发的银白色发带。腰间挂着一块玉佩,起身之间,玉佩上的长流苏优雅摆动。 探照矿灯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旖旎流转,连睫毛上都沾染着薄薄的光晕。 世上所有的柔光,好像都聚集到了她这里。 在场的人全都呆住,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人刚刚才睡醒,脸上都是慵懒的神色,哪里有半点粽子起尸时的僵硬之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一夜好眠,而现在,幽幽醒转。 白衣女人的眼睛,缓缓地睁开。 她的眼眸乌黑若夜,灯光晕在她眼里,像是点亮了漫天流动的星辰。 “你们,着实吵闹得很。”她冷冷地,说了第一句话。 说话古腔古调,嗓音清澈幽冷,像是珠玉落在地上。 师清漪怔住,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眸。 5是妻子,不是粽子 董哥不受控制地大喊了一声,震得墓室里嗡嗡作响,荡着回音。 他太过紧张,同时就下意识地扣下了扳机,对着那白衣女人来了一个点射。 师清漪大惊失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扑过去,抱住了白衣女人,挡在她身上。 子弹不偏不倚,刚好从后面打进了师清漪的右边肩膀,鲜血立刻爆了出来。她今天穿的是无袖上衣,白皙的右手臂上,满是血渍。 钻心剧痛侵袭,师清漪疼得身体整个蜷缩起来,紧紧抱住那白衣女人,几乎要掉眼泪。 那白衣女人蹙了蹙眉,只觉眼前一干人等,甚是诡异。 尤其是那名身形魁梧的刀疤男子,衣着古怪,出言粗鲁,手中持有一物,状似机括,从里面喷出的暗器,竟然有这等惊人效力。若不是眼前这位身形柔弱的年轻女子替自己挡了一记,恐怕眼下受伤的,便会是自己了。 她伸手扶起地上□的女人,低下眉,想去看清楚对方的脸。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定然要厚报于她。 她只看了一眼,蓦地愣住,盈盈的一双眼里,涌起了水雾。 有些东西,天注定了,就是缘。 而这种所谓的缘分,不管时光沉淀多久,都不会断。 她是你的。 就会是你的。 永远,也不会改变。 那白衣女人只是近乎呆愣地盯着师清漪的脸看,看上去像是十分震惊。 师清漪□一声,心里面觉得怪怪的,不过情势所逼,她也顾不上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起尸的粽子了,咬牙,吸了一口冷气:“别愣着,快躲开,他们有手枪!” 白衣女人侧脸,冰雪眸子凌厉望去。手枪,这便是那小型黑色机括暗器的名讳么?这等暗器名讳,倒是闻所未闻。 董哥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还是死马当着活马医,匆忙扣下扳机,又打出了第二发子弹。白衣女人目光锐利如刀,看着那子弹迎面飞来,捕捉细致,按着师清漪躲下,那子弹刚好从她们俩的头顶上方擦过。 白衣女人冷眉一挑。此等机关,不过尔尔。 站起身,雪白足尖轻点在白玉台之上,宛如一只优雅白鹤一般,踏空而去。双手抓住悬空的其中一条锁链,轻盈在空中晃荡,同时抬脚,对着持枪的董哥迎面一踢,董哥挨了一下狠的,立刻就连人带枪飞了出去。 董哥一米八八的个子,那么结实的大块头,被这白衣女人轻轻一踢,居然飞了出去。叶臻和宁凝他们在不远处看着,下巴几乎都要掉到地上。 董哥吐出一口血,察觉自己撞到的地方不大对劲,往身后一摸,发现竟然是一个已经陷进去的圆环。 那圆环往里面凹陷,又开始慢慢地往外面回弹,分明就是古墓里藏着的一个机关。 董哥吓得在心里大骂:他娘的,出岔子了。 师清漪中了枪,感到身体轻飘飘的,耳朵里则听到了一种很细微的,类似机关运转的声音。声音的源头,正是之前进来时的那面需要鬼链开启的门墙。 “门……门就要关了。”她知道情况不妙,挣扎着站了起来,“如果关了门,就不能原路……回去了。” 董哥顾不得身上的伤,跳起来,立刻就往门墙那边跑,宁凝和其他的弟兄们不是糊涂人,也都跟着董哥跑了起来。 很快,董哥和宁凝以及其他的男人跑到了门墙外头的夹层中,像是见鬼逃难一样,又沿着盗洞慌慌张张地往外面爬。 剩下叶臻对着师清漪大喊:“师小姐,快走!” 师清漪右边肩膀上全是血,几乎要晕过去,两脚打颤,只能哆哆嗦嗦地往门墙那边走。 叶臻满头大汗,眼看着凹陷的机关回转,那边门墙马上就要闭合了,心里一急,就想着过来拉扯师清漪。谁知道这个时候,那白衣女人早已跃到师清漪身边,伸出手,一个公主抱,将师清漪拦腰抱了起来,往门墙处疾奔。 这个动作发生得十分自然,好像她抱着师清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叶臻连忙追上去。 白衣女人抱着师清漪,出了墓室。 师清漪缩在她的怀里,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了。轻轻吸了一口气,能闻到对方胸口处萦绕着温软馥郁的香气,冷冷的,像是梨花清香,很好闻。 叶臻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古代的白衣粽子,怀里抱着他中意的女人,弯下腰,进到了盗洞里去。他吓得腿都软了,不过还是打起狼眼手电,硬着头皮赶了上去。 叶臻手里的狼眼手电灯光四处乱晃,映照得盗洞虚虚实实,透出一股格外狰狞的感觉。 他狼狈地爬出横向盗洞,到了竖井盗洞的下面,抬起头,看见那只白衣粽子怀抱着师清漪,足尖轻点,像只优雅白鸟一样,轻盈地跃出了盗洞洞口。 “居然连尼龙绳索都不用,就上去了。”叶臻几乎要哭出来,“祖爷爷,祖奶奶,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踏雪无痕!凌波微步! 金庸老先生诚不欺我也! 叶臻努力克制住张大的嘴巴,眼看盗洞里再没别人,连忙抓住尼龙绳索,利索地爬出盗洞。出去一看,外面空无一人,董哥,宁凝以及其他几个弟兄,他们受的惊吓不轻,早就坐着路虎逃跑了。 可是,白衣女人和师清漪,却也不见了踪影。 叶臻垂下头,突然就觉得刚才经历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美得不似世间人的白衣大粽子,居然从棺材里爬了起来,还把他最惧怕的,身高一米八八,拥有八块腹肌的董军老大,踢得当场吐血飞出去。 另外,最重要的是,她一个公主抱,还把他的师小姐给拐走了。 叶臻拿手拢在嘴边,当做扩音器,对着山林大喊:“师小姐,你答应我的电话号码呢?” 此时,靠近盘山道,距离盗洞已经很远的一处空地上。 “清漪,清漪。” 师清漪昏沉之中蹙眉,听到耳边传来焦急却温柔的轻唤。 那呼唤熟悉,一声一声,点到了她的心尖之上。 上衣被扯下,露出莹润的肩头,上面已经满是血迹。师清漪感到浑身都酥软了,光裸的肩膀处,好像有什么冰冷尖利的东西正在刺进来,生生地在她伤口上折磨。 她疼得泪眼朦胧,睫毛轻颤着,像是娇柔的蝴蝶。 下意识就要拒绝:“不要……疼……” 耳边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哄着她:“乖,你乖一些。那暗器如斯厉害,留在体内分外危险,需得将其取出。清漪,你且忍一忍罢。” 怎么这女人说出来的话,奇奇怪怪,带着一股子古人的腔调。这又不是学生在背文言文。 突然,师清漪脑海里闪过一丝清明。 这,这好像是刚才救她出来的那只白衣粽子的声音? 一只粽子,居然会说话,甚至,还知道她的名字。 自己也没把名字告诉对方啊。 到底哪里不对。 师清漪只能这样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力气开口。肩膀上则被拉开一道口子,身边那人捏着一把匕首,以极其准确凌厉的手法,将子弹挖了出来。 子弹被取出来的那一刹那,师清漪浑身发着抖,几乎就要晕死过去。很快,一条被撕下的白色衣衫布条,塞在了她的枪伤处,替她做了简单的伤口止血包扎,动作十分纯熟。 感觉到搂住她的那双手就要离开,师清漪闭着眼,虚弱地扯住了身边白衣女人冰凉的衣袖:“你是……谁?” 静默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惊愕而又怅然的回答:“你竟,又不认得我了么?” 师清漪秀美的脸颊通红,上面全是冷汗,看上去楚楚可怜,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当然认得你。你是……是一只古代的粽子。” 耳边的声音变得黯然起来:“傻姑娘,我不是粽子,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 我是个女人,怎么会有妻子。 而且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连男朋友都没有。 肩膀上的枪伤令师清漪神智不清,她唇色苍白,嗓音发起颤来:“水,很渴。” 白衣女人怀抱着她,脸上是寂然的神色,轻柔呢喃道:“你在这待一会,我这便去取水。很快就回,别怕,你等我。” 耳边响起山风声。 跟着,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直看护她的那个女人,高挑窈窕的身影消失远去,只为去寻找水源。 师清漪□着,感觉自己浑身似火在烧,昏昏沉沉,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里弥漫着一片粉桃之色,格外绮丽。 她看见一名白衣女人倚在桃花树下,言笑晏晏。 她的眼睛似黑夜,里面映照着醉人的桃花花影。 我是,你的妻。 她说。 6显露的秘密 师清漪醒了。 醒过来时,她就看见老杨那张写满担忧表情的脸,眉头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作为墨砚斋伙计的陈栋穿着一件黑色t恤,右手托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正在白色的病床旁边打盹。 “师师。”老杨看见苏醒过来的师清漪,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上头老祖宗保佑,睡了一天一夜,你这孩子总算是醒了。” 陈栋也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迷糊地打招呼:“哎,老板。” “杨叔,陈栋。”病房里光线很明亮,白晃晃的,师清漪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的病号服,想拿手去揉眼睛,右边肩膀却隐隐作痛。 她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古墓里被董哥开了一枪,打在肩头,受了重伤。跟着被一个从水晶棺里爬起来的白衣女人给救下,再之后,那女人说要去给她找水喝,留她独自一人,晕了过去。 是了。那个古代的白衣女人。 自己现在被人送来了医院照料,那个白衣女人呢,她又在哪里。 师清漪昏沉中,神志不清,曾一度以为对方是只起尸的粽子。 现在躺在病房里,她已经变得十分清醒。 可以肯定,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粽子,而是一个大活人。 当时,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她呼出的气息温软,还有她身上那一抹淡淡的,很好闻的女人体香。 师清漪垂下眼睛,拿左手去撩耳朵旁的发丝――这是她思考问题时,不经意养成的一个小习惯。 如果是粽子,是没有温度的。更何况,对方还会开口说话。 参照以上这些一考虑,师清漪只能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对方,应该是一个突然来到现代的古代人。 不,准确的来说,是因为对方在古墓里沉睡了很久,地底下的古墓几百年如一日,时间相当于静止,外面变化却日新月异。今朝醒来,她的古人身份没有变,变化的只是那外面的世界。 作为沐浴在爱因斯坦相对论,马克思以及唯物主义等各种科学思想洗礼下的大好文艺青年,师清漪要打从心底接受这个结论,还真是费了一点时间。 不过她胆子很大,敢于猜测,遇事讲求眼见为实,既然亲眼目睹和耳闻了对方种种,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只是,这里面还有一个疑问存在。 普通人,能在古墓里过那么多年吗?为什么时间没有在那女人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接过老杨递来的水,师清漪故作随意地问:“杨叔,你见多识广,我问你件事。这世上,有没有那种能一昏睡,就睡上几百年,不吃也不喝,然后再醒过来,容貌一如沉睡之前的人?” 老杨想不到师清漪才刚醒,就突然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苍老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疑惑:“师师,你怎么突然问起杨叔这个来了?” “我好奇。”师清漪微笑,不着痕迹地扯谎,“上次上网,我在bbs里看到了一个关于睡莲的帖子。上面说有一种睡莲的种子外壳十分坚硬,埋在淤泥里,需要休眠很久。等到几百年之后,睡莲种子的休眠才被打破,会重新开出花来,而这花,就算是几百年前的了。你说这人,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如果我告诉你,很有可能。”老杨表情很严肃,“你会不会信?” “怎么说?”师清漪抿了口水。 “药物作用,或者龟息之术。” 师清漪来了兴趣:“哦?” “其实古时炼丹之术盛行,有各种神奇的丹药,而且还有纷杂的秘术邪术,降头蛊毒,奇异诡谲,博大精深,那种神奇的高度,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现代都市人能够理解的。这些东西,大多数都已经失传,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就算有少部分流传下来,也藏得非常的隐秘,被极少一部分人掌握着。我们现代的人呐,虽然有网络手机电视电脑汽车飞机等各种高科技,实际上对于古人的某些思想行为和秘密,了解也只在沧海一粟的范围里。” 师清漪沉默地听着。 老杨咳了声,接着说:“关于师师你刚才的这个问题,我想如果一个人服用某种丹药,或者主动甚至被动地接受了龟息之术等秘术,身体的新陈代谢就会随即停止,封存起来,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只要外界有大刺激,或者当药力和秘术失去效力,这个人就会再度醒来,身体机能重新恢复,能说能走,成为一个正常人。这个,和你刚说的那个睡莲种子休眠几百年的例子,是一样的道理。” 老杨相当于师清漪的半个严师慈父,很多时候都能提点到师清漪。听了他的话,师清漪心思变得更加通透了:“换句话说,这样的人,在沉睡期间,时间在她身上,就相当于停止了,对不?” “对。”杨叔点头。 原来如此。师清漪心里想,那个古墓里醒转的白衣女人,还真是个神秘人物。也许,她和那些所谓的丹药秘术,有什么紧密的联系也不一定。 有意思。 看见师清漪抿着唇笑,老杨有点不放心:“师师啊,你刚醒,就问我这个,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师清漪眼睛里藏着盈盈的光:“没问题。我就是好奇,杨叔你也知道,我就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感兴趣。” 师清漪一直都受老杨照顾,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了好几十岁,但非常谈得来,是忘年交。每次和老杨说话,她都挺开心舒坦。 “对了。”和老杨说了这一会话,师清漪又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情,“杨叔,是谁把我送医院来的?” 是墓里面那个白衣女人吗?她一个古代人,还知道医院? “几个爬山的人送你过来的。傍晚时分,有几个登山爱好者,爬完长沙旁边那座落雁山,看见你一个人躺在草丛里,受了伤,就打电话报了警,又喊了120,几个人抬着你下山,边走盘山道边等救护车过来,之后送你去了医院。医院的人发现你身上的钱包,里头有你的身份证,还有一张墨砚斋的进货清单,上面印着墨砚斋的座机和我的手机号码,我一接到医院的电话,立马就和阿栋赶过来了。” 老杨给师清漪削苹果皮,又关切地说:“你放心,他们已经帮你做了手术,做了消毒和包扎处理,没什么大问题。你失血过多,要注意多休息,回头让阿栋这小子给你炖点当归老母鸡汤补一补。” 陈栋连忙拍着胸口说:“老板,我做的汤很好喝的,包你满意。” 师清漪眉眼弯弯:“很好,加油煮汤,以后老板给你涨工资。” 陈栋在病房陪师清漪坐了一阵,就真去超市买老母鸡给师清漪炖汤去了。 等陈栋一走,老杨的脸色变得有点沉,把削好的苹果拿给师清漪:“医生之前把我叫过去,说检查出你其实是肩膀中了枪,但是子弹却取了出来,还被人简单地包扎了。这好好的,怎么就会中枪了呢?” 师清漪说:“这事有点复杂,我刚打算等陈栋走后,再告诉你。” 老杨点头:“我知道这事蹊跷,也是看见阿栋走了,才问的。你不知道,之前都快把你杨叔给急死了。下午看你过了这么久,都没回墨砚斋,可你之前说过会回去,我就打你手机问你,谁知道你手机突然关机了,打你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就觉得不大对劲。让阿栋暂时看着店,我开车出来,后面找到芙蓉巷那里,看见你的车停在那,轮胎旁边掉着这个东西。” 说着,老杨把手里的圆形东西递过来,那东西是一枚细小的白色玉指环,上面雕琢着一朵剔透的莲花。 师清漪把玉指环接住,放到手心里。 “幸好这东西小,没被人看见拣走,不然这玩意这么值钱,可赔死了。我就盘算着这是你小姨还在世时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宝贝得不得了,怎么会到处乱扔,原来还真是出了事。”老杨直叹气。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也是为了赌一把。就是因为它贵重,我才把它留下当信物的,别人不认得,杨叔你还是认得的。我当时就希望着它别被人拣走了才好,其实把它丢在车轮附近,心里特别舍不得。” 师清漪摸着那枚玉指环,眼神温柔,同时跟老杨把之前自己被绑架的事,简单地交待了一下。 但她修改了真相,只是说自己被人绑架到市郊的落雁山上,连绑架她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后面混乱中,她糊里糊涂地中了一枪,仅此而已。至于那个古墓,那批盗墓团伙,还有那个白衣女人,她根本就没有提及。 这件事牵涉非常复杂,里面的水估计很深,她不想老杨担心。 以老杨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被盗墓团伙绑架到了山上古墓里,一定会追究到底。而且,他一定会告诉那个人。 到时候,恐怕就要世界大乱了。 “你说你被绑架,是长沙哪个场子的混蛋做的?”老杨的脸色特别难看,“敢动师氏的人,他们这是不要命了?” 7御姐,请不要在大街上乱晃 “谁知道呢。”师清漪轻描淡写,“杨叔,我还以为你会去公安局调用电子监控录像追踪呢,害我被绑架的时候,心里计划盘算了好久,结果白忙一场。” 老杨哈哈笑着吹了下胡子:“你这丫头,以为跟那拍警匪片呢。你又不是被确定人口失踪,也没人想到你会被绑架,谁能那么快就想到去调用电子监控录像?“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观察着师清漪的脸色,试探了下:“要不,把这事告诉师总?你被人绑架,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着也得让她知道吧?” “用不着告诉她。”师清漪表情变冷,“绑架这件事,只许我和你两个人知道。对外面,你不要说我是中了枪,只说是不小心摔伤了进医院就好。这样,你也别去追查到底是谁绑架的我,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好吧。”老杨了解师清漪性格,知道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顾虑和打算,而且他一直很疼师清漪,把她当做女儿一样,也就只好点头答应,“那我就把这事瞒着,不告诉师总。” “谢谢你,杨叔。” “谢什么谢,多见外。”老杨苦笑,“我受师总的委托,出来看着你,又帮你看着墨砚斋,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些年里,杨叔我帮你在师总面前瞒的事还少吗。有时候她打电话过来问起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你这边要我少向师总报告你的事,那边师总又经常过来问,两面夹着,我一大把年纪,真的很难做人,哎。” “所以我才要谢你。杨叔,你作为上一任管家,这些年为师家做事尽心尽力,你的忠心,她都是知道的,不会薄待了你。至于我,我只是不想让她总干涉我的生活。她要你这样看着我,照顾我,我没意见,但是不习惯她总拿你当眼线一样地来监视我。” “师总她不是想监视你,她是真的关心你,怕你出了师家,一个人在外面受苦,才让我跟着你的。师总给你的墨砚斋那么大,古玩生意难做,你平时又要跟着教授做研究,没空去打理,所以她特地关照我出来帮你看店。师总的苦心……” “杨叔,你别说了。”师清漪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我有点累。” “那成。”老杨识趣地住了口,“既然你累了,就休息吧。至于外面局子里过来的警察,我就先打发他回去。” “警察?” 老杨解释:“因为你在山上晕倒了,之前送你去医院的那几个登山爱好者报了警,局子里就派了位小伙子过来了解情况。对方问过医生,发现你受的是枪伤,就说要向你问点话,做个笔录。你中枪一事,除了你我,就只有医生和警方知道,你现在是受害人,就算问话,也是保密的,别太担心。” 师清漪嗯了一声,表示理解:“政府对枪支弹药管制得很严,我莫名其妙在山上受了枪伤,公安局派人过来问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就请他进来一下吧,我知道该怎么应付。” 门打开,医院走廊里等候的民警小伙走进病房,坐下,手里拿着记事本和钢笔,向师清漪了解情况。 师清漪靠着白色枕头,慢腾腾地告诉对方,自己本来是去落雁山爬山,结果下山时,莫名其妙地中了一枪,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 民警频频连头,又问了其他几个问题,师清漪一一回答,蒙混过去,滴水不漏。 最后那民警收起纸笔:“师小姐,谢谢你和警方的合作。也许是山上有持枪歹徒聚集斗殴,你下山过程中,不幸被流弹给误伤了。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我们需要搜山做进一步的调查。对于这起疑似持枪斗殴的案子,警方为了保护和尊重受害人的**,关于你的所有信息,我们警方都会保密,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师清漪微笑致谢,那民警关照几句,就离开了。 这次,师清漪没有向那民警提及盗墓团伙,山上古墓以及那个古墓白衣女人的事情,是有原因的。 落雁山古墓这件事牵扯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如果师清漪告诉了警方真相,告诉墓里发生的所有,警察一定会介入其中。随着调查的深入,剥茧抽丝,师清漪作为唯一证人,少不了要被请去,经常地出入公安局。而且,盗墓和绑架两者加起来,是一桩超级大案,到时候势必引起轰动,免不了又要被媒体追踪报道,参照天朝社会的现状,自己作为重要线索人,绝对会被拖去闪光灯和话筒面前被迫“亮相”。 董哥,宁凝那一伙逃了出去,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如果被他们看到了关于她的报道,她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师清漪擅长周密的思量,又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当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局之中。还不如谎称自己晕了,装作一个毫不知情的受害者。就算警方日后搜山,搜出那座古墓,焦点也只会锁定在古墓和盗墓团伙身上,而她,将会全身而退,不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和伤害,很好地保护了自己。 “师师,你看这个。”老杨低沉的声音,把师清漪从起伏的思绪中拖了出来。 师清漪偏头,看过去,发现老杨手里拿着一截白色的长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绕成一圈。 “这是之前医生从你肩膀处拆下来的包扎布条,我看着蹊跷,就自己留下洗干净,小心处理着烘干了。”老杨的眼神锐利似鹰,“别人看不出来,以为就一块普通的破布条,师师,你和我是干什么行当的,你也清楚,不会看不出来。” 师清漪接过来,轻轻地摩挲,布条洁白,相间地绣着银线花纹。而没有花纹的地方,触感十分柔滑,冰冰凉凉的,就像缠绕在指尖的冰蚕丝。 她轻描淡写地说:“恩,我看出来了。这是上等的丝光锦,是只在明朝前期时才生产的一款布料,只有当时的皇族贵胄或者城中巨富,特别有钱的人,才能穿得起。可惜,后面这种工艺就绝了。丝光锦不会腐烂,非常贵重,如果是完整的一件明朝丝光锦古衣,搁到现在,两百万绝对没有问题。目前古董界,这种东西就是无上珍品,我记得前几年皇都酒店拍卖了一件丝光锦做的中衣,袖子和襟口有点破损,最后以八十三万六千的高价被人标下了。” 老杨拍了拍手掌,眉头皱得有点紧:“师师,杨叔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你要我别问,我就不管。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相信你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在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人拿着这种堪称古董界奇珍的丝光锦布料给你包扎伤口,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真是没办法想象。” “这东西,我会好好收起来。”师清漪看着那柔软的白色丝光锦布条,“我自己有分寸,杨叔,你不要担心。” 老杨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师清漪看了老杨一眼,转过头,安静盯着病房窗外耀眼的日光,若有所思。 又过了一天,师清漪出院。 普通人受这么重的枪伤,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是出不了院的,但是师清漪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她的身体复原能力极强,简直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算在手腕上割上一刀,血液也会以一种十分可怕的速度凝固,跟着完美结疤,直到不留痕迹。所以就算只在医院住了两天两夜,她肩膀上的枪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有少数几个和师清漪关系至为密切的人,其中包括老杨,知道她的这个秘密。 师清漪记得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这种特异之处时,非常的惊讶,后面师夜然,也就是师氏集团的总裁,请来私人医生告诉她,这其实是一种基因突变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奇怪。 拥有这种体质的人,血小板凝固能力远远强于普通人,全球也就只有那么几例而已。和这种体质相对的,则是血小板凝结缺陷症,又被遗传医学界称作假性血友病,经常血流不止,伤口极难愈合。 那私人医生当时对师清漪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反复强调比起那些血小板缺陷体质的患者,师清漪的凝血体质,简直就是受了上天极大的恩惠,真是我佛慈悲,真主安拉,耶稣保佑。 对方是专业的海龟医学博士,师清漪自己又不懂医学,也就这么相信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好事――虽然是一件最好不要被外人知道的好事。 医院消毒水气味太刺鼻,师清漪不喜欢待在医院的感觉,也不方便将她与生俱来的快速凝血体质暴露,以前一直都有专门的私人医生照顾她,老杨就以转院为借口,给她办了出院手续,拿了点药,让她回家好好静养着。 现在是暑假,尹青教授没什么事找她,店里的事又有老杨打点,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师清漪的日子过得相当舒坦悠闲。 中午十二点半,师清漪吃完消炎药,窝在客厅的沙发里上网。她一直记挂着落雁山的古墓,以及古墓里出来的那个白衣女人,探索欲一出来,她非常感兴趣,就打算查阅一些相关资料,同时调出谷歌地球,查看了一些落雁山的山体地形分布,好来解答心里的疑惑。 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客厅里。 那串红玉手链依旧戴在她的左手上,随着她打字的白皙手腕起伏,好像烙印一样,永远去不掉。上次枪伤时,右边肩膀出血,手链上也沾染了点血,现在看起来,那种红色,好像比之前来得更鲜艳了。 查了很久,一无所获,师清漪合上笔记本。发了会呆,没什么心情,她决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她的车子之前已经被老杨取回,就按电梯下楼,去地下停车场取车,慢慢滑出了高级花园小区。一直开到建设路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堵车了。 被夹三明治一样地夹在车辆中间,师清漪只好停止往前。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车载收音里正在播报交通路况:“刚接到热心市民的电话,目前建设路不知什么缘故,突然交通堵塞,请需要经过建设路的车主,尽量绕行,避免拥堵……” 交通台的路况,永远比实际情况要来得晚很多。每次开车上街,等你看到塞得和腊肠一样了,交通台那个温柔的女声才会来提醒你。 师清漪这样想着,觉得百无聊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扣着。 等了一会,她看了眼副驾驶席上的手提包,侧过身,从手提包里面摸出了一个小锦盒。这锦盒原本是用来装一个翡翠小玩意的,现在被她空出来,里面换上了一块折叠整齐的白色丝光锦布条。 师清漪低头细看,一股很淡的血腥味,飘到了她鼻尖处。 那古墓苏醒的白衣女人,就像做梦一样。即使对方的存在十分离奇,已经超越了科学所能认知的范围,但她的确真真实实地存在着。锦盒里的这块丝光锦布条,就是最有利的证据。 她抱过自己,替自己取出子弹,包扎伤口,也算得上救命恩人,师清漪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明朝的?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 正想着,前面的喧哗声渐渐地大了起来。师清漪摇下车窗,看见很多车主都下了车,开始咒骂着向前走,觉得有点奇怪。 干嘛呢这是,车子不开,而是急着去赶集。这就是今天堵车的原因了? 她收好锦盒,也跟着下车,随着人流往前面簇拥的人群方向走去。 中午时分,太阳非常毒辣,几乎要把人烤融化。 前面几名交警拿着喇叭,正在努力维持秩序:“请各位市民让一让,让一让。散开,散开,不要堵在这里……” 即使这样,人群还是不散,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圈人,估计是出了车祸。 照这个天朝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的数量来看,至少也得是一个超级大追尾级别的车祸。 师清漪擦了擦汗,拿手去遮挡阳光,叹一口气,打算回车上去待着,等待交警清理现场。 这时,人群里一个交警愤怒的声音,大分贝地响起来:“我说这位小姐啊,请你不要再这样木头似地站在路中间好不好!之前车子开过来,你也不知道躲开,这样很危险的,党和人民抚养了你,教育了你,请不要拿自己珍贵的生命开玩笑!你穿得这么奇怪,还不说话,叫你走,你又不走,已经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你这样,会让我们警方感到很困扰的!” 师清漪拿下了遮阳光的手,心里一动,下意识地走进人群里。 一面艰难地挤进去,一面听到旁边人议论纷纷。 “这女人长得太正点了,比明星还明星,可怎么穿成这样出来溜达?” “慢着,她这是不是在拍电影?我怎么没看到导演啊?场记,摄影师呢,在哪里。” “拍个毛线电影。人家明明穿着古装戏服,现在是在大街上,不带这样玩穿越的。” “也许她是刚从剧组里跑出来的。你没看她一身白衣飘飘,摆着一张冰块脸,正符合金大侠所说‘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融融月’的意境。难道她是出演小龙女的?我也没听说神雕侠侣又要重拍,这是从哪里找的新人,以前都没见过。当然了,如果还是那个张大胡子做制片人,我表示坚决抵制,虽然这女主角选角选得不错。” “我呸,你个二货,还真当拍戏呢。我觉得她好像脑子有问题,估计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你说那小龙女冷冷的不说话,也是电视里面要这么演,如果是个正常人,交警问她话,那她也得回答啊,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直勾勾地看着那交警,长得这妖孽样,是要勾死人吗。那交警小年轻,怎么受得住,你看,人脸红得都跟番茄似的了。” “人家可能是太入戏,走不出来了。” 小龙女? 我还杨过呢,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师清漪心里想着,推开前面挡着的最后一个人,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抬眼一看,目光落到人群中央,突然就呆了下。 是她。 居然真的,再见了。 人群里,一个身着古代衣装的白衣女人,正俏生生立在阳光中,宛如优雅白鹤。乌黑长发流水一样垂在腰际,后面系着银白发带,冰肌玉骨,盈盈柳腰,犹如仙子临尘。 她的白衣看上去有些脏污,外衫衣摆处被撕了一部分下来,胸前的衣料上,还染着斑驳的血迹。即使这样,也遮掩不了她身上浑然天成的古雅高贵气质。 在这喧闹的都市里,她的存在,显得十分的不搭调。 年轻交警瞪着女人,噼里啪啦地说了那么久,天气又热,口水都快说干了,对方却还是一块冰雕状态,说不动,推不走。 暴脾气一上来,那交警再也受不了,指着那白衣女人开始大骂:“我说,这位小姐,你这是面瘫呢,还是哑巴?你目前的行为,违反了交通法,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法律,你全都违反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你如果再这样,我就强行扭送你回公安局了!在局里待着,看你敢不敢出来大街上乱晃,堵塞交通!” “面瘫?”那白衣女人终于开口,呢喃着,动作柔美地撩了一下耳际的发丝,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交警。里面水波晃荡,好像是能勾魂似的。 那交警小年轻的脸,立刻又红成了番茄。 白衣女人不再说话,突然转过脸,乌黑深邃的眼睛,朝师清漪这边看了过来。 8我这喜欢cosplay的媳妇 人群之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她。 白衣女人看着师清漪,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这笑太淡,可勉强也算得上是一个笑,仔细看去,又有点黯然的意味在里面。 她薄唇翕动,好像是要说话,却又止住了。 师清漪被她这样盯着,莫名觉得心窝有点疼。 旁边一个男人开始举着手机拍照,打算上传微博新鲜事,被师清漪挡下:“别拍,她是我亲戚,尊重下她的**成不?” 那男人抬头,看着师清漪的脸,突然就一愣:“你亲戚。你们家基因都这么好?” 师清漪没理他,走过去,对着那和白衣女人交涉的交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姐,她之前刚从市立精神病医院跑出来,脑子这里不太好使,而且有事没事就喜欢玩cosplay。家里人现在都在找她,快给急死了,警察先生你不要怪她,我马上带我表姐回家。” 说着,做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交警一听,火气也歇了:“精神病,cosplay?原来是这样。那你赶紧把她领回去,看看,你看看,这都给堵成什么样了,上头要是知道,非得办了我。既然是精神方面有问题,我也不开罚单了,赶紧带走,我要疏散路段了。我跟你讲啊小姐,以后管好你家表姐,不要让她出来乱晃荡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师清漪连连点头。 那交警又说:“赶紧给她换身衣服,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又不是在这拍戏。” 师清漪在心里说,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个古墓里苏醒的明朝女人,你还不得吓死。 朝那白衣女人走过去,师清漪微笑,伸出手来:“表姐,来,跟我回家吧。” 阳光洒下来,衬得师清漪脸上的笑容十分朦胧。天气炎热,能看到她鼻尖上沁出细密晶莹的汗珠。 白衣女人慢慢走近她,将手放到了师清漪的手心里。 两人对视。 白衣女人淡淡一笑,轻声回答师清漪:“好。” 人群散去,道路在交警的指挥下,开始渐渐恢复秩序。 师清漪把白衣女人带上车,让她在副驾驶席上坐好。 女人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一切,方向盘,车载电视,变速杆,油门刹车等等,一一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里。 她只是盯着它们看,眸光之中浮现微微几丝涟漪。眼前与身下这些古怪物事,却是什么?莫非与之前古墓里那高大男人拿的所谓“手枪”一般,又是某种奇异罕见的机括暗器么。 掐指算来,她来到此地,已逾两日半。 第一日她还尚在山上露宿,后面才下得山来,来到此地,谁晓得眼前景致陡变。 昔日琼楼玉宇变做了高耸入云的方匣状楼宇,瞧上去十分冷硬,毫无以往风姿美感。道路上已无香车骏马,而是由无数铁甲制作的四轮匣子取代,在道路上奔走不息,速度快至骇人。街上行人衣着甚是古怪,尤其是街上这许多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衣着分外暴露,竟大胆地现出手臂与腿际的肌肤来。 如此种种,令她不解。岁月安静流逝,自她从墓中醒来,出去观望,才发觉外面已然换上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终究还有身边人那张温柔娇媚的容颜,不曾改变。 不过,对方明显,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师清漪看见女人坐直腰身,一动不动,就好心提醒她:“系上安全带。” 女人侧过脸,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可那双幽邃的眼睛里,却仿佛蕴着千言万语似的。 师清漪有点尴尬:“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见女人仍旧不动,也不说话,师清漪这才想起她肯定不知道安全带是个什么东西,就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帮着女人系安全带:“遵守交通规则,这个一定要系好,车辆行驶过程中,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因为要系安全带的缘故,师清漪身体侧倾,差不多都依偎到了女人的怀里。 女人低头,静静地凝望着师清漪头顶乌黑的发旋,突然抬起右手,搭在了师清漪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手感,像是冰凉而轻盈的鸿羽。 师清漪今天穿的是一件浅咖啡色的掐腰衬衫,因为天气太热,解开了两粒扣子,乌黑柔软的长发下,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那女人的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肩窝处,手指滑腻冰凉,摸到她的肌肤上。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痕,是之前留下的枪伤,由于师清漪快速凝血复创的特殊体质,现在已经愈合得很好。 师清漪的心底和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同时打了个哆嗦。 帮那女人系好安全带后,师清漪连忙退回来,有点紧张地握住方向盘。 这女人,怎么对她动手动脚的。不但不遵守交通法,还要对自己耍流氓?不能因为她是个古代人,就原谅这种令人义愤填膺的流氓举止。 师清漪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柔软的耳根处,莫名其妙的有点泛红。对方却只是微微阖着眼,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女人唇边噙着很淡的一丝笑意,终于说了在车上的第一句话:“你的伤,好得透彻了么?” 师清漪吃惊。 前阵子她才受的枪伤,要是换了别人,十天半个月里铁定是出不了医院的。现在自己跟没事人一样,还能开车出门,那女人却丝毫也不惊讶,而只问她的伤口好透彻了没有。 所谓好透彻,就是等同几乎完美痊愈的说法,两天时间,普通人怎么做得到。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知道自己凝血的特殊体质一样。 师清漪扭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明明前阵子才受了伤,现在能走又能跑。” “不奇怪。”女人的表情很淡然,好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她顿了一会,又说:“那天你受了伤,我去替你找水来喝,回来时,却发现你不见了。”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落寞。 师清漪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歉意。听对方的口气,当时她找了水回来给自己喝,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在原地,而是阴差阳错,被那批登山爱好者抬到盘山道那边去了,应该很着急才对。 “不好意思,那时候我神智不清,你去找水时,被另外一群人发现,他们救我下山医治了。” 那女人点头,嘴唇抿得有些白,轻声说:“如此,你没事就好。” 师清漪听了这句话,心里微微有些暖意,说:“那天,谢谢你了。” 这时,后面响起了其他车辆催促的喇叭声。 现在正是疏散交通的时候,师清漪不能耽搁,连忙发动车子,滑了出去。等开到另一条比较开阔的路,师清漪找到路边的泊车位,熄火停车。 道路两旁间隔种着梧桐树,树叶密而宽大,遮天蔽日,比建设路那边要凉快很多。 两人坐在车里,一切仿佛都变得安静了。 师清漪的适应和应变能力以及记忆能力都非常强,教给她的知识,她很快就可以接受吸收,融会贯通,好奇心旺盛,而且又比较善长周密冷静的思考,尹青教授就是十分欣赏她的这几点。而这种性格,正是做考古研究以及做生意的人,所需要的。 就因为师清漪的这种个性,她现在即使和一个古墓里出来的白衣女人坐在车里,也并不害怕。 师清漪本来就对考古十分感兴趣,又开着古玩店,对历史和古玩有一种特殊的情节。出于职业病,她忍不住用惊叹又带着欣赏的目光,安静地打量起身边的白衣女人来。 对她而言,这个美丽女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古董。 当然,女人自己本身,也可以算作一个古董。 9捡个御姐回家 市值两百万,甚至可以出价更高的丝光锦白色衣装,贴肤穿在最里面被称作“亵衣”的里衣,绣着银线的白玉腰带,长发后面用来束发的银色发带,古代云纹长靴,以及腰间那块缀着紫色长流苏的雅致玉佩。 这里面,随便拿出一样,放到古董界,都是赚人眼球的奇珍。要是把它们全套摆到皇都酒店去拍卖,绝对称得上拍卖史上难得一见的盛宴。同样也可以看得出,这个女人在当时,应该是十分有钱,所以才能用得起这种平常老百姓做梦也看不到的丝光锦衣料。 思虑和接受这一切之后,师清漪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连带着口有些渴,就轻声说:“我去买饮料,你在这里等着。” 女人问:“你所说的饮料,却是何物?” 听对方这么问,师清漪就更加坚定了心底的那些猜想,耐心地解释起来:“饮料就是喝的东西。我们这把能喝的东西,叫做饮料。” 说着,抬起手,又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女人心思通透,淡淡地说:“就似那酒么?” “酒是饮料的一种。饮料包括酒,但是酒却不能代表所有的饮料,它还有别的品种。” 女人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看上去一直很平静淡然。虽然对周围坏境并不熟悉,现代的东西对她来说陌生之极,一点也不懂,但是可以看得出,她并不感到迷茫和害怕,相反,她正下意识地在学习。 师清漪对此作出判断:女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处事波澜不惊,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下车买了两瓶七喜,回到车上,师清漪开了一瓶喝着解渴。 那女人看她拧开瓶盖的动作,也学着拧开瓶盖,听到哧的一声二氧化碳冲出来的声音,下意识偏了偏脸,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然后抿了一小口。 喝过后,她蹙了蹙眉:“表妹,此物甚是难喝。” 师清漪差点一口七喜喷出来。幸好她很有形象地抿住了:“你干嘛叫我表妹?” 女人澄净如墨玉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师清漪:“你方才在那吵嚷的怪人面前,不是言说我便是你表姐的么?” 师清漪觉得有点尴尬。 女人又淡淡说:“你之前又说我头脑有问题,我可曾听错?” 师清漪:“……” 女人唇角勾着,似笑非笑。 “你别往心里去,如果不说你是精神病人,脑子有问题,那交警肯定不会放你走的。”师清漪连忙跟女人解释,免得对方误会,“我那都是骗交警的,你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间,妨碍交通,造成了道路堵塞,如果不那样说,他真会把你扭送到公安局去。公安局,在你们那个朝代,就相当于衙门,用来办案的。难道你想被关进大牢里,失去自由吗?” “你说我们那个朝代。”女人眼角微微挑着,别有一番味道,“这么说,你晓得我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 师清漪摸出锦盒,取出那块丝光锦布条,示意说:“我是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又经营着一间古玩店,也就是卖古董字画的,对历史古玩方面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这是你之前帮我处理枪伤时,从你衣服上撕下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条,我认出布料是丝光锦的。而丝光锦,只有明朝才开始有,后面工艺就此失传。并且,前几天你从落雁山古墓的水晶棺里坐起来,我当时以为你是粽子,后面才发现你是个活人,既然你是从墓里苏醒,肯定不是普通人。从你装扮来看,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大明朝时期的人。” 女人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她轻声叹息:“你到底还是这般冰雪聪明,叫人喜爱。” 师清漪琢磨了下,觉得对方的话有点不对味,不过还是礼貌回答:“多谢你的夸奖,我只是根据所掌握的信息和眼前证据分析而已。谬赞了。” 女人抬抬眼,轻描淡写:“你竟不怕我?旁的人若是知晓我出自古墓,且并不属于这个朝代,定是视作怪物,避之唯恐不及。你倒好,却将我拉来这处,同我相谈。” “我为什么要怕你?”师清漪微微一笑,“你救过我,应该是一个好人才对。之前在古墓里,如果不是你抱我出去,又帮我包扎,我可能就会被困在那间墓室里,直到死去。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救了我,我会帮助你的。” 女人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语气冰冷:“我好得很,不需要帮助。” “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我是个良好市民,请你相信我。你现在处于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应该觉得有很多困难和不方便吧?毕竟时代不同,很多东西,没人教你,你也不懂,所以我才说我会帮助你的。” 对方依旧一声不吭。 师清漪觉得气氛有点僵硬,就自报家门,缓和一下:“我叫师清漪,你叫什么名字?” “你说你是师清漪,为何不晓得我的名姓?”女人的口气,突然变得有点嗔怪的味道在里面。 “我叫师清漪,那是我家里人给我取的。跟知不知道你名字,有什么关系?” 女人望向窗外,神色变得黯然:“我的名姓是,洛神。可记住了,莫要忘记。” 洛水之神?好别致的名字。师清漪说:“洛神这名字很少见,我当然不会忘记,会记住的。” 洛神转过脸,盯着车内的车载电视,眼里压着冰雪,淡淡示意:“你为何要将我领到此处,还言说要帮助于我,方才也出手相救,助我摆脱牢狱之灾。你同我并不相熟,且我身份又特殊得很,与这朝代不合,你会这般殷勤好心待我,可是有什么意图?” “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确是有意图的,但不是恶意,你放心。”师清漪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我对你,很有兴趣。” 洛神:“……” “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我,我其实没那方面的癖好的。”师清漪手指交叉,来回绞着。每次她尴尬不安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小动作。 洛神冷笑。 奇怪,她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想不出自己说的话,到底哪点得罪了对方,师清漪只好尽量温柔地解释说:“我来说详细一点,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让你知道我的打算。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是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现在正在着手准备一个至关重要的研究课题,用来做我研究生毕业的论文。你是古人,不知道课题的意思,这个所谓课题呢,就是相当于……” 师清漪搜肠刮肚,尽量找了个意思相近的来解释:“就是相当于你们明朝科举时,士子应试写给皇帝看的文章,很重要的。能不能得到皇帝的青睐赏识,那篇应试文章是命脉关键。所以同样,这个研究课题对我来说,也十分重要。关于这个课题,我选定了‘关于明朝时期出土文物以及与其有关的风土人情政治文化’这个方向,你既然是明朝人,一定十分了解这些,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完成这个研究课题。” 见对方也不吱声,师清漪又说:“我想聘用你为我的考古资料提供员,不,是想请你帮忙,提供你们那个朝代的详细人文风土信息。作为帮助我完成课题研究的谢礼,我会开给你工资,这搁在明朝,工资就是工钱,银子的意思。我给你银子作为报酬,同时为你提供这个时代的生活咨询服务,令你能尽快认识和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刚从古墓出来,对于这个新环境,应该很不解才对。洛小姐,这件事是双赢互利的,双方都有好处,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接纳一下我的提议。再者,你之前救过我,我从不欠人人情,记在心里,会给你应得的好处的。” 师清漪心想,你提供考古资料,我提供工资和咨询帮助,互利互惠,多么好的一桩交易。你就算是块木头,也总该动心点头了吧。 可惜对方还真是块木头,不,是个冰山面瘫。师清漪刚才说了那么多,对方一个字眼都没吐,一个眼神也没给。 对于这样一个古董级别的重要**研究资料,师清漪惜才,实在不想就这么放走了,只得又重复着解释了一遍,最后说:“洛小姐,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嗯。”洛神终于点头,表示听懂。 师清漪问:“那你愿意答应吗?” 洛神并不回答她,只是说:“我想沐浴。” 师清漪:“……” 洛神低头看着胸前血迹和衣上脏污,蹙眉:“我身上脏得很,需要沐浴。敢问师姑娘,何处可以沐浴?” 师清漪也觑了一眼她身上的血和污渍,想了想,犹豫片刻,才轻声答道:“沐浴的地方,我带你去吧。” 师清漪的家就在高级花园小区的b座十六楼。按电梯上楼,师清漪掏钥匙开门,把洛神引了进去:“这是我住的地方,洛小姐,你随意。” 她拿了一双拖鞋出来,让洛神换上。 洛神淡淡瞥了打开的鞋柜一眼:“你一人独居?” 师清漪笑着说:“你怎知晓?” 她不小心被洛神的古人口音给绕了进去,顿了一下,见洛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忙改口:“你怎么知道的?” 13养成计划启动 很好? 到底好在哪里。 师清漪看着面前女人清丽脸容上浮现的那抹极淡笑意,心里莫名地开始有点打起鼓来,忐忑不安。 如果一个古代人,突然之间来到了现代,按照常理,这么样的一个人,由于他缺乏对现代社会的认知,应该会感到极度地不适应,甚至惊慌失措才对。 可是洛神的表现,完全与此背道而驰。 师清漪抿了抿唇,安静地打量着洛神。 洛神的双眸像是黑夜,也那样安静地与师清漪对视,唇边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对师清漪而言,眼前这个女人的精神强大程度,简直已经强到违背事物的一般客观发展规律了。 刚才餐桌上短短的几分钟交谈,洛神就已经充分掌握了主动权,连师清漪的一些个人讯息,都被她轻而易举地套了出来。这还不算,如果师清漪真的答应她的条件,开始与她合作,那么师清漪将要拿出更多的私人资料来作为与其交换考古资料的条件。 对方就像是一个正在潜藏等待猎物出现的出色猎人,不管周围坏境如何变化,她都能沉得住气,做出对等的适应,同时等待着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到来。 师清漪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洛神盯上的猎物。 她到底是把怎么样的一个人物给领回家里来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心底之前的那许多热情与兴趣,正在被慢慢冷却,逐步转换成更为理智的思维。 而冷却之后,师清漪才明白,自己现在正面临着许多棘手的问题。 这个坑是她自己挖的,她需要慢慢将它填补妥当。 终于,师清漪将视线从洛神身上移开,转而默默地看着餐桌上的水杯,微蹙着眉,手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绞着。 “你在想什么,师姑娘。” 听到耳畔温软之声,师清漪晃了下神,这才抬起头来,轻声说:“没想什么。” 洛神觑着师清漪,声音变得有些清冷:“我记得你之前见我,与我相谈时,胆子很大,并无不自在之意,怎地现下你好似有些怕我?我这个六百三十八年前的人,吓到你了么。” 即使室内开了空调,温度早已降低到了凉爽惬意的程度,师清漪手心依旧还是出了一层汗:“洛小姐,你我现在是合作关系,我怎么会怕你呢。” 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她:“你在怕我。你出很多汗。” 师清漪略微低头,露出白皙漂亮的脖颈,没有说话。 “我不吃人的。”洛神眼角微微觞了觞:“不会吃了你,放心。” 师清漪不着痕迹地搓揉着掌心,借以消散此时此刻的不自在:“没有,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所以才走神了。”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开始试图将话题引入正轨:“洛小姐,你要明白,你身为元末明初的人,如果要在这个六百三十八年后的现代社会立足,是需要解决许许多多的问题的。而目前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需要先办理好你的身份证。” “身份证?” 洛神学着师清漪的发音,重复了一遍,面色开始严肃起来,终于不再是那种令师清漪捉摸不透的神情了。 师清漪在心底舒了一口气,嘴上说:“对,身份证,你只有拥有了这个社会的身份证,身份被明确,这个社会才会承认你,有你的一席之地。不然,你就成了黑户口。” 她说完,飞快走到书房,拿了钢笔和记事本出来,放到餐桌上,打开记事本,写下了“身份证”三个字。 记事本上的“身份证”三字,师清漪特地使用了繁体字体书写。 元朝时流通文字为蒙古文与汉文相结合,蒙古贵族使用蒙文,汉人之间则是使用繁体汉文的,那时候文字早已成型,与现代通用的繁体并无不同,而到了明朝时,同样也是繁体字流通。 洛神为元末明初人,距离现代还算比较接近,其语言与文字大体上也通俗易懂,这点,从那时候流行的古白话文小说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是书写繁体,洛神虽然连起来不知是什么概念,但是拆分字体来看,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考古专业的学生,需要对古代各个时期所流通的文字语言风俗等有一个全面而系统的了解,这是最基本的技巧。只有看得懂历朝历代的文字变迁,才能在考古过程中拿捏到各种文物的精髓,破解其中奥妙。 师清漪在念大学时,几乎就是本专业的语言文字天才。 她对于历朝历代的各种不同文字分外精通,字体类似甲骨文,金文,钟鼎文,大篆,小篆,隶书等她都非常熟悉,甚至许多古书上生僻的文字她都有一定的涉猎,那些文字就像是烙印一样刻在她血液里似的,随用随取。 就为了这点,她的导师尹青教授一直非常看好她,将她视作得意门生。 如此一来,在语言和文字方面,师清漪和洛神交流起来,实际上并没有障碍。 洛神目光落在记事本上,将拆分的意思组合,又将师清漪刚才的话联系起来,在心里咀嚼,看了很久,才道:“这种所谓‘身份证’,是否便是类似‘照身帖’或者‘牙牌’之类的物事?” 师清漪愣住:“对,洛小姐,你的理解非常正确。” 这个女人,实在是聪明过头了。 对师清漪而言,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洛神所说的“照身帖”和“牙牌”,实际上是古代时身份证的早期形式。身份证这种概念,并不是现代才有,它起源的历史非常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战国时的身份证被称作“照身帖”,由官府发放,样子大概是一块小竹板或者小竹片,上面刻了持有人的籍贯等信息。 后面朝代变迁,身份证也开始慢慢演变,到了宋朝,逐渐变成了“牙牌”。牙牌是象牙兽骨金属等做成的小片,根据持有人的身份贵贱,材质会选用不同品阶。 而到了明朝时,牙牌已经非常普遍了。 洛神道:“那敢问师姑娘,你们此地的牙牌,也就是那身份证,是否需要我前去衙门领取?” 师清漪讶异之外,又突然有点想笑:“现在已经没有衙门了,只有公安局,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洛神面无表情地闷闷道:“我所指便是那‘公安局’,你以为我记性不好么。” 不知道怎么地,师清漪看见洛神那张面瘫脸,心情放松了下来,想笑又不敢笑:“对,是要去公安局办理。只是你们那时候去衙门办理牙牌,是强制的吗?明朝时牙牌虽然开始普及,但是很多时候还是用不上的吧?” 洛神轻描淡写道:“牙牌形同虚设而已,不去领取也可。持有牙牌的,大抵还是达官贵人居多,拿来昭示身份的,平民并不需要。” 师清漪点点头,摸出钱包里自己的身份证给洛神看:“洛小姐,你瞧,这就是我们这边的身份证,里面是嵌磁的,所有的身份信息,都已经录入网络存档入库,如果没有这些信息入库,你这个人,相当于在这个社会不存在,很多权利享受不到,这会给你的生活造成非常大的不方便,甚至你还会被请去公安局喝茶。” 洛神:“……” 师清漪连忙说:“不是真喝茶,局子里没好茶给你喝。” 这样的交流,真的没问题吗? 时不时就要出岔子。 师清漪在肚里腹诽,又接着解释:“上面需要你的出生日期,地址等,而办理身份证,还需要持有户口本,你这个样子,是根本没有户口本的,所以我需要帮你杜撰一个。” “你要造赝品么?”洛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听师姑娘言下之意,你是想替我造一个‘身份证’与‘户口本’的赝品。” 师清漪尴尬道:“洛小姐,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我是个良好市民。” 洛神淡淡点头:“嗯,良好市民师姑娘。” 师清漪:“……” 又被这女人讽刺了。 师清漪克制住心中的窘迫,说道:“我现在是在帮你的忙,这并不是做赝品,不是造假,我日后拿给你的,将会是货真价实的身份证,是会录入系统的,可以正常使用。但是从某种客观规律来看,这也可以算作造假,但这是迫不得已的,你一个古代人,哪里去弄户口本?我打个电话,你稍等下,就好。” 说完,她站起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过了不久,电话才被接通,一个男人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喂,阿清,怎么会有空打电话给我。” 师清漪轻笑着问候:“萧叔叔,最近身体好吗?你是不是在开会,现在不打扰吧?” 电话那头萧征明朗声笑道:“今天我休息,哪里来的会议?阿清,你很久没给我打电话了,看样子比我还忙嘛,是不是最近在忙着和男朋友谈恋爱?” “我哪里来的男朋友,八字还没一撇。” “不是你没有男朋友,是你不愿意要,你以前的一些事,我喝茶时都听夜然说了,每一个追求你的男孩子,你都拒绝了,这样子可不行。你现在都二十七岁了,你看看,现在二十七岁没谈过恋爱的女孩子,还剩下几个?” 听到“夜然”二字,师清漪表情就变冷了,不过她还是安静地听萧征明说着。 萧征明与师家是世交,明里暗里来往非常密切,这其中牵涉到非常复杂的关系网,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当然,这个关系网也是属于师夜然的,师清漪能和萧征明这么熟,全都是托了师夜然的福。 虽然很多时候师清漪不喜欢师夜然那些牵扯得不干不净的关系网,但是现在,她有些庆幸,这个关系网,对她而言还是有些用处的。 毕竟萧征明在国家机关,也是相当有头有脸的人。 这次师清漪打算要拜托他做的事,他做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萧征明接着说:“萧叔叔这边很多青年才俊,到时候给你介绍介绍,说不定有一个你能挑得上眼呢。” 师清漪开始和电话里的男人客套地寒暄起来,笑道:“行,我相信萧叔叔你的眼光。” 她斜斜靠着餐桌,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旁。那边窗户透过来的阳光照在她浅咖啡色的小衬衫上,给她清秀的脸勾了一抹光,显得静谧而温柔。 洛神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里眸光浮动。 师清漪自己并不知道,其实在这个女人眼中,她的一举一动,都比星辰还要闪亮。 闲话扯完,寒暄够了,师清漪掐准时机说:“萧叔叔,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电话里男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每次打电话找我,准没好事。行,什么事,你说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萧叔叔帮你搞定。” 师清漪侧过脸,瞥了洛神一眼,酝酿了一会,才说:“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办的事,走一个人情过场就可以了。萧叔叔,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表姐,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卖到贵州那边深山里当童养媳,前阵子才逃出来。你也知道,对于这种非正常失踪人口,那边是不给办身份证的,她现在就是个黑户口,父母死了,家乡那边也没音讯,就她孤身一人,现在需要重新办理身份证和户口本,但是这种情况,不好办理的。萧叔叔,你是公安厅的,你给帮帮忙,市区公安局里那些个说得上话的人里面,总有几个你是认识的吧?你看看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尽快把这身份证与户口本给拿下了。” “哦,这是个小问题。没事,到时候我打个电话给王副局长,你带你表姐去找他,他会帮你办妥的。”萧征明说完,又问了句:“我说阿清,你什么时候有个表姐?夜然也没跟我说过啊。” “是远房表姐,很远很远那种,以前都没联系的,你也就不知道了。” 又和萧征明说了许久,电话才讲完,师清漪松了一口气,将手机收起,坐了下来,对一直沉默的洛神说道:“洛小姐,身份证的事情,我帮你办好了,等你安顿下来,我就会带你去公安局拍照,办理相关手续。” 洛神抬眸,慢悠悠道:“表妹,你方才说,谁是童养媳?” 师清漪脸一红:“……我乱编的理由,你别在意。” 14陪你逛街 洛神右手撑在餐桌上,扶着下巴,淡淡道:“你既是我表妹,我又怎会在意。” 师清漪目光一扫,瞥见洛神敞开的白衬衫领口,锁骨漂亮宛若分开的蝶翼。 她尴尬地拢了拢发丝,收回目光,捏起钢笔故作随意地说:“洛小姐,你多少岁了?你将来的身份证信息,上面是写你以前真实的生辰,还是想要杜撰一个?我现在就给你拟好,到时候直接交给公安局的王副局长就是。” “二十九岁。书写真实生辰即可,十一月十三日。” “二十九岁?”师清漪抬起头,讶异地重复。 洛神漆黑的眼珠望着她:“二十九岁,有何异议?” “没有。”师清漪忙低下头,在记事本上写下洛神的名字,与她的农历生日。 二十九岁,比师清漪大两岁。 可是这女人看起来,怎么会那么年轻。 把信息记录完,收好纸笔,师清漪又将餐桌上碗筷拾掇好,带去厨房洗刷。 洛神没什么话说,一个人坐到客厅去了。 等到师清漪洗好碗,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洛神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纤长手指拿捏着遥控器,悬在空中,正慢慢旋转打量着。 她的表情分外严肃,像是鉴赏古董一样对待那只遥控器。 “洛小姐,你是想看电视吗?”师清漪忍着笑,走过去,略微弯腰,从她手里拿下那只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了一下。 刹那间,墙上宽屏电视跳出图像,千军万马正在冲锋,场面血腥而暴力,播放的正是新版水浒传。 客厅里顿时充斥着刀剑拼杀的声音,下一刻,师清漪被洛神迅速拉扯着,按倒在沙发上。 师清漪被女人轻软而萦绕幽香的身体压着,完全愣住。 洛神转过脸,背对着师清漪,冷冷地瞪视着电视里飞溅的鲜血与对砍的刀剑,手则摊开,挡在了师清漪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师清漪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保护她。 “这是假的,没有真杀人。”师清漪目光变得柔软,轻声安抚说:“洛小姐,你不要担心,这些血都是假的,刀剑也是,就像你们古代那唱戏的罢了。” 洛神回过头,与师清漪对视,面上的神情终于放松起来。 两人保持相依偎的姿态,倒在沙发里,师清漪的手就抵在洛神腰间,洛神领口大敞,里面的风光被师清漪刚好收进眼中。 师清漪像是触电一样弹起来,为了掩饰心中窘迫,她随手把电视又关了,说:“先不看电视了,回来再看吧,我们现在上街去。” 洛神坐直身体:“上街,为何?” “给你……买点东西。”师清漪瞥了一眼洛神的胸口:“比方说内衣之类的,你总不能就这么穿吧。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得买一些才行。” 洛神处在这个现代社会,整个人什么都没有,相当于从零开始,事事都需要准备。 而刚才身份证这个最大的问题得到解决,剩下的就该是“衣食住行”的安排了。 依照目前的情况,当务之急,洛神肯定是要租个房子安顿下来才是。 可是现在这样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住处,师清漪在洗碗时就盘算好了,她先让洛神在她家住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再带她去中介公司找合适的房子。 虽然是暂时住一夜,牙刷毛巾之类的这种日常洗漱用品,总是要买的,另外还得买点换洗的衣物。 洛神站起身,走进之前搁置脏污白衣的浴室里,又折返回来,手里捏着那块缀着紫色流苏的玉佩:“既是劳烦师姑娘替我添置物什,我身上并无银两,这块玉佩便由师姑娘你拿着,当做银两来兑换。” 师清漪看着那块精致紫玉,半晌说不出话,洛神睨着她:“师姑娘不接,可是嫌弃此玉?古玩随着时间变迁,价值也会相应累加,年岁越长,价值越高。此乃战国暖玉,距离师姑娘你们此朝已逾两千年,我虽不晓得你们此朝流通银两的折算方式,却也有理由相信这块暖玉定是可以折换你们这许多银两的。” 师清漪还是不接,只是讪讪说:“洛小姐,我问你个问题。” “请问。” “你以前在明朝时,是做什么的?” 洛神静了片刻,才淡道:“我那时经营着几间古玩铺子。” 听洛神说完,师清漪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底。 眼神清明而锐利,谈吐也不俗,这女人果然是行家。 对方在明朝就开始做古董生意了,自己那个主要还是做明清时期古玩的墨砚斋,根本相当于是这古代女人玩剩下的了。 “这战国暖玉那么贵重,洛小姐你还是先收好为宜。等下要买的那些东西,花不了几个钱,就当我给你先预付工资了。”说完,回房间给洛神拿了件秋天才穿的薄外套。 洛神没穿内衣,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不穿件外套根本上不了街。 师清漪交待说:“外面还很热,你先忍一忍,回来就好了。” 洛神把暖玉收起来,穿上师清漪的黑色外衣,面色清冷地点头。 出门下楼,师清漪去停车场取车,洛神依旧坐在副驾驶席上,两人一路开出小区,开去步行街。 现在已经临近黄昏,天边烧着大片大片的红色流霞,像是燃烧的火。 即使夜色就要降临,天气也没有变得凉爽,而是闷热非常。 步行街人流密集,十分喧闹。尤其是现在正值暑假,学生们得了空,很喜欢结伴出来逛街购物,一路走过去,能看见许多穿超短裤和吊带背心的年轻女孩笑嘻嘻地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天,带出一股盛夏的青春活力之风。 洛神身高腿长,容貌气质格外出众,又穿着和季节不搭调的外套,走到人流之中,就像是发光体,惹得许多人频频侧目。 “你可也似她们这么穿过么?”洛神眼神示意前面那几个穿超短裤与吊带的女孩,声音很轻。 师清漪往前看了几眼,心思通透。 古人比现代人要保守许多,若是搁在古代,有些刚烈女子被男子看了肌肤,要么死,要么以身相许,这一点也不夸张。现在满大街都是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也难怪洛神难以接受。 “夏天热,这么穿会凉快很多,没什么的,我有时候也这么穿。”师清漪一面说,一面拉着洛神分开人流,走到她往常习惯去的一家内衣专卖店里。 进门时,洛神微微蹙眉:“往后你莫要这么穿了。” 师清漪一愣,回头看她。 洛神表情寡淡,说完后,便不再说话。 专卖店的店员看见师清漪和洛神进来,很有礼貌地迎上去,忙前忙后地给两人做推荐。 师清漪要店员挑了几件适合洛神尺码的内衣,再让洛神带去试衣间里试穿,自己则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休息,拿手机浏览网页。 过了很久,也没见洛神出来,师清漪有点不放心,走过去敲试衣间的门:“怎么这么久,洛小姐,你还好吗?” 门略微开了一条小缝隙,露出洛神半边白皙清秀的脸。 侯在一旁的店员小姐很有礼貌地问:“小姐,需要我帮你看看,调整内衣吗?” 洛神声音清冷地拒绝:“不用,多谢。” 那店员小姐脸有点红,就稍微侧身,走远了一点。 师清漪小声问:“怎么了?” 洛神回答:“你方才拿给我那个,我并不是十分明白。” “那要不,我进来帮你看一下吧?” 师清漪想到刚才洛神拒绝那店员小姐时,非常冰山的一张脸,美则美矣,就是太过冷冰冰了,她心里就有点发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纠正:“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还是不进来了。” 洛神简洁地说:“进来。” 师清漪走进试衣间,关上门,里面就只有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处在试衣间这近乎密闭的空间里,外面的一切仿佛已经与此处隔离了开来。 试衣间里面的灯光是暖橙色的,非常暧昧的颜色。 洛神白色衬衣脱下,现出光裸的上半身,腰身纤细,背对着师清漪,肌肤之上好像有蜜色光泽在流转。 师清漪略微低头,拿起一件白色内衣,手把手地教洛神试穿:“这个内衣的穿法其实很简单,根据你的胸型套进去就好,后面有搭扣,注意卡好。等到卡好之后,你自己就摸着前面来调……调整……” 手指触到洛神的胸部肌肤,触感冰凉而柔软,话语也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调整,然后?”前面女人声音没有波澜,漂亮得过了头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师清漪在她身后帮她穿内衣,所以根本看不到。 “调整,然后……然后当然还是调整,你看着拿捏,总之自己穿得舒服就好。”师清漪脸开始发烫,正胡思乱想之间,手机却突兀在手提包里震动起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摸手机看,手机屏幕上闪着两个字:“教授。” “不好意思,洛小姐,我接个电话,你先穿。”师清漪拿着手机,如遇大赦一样走出试衣间,带上门,按下接听键:“喂,教授,什么事?” 尹青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带着几分威严:“阿清,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点,你师兄萧言会开车来接你去落雁山。” 落雁山古墓那边,终于来消息了。 除了考古课题之类的事宜,尹青很少给师清漪打电话,这次尹青一个电话过来,师清漪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七八分。 公安局前去落雁山搜山,那边的古墓肯定逃不了搜查,而古墓被发现,公安局肯定会立案,同时通知上头的人,到时候需要派人进行古墓勘测,进行文物录入。 尹青是考古领域的专家权威,长沙这边发掘古墓的工作,通常都是由她一手负责的。 即使师清漪早就明白得一清二楚,嘴上却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教授,为什么要去落雁山,明天课题组的大家组织登山玩吗?” 尹青的声音有点疲惫:“我现在手头还有资料要准备,暂时不和你多说,去了那里就知道了,到时候我们在山上开个会。你做好准备,明天可能还要在山上露营,山上蚊虫多,你自己看着先准备点东西,对了,上次交给你的摄像机,你记得给带上。记住,八点,定个闹钟,别睡过头了。” 15出发前奏 “好,早八点,落雁山,我知道了。”师清漪轻声应着:“我会准备好的,教授。” 尹青实在太忙,交待完,就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师清漪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眉头微微皱了下。 虽说落雁山的事她早就料到了,但是明天八点就要出发,这多少与她现在的安排有所冲突。 本来她还打算明天带洛神去中介公司找房子,让洛神安顿下来,结果尹青这一个电话,把一切都打乱了。 “师姑娘。”女人清冷的低唤从身后传来。 师清漪调整情绪,转过身望着洛神,微微一笑:“洛小姐,你都试好了吗?” 洛神点头:“嗯。” 师清漪扫了洛神手里那几件内衣,想起之前在试衣间里的事,眸光晃了晃:“尺寸都还合适吧?” “嗯。”洛神的目光落到师清漪的白色手机上,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师清漪让洛神又挑了几条内裤后,领着洛神走到收银台处。店员把内衣裤分别装进手提袋里,师清漪刷卡付账,两人开始沿着步行街兜兜转转,进出各种专卖店。 天空繁星闪烁,步行街灯火璀璨,昭示着又一个不眠的盛夏之夜来临。 这次购物的性质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逛街,因为洛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要买的种类与数量非常之多,几乎相当于大型采办。 去服装专卖店拿了几套适合洛神气质的衣裤,白衬衫或者露肩软衫,款式简单,配色也是极其清新而淡雅的,然后再辗转去鞋店买鞋。 洛神一个古人,穿古代那种长靴穿习惯了,目前专卖店里大多数陈列的女式夏款细跟凉鞋,高跟鞋等她并不适应,最后便只挑了双简约的帆布鞋,另带一双绑鞋带的黑色平底靴子。 黑靴子配着洛神身上的白色衬衫与黑色修身长裤来看,透出一股浑然一体的干练利落之感。 手里拎着大包小盒,师清漪陪着洛神足足逛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才总算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回去的路上,师清漪实在太累,开车开得几乎要睡着,好歹强打着精神忍住。中途又下车去了一趟家乐福,买了洛神要用的牙刷毛巾等日用必需品,等回到家时,居然快11点了。 而后面即使到了家,师清漪也没有闲下来,而且她也不能闲下来。 明天她就要出发去落雁山参加古墓发掘的工作,许多事情必须提前替洛神安排好。 对方作为一个初入现代社会的古人,很多地方不大方便,师清漪留下她一个人,总觉得不是很放心,所以她把现在能做的,都尽量做得妥帖。 新买的毛巾和牙刷等都需要过热水消毒,新买的衣裤也得清洗之后才能穿。师清漪卷起衣袖,把洛神的一部分新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而另一部分,比如内衣裤和衬衫等,则还需要分开来手洗。 等到衣物全部洗好,入烘干机烘干,再全部拿去阳台上晾起来,进行舒展。 “这些衣服明早就都能穿了,你取下来就是。”师清漪晾完最后一件衣服,对站在一旁全程观摩学习的洛神交待,“不过明天太阳很大,你不需要穿的,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晾晒起来,进行阳光消毒。” 即使室内开了空调,师清漪这样忙前忙后的,累得腰都要断了,已经出了一身薄汗,乱发有些湿润地贴在耳际,看上去娇柔而又惹人怜爱。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替她撩了撩那几缕乱发。 师清漪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谢谢。” 洛神漆黑的眼眸望着她,比外面的夜更深沉:“合该我多谢你才是,师姑娘,今日劳烦你了。” 她的声音比起白日里要温软许多,师清漪听得一阵恍惚,笑着说:“没什么,你不是很了解这些,这次我帮你都做了,算作学习适应的一个环节,以后你就知道了,可以自己动手去做。” 洛神接着说道:“你明日要出远门么。” 师清漪一怔:“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些事宜本可明日再做,现在夜已深了,你却好似很着急把这一切都做完,安排好。我料想你明日没有时间做这些,许是你明日就不在了,对么。” “嗯。”师清漪点头:“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明晚上也许回不来了,要在外头过夜,也就没有时间带你去中介公司找房子。这样吧,你明天就待在我家,别出门,等我到时候回来再说。” 洛神定定地望着她,沉默不语。 师清漪语调放软,详细地开始交待:“你就在这住着,那些电器之类的你暂时不懂也没关系,不要去碰它们。冰箱里有零食和饮料,打开冰箱门取用即可,无聊的时候你也可以看看电视,就像是我白天教你的那样,你按那个遥控器换台就是。另外我刚打电话给了附近的一家餐厅,是我的熟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会一日三餐按时送饭过来,你千万不要离开这里,等我回来,知道吗?” 不知怎么的,师清漪这次非常不放心,近乎惴惴不安。 即使这样妥当地安排好一切,她还是觉得不够。 过了很久,洛神才略微颔首:“明白。” 师清漪抬手看表,疲惫道:“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我要去冲个澡,洛小姐,你先跟我来浴室一下。” 两人进到浴室,师清漪站在盥洗台前挤牙膏:“洛小姐,我来教你用牙刷刷牙,你好好看。” “嗯。” 直到师清漪满嘴泡沫,洛神漆黑的眼眸里含了几分笑,有点看戏似地看着她,师清漪脸上才开始染上几抹红晕。 真是,自己就跟卖艺的差不多了。 师清漪忙把泡沫吐掉,漱口,轻声说道:“失……失礼了。你看明白了吗?” 洛神抱着手臂,终于淡笑点头:“嗯,明白得很。” 洛神洗漱完毕,师清漪把洛神引到另外一间卧房里,安排她休息,这才自己进浴室沐浴。 洗完后,裹着浴巾出来,看见洛神房门开着,里头还亮着灯,师清漪走过去在开着的房门上敲了下:“洛小姐,很晚了,你还不休息?” 她现在昏昏欲睡,刚才的冲凉也不能缓解她的疲惫。 实在太累了,站着都能睡着。 洛神坐在床沿,抬头望着她。 师清漪清秀的脸,湿润的长发,温柔含水的琥珀色双眸,瘦削而莹润的双肩,白色浴巾包裹的高挑身体,一一落到洛神眼里。 宛若镜花水月。 可望而不可得。 似有落寞地闭了下眼,洛神轻声答她:“这便睡了。” 师清漪体贴地帮洛神关上灯:“晚安,洛小姐。” “晚安,师姑娘。” 门被师清漪带上,四周无声,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洛神的房间,回房睡觉。 房间里,女人的身影掩在外头窗户透过来的微薄之光之中,显得格外寂寥。 她呢喃着自语:“晚安,清漪。” 第二天7点,师清漪的手机闹铃就残忍地把她从睡梦中唤醒。昨晚上将近三点才睡,才睡了四个小时,师清漪爬起来时,灵魂都感觉要出窍了,脑袋不是自己的脑袋,手脚也不是自己的手脚。 飞快地洗漱完毕,师清漪胡乱在自己脸上拍了些爽肤水,再去找尹青之前交给她的摄像机以及其他在落雁山上需要用的东西,考虑到山上夏日蚊虫很毒,她特地还带了驱虫水。 在她收拾东西的过程中,手机一直催命似地不停地响,终于在第11次时,师清漪忍无可忍,按下接听键:“萧言,你再给我打一下试试!” 萧言车里播放的摇滚音乐震天作响:“宝贝,你还不来,师兄我都要睡着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那么叫我!” “哦,那甜心,你快点来。” 师清漪现在就想把手机塞萧言嘴里,让他闭嘴。 出门时,洛神的房门还是关着的,师清漪不想去打扰她,便用繁体字写了一张交待的字条,又在字条下面压了一些钱,这才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 萧言的越野车就停在小区门口,落雁山盘山道崎岖,也只有越野车能顺畅地爬上去。 看见师清漪背着一个大包出来,萧言走下车,朝师清漪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牛仔裤带登山粗底靴,留着清爽的碎发,右耳朵上钉了一只银色小耳钉,透出一股放荡不羁的帅气之感。 师清漪把登山包递给他,让他送进越野车里,说:“吃早餐了没?” “没有。”萧言勾着嘴角耸肩:“就等我贴心的师妹给我买早餐呢。” 师清漪手一伸:“早餐费,速度。” 萧言委屈地去摸钱包,夹出一张20元的人民币:“得,给。看样子我要获得师妹免费早餐的特殊殊荣,还要再接再厉。” 师清漪非常困倦,懒得搭理萧言,揉了揉眼睛,小跑着去小区附近的面包店买早餐。 拎着面包和牛奶回来,萧言已经进到车里去了,师清漪拉开前面车门,坐了进去,说:“赶紧走吧,8点一刻了,迟到了教授又会不高兴。” “这都怨谁?”萧言笑嘻嘻说着,又回过头来,对后面说道:“美女,你等下给我指路,你说的那个地方,我还有点不明白,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美女? 车里还有其他人? 师清漪一愣,下意识回头去看后座,心脏差点要跳出来。 洛神就安然地坐在后座处,漆黑眼眸静静地看着师清漪,嘴里应着萧言:“好,多谢。” 师清漪不可置信地望着萧言:“你怎么让她上车了?” “怎么,不可以?”萧言笑道:“你师兄我是妇女之友,你去买早餐时,这美女走过来,说要搭我车去一个地方,得,那个地方我还真没听过,但是作为妇女之友的我,总要帮忙吧?” 萧言号称“妇女之友”是没错,经常有半夜开车带漂亮女人回家的恶习,现在被列为师清漪他们考古系的头号公敌。 “我看你是妇女之魔。” 师清漪愤愤说着,推开门下车,坐到后座,和洛神并排坐在一起。 把手里面包和牛奶递给洛神,师清漪凑过去,小声说:“你怎么跟过来了?” 16六百三十八年前的谜题 洛神不答她,只是反问:“你要去何处?” 师清漪声音压得非常低:“我昨天夜里就说过了,要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洛神接着淡道:“你要入墓。” 师清漪心里一沉。 洛神眼眸深邃,在她这种平静无波的目光之下,师清漪觉得自己的所有,似乎都瞒不住她。 “你怎么知道的?”师清漪帮洛神撕开面包的保鲜袋包装,递给她,同时替她在牛奶盒上插好吸管,示范道:“牛奶,给,这样子吸着喝。” 洛神看起来很喜欢喝牛奶,接过牛奶盒,很自然地享受起师清漪提供的福利来。 “我昨日在那内衣店里听见了,你对着那白色的小匣子言说‘早八点,落雁山。’而之前我下山时,曾经遇过一户人家,向其讨水来喝,那主人家告知我,那座山便是唤作落雁山。你此番是要去往落雁山那处古墓,对么?” 师清漪小口咬着面包,完全清楚过来,微蹙着眉头不说话。 原来之前尹青打电话给她时,洛神已经在身后听到了,怪不得之后一直盯着她那只白色的手机看。 其实什么都明白,盘算好一切,但就是藏在心底不说,这女人实在是太能装了。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萧言探头往后,帅气的脸上挂着几分吃惊之情:“师师,怎么着,你们两认识,还唠嗑上了?” 师清漪抬手一亮手腕,看表,面不改色地招呼萧言:“我们住一个小区的,她是我朋友。你先开车,再耽搁,就要迟到了。” 萧言扯着嘴角一笑:“这位小姐还没告诉我她说的那个地方该怎么走呢,具体往哪里开?” 师清漪说:“她跟我们一路的,你开去落雁山就是。” “什么?”萧言怀疑道:“她之前明明说了个很奇怪的地名,我都没听过的,怎么现在就要改去落雁山了?” 她就是胡乱编了个地名,好骗你让她上车而已,你当然没听过了。也就你个“妇女之友”会信,每次见了漂亮女人,做事都不带脑子的。 活该被她骗。 “她这次要去落雁山登山玩,顺路,我们带她一阵。”师清漪肚里腹诽着萧言,催促道:“你别磨蹭了,开车。” 萧言两眼放光地盯着洛神,对着她白色的衬衫上下打量:“小姐,你这到底要去哪,给个准数,我都糊涂了。” 洛神得体地朝萧言颔首:“落雁山,多谢你。” 萧言这才终于点头,朝师清漪“啊”了声,张开嘴:“师师你给师兄我递个面包,放我嘴里。” 师清漪身体略微前倾,撕开包装袋将面包塞进萧言嘴里,萧言在师清漪面前轻佻惯了,作势就要去咬她的手,师清漪干净利落地退了回来,瞪了他一眼。 “切,小气。”萧言咬着面包,翻白眼含糊抱怨,刚好又对上洛神投射过来的目光。 冰冰冷冷,像是冬日千尺寒冰。 萧言一缩脖子,几乎有一种被洛神冷冽冰雪般目光给活剥了的错觉。 他琢磨了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得罪了这位搭顺风车的漂亮小姐,只得讪讪地转过身,发动越野车,踩油门冲了出去。 越野车风驰电掣,师清漪往洛神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耳语说:“洛小姐,我知道你也想去那个古墓,但是你要进去,是有难度的。” 洛神瞥眼觑着她:“此话怎讲。” “那边现在已经被警方封锁了,我和师兄是工作人员,可以正常出入,你没有通行证,是进不去的。” 洛神道:“我必须要进去,我需要弄清楚一些我不明白的事。” 她的声音果断而干净,似是容不得拒绝。 师清漪抿了抿唇,才斟酌着说:“说到不明白的事情,洛小姐,那墓里的许多事情我也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墓,你为什么会躺在里面?” 静了许久,洛神眼里透出一丝惘然:“我不晓得。” “你从那个墓里出来,却不知道?”师清漪惊讶道。 “是,我不晓得。”洛神轻声道:“我在洪武六年间最后的意识,便只停留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候,我正与我……表妹在经营的古董铺子里饮茶,而之后我醒过来,才发觉沧海桑田,已是六百三十八年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 前一刻和她表妹在铺子里喝茶,后一刻就被送进古墓了吗? 师清漪大概是猜到了点苗头,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那照这么说来,洛小姐,你是不是怀疑当年有人害你,所以你要进墓里去查看当年的蛛丝马迹,看看有什么线索?” 洛神淡淡点头。 师清漪看着她冰削一般漂亮的脸,莫名地怜惜她,想了想,才小声说:“那你等下就跟着我,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你混进去。不过那边警方现在封锁得非常严密,突破口比较难找,而且就算是进去了,我的导师尹青教授为人过于严肃,不会允许闲杂人等进到墓里去,这样会干扰发掘进度,所以她这关比较难过,你最好做下心理准备。” 洛神“嗯”了一声:“多谢你,师姑娘。” 两人窝在后座,靠得非常近,贴身耳语,看上去亲密无间,站在不知内情的外人角度来看,还以为她们两人是感情非常要好的闺蜜。 至少萧言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面开车,一面想偷听后座上两个女人的悄悄话,无奈那两人说话声音太低,耳朵都竖疼了,他连半个字眼都没捞到。 师清漪总共睡了不过四个小时,加上又坐在车上,不多时眼皮就直打架,昏昏欲睡。 又过了不久,她实在撑不住,脑袋低了下去,开始打盹,长发柔软而妥帖地落下来,一部分垂在胸前。 洛神静静看着她,小心地揽过师清漪,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安睡。 萧言在车镜里看到师清漪靠在洛神身上睡着了,为了不打扰师清漪休息,体贴地将音乐关掉了。 车里安静了下来,洛神轻轻搂着师清漪,唇边一丝极淡的笑。 此刻,她到底还是属于她的。 落雁山距离师清漪住的小区很远,加上要攀爬盘山道,开了将近三个小时,越野车才总算到达了尹青之前交待的驻地,熄火停下。 师清漪揉着眼睛醒过来,摇下车窗,看见远处的树林被警方牵起了一道又一道警戒线。 黄色的警戒线在幽深的密林里显得格外醒目,层层防护,将之前她去过的那个古墓附近的一块区域围得严严实实,并且每隔段距离就有一个持枪民警在那警戒放哨。 这次这座古墓的性质比较特殊,毕竟发现时已经被一批盗墓贼光顾过了,还发生了枪斗,考古与盗墓贼是死对头,加上上面又重视,这次的警戒就变得非常严密。 三人走下车,萧言把师清漪的大登山包背在背上,对洛神摇着食指轻浮笑道:“小姐,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区域了,你要登山,往左边走就好,千万不要靠近这里哦。” 师清漪推了他把:“赶紧走,别废话。” 萧言说:“你不跟师兄进去吗?” 师清漪扯谎:“我还有点事,你先进去,跟教授说一声,就说我很快就来。你先把我的通行证给我,不然等下要被拦在外头了。” 萧言摸出师清漪的通行证递给她,师清漪把证件挂在脖子上,萧言拉过她,说:“师师,这小姐叫什么名字,电话号码是多少,你看起来和她很要好,你告诉师兄。” 师清漪在萧言递过来的手机里随手存了个号码,笑得非常纯洁:“她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你千万记得打给她啊,师兄。” 萧言心里乐开了花,对师清漪竖了个拇指:“真乖,不枉师兄我疼你,到时候成了请你吃饭。” 说完,背着登山包,一路往警戒线那边跑了过去。 师清漪站在原地,继续微笑。 给你存了个大街上办证的电话号码,好好打吧,师兄。 对方会热情为你全套服务的。 萧言走后,师清漪领着洛神尽量避开守卫的民警视线,走到一处偏僻之地,低声交待:“我从那边正面进去,你就从这绕进去,进去后,到里面再找时机和我会合。动作轻一点,小心不要被警察看到了,不然会被抓起来的。” 洛神没说话,淡淡瞥她一眼,靴子一点,轻盈踏空起跃,像一只优雅白鹤一般,瞬间跃上了不远处一棵高树,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山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 洛神的身影掩在密密的树林之中,再也寻她不见。 ……凌波微步。 ……踏雪无痕。 师清漪看着洛神悄无声息地远去,嘴角略微抽了抽,跟着面无表情地转身,朝那边守卫的民警走过去。 民警严肃道:“小姐,这里是特殊重地,请出示您的证件,谢谢合作。” 师清漪把她的通行证亮出来,民警这才放行。 师清漪走进去,就见地上低矮的灌木丛已经被清理了,圈出一片工作区域,几个尹青带来的工作人员正在架设帐篷,做准备工作。 左右看了看,除了那几个穿工服的工作人员,尹青,萧言以及其他课题组的成员都瞧不见,师清漪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看了看信号,惨不忍睹,到了落雁山,手机信号全部作废。 师清漪问一个搭帐篷的工作人员:“你好,请问尹青教授现在在哪里?” 那工作人员回答:“师清漪小姐对吧,现在教授已经领着她的那些学生们下墓去了,墓道入口在左手边,尹教授之前交待,你来了后,让你拿着这个对讲机。” 工作员把已经调好频段的对讲机拿给师清漪,师清漪贴着对讲机边走边出声:“教授,我是阿清,收到请回答。” 对讲机里杂声非常大,师清漪走了几步,又重复了遍:“教授,教授?” 过了几十秒,对讲机里突然爆出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噪音,有点像是女人凄厉的笑声。 师清漪霎时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就捏着对讲机往已经挖开的墓道口跑。 17都在里面 墓道入口很快就跑到了。 眼前现出一个非常幽邃的深坑,是尹青经过实地勘测之后,选好最合适的位置,带领工作人员和课题组的人挖掘的。 这种深坑其实和盗墓贼挖出来的盗洞性质完全一样,个中挖掘手法和盗洞也是如出一辙,盗墓贼所用到的洛阳铲等工具,考古领域也会同样使用,可以算作血缘兄弟关系。 最重要的不同就是,一个是合法,政府出资支持;一个是违法,政府严厉打击。 深坑入口旁堆积了小山一般高的几垛土堆子,师清漪这么一路跑过去,登山靴上沾满了松软的泥土,略微带出点红褐色。 她在入口处蹲下来,撩了撩发丝,将对讲机贴在耳际再一次倾听。 对讲机里杂音一阵又一阵,宛若不稳定的海浪,有时候非常安静,有时候则咔嚓作响,就像是很久没有上过油的老式轴承运作时发出的刺耳声音。 “教授,我是阿清,收到请回答。” 师清漪定下心神,一面探头去看下面漆黑一片的坑道,一面重复之前的呼叫,想通过对讲机来联系尹青,结果还是没有办法得到尹青的任何回应。 这是大学出资为考古系专门配备的对讲机,信号稳定,覆盖面广,质量非常好,而且用在落雁山考古项目的这一批还是全新的,师清漪实在不能相信这么快对讲机就出现了问题。 将对讲机挂在身上,师清漪对着深坑喊了两声,得到的只是空灵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 没办法,她只得到驻地帐篷附近的物资堆积处找了一只手电筒,顺便把情况通知那几个工作人员,自己再折返回来,抓住深坑入口处的尼龙绳索,身体悬在半空,借助脚蹬坑壁的力道,轻松地落到了深坑的底部。 师清漪长发细腰,眉眼温婉,外表给人的感觉极其柔媚,宛若春日清泉,男人看了都会产生一种她比较温软柔弱的错觉,从而带出一种保护欲,实际上那些男人要是看见她此时利落下墓的飒爽之姿,绝对会大跌眼镜。 师清漪是会功夫的,这点算是她的秘密之一,平常遮掩着,也只有师家那边的人才知道。 里面散逸出来一股潮湿霉旧的气息,温度比较低,像是走进了味道十分奇怪的冰箱冷藏室里。 师清漪把手电筒拧亮,手电筒的光束乱晃,将坑道里湿润的壁照得一部分昏沉,一部分青白,看上去有点狰狞之感。 她弯下腰,尽量小心地移动,走了一段路,看见脚边上出现了一堆砖头,颜色是暗沉的青色,斑斑驳驳,正是构建古墓的墓砖。墓砖都是从墓道的墓壁上卸下来的,一个形状比较规则的洞打穿在古墓的墓壁上,近似方形,不用说也知道是出自尹青的手笔。 尹青为人非常严谨,甚至近似于一丝不苟的病态。她要是主持发掘工作,入墓时的坑洞都要按照严格的几何图形来确定走向,直线就是直线,弧线就是弧线,圆就是圆,方就是方,半点也不能马虎。 对于这一点,课题组的那些学生们其实都很难理解她这种怪癖,但是从来不敢当面忤逆她,只得在心底默默吐槽她,然后依言照做。 师清漪弯腰穿过方形墓洞,走到墓道上。 墓道左右延展开来,四周死寂,登山靴靴底与墓道上铺就的石板相接,声音空洞而寂寥。 沿着墓道往右边走了几步,等到快接近第一个拐弯的地方,那里透出一抹淡淡的光,就像是探照矿灯照在远处的余光。 “教授?”师清漪深吸一口气,举着手电筒,对着那抹光低低出声。 没有人回答她。 除了她登山靴踩踏的轻微声响,别的声音她半点也听不到。 这就是一座透着死气的地下之城,神秘渺远,那种绝望的死气似乎要将此刻涌入古墓的生人气息,吞噬得一干二净。 师清漪心里开始感觉没底,空落落的。 不可能。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因为古墓安静,而且作为一个密闭的空间,古墓里的声音传播起来比外面要更为透彻,就算是很轻微的声响,在古墓里也会被放大很多倍,从而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她喊了那么多声,尹青他们却怎么也听不见呢? 而不凑巧的是,对讲机也出现了问题。 莫非是被某种不知名的磁场干扰了吗? 正在师清漪犹疑时,挂在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又咔嚓作响起来,跟着又是一声刺耳的叫声。 师清漪吓了一跳,而与此同时,她的手臂被一只冰凉的手从后面抓住了。 她今天穿的是短袖,光裸的手臂被陡然抓住,地点不是在家里,不是在大街上,不是在公园里,而是在阴森的古墓里,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去猛烈甩开抓住她的那只手。 谁知那只手准确地拿捏住了她,她根本无处可逃。 “师姑娘,莫怕,是我。” 女人轻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像是春日略带凉意的微风,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却又带着让人妥帖依赖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让师清漪很快就安下心来。 师清漪轻喘一口气,任由洛神揽住她,低声说:“洛小姐,你刚才这是从哪边过来的,怎么都……都……” “都没有声音的。”洛神语调平稳,接下了师清漪的话茬。 手电筒的光芒为两人站立的位置劈出一圈亮光,周遭则是昏暗的,洛神整个人沐浴在略带昏黄的光芒之下,姿容看上去比白日里师清漪见她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丽精致,眉心点染的红色朱砂古雅,眼角眉梢都是自然带出来的风流。 师清漪有些失神地看她。 这女人,实在是好看到过分了。 洛神答她道:“我从你的同伴那处折返过来,墓道深处的那些人是你将要与之合会的同伴罢?其中有你那位师兄,还有另外两女一男。” 听了洛神的话,师清漪心里这才暗喜,说:“是教授他们。洛小姐,他们现在具体在哪个地方,不管我怎么喊,他们好像都听不见似的,对讲机也没有办法联络他们,这太奇怪了。” 洛神平静道:“此处古墓构造颇为诡谲,听不见不足为奇。方才我随在他们身后稍近的地方,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头其中一名女子不知因为何事,尖叫起来,我怕靠太近被他们发现,便稍微又后退了几步,岂知如此一来,他们的声音好似消失了一般,只能看清他们的身影。我想大概是我站立的位置所致,因着构造问题,有些古墓存有‘消音域’,在某一个区域里不闻声响,而有些存有‘消影域’,会产生看不清物事身影的错觉。” 经洛神这么一提点,师清漪犹如醍醐灌顶,醒悟道:“原来是这样,这就类似我以前听到过的‘消声带’和‘视力误差带’,这和某种特定的环境有关,我还以为只是沙漠和大雪山里才会出现这种非自然现象,想不到古墓里也会有。” 洛神眉眼染了淡淡几丝笑意,静静地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尴尬道:“你用你那种古代的知识说明,我用现代的思维解释,你会不会觉得我们两交流起来有点吃力?” 洛神目光清亮:“不曾,我懂你的意思,就如你懂我的意思。” 师清漪笑了笑,说:“那就好。那你怎么又跑我这来的?” “我原先站立那处能听见你同伴的声音,退了几步,便听不见了,但是我却听见了你的呼喊,这才回来寻你。” 师清漪点头,在心里庆幸起来。 她之前还紧张得要命,直到刚才洛神出现,她才变得安定不少。 洛神身上有一种令人放心依赖的魔力,好像只要有她在,便不会有惧怕。 “看样子你之前站的地方是一个‘消声带’的某个中介线,过了那条线,声音能正常传播得以听见,退离那条线,人就进入了另外一块区域,照这么来看,这古墓难道是豆腐块那样分区域的?”师清漪自言自语地猜测性地说着,又举着手电筒往前照:“洛小姐,你带我去教授那边,好吗?” “好。”洛神瞥了师清漪一眼,淡道:“随我来。” 没等师清漪反应过来,洛神很自然地捉住了师清漪的手腕,领着她往右边那条透出些微亮光的墓道走去。 师清漪看着被洛神牵住的手,还有点懵,想说话,突然又不想说了,任由洛神牵着她,往前走。 两人高挑的影子映照在墓道的墙壁上,宛若融合在了一起。 走了大概七八分钟,拐了个弯,师清漪看见前面光亮越来越盛,那是尹青他们打起的探照矿灯,光线非常耀眼。 同时,随着师清漪越靠越近,腰间上挂着的对讲机又传出了尹青他们对话的声音,对讲机竟然莫名其妙地恢复了对讲功能。 难道真是区域性磁场问题? 虽然针对声音传播这件事,师清漪可以理解,但是她对于对讲机之前的失灵还是抱有几分怀疑态度,不过眼看尹青他们就在前方,她就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对洛神道:“洛小姐,我过去了,你自己拿捏着,暂时不要让教授发现你,我等下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教授接受这件事。” 洛神站在原地,没有表态,师清漪看着被她拉住的手,脸略微有点红:“洛小姐,你……可以松开了。” 洛神还是不动,只是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师清漪手有点僵硬,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她心里想着,这女人有点奇怪,她要多牵一会就牵吧,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洛神还是松开了师清漪,只是眼神示意她过去。 师清漪舒了一口气,打起手电筒往前面晃了晃,给远处的尹青他们打指示。 萧言正拿着摄像机进行古墓实况录制,看见那边手电筒光芒乱晃,师清漪从光中走出来,大声叫道:“师师,这边,这边!” 师清漪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洛神,那抹白色身影掩在黑暗中,看得并不分明。 她犹豫了片刻,这才跑过去和萧言打招呼,萧言把摄像机放下,小声说:“怎么这么晚,我本来还担心你找不到我们,想在洞口等着你,教授她不让,说要我们加快进度。” 师清漪微笑:“这不是找着了吗,你们早点开工,等下也好早点收工休息。” 一个穿着粉色吊带绸衫带七分牛仔裤的女生走到萧言身边,手里捏着记录用的钢笔和记事本,眼角吊着,阴阳怪气说:“哎呀,师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找不到呢,师兄你少担心了。” 师清漪将脸转向那名女生,眼神很淡,就只是看着她。 女生被师清漪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怵,向一旁的萧言抱怨:“师兄,我说错什么了,师姐那么看我,我好害怕。” 萧言之前就被女生纠缠得有点烦,也就没什么表示。 “谢家佩。”师清漪轻声叫那粉色衣服的女生,声音寡淡,玩味地看着女生:“我看你一眼你就害怕了,等下要是古墓里出了粽子,你要怎么办?” 谢家佩立刻夸张地尖叫起来,抓住了萧言手臂,萧言苦着脸,任由她抓着自己。 萧言研究生毕业后就跟着尹青做课题,谢家佩目前是研二,而师清漪研三,算是师姐。 考古系里的人都知道谢家佩喜欢萧言,经常跟在萧言后面跑,扮无辜装柔弱地讨好萧言,只是萧言除了招呼他那些个所谓外头的相好,在学校里只和师清漪一个女孩子关系非常要好,经常照顾师清漪,这点让谢家佩非常妒恨。 谢家佩经常给师清漪使绊子,行为乖张而幼稚,平常师清漪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适当地讽刺一下这位所谓师妹。 师清漪一笑,对萧言说:“把摄像机给我,我来录。” 萧言无奈地看着贴过来的谢家佩,把摄像机递给师清漪,师清漪拿着摄像机开始录制,过了一会,镜头里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向她走过来。 师清漪立刻移开摄像机,礼貌地说:“教授。” 尹青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精致得一丝不苟的面容上没什么表示:“怎么这么晚。”她今天脸上描了很淡的妆,恰到好处,乌黑的长头发盘起来,用一根木簪挽在后面,透出一股知性稳重的古典美来。 作为考古系里最为年轻的教授,三十三岁的尹青在考古界却极有权威,知识渊博,治学态度严谨非常,师清漪虽然算是她最为看重的学生,平常得她很多照料,心里头还是比较畏惧她,轻声说:“之前对讲机出了点问题,又听不到你们的声音,就耽误了点时间。” 20她的影像 萧言抱着曹睿,紧张地大声道:“睿子他疯了!” 师清漪第一个快步跑过去,蹲下来,去查看曹睿的情况。曹睿一双眼睛已经趋近于呆滞了,没有半点神采,嘴唇翕动着,正在不断地重复着他之前呢喃的那首诡异童谣。 曹睿的这种情况,很明显属于惊吓过度。 但是单单只是听了洛神那个关于“青头鬼”的故事而已,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如谢家佩都没有夸张成这样,师清漪实在不能想象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会惊骇到如此地步。 曹睿的童谣透露了一些信息,通过这些信息,师清漪在心底判定,曹睿小时候肯定是遭受到了什么超越极限的恐怖,造成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阴影,不然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看着师清漪连续替曹睿掐人中和刮痧鼻梁都没有作用,萧言打算死马当做活马医,说道:“师师,你给睿子狠狠扇一个大耳刮子,我就不信他娘的清醒不过来。” 师清漪立刻否决:“积点德吧你。” 正说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洛神单膝跪地,看着师清漪的眼睛:“我来。” 师清漪先是一愣,然后稍微退开一些,给洛神留出余地。洛神低着头,解开曹睿最上面两颗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让曹睿的脖子露了出来。她纤长两指扣在曹睿的右边脖子处,几乎到了靠近颈部大动脉的地方,猛地发力,下一刻,曹睿咳嗽一声,眼睛同时大睁,恢复了之前的明亮,跟着就背过身开始干呕起来。 等到曹睿干呕的症状有所缓解,师清漪从大登山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曹睿。曹睿神智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只是苍白的嘴唇直打哆嗦,喝水的时候连水都有点兜不住,直接漏了下来。 尹青看见自己的学生突然出了这种变故,面上虽然保持着一贯的严肃,心里到底还是非常担心,对曹睿说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曹睿面如土色,抓着尹青的衣袖:“教授,我们不要往前走,前面有青头鬼,青头鬼是会吃人的。我小的时候,小的时候……” 他一个大男人,声音竟然带出点哭腔,停顿了一会,才说:“我小的时候,阿姆娘就是被青头鬼吃掉了,阿姆娘她不在了,她被鬼吃了,遗体都没有给我留下来。” 尹青的脸色沉了下去。 师清漪则想起了某件与曹睿有关的往事。 师清漪以前看过曹睿的个人信息表,曹睿的老家在湘西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子里,民族那一栏里填的是苗族,而他的家庭成员那一栏,只填写了他爸爸曹毅成的名字,他妈妈的名字并没有写上去,那时候师清漪就猜测曹睿的妈妈大概是去世了,但是想不到在曹睿的描述里,他妈妈居然是这样恐怖的死法。 尹青肃然道:“曹睿,世界上没有鬼。” 曹睿音调提高:“我不知道别的,但是青头鬼肯定有的。小时候我很晚才睡,阿姆娘就唱歌给我听,唱的就是青头鬼,后来,后来她就被吃掉了!” 尹青眉头皱得非常紧:“曹睿,你是我的学生,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不是什么小孩子,应该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注意分寸。你先暂时好好休息下,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曹睿被尹青一顿训斥,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羞愧,尴尬地低下头来,不敢再言语。 在场气氛突然陷入一种凝重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不说话。过了几分钟,萧言实在受不了,出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教授,那个……我们还要沿着这条b墓道继续往前走吗?” 尹青回答:“当然,这座古墓还没有探索完毕,怎么可能就收工。” 萧言看着洛神,犹豫道:“可是教授,师师她表姐说……要不,咱们换条道进去,你瞧瞧睿子,这条道看起来很不吉利啊。” 尹青语气非常冰冷,虽然脸没有对着洛神,却是故意说给洛神听的:“青头鬼不过一个传说,曹睿只是小时候受到了惊吓,才会情绪失常。至于某些猜测,根本就没有半点科学根据,只凭借五指消失的隐喻而已,就能判断那里埋藏了机关?难道陵墓修建者就一定会按照这种诡异的思路来铺设布局?” 尹青以前多次主持发掘工作,那些墓虽然远不及这个墓这么复杂诡异,但是终究也会遇上一些小型机关,所以尹青对于机关这种东西还是有相当接纳程度的,换做以前的尹青,一旦发觉青头鬼五指的隐喻,绝对会谨慎地考虑机关的潜藏性。 只是这次不同,尹青非常顽固,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排斥洛神说的话,不相信洛神。 因为尹青有一个年轻教授的通病――那就是自负。 年纪轻轻就取得各项荣誉,深受上级,同僚们的赞赏与学生们的敬畏崇拜,尹青一直站在焦点处,正是这种自负,令她认为自己说的话,就该是她那些同学们所遵循考虑的,焦点的位置,不允许他人来取代。 可是自从洛神出现,这种焦点的天平,就开始向洛神倾斜了。师清漪自是不必说,在尹青看来,这个她平日里最看重的得意门生,现在很明显是倾向她家“表姐”的,而曹睿,萧言,谢家佩,都不同程度上地选择相信洛神,尤其是曹睿,洛神说出青头鬼古谣之后,深受青头鬼困扰的曹睿完全是将她当救星看。 这让尹青心里很不舒服。 洛神毫不在意道:“姑娘,你若认为我猜测得不对,自可以选择往前走,以便驳斥我。” 尹青站起来,冷哼一声,边往前快步走,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科学的结果,总是要用实际行动来验证的,很快,你们就知道谁对谁错。” 尹青完全是在赌博。只要等下没有机关,那就证明她说的话,就是真理。 她的学生,将会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她才是他们的教授。 洛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师清漪正跪在地上照顾曹睿,突然听见尹青犟着脾气就要以身试险,洛神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心里一急,跳起来就要去拉扯尹青。 谁知道晚了一步,尹青刚踏入近处墓道上雕刻着五指尽数消失的区域,墓道的中央石板霎时间陷进去一个大暗坑,尹青一脚踏空,与此同时,两面墓壁吐出细密的箭雨,直接就朝尹青激射过去。 师清漪面色苍白:“教授!”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纤丽高挑的身影疾风一般掠过去,师清漪还没看见洛神是怎么出手的,下一刻,尹青就被洛神揽住,拉扯了回来。 一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师清漪却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 洛神把尹青放下来,让她坐在地上,尹青几乎要瘫软了。 洛神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睨着尹青,慢悠悠道:“这位姑娘,此番经你亲自试探,敢问我的猜测可有失误么?” 尹青被洛神口中的“姑娘”那个称呼打击得半死不说,刚才又被这场变故一番惊吓,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饶是她这么性子强硬的人,也再也扛不住了。 师清漪一颗心跳回原处,拿了矿泉水给尹青喝,又体贴地帮尹青擦拭冷汗。为了顾及尹青的面子,师清漪没有对刚才一事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偶尔去瞥洛神的脸色。 洛神道:“现在可信我?” 尹青没说话,握着矿泉水的手微微颤抖。 等到尹青缓和好,师清漪这才站起来,拉着洛神走到一旁,轻声说:“你刚才干嘛要吓教授,她不比你会武功,是普通人,扛不住的。” 洛神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无辜:“有么?是她自个顽固,此番不过令她长个记性罢了。她身为你敬爱的先生,我怎会令她当真遇险,自当护她周全,不敢令她丝毫有损。” 师清漪:“……” 洛神接道:“表妹,你怨我么,因着我吓唬了她。” 她的眼神非常柔软,好像晕着水泽,看起来居然透着那么点楚楚可怜的意味在里面――虽然师清漪总觉得,她这种楚楚可怜像是装出来的。 师清漪被洛神的目光盯着,心里莫名其妙觉得酥了,深吸一口气,说:“……没有。” 在场的学生都深知他们教授的性格,全当做尹青刚才的失态没有发生过,而尹青的脸色非常不自然,一直在喝矿泉水。 等到队伍休息够了,几个人才走到那个陷进去的机关暗坑旁边窥看。 只见下面暗坑里雕琢了一只巨大的鬼头,眼睛血红,青面獠牙,张开的大嘴里布满了锋利的尖刀,从上面看,整个画面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走到这里来的人,就算不被两面墓墙里吐出来的暗箭射成一只筛子,也会掉到那只鬼头的嘴巴里,被鬼嘴里的尖刀捅出一身的血窟窿。 曹睿声音颤抖地说:“这就是青头鬼,阿姆娘说过的,只要青头鬼出现了,就一定要死人的。” 师清漪和洛神互望一眼。 深坑两边还留着比较窄的走道,可以容人通过,谢家佩惊魂甫定,试探性地问:“教授,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沉默了一会,尹青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回答:“刚才只是小事罢了,当然要走下去,平常我怎么告诉你们的?考古需要探索精神,怎么可以前功尽弃。机关在古墓里只是寻常事,没什么的,等下注意就好。” 说完,她面色阴郁地看了一眼洛神。 洛神在她面前,依旧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萧言凑过来,小心地对洛神说:“师师她表姐,你打算怎么办,是要回去吗?” 洛神淡道:“我是来顾看我家表妹的,表妹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萧言又将脸转向师清漪,说:“师师,你到底什么个意思啊?” 师清漪装无辜道:“我能什么个意思,我是课题组的人,得听教授的。教授在哪,我就得在哪。” 焦点顿时都转移到了尹青身上。 现在不止是萧言,师清漪,曹睿和谢家佩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尹青。 顶着这种无形的压力沉默许久,尹青终于冷冷地说:“别磨蹭,全都给我快点走。阿清,你拿摄像机把这青头鬼的情况好好拍摄下来,到时候拿回大学研究室里放映研究。” 说着,一个人踩在深坑旁的走道上,往前走去。 师清漪知道这次尹青松口了,心知有戏,笑着给洛神使眼色:“表姐,走吧。” 洛神眉眼略微弯了弯,漾出几分笑意,看上去非常柔软和煦,和之前师清漪见过的那种令人难以捉摸的似笑非笑,有本质的不同。 即使刚才发生了那么多事,师清漪也没觉得有多害怕,毕竟现在有洛神在旁边了。 而对于这种安全感,师清漪感受多次,已经不想去深究,只是顺其自然地享受。 萧言依旧帮师清漪背好大登山包,特地走到了洛神前面,回头说:“她表姐,我在你前头,要是我等下一不小心也掉到什么坑里,你千万记得拉扯我一把啊。” 刚才洛神救回尹青的神速,深深地震撼了萧言,他几乎认为洛神除了研究生的身份,除了在电台做说鬼故事的播音主持,还在做另外一个兼职,那就是短跑运动员。 实在太快了,不当短跑奥运冠军简直天理难容。 在萧言前头的谢家佩和曹睿也连忙说:“也别忘了拉扯我一把!” 洛神没什么表示,师清漪替她说道:“都忘不了,你们赶紧给我走,我要拍摄了。” 尹青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拎着探照矿灯的曹睿,谢家佩,萧言以及洛神,而师清漪由于要摄像,特地走在最后面。 她举着摄像机拍完深坑里的“青头鬼面”,又想着把这段b墓道上的情况也拍摄下来。摄像头扫到左面墓壁上,拍完上头的鬼手花纹,又移到中间,对着前面的队伍进行拍摄,视野有些晃动,拍完队伍的背影,又晃到了右面墓壁上。 犹豫了一会,师清漪突然又将摄像机的镜头转回了中间,焦点对准了洛神。 探照矿灯的耀眼光芒往四面流淌,充盈着整条b墓道,只是由于前面几个人的挡光效应,落到洛神身上的矿灯光芒已经变得相当柔和了,在她脚边上落下一圈浮动的光影。 腰身纤细,身量高挑,齐腰的乌黑长发轻柔晃荡,洛神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晕不开的水墨画。 师清漪的脚步不由加快了点,紧紧跟在洛神身后。她的镜头已经抛弃两边的所谓文物,而是随着洛神,就像追逐着光华如水的银月。 她的一切,都像是清雅的暗夜月光一样美好。 有那么一刹那,师清漪几乎想要将她清妩勾人的背影,永远封存在镜头里。 只是再美的影像也不能保存长久,数据留在记忆卡里,留在电脑里,总有一天会因为某些无法预料的原因而丢失,追悔莫及。拍出的照片,总有一天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褪色。 怎么可能永远,最美不过此刻。 墓道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寂然地回旋,师清漪将摄像模式调成拍照模式,站定,刚巧这时候洛神停下脚步,回过头,朝她望过来。 回眸之间,晕霭的微光像是在她墨色的眼睛里流淌,绽放出一种分外灼人的美丽。 师清漪紧张地按下了快门,将这一幕准确地捕捉了下来。 洛神静静望着她,过了阵,轻声说:“过来,莫要一人落在后面。” “嗯,好。”师清漪结束她秘密的偷拍,放下摄像机,跟了上去,和洛神并肩开始往前走。 心里一种微妙的感觉弥漫开来。 好像是孩子背着大人偷吃了一颗世界上最甜美的糖果,这种甜度,师清漪自己无法理解。 21只有一个棺材 走过铺设了暗坑机关的b墓道,拐个棱角分明的弯,就进入了c墓道。 c道和b道,a道之间除了墓壁上的花纹有所不同,雕琢的是鬼手依次由大变小的图案,其余简直相当于a与b的复制版本。目测之下,连长宽这种数据也许都能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之前师清漪从墓坑下来,站在挖开的墓洞看去,所在的那条道便是a道,往左走拐弯之后应该是d道,当时她和洛神选择了往右走,进入b道与尹青他们会合,这下则进入c道,整个看起来就像是四条笔直的墓道首尾相接围成的一个方形,呈一个“回”字形状。 中国是个崇尚方圆规矩的文明古国,像是这种对称的古墓布局很常见。 由于几天前被宁凝他们那一伙绑架,师清漪算是第二次踏足这座古墓。她去过洛神苏醒的那间墓室,根据古墓布局相通的关联性来判断,这个“回”字型墓道里肯定会存在着另外某个空间入口,毕竟她不认为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一行人只能在墓道这种狭窄的区域内打转。 进入c道过了大概十分钟,师清漪推测的空间入口终于出现了,那是开在c道中央处的一扇墓门。 墓门比平常的家居门的尺寸还要小上一圈,上方雕了一只指甲尖利的手,向下延伸,由于门比较矮,如果人要通过这扇门,就会产生一种被这只下垂的青色鬼手“摸头”的恐怖错觉。 萧言揉了揉他清爽的碎发,看着那只门上往下摸的手,脸色有点难看:“教授,咱们要是从这门里进去,不就被‘鬼剃头’了?” “我强调过多次,唯物主义观点是考古工作者最基本的武装,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尹青横了他一眼,又说:“萧言,我记得九月份开学时,我就要开始填写对你上半年的工作评价了,你想要我怎么评价,满嘴唯心主义的好同志?” 萧言立刻站直身体,大声道:“我的身心都是属于马克思和中国□的,既然马克思同志教育了我们,世界上又怎么可能有鬼呢!请教授务必好好对我进行审核评价!我会努力工作,为中国考古事业,为中国□流干最后一滴血和汗!” 说完又讪笑着说:“教授你说过我表现得好的话,就会在审核表里向上头转达帮我涨工资的建议,你可别忘记你的承诺啊。” 师清漪简直不想看见萧言此刻这张脸。 真没出息,为了审核涨工资的事,这就被威胁了。 尹青扫了她课题组的其他成员一眼:“并不只是你们师兄要进行评价审核,九月份,你们也一样。” 曹睿和谢家佩连忙向尹青表白“忠心”:“教授,我们会好好表现的。” 有鬼这种话,他们两可不敢再提了,谁提了就是大傻子二愣子,这不明摆着往他们脾气古怪的教授枪口上撞吗。 眼看着战友一个个沦陷在尹青的高压政策之下,师清漪发觉尹青将目光单独投向了她,突然感觉压力很大。 师清漪在尹青面前向来装乖,只得面上挂着微笑回答:“当然了,教授,我是你的学生,一定会听从教授你的指示的。” 得,刚才她还鄙视萧言来着,现在她直接鄙视她自己。 尹青满意了。 洛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就像在看热闹,没什么表示,尹青却总觉得她嘴角有点嘲笑自己的意味在里面,心里不由得越来越看不惯这位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表姐”来。 看了门上鬼手一眼,洛神弯下腰,一声不吭地带头走进去。师清漪紧随在她后面,低头进去时被那只鬼手碰了一下头发,冷硬而冰凉,那一瞬间真有点毛骨悚然。 从脚步踩踏在地面石板上带出的回声来看,这扇墓门后的空间非常之大,整个空间包含在“回”字墓道的中央部分里,四面封闭,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曹睿左手依旧揣在牛仔裤兜里,右手将探照矿灯举高一些,耀眼的光芒四处流泻,眼前的环境清晰地映入了师清漪的眼帘。 里面四个角落各自矗立着一道圆柱,圆柱上方雕琢了张开的手,指长甲利,向上托起,就像是四只长手支撑起头顶上方的墓顶。矿灯即使光线强烈,照射的范围还是有限的,那四个角落只蓄些了微光,趋近昏暗,这样一来,那四道雕琢长手的圆柱投在地面的影子就显得格外的阴冷。 里面很空旷。 除了四道柱子,就只有一具棺材,静静地摆在中央。 漆黑的棺面上落了一层如雪的柔光,白光与黑色棺材表面两相映衬,散发出一股冷寂的气息。 这种视觉感,宛若舞台上摆了具棺材一样,独享那单独落下的一束舞台冷光。 古墓里,棺材无疑是重中之重的焦点,也是最阴森可怖的焦点。 看见这具孤零零的棺材之后,所有的人都没说话。 谢家佩咬着唇开始发抖。她目前才研二,这里面就她是第一次跟着尹青下墓的,以往毫无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这具棺材对她造成的杀伤力也就最大。 而同样是课题组的女学生,师清漪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实际上论起心理素质和身体行动力,萧言和曹睿这两个男人简直不能和她比,不过师清漪平常装乖扮巧隐藏得极深,萧言现在还傻乎乎地以为他的这个师妹柔弱得恨不得让他天天捧在怀里就好。 尹青让谢家佩拿出纸笔准备记录,又叮嘱师清漪架好摄像机,然后示意萧言和曹睿准备开棺工作。 这次只是初步探索鉴定,主要是弄清楚墓葬的具体信息,采集文物拓片与珍贵影像,至于后面转移文物和运走棺材与棺内尸身这种重活,是由地上那些工作人员后面过来进行二次处理的。 除了师清漪的大登山包,曹睿也带了个稍小的登山包过来,里面装着一些考古过程中需要用到的工具以及食物和水,其中就包括弹簧刀。 曹睿把矿灯放下,单手去包里掏弹簧刀,掏了很久,萧言在棺材旁等开棺得不耐烦,就说:“睿子,你左手难道断了?用两只手不是快多了,刮蜡的弹簧刀拿到了吗?” 洛神一直站在师清漪旁边,本来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师清漪摆弄摄像机,师清漪用轻柔的声音耳语着和她解释,两个人看上去好像在说悄悄话。 而听到萧言的话,洛神侧过脸,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曹睿。 刚巧曹睿这时候摸到了弹簧刀,抬起头来,眼睛和洛神对视。 洛神的眼睛就像是黑色的夜或者墨黑色的琉璃玉,分外深邃,叫人难以琢磨。 曹睿感觉到洛神在盯着他的牛仔裤兜看――现在,他的左手还缩在裤兜里,右手拎着一把弹簧刀。 在洛神的注视下,曹睿宛若要表明什么一样,慢慢地把他的左手从裤兜里拿出来。 只是他的左手在发抖,五指佝偻着,看上去没有半点力气似的。他好像很怕看见自己的左手,尽量让他的左手偏离自己的视线。 洛神偏过了脸去。 曹睿立刻神经质地把左手重新伸进磨蓝的牛仔裤兜,像是在躲避一个瘟神。 师清漪察觉了什么,对洛神悄声说:“怎么了?” 洛神道:“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中的第一更t.t 第二更大概在中午,我先去润色。 看见留言里貌似是5姑娘今天生日,生日快乐哦(其实有想来个第四更额外给你当礼物来着,但是难度系数太大也许完不成,满脸血 22她和她的事 那边尹青正在专注地拓印棺材上突出来雕刻的文字,这种雕刻叫做“阳刻”,谢家佩拿着纸笔蹲在远处看她动作,她们都没有时间往曹睿那边看。 棺盖与棺身之间封了棺蜡,必须用刀刮开才能打开,萧言再次在棺材旁大声喊:“睿子,睿子,弹簧刀!” 曹睿把弹簧刀放到地上,朝萧言那边滑溜了过去:“言哥,我刚不小心被弹簧刀划伤手了,你暂时先接着这刀。我在找创可贴,找不到,我明明带了的!” 师清漪一听,立刻朝曹睿望了过去,曹睿正拿着右手死死按住左手,看样子是真被刀伤到了。 师清漪好心提醒曹睿:“曹睿,我登山包的那个侧边小袋子里带了些急救用品,里面有棉签碘酒和创可贴,你去拿。” “哦好,谢谢。” 曹睿向师清漪那个登山包走去,走路有点不自然,师清漪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他右手似乎在狠狠地捏握着左手,非常用力,心里有点狐疑,说:“曹睿,伤口很深吗?” “没有,小伤而已。”曹睿头也不回地回答她。 “小伤也别忘记碘酒消毒,免得感染。”师清漪微微蹙了蹙眉,将目光重新投向摄像机的视野里。 萧言弯腰把弹簧刀捡起来,嘴里咕哝着:“你小子净是事儿,我一个人怎么整嘛。” 抬起头时,却看见洛神就站在了他面前。 萧言有点愣,说:“洛小姐。” 刚才路上师清漪把洛神的名字告诉了大家,萧言当时还为这个名字惊艳了一把。这个女人的气质相貌,的确是很符合她的名字。 洛神又看了一眼忙着在师清漪的登山包里翻找创可贴的曹睿,说:“他受伤了,我来帮你罢。” 萧言有点不好意思:“哎,这种活儿都是男人来干的,你们女人不适合。” 他突然又感到自己这话不妥当,连忙又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们女人做不好,而是这到底是粗重活,怕伤了洛小姐你的手。” “无碍。”洛神拿过萧言手里的弹簧刀,开始刮开棺盖与棺身之间的封蜡,动作准确而利落。 师清漪举着摄像机在洛神身边进行近距离跟拍,视野完全被洛神占满。 她透过镜头看去,发现洛神的手腕很白皙,和棺材的黑底色衬在一起,令洛神看起来意外地有一种妖冶妩媚的味道。地底下的一切无疑是神秘的,使得这白衣女人宛若披上了一层迷离的轻纱。 手可真漂亮。 怎么能拿来开棺材。 师清漪心里觉得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双手,要么应该捏着狼毫姿态优雅地在宣纸上舞文弄墨,要么也该在古琴跳动的琴弦上弹奏着高山流水才对。 棺材封蜡完全被割开,萧言正准备卯足气力将棺材盖掀开来,没想到还没等他用力,棺材盖就轻而易举地被洛神移开了一小道口子。她的动作很快,表情却是专注而谨慎,好像棺材里躺着的也许是什么分外危险的东西。 “是个女人。”师清漪移开摄像机,完全被棺材里的人吸引了过去。 通过棺材盖移开的一道口子,只能看见这个女人的胸部以上部分。 尸身与服装都保存得非常完好,女人面容鲜活,睫毛很长,皮肤细腻,看起来很漂亮,就好像是刚刚才下葬一样,就是躺在棺材里时的表情和姿势并不安详,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扭曲。 这种扭曲,让师清漪认为她在被送入棺材时,应该还没有死透,可以进行活动,不然不可能在棺材里呈现出这种临死前的痛苦姿态。 她死前,曾在棺材里挣扎过。 而另外从她领口的服饰来看,师清漪惊讶地发现她的打扮居然是古代苗疆人那种打扮,头上戴着银质的羊角头饰,头饰上挂了很多三角形的银色小挂件,乍一看之下有点像是小铃铛,但不同的是,它是封闭的。 耳朵上也各钉了个三角形挂件做耳环,脖子上挂了三圈银项链,同样缀着三角形银挂件,这令女人的穿戴看起来非常累赘。苗疆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富贵贱,对银都格外热衷与推崇,都有佩银的习惯。 苗人认为银是有灵魂的,苗人的神将他们的福泽赋予给了银矿,银可以辟邪,保佑苗家人世代安康,这就和印度人对黄金的追逐有类似的性质。 师清漪问尹青:“教授,为什么会是个苗族女人?这片区域自古以来都是汉人活动的,湘西距离这里也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为什么要为这女人在这里修建陵墓,苗人留恋故土,主张灵魂与故土相融合,照此来看,不应该是修建在苗疆那边吗?” 尹青戴上白色手套,小心地捏起了女人左耳上那只三角形耳环,边端详边说:“这个暂不清楚,我们需要在尸身上搜集线索来进行考据。阿清,你先给她拍几张照片存档。” “嗯,好。” 师清漪给女人的尸身拍摄了几张照片,从镜头里看去,女人的脸比肉眼直接看起来要显得更加的苍白,就像是白纸糊上去的一样。 她静下来,把拍摄的第一张女尸照片放大,开始细细琢磨。她眼睛向来很利,加上画面被放大,很快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女人嘴唇上涂了一层的红色物质,涂得很不均匀,有些都涂到下巴处了,看上去就像是殷红的血。 而在那红色的物质上,师清漪又发现了一些白色的东西,很细小,夹在女人紧紧抿住的嘴唇缝隙里。 是什么? 师清漪盯着摄像机的屏幕,下意识拉扯了一下旁边。 洛神就在她边上,她准确地捉住了洛神稍微往上挽起的白衬衫袖口。 “洛……表姐,你来看。”师清漪轻声说。 为了演戏,师清漪不得不时刻考虑着称呼的改变,以免因为称呼一声“洛小姐”被尹青他们发现而穿了帮。 洛神靠过来,将脸挨着师清漪,在师清漪的示意下往屏幕里看去。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连温软的呼吸都好似交缠着。 她好香。 这就是书上描绘的那种“女子体香”? 和专柜里出售的那些香水感觉完全不一样,自然而贴合气息,清雅极了。 闻到洛神身上很淡的冷香,师清漪有点觉得不自在,故作平静地说:“你看一看,她嘴唇上的那个是什么?” 洛神定定地看着屏幕,一声不吭。 “是不是小了?我再放大点。”师清漪说着,去点击放大按钮,手指没触好,按到了上一张照片去了。 刚才看的是拍摄的第一张女尸照片,而至于前一张照片,只有师清漪一个人心里有数,而她根本就没想到会这么样暴露出来。 摄像机一直由师清漪保管,本来她打算出去后自己一个人先处理掉这个秘密,结果画面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跳转了。 画面上是一个穿白衬衫的高个子女人回眸时的抓拍照。女人面容精致秀美,墓道延伸在她脚下,远处是沉沉的昏暗,像是起了雾,近处则光影效果晕雾,看起来神秘而朦胧。 师清漪:“……” 洛神:“……” 师清漪飞快又按回了下一张,把女尸的照片切回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照片放大到了极致。 上一张还是世间难得的气质美人抓拍照,下一张又变回了冷冰冰的尸体特写,这种视觉上的对比冲击令师清漪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人类果然是有爱美之心的物种啊。 谁愿意盯着尸体看,会做噩梦的。 师清漪装出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撩了下发丝,垂眸说:“你看见了吗?” 洛神淡道:“看见了。” 师清漪惊喜地说:“看到什么了,那是什么?” 女尸嘴唇上的那些东西,她还真看不出来。 洛神面无表情地睨着她:“什么什么?那不是我么,你不识得,还需问我?” 师清漪:“……” 师清漪现在有一种去撞棺材的冲动。 这女人。 ……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以后再不敢偷拍她了。 看着师清漪尴尬却还要故意装作无辜的表情,洛神唇角微微一挑,这才说道:“女尸嘴上的那些白色物事,俱都是指甲碎屑。”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更tvt 之后的第三更,大家尽情期待某个再聚首戏码吧(喂 23是谁过来了 “指甲碎屑?”师清漪想到了什么,立刻摸出白色手套戴上,走到棺材旁边,弯下腰,左手举着手电筒近距离探照,右手则掰开了女尸的嘴,像是在进行牙科检查一样。 萧言在旁边看着师清漪居然这么自然地开始检查尸体,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检查的是一块猪肉,他简直震惊了。虽然是师清漪的师兄,但是他毕业较早,和师清漪以前结伴下墓的经历只有两次,那两次他也没看出他这师妹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恐怖啊。 毕竟这可是尸体,而且还是一具死状诡异的古尸。 萧言认为自己对于师清漪的认知好像又改变了些,有种某扇虚掩的门正在缓慢打开的感觉。 以往在萧言的印象中,师清漪除了会不满他轻浮的举止而偶尔地讽刺挖苦他,或者稍微气得跳脚一下,其余时候在人前都是温柔得体的形象,唇边时常挂着微笑,乖巧讨人喜爱。 她经常笑,笑容清冽如甘泉,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好。 却都只是那种极其注意距离,分寸拿捏精准的好。 你也许以为她这么温和地对待你,就会奢望着能得寸进尺获取她进一步的温存,实际上这是大错特错。她就像是外头包裹着一层温水的冰,外面那层温软表面令你产生她很好接近的错觉,实际上等到触碰她里面那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你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正因为如此,她虽然看起来脾气好,成绩优异,人又极其的漂亮出众,大学里追她的男生排起长龙从来就没少过,却没有一个成功过,一个接一个地被拒绝。 各方面条件都极好的二十七岁女人,身边从来就没有男友这种生物存在,实在是一个奇迹。而萧言作为学校里唯一和她关系很好的男人,更加实在是一个奇迹,当然这个奇迹只能归咎于萧言那比地壳还厚的脸皮。 师清漪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几乎从不和人结伴,一个人住在小区里,非常独立。她从来不和人提及她的家庭,她的父母亲人,由于她总是一个人,萧言总有种她没有家人的错觉。 萧言抱着手臂,下唇微微咬着,默默地打量着师清漪。 他的这个师妹。 究竟是有什么背景?大学里的她,是一面,出了大学,步入她的私人生活,她又是另一面。 他现在才恍然醒悟,他根本就不了解她。大学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她的。 正在专心观察做事的师清漪,此刻并不知道萧言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与疑惑。 而如她所料,女尸的嘴里留存着数片指甲残片,指甲是死前被女尸自己的牙齿咬下来的,所以参差不齐,边缘呈现刺啦啦的锯齿状。而且由于这个女人噬咬的时候也许陷入某种疯狂不自控的境地,伤及到了指肉,出了很多血,唇边才有那种类似胭脂的红色物质蔓延开来。 指甲尽数被红色浸润,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尹青对于眼前这件女尸噬咬指甲的事很感兴趣,让师清漪取了镊子把尸体口中的那些指甲残片采集了,放入收集用的玻璃小瓶里密封,打算到时候再送去研究室化验。 师清漪把女尸的指甲处理好,顺口对萧言说:“帮我把棺材盖全部搬开,我要检查一下女尸的手。” 萧言还在想以往关于师清漪的一些事,发着愣。 师清漪重复道:“萧言。” 萧言这才回神:“哦,好好,搬开棺材盖是吧?小意思,看你师兄的。” 拍了拍手,走过去,萧言连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了,棺材盖依旧纹丝不动。 萧言:“……” 师清漪笑着看他。 萧言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脸,看着静立在一旁的洛神。 这位洛小姐,为什么刚才单手就把这死沉死沉的棺材盖轻轻松松地移开了? 萧言局促地说:“这棺材看起来是木头打造的,可怎么会这么重呢,师师,师兄有点压力,你先等等啊。” “此乃紫柚木,又名乌木,是极金贵的木材,质地极重,并非寻常木品。”洛神说着,双手扣住棺盖,将棺材盖子挪开,搬到了地上,落地时发出一声沉闷响动。 尹青自然是知道紫柚木这种木材的,也知道其重量,当她看见棺材盖被洛神搬到了地上,不费丝毫气力,脸上的诧异根本无法掩饰。 师清漪对洛神的身手见怪不怪,打起手电筒,往棺材里扫去,手电筒惨白的光扫到女尸的左手上,那只左手简直不能用手来形容了。原本如削葱根般漂亮的女人手指指尖处血肉模糊,指甲全部被生生地咬下,不忍细看,师清漪猜测女尸的身体经过了某种神秘的防腐技术处理,那些血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血管里流出来不久,没有完全凝固。 女尸的左手上也挂了一只三角形的银挂件,左手的大拇指缺失了,断口像是被咬断的,师清漪在棺材里仔细找了找,也没有找到那根断掉的大拇指。 “没有大拇指。”萧言脸色苍白道:“靠,这不就和墓壁上那些鬼手图案其中一张差不多吗,她难道就是青头鬼?” 尹青咳嗽了一声,萧言马上闭嘴。 洛神淡道:“棺材上不是雕刻了墓志文字么,兴许有关于这棺中主人的记载,一看便知。” 师清漪点头,对尹青说:“对,教授,你看看你拓下来的那些墓志铭,上面都说了些什么,这苗疆女人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尹青沉默了一会,有些不甘心地叹气道:“那些文字貌似是一种冷僻的古苗文,我并不明白。” 师清漪接过尹青拓下来的那几份拓片,看了一眼,也是一头雾水。她在大学里几乎是精通各种古文字的天才,眼前这种文字,她也看不懂,简直就是外星文。 师清漪把拓片又交给洛神看,洛神瞥了一眼,摇头。 她也不认识? 师清漪不由失望,正在这时,萧言说道:“我们汉人不清楚,但睿子不就是苗族人吗,这种虽然是古苗文,和现在的也还是有些关联的吧,说不定睿子能看得懂。” 话题突然跳到了曹睿身上。 而萧言话音刚落,不远处发出一种类似碰撞的巨大声响,跟着就听到曹睿惊恐的一声大叫:“走开,走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这恶鬼,走开,我不会让你吃了我的!” 师清漪心里一惊,往曹睿所在的地方望去,就见曹睿坐在地上,正在浑身发着抖往后退。而在他面前的墓室石板上,一块方形石板被人突然掀开,露出一个暗洞,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跟着另外一只手也搭在了暗洞旁,里面的东西速度非常快,很快就从暗洞里爬了出来,姿势可怖,让人想起那种临死前极限时刻才有的挣扎。 谢家佩吓得大哭,扑过去死死抱住萧言,萧言自己也吓得够呛,两个人只能抱成一团,尹青则僵立在原地没敢动,脸色煞白。 洛神身影一晃,轻轻几步一跃,就往那个暗洞口跑去,师清漪紧张地跟在她后面。 探照矿灯将洞口情况照得还算清楚,师清漪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过是一个活人而已。 而曹睿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因为他对青头鬼的恐惧太深,看见那个人逃命一样从暗洞里爬出来,现实与幻觉分不清,直接就把那个人当成了传说中吃人的青头鬼。 等洛神和师清漪来到那个爬出来的人脚边上时,却发现那个人猛地咳出一口血,眼睛暴睁,居然已经断气了。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 头发很短,身上穿着黑色夹克和黑色耐磨长裤,脚上蹬着一双行军用的钉底黑靴,打扮得就像一个特种兵。 他腰上挂着一把带刀鞘的长柄军刀,刀柄尾部还配备了照明用的led灯,师清漪认出这是一款名叫“暗夜者”的军刀,刀身是乌黑细长的,长度大概是九十厘米左右,周身泛着高贵冷冽的光芒,非常漂亮,师清漪平常上网会逛到军事网,知道这种军刀价格不菲。 男人满脸是血,实际上从他惨烈的死状来看,他应该浑身都是血,只是身上穿了黑色衣服,即使血流在上面也看不出来。 他一只手死死握着一把手枪,师清漪去摸那把枪,枪口已经冷了,看起来短时间里没有开过枪,而枪托因为被男人长时间抓握而变得滚烫。 师清漪利落地把手枪的弹夹取下,一看,发现里面只有一颗子弹,可能由于那男人之前惊恐之中开枪时,枪突然卡壳了,这发子弹也就没能够打出去。 师清漪检查完弹夹,又把弹夹装了进去。 洛神一个古人,并不认识手枪,只是静静地看着师清漪的动作。而稍微懂一些枪法的人看见师清漪刚才取上弹夹的潇洒动作,都能看出来师清漪是个玩枪的好手,换弹夹不是个简单活,如果要做到迅速利落地换好,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师清漪的枪法是师夜然当年手把手亲自教的。 在师家,师夜然的枪法就是一个传奇,师家脉络纵横复杂,里面没人能超越她。师清漪得她真传,枪法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师清漪皱眉,低声对洛神说:“看起来,他好像是被下面什么恐怖的东西追捕。” 洛神伸手去摸索男人的尸体,从外面黑色的夹克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看起来好像是张会员卡。 洛神把那张卡递给师清漪:“此乃何物?” 师清漪接过来一看,看见这居然是一张会员金卡,卡上烫了两个造型雅致的字:“红线”。 红线? 师清漪隐约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这似乎是长沙一个高级娱乐会所的名字。 师清漪解释道:“这是一张娱乐会所的会员卡,是这个男人出入那个叫做‘红线’的娱乐会所的身份标志,也就说,这个男人以前应该经常性地去那个名叫‘红线’的地方玩乐。” “嗯。”洛神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暗洞下面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急速奔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下面空寂地回荡着,急速移动,令人毛骨悚然。 “来了。”洛神眸光一晃,取下男人腰间那柄名叫“暗夜者”的长军刀,轻盈一跃,直接就沿着暗洞下面的那条台阶跳了下去。 萧言他们几个缩在远处看着这一切,几乎要惊呆了。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考古工作者,从来就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才好。 师清漪把那把手枪握在手上,对尹青他们道:“都待在上面别动!” 说完,也翻身沿着台阶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捂脸哭 24桃花眼女人 下去的台阶是石块堆砌的,表面非常粗糙,因为师清漪穿的是登山靴,靴底纹理纵横,采用了特殊的防滑工艺,所以踩在台阶上的摩擦阻力相当之大。 台阶大概有二十层左右,师清漪右手拿着手枪,左手握着一直留在手里的手电筒,几步一跃地往下跳。她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只是洛神比她还要快,师清漪在后面,就只能看见她白色的背影,掩在手电筒投过去的苍白光晕之中。 等到师清漪跑下台阶,进入到古墓第二层架空的狭窄甬道里,她之前耳中那个急速奔跑的诡异脚步声却戛然而止。 更不妙的是,洛神也随之消失了。 好像不过就是在师清漪眨眼的那一瞬间,洛神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 师清漪额头上出了细密一层冷汗,她不敢在甬道里出声呼喊洛神,以免打草惊蛇,只能举着手电筒往前走。 二层甬道十分狭窄,弯弯扭扭,好像羊肠子一样,充斥着一股潮湿腐旧的味道。甬道地面的材质和那边上去的台阶是相同的,也是由粗糙的石块打磨而成,地上一行淋漓的血迹,全都是刚才那个死去的黑衣男人身上流出来的血,这些血迹就像是交缠的红色丝线,沿着师清漪的脚步往甬道深处延伸。 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类似十字路口的分岔,师清漪后背警觉地贴住甬道左边的墙壁,拉开手枪保险,开始缓慢地朝前移动。 她移动时,登山靴踏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宛若一片轻盈的羽毛。 而甬道里也是一片死寂。 等快要走到分岔口时,师清漪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她看见甬道岔口的左边投照出一束雪白的光芒,正往这边试探性地晃了晃。 那是属于狼眼手电的光,和师清漪手中的手电筒有所不同,两道手电光芒此刻交缠在一起,汇聚在十字分岔口的中央。 事物是相互的,师清漪看见了对方的手电光,对方自然也知道了她的存在。 两方都在试探着。 师清漪知道,现在要比的不是别的,而是速度与敏锐度。 现在洛神到底去哪里了? 师清漪一面担心着洛神,一面又为这个女人此时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而感到紧张与空虚。洛神的消失,带走了她留在师清漪心底的那份安全感,如果洛神在的话,她肯定不会这么孤立无援。 她抿着唇,琥珀色的眸子里黯然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一种坚忍的光。 手枪里只有一发子弹。 终究一发定输赢了。 这个想法刚在师清漪的脑海里冒出头,她身体就飞快移动,贴着甬道墙壁晃了过去,下一秒,手枪往前平稳一伸,利落地瞄准了对方。 她的速度宛若漂亮矫捷的猎豹,按照这种速度,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伏击。 “别动。”枪口伸出的同时,师清漪压低声音说。 “找死。”那个人的枪口也瞄准了她。 两人在狭窄的甬道里,冷冰冰地对峙,互不相让。 苍白的手电光芒映照在对面那个人身上,师清漪看清楚对方是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个子出挑,里面穿了件露肚脐的白色小背心,外面套了件敞开的酒红色掐腰短袖小衬衫,修身黑色长裤配行军黑靴,身材曲线惹火而性感。 她看起来差不多和师清漪一样高,都是一米七零左右。肤白貌美,姿容生得非常漂亮,留着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微微做了点卷,看起来就像是浮动的海藻似的,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盈盈的,眼波流转之中透出一股勾人的风流。 如果洛神像是清雅妩媚的水中白莲,师清漪像是清新秀美的雨后青竹,这女人就像是那绚烂似火的曼珠沙华。 师清漪牵着唇角淡淡一笑:“我找死,你也一样,小姐。”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师清漪,也举着枪一笑:“有意思,你哪条道上的?不知道两只‘穿山甲’聚在一起,总有一只要死?这地盘现在可是属于本小姐的,你这趟摸错了,还是回去拜一拜你家祖师爷的牌位吧。” 听了女人这句话,师清漪心里雪亮通透,知道这女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这女人是来这倒斗的,说白了就是个盗墓贼。 穿山甲是一种喜欢在地底深处挖掘的动物,经常被倒斗这行用作行话指代。这女人自己是来盗墓的,看见师清漪拿着枪出现在墓中,身手又这么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有练过,她也就误认为师清漪和她一个性质,也是过来摸宝贝的,所以才宣告本墓所有权,让师清漪去拜祖师爷,意思也就是想要她的命。 师清漪没有放下枪,只是说:“我是个良好市民,从不杀人。但是你如果想要杀我,也得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能动得了我。” 女人酸溜溜地说:“哟哟哟,良好市民还拿着枪,不怕公安局以‘私藏管制武器’这条罪名逮捕你?” 其实女人并没有真的要杀师清漪的意思,主要还是想靠那么说来吓唬师清漪,好让她缴械投降,趁早滚蛋,不要干扰了自己的计划。谁知道师清漪胆子很大,一点也不受她的威胁,她不由得心里非常不爽,忍不住就想讽刺师清漪。 师清漪微笑:“放心,我要是被逮捕了,你肯定也会和我关在一起的,小姐。” 她说完,目光一扫,居然发现甬道顶部倒挂着一个白色身影,这一看,心肝差点没蹦出来。 洛神居然就在那个女人的正上方。 甬道顶部比较粗糙,有很多类似钟乳石一样的突起,有些还呈现环状,洛神就那样一只靴子勾着石环,另一只靴子撑在甬道一旁的墙壁上,手里握着长柄军刀,像是白鸟一样倒悬着,高挑身体正在从顶部以极慢的速度往下放。 这简直是超越人类体能极限的一件事。 洛神长发晃荡,悬在那女人上方,138看书网就要触到她了。 师清漪看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对眼前女人说:“小姐,我们来打个赌。” 女人来了兴趣,哂笑:“赌什么,难道是要赌你我等下谁开枪快?看谁的脑袋最先爆开?” 静了几秒钟,师清漪微微一笑:“都不是,有些时候,枪就是废物,比如说,现在。如果要赌,当然是赌到底是哪一个笨蛋就要被人活捉了。” 师清漪话音一落,洛神手往下伸,迅速配合地紧紧攥住了女人的两条手臂,女人一惊,突兀地感觉自己好似被藤蔓束缚住了似的,根本不能动弹分毫,而下一刻,她手里的枪就被洛神甩了出去。 洛神靴子松开石环,从上方轻盈跳下。 而女人被洛神反手扣着,看不见洛神,只能对着师清漪气得跺脚大骂:“你这个无赖骗子,想不到你还带了相好的骈头过来!你们放开我!居然暗地里偷袭本小姐,卑鄙!” 师清漪脸一红,也气得吐血:“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相好的骈头,她是个女的!” 女人弯着腰,头一侧往上看,与此同时,洛神略微低头,两人对视。 洛神乌黑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女人,内里眸光涌动,师清漪觉得她的脸色有点异样,正狐疑着,洛神突然淡道:“姑娘,你生得很似我一个故人。” 女人之前还气得破口大骂,一听洛神那声“姑娘”称呼,不由乐了:“小姐你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姑娘什么的,看多了古装片吧?” 洛神神色寡淡地对那女人说:“敢问姑娘芳名?” 师清漪听了,这下心里不大乐意,怎么洛神刚见面就问这女人的名字。自己当初和洛神见面的时候,她就一张冰山面瘫脸,也没见她问过自己名字,还是自己颠颠地送上门去告诉她的。 太不公平了。 那女人接下来的回答就更加让师清漪不乐意了。 那女人笑嘻嘻地说:“敢问姑娘我的芳名?小姐,你说话像是电视里那些古代书生一样打探我的名字,你这是想追我呢还是想追我呢还是想追我呢?” 师清漪走过去,盯着女人,面无表情地说:“追你个头。” 25心爱之人 那女人对着师清漪哼一声:“我又没说你,你生什么气?” 师清漪没好气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女人接着哼:“我哪只眼睛都看见了,你个死傲娇,去拿镜子照照你自己那张扑克脸,生气了还不承认。要不要我借镜子给你?” ……死傲娇。 饶是师清漪平常好脾气,现在也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胡说八道的女人,举着枪顶着她的脑门,装腔作势地扮狠去吓唬她:“说,你的名字是什么,我表姐问你话呢。” 那女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原来是表姐妹,这都是有血缘裙带关系的!” 师清漪:“……” 洛神扣着那女人的手松了松,免得弄疼了她,脸又略微往下压,声音清冷道:“名字。” 那女人脑袋往下一缩,嘴硬说:“你问我名字,我就必须要告诉你吗?我要是告诉了你,不是显得本小姐好欺负,有损本小姐的身份吗。” 师清漪皱眉:“你什么身份?你就是个盗墓贼。” “哟瞧瞧。”女人非常不高兴:“怎么说话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是摸金传人,也是有行家本事和职业道德的,和那些普通倒斗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再说了,我是盗墓贼,你们两不也是?真是在这五十步笑百步。” 师清漪一哂:“我可是拥有政府加护合法营业执照的‘盗墓贼’。” 那女人还想对着师清漪反唇相讥,不妨这时洛神的脸贴靠过来,简短地再次重复,声音比以前更冷:“名字。” 身后洛神宛若一块气场可怕的寒冰,女人刚才轻易就被洛神束缚住,根本不能动弹分毫,本来就比较畏惧她,现在又被洛神投射过来的目光震慑,终于有些心虚道:“雨……雨霖婞。” 洛神听了,唇角一挑,看起来好像在展颜微笑似的:“是个好名字。” 雨霖婞看见洛神淡淡笑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更加发毛了。 像这种冰山面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难道她要勾搭她这死傲娇表妹联合起来干掉自己? 正在雨霖婞脑补自己的一百零一种惨烈死法时,洛神松开了手,雨霖婞身上的束缚一下子被去除,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师清漪看见洛神突然毫无预兆地放开雨霖婞,也有点愣,洛神瞥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她才终于变得放松起来,收回了手里那把手枪。 雨霖婞揉着手臂,舒缓筋骨,对洛神犹疑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对我做什么?” 洛神淡道:“放心,我不会伤了你。我说过,你很似我一个故人。她是我和心爱之人曾经最好的朋友,你很似她。” 心爱之人? 师清漪一听,心底非常讶异,又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女人有意中人?难道她在明朝时就已经成亲了吗? 师清漪思维很灵活,正因为这样,实际上她藏在心底的心思非常多,脸上却一本正经,别人根本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后面她立刻转念一琢磨,古人平均寿命短,所以向来成亲较早,十六七八岁就成亲生孩子的比比皆是,这女人说她二十九岁了,按照这种岁数推算,绝对是已经嫁人了才对。 说不定……连孩子都打酱油了。 这么一胡思乱想,师清漪突然又有种想要撞棺材的冲动。 师清漪抿着唇,默默地盯着洛神那张令人迷醉的清雅脸容看,怎么看心里怎么失望怅然。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也不知道当时能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她。不过现在她已经来到现代,沧海桑田,她的丈夫肯定去世了才对。 她既然称呼她丈夫为“心爱之人”,知道丈夫不在人世,心里应该郁郁寡欢吧。 “我脸上有何物,看得这般入神,表妹。” 师清漪回过神,看见洛神波澜不惊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她。 “没什么。”师清漪脸有点红,撩了撩耳际发丝,避开洛神目光,转头去看着雨霖婞:“我是在想这位雨小姐来这的目的是什么。雨小姐,你自己说说看?” 雨霖婞把枪收回腰间,啧了一声,冷笑着说:“废话,倒斗的目的肯定是过来摸宝贝的。” 师清漪盯着她:“我当然知道你是来摸宝贝的,毕竟你总不会是来这专门暑假旅游,顺便和粽子合影留念的吧。” 雨霖婞被噎住,气道:“我说你这死傲娇……” 师清漪无视雨霖婞,平静地接着说:“我是指你具体是来这摸什么宝贝?这个墓的情况线索,你又知道多少?我看了你手里的枪,和我手里这支同是一个型号,看来你和之前那个男人是一伙的。这枪非常贵,那男人身上佩戴的‘暗夜者’军刀价格也同样昂贵,你们装备这么精良,下了血本,恐怕不会只为了寻常的宝贝。我猜,你们这次的目标绝对非常大。” 雨霖婞脸色一变:“你见过阿朗,难怪你手里拿着他的枪,他现在怎么样了?” 洛神声音没有起伏,说:“他死了。” 雨霖婞眼里神色黯淡了下,过了几秒,又愤恨道:“也是,那东西那么恐怖,我早该想到他凶多吉少,逃不过的,当初根本就没必要和弟兄们回来救他,现在他死了,我又和大家跑散了,啧,买卖真不划算。” 她抬头时,恰巧扫了眼师清漪的左手腕,变得十分吃惊:“你手上居然会有传说中的鬼链,你既有鬼链在手,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个大肥斗里的奥妙?” 师清漪心里一沉,下意识去看洛神,两人对视。 而洛神纤眉一蹙,突然做了个灭灯的手势。 师清漪和雨霖婞手里的手电立刻应声按灭。 雨霖婞快速说:“这两个玩意鼻子比眼睛耳朵好使,别呼吸。” 师清漪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 有两个? 雨霖婞的话音刚落,甬道里的气氛突然之间改变,甬道里立刻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像是化不开的一团浓黑墨水,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 而十字岔口的附近传来一种“咕叽咕叽”的声音,从与师清漪她们所在地点相垂直的哪条甬道里过来,有点像是下课擦黑板时,值日生拿指甲去刮黑板的那种刺耳声响。 这种声音就算在日常生活也是绝对难以忍受,更何况此刻还在黑乎乎的古墓里。 伴随那种“咕叽咕叽”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脚步声,听上去和雨霖婞说的一样,步伐不一致,看情况还真是两个,估计就是之前使得那名叫阿朗的男人丧命的恐怖东西。 那两个东西的移动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来到三人的身边,逃不了,躲不掉。 三人保持位置站好,师清漪站定不敢动,下一秒,她感到一只冰凉的手从她前面伸过来,搭在她腰上,然后那只手的主人就再也不动了。 黑暗中她也看不到洛神和雨霖婞的反应,但是她可以感觉到旁边的两个女人就像是静止的水,呼吸的气息半点也感觉不到,在这死寂的墨色中,如果不是洛神的手还搭在她腰间,她几乎就要有一种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错觉了。 被洛神轻揽着,师清漪只能听到那种刮痧的声音几乎就要响在耳际。 好似有什么东西一边走,一边拿指甲去抠甬道的石壁,甚至,还可以听到小石块扑扑簌簌往下落的声音,估计都是被那两东西弄下来的。 又过了十几秒钟,师清漪感到那两个东西已经来了。 它们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哧声,师清漪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感觉到那两只东西现在应该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处,距离她们三个不过一米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又过了很久,那两个东西居然不再移动,只是一味地发出呼哧声,师清漪听着这种声音,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它们正在交流商量的错觉。 难道她们被这两个东西发现了吗? 那两个东西智商其实很高,只不过是在那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想想又觉得这不可能。 这期间,师清漪被莫大的恐惧包围,开始胡思乱想,加上长时间不能呼吸,必须要憋气,几乎是度日如年。后面她实在受不了,憋气几乎到了极限,只能条件反射地收起肚腹,靠收缩腹部肌肉来做最后一搏。 实际上人的肺活量有限,当憋气到了极限,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开始收缩肌肉,这完全是一种本能。 师清漪诅咒那两只东西怎么还不走,同时,她腰间搭着的洛神那只手感觉到她肚腹处的异样,开始缓缓地沿着她的腰身无声地往上移动。 师清漪的心都要跳出来。 她……她要做什么? 这样一紧张之下,师清漪几乎要岔了气,差点就要大口呼吸,在生死抉择面前,她拼了最后一丝潜能忍住了。 两人本来就是面对面站着,贴得极近,洛神的手像是轻柔的羽毛,一路往上,在黑暗中没有痕迹。 像是寻找一般,很快,那只冰凉的手就摸到了师清漪的下巴,手指肌肤细腻,抵在了她的嘴唇处。 下一秒,洛神的唇,落在了师清漪的唇上。 好像暗夜之中,蝴蝶无声地翩飞过来。 师清漪脑子里一片空白,脸颊刹那间滚烫似火。 洛神的唇包裹了她,柔软的舌尖抵开她的牙齿,跟着,一股馥郁温暖的气息缓缓地吐在了师清漪口中。 虽然鼻息屏住了,师清漪感受到那股渡过来的救命气息,几乎是本能地利用起来,利用嘴巴来尽情呼吸,将洛神当做了临时的呼吸交换机。 两人静静站在黑暗中,气息交缠。 28逗你玩 二层的羊肠甬道纵横交错,复杂得有点令人绝望。 不过很多地方雨霖婞已经体验过一遍,加上师清漪和洛神的记忆力都非常好,甬道之间虽然相似度高,走过的甬道情况大致还是分得清的,遇到模糊的地方,三个人就停下来商量,终究也没走什么冤枉路。 深处时不时有诡异的猫叫声响起,空空荡荡的,却不知道具体从何方传过来。 雨霖婞实在过于怕猫,一直走在师清漪和洛神的中间,像夹三明治一样被夹着,借此寻找庇护的安慰感。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相处时间,师清漪也算是初步摸清楚雨霖婞的脾气了——看起来气焰很盛,像是一团火,实际上遇到类似猫这种自身死穴就会软得很,那些气焰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雨小姐,你好像对我很不满?”长久的静默之后,师清漪出声,打破了甬道里除了脚步声外别无它响的僵局:“你刚才已经瞪了我很多次,有话请说。” 雨霖婞眼见藏不住,瞥了师清漪的手腕一眼,开门见山道:“我真不敢相信鬼链居然会在你手里,你连这墓里面究竟有什么宝贝都不清楚,拿着鬼链,简直就是浪费。师小姐,这条链子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你的?” 师清漪淡淡说:“你还真说对了,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追根溯源,一切都是因这条红玉手链而起。没有这条手链,那天师清漪就不会遭遇绑架,她也不会被迫进到这座古墓里来,自然,她也就不会遇见洛神,更加没有了今日这种情形。 命运的发展就是这样奇妙,宛若手链上的珠子,一颗串着一颗,早就串联好了。师清漪不信命,现在却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她不过是在沿着这条珠链的命运轨迹走下去而已。 后面会有什么? 她猜不到,却迫切渴望一个答案。 雨霖婞沉吟片刻,突然说:“你不是我们这条道上的。” 师清漪一笑:“雨小姐,恭喜你。你的眼神终于变好了那么一点。” 雨霖婞皱眉,说:“既然不是斗里混的人,你拿着鬼链子跑这地方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游乐场,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里头逛的。还有你这位朋友洛小姐,她……” 雨霖婞说到这,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洛神,话到嘴边卡壳了。从洛神的语言方式来看,这种古腔古调的说话习惯,已经脱离正常人的范围了,感觉格外怪异和不搭调。另外洛神走路时,居然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雨霖婞是个练家子,自然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这个女人很强,非常强,并且非常奇怪。 洛神一直静默,脸上表情寡淡,没有半点表示。 雨霖婞看着她那张清清冷冷的脸,突然就觉得不爽,有种被比下去的轻微挫败感。 师清漪哪里知道雨霖婞那些绕来绕去的心思,只是反问雨霖婞:“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这座落雁山已经被警方封锁了,南面有考古研究组在活动,东面原本虽然有一个盗洞,但是已经被重点封堵,如此东西南三面警卫森严,你们敢在警方眼皮底子下动手,想必只能从无人防守的落雁山北面打穿盗洞进来。北面的土质并不适合盗洞挖掘,寻龙点穴的位置不对,会出现很多弯路,对墓葬风水不好,是倒斗大忌,可你们终究还是进来了,想必是准备筹划了很久,费了极大的劲头。这座墓里究竟有什么宝贝,值得你们这样费尽心思?” 雨霖婞听了师清漪这番事实和逻辑都异常清晰的话,愣了愣神:“我说,你不会是那群搞考古研究的书呆子里的一员吧?” 师清漪斜斜瞥她:“我长得像书呆子吗?” 雨霖婞看着师清漪的表情,知道得到了确切答案,心里却无法接受。 一个大学考古研究生,不但身法一流,玩枪玩到了一个境界,甚至还会如此淡定熟练地表述诸如“盗洞”,“寻龙点穴”“风水缺损”等倒斗偏行用语,雨霖婞总觉得这很不合理。 印象中,普通的大学生,不该是这样的。 只是其中具体怎么个不合理法,雨霖婞说不上来。 师清漪加快脚步,边走边说:“雨小姐,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了,请问你是不是也应该礼尚往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雨霖婞桃花眼中流露出几分傲慢:“你我的问题完全不对等,很明显,你要我回答的问题是机密级别的,我可以拒绝回答。另外师小姐,你是考古人员,我是什么职业你也清楚,算起来你我还是对头,你觉得我有回答你问题的必要吗?” 师清漪蹙了蹙眉:“你的职业我当然清楚。也许作为一个遇盗报警的良好市民,我出去后该拨打110,这样你我就可以隔着监狱的电话进行一次愉快的问话交谈?当然,我在外面,雨小姐,你在里面。” 雨霖婞嗤之以鼻,她向来就没把警察放在眼里,考古研究者在她眼里也不过一群书呆子:“欢迎拨打110,我也想趁机审查一下公安局有关部门的办事效率,你也知道,平常他们的办事效率总是很低,不知道这次是否靠谱。” 师清漪见这种威胁并不起作用,心里也是有点郁闷。她当然不会真想叫什么公安局过去请雨霖婞喝茶,同是盗墓贼,雨霖婞比起之前董军宁凝那冷血一伙,实在要可爱太多,她只是太想弄清楚这个墓葬的线索了。 她知道洛神比她更渴望这个墓里掩藏的秘密。 雨霖婞自恃师清漪拿她没辙,走起路来都带飘。 师清漪看着雨霖婞得意的那张脸,实在很想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说出墓葬的秘密,但是作为良好市民,她向来拒绝暴力。 过了一会,静默许久的洛神淡淡道:“这里很多很多猫。” 听到“猫”字,雨霖婞汗毛顿时竖起来了,不愉快的感觉直接卷进心底。 洛神没有感情起伏般地重复:“很多很多猫。” 雨霖婞紧张地小声说:“你够了,我知道这里有很多猫。你别说了!” 这死面瘫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跟那重磅炸弹似的,把她的脆弱小心肝都要炸碎了。 洛神接道:“很多猫。” 雨霖婞恐猫症非常严重,鸡皮疙瘩冒出来了,忍不住想往师清漪和洛神中间隔开的区域缩,但是洛神脚步轻盈地往师清漪那边靠,不着痕迹地和师清漪贴在一起走。 这下子两人中间毫无空隙,雨霖婞根本挤不进去,一个人被甩在了后面。 雨霖婞心里直发抖,根本不敢往后看。 好巧不巧地,后面甬道深处又是一声令她毛骨悚然的猫叫。 而这时,洛神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雨霖婞。 这回她幽幽地只说了一个字:“猫。” 师清漪:“……” 雨霖婞脑内过度脑补了群猫场面,这下恐惧得要抓狂,飞奔过去抓住了洛神白衬衫袖子,道:“你这个死面瘫,简直就是魔鬼,我说还不行吗!可说好了,我要是告诉了你们,你们必须承担起护送我的责任!不许跟我提那个字了!闭嘴!” 洛神唇角牵出一丝笑,稳稳地道:“成交。” 雨霖婞在心里诅咒洛神和她表妹一万遍,嘴上不情愿地说:“我们来这墓里,就是为了寻找‘它’。” 师清漪说:“什么它?它是什么?” 雨霖婞道:“它就是它,什么什么?” 师清漪完全糊涂了:“所以我问你,它到底指的什么?” 雨霖婞道:“我怎么知道它指什么,它没有名字,它就是它。” 师清漪勉强按下乱跳的青筋:“别玩我了,雨小姐。我为我表姐刚才关于‘猫’的任何言行向你诚挚的道歉,请说重点好吗?” 雨霖婞简直要气炸了:“都说不许说那个字了!” 师清漪:“……” 洛神漆黑的眸子盯着雨霖婞,半晌才道:“如雨姑娘你所言,这个‘它’,是这墓里最有价值的物事,你可否详细介绍一下?” 雨霖婞没好气道:“这说来话就长。其实‘它’的存在,现在已经被道上比较多的人知道了,但是大家都知道‘它’是至宝,却没人能说出它叫什么名字,只好以‘它’来代替。而在明初时期刘伯温的一份手稿记载中,也是以‘此物’称呼它。刘伯温曾经说‘得此物,可得天,可得地,可得有无。’也就是说,得到了‘它’,可以得到天下,可以得到世间一切所有,也可以摧毁这一切的一切。‘它’流传开来是始于元末,那时候元朝气数到了尽头,义军突起,其中就数红巾军的势力最大,而其中一支红巾军的领导人,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就是后来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刘伯温作为朱元璋的军师,擅长观星占卜与风水玄学,后面刘伯温帮朱元璋找到了那个‘它’,朱元璋能从社会底层翻身做上皇帝的龙椅,据传当时也是少不了‘它’的帮助。” 洛神眸光微沉。 师清漪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她看见洛神极其少有地露出一种看似苦恼而又困惑的表情。 洛神呢喃道:“它?” 作者有话要说:tvt终于调整好心情,更新咯,现在是凌晨4点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