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见道心》 第一章 桃源仙乡 时值社稷初定期间,普天民心归附,歌舞尤酣。 庙堂里,德厚流光之士功成身退,追索古贤遗迹,往投于深山野墺寻仙问道、著书立说。 世间文人墨客、贩夫走卒纷纷效仿,遁世隐居的炼丹修行之风渐趋鼎盛。 数历山巅,日影斜坠。 燕辞破衣烂衫沐浴在残照里,像是位怀揣梦想的小乞丐。 他青涩的脸庞染满了漂泊的风霜,但凝望脚下那座苍莽森林时,黑眸里却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燕辞辗转三年,是为了寻人,寻找位不知名姓的人。 他听说那人落足的地方藏迹在某座森林深处,那里是仙人云集之所,叫做同尘苑! 遥远的鹦哥城是燕辞的故乡,那里沿袭着一种预卜前途的风俗,抓周。 燕氏人丁兴旺,在鹦哥城是排得上号的望族,抓周的仪式自然不可从简,案上摆着印章、算盘、宝石、笔墨纸砚和道释儒三教经典等等,燕辞咧小嘴哧溜哧溜往前爬,莫名其妙抓到颗珠子就想往嘴里塞。 珠子宝气堂皇,不知是何人放置的,燕家老祖眯着老眼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丝毫玄机,终归清了清喉咙,摆出副博学的姿态道:“虚有其表,半文不值,权且当做玩物吧。”此后,燕辞颈下便挂上了枚吊坠,时不时拉出来显摆显摆,哄着小女孩一起玩耍。 经历十二载春秋,正逢年初一,燕辞脑海中无缘无故钻出来一段话,说:“此珠易招引灾祸,倘若某日遭逢不测,就去同尘苑投靠识珠者。” 话每天响三遍,听得人焦躁不安,思来想去,燕辞决定带着祸根离家出走。几经辗转,偶然从游方道士口中听说同尘苑隐迹在数历山之西的深林里,以枯雾森林隔断尘烟,并豢养妙音鸟巡视地界,禁止凡人靠近。 燕辞飘零近月,盘缠用尽,沦落成一位瘦骨嶙峋的小叫花,边拎着打狗棒端着破碗乞食,边打听数历山的座落地。 期间遭遇到泼皮恶棍无数,打狗棒已经换成了柄青铜短剑。泼皮害怕不要命的泼皮,恶棍害怕更狠辣的恶棍,这是他长期历练后的领悟。 奔波数载,燕辞登临数历山,蜷缩在草窠里酣睡一宿,耐心等候着信使降临。 天色破晓,晨光迤逦。 一只五彩莺儿独立树冠,阵阵清啼宛如拨开仙音。偏首望见生人,莺儿的吟唱声戛然而止,振翅飞掠,眨眼间消失在远方。燕辞牢记莺儿的落点,穿林而入。 森林中气候变幻迅速,数声雷鸣过后,雨声淅淅沥沥响了起来,雨水从繁密的枝梢叶隙中滚落,冰凉的气息四处回荡。 日升日落,燕辞以山林野果充饥,摸索着奔走十余日,视野豁然开朗,一座清气氤氲的平原跃入眼帘。 云霭袅娜,草木葳蕤,山间灵鹤翩跹,锦鸟翱翔。平原深处峦嶂起伏,群山累累层峰叠叠,五座插天高峰攀云而上,山体龟蛰龙盘,峭壁丹崖、流泉飞瀑随处可见。云端数座殿宇矗立,恍若神迹。 燕辞犹如置身梦中,喜不自胜地踏上这块福地洞天。 芳草滴翠,落英缤纷,行至九曲桥畔,桥下清溪潺潺,数群七彩鳞片、长不盈尺的鱼儿穿梭往来,白绸似的鱼尾拽起点点浪花。 桥那边头生绿角、似鹿似马的异兽埋首汲水。三五幼兽,长约数尺,在溪畔跌跌撞撞戏耍着,察觉生人毫不惧怕,还偏起脑袋用乌黑的大眼打量燕辞。 复前行,遥望秋山带笑,有篁林松柏点缀,瑶花琪草常开,耳边唯闻鸟语啁啾,燕辞彻底陶醉其中,悠然忘机。 “清净圣地,外人止步!” 蓦然,一条轻俏的丽影挡住去路,娇叱道。 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鸣啭般悠扬动听,燕辞聆听此等妙音,登即如中魔法,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抬眼望去,一位少女及笄之年,身着鹅黄轻衫,金冠束发,饱蕴着一种出尘灵动之气。 这等可人儿,扒遍十座鹦哥城都寻不出半个!燕辞顿感恍惚,喃喃道:“乖乖,这趟路走得真值!” 不止燕辞心花怒放,他那身乞丐衣早就乐开了花。 少女看燕辞呆若木鸡,瞪眼问道:“此地人迹罕至,尊驾何故擅闯?” 燕辞初来乍到,竟不敢直视少女桃花般的脸庞,呐呐道:“燕某迷路难返,冒昧踏临贵乡,实属偶然。” 少女微愣,弯指刮刮脸颊羞他道:“法螺吹得呜呜响,同尘苑与世隔绝,遥不可至。尊驾小小年纪净会瞎说八道,也不识羞。” “此地果真是同尘苑?”燕辞顿时喜形于色。 少女假装不想理睬,却忍不住偏首笑道:“阁下这身装束倒是别出心裁,花几两银子买的?” 此女自称晗冰,其言语中不乏打趣的味道,却未露出丝毫嫌弃之意,可见是位心性纯善的女子。 燕辞读过几本圣贤书,可惜久走江湖,除调皮捣蛋还算能拿得出手外,矜持羞臊早已抛诸脑后,当即胡言乱语道:“价值连城,仙子若能指点一条明路,燕某即刻解衣相赠。” 晗冰菀尔一笑,忙摆手拒绝道:“小女子无福消受。” 燕辞刚想说明来意,晗冰道:“此间若有人能指点迷津,阁下可愿短居数日?” 燕辞喜上眉梢,文绉绉道:“前路艰辛,若适逢其会而得一地容身,正是求之不得。” 曦阳轻洒,微风和畅,山间合奏着燕语莺啼之声。 山角处,数座楼阁倚山而建,院内青松几棵,异卉几丛,几珠傲娇的花蕾怡然开放。燕辞在阁楼内暂歇,洗净风尘,换上新衣,跟随晗冰沿着檀木铺砌的回廊登山。 廊下碧池横卧,漫漫云气中数珠青莲盛开,滴滴圆润透亮的晨露尚未干涸,一对绚丽的鸳鸯已相互依偎着栖息在莲下你侬我侬。 约行盏茶时分,一座白玉石铺砌的院场一览无余,院场里屹立着一尊高达数丈、风姿绰约的白玉美人雕像,美人云鬓如雾,手执丈许长剑,容颜极为清冷。 周围数位炫服靓妆的男女弟子盘坐炼气,圆球状的气团在怀里徐徐转动着。 灵气!燕辞讶然。 灵气即纯净清淬的阴阳融冶之气,在天地间亘古长存,是怡情悦性的质场,多发于山水朗秀、尘腐难存的高山大野,世传灵气浓密之地,是修真问道者遁形离俗的好去处。 第二章 投名献宝 遥望晗冰到来,炼气子弟纷纷收势立起,拱手作揖。礼仪素简,曲身成天上半月状。 前方青山浅黛,宝殿雄峙,殿宇雕梁画栋,极尽恢宏,匾额题字“和光同尘”遥遥可见。燕辞内心略安,但见山野空寂,人影寥寥,未见仙人之流,又觉疑惑。 晗冰臻首轻轻一摇,嫣然道:“殿内有人等候,请随我来。”燕辞神思恍惚地答应着,迟迟疑疑跟随晗冰往主殿走去。 殿内气氛肃穆凝重,装潢尽显古意,深处壁上悬挂仙人图,下设紫檀雕花蟠璃案,案上云雾缭绕的古朴方鼎插着三枝细檀香,袅袅轻烟,飘逸在空气中。 一抹身着一袭火红绣凤长裙,纤柔曼妙的身影背对门庭而立。 晗冰执礼道:“师叔,客人已至。” 燕辞迈步拜倒尘埃,道:“燕辞参见仙姑!” 一位乌发盘髻的绝色美妇转过身来,她约莫三十相许年纪,凤眸如水,容颜清艳。宛如秋月生晕,梅树堆雪,自有番清雅高冷的气质,尤其眉间那点红色印记更平添许多魅惑。 “不必拘礼。”美妇淡然道,“妾身有处疑问,希望小友如实作答。”她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宛如天籁之音。 燕辞垂首道:“请仙姑问话,晚辈知无不言。” 美妇朱唇轻启,缓缓道:“本苑避世数百年,小友怎会来到此地?” 燕辞答道:“晚辈蒙高人指点,跟随妙音鸟前来贵苑寻找识珠者。”说罢自颈下摘落坠珠。 珠子温润绚丽,仙云缭绕,美妇猛地一望,讶然道:“洛音珠!” 燕辞喜上眉梢,原来眼前美妇就是他苦心寻觅的人,他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述一遍,道:“此珠品相非凡,晚辈不敢据为己有,愿奉予仙姑。” 美妇似乎未料到竟有这种怪事,凝眸道:“洛音珠的传说由来已久,本苑识得此珠的非止一人。妾身外出归来,适逢其会,接获妙音鸟传讯说小友穿林而至,故在此等候。”言下之意,是说自身并非燕辞所寻之人。 燕辞不知哪来的好感,一门心思忙着送宝,捧珠道:“有缘千里来相逢,晚辈初登宝地就遇见仙姑,可见是沾了洛音珠的仙缘,望前辈笑纳。” 美妇静静看着燕辞,眸中隐隐闪烁的慈光,突然道:“燕氏宗族日渐凋敝,子嗣中唯有你身具修真灵根,此举难道是想换取本苑庇护?” 少有人会身携至宝而一辈子不开窍,燕辞幼时曾察觉到洛音珠的特异处。此珠善于匿迹藏行,或虚化、或飞遁,让外人只能远观,不得触碰。燕辞翻阅典籍,偶尔查询到一段通灵宝物的描述,说“精通灵而感物兮,神动气而入微”,此语恰恰跟洛音珠的特性如出一辙。 燕辞离家后偶遇游方道士,道士法眼一开,说燕辞身具灵根,欲纳他为徒。燕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愿出家,还说三年穷要饭,皇帝都不换。道士也不强求,挥挥拂尘,飘然而去。 也许燕辞只有那三年要饭的命,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他身后忽然多出些追踪者,一群贼匪喊杀喊剁来抢夺珠子。 燕辞小小年纪就浪迹天涯,虽说混的凄惨些,到底不是任人欺凌的角色。这一路上诡计层出不穷,非但将贼匪耍得昏头昏脑,还接连袭杀数人全身而退,甚至在机缘巧合下获得秘术《迅羽捕风遁法》,略加修习,即奔行神速。 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道理看似浅显易懂,但燕辞直到历经生死搏杀后,才顿悟舍璧是避祸的根本,故遇见识珠者便想弃珠求生。 此番那点小心机被识破,燕辞讪讪道:“原来仙姑认识家祖,祈请仙姑成全晚辈心愿。” “燕氏宗族里,妾身的确有位故友,却并非令祖。”美妇幽幽叹口气,缓缓道,“估计洛音珠的消息已经泄露,两年前,曾有股悍匪夜袭燕姓族群,沿路焚屋杀人......” 这半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准确无比的劈在燕辞天灵盖上,他呆呆懵懵立着,仿佛三魂七魄已飘然远走。 美妇话未说完就见他这般模样,忙解释道:“令祖防御得法,死伤者不多,无须过于忧虑。如今燕家故地沦为废墟,令祖携族群远走他乡避祸,只能待日后再仔细寻找。” 燕辞满脸凄苦,至亲生死未卜,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揪心的事情了! 晗冰见之芳心黯然,满岁的婴儿无缘无故就抓摸到祸端,试问谁愿意接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美妇眼睛里荡漾着一股怜悯的温柔,温声道:“洛音珠是极其罕见的异宝,且自行妥善保管。时今你孤苦无依,不如留居同尘苑明经修行,总好过再回红尘中备尝艰辛。”燕辞内心略喜,乞丐的要饭口袋,好的赖的都得装,如此结局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燕辞想洒脱,可惜命运在卖苦。 连续数日,燕辞始终延续着同一个噩梦。黑暗里,他犹如受伤的野兽疯狂挣脱着猎人的铁网,躲避着弓箭和陷阱。亲人陪伴的欢悦,骤然变成无尽的废墟和殷红的鲜血。这一切极其真实,犹如地狱中的烈焰,直欲烧得他永不超生。 牵挂和忧虑,让燕辞彻底沉沦在悲痛中,似乎终其一生,共聚天伦的喜悦只能偶尔回望,再难以重拾。 燕辞哀痛日甚一日,晗冰经常赶来看望,说这是执念滋长的心魔,再不控制就离崩溃不远了,可惜百端宽解,却收效甚微。 林间花飞蝶舞,温暖的阳光从枝叶间穿隙而过,将眼前那片芳草地映照的温润明媚。 燕辞情绪低落,心不在焉的随处浪逛,对种种林籁泉韵或水木清华般的美景,几乎已经看得发腻。 突然行至一派清溪旁,溪畔懒洋洋卧着头斑斓猛虎,颇有些神眉鬼道的皱鼻朝一株蔷薇猛嗅。 燕辞心下着慌,正转身欲逃,忽听有人“噗嗤”笑出声来。 燕辞循声望去,却见晗冰换穿一袭翠烟衫,秀眸里清波流盼,笑容比风娇比水媚,她闲坐在不远处的短亭里浣足,莹柔别致的脚丫探进溪中轻轻踢着水花,惊得那群白稠长尾,斑斓可人的鱼儿落荒而逃。 望见此幕,燕辞愁容尽消,不禁露出会心的一笑。此后燕辞心境平复,便日日缠着晗冰打听修真法门。 晗冰亦不喜枯坐悟道,故带燕辞游山玩水之余,口授心传,将玄道奥秘逐一解说。 第三章 修真者言 何为道?素来是老生常谈,仙门正道旁门左道邪魔外道的典籍里都有描述,俱是一片昏朦里一元精气得一丝灵昧身化三清,通自然、通变化之类的说辞,类似古卷燕辞品读的不算多,最多只有几箩筐。 修真,是炉炼心、意、神和肉体而求真身的清修历程,起源可追溯至遥远的荒古时代,那时乾坤朗透,阴阳融彻,正值神仙满地走的巅峰期。 满天祥瑞,丽象频发,原野里漂浮着纯净无比的元炁,一粒种子一颗顽石都可能是仙胎,随便啃珠药草都有希望白日飞昇,甚至连灵果砸在脑门上都能砸出正果来。 世事变迁,古仙相继擢登仙庭,界面差异日渐显露,人间再不复人人羽化飞昇的盛况。当今的修真体系,大致由人文初祖黄帝的一支后裔构建,其道境可分旋照期、融合期、化婴期、空冥期和寂灭期,神通有强弱之分,寿元有长短之别。 而修真的根基,则是灵根, 阴阳演变,万物可按从革、曲直、润下、炎上、稼穑的特性归属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是修真天赋和五行修炼的相性,分类繁杂。 天灵根:玄之又玄,天然能感应天地灵气,修行犹如呼吸; 地灵根:五行取一,呼吸吐纳灵气快而纯净; 真灵根:五行双属性共存,可正常修炼但进阶多靠时间和机缘。 乱灵根:三种和以上五行属性,能容纳适量灵气入体,但吸纳时不加区分,入体灵气少而混乱; 异灵根:属性彼此结合,会异变或升华,五行相性极高,洗练天地灵气后可激发天赋神通。譬如木水相合的风灵根,金水相合的雷灵根等等。 再则,修真还有体质天赋之说,譬如五行灵体、风灵之体、不灭之体等,灵体觉醒后修为进境一日千里。 据晗冰所述,同尘苑精挑细选门人千余充之。以苑主马首是瞻,下辖掌教、峰主、内院外院长老及诸弟子。同尘弟子俱是天资卓越之辈,或明晰通达、或颖悟绝伦、或千伶百俐、或刻苦耐劳。 当然天之骄子亦分三六九等,弟子间自有外门、内门和亲传之别。 外门弟子拥有旋照前期炼己和旋照后期筑基修为,被分配在除太初峰外的深山中修行。若某日冲破境界迈至融合期,即能晋升内门弟子成为不容小觑的角色,可自行拥有洞府清修。 内门弟子中某些资质逆天的旷世奇才或心性坚定的人中骐骥,若蒙峰主或长老垂青,便能拜入其门下受教。 时今除青冥未曾收录亲传弟子外,其余峰主膝下都簇拥着门徒一人或数人不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同尘苑因材施教,不予余力栽培门人,明面上无人独具特权,然而亲传弟子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师长耳提面命并常将丹药法宝私下给之,晋阶之快实力之强绝对要优胜许多。 当然,高徒未必俱出于名师,修者艰苦卓绝,衔胆栖冰体悟道意,倘若机缘不缺,未必不能独树一帜。 这日清晨,一排排鱼鳞状的云朵飘散空中。庭院里清风徐徐,燕辞拉开脚步,演练起一套古怪的步伐来。其转圜间稍显生疏,但脚步变化时不扬微尘,缕缕罡风从脚下荡出,院中碧草微微起伏。 忽地,清亮婉转的鸟鸣声划破长空,一头青光凛凛的神禽拍打着双翅破云而来。犹如沉沉苍穹里溅起的一点翠漪,神禽携满洌洌清辉,载着位衣袂飘飞、清丽绝伦的少女翔舞而下。 此鸟周身翠意盎然,青羽披覆,钩爪异常锋利,无数根长翎拂烟披月,清润柔婉中未见丝毫杂色,头顶那撮羽冠氤氲着纯净清芒,灵隽、高贵,将舞寂风尘之美渲染到了极致。 燕辞惊诧万分,这便是同尘苑青冥仙子轻怜痛惜的坐骑,那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鸟青鸾!在某些典故里,青鸾是天精地灵孕育的灵鸟,常栖息瑶池与仙家为伴,每遇海枯石烂的爱情即释放歌声,唱腔缱绻,声动梁尘,恋人悦目娱心,将拥有至死不渝的恋情,遂传青鸾是为爱情而生。 燕辞心中装载着美好,满脸羡慕地望着鸾鸟。青鸾停落在曲盘古松上敛起双翅,用锋利的长喙梳理着青羽。它高傲地昂起青芒缭绕的头颅,亮若星辰的眸子都不正眼看下燕辞,仿佛志骄意满到了极点。 燕辞咧嘴傻笑,暗道神鸟到底是神鸟,连嚣张的模样都这般俊酷。 晗冰翩然自青鸾背上飘落,明眸中盈满笑意,绛唇轻启,赞叹燕辞一闻千悟,遁术修习之快如青云直上。 燕辞赧然,自嘲说逃遁之术似乎不缺天赋。 晗冰臻首微偏,宛然一笑劝道:“无须自轻自贱,古贤说走为上计,饱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意味,是以退为进,伺机破敌的上乘谋略。遁术源远流长,寻常可见五行遁法、风遁、隐遁、血遁、雾遁等等,是幽隐之道通神明之德,求道者殷勤修习,可使攻防迅疾亦可安身保命。迅羽捕风近乎风遁法,蕴含无双妙谛,是人人渴求的奇术。修者默吸风云,初成时移行换影身法翩若惊鸿,大成后再辅以道术,可来去如电瞬息千里。” 燕辞听罢神思飞驰,幻想着某日一飞冲天,尽情遨游在碧海青天里去看这世界是什麽模样。 晗冰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文绉绉道:“没有峰峦壁崖的羁绊,能穿云游雾像风一样自由漂泊是何等惬意!” 燕辞心里满怀憧憬,孩提时在梦里飞翔的场景似乎已触手可及,他喃喃道:“漫长的过程还需要一点点耐性,到那时,某人再妄想释放火鸟欺负燕某怕是痴人说梦。” 画风转得太急,就像龙卷风。 晗冰眼眸迷离一阵,啼笑皆非道:“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呢!” 燕辞凑过脸颊,苦恹恹道:“自从眉毛被芳驾烧焦后,再难长得齐整,还不容许别人抱怨两句麽?” 晗冰咯咯笑道:“别故作闲愁万种了,欲图大事者莫拘小节,足下虽有几分姿色,但色相绝非修真的资本。” 燕辞忍俊不禁,道:“无愧乎佳人,倒不眼拙,还能看出燕某那分帅气来。” 晗冰被逗得笑弯了腰,道:“快别顾盼自怜了,师叔即将召见哩,前方有大造化等你。”燕辞已耐心等候了数日,待知晓要入门时反倒有些患得患失。 晨光迤逦,晗冰玉指舞动,掐出道古怪法诀。庭院中漫漫云气疾速聚拢,攒拥在足下,托起两人身躯轻轻飘落至青鸾背上。青鸾唳鸣一声,展开祥翼腾空而起。 第四章 同尘神苑 同尘苑坐落在珞珈神山深处,神山高远辽阔,五座奇峰如龟蛰龙盘,雄伟巍峨。主峰太初峰位于中庭,其余四峰九守、坐忘、回燕、栖凤呈四象之势拥立。 苑主洛望舒功参造化,修为早已精进至炼神还虚的空冥期境界,其道术通玄,堪称当世超凡入圣一类人物。洛苑主鸿影飘飘,极少显露于人前,平素若非闭关便是遨游四海去了。 其时,苑中由太初峰峰主原暮云执掌教之职,负责打理门派事务,原暮云数十年前亦进阶至空冥期,在苑内威望极高。九守峰主万里峰、坐忘峰主禹渡水、回燕峰主柳若玺、栖凤峰主青冥分理各峰事宜。 青冥性情高傲,平素不喜俗务缠身,一心只求问道,故而身侧未收弟子。整座栖凤峰巅唯有青鸾鸟日夕陪伴,此外再无他人,山巅以下的内门弟子除日常修炼外,需轮流上山洒扫殿宇庭院。 柳若玺与青冥同门情深,便让亲传弟子晗冰常去探望以供青冥使唤。晗冰乖巧讨喜更兼资质俱佳,常伴二人身侧,道法指点及修炼的丹药、机缘不缺,因此年龄虽小,却已进阶旋照后期境界。在苑内可谓集万千宠爱一身,不知羡煞了多少同门。 燕辞二人骑在青鸾背上,衣衫猎猎,驰骋于蓝天白云之间。 疾风劲吹,四下云气激荡,遥望珞珈仙山诸多流泉飞瀑,汇聚成一条波澜壮阔的河流奔腾而去,四野苍松如涛,实有说不出的惬意。 冲破云海约莫飞行半个时辰,太初峰山麓尽收眼底。 燕辞讶然道:“不是说去见青冥前辈?” 晗冰道:“青冥师叔在微尘殿等候,今日另有两位资质绝佳的弟子欲入门,拜进哪座峰头还有待商酌。” 话音刚落,青鸾展颈望天啼鸣一声,翻翻滚滚而下,停落在临近山巅的一座别院里。 晗冰解释道:“为避外敌来袭,太初峰巅设有杀阵,诸位师尊持有变阵令牌可随意进出,余人到达灵兽观后便一律只能徒步登山了。”携燕辞飘身落地,晗冰取出颗青蒙蒙的灵丹往青鸾抛去。 青鸾欢声长鸣,张喙凌空叼住灵丹,随即扑棱几下翅膀就远远跑开,那撒欢模样令神性荡然无存。 燕辞不禁笑道:“装腔作势,享用食物还刻意挑选个寂静无人处。” 晗冰亦笑道:“青鸾神鸟之名不虚,你敢出言取笑当心它日后寻机报复。” 晗冰边说边引燕辞沿青石台阶上行,道旁灵气浓密,碧萝森森,不时蹦出几只雪兔灵鹿举目张望,实在呆萌有趣。 攀行良久到得山巅,辽阔的青碧色广场“弄天台”映入眼帘,四野漫漫云气托着此地,苍穹犹如碧玉,仿佛伸手可及。弄天台上各色光华萦绕,尽是青衣弟子盘坐修行或演练道法,景象蔚为壮观。 跨过一座青玉拱桥,再登数百级台阶,一栋栋大殿、楼阁鳞次栉比,一处处庭院错落棋布。最高处主殿矗立,三枚斗金大字“微尘殿”赫然入目, 此殿碧色沉沉,四壁俱以青玉铸造,光晕喷薄,廊檐间饰以宝石,柱上缠绕着金灵耀日赤须龙,梁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殿内霞光漫漫,富丽堂皇。檀椅上端坐的五人温声絮话,俱各气度不凡,卓尔不群。 大殿正中那位白衣宽袍,双眸清澈明亮的中年,无疑正是神苑掌教原暮云。 青冥着火红羽衣坐于左侧首位,她乌发盘髻,肤若凝脂,眉间一点红色花瓣印记更增丽色。 其下首一女体态轻盈,容颜甚是娇艳,秀发飘洒垂肩,肌肤水润如玉,见晗冰到来即微微一笑,估计是回燕峰峰主柳若玺。 右侧亦坐两人,一位中年暗紫华袍,头戴峨冠,眼眸如星似电,威仪十足。 另一位黑衣青年顶着纶巾,腰悬一枚精致的紫青葫芦,其懒洋洋倚在椅上颇自有几分潇洒之意,分别是主掌刑名戒律的九守峰峰主万里峰和坐忘峰峰主禹渡水。 殿内数位白衣女修伺候,另有对金童玉女恭候于殿前,应该是一同入门的资质绝佳弟子。 晗冰不敢擅自开言,轻手轻脚地领燕辞默立等候。 原暮云心无旁骛,徐徐道:“原来那株七霞金莲,最终是落入幻夜宫囊中。” 禹渡水叹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寒鸦老道再塑形体有望,调养几年修为或可恢复。” 万里峰惋惜之情溢于言表,道:“神物出世,难怪大荒墟的魔崽子闻风而动。只是付出如此代价,寒鸦也未曾预料到吧。” 原暮云缓缓道:“寒鸦老道毕竟是幻月宫中流砥柱,代价固然惨痛些,但结果犹可。”沉吟有顷,续道:“万师弟,郁律几时可回转?” 万里峰恭声道:“回禀师兄,郁师侄等人于半月前返程,想必这一两日就能回来复命。” 原暮云微微颔首,继而吩咐道:“派遣弟子去鹦哥城地界巡查,听闻那里不甚太平,发现异常酌情处理。”说完,似有意似无意瞟了眼燕辞。 说到此处,忽有位年约弱冠、英姿勃勃的青年趋步进殿禀道:“弟子童蒙参见掌教,入门一应事物已准备妥善。” 原暮云点点头,环顾座下笑问道:“如何,殿下三位小友何人愿收归门下?” 万里峰遥指那对金童玉女,抢先笑道:“这对兄妹手足情深,为免相互挂念不如都入我离火池内修炼如何?” 此言为人为己都留了些讨价还价的余地,当先抢占两个名额,即使争论起来他也不易吃亏。 柳若玺抿嘴轻笑道:“师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地灵根资质及灵髓凤体,搁哪修炼都无人舍得亏待,何况修行讲究沉心静气,兄妹俩同驻一峰甚是不妥。” 万里峰故作愁眉苦脸状,坦言道:“晗冰丫头淑质英才,师妹早有将衣钵尽传之意,何苦再自寻烦恼?” 柳若玺素知万里峰心性轻财重士,每遇良才绝不轻易拱手相让,遂道:“话虽如此,但授教弟子熬心费力,师兄事务冗繁,小妹岂能不帮忙分忧?” 唇枪舌剑交锋数回,万里峰因其不肯相让正暗中苦恼,抬眼察觉柳若玺面露揶揄之色,心中登即恍然,出言试探道:“若玺急公好义,让人好生感激。听闻师妹眼下欲求一物,愚兄愿赠之为谢。” 柳若玺生怕万里峰反悔,急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提议一拍即合,众人莞尔。 原暮云摇头道:“师弟见璞玉即昏头的性情,不知何时能改!” 万里峰强作欢颜,辩驳道:“予人玫瑰,手留余香。赶巧而已,非以此讨价还价。” 第五章 拜师入道 青冥看似无意收录弟子,只是静坐旁观。 逸群之材易得其一难得其二,禹渡水并不愿为万里峰锦上添花,微笑道:“素闻千金易求,贤良难得。小弟久未收徒,尚望师兄割爱。” 万里峰闻言佯怒道:“万事须有先来后到,名额是若玺出让的,座上数你年幼,何故也来要人?” 禹渡水啼笑皆非,好说歹说,最终还是付出高昂的代价将那位灵髓凤体的少女讨要过去。 万里峰盘算着利弊,喜上眉梢。原暮云眼光微转,目视青冥缓缓道:“那剩下这位小友如何安排?” 殿内顿时沉默了下来,燕辞是真灵根之体,在凡尘俗世间可谓是上苍眷顾,然而在天骄济济的修真世界里却算不得突出。道途上虽不乏他一席之地,但修真伊始便注定将落后于别人。 燕辞忽感气馁,正寻思如何拍拍马屁赚点好感时,一道空灵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道:“燕辞将入我门下,成为亲传弟子。”说话者正是青冥。 此言一处,语惊四座。 万里峰首先坐不住了,讶然道:“师妹修行正置紧要关头,一旦突破,即跟洛苑主、原掌教并驾齐驱。此举关乎神苑兴衰,务需慎重。” 柳若玺亦劝谏道:“或可投拜回燕峰下由我亲自教导,绝不负师妹重望。” 青冥淡淡笑道:“小妹自有道理,诸位无需挂怀,唯独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万里峰满脸诧异,青冥入门稍晚,但若论道术精妙处只在苑主洛望舒和掌教原暮云之下,其多年来孑然一身,门墙下亦未收录徒弟。燕辞资质平庸尽可纳入外门修行,他日进益如何全凭自身悟性和机缘,怎能轻易占据亲传弟子的修行资源?此事值得深思。 时听青冥道:“迷时师度,悟时自度。小徒无须特权,望在座各位暂勿透漏此事。” 青冥心意已决,诸人不好再劝,原暮云颔首平静道:“就依师妹之意。”言罢嘱咐各人谨守秘密,遂示意童蒙筹办入门事宜。 童蒙领命,取白玉禁制令牌、储物戒指和灵兽镯分予三人。 玉牌巴掌大小,白光朦朦,铭刻着青色篆文“同尘苑”,戒指和手镯俱呈天青色,造型古朴。 青年温声吩咐三人往令牌中滴注精血,精血接触玉牌便渗透进去,随即释放出一轮白光笼罩滴血之主,镂印各自影像和姓名。影像栩栩如生,微微转动着。 燕辞偷偷瞄了眼那对兄妹的玉牌,赫然标注着江浸月、江疏月的字样。 挺别致的名字,正当燕辞这般想时,恰逢女孩转首望来,两人目光相接,女孩脸飞红霞,羞涩的低下了头。 领罢一应物件,随师长移步后山祖师祠殿。 大殿依旧雕梁画栋,丹楹刻桷。 殿内壁上悬挂着巨幅长画,画中某女子唇含淡笑,秀丽绝伦,娇躯裹着洁白羽裳,莲足踏着七彩祥云,一条仙气缭绕的朱红鸾绫缠在其指间,随风拂动之感跃然于纸上,却不知是何人画像。 图画下方摆放着道逐级而下的黑色供桌,十余尊篆刻不同人名的金色牌位排布其间。 供桌底层点两盏琉璃长明灯,中间置一青铜鼎,里面插着数根燃烧殆尽的香烛。 气氛甚显肃穆,燕辞等人三跪九叩拜毕祖师,按指示转身唤过师尊叩过首,仪式极简的过渡为同尘苑正式弟子。 事毕出殿,青冥遂携燕辞与诸位峰主告辞,祭出根青光盈盈的翠竹,带燕辞飘往竹上迳回栖凤峰而去。 那青鸾鸟原是效忠青冥的灵兽,不久后看似闷闷不乐的飞回峰来,不知是不是感觉跟着晗冰更自由散漫一点。 燕辞看在眼里,简直偷偷笑破了肚皮。 栖凤峰。传说曾有凤凰栖息于梧桐之上,使百鸟回避,故得此名。 栖凤峰位于太初峰西侧,山峰秀丽,林麓幽深。山腰间分布庭院、楼阁数处,偶见弟子来往,人气不算旺盛。峰殿屹立殿宇一座,名曰“止水”,人影愈发寥寥。另有别院一处,名曰“初晓”,是青冥打坐休憩之所。 满山云扰扰,一岭风郁郁,栖凤峰巅植翠柏千珠修篁万节,庭院里奇花布锦,瑶草喷香。跟太初峰相比,少了一分恢宏却多了一分灵秀。 燕辞跟随青冥迈步止水殿,只见地铺白玉,篆刻朵朵金莲,莲瓣鲜活玲珑,美轮美奂。殿内置一方紫檀虬龙纹案,供着灵果数盘。 壁上悬挂“心若止水”字画,用笔跌宕遒丽,毫不拘泥。 青冥似乎早就知晓晗冰耳口相传将诸多修真常识告知过燕辞,故而敛裙落坐于紫檀云纹藤心椅上,取出条锦帕和一枚羊脂玉瓶相赐,温声道:“师门所赐储物戒中有炼气打坐的卷轴,为师重新修正使其兼具提纯法力之效,往后可按此法领悟。另外记得每月服食一粒淬灵丹淬洗灵力。” 锦帕上全是蝇头小楷,字体颀长秀丽,字字珠玑,尾书“青”字。 燕辞躬身接过锦帕和玉瓶道:“多谢师尊。” 青冥吩咐道:“气为修真之本,你暂且随同外门弟子在滴翠院修行,先引灵气入体洗炼筋骨,等筑基后再上山来。” 原来这珞珈神山种,五峰均为师门长辈和内门弟子造就洞府修真之处,在太初峰与其余四峰之间,各有座从属于四峰的外门弟子问道之所。 分别为栖凤峰的滴翠院、回燕峰的流丹院、九守峰的川渟院和坐忘峰的波委院。太初峰作为神苑中枢,不收纳外门子弟。 青冥嘱咐其不可懒惰,淳淳教诲如同暖流浇灌着燕辞的心田。 时见一位体魄强健的青年走进殿来,躬身道:“弟子李夜笛拜见师叔祖。” 青冥微微颔首,略加说明后一指燕辞让其参见。 李夜笛慌忙执礼道:“见过师叔。” 燕辞尴尬万分,正不知所措时,青冥解释道:“夜笛是李长老玄孙,因而辈分要小些。” 燕辞只敢受半礼,心中却暗道有趣,恐怕漫山走的遍野跑的都是此人师叔吧。 青冥叮嘱李夜笛暂勿声张燕辞亲传弟子的身份,挥手示意两人自去。李夜笛恭声称是,引燕辞行告退之礼出殿。 第六章 一枝一栖 出得止水殿,李夜笛略慢半步以示尊敬,其毕恭毕敬道:“师叔可想一览栖凤峰景观?” 燕辞本拟与其师兄弟相称,却听说同尘苑礼法严苛,稍有不慎便难免一顿训斥,因此也不便勉强。 李夜笛为人和善谦虚,令人亲近之意倍增,燕辞坦然道:“额,腹中饥饿,恐怕无力观赏美景。” 李夜笛哑然失笑,燕辞俗胎凡人自然得以食物果腹,奈何山中断绝荤腥厚味,人人清肠寡肚,当以何物充饥倒让他甚是为难。 燕辞强忍笑意道:“肉食粗鄙,燕某久不曾食,只需灵果数枚、灵草数株即可。” 李夜笛暗道糊涂,原来俗世中并非人人喜欢食肉。他手忙脚乱地献上七八枚鲜桃,讪讪道:“请师叔见谅,弟子仅有此物。” 燕辞喜道:“足够,足够。”风残云卷地吃光鲜桃,感觉腹中灵气激荡,散于四肢百骸之间极其受用。燕辞意犹未尽,打着饱嗝还不忘道:“果然柔软香甜,令人回味无穷。” 闲聊数语,李夜笛带着燕辞四处游览起来,修行洞府不一而足,却极少遇见修者出入,再观炼丹房、养气殿诸地,规模庞伟,均建造得气势非凡。 在峰间谷里窜绕半天,燕辞问道:“何以不见藏经堂?”李夜笛解说道:“禀师叔,藏经堂是师门重地,仅设立一处且布有禁制,位于太初峰山腰处某座山坳中,和灵兽殿相距不远。而诸如炼丹房、论道场之流,为便于弟子使用,则每峰均有。此外还请师叔牢记,除论道场外,珞珈山内一律严禁私斗,若有违背必受重责。” 燕辞点头道:“明白。” 李夜笛又道:“师叔,藏经堂内藏书浩如烟海。天文地理,道法神通无所不括。地宝天材,传记秘闻无所不囊。为避免门人子弟随意修习术法损坏道基,因此限定这些道法秘籍需要弟子付出星点才能获得。” 燕辞眼睛一亮,随即又道:“星点?” 李夜笛道:“师门琐事繁多,譬如找寻灵草、种植培育灵药、协助炼丹炼器等均缺乏人手,故而效法名门大派,持续发布师门任务号召弟子协助处理,根据任务难度情况按劳分配星点,用星点兑换道书、丹药及法宝以满足日常消耗。” 燕辞笑道:“按劳分配?此法甚妙!” 再逛甚久,夕阳斜坠,李夜笛祭出火红仙剑御剑飞驰,携燕辞直奔滴翠院而来。滴翠院坐落于栖凤峰与太初峰间的滴翠山中,是普通弟子独居修行和游玩之所,山间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比比皆是,环境较之栖凤峰要闲适得多。 两人迳直奔去执法殿,殿内数名年龄不等的青衣弟子叽里咕噜的说着话。 望见李夜笛到来,脸色颇显尴尬,最终齐齐称呼一声:“李大哥。” 燕辞差点笑出声来,这称呼却是有些混乱。融合旋照期弟子本应师兄弟相称,但李夜笛身份有些特殊,若称师兄倒把李长老叫大了,若称师侄则自己修为又有不如,最终还是吃点亏叫大哥算了。 李夜笛似乎已习以为常,问道:“谢老可在?” 一位看似极其精明的弟子道:“今日执法殿事情不多,谢老已回洞府清修去了,他嘱咐我等可代其行些小事。” 李夜笛道:“叶前辈和楚前辈呢?” 另一位青衣弟子抢答道:“甚是不巧,两位前辈巡查防务,至今未归。” 李夜笛微一沉吟,向燕辞低声解释道:“滴翠院平日由三位前辈坐镇处理一应事务,楚山孤和叶微霜前辈还是人人羡慕的双修道侣,师叔可他日再行相见。” 燕辞道:“如此甚好。”李夜笛正寻思该如何措辞叙说燕辞之事,那看似精明的弟子竟越发精明,疾步上前道:“师弟看着眼生,莫非是新进弟子?” 燕辞颔首道:“在下来此办理入门事宜,还须劳烦师兄帮忙。” 李夜笛不敢违背青冥谕令,遂借其祖父李罗堂之名,道:“家祖对燕辞师叔青眼有加,让在下传话请诸位师叔多加照拂。” 这话既遵照了青冥之意又向燕辞献了好,免得遭某些不长眼的欺负,让燕辞听得极其顺耳。 在场弟子连忙称是,纷纷朝燕辞投来善意的眼神。 精明弟子近前将燕辞姓名登录在册,主动帮忙挑选了一处风景绝佳的居所,以执法笔往其身份令牌中输送一缕青芒一缕白芒,再双手奉上一瓶辟谷丹,陪笑道:“师门赏赐的一百星点已划进令牌中,师弟可凭此牌到藏经堂兑换一门功法修炼。辟谷丹一瓶近百枚,用完还需到此领取。” 燕辞拱手称谢不已。李夜笛道声有劳,陪燕辞出来欲送其直达居所,燕辞叨扰多时,心中过意不去,遂出言婉拒。 李夜笛也不强求,直言在十三号楼阁修行,燕辞若逢疑问,可随时前往垂询,说完拱手辞去。 燕辞按玉牌上浮现的青色篆文编号寻找居所,沿花木草丛间的一条蜿蜒小径下行。 霭霭霞光里,眼前是一派晶莹透彻的湖水,残阳的余晖铺在湖面上显得分外妖娆。湖畔一角传来欢笑声,两位青衣弟子正修炼踏水飞翔之术,朵朵涟漪惊起一滩水鸟扑棱着翅膀躲避。 湖心里有座小岛,名曰云湄,有人驱赶着驯服不久的奇兽练习骑御之术,嗬嗬唷唷的使唤声此起彼伏。 绕湖再行一程,小路尽头处一座庭院掩映于翠柏青松之间,书“陆拾肆”三字。庭院里屹立着一座极品青楠竹所筑的小楼,楼外清溪迂回流淌。 呼吸着空气中的花木清香,燕辞自语道:“能在此等居所修真问道,倒是件美妙的事情。” 小楼外壁紧贴着一层青盈盈的光罩,燕辞将玉牌轻轻一贴,壁上白光轻轻荡漾,融出一道门户来。 小楼内灵力氤氲,陈设颇为别致,淡黄的方桌、精致的木椅、雕花的窗棂、精心编织的翠绿色蒲团,还有隔间里独具韵味的床铺。 燕辞在桌前独坐,心中波澜起伏。 第七章 道以守静 《远游》曰:“道可受兮不可传,其小无内兮,其大无垠”。 至道如云游浮,虚而有物,道意深远精微,蕴藏万物本源。 变化之道,清浊同出,动静相对,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于动中求静得真清静,于浊处求清得真清宁。不惑于外,不困于心,观道体本相之微妙,方窥众妙之门。 依青冥修正之法,旋照期可分为前期呼吸道、心神道、肾部道、肝部道、脾部道,后期中池道、黄庭道、灵台道、玄元道。其旨意在锻砺心、肝、脾、肺、肾五脏,滋养六腑以筑基。 “呼吸元气以求仙,仙公公子已在前,朱鸟吐缩白石源.....三气右回九道明,正一含华乃充盈,遥望一心如罗星......”燕辞顿时傻眼,一应字句似是而非,跟迅羽捕风遁法相比大相径庭,委实难解其中真意。 想用师门所授道法比对参悟,奈何眼下未吸纳灵力,连储物戒都无法打开。燕辞脑海中嘣出个小人指手点脚,说他哪位先人烧了哪柱香,好不容易指望上燕辞被青冥收录门墙,谁知竟是个灵根、资质和悟性奇差的蠢货。 燕辞黔驴技穷,不得已只能奔往李夜笛修行处求教。 李夜笛拥有旋照后期道行,却丝毫不敢对燕辞失敬,反而逐字逐句细心传授,说:“旋照分前期炼己和后期筑基。修道者正身、正念、正术。调息凝神,入静冥想锤炼己身,补足精气神三宝。引天地灵气入体洗练筋骨脉络,灵气蜕变、液化为真元聚于丹田,此谓后其身而身先。” 李夜笛态度毕恭毕敬,言语间多是商量而非教导,让燕辞感觉甚是受用。 待燕辞领悟透彻,李夜笛续道:“师叔,弟子斗胆敬告一言。日常修行,须做到身静、心静、意静。身静即身体不动,身心放松。心静即念头不动,进入虚无,做到以心听气,心气合一。意境,即不知有我的混沌状态。身不动日炼精,心不动日炼气,意不动日炼神,唯有精气神三者修炼圆满,方算具备筑基的条件。” 秋夜已深,透过窗棂遥望,远山霭霭,其间数座楼阁光点如烛,映在湖面上宛如点点星光。 燕辞按照李夜笛所授法门,慢慢抛开诸般杂念,控制肌肤孔窍逐渐微张,引天地五行灵气入体,导津和液调阴阳之气,转运于四关九窍之间,与天地一息感悟造化。 静坐冥想良久,忽觉一缕灵气在体内回荡飘忽,凉飕飕的,又暖洋洋的舒泰之极。燕辞继续祛除杂念,存正守一,方觉灵气漫漫充满六合,如天罗之星相拱抱,持续在身体脉络间运行。 入门的兴奋劲尚未消散,燕辞逐一查看师门所赐物品。 灵兽镯是枚极小的空间之物,其内生机盎然,可容纳数只灵兽简单活动。 稍稍往储物戒中倾注少许灵力,尝试着往外一拂,伴随噗噗乱响声,戒中掉落一本《呼吸吐纳详解》、两枚瓷瓶、两套青衣和一把仙剑。 《详解》内图文并茂,解说详细,所配吐纳时灵力运转的谱图一见了然。然然细细琢磨,锦帕所述之法确实要精妙得多,配合淬灵丹使用可大幅精炼法力。 随手抓起枚瓷瓶,瓶身标注着灵髓丹字样,此丹是旋照前期修士洗练经脉时所用的良药,跟淬灵丹相比,其药效略有不如。 燕辞倾斜瓶身倒出颗小若黄豆的火红灵丹,尚未刻意去嗅,一股腥味已扑鼻而至。另一枚瓷瓶标示为储液瓶,瓶内空空如也。 拾起青衣打量,款式清奇,触感柔软舒适,袖口刺着同尘标识。 各峰各院间常以服饰做区分,然而苑中未强行要求,故而弟子穿戴还是显得有些随意。 转顾仙剑霞光缭绕,绝非凡品。仙剑长约三尺,剑体通直,剑刃清寒如霜,取名素练,紧握在手,森冷的剑气蒸腾如沸。灌注一缕灵劲随手乱舞,即见数道雪亮的剑光交错飞起。 次日醒来洗漱完毕,燕辞穿戴青衣,试走几遍迅羽捕风步法后才沉静思虑,打坐炼气,感觉饥饿时便吞服颗辟谷丹。 收功后极其无聊的在桌前发了会呆,隔窗望见楼外清溪流泻,兴致忽来,李夜笛曾说储液瓶不乏妙处,用以汲水只怕能盛下半条河,这倒要去试试。 燕辞自问只吸风饮露还无此道行,绝食犹可勉强忍受,竹楼内那许久没换的泛着股腥味的怪水才让他忍无可忍。 沿溪而下,溪水潺潺,藤萝密密不胜清幽。燕辞在溪畔偶遇一根葫芦藤,随手采摘到数枚青黄葫芦,玩兴忽起,掏出以往随身携带的短剑便挖取葫芦瓤。 忽闻一阵脚步声响起,密萝中突然钻出位青衣少女,少女约莫及笄之年,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宛若一株清雅的木莲花正在盛开。 她乍见燕辞手持短剑坐于溪畔,不禁吓了一跳。待她看清眼前是位不起眼的毫毛头小子时,双手掐住细腰,高声质问燕辞是谁,为何大清早躲在角落旮旯里吓人? 燕辞从未见过这般泼辣的女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吱声,真说不清到底是谁吓到了谁。 此女动嘴不动脑,数落一阵方始留意到燕辞身着同门服饰,不由愧色上脸。 常言道:事之难易,不在小大,务在知时。此女便善于把握时机,神情间讪讪之色未消,话峰陡转道:“听说昨日滴翠院收录一位新进,聪明伶俐。小女子素来好奇尚异,故专程寻来以戏言相试。师弟大智若愚,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燕辞未置可否,淡淡:“若论顺势应变之能,燕某实是愚不可及。” 那女子明了燕辞言下之意却故作不知,还埋怨燕辞谦虚道:“别人视你为珠玉,何须自甘做瓦砾?” 燕辞暗暗叹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真知灼见,此话说得是相当精辟。 此女姓夜双名莺儿,似乎因心怀愧疚,刻意跟燕辞多闲聊了一会。 夜莺儿满山乱窜,是在搜寻一种叫松云貂的小兽,此兽洁白若雪,可爱异常,在枯雾森林中寻觅灵草灵药,极具天赋。 诸多旋照期修士苦心抓捕,以期能挖掘出些许低阶药草来兑换星点。然而美中不足的是,珞珈山脉灵气过于浓密,松云貂入山即犯糊涂,鼻子反倒会变得不太灵光。 第八章 福祸相依 才说完松云貂的事,夜莺儿突然笑生双靥,以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低声道:“听说师弟是李罗堂老家亲戚,可是当真?” 燕辞顿感无语,暗猜到底是何人在妖言惑众。 夜莺儿继续刨根问底,燕辞泄气道:“万年前天下一家,众生都是亲戚。其孙李夜笛呼燕某为师叔,估计还是近亲。” 夜莺儿瞪眼道:“你这厮忒不省事,愣生生把天聊死了!” 燕辞无奈苦笑道:“燕某也想攀附高枝,可惜跟李长老八竿子打不着。” 夜莺儿古古怪怪地看着燕辞,挑眉道:“鬼才信哩,李夜笛向来假清高,怎会屁颠屁颠的跟你套近乎?” 燕辞暗骂这八卦婆娘真够八卦,搔首道:“既然说是假清高,套近乎又何足为奇?没准燕某真是他叔哩。”说完垂首偷笑不已。 夜莺儿摇头叹道:“真是个不开窍的雏儿!” 燕辞不以为意,起身整整衣衫,将葫芦系在腰间迈开四方步,笑问道:“游仙可是这般模样?” 夜莺儿噗嗤笑道:“倒像是拣破烂的杂毛小道士。”燕辞见她笑得粲然生花,遂趁机请教数处修真疑难。 远方山岭含翠,溪流尽头,一湖秋水宛如明镜,湖岸周围杨柳拢烟,绒绒的水草依偎着湖面酣眠。 早起的弟子络绎不绝,相约聚拢在湖边练习飞遁术,数条身影提气轻身登萍渡水,随之展臂跃空,以晨雾为落点移行换影,迅如飞凫。 有修者刻意卖弄,时而曲膝弹闪,疾若雷电,时而腾高逐低,飘忽若神。 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太初峰,微尘殿。 原暮云目中神光湛湛,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一张字迹满满的素笺,殿内另外默坐两女,神情晏然自若,仪态闲雅,赫然是青冥和柳若玺。 殿内针落有声,原暮云三缄其口,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陷入了沉思。 青冥游目望望柳若玺,轻启朱唇道:“师兄有话但说无妨?” 原暮云沉声道:“洛音珠这等重宝,竟然辗转流落至凡尘少年手中,事情尚容推敲。” 青冥沉默片刻,肃容道:“据小徒所言,洛音珠偶得之物,但不知是何人馈赠。观其言行,此话可以采信。” 原暮云似笑非笑道:“燕辞出身来历清白,既经查实便无须再议。然则洛音珠声名极盛,失踪数百年后莫名重现人间必生祸事,需谨慎应对。” 青冥赧然一笑道:“此珠魔力举世皆知,即便赠珠者怀有敌意,也未必肯舍得以珠作饵。” 原暮云叹道:“兹事体大,须防患于未然,倘若另行处理此物,未审钧意若何?” 青冥讶然道:“师兄此言何意?” 原暮云略略沉吟一番,道:“听闻洛音珠含藏秘密,知情者讳莫如深。假如外人知悉仙珠现世,修真界势必再掀风雨,由令徒持有此珠甚是凶险。” 柳若玺忽然摇摇臻首,接口道:“掌教此言差矣,洛音珠来源于仙界,性已通灵。常言道神器待时,选择何时现世、隐世俱含因果,恐怕不论作何弥补,兵戈抢攘都是定势。” 原暮云顿时举棋不定,问道:“依师妹之见,该以何策应对?”柳若玺唇角轻扬道:“掌教容禀,仙珠和其持有者忽然落居本苑,可谓福祸相倚。洛音珠的来历、秘密和神通,知之者甚少,然而但凡仙物,俱非常人所能拥有。燕辞持珠数年有惊无险,不乏过人之处。小妹曾觉得事情蹊跷,以占卜术推演后事走向,可惜洛音珠天机渺渺无法预测,故而更宜顺应天道,不宜贸然逆之。再则,驱驭仙珠或者仙珠认主,非融合期修为难以支撑其中损耗,在燕辞知晓仙珠秘密前,不胡乱招惹事端即可保无忧。依小妹愚见,当以万里传音符将来龙去脉禀达苑主,请苑主回山应变。假如他日夺珠之战爆发,普天道门都难以置身事外。夏衍、千雪伉俪既然主动订立攻守盟约,当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届时本苑未必孤单。 原暮云稍加斟酌,略现喜色,颔首缓缓道:“师妹一语中的,是为兄过于患得患失。保险起见,赠珠者的身份还需深查,若不能了然于胸,终归难以安心。” 青冥毫无异议,笑道:“掌教发令行事即可。” 原暮云叮嘱道:“令徒若能激活洛音珠,估计能明白轻重,还望师妹多加瞩目,免得横生枝节。” 青冥满口应允,柳若玺忽然疑惑道:“师妹收录燕辞为徒,莫非是洛音珠的缘故。” 青冥微微摇首,答道:“不单单是此缘由,鄙徒小小年纪遭逢变故,屡次逆境求生而坚定之志未改,无名侠客舍身相救更让他心存仁慈,让人见之甚感怜惜。再者因其身怀至宝,小妹细心推演,其命格玄妙莫测,绝非凡相,因此想给予些许照拂。” 原暮云闻言慨叹不已,坦言道:“经查证,令徒遭逢此难的确皇甫世家暗中所动的手脚,不还予颜色恐怕祸患匪浅。” 青冥眸中隐现寒芒,声调转冷道:“皇甫世家仅仅是俯身极北幻夜宫脚下的鹰犬,胆敢在同尘苑门口胡作妄为,他日绝不轻饶。” 原暮云道:“此事为兄亦会留意,时今的幻夜宫唯有寒姿独自支撑,其神通平淡无奇,敢纵容皇甫世家冒犯本苑估计另有因由,且容细查。” 闲谈甚久,柳若玺朝青冥丢丢眼色,推说有事,遂携手辞别出来。 殿前台阶下静立着位仪表堂堂、剑眉虎目的白衣青年。 眼看青冥、柳若玺携手同出,神情微肃,忙趋步近前见礼。 柳若玺笑容亲切,温然道:“令师惦念久矣,可速去复命。”其目送郁律的身影隐于微尘殿深处,眼底盈着满意之色,叹道:“果然是块璞玉!” 青冥深以为然,道:“掌教师兄的得意门生,岂是等闲之辈?” 柳若玺笑道:“倘若被万峰主当先遇见,此子恐无今时器量。” 青冥莞尔一笑,转移话题道:“师姐有暇还请嘱咐晗冰,洛音珠一事务必保密。” 柳若玺佯装不满道:“瞎操心,晗冰年幼但素来晓事,岂会胡言乱语?” 青冥失笑道:“师姐有此佳徒,可喜可贺。” 柳若玺叹道:“晗冰近期时时往来栖凤峰,恐怕跟师妹更显亲近吧。” 青冥笑道:“这小妮子的确值得疼爱,若不跟师姐招呼一声,怕乱了规矩。”说笑一阵,各自祭出法宝别去。 第九章 未雨绸缪 孤峰突起,山间千鸟穿林。 九守峰,朝霞如烟,千山万壑如被淡墨泼洒,恍似一幅清奇秀丽的山水画。 道家推崇九守,含守和守信守仁守清等养身要义,在乎专一于志,趋于大同。万里峰坐守此地约六十年,表面看似清静无为,实则杂事缠身。 星河殿色调偏冷,却越显庄严肃穆。 万里峰神态闲适,品罢一口清茶,抬眼道:“屈指一算,禹师弟有数年未曾驾临鄙所了,不知此番到来所为何事?” 禹渡水拨弄腰间的紫青葫芦,略一斟酌道:“太初峰传来消息,说燕辞来历清白,未见异常。” 万里峰眯眼淡淡道:“假如来历真清白,以真灵根资质就能搏取青冥青睐,那简直是怪事一桩。” 禹渡水颔首道:“青冥师姐性情孤傲,且正值进阶空冥的关键时期,行此分心之举确实让人费解。观原掌教昨日言行,应该事先就知晓来龙去脉。” 万里峰苦笑道:“此事恐怕只有咱俩被蒙在鼓里。” 禹渡水深以为然,续道:“郁律已经回苑,估计此刻正跟掌教禀述详情。” 万里峰道:“此事为兄略有耳闻,七霞金莲一役,幻夜宫折损人手甚众,郦尘这般拼命,绝非只为寒鸦再塑肉身吧?” 禹渡水颔首道:“郦尘仗着寒姿撑腰,平日跟寒鸦多有不睦。然而此役中其举动明显是背水行事,估计是藏有深意。” 万里峰放下茶盏,问道:“听说大荒墟已经卷土重来?” 禹渡水颔首道:“杨老魔去得稍晚一步,那时七霞金莲已成郦尘前辈囊中之物。” 万里峰冷笑道:“杨老魔贵为空冥期大修士,以郦尘那三脚猫的修为就想全身而退,无疑是痴人说梦。” 禹渡水微怔,道:“郦尘施展某种血遁大法得以脱身,逃回门中就有数位长老联手助其稳固道基,否则境界有跌落之虞。” 万里峰哑然失笑道:“空冥修者的实力绝非如此不堪,此事肯定别有隐情。” 禹渡水略加思索道:“确实有些怪诞,兼之此前皇甫氏夜袭鹦哥城,两桩事都跟幻夜宫有牵连,难道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不透就干脆不想,万里峰伸个懒腰道:“那颗珠子还没有眉目?” 禹渡水苦笑道:“参与行动的俱是鼠雀之辈,彻底死绝了,幻夜宫若无异动,完全无迹可查。” 万里峰愤愤不平,道:“胆敢在本苑门前胡作非为,难道皇甫流是嫌道统传承太久?须知就算他主子亲至,此地也不容许撒野。” 他沉默有顷,又道:“继续追查,既然皇甫世家闻风而动,恐怕其他势力也已经窥伺在侧了。” 禹渡水并无异议,问道:“是否知会青冥?毕竟此番所调查的是她亲传弟子。” 万里峰道:“暂且不用,我等各司其责,只求真相。倘若察觉有异,再于门中商讨不迟。” 禹渡水点点头,叹道:“世家弟子一向低调,如今触手伸及本苑实属异常。” 万里峰自语道:“风雨欲来前,总有一段时间的平静......” 却说燕辞与夜莺儿相谈作别,眼巴巴望着众同门在湖面尽情飞翔,煞是羡慕。 忽而寻思星点如此重要,万万不可忽视。且先去了解下师门任务详情,琢磨琢磨星点如何赚取,然后再去藏经堂换取一门功法修行起来,若没有几分手段,难免被人颐指气使。 燕辞心计既定,便没回居处,迳直上山奔往滴翠院腹地。 滴翠院临近滴翠山巅,执法殿、万机楼、问道楼俱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 万机楼取日理万机之意,大堂内熙熙攘攘,中央屹立着座丈许高的玉碑。碑缘上篆刻两字“滴翠”,毫无疑问,其他三院的刻字分别是流丹、波委和川渟。 四块玉碑采颉整块通灵温玉所铸,灵性相通,但凡此处所录内容,其余均无差别。 玉碑前脑袋挨挨挤挤,诸多青衣弟子翘首以待。 未多时,有位墨云秀发,柳眉弯弯如春山浅黛般的女修飘然而来,众弟子恭声问礼,齐称叶长老。 女修微微一笑,随手取出枚翠莹莹的竹筒照着玉碑猛然一挥。 玉碑霞光荡漾,须臾间碑面上即浮现出整齐分布的任务条目。 条目繁多,发布者多标示为滴翠流丹波委川渟四院,间或也出现某些私人发布的任务,有求药的有求帮忙的甚至还有求跑腿的。 燕辞凑到近前依次浏览, 收购紫琅花种子三枚,星点二十点; 巡视青萝草原,为期一月,星点五十点; 收集罗湮蝶翅羽五对,星点二百点; ...... 燕辞看得暗暗咂舌,罗湮蝶体形稍大,双翅色彩斑斓,却以攻速迅疾见长,足可跟旋照后期修士一争高低,冒然接取堪称找死。 纵观碑面,最凶险的就数罗湮蝶,星点也给得最高。燕辞经过仔细权衡,发现找死的不止罗湮蝶任务,几乎从头点到尾的任务都是找死。唯有豢养灵兽、探寻矿石、种植培育灵草等等杂七杂八的,星点低得令人发指的任务跟他有缘。有些任务狗都会做,没准还做得更好。 燕辞满腹疑云,跟身旁某位少年搭讪道:“叨扰师兄,小弟有事可否请教?” 少年笑容温和,约近弱冠之年,同样是旋照前期修为。 燕辞看其应允,遂问道:“听说在藏经堂中想兑换某些精妙道法,所耗星点动辄上千,师门任务奖励如此寡薄,让人何以适从?” 少年颇为热心,详细解释道:“师门任务分内外榜,目标不尽相同。外榜在外门四院可接,难度低风险小,是耗费时间的廉价活计。内榜则布于五峰,限融合期修士接取,难度亦水涨船高,听说完成某些艰难的任务,可赐予星点逾千点。” 燕辞恍然,拱手称谢。少年自报姓名说叫陈苍耳,刚欲接取某个团队任务,笑邀燕辞同行。 燕辞略显犹豫,婉拒道:“燕某新近之士,本领低微,来此意在略加打探任务情况,不敢白白占据名额给师兄添乱。” 陈苍耳似乎早有预料,也不强求,笑言若有需要,尽可来寻。 第十章 润物无声 万机楼内,有弟子挑选欲接取的任务,取出身份令牌注进灵力,一道濛濛白光直接覆盖在玉碑任务条目上,任务转瞬消失,可见是已经接取成功了。 燕辞自言自语道:“有意思,看着挺高明。”任务在持续更新,以燕辞不入门的修为,也就看看热闹过把瘾而已。 他心中另有打算,寻药寻矿此类任务浪费时间不说,完成与否多看运气。至于豢养灵兽任务提都别提,燕辞自己都没养好却去养灵兽,简直是无稽之谈,何况一旦接取,离结束便遥遥无期,自身修炼注定将成镜花水月。 唯有去枯雾森林捕猎披雾兽,上交灵骨材料的任务星点倒是不低,而且任务持续周期长,可以等修行段时间再看情况。到时凭借迅羽捕风遁法的精进,或可在森林浅处冒险一番。 反观现状,还是乖乖滚回去打坐的好。 燕辞不再细看,别过陈苍耳,迈出万机楼往太初峰而去。 一条羊肠小道,九曲通幽,花木扶疏。一路行去,偶遇青衣弟子数位,经一番问询,行至一处山坳。拾步而入,跨一道青竹小桥,过一方水榭小居,又逢一座绿荫庭院,满园关不住的秋意,一团杏枝伸出墙外,数枚黄杏探头探脑。 庭院被一层薄而透明的青幕笼盖,燕辞微觉诧异,取出身份令牌轻轻一划,唯见庭院中气流一阵激荡,竟然变幻出一座古色古香的楼阁来。 匾额上题着龙飞凤舞的金字“藏经堂”,楼阁共分两层,双檐翘角,黄色琉璃瓦覆顶,琉璃走兽精雕细琢,整体别致而庄严,宛如镶嵌在青山中的一颗明珠。这藏经堂的防护,居然是一座幻阵。这等鬼斧神工,令燕辞为之瞠目结舌。 洁白的甬道直通殿堂深处,两侧层层叠叠的精致木架一溜儿摆开。门口置一把翠绿色藤椅,有位留山羊胡须的枯瘦老者躺身其间,闭目养神。 老者看似平和稳重,气息深沉,一呼一吸间隐隐有两条玄气在鼻前游走,俨然是位化婴期修士。 燕辞微显忐忑,趋步近前见礼。 老者听清燕辞姓名,睁眼乱瞟几下,捋捋山羊胡忽然问道:“青冥之徒?” 燕辞顿感意外,情不自禁地搔搔首,讶然道:“师伯何以得知?” 老者笑容满满,嘿嘿笑两声道:“小友倒是福泽深厚,青冥仙子惊才绝艳,受人瞩目,关乎令师的消息俱是热点,老夫偶尔听到些传言何足为奇?” 老者那点平和稳重的味道不翼而飞,让燕辞暗叹真是瞎了眼了,他假装出几分难堪,故作谦虚道:“弟子资质驽钝,是让师尊错爱而已。” 老者翘着胡须不敢苟同,正色道:“青冥师妹淑质英才,这般人物岂会走眼?万万不可妄自菲薄,专心悟道方可报其知遇之恩。” 燕辞懒得听他瞎扯,借机道明来意。老者似乎还沉浸在遐想中,心不在焉道:“藏经堂收录世间万般道法秘术,珍藏之多,分类之细,简直无以伦比。” 老者略微收收神,尽情吹嘘一阵才说重点道:“苑中弟子一律只允许在一楼阅览,此间含寻常武技、旋照期、融合期等各式道法。” 燕辞边听边拿眼往殿里瞟,感觉处处都新奇。 老者上下瞧瞧燕辞,续道:“看小友这生疏样,恐怕穷得只有师门所赐那一百星点吧。” 燕辞羞赧万端,奉承道:“师伯神目如电,看得极准。” 老者丝毫不喝迷汤,挥手逐之道:“一百星点只够挑基础法术,想选取主修功法是白日做梦,且先看清道法简介再行兑换。” 燕辞就这般被轰进殿内,逡巡一遍,见每道木架上都悬挂着铭牌,刻丹道、炼器道、剑道、五行、传闻、山水、阵法等等篆文。 架上物什琳琅满目,竹筒、帛绢、玉简、书籍、甲片俱有,阅读之法有展简直接目视的,也有倾注灵力使文字浮现才能浏览的。 逐一翻看,其书曰:《龙葵印》以手结印,外形似龙,九九相连,力道浑厚凝聚,攻守兼备,变化神妙无比。 《蝶光影舞》防御型法术,控制法力凝聚出光罩护体,是保命的绝佳手段。 《破浪血潮剑法》施展时剑气纵横,刃光以一化千,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攻击目标。 《落梦咒》祛除敌者念想,忘却世间恩与怨,情与仇,宛如行尸走肉。风刃术、冰箭术、煌日落剑术...... 燕辞边看边叹,功法一律只有简要描述,想读阅详细内容均需付出不菲的星点。 燕辞顺手拿起块洁白无瑕的玉简,月明千里术,单论名字倒有些唬人。 稍微注入灵力,两行字幕悬浮于玉简上方。以气化刃,月牙形气刃锋利无铸,迅快无比,可循迹攻击。 《迅羽捕风遁法》和《月明千里术》均与迅捷见长,两者配合使用可相得益彰,且兑换《月明千里术》只需八十星点,委实让人心动。 燕辞把玩着玉简,在山水篇书架上取下本《山海录》,直接去寻老者办理了兑换事宜。 老者看着燕辞单薄的身影遮于林外,轻轻叹了口气。 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林漠师兄何事扰心?”青冥有些神出鬼没的从殿外花树下现出身姿。 林漠微微笑道:“令徒心思极重。” 青冥吁气道:“久经艰险,理当如此。” 林漠坦言道:“此子除心志坚定外,资质着实普通。” 青冥淡淡一笑道:“他日自知。” 林漠不以为意,笑道:“师妹将其纳入门墙,何不直接授道解惑,却弄这般玄虚?” 青冥叹道:“修真属于逆天行事,稍不留心而陨落他乡者数见不鲜。平素若不加以磨砺心性,纵使造化再深亦是温室娇花。” 林漠感慨道:“这番良苦用心,希望令徒能多体会几分。” 青冥展颜道:“闲暇之余尚望师兄给予调教,小妹铭记在心。” 林漠慎重道:“本苑求贤若渴,故能不遗余力扶植一匹精兵良将。老夫份内事而已,何足言谢?” 青冥粲然一笑,道声告辞芳踪杳然而去。林漠伸伸懒腰,继续闭目养神。 第十一章 偶拾闲趣 月明千里术等寻常道法一般分三阶段为初窥门径、渐入佳境和臻于化境。初学者可凝聚出三道月刃。佳境期可连续释放九道,操纵熟练后月刃成倍增长,犹如漫天花雨困敌杀敌。待臻至化境,月刃挥洒随心所欲,欲快则快欲慢则慢,宛如月光洒落,处处皆是光影。 燕辞的炼气法门有提纯法力的功效,跟同境界修者对阵时可占据优势。可惜此术极其耗费法力,一旦施展唯有速战速决,否则法力枯竭时只能任人鱼肉。 《山海录》由今人所著,描述当今山川地理和门派概况等等。地分九极。有八名山,为紫霞山、璇玑山、青丘山、招摇山、珞珈山、大荒山、诸余山、白首山。有四名水,为赤水、黑水、慧水、弱水。 珞珈山座落于弱水之畔,归属为西南化外之地,鉴于特殊原因极少受世人瞩目。洛望舒隐居此地立派时,甚至没有同道前来祝贺。 谁知同尘苑煞是神秘,韬光养晦不足三百年,一摇身从山野小派越升地极四派之一,跟澈羽岛、大荒墟、幻夜宫鼎足而立,连道、佛巨擘化清门、伽蓝寺都不敢轻而视之。 煎熬近月,燕辞开始唉声叹气,相比自由自在的乞丐生涯,修真实在是乏味,老僧入定似的枯坐一天,入体灵气就一丝半点。这般磨下去别说化婴期,进阶融合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真灵根,鬼知道是不是真有灵根。 这日去李夜笛那里请教道法,李夜笛看出燕辞缺少耐心,劝道:“师叔,修真不可急躁,假如难以心静,或可尝试接取任务。其有两利,一则可赚取星点留待后用,二则有助调节心境。” 燕辞哀叹道:“理是此理,奈何师门任务要麽费时要麽要命,凭燕某那点三脚猫功夫不出三日就圆寂了。” 李夜笛道:“师叔来得巧,晚辈在给家祖打理药田,平日就做些松土除草、驱虫管水的事,活计不多但每月有数十星点。三日后晚辈将轮值巡防任务,一去数月,师叔可否代为照管段时间?” 燕辞喜上眉梢,道:“咦,那可正好,种田的事燕某倒不陌生。” 提议一拍即合,李夜笛亦喜道:“一言为定,晚辈且将细节录下,明日带师叔去看药田。” 燕辞心花怒放,喜滋滋道:“明日午时,不见不散。” 临近太初峰山脚的某处山坳里,一片一片紧紧相接的尽是药田。不仅仅是李罗堂,其余诸多长老的药田都集中在此。 因灵药过于繁多,这座山坳中的灵气相比其他地方更显浓密。 一路走来,远远可见山坳两侧有不少修士静坐吐纳,李夜笛解释道:“山坳中灵气浓密,原本是修行的最佳场所,但灵气是灵药生长的根本,故诸长老禁制弟子在山坳里修行,看守药田的弟子则不受此限。” 李罗堂的药田足足亩许大小,一畦一畦的分隔开,无数道沟渠纵横交错,从山腰引入清澈的溪水给予灌溉。 药田一角有座精致的茅庐,锄具铲具俱在,桌椅瓢桶皆有,连干净整洁的床榻都不缺。 李夜笛取出张素笺道:“打理药田的一应事宜都已详述在内,师叔请过目。” 燕辞接来仔仔细细看罢一遍,笑道:“这活比种庄稼容易。” 李夜笛亦笑道:“只要灵气充足,灵药即可茁壮成长。况且山坳外有法阵防护,无需担心兽类来糟蹋药草,师叔隔半日或隔一日以灵泉之水浇灌一遍,无须太费心思。”说罢提议带燕辞去认识药草,燕辞自无异议,跟随前往。 药田内充斥着浓郁的药香,那味道和寻常香味自有不同,天香云外,胜在悠久而厚重。 药草摇曳,宛如一匹无双织锦铺砌在野。玉米小麦稻谷韭菜葱姜蒜头芫荽薄荷豆苗南瓜丝瓜茄子花生白菜等等没有燕辞不认识的,但药田中上百种药草竟没一种是曾经见过的。 李夜笛逐一介绍道:“夜灵草,长九叶,三三对生,午夜时分开花、结果,是回春丹的主材,逾期采摘则自动脱落不可入药。醉仙枝,汁液可酿造海棠醉日酒,浅饮一杯即酩酊大醉,不足半月不醒,是精进法力的良药......” 鹤蜕果、碧萝木、紫血绮罗芝、蟠地莲、禅露叶、冰肌玉骨花......非但名字稀奇,功效同样稀奇,俱是炼制灵丹的主材或辅料。 燕辞边听边记,头都点酸了眼也看花了。 这番解说差点从午后持续到黄昏,李夜笛感觉嗓子都冒烟了,匆匆交代几句后忙不迭的告辞离去。 某日,燕辞骚气十足的躺在床上翻看典籍,夜莺儿不期而至,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唤道:“小师侄,快滚出来!” 燕辞吓得目瞪口呆,心虚道:“额、额、你......” 夜莺儿撞见燕辞在床上的雅态,秀靥飞起一抹嫣红,继而作色道:“燕小子!李夜笛呢?” 擅闯私宅犹敢这般大声讲话,天下间恐怕没有几人。 燕辞回回神,拍马屁道:“他因外出任务故委托我照看药田,师姐若有事,小弟亦可效劳。” 夜莺儿偏首问道:“本姑娘想摘两株冰肌玉骨花,莫非你能做主?” 燕辞未曾料到如此盛气凌人的女子居然是来求药,顿时愣在了当场。 夜莺儿笑道:“乱拍马屁,你这厮不老实!” 燕辞沉吟有顷,亦笑道:“冰肌玉骨花液可洗褪法躯杂质,雪润肌肤,药田内在所多有,算不得太珍贵,师姐尽可自行采撷两株。” 夜莺儿讶然道:“当真?” 燕辞颔首道:“在下怎敢欺瞒师姐!倘若李师伯问起,说是夜笛师侄所赠必然无事。” 夜莺儿自语道:“嗯,想必李夜笛还不至于乱嚼舌根子,嘿,借别人的花献自己的佛,你这小鬼机灵!” 说罢便对燕辞不理不睬,径直去田间采颉两株轻盈洁白的花草,离去时回首嫣然一笑,对傻站在田埂上的燕辞道:“燕小子,若是有人欺负你,尽可报本师姐大名。” 说罢翩然而去。燕辞喃喃道:“欺负我的,不就是你这丫头麽!” 从此以后,燕辞舒舒坦坦在药田安下了窝。 夜莺儿今日来讨个这,明日来讨个那,应付得燕辞焦头烂额,不过两人的关系倒也渐渐熟络起来。 燕辞独守药田,隔三岔五的浇浇水、捉捉虫,小日子过的倒是安逸。 闲时按照青冥传授的法门静坐修炼,偶尔也去藏经楼溜上一圈,不过基本都是翻看些天理地象、秘辛奇闻类的卷宗,一本《百草鉴识大观》的古籍让他翻得破破烂烂的,几乎把林漠气出内伤来。 李夜笛的祖父李罗堂来过药田两次,嘴上虽不说但明显是知晓燕辞身份的,不但慷慨的指点燕辞道法,还赠予了不少珍稀灵药,甚至还留下一坛九蒸九酿的灵酒。 即便是听说夜莺儿常来求取灵草亦一笑置之,这让周围看守药田的弟子甚是羡慕,纷纷暗中猜测着燕辞的身份。 三个月后,李夜笛巡防归来,以悟道冲击融合期为由,委托燕辞继续看守药田。 燕辞当然知道这是李夜笛示好之举,但却不舍得推辞而应允下来。从此每月五十星点的酬劳让燕辞成了大户,隔三岔五跑去丹药房兑换灵丹吞服,故而道法精进极快。 每每想及李罗堂祖孙俩的恩义,燕辞内心充满了感激,只苦于没有报答之物,让他甚是惭愧。 第十二章 坐上琴心 时光荏苒,倏忽又过三年。 蒲团上,燕辞双目垂帘,舌抵上腭,意守丹田。灵气运行荣养全身,周流未有穷尽。 心液、肝液、脾液、肺液、肾液、气液、血液七液疏注于中丹田,再上行于两眉间,周而复始滋养五脏。五脏之气通畅,合而为一灌溉灵根。精气神三元受感,得生气,其色青。反观其表,云气蒸腾,光华自现。 冥坐许久,燕辞默默起身。岁月稍稍褪去了一脸稚嫩柔弱的痕迹,他肩不算宽,腰却很细,那双黑亮的眼睛贼溜溜一转,一股子机灵气尽情流淌。 燕辞在药田混迹了两年,最终还是三番四次劝说李夜笛,将打理药田的美差交还回去,自己则无事一身轻,专心修炼道法。 燕辞始终没见过青冥,青冥却嘱咐叶微霜经常来探视,或授业解惑、或嘘寒问暖。 燕辞自从离家后,许久没有身边人对他如此眷顾,是以心底对青冥的戒心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愧疚。此后每每念及青冥,他胸腹间萦绕的尽是亲近之情。 数月前,燕辞进入枯雾森林斩杀披雾兽,凭借迅羽捕风遁法和小有所成的月明千里术,虽增加了几处伤疤但未遇大险。 斩兽所获的星点,除了在藏经堂兑换《火舞红墙术》修习外,还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换了套《花拳绣腿》,施展起来看着果然是花里胡哨的。 剩余星点则悉数在丹药房换成合气丹服用,久而久之,燕辞倒兴起了开炉炼丹的心思。 丹道,外炼为术,内炼成丹。外炼丹术分草木术及兽丹术,旨在以药养身延寿,使内病不生,外疾不入。 草木秉天地灵气而生,灵气久集而不散故为炼丹之首选,兽丹乃异兽凝结精气以神锻烧吐纳之丹,丹质纯正,然重新烧结不易故而次之。 采撷年候足远的通灵草木或妖兽内丹投入炉鼎,视丹方所需合以辅药,以六一泥封之,携炉鼎至名山无人处,斋戒三日,朝八方叩地二十四通,以青木香、熏陆香、燕尾香、棋楠香、碧桃香五香漱口、饮咽、沐浴,洗秽除尘,祝曰:“天朗地净,骨香体清,玄灵神明,赐吾丹成。” 祷毕生炉,以文武火互煎。炼药时忌擅离炉鼎,忌污言秽语,忌失惊打怪,忌遇见生人,否则灵药受惊则难成矣。 成丹亦分丹品,视丹纹多寡分出品类,七至九条丹纹交错成凤凰、成朱雀、成鲲鹏则为天品;四至六纹整齐分布为地品;四纹以下及洁净无纹为凡品。 再以丹中所蕴含的道意分为一转、二转、以此类推至九转灵丹,九转灵丹融合阴、阳、金、木、水、火、土、风、雷九条道意为圣药,其余各有残缺。 炼丹之术,李罗堂长老堪称此道宗师,燕辞登门拜访,诚心请教而讨得二枚杂碎丹方便欲开炉炼丹,可把李罗堂气坏了,随即面授方略,毫不藏私,临走时还赠送其一只小巧精致的药炉。 燕辞闲暇之余,不惜耗尽积材从头试制,或因其懒于叩头祷祝,或因其心怀杂念不消,成丹率竟低得令人发指。积攒数年的灵草挥霍一空,仅炼制出一炉三枚无纹灵髓丹。 燕辞牛脾气一犯收炉走人,还指天誓地永不炼丹,殊不知旋照期弟子炼制出旋照期灵丹,已然是天赋惊人了。 李罗堂知晓情况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扔下帮其认证的“小小炼丹师”令牌便拂袖而去。 燕辞不以为意,小炼丹师已经够打击人的,小小炼丹师这不是成心损人麽! 此后方打听得知,坐忘峰首重炼丹之道,炼丹师的称号便是由峰主禹渡水冠名的,分别为小小炼丹师、小炼丹师、炼丹师、炼丹宗师,称号根据成丹率、成丹品质及适用群体而定。 燕辞后悔不迭,却不敢背毁誓言以免他日滋生心魔,无奈之下只得作罢,收拢气机经过夙兴夜寐的修炼,终于将自身精气神臻至圆满境界准备筑基。 筑基丹是进阶旋照后期的必备良药,可平衡全身阴阳两气,洗练人体筋骨脉络,祛除五行杂气、杂质,固本培元。 炼制筑基丹的原料种类繁杂,除主材外虽非异种奇花,却需年份较高的才可入药。因此,筑基丹价值自然不菲,兑换一颗就需五百星点。燕辞看看令牌,星点只剩一百有余。以他的资质筑基,燕辞自认至少需要准备两颗筑基丹才行。 今日的万机楼内依然熙熙攘攘,门框下懒懒散散竖着数条人影。 看燕辞进来,一人搭讪道:“半年未见,燕师弟修为愈发精进了。” 燕辞抬眼看见陈苍耳,展颜笑道:“师兄进阶后期,同样也相距咫尺。” 陈苍耳苦笑道:“愚兄在此境界足足耗费五年时光,不足与师弟比肩。” 燕辞道:“其实咱俩同病相怜,短短时日有幸筑基的成功者可不少见。” 另有声音叹道:“那些资质逆天之辈,我等是望尘莫及。”说话者叫罗牧,胖墩墩的常带一脸坏笑,是位十足的欢喜人物。 陈苍耳笑道:“罗牧这厮居然会叹气,简直是奇闻。” 罗牧小眼眯成一条线,斜瞅着身旁一人道:“难道像陆楠这样,没事就板个脸装冷酷不成?” 话刚说完,名叫陆楠的俊俏少年已提脚虚踹过来,叱道:“死胖子出言不逊,当心将你扒皮炼油。” 罗牧支吾其词道:“开玩笑而已嘛!”一时余人皆笑。 罗牧忽然凑过脑袋低声道:“燕师弟,听说你跟夜莺儿师姐走得甚近,莫非你俩......嘿嘿......” 燕辞不动声色,淡淡道:“我俩如何?” 罗牧一脸猥琐,突发奇想道:“莫不是夜师姐姿色过人,师弟就像那参禅百十年的老和尚,动了凡心了。” 陈苍耳摇头叹道:“这胖子整天浮现联翩,难怪道法停滞不前。” 燕辞眨眼道:“罗师兄倒是想象丰富,恐怕是自己动了歪心思吧。” 罗牧捂嘴窃笑道:“非也非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莺儿师姐如花似玉,何况已进阶旋照后期,哪个男修遇到不魂牵梦绕的?” 话音未落,小胖子屁股上真正挨了记飞脚。 这一脚踹得甚重,他足足腾出数尺远才气势非凡的砸落在地。 众人惊讶不已,转首将看见位琼鼻樱唇的少女瞪着杏眼站在身前,不禁心如兔跳。 罗牧哼哼唧唧爬起身子,脸上表情精彩万分,嗫嚅道:“夜师姐,这......这......” 燕辞几人神色尴尬,深感做贼心虚。 楼内弟子望见这一幕,哄堂大笑起来。 第十三章 枯雾森林 围观者笑得打跌,内堂龙骧虎步踏出一人。 那人年近不惑,燕颔虎目,神情间颇具威严,洪声道:“何事如此吵闹?” 众弟子见轮值万机楼的楚山孤发话,立马低头垂手,大气也不敢出。 楚山孤虎目巡视一圈便转身折回内堂,撂下满堂弟子面面相觑。 半晌,夜莺儿叱道:“滚!”几人如蒙大赦,仓皇溜出楼来。 许久,几人鬼鬼祟祟重聚在一棵参天古树脚下。 陆楠偷瞄着万机楼出口道:“还没出来。” 陈苍耳埋怨道:“胖贼信口胡说,这下倒好,连任务都不敢去接。” 小胖子一肚子苦水难以述说,正埋头生着闷气。 燕辞打趣道:“师兄不必懊恼,好歹跟夜师姐有了次亲密接触,以后我等添些柴禾,说不定这把火真能烧起来。” 陆楠一本正经道:“燕师弟之言在理,打是亲骂是爱,卿卿我我拔脚踹。看夜师姐那一脚踹的,简直情深意重。” 三人说得邪恶,罗牧心思单纯,不禁涎着脸皮乐出声来。 再等许久,方见夜莺儿从万机楼前分花拂柳而去。 陈苍耳道:“师弟今日来此,难道还是接取枯雾森林的斩兽任务?” 燕辞道:“不错,不知师兄如何打算?” 陈苍耳道:“师弟本领非凡,往那枯雾森林走了数遭居然无事,为兄只影独身万万不敢深入森林,如今且视任务情况再做计较。 厚着脸皮再次进楼,燕辞接妥任务道:“几位师兄见谅,燕某入山前须做些准备,且先告辞。” 几人笑道:“无妨,师弟请自便。”燕辞拱手作别,迳回居所而去。 次日天明,燕辞检查一遍储物戒指。素练剑一把、青衣一套、辟谷丹半瓶、疗伤药半瓶、清泉若干。 物品一应俱全,遂紧束腰带,出楼直奔枯雾森林。 前山风景依旧,鹤衔红蕊,鹿踏芳草。溪畔玩耍着一群头生绿角,似鹿似马的异兽,此兽名为绿云,拥有翻羽兽的一丝血脉。 翻羽,又名绿耳,是神话中的昆吾八骏之一,乘之可日行万里,有传闻说“周穆王得之,御以西巡游,见西王母,乐而忘归”。 绿云兽体格娇小,形态萌恬,奔行时四蹄生风,同尘苑不少门人就喜欢将其驯化后作骑乘之用。 燕辞施展开迅羽捕风遁法踏叶而行,约莫半个时辰,渐感体力不支。心想等筑基后配合御剑飞行,想必遁速和持久性才会有较大提升。 另外,筑基后有个莫大的好处,就是滋长神识。 神识即神念,人天生有五感,形、身、闻、味、触,可感知和体悟外境。 筑基成功者增加心识、意识、藏识,统称神识,能缘虑内外诸境,强化感应能力。 随着修真境界的提升,释放神念可扩展洞察范围。 若是空冥期修者,估摸在方圆数十里内,事无巨细全都难逃耳目。然而神念感悟灵敏却不乏致命缺陷,非静态下释放神念极其损耗法力,临敌是不宜用之。 何况,修真者无不注重隐私,随意释放神念探查别人的举动颇有挑衅意味,故而神念多用于探查环境及窥敌。 遁行半日踏入枯雾森林,宛若置身另一个世界。 淡云缭乱,日月昏曚,萧萧古木遮天翳日,漫路荒藤寸步难行。斑驳的阳光照进深林,迷雾轻拢慢涌。 落叶飘零的沙沙声和山禽的悲鸣,让森林愈显静谧。 燕辞取出素练剑,谨慎地行走在林中,雷声滚过,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森林地势起伏,翠藓丛生,燕辞穿荆度棘行了两日,偶遇数群同门入山猎捕披雾兽,可惜他人头不熟,随便打个招呼便自行遁去。 穿山渡林,到得一处所在,参天大树虬曲苍劲,林中堆积着数尺厚的枯叶,一股腐败的气味极为刺鼻。 有片落叶还有丝翠绿未曾褪尽,数点泥迹沾染其上,轻淡的脚印隐约可见。燕辞蹲下身子,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忽然轻吸口气,提身宛如轻烟般藏匿在繁枝密叶中。 森林里,拂晓时起雾且越来越浓,披雾兽会十余只一群潜伏在林中吸纳迷雾。等夜晚降临,则雾气不生,视野分外开朗,这时披雾兽会三三两两相约外出捕猎。燕辞敛气屏息,蛰伏在繁叶中苦等落单的妖兽。 将至中夜,一阵嗒嗒声传来,视野里出现头形状如狼,身披青鳞的异兽,此兽双角四爪,身躯如钢似铁,尾长五尺有余,呼吸间雾气蒸腾,正是披雾兽。 幽暗的环境里,披雾兽姿态安逸,视枯雾森林如后院一般,带着种闲庭信步的雅致 披雾兽慢悠悠刚穿过片荆棘,忽然有片树叶荡悠悠飘落在额头上,它不舒服的摇摇头颅,想抖落树叶。 异变突起,密叶间两道青凛凛的月刃迎面奔袭,如浮光掠影,瞬息而至。 披雾兽缩身一躲,有道月刃狠狠斩在其眉骨上,另一道则击中披雾兽脖颈青鳞,“铛”一声弹出数丈外。 披雾兽钢尾倒卷,身形疾纵,忽听顶上声响,一道匹练般的剑光斩落眉心。 血雨飚洒,披雾兽直挺挺的颠坠在枯叶里。 燕辞吹着小口哨蹲伏在地,熟练无比的剥离妖兽材料。 妖兽胸腹间两根白莹莹的灵骨,是久吸迷雾修炼的宝物,还有长角兽爪均可用于炼器。 待清理完毕,燕辞施展土落术将残尸陷进土中,再铺上些树叶,施施然往深林里钻去。 据《山海录》所载,枯雾森林亘古已有,披雾兽是莫名出现的靠吞吸雾气诞生的妖兽。 多年来,此兽为祸一方,数历山以东直到鹦哥城的居民听闻后都惶惶不安。世间很少有人敢到森林里来,即便来了也再没出去过。 同尘苑曾调集门人专门剿杀过披雾兽,但此兽繁殖能力极强,一贯杀不胜杀。 万幸的是,披雾兽唯有依赖迷雾才能生存,少有出林扰攘平民的传闻。 同尘苑虽有救世济民之心,但见披雾兽危害有限,便渐渐置之不理了。 给披雾兽留下这片生存之地,赫然也是同尘苑隐世的屏障。 久而久之,同尘苑默许了披雾兽的存在,将此地当作门人历练之所,稍微控制着披雾兽的数量,还能获得些炼器材料,何乐而不为呢? 第十四章 披雾兽王 燕辞昼伏夜行,一旦觉察到披雾兽的行迹,五感就变得极其敏锐,哪怕身隔数十里都能准确追踪过去,将妖兽灵骨材料收入囊中。 奔忙近月,收获颇丰,储物戒内灵材俨然已堆成座小山,估计再猎捕几只,筑基丹就有着落了。 黑夜是一张网,网住了森林,也网住了苍穹上的点点星光。 燕辞藏身在青石暗影里调息,林中处处险恶,若不保持发力充盈,遇到险情时难免束手束脚。 不远处林木稀疏,借着无名矿石发出的微光,有只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而来,它抱着块植物根茎,边慢慢啮嚼边警惕的盯着周围。 蓦然,一只披雾兽从黑暗中激射而出,阔口一张即衔住白兔,粗略一嚼,连毛带骨吞进腹中。 燕辞趁机发动攻势,腕一挥,青莹的月刃荡开道激流往前袭杀。披雾兽微惊,双爪一探,爪影齐扬。罡风四溢,月刃被抓得粉碎。 燕辞扑身而下,素练剑注进灵力,带着呜呜的鸣响席卷披雾兽。妖兽眼冒凶光,闪转腾挪间极其敏捷,一时人影兽影缭乱看不清晰。 忽尔,披雾兽闪过剑芒,凌空一扑当头咬下,獠牙森寒,那阔口边热气腾腾。 燕辞顿步欲退,蓦觉身后狂风大作,忙回首一瞥,再一只披雾兽腾身杀至。燕辞横空一掠,堪堪避过血口,却被披雾兽一尾巴抽中背脊。 宛如挨了记闷棍,燕辞迷迷糊糊往前乱飘,迎面又是株树影,他抱头缩身..... “砰”,枝摇影动,金星乱舞,燕辞彻底懵圈了! 两兽狠赳赳追杀而至,燕辞绕着巨树躲避,咬牙释放出两道月刃。 刃光盘旋不定,一化二二化四循迹攻击,眨眼间光影重重,犹如漫天花雨乱击而下。点点刃光和兽鳞激撞,珠落玉盘之声响彻疏林。 燕辞边操控刃光边仗剑赴战,剑锋顺逆相推,横纵相挑。苦战许久,终于将两兽逐一斩杀。 此战极为高调,为避免其他妖兽循声赶来,燕辞未敢耽搁,匆匆收取残尸,扬长而去。 阴雨淅淅沥沥,连续下了数日,古树萎靡不振。燕辞一如既往的游走在穷山恶谷间猎兽,可惜连半枚脚印都未曾寻到。他打定注意,倘若今夜再无收获就返回同尘苑去。 远处有座青山,山脊万木峥嵘,莽莽苍苍,林下烟迷雾锁,神神秘秘。 夜幕初垂,燕辞栖身在山腰密林里观望。数丈外有片阔地,两只披雾兽在那里吞云吐雾,雨滴敲打青鳞发出嗒嗒嗒的声响。一兽身体前倾,伸着懒腰,一兽偏头呆望着幽爪,很是臭美。 燕辞敛藏气息尽量靠近,指尖微微放出光华,月刃即将浮现。 突然,对面林中毫无预兆的蹿出只妖兽,其体长丈许,背生双翼,浑身披挂白鳞,在雨中蒸腾着濛濛白光,竟是只披雾兽王。 兽王是枯雾森林里的巅峰存在,凭借利爪和一身铁骨足可硬撼融合期圆满修士。燕辞浑身凉透,全然不敢泄露出丝毫气息。 “嗷!”兽王昂首狂吼,震天动地。 “嗷......嗷......”四野百兽响应,吼声如原野惊雷,滚滚而至。 随之森林颤抖,青山处处都是兽影,妖兽以摧枯拉朽之势冲闯着巨树密萝纷纷赶来。刹那功夫,草地上就集拢了数十只披雾兽。 兽王抖抖白鳞,宛如帝王般悠闲的踱起脚步。燕辞置身兽窝,忧心如焚,苦思脱身之策。 蓦然,一道剧烈的波动从兽王体内溢出,瞬间笼罩住草地并往林中扩散,一道冰凉的气息临体。 “神念!”燕辞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满一身。随即当机立断,青光一闪,施展迅羽捕风遁法落荒而逃。 “嗷......呜......”兽王察觉异类窥探,陡然发出声怒吼,鼓荡着双翼极速追来。其余披雾兽嘶吼连连,从四面八方围追堵截,一时林木断折的噼啪声响彻森林。 披雾兽王双翼展动倏忽十余丈,一猛子扎进密林中狂追,遇树树倒,逢叶叶碎。数息间掩至燕辞背后,如刀獠牙一咬而下。 脚下兽影幢幢,爪芒不断来袭。燕辞左躲右闪,避过数记杀招,只管踩踏着木叶在林间亡命飞驰,丝毫顾不得皮肉之伤。 鲜血汩汩,滴在林中刺激得披雾兽越发狂暴。 越过道山梁,偷眼回看,数只雄壮的披雾兽追风逐影般紧随在后,唯独不见披雾兽王踪迹。燕辞刚想喘口气,颅顶劲风疾吹,一道白影凌空扑落。 原来披雾兽王在林中身形受限,便展翼在森林上方滑翔,仅以神念锁定燕辞,一待契机微露便发起猛击。 燕辞暗中叫苦不迭,披雾兽织就天罗地网,似乎已无从逃脱。 披雾兽王一扑未中,连续喷出数道金弧追袭。伴随着哧哧哧一连串闷响,金弧穿过树干随行,凌厉的杀意瞬间笼罩全身。 “循迹攻击!”燕辞魄荡魂飞,他狙杀披雾兽的手段,披雾兽王用来狙杀自己,这报应未免来得太快。 燕辞催动仅存的法力,挥出最后一道刃光迎击。 “吼......”脚下传来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恍似含藏雷霆之力,响彻四野。 巨树震摇,青枝绿叶簌簌而落,宛如满山蝶舞。燕辞晕乎乎下坠数丈,顺手抱住株古木不敢动弹。 金弧消弭一空,林中不知何时钻出只狰狞巨猿。此猿身高丈余,一身金毛披覆,两眼通红宛如火球,令人望而生畏。 披雾兽王跟此猿对峙着,燕辞恰巧落在中间,汗如雨下。 喧闹的森林寂静下来,巨猿挺身而立,双臂连连挥舞,还极其娴熟的抠了抠鼻。 披雾兽王偏起头颅朝四周看一看,眼现一阵迷茫,貌似不知何意,燕辞同样看得一头雾水。 巨猿双目突起,捏着拳头往自家胸脯上狠狠捶了几拳,吼声陡发,狂风拂面。 “嗷!”披雾兽王不甘示弱,同样撕心裂肺的猛啸一声。 微风吹过,两边林间都有兽吼相应,随后是枝折树摇的声响,一群青色巨猿手持尖石木棒,翻树穿林而来。 密密麻麻的披雾兽同样依次现身,前爪驻地,微微弓着身子,獠牙毕露。 燕辞惊魂未定,手心全是冷汗,他默默蓄积着法力,只待兽群开战便赶快逃之夭夭。 雨点越大,雨声越响,点点敲响了绿叶,敲入了心扉......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一声雷鸣劈开云雾。兽群动如风驰云卷,疯狂厮杀在一起。青鳞激扬,长毛乱飞,在淅淅潇潇的风雨中,杀得旋风滚滚。 第十六章 别有洞天 巨树高愈千丈,笔直直通往云天。九条盘旋交错的树根牢牢抓着大地,树干坚逾金石,呈浅紫色,树皮光滑细腻,没有一丝皱褶。 顶上枝叶扶疏,蜿蜒着九道枝桠。树片互生,色泽青翠欲滴,形状如芒。 枝干间疏落有致的盛开着花朵,深紫色的花瓣边缘滚着两圈金线,金黄色的花蕊氤氲着灵气。 天长日久,浓密的灵气在巨树周围汇聚出灵气化丝的奇观! 洞天之宝,燕辞略知一二。但见洛音洞天超乎寻常的简陋,不由微感失望。反观小兽满脸欢欣之色,昂首望着树冠,长尾拂来拂去。燕辞越觉无趣,薅住小兽转回祭台,神念朝虚空中猛然一探,濯濯青辉裹住身躯,再次消失无踪。 微风徐吹,翠竹翻起碧浪,山间流淌着清净闲雅的妙趣。 燕辞始终难以突破月明术化境期瓶颈,故打算携小兽回苑另求机缘,他逐一挖掘此山灵药,移栽到洛音珠洞天的巨树附近,留小兽独自在洞天里游耍。待一切收拾停当,御剑当空,顺着弱水河道往上游遁去。 告别枯雾森林阴暗潮湿的环境,顺水蜿蜒而行,途中偶遇半死不活的披雾兽数批。燕辞一路拣漏,折腾近半个月才携一身疲惫回到滴翠山,他洗净风尘,四肢软瘫瘫的朝榻上一躺,沾枕即睡。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燕辞迷迷糊糊中听到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敲得震山价响,揉揉惺忪的睡眼,凝声细听,赫然是有人急躁躁正拍打着门禁。燕辞一骨碌翻起身子,忙忙穿衣穿鞋,敲门声依旧不停,声音还变得极富节奏感。 燕辞翻起白眼,暗骂来者真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门外有位青衣素面,宛如出水清莲的少女,却满脸挂着憋气窝火的模样。 夜莺儿!燕辞没来由的心底发虚。还没来得及问话,夜莺儿蛾眉一蹙,提脚踹了过来。燕辞闪身便躲,内心闷闷不乐,暗想人说怒气伤肝,不知夜莺儿这母老虎道法是怎生修炼的?燕辞苦着脸叹道:“夜师姐,此举何意?”夜莺儿一脚踹空还差点扭到腰,怒火愈盛,柳眉倒竖道:“去问罗牧那死胖子!”燕辞苦笑道:“都接近去年的事您还没消气哪?再说这事赖不到我,是那小胖子信口胡说的。”夜莺儿恨恨道:“谁让你不解释清楚,还在那里煽阴风点鬼火!” 燕辞邀请夜莺儿落座,甚显阔绰的将李罗堂所赠灵酒斟上两半杯,其中半杯双手捧给夜莺儿道:“小弟向来嘴拙,煽不起风更点不着火。”夜莺儿眼露不屑,随手砸过个纸团子来。 纸团皱巴巴的,数行如春蛇秋蚓般丑陋的字迹写着:“深惜庭外日暮短,爱君颖秀思独闲。小窗空掩话缱绻,莺蝶一春花里眠。” 燕辞看得一头雾水,这似乎是某位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调子,然而其中意格实在不知所谓。 正待询问,蓦然发觉四句诗首字相连为“深爱小莺”,燕辞一口酒水忍不住喷了出来。 夜莺儿冷眼旁观,寒声道:“猥猥琐琐没个正行,再不坦白立刻废了你。” 燕辞绝不相信这恶客真能废了自己,但绝对相信夜莺儿有在此地动粗的胆色,遂讪讪道:“罗牧师兄目不识丁,却偏偏喜好假冒情种,想必是借别人粗劣之作充充场面,纯属巧合而已。” 夜莺儿丹唇勾起一抹冷笑,肃然道:“死胖子挨不住拳脚,早已乖乖招供,说鬼画符出自他手,还是师弟撺掇出来的灵感!” 燕辞目瞪口呆,暗骂罗牧这厮不仗义,时今反口无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遂道:“胖子那日在万机楼颜面扫尽,我等好意安慰才随口胡说一通,谁知那厮会错了意。望师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一条狗命,免得污了这双纤纤玉手。” 夜莺儿轻轻摇动着酒杯,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狠话谁都会说,怕就怕不说话的狠人,燕辞乍见这份笑容,才真正体会到什麽叫做心里咯噔一下。 此事可大可小,互生爱慕和调戏少女有天壤之别,倘若有某些风言风语传扬出去,别说罗牧要被剥皮炼油,自己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夜莺儿吓唬人的本事简直长进得不设上限,她缓缓起身,在室内迈开细碎而优雅的步伐,燕辞心如鹿撞,不知这母老虎要如何发落。 夜莺儿似笑非笑道:“师弟自身难保还为别人求情,真是仗义!” 燕辞啼笑两难,暗想这妞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模样不尽是来找茬的,他哭丧着脸道:“师姐若有差遣,燕某必定竭力相助,这般装神弄鬼,就不怕走火入魔麽?” 夜莺儿终于忍俊不禁,扶着木桌直笑得花枝乱颤,人说女子以笑不露齿为美,但夜莺儿笑得连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燕辞如逢大赦,暗道这丫头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夜莺儿性情泼辣,不矫揉造作更不低声下气,即便有求于人也要等别人主动上钩。 譬如燕辞就心甘情愿做这冤大头,倘若夜莺儿对前事既往不咎,他愿意摒弃义气将罗牧揪出来剁手割舌甚至切掉他某个想作乱的东西。 然而夜莺儿的目的比这更简单,她在珞珈山西侧再次发现松云貂出没,此貂滑溜异常,曾两次逃脱。夜莺儿心生不甘,寻思找找援助时恰巧罗牧那货给她制造出个契机,她展颜笑道:“一旦松云貂到手,此事本师姐绝不再追究。” 燕辞一直提心吊胆,还担心夜莺儿有甚险事需要效力,待听说此事后满口允诺,还不忘献媚道:“师姐果然宽宏大量,条件竟这般简单。” 夜莺儿妙目横来一眼,悠然道:“师弟若觉得轻松,倒另有一事......” 燕辞急忙道:“燕某一诺千金,不知何时出发?”夜莺儿樱唇一噘,取笑道:“师弟倒是猴急,三日后启程即可。” 说罢梨涡轻陷,玉指夹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讶然道:“咦,此酒果香浓郁,韵味甘润,微饮一口便觉灵气熏蒸,是何好酒?” 燕辞道:“海棠醉日酒。” 夜莺儿听之惶恐,惊叫道:“要死了呆子,听说此酒一饮即醉,非半月不醒。” 燕辞眯着眼没好气道:“谁跟你传播的谣言?真该吃耳刮子!” 夜莺儿道:“李罗堂长老擅酿此酒,当然是其孙李夜笛说的。” 这妮子老是去要东要西,恐怕李夜笛应付得焦头烂额,这才大胆出言欺哄。燕辞不好说破,信口道:“哦,李长老所酿当然一饮即醉,燕某所酿是一杯方醉。” 燕辞说得煞有介事,夜莺儿信疑掺半,直等燕辞将杯中酒喝得点滴不剩方敢举杯,她挑眉斜睨着燕辞道:“有点深藏不露的意思,竟然识得酿酒之道。”燕辞胡诌道:“行走江湖,少不得要一技傍身。”夜莺儿笑生双靥,妩媚道:“师弟能否把这酿酒术传授给小女子?” 燕辞暗道糟糕,这下把牛皮吹破了,他闪烁其辞道:“额,师姐学酿酒术作甚?” 夜莺儿饮尽美酒,曼声解释道:“《壶觞经》载言,此酒灵效显著,入喉即化为精纯灵力游走于四肢百骸间,坚持饮用益于增进法力,可比冥坐吐纳优胜许多。” 她平素不善饮,脸色微微有些酡红,咬牙恨恨道:“别看李夜笛这厮貌似忠良,实则是欺师灭祖的忤逆子,我登门讨借时他推三阻四,若非为论道大会,才懒得看他那张臭脸!” 燕辞听着奇怪,问道:“什麽论道大会?” 夜莺儿美眸轻扬,咬唇道:“真是孤陋寡闻!”随即借着酒意细加解释。 原来同尘苑为了解各弟子的修炼情况并督促弟子勤修,每隔十年便会在太初峰论道场举行论道会,旋照期和融合期弟子均须参加。论道场上设擂台八座,弟子按境界随机编号并逐对论道,论道方式包括术道、器道、符道等等。 论道角逐出十强,可按名次领取相应奖励,奖励一般包括灵丹、法宝、道法书等等。彼时苑主、五峰峰主、各峰各院长老将莅临参观并解答诸多修行难点。经前辈品评后心有所悟,短期内突破境界者不在少数。 燕辞抚掌赞道:“好事一桩啊,师姐真是百知百晓!” 夜莺儿自鸣得意道:“师门动态须靠打听,两耳不闻窗外事难免会错失机缘。” 再提及酿酒之术,燕辞坦然道:“海棠醉日的确能增进法力,但每隔十日方可饮用半杯。醉仙枝培植不易出酒亦不多,仅能满足口腹之欲。”此话跟李夜笛之言相吻合,夜莺儿听罢甚感失望。 己悦不如众悦,燕辞不算贪饮,遂将剩余的海棠醉日酒两人均分,夜莺儿欢喜不已,提醒燕辞勿忘三日之约后欣然离去。 燕辞随意洗漱一番,出门迳奔执法殿。执法女修看到堆叠成山般的灵材,惊诧得目瞪口呆。随之敷衍的态度抛到九霄云外,水汪汪的媚眼几乎欢喜得快滴出水来。仔细盘点后,灵材足足兑换出五千星点,不单燕辞眉飞色舞,那女修同样欢呼雀跃,绝对是能从其中分一杯羹。 第十七章 凤别悲鸾 栖凤峰,初晓院。 “戾!”一声轻鸣,姿态飘逸的青鸾凌空扑落,眼带无尽傲慢的斜睨着燕辞。它浑身神释放着莹润的光辉,羽翼青如晓天,尾翎妩媚华美,青丝状的羽绒蓬松却不杂乱,随风轻轻翻卷着。 修为低浅,连鸟都不屑一顾,燕辞此时无心计较,作揖道:“弟子特来拜见家师,仙尊可否引路?” 青鸾闻言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长翎一拂,迳自转身跨入院内。 两株形状清奇的绿树缠绕成院门,门楣上嵌着块木牌,上书“初晓”二字。质地细腻的香枝木围栏高约四尺,藤本攀缘,红花紫花绿叶团团簇簇,自有一股清幽雅韵。 庭院内楼阁数间,各抱地势,错落有致地掩映在茂竹松柏之中。缓缓行去,草色葱茏,有灵芝吐瑞,处处蔼光飘渺;有幽兰争妍,在在花香四溢。间或十余珠瑶花奇草,姿态迥异。 诸如七叶青萝,高二尺有余,通体翠绿欲滴,茎粗壮,有节,长七叶,叶如玲珑蒲扇。一枚形似女体的果实羞羞涩涩结在叶中,躯干、四肢、五官清晰可辨,果实青光莹莹,芬芳馥郁; 紫心草姿态优雅,长七寸,茎有绒毛,叶片对生,呈椭圆形,边缘有三角锯齿,顶端一串绛紫色浆果,紫气朦朦极为神秘; 四灵仙兰红如胭脂,高尺许,无茎,叶片肥厚,多刺,如剑戟森森,中间四枚红色灵果朝向四方,灵果红雾缭绕不定,芳香沁人心脾。 遍地灵药俱是世间难寻的珍品,却这般随意培植在庭院里,这份豪气举世罕见。 青鸾鸟拖着长翎闲庭信步,燕辞亦步亦趋跟随其后。行十余丈,路边翘起座精致的青竹小亭,亭内设青石案台,台面上,一盏香茶正袅袅飘着热气。 一位明艳端庄,眉间一点红色花瓣印记的娴静美妇静静立在亭边,唇含一抹浅笑,神闲气静的看着两只蝴蝶在花丛中蹁跹。 暖暖的风儿吹拂,扬起青冥鬓角的发丝,她秀手轻招,燕辞趋前几步拜倒尘埃道:“燕辞参见师尊。” 青冥逸态横生,笑吟吟道:“甚好,三年即筑基,不负为师厚望。” 燕辞自知若非遇小兽献果,筑基未必如此顺遂,故道:“弟子资质愚钝,进阶后期是运气使然。” 青冥豪情湍飞,笑道:“堂堂同尘苑亲传弟子竟是愚钝之辈,恐怕连苑主都觉得荒诞不经吧。” 燕辞略显忐忑,这些年他翻阅典籍,深知真灵根与天地异灵根者有云泥之别,自己绝非修真的大材,真不知青冥怎会对他青睐有加。 燕辞胡思乱想,全然忘了回话。 青冥微笑不语,掌中不知何时多出根数寸长的翠竹,竹体微凉,青翠欲滴,隐隐有莹光流转。 翠竹抚在掌心,她脸色恬静,眼底却带着无尽的温柔。那是怎样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眸,竟恍若黑珍珠般深邃美丽! 燕辞触及青冥的目光,不由神思出窍,也许师尊是想起了过往的岁月吧,她脑海是否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呢? 燕辞肆意遐想着,恍恍惚惚中,瞥见青冥手一扬,翠竹荡悠悠向他飘来。 青冥思绪纷乱,竟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真情,她默立许久才突然醒悟,敛起清容为燕辞传道授业,徐徐道:“大道至虚,修者以术证道。道为术之灵,术为道之体,道为虚,注重本源和规律,术为实,在于策略和手段。以道驭术则术成,离道用术则术衰,两者相互倚重,本末有序。” “此部法诀是为师挚友所创,所载道术玄妙精奥,既可提升道境,亦不缺出神入化的生杀技巧,可作为主修功法细心揣摩。为师研习三年,删余补缺,逐步将法诀完善,此前授予你的炼气法法门便源出于此,提纯法力的功效甚是独特。修行时倘若发现疏漏及谬误处,可再行修正,你若能参透此诀,道途实是无可限量。” 其言语间洋溢着深深的呵护之情,如同春风化雨般的教导让燕辞铭感不忘。 这部法诀似乎是青冥极其珍爱的物什,仿佛看见了挚友的身影,神情间浮荡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哀怨。 燕辞有些难为情,一动不动的将翠竹捧在掌心,收起来不像话,不收起来也不像话。“莫非师尊有些舍不得麽?”燕辞忍不住偷偷的想。 望着燕辞清瘦的面容,青冥温声道:“最近枯雾森林里不甚太平,听说你往返猎杀披雾兽,遇事须多加小心。”语气甚是关切,让燕辞听得鼻中微酸。 青冥仅仅是略有耳闻,然而燕辞非但知晓来龙去脉,还是森林里出现异变的那位始作俑者。 听说上月中旬,枯雾森林里蓦然钻出批巨猿,攥石执棒跟披雾兽争抢地盘,大肆斗殴。两边杀得分外眼红,搅得森林乌烟瘴气,披雾兽皇甚至亲自出场督战。同尘苑有两批弟子被动卷入战局,还差点被兽群生吞活剥了。 燕辞在执法殿听说此事暗吃一惊,心想哪里是巨猿来争抢地盘,明明是披雾兽被引入了巨猿地盘。 燕辞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将群兽鏖战、如何逃生及适逢灵山之事相告。 青冥仔细听完,道:“那巨猿群是林中的一支异类,传闻首领古猿皇身具荒古巨猿血脉,是仙界之种。古猿皇坐镇于枯雾森林深处的云缈灵山之中,极少外出,性喜搜罗天下异兽奇珍充当玩物。本苑立派后与其互为近邻,彼此相安无事。” 燕辞讶然道:“云渺灵山,莫非正是那座山?” 青冥凝声道:“极有可能。苑主与古猿皇渊源极深,因古猿皇性情怪癖,故约束门人不得随意造访,自然无人知晓灵山详细的坐落位置。” 燕辞沉默有顷,拂动腕间灵兽镯,清光一洒,案上蓦然闪现出那只玲珑小兽。 小兽睡眼惺忪,像喝醉了酒似的身躯突然一歪,自己把自己吓醒了,它瞪着漆黑澄澈的大眼低声嘶吼,显然对打扰酣眠的这个举动极为不悦。 青冥怔怔地看着小兽,喃喃道:“麒麟兽!竟然是真正的幼麒麟!” 青鸾栖止在亭外青石上,气定神闲的梳理着羽毛,然而自打幼麒麟现身即变得局促不安,警惕中隐含着丝丝忌惮。气势此消彼长,幼麒麟感应到青鸾的怯意,愈发呲着小牙虚张声势。 燕辞探手薅住小兽,然而这绣花枕头越难以动弹便越张狂。 燕辞疑惑道:“据传麟傲百兽以掌大地,凤傲百禽以掌天空,神物自有领域,何故如此仇恨?” 青冥叹道:“时过境迁,但流淌在血液中的怨恨难以忘却,麟凤龙间的争斗自诞生之日起便未曾停歇过。” 提及此事,青冥顺便说起一段神话,说仙界天河砂石遗落凡间,在北溟海外千里处形成丹山,丹山长老梧桐,五行元素化育瑞鸟初凤,世间从此造就出源麒麟掌地、初凤制空、祖龙控海的纷争局面。 初凤具备五色为赤、青、黄、紫、白,五色化育五雏为赤凤、青鸾、鵷雏、鸑鷟、鸿鹄。凤族不断繁衍,但赤凤青鸾在世间却仅有一对,两鸟爱意绵绵,五百年涅槃重生,一生不离不弃,照拂相依。 初凤后裔生而大能,俱已随古仙腾飞仙界,而赤凤青鸾则因痴守爱情被凤族所弃,终生滞留人间。 青冥悠悠叹道:“多年前,赤凤青鸾在烈焰里重获新生,却不幸遭遇邪修猎捕,青鸾被俘,赤凤不知所踪。妄杀瑞兽是苍生不幸,为师撞见这等恶举自然不可坐视不理,此后斩尽顽敌携青鸾回归同尘苑。” “青鸾难熬相思苦楚,悲泣啼血,其终日望眼欲穿,亟盼赤凤寻来相会。切切真情令人心生慨叹,为师游遍神洲各地寻找数十年,赤凤依旧杳无音信。故而青鸾暂且留在为师身边以供驱策,耐心等待着跟赤凤久别后的重逢。” 缠缠绵绵一对连理,纷纷沦落成凄凄孤鸟,燕辞听之伤怀。凤凰性情高洁,动则傲视苍穹,静而清健曼妙,却终归还是人道冷漠的受害者。 青鸾终于平息下慌乱,渐渐恢复了几分尊贵潇洒的姿态。 强弱之势已经分明,幼麒麟目光略显呆滞,颅顶轻轻摩挲着燕辞的掌心,仿佛真正找到了靠山。 燕辞注视着幼麒麟,突然惊呼道:“倘若麒麟来自云渺山,那古猿皇岂不要寻上门来?糟糕糟糕!”那咋咋呼呼的样子引得鸾鸟麒麟齐齐侧目。 青冥臻首微摇,责备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慌什麽?”燕辞自知闯了祸,颇有些惴惴不安。 青冥道:“麒麟怀含仁义,有君子之德,引你为友必有缘故。何况同尘苑及为师在此,岂容那古猿蛮不讲理?”燕辞听罢稍稍心安。 青冥沉吟有顷,嘱咐道:“此兽年幼,短期内还难以提供臂助,平日尽量别暴露其身份,免得招惹小人龃龉。” 燕辞深以为然,应道:“弟子谨遵师命。” 青冥再次叮咛道:“切记要戒骄戒躁,遇事要谨言慎行。”说罢香袖一拂,转身往花径深处行去。 燕辞看着青冥飘然出尘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中,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暖意。 第十八章 针锋相对 丹枫岭在滴翠山以西,地处珞珈山脉和枯雾森林的间夹地带。 秋风瑟瑟,衰草拂拂。山岭里尽是红枫,似火红叶倚着晚霞肆意飘零,漫山飞火流丹,鸿雁突举。 沙沙沙的脚步声传来,燕辞踩着夜莺儿的脚印徒步林中,寻觅两日,依旧未见到松云貂的踪迹。夜莺儿越找越显得烦躁,燕辞却默不吭声,偶尔在后边打量她迷人的身段,心中漾起一丝涟漪。 话说那日燕辞别过青冥,想起稀里糊涂的被夜莺儿一通吓唬,难免有些气不平,所以迳直去滴翠山寻找罗牧算账。 倒霉的不只他一人,半路撞见陈苍耳和陆楠,有幸目睹了两张鼻青眼肿的苦瓜脸。一问底细,方知是挨了夜莺儿的拳脚。 三个破落户同病相怜,闯进罗牧居处将其胖揍一顿,扁得那小胖子哭爹喊娘才肯罢手。每当想起几人倒霉催的样子,燕辞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夜莺儿脚步未停,回首瞟了一眼淡淡道:“有病?” 燕辞敛起笑声,紧走几步道:“好着呢,不过是想起只母老虎的故事。” 夜莺儿闻言蓦然止步转身,燕辞落脚匆忙,一时闪避不及撞了个满怀。 夜莺儿娇哼一声,足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燕辞嗅到阵兰薰桂馥般的销魂气味,神情讪讪不知如何处置。 夜莺儿怒道:“燕小子,你找死!” 话音未落,稍远处传来阵讥笑声道:“嘿,躲在荒郊野地里揩油,这小贼是个下流胚子。” 燕辞抬眼看时,却见那边林下默立五人,靓装异服,男女皆有。 说话者是位着紫色劲装,折扇轻摇的俊朗青年。余人冷眼旁观,神情间饱含鄙夷之色。 燕辞怒道:“糊涂玩意,擦亮狗眼再说话!” 紫衫青年满脸哂笑道:“哟呵,下流小贼还恼羞成怒,真是五行欠扁!” 这家伙左右两句下流,没惹得燕辞即刻发飙,倒把夜莺儿那火爆脾气点着了。 时见她柳眉倒蹙,甚至懒得搭理那边哪怕半句言语,纤手微扬处凝出颗火球便腾身猛砸过去。 那边数人齐齐惊诧不已,原以为门中禁令斗法,彼此只是逞逞口舌之利罢了,谁知此女话不投机竟然立刻翻脸。 突然,一位黑裙少女越众而出,道:“且慢动手,小妹有话说。” 边说边掐诀召唤出一枚白茫茫的光罩往火球兜来,半空嗞啦一声响,火球即消弭一空。 夜莺儿娇叱道:“废话跟你猪朋狗友说去。” 欲再施法却被燕辞拦住,燕辞道:“江师妹,许久未见。” 黑裙少女明眸善睐,肌肤胜雪,模样煞是甜美明丽,赫然是跟燕辞同时入门的江疏月。 江疏月娉婷浅笑,嫣然道:“师兄别来亦无恙,不知青冥峰主是否安好?” 燕辞笑吟吟道:“青冥峰主贤身贵体,岂会有差?” 江疏月登即恍然,笑道:“师兄所言甚是。” 燕辞遍视诸人,朝某位俊彦打量几眼,问道:“请恕小弟眼拙,这位莫非是江师兄?” 那人容颜间依旧保留着不屑之色,似乎极其看不惯夜莺儿嚣张跋扈的态度更看不惯燕辞刻意卖乖的行径,未等江疏月引荐便神情冷漠道:“不才江浸月,待有闲暇,希望领教师弟和令友神通。” 燕辞拱手作揖,先道失礼再连道不敢,可惜这等只知其妹而不知其兄的做派并不高明,差点让夜莺儿看得笑出声来。 两边话都说得有些阴阳怪气,分明是彼此挑事的节奏。 另有两人分别是坐忘峰的秦天黎和回燕峰的沐瑶。燕辞微一颔首,秦天黎面色苍白,嘴角一牵算是打过招呼。 那叫沐瑶的女修容颜秀丽,星眸迷离,嫣然一笑道:“久仰师弟大名,今日方有幸一睹庐山真面目。” 燕辞微愣,他跟此女初次谋面,但听其言语倒像是自己早已名声在外似的。 刚欲询问,江疏月玉腕虚指紫衫青年道:“九守峰座下弟子吴修师兄,应小妹之邀来此协助捕捉松云貂,适才一句戏言,望师兄师姐多多担待。” 夜莺儿担忧之意毕露,反问道:“捕捉松云貂?” 江疏月道:“松云貂于小妹略有用途,不承想此行的目的竟跟师姐不谋而合。” 夜莺儿词锋犀利,微嗔道:“只怕师妹乘兴而来,要败兴而去。” 江疏月目芒微闪,道:“两位既然信心百倍,不妨分头行动,成败各凭机缘。” 夜莺儿求之不得,目视燕辞快走,免得瞎耽误工夫。 燕辞方始领悟其意,那紫衫青年吴修已颇显不耐,生硬道:“诸位,先办正事如何?” 夜莺儿怒气尚未消,借机发作道:“草包!果然很无修养!” 吴修窝心憋气,怒道:“刁蛮丫头,且让小爷称称你有几斤几两。” 夜莺儿斗意忽盛,掣出仙剑反唇相讥道:“姑奶奶还怕你不成。” 众人劝阻不住,正欲动手时,忽见数十丈外掠出条白影,一只白濛濛的小兽眼珠骨碌骨碌乱转,显得灵性十足。 “松云貂!”江疏月讶然道,随即素手一挥,抖出枚寒气逼人的冰锥朝貂儿扎去。 松云貂细腿一弹,带起一串残影,蹭蹭几下掠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江疏月诸人来不及再打招呼,纷纷施展遁术追去。 松云貂从出现到惊走,整个过程如兔起鹘落,令人目不暇接。 燕辞本欲弹身追击,却见夜莺儿对这番情形置若罔闻,忍不住问道:“不追?” 夜莺儿似笑非笑道:“松云貂极力奔逃起来,想追哪那麽容易?除非人人会迅羽捕风遁法。” 燕辞撇嘴道:“芳驾倒打听得仔细,若再不行动,有迅羽捕风遁法也是白搭。” 夜莺儿大咧咧的道:“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暮霭苍茫,倦鸟回巢。 两人躲在及膝的草丛中,夜莺儿一直偷笑不已,燕辞看着她那得意的样,恨不得能呼她一巴掌。 夜莺儿轻声道:“这叫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松云貂老巢就藏在那无修养的脚下,这睁眼瞎居然没有察觉。” 吴修等人在草丛前后乱找,燕辞轻轻叹气道:“若非你说破,燕某也不知道貂儿的藏身处近在咫尺。” 夜莺儿懒洋洋道:“鬼遮眼看不见。” 燕辞奇道:“既然貂儿的隐匿术能遮掩神念窥探,你是如何发现的?” 夜莺儿长长的睫毛眨了又眨却故意不说话,燕辞暗骂这该死的小妮子,别妄想用大眼睛撩人。 夜莺儿见燕辞半晌不吱声,手中终于扬起一轮小巧玲珑的玉盘,盘面刻有山川河流的脉络,中间一点微弱的荧光时隐时现。 “这是......松云貂的位置?”燕辞不是特别确信。 夜莺儿得意道:“不错。” 燕辞道:“师姐居然藏有这等奇物?” 夜莺儿嗤道:“笨,这是地图。图中炼化了一丝貂儿的精血,只需不离玉盘百丈范围,貂儿绝对无处藏身。” 燕辞道:“之前为何不取出来?害咱俩白白辛苦两天。” 夜莺儿咯咯笑道:“我一直偷偷看哩,只是阁下不知道而已。”说罢臻首一偏,将那股得意劲刻画得淋漓尽致。 燕辞揶揄道:“吹牛!松云貂是自行现身的,这玉盘哪那麽神啊?” 夜莺儿怒道:“我被那无修养的气坏了,哪想到这小畜生来得这般凑巧。若非你撞我一跤何来这麽多事?居然还有脸来质问我,果然是五行欠扁。” 燕辞暗想这强词夺理的本事,夜莺儿要认第二那就没有第一了,但也只能赔笑道:“得,算我错怪了师姐。” 夜莺儿道:“本来就是你的错,别以为姑奶奶猜不透你那点小心思,再装无辜,一巴掌呼死你。” 燕辞白眼一翻,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草丛外突然静寂无声,燕辞探出脑袋看看四周,奇道:“咦,人呢?” 夜莺儿双目一阖,释放神念在方圆数十丈内查探。 四野寂寂毫无人影,她睁开双眸道:“估计是走远了,松云貂倒还在原来藏身的地方,只是恰好钻出了洞口,有些难缠。” 燕辞问道:“人家五个人结队才做的事,咱俩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动手?” 夜莺儿摇摇头,往身后指了指,带领燕辞缓缓往后退出近百丈。 随即从储物戒指中取出枚玉盒,玉盒内有灵草一株,生着肥厚的叶片,其上红霞缭绕、热浪阵阵,带着股浓郁的药香,闻之极其醒神。 夜莺儿解释道:“上百年火候的紫荆草,是松云貂最喜啮食之物。” 她将灵草栽植于松软的泥土中,又取出五支小巧的阵旗,呈五角星型布置在灵草周围。仔细洒上一些枫叶掩盖痕迹,再抛来一个法盘叮嘱道:“这是个小型困灵阵,一旦松云貂钻进阵中你便输送法力来激活。貂儿灵性极高,在进入法阵前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燕辞兴致极高,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绝对不误事。” 月明星稀,两人分别腾身藏匿在枫叶盛处,目光灼灼的盯着法阵周围。 足足等到深夜时分,燕辞只觉一阵倦意袭来,正昏头昏脑的想念着瞌睡,突然耳边传来阵细语道:“小心,貂儿来了。” 燕辞精神一振,原本有些松懈的心思顿时变得警惕起来。 第十九章 略施惩诫 不远处的一丛枯草,零星挂着几枚枫叶。 松云貂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边滴溜着眼睛打量四周,边扬起粉嫩的鼻头嗅了嗅,下一刻,果然被紫荆草的浓香吸引住,嘴角溢出滴亮晶晶的口水。 林间只有枫叶飘落的声音,并无异常。 浓浓的药香诱惑得貂儿心痒难止,它慢慢露出整个身躯,悄然无声地朝着灵草靠近。 燕辞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貂儿,只待它再走几步便激活法阵。 貂儿东张张西望望,突然停步不前,腾地竖起身子往夜莺儿藏身处瞧去。 燕辞暗暗纳闷,心想难道夜莺儿露了形迹?刚一失神,那松云貂突然动了,后肢一蹬,急如星火般跃入法阵,叼起灵药再一蹬...... 燕辞下意识的往阵盘输送法力,伴随着嗡一声响,眼前浮现出一座白茫茫的光幕,貂儿速度虽快,但还是被牢牢困在了阵内。 夜莺儿抚掌赞道:“燕小子,好手段。”她秋水明眸在笑,青黛蛾眉在笑,就连淡淡的酒窝也在笑。 貂儿被光幕锁定在尺许之地,慌得团团打转。夜莺儿催动灵力让光幕渐渐收缩,松云貂在困灵阵内瞎撞乱闯,宛如醉酒似的身形一个踉跄,四脚朝天的翻躺在地不再动弹,眼神定定的仿佛是死透了。 夜莺儿讶异万端,诀指忽顿掐断灵力,颇有些回不过神来。 正其时,异变突起,有道极不起眼的寒芒借着月光的清辉潜行。 寒芒如锥,临近光幕才陡然响起爆鸣声。阵幕被刺破,化为点点白光消失在星夜里。 跟寒芒相连的是条纤细的绳索,索影悬空急转缠住貂儿脖颈,迅速向朝暗林里卷回。 燕辞窄袖挥展,两道月刃疾如闪电般交错斩出。 细索被割断,松云貂突然活转过来,突突两个闪跃后再次消失无踪。 暗林中人影飘动,赫然是江疏月一行去而复来。 夜莺儿暴跳如雷,翘着玉指破口大骂,恨不得即刻活剐了吴修。 吴修偷袭抢夺的举动令人不耻,燕辞铁了心肠要给这宵小蟊贼点颜色看看,当即浑不多言,周身溢出道罡气护体,随即操纵月刃分离变幻。 一时刃光漫漫,将那座暗林照得雪亮。 林中修士满脸震惊之色,江疏月识得是月明千里术,惊呼道:“两位稍待,此事纯属误会。” 夜莺儿脸色阴沉得仿佛能刮下冰屑来,其掌中仙剑剑芒忽吐,挟一往无前的气势率先朝吴修剁去。 吴修同样怒气冲天,掐指将折扇凌空一抛。 扇面不知何材所铸,坚逾金石,散发着淡淡银光,折扇随法诀幻化出九道扇影,呈九宫之势排列迎战。 刹那间剑气纵横,扇影幢幢。夜莺儿剑芒伸缩不定,长剑破空嗤嗤声不绝于耳,剑光流窜变化迅捷无比。 江浸月洒然笑道:“燕师弟,以寡敌众未必能讨好,何不请令友停手离去,以免受辱。” 燕辞冷冷道:“窃行丑事犹自惺惺作态,以寡敌众燕某又有何惧!且看诸位到底有何倚仗。” 秦天黎捂嘴笑道:“口没遮拦的小子话说得冠冕堂皇,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燕辞没心思跟他瞎扯,法诀引处,密密匝匝的月刃徐徐而动,犹如漫天花雨狂击而下。 江疏月劝拦不住,只得随伙伴祭出法宝厮杀,满场霞光耀目,异芒乱闪。 燕辞初始占得先机故以攻为守,五指屈伸间,锋利的月刃飞舞盘旋,隐约织就成一轮光茧呼啸着向内绞杀。 诸人各施妙招,将漫天腾落的月刃封挡在外,江浸月执赤红仙剑,濛濛红芒晕开片剑光,迅疾无铸地斩落在月刃上,月刃应声折断往外溅射。 江疏月刚欲喝止,忽闻尖锐的鸣响声暴起,两片月刃滴溜溜一转调头奔袭,速度更胜三分。 “循迹攻击!”江浸月怒道,“迅速靠拢,不可斩落刃光。” 余人见状骇然,顶着防御光幕悉数聚拢。然而江浸月那一剑犹如烈火烹油,已促使月刃离离分分,越变越多。 群修的身影渐渐被光茧掩盖,纵有一身神通却难以施展,越打越憋屈。 沐瑶气喘兮兮,她似乎从未经历过这般斗法,感觉甚是郁闷。 江疏月道:“此术阵仗极耗法力,暂以防御为主。”说罢不断往嗡嗡急鸣的玲珑宝塔加持灵力,塔影凝厚绵密,不见丝毫空隙。 月刃飞舞,燕辞没有进逼,仅仅维持着光茧转动困住对手。 转视夜莺儿越战越猛,剑光运转时轻灵迅疾,来无影去无踪。 吴修挥汗如雨,被死死压制在下风,扇影变幻间如负千斤重力,再无得心应手之感。 突闻夜莺儿一声娇叱:“破!”青芒乍现,折扇发出嘶啦一声轻响,扇影顿消。剑芒余势不竭,快如迅雷般划过吴修左臂激起一蓬血雾。 吴修惊叫着纵身急退,夜莺儿冷眼相观,同样并未追击。 光茧内秦天黎骂骂咧咧,数落燕辞不攻不退,故弄玄虚。余人倒知晓其意,猜测两人是想给吴修吃点苦头。 僵持数息,忽闻吴修尖叫声响起,秦天黎急道:“燕辞,故意伤人不怕师门怪罪吗?” 燕辞冷冰冰道:“事到如今,还敢拿师门压人?”法决再变,光茧陡然迷离惝恍,月刃密密麻麻如月光洒落,将暗林映照得如同白昼。 江疏月神摇目眩,疾声道:“月明术化境阶段,快撤。”掌中宝塔倏忽一闪,高达丈余的塔影以迅雷之势卷开光晕,再一闪,卷起吴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燕辞目瞪口呆,何等法宝竟能如此神妙!夜莺儿缓缓道:“破界玲珑塔,当年坐忘峰禹峰主闯荡时所驭宝物,怎会流落到这妮子手中?” 燕辞轻吁口气道:“江疏月是禹峰主亲传弟子,我没告诉过你麽?” 夜莺儿娇躯一颤道:“你......说过麽?” 燕辞道:“哦,可能一时忘了,你很害怕?” 夜莺儿急道:“禹峰主看似散漫不拘,但谁对亲传弟子不护短?我弱女子一个没依没靠的,能不怕吗?” 燕辞淡淡道:“怕一个是怕怕两个也是怕,再告诉你江浸月是万峰主亲传弟子会怎样?” 夜莺儿脑海一片空白,讷讷道:“是真的,假的。” 燕辞道:“燕某亲眼目睹这对兄妹行过拜师礼,你说是真是假?” 夜莺儿脑袋发懵,一屁股瘫坐在地喃喃道:“所以你是故意放他们走?” 燕辞道:“半对半错,不放也奈何不了人家。不过,燕某并不担心此事。” 他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江疏月兄妹羞恼下会泄露他的身份。 几年来,眼看某些亲传弟子趾高气扬的模样,燕辞心中甚是厌恶,多少已能体悟到青冥让他隐瞒身份的用意。 燕辞更享受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成天有人跟在身后溜须拍马,难道不嫌累麽? 夜莺儿双目无神,生硬的道:“为何?” 燕辞道:“同阶修为以五对二,最终却逃之夭夭,宣扬出去丢人吗?” 夜莺儿眼珠有点灵活了,答道:“很丢人!” 燕辞静静看着夜莺儿,笑道:“所以,他们更急于掩盖此事,而不是去师长那哭哭啼啼说被咱俩欺负了。” 夜莺儿思索一阵,定定神道:“有道理,反正丢人的是他们。” 燕辞道:“他们还没丢人呢,反倒是你刚刚很丢人。” 夜莺儿腾的站起身子,杏眼圆睁道:“燕小子别以为没事了,祸可是你闯的。” 燕辞苦笑道:“你这翻脸如翻书的神通,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深秋的早晨,天空干净明亮,枫林中点点细碎的露珠映着朝阳强颜欢笑。 江疏月闷闷坐在株光秃秃的枝干上荡着双脚。经过一番深思,她可以确定燕辞并未修炼到月明千里术化境期,仅仅是稍有领悟貌合神离罢了。 尤其是她意识到并非自己冲破困境,而是燕辞故意放任其离开时,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沐瑶立在株红枫下,红叶洒落,羽衫随风飘舞,有股说不尽的清美之意。 她极不耐烦地听着远处那几人争辩,吴修三番四次主张继续寻找松云貂,即使心愿难偿也不容他人得逞。 秦天黎甚感不悦,阴阳怪气的讥笑道:“贸然偷袭同门,换谁谁生气。何况师弟已经挂了彩,偏生还想招惹那俩煞星,是嫌不够难堪麽?” 吴修强辩道:“为帮江师妹抓捕松云貂,在下是不得已而为之。” 江浸月道:“俗话说盗亦有道,何等我等素来磊落,不可因偷袭同门而沾染污名。” 吴修还欲辩驳,忽听一记丽音叱道:“住口,别再去丢人现眼!” 江疏月和沐瑶缓缓走近,江疏月听不得争执,看似更不待见吴修,一时厌烦开言便训。吴修如同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不敢多言。 被沐遥问及下一步打算,江疏月苦笑道:“落荒而走,岂能再厚颜相争?”言下之意,是彻底放弃了。 眼看江浸月徘徊未定,江疏月语气委婉,劝道:“松云貂受此惊吓,必回老巢藏匿,短期内不敢露面。再说那人身份你知我知,彼此留些余地才好。” 余人还算知趣,疑窦丛生却未出言询问,唯有吴修张张嘴还想说话,被江疏月一眼瞪了回去。 第二十章 一把清闲 清幽的山谷里溪路蜿蜒,溪水清澈甘冽,淙淙流淌。 夜莺儿神情惬意,将白莹莹的双足泡在水中,微凉舒滑的感觉足可洗尽一身疲劳。 扭首看看上游,燕辞毫无形象地趴在溪边喝水,夜莺儿满脸嫌弃道:“阁下最大的优点就是煞风景。” 燕辞依旧趴着,舒展四肢做出两下蛙泳的动作道:“把臭脚放在水中,师姐以为这样子美得很麽?” 夜莺儿噗嗤笑道:“至少比你那癞蛤蟆的样子美吧。” 燕辞饮饱了水,翻个身躺着打个饱嗝问道:“这下可算顺眼?” 夜莺儿眨眨眼道:“还是不顺眼,除非说清楚如何才能把月明千里术修炼至化境期。” 燕辞道:“在下并未曾修炼到化境期。” 夜莺儿奇道:“咦,为何江疏月说是化境期?难道她有眼无珠?” 燕辞道:“江疏月若说师姐是母老虎,可信不可信?” 夜莺儿心情尚可,张牙舞爪道:“可信,更可信的是如果阁下不说,母老虎会生撕了你。” 燕辞眯了眯眼,叹道:“其实你说的我也相信。”顿了顿,续道:“在下仅仅是将领悟出来的部分做个样子,他等不走谁都无宝可耍。” 夜莺儿问道:“就这般简单?” 燕辞道:“简单?你以为做个样子很容易麽?” 夜莺儿撇了撇嘴道:“好吧,你可以去死了。” 随手掀起块硕大的鹅卵石扔了过来,扑通一声响,水花溅了燕辞一身。 燕辞还是懒懒的躺着,笑道:“真凉快......我估计她现在还后悔呢。” 夜莺儿问道:“她看破了?” 燕辞眨着眼道:“看破也来不及,她们八成在回去的路上嘞。” 夜莺儿嗤道:“亲传弟子会就此示弱?” 燕辞淡然一笑道:“地灵根和灵髓凤体这等天之骄子哪会那麽容易认输,只不过心性高傲而已。梁子已经结下了,江疏月尚不清楚,但我敢保证下次跟江浸月相遇时,他也会给我点颜色看看。” 夜莺儿奇道:“为何江疏月会你就不清楚,虽然她方才跟你眉来眼去过,但你不会以为是看上你了吧?” 燕辞翻了个白眼,喃喃道:“还别说,江疏月师妹委实算个美人胚子。” 夜莺儿冷哼一声,骂道:“好色之徒!” 两人歇息半晌方才起身,夜莺儿道:“松云貂受此惊吓,昨夜那个山头肯定不会呆了,偌大的地方可上哪找去?” 燕辞道:“那倒未必,松云貂灵性十足,没准会躲到老巢里睡大觉呢,这叫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夜莺儿一想有些道理,道:“行,那咱俩就去看看。” 玉盘光滑如镜,中央一点荧光若隐若现,夜莺儿喜上眉梢,转首威胁道:“机会难得,仔细谨慎些。倘若再出差错,前事可不能就此了结。”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巢穴处,三两下布置好法阵,夜莺儿在不远处堵住后边暗洞,燕辞取出储液瓶就往洞内灌水,足足灌进小半瓶,那貂儿这才抵御不住窜了出来,法阵尚未激活,松云貂就湿漉漉的被燕辞的拎在了手中。 貂儿想要乱抓乱挠,燕辞打出一道光幕,将其牢牢的困住。夜莺儿如在梦中,还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把松云貂抓住了。 两人回到滴翠山已是次日傍晚,夜莺儿称谢一声便忙着回屋去驯化松云貂,燕辞心慵意懒的回到居处歇息。 睡梦里,依稀有位熟悉又陌生的落拓侠客静静看着自己,那迷离的双眸里是对生的眷恋还是对死的痛惜,燕辞分不清楚。 恍惚间,燕辞像是在重历过往。他没有刻意去想也没有刻意不想,仅仅任由思绪飞舞,童年时光、新仇宿怨相继涌上心头,宛如一张破落不堪的蛛网,不知从何处修葺。 盘坐蒲团,掌指间莹光流转的翠竹上泛起一层字幕:碧落青冥决! 法诀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气之至柔,驰骋天下而至坚,精修以得道,可上窥青冥下查黄泉...... 燕辞细细通读了两遍,发现此决共分五层为:碧梵境、碧灵境、碧罗境、碧合境、碧穷境。 逐一对应旋照后期、融合期、化婴期、空冥期、寂灭期。 前四层境界均有详述,修炼有成后各伴生一门术法秘技。然而碧穷境道法却是只字未存。 燕辞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如今修为低浅,别说寂灭期,恐怕化婴、空冥期,他这一生都难以企及,因此倒也颇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深究。 燕辞催动法力,将诀文悉数纳入脑海之中,抛了灵气散尽的翠竹,打足精神精心参悟。 然而这部法诀晦涩难懂,他不得不多次往返于初晓院与滴翠山之间。 青冥有问必答,解说极为尽心,燕辞心怀感激,自然慢慢敞开了心扉。 青冥察觉到他有此变化,怜惜之意更甚,师徒二人常伴,关系就越发和睦了起来。 这一日燕辞从初晓院出来,蓦然想起如今修为渐深,素练剑已不堪大用,便去炼器殿欲换取一柄仙剑。 太初峰北首的山坳绿草茵茵,古杉葱郁,是一处真正的玄阳之地,其下地肺之火精纯稳定,长年喷涌不绝,因此炼器殿便巍然矗立于此。 大殿以九十九根青铜柱为主体浇铸而成,通体金碧辉煌。雕镂细腻的朱栏玉台,严丝合缝的黄柱金梁,已穷尽奢华之能事。 甫一进入大殿,只见座座晶莹剔透的光幕依次排开,其内造型各异的法宝整齐有序的漂浮着,有仙剑、书卷、古镜、幡旗等等。 各式异宝恍若正在呼吸,绚烂缤纷的光芒时隐时现,营造出一种阴阳共济的异象来。 殿内各峰弟子纷至沓来,对照着光幕上浮现的图案信息观摩品鉴。燕辞紧走数步,近前仔细浏览。 留影璧,滑亮如镜有静影沉璧之效,行迹映射至璧上即可以法力封印光影,能捕获物像,甚至截留事件动态片段,十八万星点兑换。 燕辞暗暗摇头,此物颇具创新可是无甚实用性。 紫绶羽衣,重明鸟脱落紫羽编织而成,施展遁术飘忽若神,九万星点兑换。 朱雀星辰扇,采集朱雀炎羽,熔炼九天陨石合铸而成,可释放荧惑芒焰,八十万星点兑换。 燕辞看得心旌摇曳,以他现有的星点,顶多也就饱饱眼福而已。 再逐一往下看:哀星仙剑,采八山之铁精铸造而成,长三尺七寸,吹毛断发,锋利无比,九千星点兑换。 万象幻灭旗,采用三首神蛟筋、天星砂融合锻造而成,变幻无形,杀性无铸,八十万星点兑换...... 燕辞离开炼器殿时,感觉连走路的步伐都不稳了,为兑换一柄不知来历的鸢尾仙剑,辛苦积攒的星点被消耗一空,若非素练剑能折价出五十星点,他依旧是看得起买不起的命。 储物戒中除了数枚灵果,就只剩一堆破烂货,燕辞深深体会到穷得叮当响并不算真穷,叮当都不响那才是真正穷! 回到居处,燕辞咬破指尖在剑刃上滴了数滴精血。 认主! 法宝自有其灵性,认主仪式在于增加法宝的臣服感及归属感,法宝及拥有者血脉相连,对其命令言听计从,对术法威能的提升大有增益。 此外认主法宝排斥异主,即使斗法中被敌擒拿亦难以为其所用。 然若修为悬殊过巨,敌者能轻易抹杀认主痕迹时则另当别论。 地阶、天阶以上诸多异宝经长期磨合,灵性极高,因对主人信任有加,故而抗拒消弭认主气息的能力越强,即便过程中自爆殉主亦不为怪,然而此等法宝一旦被降服,便有概率伴随诞生器灵,对新主极有裨益。 一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并无一人提及丹枫岭的私斗,燕辞也渐渐放下心来。 每日打坐清修,兴致来了逗逗幼麒麟,再去云湄岛上观摩别人调教灵宠,也时常跟陈苍耳等人在一起鬼混,说说夜莺儿或哪位师姐师妹的胡话,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期间还发生了件趣事,某日,罗牧有幸跟夜莺儿套了下近乎,或许是一时兴奋过度,竟感觉周围的事物变得陌生起来,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就只会傻傻的指着半空说看见夜莺儿跳舞。 陆楠记挂着支给罗牧的星点还没还,兜头就是两巴掌,谁知越打越懵。正没奈何时,谢柏安赶来探望病情,神念一扫一搭脉,笑道:“菌子中毒。”说罢直接按住罗牧灌水催吐。 夏秋之交,珞珈山常常生长野生菌,许多弟子都会采摘菌子尝鲜。 罗牧这不走运的误食毒蘑菇,闹了个大笑话,经过此事,这厮在同尘苑算是混出点名堂了。 这段时日,适逢青冥化婴期修为已臻至大圆满境界,四处搜集奇珍异宝准备开炉炼制一种名为九转梵莲丹的奇药。 此药以一株玉魄青莲为主,辅以其他数十余种天材地宝炼制。 搜遍苑中珍宝大殿,药材基本已收聚完成,唯有一味叫龙吟果的辅料一直没有头绪,也找不到替代之物。 青冥不由暗暗着急,就是柳若玺等人也同样愁上眉梢。 第二十二章 绿野仙踪 面对韩黛的诬陷,柳浪懒得解释,双眉微挑道:“魔道宵小,一死不足惜,还免得在下多费手脚。” 邬以寄闻言瞋目切齿,单手掐诀祭出口血光缭绕的古钟,钟体古朴,看似已多历年所,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清晰可辨。 柳浪微凛,低声呼道:“霸皇钟!” 古钟见风就长,瞬息间幻化出高达百余丈的虚影,呼啸着向柳浪闻莺当头罩来。 柳浪长袖一拂,一柄狭长清奇、蓝光灿灿的仙剑握在掌中,其信手挥洒,几道煌煌剑光磅礴而出,剑气犹如狂涛巨浪,蕴含刚猛无铸的力量。 剑浪斩碎虚空碾压而上,伴随阵阵夺人心魄的轰鸣声,疯狂撞击着小钟虚影。 八方云聚,天象倾覆,一股股乱流激荡四野,光晕席卷处山石草木尽数化为齑粉。 邬以寄冷笑道:“璃水狂涛剑不过如此。” 柳浪并未答言,剑芒忽吞忽吐,细若牛毛般的剑气相继挥洒,恍如绵绵春雨飘摇在天地之间。 在初阳辉映下,景色显得迷离而朦胧,像是在做着一场旖旎的梦,整座森林都不愿苏醒。 剑气生生不息,初如微澜起伏,又闻波涛拍岸,刚欲细听,突见碧海生潮,绵绵剑气渐渐翻腾,凝聚出股股激流、朵朵骇浪汹涌奔来。 那边厢闻莺端详着另一位魔女,此女黑衣袭体,一柄造型怪异的黑色长刀配上莹白的秀手和冰冷的容颜,难以言喻的煞气油然而生。 闻莺秀眉一蹙道:“炼狱魔刃!芳驾莫非是冰壶魔君弟子?” 魔女置若罔闻,冷笑不答。 邬以寄面色冷峻,道:“韩蝉仙子乃冰壶神君后嗣,岂是寻常弟子可比?” 闻莺洒然一笑道:“甚好,妾身今日就看看魔刃有何神通,竟能闯出这偌大名头。”说罢纤手一展,祭出条仙光缭绕的朱红鸾绫。 咒语声声催动,鸾绫霞光盛放,嘹亮的唳鸣声响起,鸾绫化成姿态飘逸,浑身通红的飞鸢狂击而出,其躯体燃烧着熊熊火焰,却感受不到丝毫焰火的温度。 韩蝉错愕不已,赞道:“断天虹绫!芳驾竟然可以将仙力控制由心!不错,不错。” 说罢掌中魔刃随意挥舞,股股魔气蒸腾,同样伴随声震天嘶吼,一尊高达十余丈的魔影显现出来。 魔影眉目姣好,披挂精美的战甲,战甲表面铭刻着玄奥难懂的符文。 此魔物双眸血光闪动,巨臂伸展即在虚空中搅出一串串漩涡,以鹰撮霆击之势徒手往飞鸢抓落。 飞鸢红芒闪耀,双翅挥动下乍见无数朵通红火花溢散开来,骤然间热浪滚滚,炽焰咆哮。 飞鸢发出声清亮长鸣,翕起利喙迳往巨掌啄去。 炽焰裹着飞鸢身躯,直烧得魔影掌心间嗞嗞作响,鸢喙嘟嘟嘟一顿猛啄,竟在坚逾精铁的魔影掌心凿出个豁口。 魔影身形微晃,巨掌陡涨倍许豁然一拢,硬生生将飞鸢捏在其中。 “砰”一声微响,火焰迸射,飞鸢化身成臂膀粗的火链,忽忽几闪,密密匝匝地缠住魔影胸腹四肢。 半空中一声娇叱,闻莺身姿翩若惊鸿,掌影飘飘,快逾闪电般往抓往魔影颅顶。 韩蝉心中微惊,指掌掐诀,魔影体形骤缩,趁火链未及收紧时幻化为一团黑雾遁回炼狱魔刃之中。 继而魔刃一挺,一道泼墨似的刀光挟万钧之势向闻莺斩去。 飞鸢虚影隐而又现,气急败坏地瞪瞪韩蝉,身躯一抖,数根长翎脱体而出,急如星火般朝敌方激射。 正其时,柳浪剑光催动,漫天剑雨萧萧飒飒朝下袭杀,剑气游窜,悉数击打在霸皇钟符文散乱处。 邬以寄和韩黛宛如狂涛中的两叶浮萍,须极力斩破那方碧海,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霸皇钟升腾着刺目红芒,钟体忽大忽小,滴溜溜地旋转不定。 钟鸣声从舒缓渐趋急促,声声响遏行云,充斥着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气概。遽尔,声潮凝聚成一缕尖锐轻细的音针直钻柳浪耳廓。 韩黛樱口微张喷出团精血,五指屈伸间,飞灵宝镜暴射出五彩光团,其上神秘符文飘洒,空间漾起股微妙难言的波动。 柳浪在钟声滋扰下骤觉剑气紊乱,操纵难以由心,万千剑芒袭去竟如泥牛入海般,被五彩光团吸纳得无影无踪。 冷风嗖嗖,翻过一林薄雾。 柳浪长剑横空,漫天剑气恍如巨龙吸水般尽数敛聚在秋水般的剑刃上,他意气风发,仿佛许久不曾经历过这等酣战了。 邬以寄和韩黛破袭成功,暗使眼色蹂身而上。 柳浪凌空伫立在弱水河畔,冷风拂过,其衣袂翩翩,乌发飞扬,一副睥睨众生的形像。 璃水狂涛剑斜刺苍天,倏忽迸射蓝光万道,剑身扶摇直上,化为长逾百丈的巨剑横亘森林上空,天地间浓稠无比的水灵气疯狂汇聚。 下一刹那狂风大作,乌云翻涌,遮天翳日。 天际惊雷滚过,恬静温柔的弱水骤然沸腾起来,无数水花浮出水面,淋淋漓漓往上流淌。 闻莺、韩蝉短兵相接斗得难解难分,断天虹绫刺如莺穿细浪,展如璀璨朝霞。 鸾绫纵横交错,红影闪耀,宛如苍穹乍开乍阖,不负断天的美誉! 韩蝉的身形轻盈飘渺,舞动炼狱魔刃封杀格挡,这咫尺之地竟危急四伏。 蓦然,乌云深处隐隐传来阵低沉的吼声,丰沛充盈的杀伐之意倾覆而下,一颗仿佛山丘般的头颅从云中探出,两颗金黄的眼珠漠然盯着众人。 韩蝉打个激灵,惊怒道:“真龙!”其百忙中劈出道黑芒,将断天虹绫震开丈许,疾身而退。 空中龙首蓝光灿灿,口有须髯,喉有逆鳞,那对巨树般的犄角色彩斑斓,夺人心神。龙身若隐若现,体态矫健,龙爪锋利雄劲,正牢牢盘踞在璃水狂涛剑上。 邬以寄喃喃道:“不是真龙,是附体龙魂。想不到多年未见,柳浪竟然能剥离冰龙魂魄灌注仙剑,今日相争我等恐不能讨好。” 正说话时,苍穹上空碧波荡漾,一层如梦似幻的波涛悬浮在空中,水波汩汩流淌笼盖四野。 冰龙跃入其中翻身打滚,蓝汪汪的身躯或升或隐,玩耍的极其欢快。 整座森林压抑的气氛越发浓重,韩黛极不舒服的扭扭头颅,跟韩蝉目光相接,竟不知如何应对。 “嗡”一声锐啸打破了林间的寂静。霸皇鼎红光大盛,极速旋转着扣入地底。 尘埃弥漫,此举惊醒了玩兴正酣的冰龙,它目中凶光闪动,巨尾摆处一道匹练似的水柱带着万均之力倾泻而下。 霸皇鼎越钻越深,遽尔大地狂啸,方圆数十丈内的石块沙土轰然离地,卷做两股螺旋状的沙石流,气势汹汹往水柱迎去。 冰龙狂涛转眼即至,撞击声响彻云霄,一轮绚烂的光晕猛然绽放,周围密树砂石被撕得粉碎,山丘瞬间被夷为平地。 邬以寄等人不惜法力流逝,合力打出道凝厚的光幕防守,狂浪卷过,光幕上裂纹攀爬,三位魔修身形极其狼狈,但看似犹可支撑。 冰龙眼中露出丝不耐,赫然对这群渺小生灵动了真怒。 其阔口大张,竟面朝弱水河道疯狂汲水。 弱水逆流而上,灌进冰龙巨口,河畔气温骤降,连地面都泛起层层霜花。 时见冰龙打个响鼻,嘴角边流霜霏雪喷涌,半空骤然盛开九朵巨大的雪花。雪花晶莹剔透,寒光闪闪,犹如六根鹿角相对排布,边缘锋利异常,浩荡的冰封之力彻底禁锢住森林。 邬以寄等人齐齐变色,继续催动法力强化光幕,红色、黑色、白色的辉芒流转纠结,三道法宝体形狂涨,护持在头顶跟雪花遥遥相望。 冰龙因汲水过快,河床顿时裸露出来。 弱水!水波不兴,鸿毛不浮,看似恬静温柔,直至此时才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河底充塞着枯枝败叶和森森白骨,弱水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但凡经过河道的生灵都被吞噬其中,历百年千年亦无人问津。 一溜堆叠得整整齐齐的骸骨中央,静静躺着颗拇指大小,流光溢彩的材质不明的圆珠。 珠子仿佛正悠悠从沉睡中苏醒,发出的阵阵霞光极其惹眼。 邬以寄等人惊喜难耐,异口同声道:“洛音珠!” 韩黛不假思索,衫袖略一挥撒,腾腾黑雾中猛然蹿出头相貌狰狞的魔兽,魔兽打个响鼻就朝洛音珠扑去。 此兽身形轻捷,转眼即扑至河道中央,它瞪一眼霞光缭绕的洛音珠,带着得意的哼哼声张口便咬。 魔兽无暇耽搁,取珠速度极快,然而另有条红影更快,河畔异芒突闪,疾如旋踵般朝前飞撞。 魔兽闪避不及,伏地蹲身,闷响声起,红芒黑芒沾之即散,魔兽四脚朝天,被撞飞至数丈远外的淤泥中,哼哼唧唧半晌翻不起身子。 薄雾冥冥,猿啼噭噭。 河道旁立起头体格魁梧,肌肉强健的红焰古猿。古猿眉眼紧凑,眉弓凸起,那锋利的獠牙和利爪均闪着幽光,暴戾气息十足。 其攥紧的猿掌里掩不住华光流动,洛音珠赫然已被古猿从魔兽口边抢夺过来。 邬以寄、韩黛见状勃然变色,奈何冰龙镇杀之势即下,事态紧急,遂驱使其余魔骑兽上前争抢。 数只魔骑兽舞爪张牙围拢巨猿厮杀,霎眼剑树倒林摧,魔兽的惨号声和巨猿的哀啼声此起彼伏。 第二十三章 仙珠起源 仙魔两界修者在人间开战,那种声威令人见之脊背发寒。 仙洛望舒略微停顿数息,继续叙说。 草木化形险阻重重,若非安居神仙洞府修行,便多栖身在深山洪泽之中,或吸纳天地精璞之气以成人,或啖食世间怨灵阴力而成妖。 然而不论选择何种道途,都需要经过长年累月的阴阳两气蕴育和熏陶,才能开启灵性。 本苑久历岁月而侥幸拥有感思,吞吐日月精华百年方始简单化形,可惜却莫名卷入了这场是非,别人举手投足间便能予生予死,想想心头不甚悲凉。 鏖战在侧,我被困于樊网里不得脱身,但见混战中有道黑色爪芒掠来,顿时失去了知觉, 隐隐约约中,仿佛听得九霄上传来声龙吟,硕大的雪花盘旋着坠落下来。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天清气爽,森林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柳浪闻莺两位仙尊执手屹立在一道高崖上,全身蒸腾着炽盛的清辉。 璃水狂涛剑在苍穹翱翔,洒落甘霖,荡开层层迷雾。 断天虹绫在深林中穿梭,点燃星火,翻起片片净土。 须臾间乾坤再造,皴裂的地表被掩埋,参天古树被拨乱扶正,碎枝败叶浮上枝头重焕生机,芳草怒发,流水潺潺。 飞禽走兽的残肢焚为灰烬,淋漓的血迹被清洗一空。 森林回复了原来模样,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只是掩埋在心中的悲伤又该如何沉淀呢? 那场对战,柳浪、闻莺倾尽全力,最终将魔人邬以寄剿杀,韩黛毁了肉身,韩蝉凭借炼狱魔刃的莫大神通,携韩黛元神撕破虚空落荒而逃。 我得断天虹绫庇佑而侥幸生还,但元神被重创,常常陷入昏迷。 闻莺仙子将我收纳在养魂木中滋养魂魄,闲暇时偶尔讲述些求真问道之事。 两位仙尊在此界滞留了月余,待我伤势渐渐痊愈,便携带洛音珠飘然重回仙界去了。 我原本自诩身为天地灵物,闻莺仙子必将携我同归,然而相别时随意道出的一声珍重,彻底击溃了所有的自以为是而让我重新审视自己。 从此,偌大的森林中只剩我孤身游荡。独居空林的日子极其寂寞,虽然峰谷浪涛依旧,但这里早已经物是人非。 经此一役,我向道之心渐重,夙兴夜寐修真而化形人体,却蓦然发现森林再次变了模样。 林荫里日月昏曚,烟雾凄迷,还有吞霞吐雾的怪兽出没。森林之外,人们谓之枯雾森林及披雾兽。 原暮云等人已然听得惊心动魄,纷纷嘎声道:“原来如此!” 洛望舒续道:“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与你们师尊相结识,那时他是个呆懵易冲动的少年,却不自量力的跟随猎户进山猎杀披雾兽。” 洛望舒念及旧人,眼中流露出丝丝暖意,微笑道:“我至今还记得施展大神通将他从披雾兽利爪下救出时那一幕,他的表情跟见了鬼了没有两样。” 原暮云鼻中微酸,徐徐道:“每逢苑主不在时师尊都会提及此事,即便在弥留之际,都说那是他一生中最惦念的时光。师尊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我等记忆犹新。” 余人听罢百感交集,洛望舒轻轻叹口气,续道:“自那以后,他便铁了心肠跟在我身边,有个人陪伴说话,倒也无比快乐。后来我在太初峰创立同尘苑,过往的经历逐渐淡然。直到有一天再次见到那只红焰古猿。” 原暮云等人骤觉心中一紧,暗想古猿何以未归仙界?其中难道另有缘由! 只听洛望舒娓娓道:“我施展通灵术与其沟通,这才知道我重伤后的记忆已经被闻莺仙子封印,柳浪、闻莺携带洛音珠返回仙界之事不过是闻莺仙子杜撰出来的。”众人闻言心中大奇,却不敢随意发问。 洛望舒拾起皓腕,抿了一口香茗。此番诉说尘封旧事,她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无尽的沧桑,那诸多岁月中的世事变迁,让她拥有一种洗尽铅华的从容和一分返璞蜕变后的美丽。 洛望舒悠悠道:“远古时,有伏羲之女宓妃,因迷恋洛河美景降临人间,居于洛河之畔,教人织网狩猎养畜放牧。” 宓妃美丽淑慧,有凡尘文人骚客做赋咏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 宓妃尤善抚琴,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闻之令人荡气回肠。其一生功德无量,玉陨香消后蒙天帝封为洛神。 混沌息壤中一缕混沌之气闻其仙音心有所感,久经时光沉淀,孕育出仙珠一颗,神谕赠予其名为洛音珠。 大千世界,有幸能一睹仙珠芳颜之人甚少。此珠几经易手,但能参悟之士却寥寥无几,只是传闻洛音珠可沟通天地人神,因而龃龉之人极多。 洛望舒续道:“五百年前,仙界未央宫少主在危难关头驱使洛音珠御敌,由此引发轩然大波。 两大巨擘清罡门与仙草洲为夺珠爆发战乱,此战引发时空逆流,洛音珠遗失在异界之中。 许多仙门都不予余力找寻洛音珠的下落,然而此珠藏形匿影,杳无踪迹。 又经多年,仙草洲数次精心推演后,着柳浪闻莺前来此界寻找,恰逢魔道之人亦来寻珠,故而爆发了前番一场大战。” 青冥忍不住问道:“那洛音珠最终可是落入仙草洲手中?” 洛望舒摇摇臻首,接道:“柳浪、闻莺的确得到了洛音珠,但因此珠现世常伴随着腥风血雨,闻莺仙子视其为不祥之物。 原本打算将洛音珠交回仙草洲处理,但柳浪对此珠爱不释手,闻莺不忍拂夫君之意勉强允其参悟。 两人在弱水河畔滞留数月,柳浪窥破一丝奥义便想将洛音珠占为己有,他趁闻莺不备时施展戮心剑偷袭。 闻莺万般无奈,最终召唤天罚之链重创柳浪,柳浪挟裹洛音珠仓皇而逃。 闻莺寻找数载未遂,不得不重返仙界复命。她寻思夫君之罪会珠连己身,因此重置了我的记忆舍我而去。 柳浪潜逃至大荒墟,与魔教教首付通玄狼狈为奸,付通玄为帮助柳浪修养伤势,荼尽了一方生灵以收集阴魂。 因此天下诸多道门盛怒,幻夜宫宫主登高一呼,壁联天下修真之士前往讨伐。 此战之惨况堪称令人词穷,无数道门被拔了道统,但战乱也斩杀了付通玄,将大荒墟付之一炬。 多年后,其子付翎重新执掌大荒墟,细数其父罪责通告天下,才与修真界重修旧好。 那一战时不知何故,洛音珠趁势逆袭带伤的柳浪,致其陨落后再次消失无踪。 红焰古猿失却主人,惶惶窜入此地藏匿,数年后自主意识渐趋稳固,旧主约束之力渐渐消亡,古猿无处可去便在林中长居。 当日仙魔大战,那窝小狼崽侥幸留得性命,但因被魔气侵袭才逐渐变异成今日的披雾兽。” 洛望舒一口气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 几位峰主面色各异,这跌宕起伏的往事,即使他们心性出众之辈却也一时消化不过来。 三百年前的正邪之战已颇为久远,原暮云等人略有耳闻,待此时方知晓详细,追慕先贤的遗风遗采,不禁感慨万千。 良久良久,青冥叹道:“仙珠并无不祥之理,怪只怪人心过于贪婪!” 洛望舒展颜道:“青冥峰主一闻千悟,难怪道法如此精进。” 青冥恭声回禀道:“若非苑主多番赏赐灵药,妾身岂能拥有今日修为!” 洛望舒道:“药物只是辅助,关键得看资质和机缘,此翻冲击空冥境界有几成把握?” 青冥苦笑道:“至多一成,若能炼制出九转梵莲丹,或可增加一成。” 洛望舒道:“几率不算高,但犹可一试,红焰古猿常以龙吟果为食,想必不会吝惜那一枚两枚。” 青冥感激不尽,道:“多谢苑主。” 洛望舒一笑置之,如水明眸一闪,笑看万里峰等人道:“不必如此艳羡,只须恪守本心,以诸位资质何愁没有突破之期。” 万里峰等闻言暗自苦笑,从化婴进阶空冥的几率何止千里挑一,除非是机缘所至,否则空冥期实在无望。 洛望舒叮嘱道:“洛音珠之事只限我等知晓,不可轻易传于他耳更不可生有异心,若有违背从重处罚!” 群修心中一凛,唯唯称是。 洛望舒转首对原暮云道:“此珠来路极为蹊跷,有劳原掌教派遣精英详查赠珠者,以免中别人祸水东移之计。至于加固山门防御禁制和增调巡山弟子,包括明年的论道会诸事,掌教自行安排即可,不必事事来禀。本苑素喜云游四方,同尘苑虽是家乡但也是偶居之地,望原掌教见谅。” 原暮云边说不敢边颔首听命,他并非好权之人,何况千余人安身立命之所,打理起来哪会容易? 奈何洛望舒心性如此,苑中长年不见其仙踪,若非因洛音珠之事难以决断,只怕她还在外潇洒哩。 洛望舒沉吟有顷,有些意兴阑珊,随意摆摆手道;“掌教留下叙话即可,通知诸长老无须前来拜见,有事择日再说。” 众峰主起身告辞出殿,各自回峰去了。 第二十四章 峰回路转 晨风徐徐,空气无比清新,早间的山林鸟语蜩啾,寒霜也还颇重。 花木苏醒的早,正伸长脖颈倾听着远处传来的曲声。 燕辞晃晃悠悠行走在青石小径上,哼哼着小调露出一副吊二郎当的模样。 他哼唱的是童谣,填词诙谐,音节和谐,可惜歌喉喑哑噪杂,像极了小怪兽在哀嚎。 歌声在林中飞扬,那真是草木一抖悲素面,猿啼三声泪湿裳。 道旁立着两位手提花篮,忙着采摘鲜花的白衣女子,突闻歌声,那名发梢悬挂雨露的圆脸少女蓦然打个冷战,瞪起黑溜溜的双眼嗤道:“兀那小子,唱的着实难听!” 燕辞置若罔闻,声音反而越加高亢。 圆脸少女作色欲怒,身旁一位瓜子脸蛋,仪静体闲的女子却轻轻拉拉她衣袖,拈花微笑道:“无妨,还需谢他哩。” 圆脸少女顿感茫然,燕辞亦觉奇怪,问道:“此话怎讲?” 那女子道:“我俩正嫌鸟声聒噪,阁下仙音一唱吓得千林鸟绝迹,可不是该谢你。” 燕辞神情一窒,顿感无语,圆脸少女见状直笑得打跌。 燕辞赞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少女吐舌道:“不敢当阁下谬赞。”燕辞哑然失笑,继续拾步而行。 初晓院前,一株遒劲挺拔的梧桐树披上了初阳赐予的金装。秋风漫卷,片片落叶宛如金色蝶儿蹁跹。 梧桐树下卧一块质地细密的青石,石上镌刻着“凤栖梧桐”四字,此地想必正是当年百鸟回避,凤凰栖息的所在。 青鸾鸟拂烟披月立于石上,呆呆凝望着眼前那颗青光濛濛的灵丹,它时不时微张利喙将灵丹啄来啄去,似乎是舍不得吞下。 燕辞猫着腰在一丛密萝后偷看,青鸾却恍若未觉。 微风拂面,直到淡青色的麒麟小兽突然出现在眼前,青鸾鸟才凤翎一洒,迅疾将灵丹叼在口中。 麒麟小兽偏着脑袋,愣愣看着青鸾口角中的灵丹,晶莹的口水不争气的滴了下来。“咕嘟”一声响,青鸾昂首将灵丹吞入腹中。 麒麟兽看似颇有不甘,胡乱的蹦跳了几下身躯。眼看青鸾高昂着头颅,一副志骄意满的欠揍模样。 燕辞暗暗好笑,随即手腕一扬,抛出枚同模同样的灵丹,麒麟小兽凌空一扑便将丹药衔入口中。 此刻画风突变,麒麟兽翻滚撒欢,洋洋得意起来,而青鸾鸟却怔住了,目光随着小兽身影游移不定。 蓦然,一记清丽的声音讶然道:“麒麟兽!”其声如幽林清泉,洋洋盈耳。 燕辞回头看时,却见一位宛似阆苑仙女的女子俏生生立在一株花树下,树上粉红色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正开得热闹,女子的秀靥被涂上了一抹嫣红,人更比花娇。 此女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如渊似岳,压抑得燕辞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此时,青冥飘然而至,盈盈一笑道:“不知苑主驾临,尚祈恕罪。” 洛望舒看似有些闷闷不乐,随口道:“无妨,我刚从猿兄那里过来,正好顺路来看看。” 青冥心道不妙,观洛望舒脸色,最为渴求的龙吟果怕是没指望了。 燕辞迷迷瞪瞪的杵着,想到洛望舒贵为同尘神苑苑主,寻常弟子难慕仙颜,如今这神通滔天的人物就在眼前,不由心潮澎湃。 忽听青冥温声吩咐道:“愣着做什麽,快来拜见苑主。”一语惊醒梦中人,燕辞疾步上前拜倒尘埃道:“弟子燕辞,拜见苑主。” 洛望舒讶然道:“咦,这便是令徒燕辞?” 青冥颔首禀道:“小徒顽劣,不识苑主仙容,望苑主宽谅。” 洛望舒不以为意,打量着燕辞道:“令徒虽是真灵根资质,但眉间疏秀英华,目有秋月之韵,悟性奇佳,诚为可塑之才。其法力相较他人而言精纯且丰沛,想必是你的功劳。” 青冥道:“小徒修习的是碧落青冥诀,确实有提炼法力的奇效。然而近期法力精进极快,令人感到费解,妾身最近忙于他事也未曾细问。” 洛望舒摇头道:“碧落青冥诀固然玄奥,但绝无如此浩然之力。”转首回视燕辞道:“莫非你曾有何奇遇?” 燕辞挠挠头,颇有些稀里糊涂的样子,思索道:“弟子除了按师尊赐予的法门修行外,只吃过数颗无名果子。” 洛望舒奇道:“是何等样的果子?” 燕辞从储物戒中取出枚孩童拳头大小的金色灵果,灵果嵌着龙纹,霞光缭绕中,恍若一条小龙游弋不定。 “龙吟果!” 洛望舒及青冥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半晌,洛望舒咯咯笑道:“枉费了青冥峰主踏破铁鞋处处寻觅的功夫,不料令徒手中就有此物,可当真好笑。” 青冥愣愣怔怔,叹道:“这世间怪事真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燕辞听得仔细,躬身道:“原来师尊需要此果,弟子手中还有数枚,这便全都敬奉师尊。” 说罢手忙脚乱又取出五枚灵果来,灵果被捧在手心,金光灿灿的极其夺目。 果实芬芳馥郁,麒麟兽及青鸾鸟一瞬不瞬的盯着灵果,腹中馋虫闹腾翻天。尤其是麒麟兽见自己品用之物将被别人纳入囊中,不由心急如焚。 但它似乎不敢得罪眼前两人,只能可怜兮兮的呜呜哼了两声。 青冥瞟了眼麒麟兽,仅取一枚灵果在手,浅笑道:“充当引药一枚即可,剩余的还让这麒麟兽享用去吧。” 燕辞尴尬不已,呐呐回道:“师尊明鉴,小兽确实喜欢啖食此物。” 麒麟兽虽然有些不舍,但看损失不大便又有点高兴了起来。 洛望舒剪水双瞳一闪,道:“龙吟果药力霸道之极,能承受其冰火交织之痛者,法力精进极快。但据我所知,方圆数万里之地唯有云缈山出产此果,莫非你曾到过那方灵山?” 燕辞恭声禀道:“回禀苑主,弟子确实无意中到过此山。”随后便将云缈山之事略略相禀。 洛望舒叹息道:“古猿皇所说的大胆狂徒原来是你。这下倒好,你拐来麒麟兽卷走龙吟果,难怪古猿把云缈山翻了个底朝天,本苑此番败兴而回竟是受你所累。” 燕辞忐忑不安,惶恐道:“弟子愚昧,还请师伯祖责罚。” 洛望舒与青冥相视而笑道:“脑子倒挺灵光,叫了声师伯祖反而不好罚你。且乖乖修炼吧,此事本苑日后向它慢慢解释,可笑红焰古猿骄横跋扈,如今莫名栽了个跟斗,让人听来心情颇为愉快......” 洛望舒说完嫣然一笑,秀足踏起一道金莲铺砌的长虹翩然而去。 燕辞一脸仰慕的看着洛望舒仙姿姗姗远行,心中波澜起伏。 青冥将此景看在眼中,哑然失笑道:“洛苑主造化惊人,确实值得钦佩,然而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宜勉强。” 燕辞颔首称是,青冥续道:“跟随我来,为师闭关在即,有些事要交代你。” 说罢莲步轻移,迳回初晓院去。燕辞提提神,肉痛不已的往两只神兽各扔去一枚龙吟果,暗想龙吟果如此珍稀,以后可不能随意浪费。 两兽欣喜异常,叼着灵果蹦蹦跳跳的跟随燕辞跨入初晓院。 进院门右转,跨过花圃是精巧玲珑的假山群。假山堆叠得千姿百态,匠人胸中的丘壑,让观者泛起身在山间之意。 过几丛依依修竹,到达一处露天小居,盆景点缀,显得极其清幽。 小居中央设短几一方藤椅两把,几上摆放着手绘雪后初晴瓷瓶,疏落的花枝插在瓶中,带着潇洒的韵致。 青冥坐姿优雅,娓娓道:“为师自明日起将闭门谢客冲击空冥期境界,你在修行时如遇疑难,可去向叶微霜请教,为师已跟她知会过了。” 燕辞躬身道:“是,弟子恭祝师尊再次神通大进。” 青冥沉思有顷,正色道:“此番闭关颇费时日,你是为师唯一的传人,缺乏师兄弟照拂,这段时间切记要小心行事。尤其是那颗珠子根底非凡,知晓其来历者不在少数,苑内固然太平,但人心可畏,须谨防居心不良之人。” 燕辞一时心乱如麻,稍微鼓起勇气道:“师尊能否告知此珠来历?” 青冥叹道:“并非为师不愿说,而是时候未至,洛音珠牵涉甚广,苑主再三交代不得妄传他耳,即便你是仙珠持有者也不例外。” 看燕辞有些怏怏不乐,她柔声劝慰道:“无须着急,等进阶融合期后会不言自明,那时若有疑问,为师自然帮你解惑。” 燕辞不敢追问,缄默不语。 青冥略略沉吟,凝视着燕辞沉声道:“在滴翠山学着低调些,莫以为丹枫岭私斗之事无人知晓。” 燕辞咧咧嘴,纳闷道:“咦,难道那无德无修的还乱嚼舌根子?” “闭嘴,怎能无故辱骂同门?”青冥呵斥道。 燕辞呐呐叫屈道:“师尊不知,那位师兄姓名就叫吴修。” 青冥微愣,失笑道:“这倒是出乎预料,姑且饶过你。” 燕辞试着胆子问道:“莫非有人找师尊告状来了?” 青冥没好气道:“是晗冰无意中露的口风,为师若不追问,哪知你在背后闯祸。” 燕辞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少女身影,茫然失神道:“是晗冰师姐?” 青冥似笑非笑道:“不错,沐瑶和她关系匪浅,自然不会刻意隐瞒。晗冰听说你凭一己之力逼退四位同门,佩服之余倒想跟你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