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娇媚,清冷太子也折腰》 第1章 颦颦,你可不悔? 痛! 肉体被撕开的痛!! 密密麻麻的痛犹如千万根尖锐的银针,朝沈若棠的身体扎去! “胎儿快出来了,皇后娘娘!使劲儿!再使把劲儿!!” 稳婆那把着急催促的声音像鬼魅一般,在沈若棠的耳畔响起。 沈若棠用力咬着口中的棉布,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把腹部里的胎儿挤出体外,只一刹那陷入了无尽黑暗。 待她醒来时,面前出现了两件东西。 一件是皇帝亲笔写的信。 另一件则是一杯掺了鸩毒的酒。 信上说,颦颦,要壤外必先安内,朕登基不久,基业未稳,需要一个强大的部族世家支撑,德妃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你生的孩子会养在德妃膝下,德妃会视如己出,你放心去罢!是朕对不住你,朕来世再报答你。 寥寥几句,道尽了帝王无情。 沈若棠拿着信件的手颤抖不已,目光呆滞,嘴角却挂着绝望的笑。 半年前,新帝孟衍之登基。 登基当日,身为九王妃的沈若棠也顺利登上皇后之位。 也是那日,她才知孟衍之把前太子良娣即是她的嫡妹沈月姝接回宫中。 不过数日,封其为德妃,宠冠六宫。 沈月姝是南诏献过来的和亲公主。 而她只是父亲挑选的陪嫁媵侍。 两人远赴大周,在异国他乡以姐妹相称。 自幼住在禁庭,给大周的皇子公主们当伴读。 孝穆皇后即太子的生母,在十六岁那年,把她赐给太子当奉仪,而沈月姝则赐给风流倜傥的九王爷当正妻。 沈月姝钟情太子殿下,在成亲前一晚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将她的花轿送出宫外,与孟衍之拜堂成亲。 孝穆皇后以为是自己的过错,眼看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便向皇帝请旨到皇寺吃斋念佛,求祖宗原谅。 因着沈月姝是南诏嫡公主,故从奉仪晋升到太子嫔之位,成为东宫里唯一的女主人。 而出身微末的媵侍沈若棠则一跃龙门,成为嘉王九王爷的嫡妻。 因这换嫁之事,孟衍之一度嫌弃厌恶她这个嫡妻,每每行夫妻之礼不情不愿地草率完成。 为了能得丈夫正眼,沈若棠执掌中馈,做事有条不紊,节省府内开支,每逢过节入宫孝顺皇上,入寺陪皇后吃斋,做到在外侍奉公母,在内操持家务,努力做好一位当家主母。 然,永熹二十五年,太子私服出巡考察,暴毙。 皇后忧思过重,一月后,薨于长生殿。 彼时东宫主位空缺,沈若棠便有了扶夫君上位的心思。 此后,为孟衍之遮风挡雨、出谋划策拉拢门阀世家,暗自使用蛊术蛊惑人心,助他为皇。 登基当夜,孟衍之一改往日的淡漠与她被翻红浪,温存一番。 情动时抱着她说,朕接沈月姝入宫是为了替你解闷,让你们姐妹团聚。 本以为这是男人给她的定心丸,却没想到是埋了一枚炸药。 从始至终,他看不起她。 无论她如何出色,她还是成不了他心中所爱女子的模样。 想到过往种种,原本还心存念想的她。 在这一刻,彻底心死。 沈若棠气若游丝,“孩儿呢?” 站在一旁的贴身婢女流筝神色不明,支支吾吾,“……皇后娘娘,公主她……” “公主她呱呱落地,哭了两声便没气了。” 沈若棠闻言,噗的一声,口吐鲜血,跌落在地。 流筝见状,眼泪扑籁籁地滑落,“皇后娘娘!您别吓奴婢呀——” 沈若棠抬手指着面前那杯毒酒,“黄泉路上小公主定会害怕,流筝,去给哀家拿来,哀家要陪小公主一同上路。” 流筝魂都吓丢了,顾不上礼仪便把沈若棠抱在怀里,猛摇头,哭着说:“皇后娘娘,不要,奴婢不要皇后娘娘死……” 沈若棠因难产和听到小公主夭折一事,已让体内五脏六腑俱损,自知命不久矣,只愿一杯毒酒给自己了个痛快。 但看眼前如花骨朵一般的女孩,流泪满面,当下不由哽咽道:“流筝,你伺候哀家多年,哀家视你如亲姊妹,等哀家去了,你就向皇上请旨放你出宫,好让你觅一良婿。” 流筝泪眼婆娑,“不!皇后娘娘去哪奴婢便去哪。” 说罢,当着沈若棠的面咬舌自尽。 沈若棠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流筝,目眦尽裂,旋即死在了流筝怀里。 她没想到,自己死后竟然重生到了换嫁的前一夜。 …… …… “三小姐,静和公主给咱们送过来了您最爱吃的糕点,她吩咐奴婢要看着您吃完!” 流筝看着颜色丰富的糕点,兴高采烈地走进寝室。 看见沈若棠闭着眼蹙紧眉头,私以为在做噩梦,急着道:“三小姐,您快醒醒,不要吓奴婢呀——” 沈若棠听着那把熟悉的声音,茫然地睁开眼。 自家小姐总算醒来了,流筝松了口气。 沈若棠呆呆地看着她,眼前的流筝不过金钗之年,与方才忧心满脸、老气横秋的流筝判若两人,茫然道:“你是……” “奴婢是流筝啊!”流筝把得回来的糕点献宝似的递到她的面前,清脆道,“三小姐,这是你爱吃的米糕,快尝一块看看!” 沈若棠淡淡地瞥了眼流筝手上的东西,让她放到一旁,吸了口气,平复心境地问:“今夕是何年?” 流筝笑了笑,“明日是小姐您的大婚之日,当然是永熹二十四年!只要过了明日,小姐便是太子殿下的奉仪,奴婢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小姐。” 就是这一晚,她的命运将会改写。 她不想重头再来,去撞那坚硬如铁的南墙,去尝试被背叛的痛苦,她的命运不该被人摆弄! 虽出生低微,但她要扭转局面,做主宰自己命运的主人! 面对里里外外都是沈月姝的眼线,沈若棠无路可走,也许有一条路或许能行。 时间紧迫,沈若棠顾不上震惊,吩咐流筝去拿侍女衣裳过来,快速给她换上,然后拿出了阿娘留给她的情蛊,一饮而尽。 因着是夜晚,光线不亮,趁看管的太监婆子不注意,翻墙出去。 一路屏住呼吸,拼命地朝东宫方向跑。 情蛊发作甚快,沈若棠的体内愈发地燥热,还未跑到东宫,双腿便软了下来,整个人跌倒在草丛堆里。 不远处有人打着灯笼往她这边方向走来。 沈若棠瞧见那些人是沈月姝的眼线,顿时心急如焚,顾不上腿上的伤势,发了疯似地往前跑。 一路跌跌撞撞,撞进了东宫旁边的那幢临岸小筑。 小筑里面灯火微弱,影影绰绰,沈若棠鬼使神差,绕开屏风,却见榻上有一人闭目小憩。 此乃天皇贵胄的东宫太子——孟玉瓒。 孟玉瓒半敞着衣裳,露出白玉般的胸膛,面上并没有因为她的动静有所不悦,反而平静地说: “颦颦,这么晚过来所为何事?” 沈若棠自是不知道孟玉瓒在她闯进来的那一刻,便知道来者是她。 她身上特殊的香味,在宫里找不出第二个。 沈若棠身体力竭,气喘吁吁,说话都断断续续了起来,“…太……太子殿下……” 孟玉瓒把衣服穿好,坐在床榻边,眉眼端肃,声音微哑。 “深夜找孤,不像你的作风。” 言外之意,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若棠面泛窘红,攥了攥垂在一侧的手,眼眸蕴了一汪水泽,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小跑过去,在他面前半蹲下身,仰头看他。 “太子殿下,奴家想被您疼爱。” 屋内的烛光落在孟玉瓒的脸上,眸色深不见底,情绪难辨,忽而笑了笑,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颦颦,你可不悔?” 第2章 情蛊发作,冷水伺候 沈若棠体内的情蛊勾得她面颊通红,汗意斑驳。 双眼望着他时满眼水色,泛起丝丝春意。 她的喉咙哽咽着几个字,幽幽道:“奴家不悔。” 在偌大的禁庭,只有他也仅有他能保她一命。 天晓得她上一辈过得太苦,太委屈,才让她再活一次。 与其当一辈子不得人心的皇后,不如孤注一掷,买定离手。 他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只能死死地抓着。 孟玉瓒对上她的眸子,一言不发。 这样的男人,让她心底微颤害怕。 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主动上前投入他怀里,双手紧紧地圈着他的腰际,耳朵贴着他的左胸膛,听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心底倏地漏了一拍似的,浑身颤栗。 孟玉瓒从抬眼看沈若棠的那一刻起,就察觉到她的异样。 思及此,轻轻一笑,目光遥遥投向她,再次问道:“颦颦,你可想好了?” 随着情蛊的发作,沈若棠忍不住地夹紧双腿,雪白的糯米牙咬了下唇,唇角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殿下只要不嫌弃奴家,奴家定会生死相依。” 说罢,抬起眸。 眼前男人容貌绝美,丰神俊朗,无论是骨相还是皮相皆是一流。 三岁读书,五岁成章,六岁学武,不及弱冠之年便已名震四海。 无论是庙堂大臣,还是民间百姓,对太子有口皆碑,连连赞叹。 上一世短命早死,实在是暴殄天物,天道不公! 孟玉瓒骨节分明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尖。 少女俏生生的脸落入他的眼中,面靥如落日红荷,妩媚动人。 平日里,沈若棠对他存有几分畏惧,现在却吃了沙包一般大的胆子似的,闯入他的临岸小筑。 男人饶有兴致的唇角半弯,声音哑得过分。 “好一个生死相依,明日你便要嫁给孤,何须急于一时,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若棠在迷离的灯光中,看见他的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疏离。 脑海里忽然闪过上一世大婚当夜,孟衍之掐着她的脖子,快要把她拧断的神情,他当时对着她目露凶光,一字一句地道“沈若棠,就凭你的出身,我不会爱你。” 后背猛地冷风飕飕,薄汗淋漓。 沈若棠看着孟玉瓒,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奴家害怕。” 孟玉瓒神色漠然,目光像锐利的刀锋,冷冷开口:“害怕?你把孤当庇护所,孤能在你身上获得什么?!” 声音沉得叫人窒息,强势的气息忽地压下来,像一堵无形的手臂,牢牢将她锁住。 沈若棠欲言又止,当下体内的情蛊快要把她的意志燃烧干尽,乌沉沉的眼眸蒙上一层莹莹水色,直白道:“奴家情蛊发作,求殿下怜爱。” 孟玉瓒一手将她提起,甩到榻上,自个却离开床畔,眼尾微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勾栏做派,意欲何为?” 沈若棠私以为凭借自己几分像孟玉瓒心底白月光的面容,能得他一丝怜爱。 现在看来,不近女色的短命太子并不是那么容易搞定。 她看着孟玉瓒,两人视线缠绕,暧昧难分。 欲要开口时,油盐不进的孟玉瓒却说:“孤派人去打几桶凉水来,凉水能缓解你体内情蛊的发作。” 沈若棠被几个婢女带到小筑耳房。 一桶又一桶的凉水从头浇到脚。 想到方才眉目冷峻的孟玉瓒,她双手抱胸,牙齿打着冷颤,霎那之间眼泪掉落下来。 给她浇水的婢女见她如此,安慰道:“沈三小姐,奴婢觉着殿下他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您别太伤心了,身子要紧。奴婢伺候太子多年,殿下他是紧着您的。” 说话的人是孟玉瓒的侍墨婢女,亦是四大婢女之首,青荷。 她知道青荷在说场面话。 自己对青荷的印象不深,但清楚记得青荷差点就成了孟玉瓒的侍寝女官。 侍寝女官比侍墨婢女官高一阶,是很多宫女梦寐以求的职务。 历代皇帝后宫中,也有侍寝女官一跃成为妃子,平步青云的例子。 听她说话如此淡然自若,沈若棠转向青荷,“青荷,你不怨我吗?” 青荷闻言,心下了然,“奴婢的职责就是听从主子,做主子身边最忠心的狗,作为奴婢就是要尽自己所能伺候主子。” 面对青荷滴水不漏,不显山不露水的回答。 沈若棠一时无语凝噎,面泛窘红。 反倒是她成了度君子之腹之人。 青荷给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领着她出去,朝孟玉瓒跪安之后,给他们二人带上房门。 因着冲了冷水澡,本该红润的脸渐起了一丝苍白。 此时,深更露重,室内檀香幽幽,寂寥弥漫。 在这样的情景下,孟玉瓒却在圆桌上慢条斯理地煮茶。 见他并没有理会自己,沈若棠按规矩朝他行礼,深吸口气,说话时声音有点发紧。 “太子殿下,今晚冒昧打扰到您,是我的不对,就算您赶我走,我还是想在您身边留宿一晚。” 想到自己会被下药换嫁,内心的恐惧下意识地蔓延心头,着急道:“就今晚!” 孟玉瓒手执粉彩石青官窑,浅啜一口茶,缓缓吐出四个字。 “颦颦,过来。” 沈若棠瞧见他那双丹凤眼蕴着一抹冷气,心中思绪复杂,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孟玉瓒是练家子的,见她如此磨蹭,起身迈开修长笔直的双腿,径直走到她身前。 沈若棠本就有些害怕他,男人的气场与生俱来,叫人不敢直视。 倏地,滑嫩嫩的下颚被他捏住。 沈若棠被迫抬起头,对上那双透着寒气的墨色凤眸。 旋即,孟玉瓒伸手搂住她的腰际,把人拽到胸前,与她贴紧,定眼仔仔细细地把她看了个遍。 好一个媚骨天成的美人。 不施粉黛的面容白皙如玉,远山青翠,水眸乌亮,琼鼻娇巧,红唇齿白,确有魅惑君主倾国之姿。 藕粉的中衣衬得她身段婀娜丰盈有致,肌肤如雪。 她身上的香气裹着微微凉风,若有似无地钻他的鼻间。 沈若棠心里怕极了这个玉面罗刹,不知怎的,眼下一热,双眸滚下一行泪来。 孟玉瓒精致的丹凤眼微勾,含着丝丝凉意,“你哭什么?” 第3章 下马威 沈若棠吸了吸鼻子,无措地对上他的眸子,“我……我在太子殿下身边有心安的感觉,很高兴很复杂。” 面对沈若棠说的话,孟玉瓒幽冷的视线落在她那张翕动的嘴唇上。 “嘴皮子功夫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利索了?” 言下之意,说她口不对心。 沈若棠默了默,体内的情蛊不合时宜地又发作了起来。 像一团无源之火,把她烧得口干舌燥,全身上下冒着滚热的汗珠。 她没有床笫之欢过,不知是不是自己拙劣的挑逗惹他生了厌烦,颤抖的嗓音幽幽响起。 “哪有什么利索不利索,不过是说实话罢了。” 孟玉瓒的声音清冽沉稳,“从前你可不这样。” 沈若棠:“从前……” 从前除了怕他,还是怕他。 一想到他上一世突然暴毙,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连带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丝丝怜惜。 孟玉瓒唇边缓缓漾出一抹淡漠的笑,“甭以为你用这样的手段就能讨好孤。” 沈若棠微微摇了摇头,把头抵在他胸前,“殿下乃尊贵之人,就像神明一样不敢亵渎,殿下将是我的夫君,我想求夫君解我身上情蛊,于情于理夫君最适合不过。” 孟玉瓒伸出两指勾着她的下颌,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脸上扫荡。 “目无尊卑,谁给你的胆子。” 对着这张看似温柔,实则内里冰冷的男人,沈若棠顿了片刻,声音一边软一边矮下去,“自然是……自然是殿下给的胆子。” 孟玉瓒眼尾上扬,嗓音下意识地放松,“哦?原来是孤给的,孤何时给的?” 沈若棠目光微怔,兀自咽了咽口水,“就在刚刚。” 话毕,气氛莫名有些凝滞。 天旋地转间被人用武力甩上榻。 沈若棠痛得直不起腰,眼泪直冒。 原本灯烛摇曳的主卧变得昏暗无比。 倏地,孟玉瓒压了上来。 沈若棠惊呼一声,“殿下!” 孟玉瓒捏着她的下颌,力道加深,寒声道:“不是要孤给你疼爱吗?真到那一刻却装起贞洁烈妇了?你没有想清楚想要什么就来勾引孤,居心何在?” 男人的一连三问,沈若棠登时口中生涩,沉吟了半日,“……没有,只是……” 这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堵住了唇。 沈若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女子。 偶尔会叫流筝给她带点宫外的俗世话本回来给她解解烦闷。 里面有些插图令人脸红心跳。 她脑海里回忆着话本里的插图,照着上面描绘地去做。 娇躯顺着孟玉瓒的节奏,动作,化成一滩软水。 若这一场欢愉能扭转命数,缓解体内情蛊,又能得太子庇护,她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还不让沈月姝计谋得逞! 思及此,沈若棠在行云雨之事上更加卖力,更加用心。 东曦既驾,蛩语渐起。 一缕晨光溜进半掩的窗门,悄悄地爬上床畔,跃进罗帐内,照在少女肤如凝脂的身上。 沈若棠被光线照醒,她缓缓地睁开眼,发现孟玉瓒早已不在,便忍着身上的疼痛坐了起来。 还未回神,房门被人推开。 青荷为首的宫女带领跟来的婆子丫头等人鱼贯而入。 沈若棠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便紧了紧身上的绸被,问道:“青荷,太子殿下人呢?” 青荷道:“太子殿下吩咐奴婢带人来给沈承徽沐浴更衣。” 沈承徽…… 沈若棠默默在心里念一遍“沈承徽”这个东宫嫔妃封号。 从奉仪之位一下子连跳三级…… 那人在想什么? 见沈若棠没说话,这时青荷又道:“太子殿下还说让沈承徽在玲珑阁出嫁,一来离东宫近,二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沈若棠问:“不必要的麻烦?” 青荷如实道:“沈承徽原与静和公主一同在凌霄馆出嫁,太子殿下觉着恐有不妥,遂命东宫里的太监婢女去把玲珑阁布置成沈承徽的闺房。” 如果她没记错,上辈子错点鸳鸯那日之后,孟玉瓒便向皇帝请旨前往幽州,哪怕晋了沈月姝的位分,依旧对沈月姝爱答不理,期间回来过一趟,又匆匆去戍边考察,再之后便传来薨了的消息。 在那时,她还因孟玉瓒身死而感到高兴。 他死了,朝堂之上掀起一番暗流涌动的夺嫡戏码! 所有皇子重新洗牌…… 现在,他成为自己的丈夫,岂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的道理? 见沈若棠呆木若鸡,三魂不见七魄,青荷又道:“沈承徽,您还有哪里听不明白的地方吗?” 沈若棠掐着自己的掌心,对青荷笑笑道:“我一切都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 孟玉瓒派来的人做事利落,不到半日便把玲珑阁装束得红红火火,热闹非凡。 沈若棠对着镜子淡扫峨眉,一把尖锐的女子声撞进她的耳间。 ——“沈若棠!你给我出来!” ——“沈若棠!听见没有!你给本郡主出来!!!” 沈若棠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紧,干脆站起身来去迎接。 看见那一袭浅粉衣着的少女,沈若棠朝她福了福身子,笑着道:“若棠请长宁郡主安。” 长宁郡主,卢君怡,长公主之女,未来的太子妃。 不单是范阳卢氏卢家的掌上明珠,还是宫内团宠。 上一世还未嫁入东宫,便遇到孟玉瓒身死,三年之后,由皇帝安排,另嫁他人。 据闻,郡马爷在婚后第二年出去鬼混偷腥,还使家中一位婢女有孕。 怀有身孕的长宁郡主情绪失控与郡马爷大吵一架。 那郡马爷也不是个能拿捏的主,对其拳打脚踢,家暴致死。 想到一代骄阳似火的花骨朵被男人折磨致死。 沈若棠对她的境遇不免生成一丝恻隐之心。 卢君怡见沈若棠如此打扮,又见其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因笑道:“甭以为你嫁给太子表哥,你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骑到本郡主头上来!” 沈若棠看到鲜活的长宁郡主,又听到她给自己的下马威,想了想措词,淡笑道:“郡主请放心,我对自己有先见之明,太子殿下和您才是一对璧人。” 卢君怡轻呵一声,眉眼之间带了一抹轻挑,“你敢说你对太子妃之位没有想法?这还未过门,便急不可耐地大半夜跑到玲珑阁来,献媚献身,看来中原的礼义廉耻教不会你们‘南诏’的蛮人!!!” “尽使一些狐媚手段,跟你死去的娘一个样!” 原本对她存有怜悯的心,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那就别怪她先礼后兵! 沈若棠凝眸勾唇,“还请长宁郡主说话前斟酌一二,别说出来让旁人听了,觉着长宁郡主不懂中原的礼义廉耻。” 第4章 是个妖媚的狐狸精 卢君怡没想到昔日唯唯诺诺的沈若棠会在她面前犟嘴! 乍然气得小脸通红,牙齿咯咯作响。 “沈若棠,你有种再说一遍!” 沈若棠自知自己低人一等,是被这宫里人踩在最底下的陪嫁媵侍。 但不代表这一世的她没有反击的勇气,遂动了动明媚的红唇,一字一句地道: “我还要梳妆打扮,今夜要与太子殿下鸳鸯共枕,琴瑟和鸣,还请长宁郡主回罢。” 卢君怡觉着眼前的沈若棠与从前的判若两人,还当着她的面说不知害臊的话! 这女人还要不要脸了?! 及时赶到的青荷看到针锋对麦芒的场面,暗暗地捏了把汗。 她给沈承徽稍使眼色,让她先别说话。 “奴婢青荷请沈承徽、长宁郡主安。”青荷说完,转身对卢君怡说,“今日是太子殿下的纳娶之日,还请长宁郡主到东宫观礼。” 卢君怡第一次吃瘪,怒火攻心,对着青荷嚷声道:“大胆青荷!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青荷对卢君怡的发火看得十分平淡,面上并无异色,说话却掷地有声,直戳痛处。 “玲珑阁乃太子殿下修心养性之所,绝不容许他人在他的地方胡闹惹事,若有发现,仗责二十!请长宁郡主莫要坏了玲珑阁的规矩以及您在殿下心里的印象。” 卢君怡想到孟玉瓒那又冷又戾的声音,顿时偃旗息鼓。 半晌,不服输地道:“表哥定是疼我的,他不会为了她……责罚我……” 青荷听罢,继续说:“后宫之中,最忌讳争风吃醋,这一点长宁郡主比奴婢清楚的不是?!” 若不是青荷是孟玉瓒的四大婢女之首,又得孝穆皇后青睐,卢君怡早就让她尝尝不懂尊卑的滋味! 卢君怡临走前不但狠狠剜了眼青荷,还对沈若棠撂下狠话,“沈若棠,别让我抓住你的小辫子,否则日后有你好受!” 沈若棠看着卢君怡吃瘪回去,闭了闭眼,似有若无地叹了声。 青荷耳朵敏锐,遂宽慰道:“沈承徽不必担心长宁郡主会找您的茬,太子殿下是个明事理的主,他会站在有理的这一方。” 沈若棠看了眼青荷,关于青荷上一世的结局,心里头涌起万般情绪。 她与其余三位婢女在最灿烂的年华一同殉主。 以慰孟玉瓒的在天之灵。 沈若棠理了理快要飘远的思绪,浅浅说道:“太子殿下手段雷霆,明辨是非,这一点我从来不会怀疑。” 青荷道:“沈承徽明白便好,吉时快到,还请沈承徽赶紧换上喜服。” 一边说一边把她领到更衣宫女前,好生叫三位丫头片子紧着些。 那浅粉嫁衣复杂繁琐,费了好些功夫才换上,继而赶忙将她领到婆子面前,给她梳头打扮。 沈若棠望着镜子前的自己,这头戴的黄金凤冠沉甸甸的,上面缀满了玉石珠翠,峨眉淡扫,颧骨处浮起两抹不染而赤的胭脂,与上一世憔悴枯黄的脸相比,这俏生生的一张十六岁小脸,面颊白皙,水灵灵的,我见犹怜,风情初露,愈发地像孟玉瓒那位和亲到匈奴的白月光。 看着看着,不由得敛起嘴角,落下眼泪。 她伸手轻轻地抚着自己的面庞,暗暗道:老天给我这张脸,不好好利用岂不浪费了这一世的重生。 流筝从今早辰时前,就被青荷通知自家主子要到玲珑阁出嫁。 刚忙完体力活,带着几个小宫女来瞧热闹,恰看见沈若棠垂泪,吓了一跳,忙道:“三小姐!咋就哭了?谁欺负你了?” 给沈若棠梳头的掌事姑姑道:“新娘子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流筝有点不信,弱弱地问一句,“是吗,三小姐?” 沈若棠默着半晌,才点点头。 生怕旁人看出端倪,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笑着说:“我要嫁给天底下最好的郎君,我能不高兴到哭吗我,我可太高兴了我!” 正说着,孟玉瓒的接亲队伍已来到玲珑阁。 沈若棠刚说这话,恰巧落到门外孟玉瓒的耳中。 男人冰冷清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敲了敲门,随行的太监道:“太子殿下到!” 此话一出,掌事姑姑赶忙把蒙头巾盖在沈若棠的头上,搀扶着她出门。 玲珑阁前往东宫不到二百米的距离。 路上,孟玉瓒问盖着头巾的沈若棠:“嫁给孤,真不后悔?一旦踏入东宫,是生是死都是孤的人,孤的鬼。” 沈若棠的脑中反复涤荡孟玉瓒平日里为人处世、行事风格以及他那张长得还不赖的脸…… 比起嘉王孟衍之,他简直就是梦中情婿的人选!!! 难怪嫡妹沈月姝、长宁郡主还有世家小姐会如此迷恋。 良久,方道:“太子殿下,能嫁给您,是若棠的福气,若棠对您的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昭。” 孟玉瓒扬唇,“是吗?孤拭目以待,可别到时候成了孤的逃跑新娘。” 这话说得好像她会被打脸一样。 沈若棠:“殿下定不会看到那一日,除非……” 孟玉瓒饶有兴致地问:“除非什么?” 沈若棠神思恍惚,只要他护她周全,不像孟衍之那般辜负她。 她会想法子,让他躲过明年那场生死劫…… 思及此,沈若棠没接他的话,软了声音道:“殿下与妾身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在沈若棠看不到的地方,孟玉瓒抿唇浅笑。 到了东宫大厅,简单行礼过后,沈若棠便被傧相搀扶回房,而孟玉瓒则在大厅里招待来宾。 东宫请来了不少皇亲国戚,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坐席吃酒,外面鞭炮连天,厅内语笑喧阗。 孟玉瓒与交情相熟的皇兄皇弟、共事同僚围桌坐在一块。 其中,刑部侍郎孙琤问游历归来的秦王孟兆川,“八爷,你在宫内肯定见过沈三小姐,她相貌如何?” 孟兆川吃着茶果,欲要开口,却被走过来的长宁郡主给打断。 “长得招眼得很!不过美则美矣,没有灵魂,是只妖媚耍心机的狐狸精!” 孟玉瓒闻言,放下手中茗碗,轻咳一声,摇头道:“孤觉着她十分可爱,哪里像狐狸精了。” 向来众星捧月的卢君怡头一回在众人面前吃瘪,愤愤道:“她就是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要不是沈若棠那张脸,她的太子表哥能被勾走三魂不见七魄吗?! 上一句说得不够过瘾,末了,补了一句,“与陇西李氏的李灯蕙一样,两个人半斤八两!” 原本大好心情的孟玉瓒顷刻面色变黑,握着杯盏的手青筋爆突。 众人瞧见,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纷纷看向长宁郡主卢君怡。 提谁不好,提和亲到西突厥的李灯蕙? 明摆着找死!!! 第5章 没羞没臊的妇人 卢君怡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讲,但看见孟玉瓒愈发寒戾的脸色,心中不免微微忐忑。 “我说实话而已,太子表哥,你可别被她给迷惑了……” 孙琤见形式不妥,出来打圆场,虚笑着道:“长宁郡主耿直爽快,看得出来与太子殿下情谊深厚。” 孟兆川也出来帮忙,“长宁表妹一时糊涂,四哥莫要放在心上。” 卢君怡再怎么娇蛮跋扈,脑子愚钝,在这种情形下也要软声下来承认错误。 “……还不是因为我太在乎太子表哥!才会紧张说错话了,我自罚三杯,还请太子表哥原谅。” 说罢,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 孟玉瓒知卢君怡的脾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笑而不语地回她一杯。 卢君怡见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心里才好受些。 他可是大周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啊! 且不提那尊贵的太子身份,就那赏罚分明、行事恣肆的名声在外,光往那一坐,一站,不动声色、似笑非笑地看着人时,都让人觉着遍体生寒。 便是她对着他稍稍说话重了些,都觉得有几分发憷。 所以,当她今早知道沈若棠在玲珑阁出嫁,又连升三级时,她霎然震惊不已,对孟玉瓒做出的此举,感到疑惑、不可思议!!! 她当时便觉着,这个素来话少,行事低调,不爱惹是生非的“南诏”姑娘竟给她憋出一个大的! 依老人们口中说的,这种人往往诡计多端,不是善茬儿。 尽管如此,自己还不是非孟玉瓒不可。 死了心地去撞这铜铁一般硬的南墙!!! 过了明年年初,她与孟玉瓒大婚之后,不得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恃宠生娇狐媚子的沈若棠! 思及此,卢君怡献殷勤似的给孟玉瓒倒酒,想了想就道:“太子表哥,长宁敬你一杯,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至于纳妾祝词,她死活不想说,也说不出口。 孟玉瓒脸上的凝重渐渐褪去,笑道:“好,好,好!” 与此同时,沈若棠那厢则安静许多。 沈若棠坐在床边歇会儿,想着屋内没人,便悄悄抬手揭开头上的蒙头巾,双眼环顾四周,不由大吃一惊,这婚房本就十分雅致,此刻却奢华了些。 自己坐的床由匠人精心雕刻的螺钿红金漆拔步床,软绫帷幔绣着两只戏水鸳鸯,床上铺的是并蒂缠枝莲纹样床被,中间则放了红枣、桂圆、花生、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 不远处紫檀花梨的圆桌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贡品喜果,两侧红烛垂泪,一柄玉如意置在中间,窗户格栅贴了大“囍”红字和“喜鹊”画儿,墙上则悬挂孟玉瓒的字画、书法。 不知怎地,亿起从前的事来。 那时的婚房冷冷清清,每一寸每一块都不属于她,而今目之所及的都是自己的…… 沈若棠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苹果愣神许久,心道:太子殿下给足面子和排场,想必心里是不排斥自己的,日后若能助他躲过一劫,求他给自己一个出宫避世的机会,或许能成!但愿这个短命太子别死太早啊—— 想到一半,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沈若棠赶忙把蒙头巾覆住小脸儿,下意识地伸直了腰身,默默握紧手中苹果。 孟玉瓒推开房门,撩开珠帘,绕过山水屏风,走到沈若棠面前。 见她紧握苹果,蒙头巾上的流苏有一角挂在耳坠上,嘴角噙着笑意地走过去,给她弄下来。 男人身后跟着一大群喜婆子丫头。 那喜婆见状,掩嘴笑问:“新娘子没揭红盖头罢?” 这话问得蒙头巾里的沈若棠面泛红晕,一时半会不知该怎么回答。 民间有云:新娘子揭盖头,恨嫁想男人,内里是个没羞没臊的妇人! 沈若棠支支吾吾,半天才捋顺舌头,幽幽道:“我没揭过。” 喜婆看了眼孟玉瓒,笑着请他到新娘子边上,“接下来要做的事比较繁琐,还请太子殿下和沈承徽见谅。” 语毕,由赞礼开声高喊,“新郎官揭红盖头!” 孟玉瓒落座在沈若棠身侧,紧挨着她时,沈若棠莫名有种奇怪的心跳。 不由她多想,孟玉瓒便已拿着宫人递过来的玉如意去掀开她的蒙头巾。 沈若棠沿着碧绿晶莹的玉如意缓缓往上看,一双鹰隼般的明眸落入她眼中,心脏略一停顿,不知该如何言语。 孟玉瓒靠近她,将她的一缕碎发捋于耳后,轻抚她的耳廓,轻声道:“孤知掀蒙头巾的意思,亦知你掀过,你放心罢,孤不告诉任何人。” 沈若棠原本就紧张,听到他说的有种当场被抓的窘迫,杏眼圆睁地看着他,霎然分不清面上是妆容堆砌的胭脂红,还是面泛窘红。 回过神来,低着眉眼,忙小声道:“我一时好奇,好奇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孟玉瓒看着两朵桃花面靥,主动握住她纤白的手,“瞧把你吓得,孤逗你的。” 他这般温柔地说,沈若棠更加不敢看他。 恰喜婆子端来两盏酒杯,一人拿着一个挽臂吃交杯酒,沈若棠离他很近,肉眼可见纤长的眼睫毛如小扇子,刮到男人的面颊,男人似乎知道她在偷看自己,手臂发力,一把将她扯入自己怀中。 因着沈若棠把酒一口闷,呛到喉管,辣得她双眼通红,咳嗽声一声赛过一声,孟玉瓒一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面命喜婆子端茶水来。 等沈若棠气顺了才喂她一口一口地喝。 在座的众人纷纷惊讶,睁大了眼,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呼风唤雨、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屈尊给一个小小承徽喂水,看样子这个美艳无双的沈承徽日后定受荣宠。 孟玉瓒见沈若棠喝得急促,笑笑道:“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沈若棠喝了大半盏,拿丫头递过来的方帕子擦拭嘴角的水渍,慢慢道:“还不是因为这酒,谁知道这般辣喉。” 不止辣喉,还有些儿头晕目眩。 她望向众人时,竟出现了重影! 喜婆子是个察言观色的眼尖人,赶紧命人撒帐的撒帐,唱曲的唱曲,完事后全部退出廊外,给新婚俩人腾出地儿。 房间一下子静谧了起来。 沈若棠对此还有点不适应,偏那坐在她身侧的人竟不说一句话,害她心里不免犯嘀咕,该如何说才好…… 孟玉瓒的余光看着她面上的变化。 突然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喜服,忽而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转身对她说:“孤命人去烧水,你去耳房洗漱一番,孤不想与你洞房时,啃一嘴会要人命的脂粉。” 第6章 大闹婚房 沈若棠听了这话,瞳仁微微放大,眼皮没敢往上抬半寸,兀自咽了咽唾沫,而后声如蚊蚋:“……妾身明白。” 孟玉瓒迈步出去,走到门口时,回首看她,见她劳累了一整日,眉眼间荡着倦意,轻轻唤了声,“……颦颦。” 沈若棠微微顿了一下,水灵灵的眼眸望着他,带着点疑惑问:“何事?” 孟玉瓒眼眸深邃,嗓音醇厚,“等孤回来。” 这下沈若棠的面色更加通红火辣,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只得小小地“嗯”了声。 心道:这神仙怕不是换了芯子?说话怎么那么直白,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呀? 孟玉瓒拉开房门,侯在门外的喜婆子丫头们弯腰福身,纷纷说道喜的好话。 男人嘴角平添几分笑意,对着门外一众人等道:“沈承徽深得孤心,孤心情甚好,在场之人重重有赏!” 说罢,挥袍径直往厅内去。 沈若棠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身影,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除了流筝,青荷领了两位婢女进来,一位唤晴雪、另一位则唤追月。 沈若棠循着青荷的目光打量晴雪,而后就是追月。 两位婢女方当韶龄,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 面上带笑的晴雪穿着簇新的藕粉衣裙,盘头揸髻,一张银盘脸生得俏丽可爱,灵动皎洁;肌肤胜雪的追月媚态初露、娇美无比。 沈若棠暗忖着,这太子殿下咋想的?世家贵女不要,邻国公主也不要,身边美婢如花似玉,一个赛过一个,却一个也不收入编内,独独答应皇后娘娘纳她为奉仪,看来远在匈奴的白月光真的在孟玉瓒心里地位非同一般,不容小觑。 青荷又见沈若棠魂不守舍,于是提醒道:“青荷请沈承徽安,殿下命奴婢带晴雪、追月二人来为沈承徽沐浴更衣。” “平日里都是流筝服侍小姐,不麻烦二位姐姐。”流筝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青荷姑姑,小姐不习惯被别人看着沐浴,还是由奴婢来方为稳妥。” 青荷蹙了蹙眉,对流筝说的话并不满意,“流筝,进了东宫就得守东宫规矩,你这话若落到殿下耳中,后果非同小可。” 流筝一副吃惊模样,忙不迭地扭过头看向沈若棠,两眼含着求救二字,“小姐,奴婢没别的意思……” 沈若棠见她快要急哭,遂说道:“流筝说得不错,青荷你带晴雪、追月两个人出去讨喜钱罢,若殿下问起,你便说是我的主意。” 青荷执意道:“沈娘娘,这于理不合,您就别推脱了。” 见青荷如此坚定,沈若棠没辙,拍了拍流筝的手背,以示告诉她,自己并没有要舍弃她的意思。 说完便用眼神示意可以给她更衣。 青荷上前替她摘下头冠、珠钗,乌油油的发丝披散下来,继而给她脱下外面的喜服,带她到耳房沐浴。 半个时辰后,晴雪和追月带来一套新的里衣。 正好换上之际,忽闻门外走廊传来噼噼啪啪的脚步声。 不知怎的,沈若棠有种不好的预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叫晴雪和追月出去看怎么回事。 这还没出去,耳房的门便被人一脚踢开。 沈若棠抬头那一刻,便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浑身骤冷,坚硬如石。 另外几位婢女被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挡在沈若棠前面。 眼前的男人目光阴鸷,沉着脸看她,似乎要把她钉在砧板上,任他鱼肉。 沈若棠的肩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牙齿打颤,“…九……九爷。” 嘉王九爷孟衍之唇角微勾,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颦颦,我来带你走,快跟我走,你本就是我的!!!” 此话一出,沈若棠瞬间明白,眼前的嘉王不是这一世的嘉王,他和她一样重生了。 沈若棠立在后面,双脚有些发虚,声音颤颤巍巍,“……九爷何出此言?我本就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 她这般一说,孟衍之眉梢上的阴影愈发地阴戾。 青荷作为东宫女官,眼看两人架势愈发不可收拾,便急急道:“这里是东宫内庭,嘉王爷私闯内庭,是为大不敬,万一被皇上皇后太子知道,后果严重,还请嘉王爷速速出宫。” 孟衍之丝毫不理会,把挡在沈若棠前面的晴雪、追月一掌扒拉开,上前牵住少女的手腕,凶狠地将人拉到自己跟前。 “你当真不愿跟我走?!” 沈若棠笑了笑,不置可否。 能当太子的沈承徽,谁想当区区一个王爷的正妃? 上一世她真心喂了狗,这一世她只想逃离大周,躲孟衍之躲得远远的。 偏生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破坏她的大好婚事,万一被孟玉瓒知晓,怕是要背上荡妇、不守妇道这样不好的骂名! 思及此,沈若棠正色道:“嘉王爷你在说什么?我何时与你有过男女之情,何来要跟你走这一说?加上我与太子殿下拜过皇天后土皇上皇后,他是我郎君,这一辈子都是,如今我是你嫂嫂,还请嘉王爷自重。” 孟衍之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死后,竟然重生到大婚当日。 嘉王府内的一切没有变,变的是那红盖头下的人。 那人不是他的皇后沈若棠,而是宠妃沈月姝。 想到这一世都变了,孟衍之心底骤然一紧,眉目乖戾,“我一定要带你走,我不要这天下,也要带你离开这里!!” 沈若棠挣扎片刻,张嘴死命咬着他的手臂,直到他受不了甩开自己,她才恶狠狠地道:“嘉王爷你不懂吗?我心悦太子殿下已久,哪怕你今日把我绑走,我都会想方设法回到我郎君身边去!” 孟衍之心口发堵,喉头发涩,“不!颦颦你是爱我的,我一时半会很难跟你解释一二,总之我跟你才是一对的。” 话音刚落,孟玉瓒不怒自威的声音从后传来。 “衍之,沈若棠岂是你说想带便能带走的。” 孟衍之心中一口郁气难以纾出,转身去看孟玉瓒。 孟玉瓒站在孟衍之对面,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他笑了笑,语气威显,“九弟,今日擅自闯入东宫内庭,本应严惩不贷,孤念你新婚燕尔,且饶你一回,日后孤再听到你口出狂言,对沈承徽做出逾矩之事,有你好受!” 孟衍之垂在两侧的手攥紧,神色凝了凝,半晌,轻呵一声,“四哥,难道你觉得我会怕吗?” 第7章 添油加醋 沈若棠看着这样的孟衍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子怕不是以为,自己今生今世还能当皇帝老儿罢?! 明明上一世赔了自己、甚至赔了女儿,他都不满足吗? 为什么…… 为什么孟衍之还不肯放过她…… 愈想愈觉得孟衍之这个人恶心!卑鄙至极! 孟玉瓒察觉到沈若棠面上的复杂变化。 三方短暂的沉寂之后,忽地孟玉瓒上前揪住孟衍之的衣领,“孤不许你叫颦颦小名,孤与颦颦乃佳偶天成,可谓天赐矣,你休想从孤身边把她带走,孤知你天不怕地不怕,那又如何?你不念兄弟之情,敢以下犯上,孤亦敢把你交到刑部侍郎手上!!” 孟衍之森然一笑,“四哥这是冲冠一发为红颜了?只因颦颦那张长得像李灯蕙表妹的脸罢!我告诉你四哥,她与我缘定三生,可是有过肌肤……” 这话还未说完,孟玉瓒直接把人掷到地上,抽出腰间铁鞭,朝他身上挥下一鞭。 向来清风朗月,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顷刻怒气勃发,冷着眉眼,凶狠地指着他,“你再说一遍!有种你再说一遍!!” 沈若棠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殿下,他这般为自己,眼眸里开始荡着盈盈泪花,眼见愈发不可控,忙走上前握住孟玉瓒挥鞭的手,朝他摇头道: “不要…太子殿下……” 孟玉瓒以为她在为孟衍之求情,顿感自己就像个小丑,她一哭他就烦躁,沉着声道:“你让开,你若不让开,孤连你也一起交给慎刑司!” 沈若棠抬睫,与他眼神接触的那一刻,她腿肚发软,一下子在他面前跪下,眼泪失禁一般地从面庞滑落。 孟玉瓒没什么表情,眸光却犀利无比,“沈若棠,你为了他下跪求孤?” 沈若棠抹抹两行眼泪,正色道:“殿下,你是我的郎君,我又怎会为了别的男人扫了你我的良宵美景,我不想殿下因为我而动怒,会伤身子。” 孟玉瓒本想严词厉色,可见她眼泪不停地往地上落,紧蹙的眉梢稍稍缓了些,“你也知会伤孤身体,那你为何跟他……跟他有来往!你若觉得这场婚结得不情不愿,孤大可放你离开,另结良缘。” 沈若棠瞳孔骤缩,犹如被人掐住喉管,良久才缓过气来,迟疑片刻道:“……殿下是不要我了么……殿下说过妾身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是殿下的人殿下的鬼……” 这时,孟衍之捂着胸口,站起身来,“颦颦,跟我走罢!他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沈若棠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还嫌场面不够混乱吗? 在这个时候添油加醋! 逞什么英雄救美? 疯了! 重生后的孟衍之真疯了!! 沈若棠笑了几声,冷眼说道:“难道嘉王爷就值得我托付终身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违抗圣旨,你我都不能幸免,我向来胆小怕事,还请嘉王爷别把我给害了!!” 孟玉瓒不想看他俩纠缠,遂命令道:“青荷,把嘉王带下去,他既觉得自己与沈承徽天生一对,那好!让他听听今晚孤与沈承徽在红绡帐里,如何颠鸾倒凤,鸳鸯交颈,明日一早再押到慎刑司领罚。” 孟衍之青筋暴突,怒道:“太子,你杀人诛心!” 孟玉瓒面上浮起几许戾色,冷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孤的底线,孤且让你看看,孤的底线在哪。” 方才在大厅被人灌了几壶酒,想着房里还有佳人等候,便不宜久留,这还未到内院便听到耳房那传来的男人声,走近一听,竟是他的九弟,在那上演一场深情戏码,可笑,实在可笑! 孟衍之的心不禁一沉,神色前所未有的怨恨,咬咬牙道:“你卑鄙无耻!你自持太子身份抢夺人妻,天理难存!!” 孟玉瓒双眸闪着寒森森的光,唇角半勾,“混账东西!孤岂是你能骂的!目无尊卑,罔顾礼法、道德低下,你简直丢尽皇家脸面!!” 孟衍之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太子啊太子,咱们走着瞧罢,看谁的命更长一些哈哈哈!!!” 这话里话外都在说,孟玉瓒是个短命鬼! 孟玉瓒怒不可遏,鹰隼的眸泛着阴鸷的冷,“东宫之内岂容你个孽畜放肆!青荷!锁他哑穴押他下去!!” 青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孟衍之的哑穴,以及锁了他的琵琶骨,让他毫无招架之力,任由她押着出去。 沈若棠被青荷的武功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青荷武功了得,一点也不输给大内侍卫。 难怪孟玉瓒如此器重她。 “嗬!失魂落魄,魂不守舍,这就舍不得了沈若棠?”孟玉瓒看着她,双眸逐渐猩红,带着纷繁复杂的情绪,“你且给孤好好听着,孤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孤不管你肚子里藏了多少心思,你都给孤记住,哪怕是孤不要的,休想旁人染指!!” 沈若棠被他这话吓得惊转回神,想到他会厌恶自己,遂抓着他的衣袖,声夹哭腔,“殿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孟玉瓒面色肃沉,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孤的女人不允许心里有旁的男人,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罢!” 男人的反应,令沈若棠慌了,恐怕一时半会自己都不能留有好印象了。 “……我沈若棠从前没有旁人,今后也只有殿下您一个。” 孟玉瓒起初对沈若棠的做法存有新鲜之意,现在对她张口就来的把戏感到一丝厌恶。 他的手从下巴往下移,忽而张开手掐着沈若棠的脖子,“你以为孤那么好糊弄的?” 沈若棠被他的掐得脸都有些涨红涨紫,痛得她呼吸发紧,眼眸半睁半阖。 侯在一侧的流筝见不得自己主子遭受这般屈辱,忙走上前,跪在孟玉瓒身侧磕头求饶。 磕在地上的响声一声比一声大。 沈若棠艰难地挤出字来,“…不要…流……流……筝。” 她转动眼珠,看着流筝,想到流筝这般护她,颤着嘴唇,“…不……流……筝……不……要。” 流筝已经磕得额头出血,却也连声道:“太子殿下!奴婢求太子殿下饶了三小姐,求您饶三小姐罢!她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呀——” “她对太子殿下您真诚一片,您饶了三小姐罢!!!” 晴雪、追月见状忙把流筝拉走,流筝挣扎却怎么也敌不过两个用力的女子。 此刻,整个耳房静得针落可闻。 孟玉瓒面色难看地松开沈若棠。 沈若棠顿觉呼吸顺畅,软下身跌倒在地,闭紧双目,抚胸大口大口地吸气,兀自平复纷乱的情绪。 孟玉瓒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情沉重了几许,肃着脸,“怎么,不敢看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