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嫁的皇子捂不热,重生她不要了》 第1章 她不嫁了 雕梁画栋的宫殿中,杯觥交错,歌舞升平,为四皇子成功剿匪而设的庆功宴仍在延续。每个柱子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宣示着金昭玉粹的天家威仪。沈安安作为太尉之女,贵妃的亲侄女,也被从千里迢迢的江南叫了回来。只可惜她重生的有些晚,醒来就已是如今局面,一切是那么出奇的相似。“皇上,您答应了臣妾的~”御座之上,沈贵妃正拉着皇帝的衣袖撒着娇。“臣妾膝下无子,陛下若是连这点指望都不给臣妾,臣妾老了可怎么活啊。”“好了好了,朕答应你就是。”皇帝宠溺的睨贵妃一眼,视线投向了下首的沈安安。沈安安心都提了起来,恨不能原地消失才好。重来一世,她不想再嫁四皇子,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被爱而不得与嫉妒腐蚀的面目可憎,机关算尽,恶贯满盈!以至廉洁奉公,高节清风的父亲都羞于再居庙堂,正值壮年便告老还乡。不待皇帝开口,她倏然站起了身,对沈夫人道,“母亲,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出去透透气。”“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哪不舒服?”沈夫人貌美的面容上都是关切。“你姑姑与皇上都看着你呢,你初回京城,要谨守规矩仪态,若是能忍就先忍忍,等会儿母亲陪你出去。”沈安安红唇抿紧,她知晓姑姑与皇上接下来的话是什么,才迫不及待的想离开。可天不遂人愿,皇帝在贵妃的再三催促下淡淡开口,“沈爱卿,朕怎不知你竟有位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儿,藏在闺中是怕被哪家小子瞧上,诓骗了去吗?”下首的沈文立即起身,“陛下说笑了,不是臣藏着掖着,而是小女自幼就随家母去了江南,并不在京城长大,前些日子才刚回来。”“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温婉柔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倒是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气韵。”皇帝夸赞了几句,又问,“沈姑娘今年多大了,平日都习些什么技艺?”要嫁进皇室,可不能是个空有其表的草包,遑论他的四儿子,怀瑾握瑜,淑质英才,容貌更是佼佼,京城闺秀都争着抢着想嫁。沈安安袖中手紧紧攥起,朝对面被簇拥着的尊贵男子看了一眼。那人漫不经心的眸子也刚好投向她,清冷淡漠,目下无尘,短短一瞬,他就收回了视线,仿佛世间一切都难入他眼底。上一世,她就是被这般高不可攀的他所吸引,震撼,疯魔,一眼,就赔进去了一生。“臣女,沈安安,十六岁。”她走到殿中跪下,眼帘低垂,“江南风景秀美,风土人情妙趣横生,臣女乐不思蜀,数年来只顾玩乐了,并不曾学过什么技艺。”大殿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贵女们更是瞪圆了眼睛。这个沈姑娘该不会是个傻的吧,皇上在四皇子的庆功宴上如此抬举她,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她竟然说什么都没学过?方才还嫉恨的搅帕子的闺秀们,这会儿都看傻子一般看着沈安安,那可是风华绝代的四皇子,就算入府做个妾都要做梦笑醒了,她就这么给弄没了。“安安,胡说什么呢?”沈贵妃脸色都变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向陛下求来的亲事。沈安安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头垂的很低,没有说话。“这京城,竟还有姑娘不想嫁给你的?啧啧啧,当真是稀奇,我都有些想研究研究这个沈家姑娘究竟是什么怪胎了。”李怀言端着酒杯,手肘拐了拐身旁的萧渊,一脸的惊奇,眸底还隐隐透着幸灾乐祸。萧渊面无表情的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殿中的沈安安。“也是,毕竟你狠戾又无趣,呆闷还不解风情,我若是姑娘,定躲你远远的。”萧渊终于开口了,声音森冷威胁,“你若是想当姑娘,我可以让安公公帮帮你,他下手干脆利落,在宫中是出了名的好手。”“……”李怀言一口饮尽了怀中酒,不说话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一个字都多。贵妃柔声找补着,“安安年纪小,不曾见过圣驾,一时胡言乱语,臣妾的母亲当年可是京都双华中的第一才女,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姑娘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呢。”皇帝面色好了一些,沈老夫人之才,当年曾冠绝京都,她一手调教的孙女若是草包着实说不过去。“朕听你姑母说,你擅长琴瑟,今日渊儿庆功宴,沈姑娘可有雅兴奉上一曲,以做恭贺?”沈安安心中一紧。上一世,她以一曲阳关三叠相赠,争了个满堂喝彩。可到他那,却只得了个淡淡的多谢,连皇上有意撮合,要他琴箫合奏,亦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那日,她心满意足,欢喜于如愿以偿,亦失望于他的冷漠无情,让她在满京城闺秀中丢尽了脸面。沈贵妃冲她使了个眼色,满脸期待的等着她艳惊四座。沈安安呼吸都滞了滞,大着胆子拒绝,“回皇上,臣女确实略懂琴瑟,只可惜今日手受了伤,不能抚琴,让皇上失望了。”她又转过头,不轻不重的冲萧渊行了一礼,“臣女恭贺四皇子剿匪大胜,愿四皇子将勇兵强,攻无不克,为大梁再立奇功,护黎民安乐无忧。”萧渊转白玉扳指的手指顿一顿,终于抬眸正视了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可沈安安却直接转回了头。她本就没有指望他那张嘴会吐出什么客套话来。这是第一次,萧渊正视一个人时,对方用背影对着他。李怀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忙在萧渊冰冷的视线中抿直了唇线。沈贵妃气的呼吸都不顺了,脸色发青。安安今日是怎么回事,分明在家里时她都嘱咐好了她,怎么关键时候出这等差错。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审视着沈安安。竟有女子不愿嫁给老四,可当真是稀奇。“手怎么伤了,安公公,宣太医给沈姑娘看看。”他语气极淡。沈安安心里咯噔一下,惊惶之下抬眸看向了御座上的皇帝。纵横捭阖睨四海,面无表情却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气,乾坤在怀,冷毅持重,堂堂君王怎会容她一介臣女一再糊弄,狡言饰非。沈太尉此时也变了脸色,忙起身走到殿中跪下,“小女…”他话音刚出口,便听到一极小的稀疏声,是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沈安安将手藏在袖中,用袖中锦帕攥住伤口,广袖撩起,血迹斑斑,她伏地叩首,“臣女谢皇上恩赏。”沈太尉看着女儿那被血迹染红的帕子,都呆了。皇帝一看,竟是真的有伤,眉头拧了拧,“怎么不包扎一下,天气炎热,莫发炎了才好。”沈安安忍着疼若无其事道,“方才来参宴的路上不小心划伤的,情急之中就拿了条帕子先裹着了。”“嗯,待会儿让太医看看。”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沈安安可以回座位上了。折腾了这么会儿子功夫,他也没了赐婚的兴致,沈贵妃僵着一张脸,也识趣的没敢再提。沈安安长松了口气,谢恩后回到了沈夫人身旁坐着。不抬头,她都能感受到沈贵妃微凝的视线,带着浓浓不悦。沈夫人拉过她的手,关心慰问着,沈安安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我滴乖乖。”李怀言目瞪口呆,忍不住发出惊叹。御座之上的皇帝看不见,可他和萧渊却分外清晰的看见了沈安安方才的小动作。那姑娘袖中闪着冷光的物什是簪子吗?为了不嫁萧渊,可是真够豁的出去的。“萧渊,被嫌弃至此,你什么感想?”萧渊放下玉扳指,凉凉的目光扫过去,李怀言立时打了个冷颤,立马扭头同身旁人打着哈哈,“今日酒水不错…菜也不错,你多吃些。”“……”那人尴尬笑笑。心道你方才不还说狗都不吃吗。 第2章 四皇子妃是谁都行 宴席散去,沈安安不出所料的被沈贵妃留了下来,眼看着沈夫人,沈大人离宫,她眼睛不受控制的发红。“呦,沈姑娘怎么不走,是要留在宫中治伤吗?”沈安安回头,就撞上了一双幸灾乐祸的桃花眼,李怀言走着四方步,一脸的恶趣。沈安安皱了皱眉,视线在他身侧的萧渊身上顿了顿,福身行了一礼,“四皇子。”语气淡的没有任何起伏,转身就要走。“你跑什么,萧渊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李怀言上前挡住了她去路。“你袖中藏着的是簪子吗,可是够锋利的,给我瞧瞧可好?”沈安安面色一变。李怀言竟然看见了,那就是说萧渊也知?她并不是顾及萧渊想法,而是她之所为,乃是欺君。李怀言见她变了脸色,眼中的戏谑淡了些许,“别怕,我不会揭穿你的,但他…会不会,我可就不敢保证了。”他手一指萧渊。沈安安道,“四皇子惜字如金,不会像李公子如此赋闲,爱管闲事。”她面色冷然。李怀言丝毫没有被讽刺了的觉悟,依然风度翩翩的笑着。萧渊却是皱了眉,那句惜字如金,怎么听着有股讽刺意味。“我还赶着去挨骂,先走一步了。”沈安安沉着脸抬步朝后宫走去。李怀言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沈姑娘,有几分意思。”一转头,却发现身后人没了。“哎,你等等我啊。”马车帘子落下的刹那,他身影一闪,钻进了四皇子府的马车。“哎,李公子…”小厮庆安都没及阻止,就只剩晃动的车帘。“我家马车不如皇子府的宽敞,你顺路给我送回去。”“……”四皇子府与李国公府,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如何顺路?“给他丢万花楼。”萧渊的声音冷冷传出。万花楼,京都有名的青楼,李怀言是那的常客。庆安应了一声,一抽马鞭,绝尘而去。马车中,李怀言一脸的八卦,“你说,沈贵妃会不会鼻子都要气歪了,她费尽心思拉拢巴结你,就是为了将侄女嫁给你,好有个依靠,如今眼瞅着就要得偿所愿,却是鸡飞蛋打。”“那个沈姑娘,这会儿不知被骂成了什么样子。”萧渊被他聒噪的有些烦,冷冷抬眸盯着他,“你想知晓?”“想,多有趣的事啊,小爷我好多年都没见过如此有意思的姑娘了。”“庆安,调头,送他进宫寻安公公。”萧渊唇角似笑非笑,“等从安公公那出来,你就能随意去入后宫瞧热闹了。”“你就会这一种手段。”李怀言不满的抱怨了一句,却老实了不少。“言归正传,那沈姑娘不论是身份还是宫中的沈贵妃,若是能做你的四皇子妃,于你都是很大的助力,本以为今日能得陛下赐婚,却出了如此变故,你心中有何打算?”萧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要安安分分,四皇子妃是谁都无所谓,沈家不行,换一家就是,有何好打算的。”既皇子妃是必须要娶的,那就娶一个不用他费心的,是谁都无关紧要。“话是这么说,可四皇子妃的姓氏与家族却至关重要,除了沈家,我还真想不出更为合适的来。”“你说,那沈姑娘为什么不愿意嫁你呢,该不是早在江南时就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了吧?”话题又回到了原点,萧渊脸色阴沉,“要不你去问问?”“这…不好吧,毕竟人家是女儿家,不过若是你不甘心,我倒是可以豁出脸面,去替你问个究竟。”萧渊指节在车壁上敲了敲,庆安立时勒住了马匹。他下巴朝外抬了抬,李怀言瘪瘪嘴,又是老一套,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这荒郊野岭的,你给我扔这我怎么回去?”“滚下去。”萧渊言简意赅,李怀言深知他那狗脾气,气哼哼的下了车,眼睁睁看着马车绝尘而去。—昭阳殿,花瓶玉器碎了一地,沈贵妃坐在榻上,气的呼吸都不畅了。沈安安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安分的不得了。“你这会儿子装什么哑巴,我问你话呢。”“你知不知为了今日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全被你轻飘飘几句话给毁了。”若是不出意外,四皇子极有可能是将来的天子,一旦攀附上,不论是她还是沈家都可再保百年昌盛。沈安安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眸,“安安是祖母一手带大,在江南时,听的最多的就是祖母的叹息,她后悔当年应允姑母入宫,让姑母穷其一生都被困在了四方宫墙中,同无数女人斗智斗勇,如履薄冰。”“祖母在我回京时也曾再三交代,让我远离皇室,安安不愿母亲如祖母一般,为我难过伤怀。”沈贵妃汹涌而起的火气突然被扼住,呆愣的看着地上的沈安安。当年嫁进皇宫,她也是百般不愿的,可父亲为了家族昌盛一意孤行,母亲也阻拦不得,几乎哭瞎了一双眼。这么些年,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红墙高瓦中,没有人挂念过她是如何生存的,沈安安是第一个提及的人。沈安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她神色,长松了口气。沈贵妃虽是她姑母,可二人十数年间也只见过两次而已,感情着实算不上深厚。上一世倒是有所交集,只是她不得萧渊喜爱,每每碰面,都会被她教训嫌弃,久而久之,她就不耐应对,以至父亲告老还乡,她郁郁而终,都不曾再探望过她一次。片刻,沈贵妃缓和了神色,语气冷淡,“身为沈家女,这是我的职责,往后,也是你的职责。”沈安安撇嘴。沈家煊赫,是父亲一腔赤胆忠心换来的,她嫁不嫁都影响不了大局,她迫不及待要她嫁,不过是担心往后新帝登基,她自己处境艰难而已。沈贵妃当然不知她想法,沉声道,“女子当高嫁,四皇子前途无量,你不嫁他还想上天嫁玉帝不成。”“好了,今日之事我就不计较了,皇上那边我会再想办法的,你好生待在府中,等着赐婚圣旨就是。”莫了又加了一句,“别再耍什么小聪明。”这个侄女,她不了解,但那鬼精灵的性子倒是与她幼时有几分相似。沈安安心中百般不愿,可对上沈贵妃坚定的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前世的今日,她与萧渊就已定了亲,如今事态在她的努力下有了回转,以后也定能有法子打消姑母的心思。思及此,沈安安决定此时先不与沈贵妃纠缠,叩首行礼后就被宫人送出了宫。 第3章 赶紧死 宫门外,沈家的马车早候多时,沈安安疲惫的上车,直接歪在了软垫子上。“墨香,我想回江南了。”墨香顿了顿,起身将车帘子都撩起,“京城很热闹的,没有连日的连绵细雨,空气也不会潮湿,等几日可以让大公子带姑娘出门游玩,这个季节游湖最合适不过了。”沈安安勾了勾唇,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沈贵妃不远千里将她弄回来,又怎会轻易让她离开,既来之就只能则安之。车轱辘缓缓转动,一路的嘈杂与小贩吆喝的叫卖声,都宣示着京都的繁荣。她以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后来嫁了人,日复一日,她慢慢开始怀疑讨厌自己,恨不能每日都缩在黑暗中,不让任何瞧见,她就不用看那一张张讥嘲鄙薄的脸。萧渊。这个名字,用冷淡与漠然将她一步步踩入尘埃中,眼睁睁看着她成为了一个疯子。她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墨香身上,那几年,连身边几个陪她长大的大丫鬟都没能幸免,被她怒火波及,成为了她撒气的出口。萧渊不来看她,她生气,发怒,摔东西,怪她们没有本事,没能将他请来。久而久之,萧渊开始夜不归宿,居住官署。可总有不长眼的非要刺激她,告诉她萧渊去了哪,都做了什么,看了哪个女子,对哪个姑娘笑颜以对,温柔体贴。她就又开始发疯,怪纸韵手艺不好,没能给她梳漂亮的发髻,化秀美的妆容,才没能留住萧渊,让他看别的狐媚子。屋中的摆设几乎每日一换,她哭的梨花带雨,赤脚走在玉器碎片上,只求他有片刻怜惜,正眼看看她就好。从想要的夫妻恩爱,到只求他刹那温情。她卑微如地上的蝼蚁,抛了自尊,教养,脸面…可他,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仿佛不论她如何做都激不起他一丝情绪,比咆哮更伤人的是漠然。时至今日,沈安安依旧觉得,她后来的不择手段,丧心病狂,萧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拉回了沈安安沉溺的思绪。“姑娘,前面路被几辆马车挡住了。”车夫声音传了进来。沈安安怔了怔,倏然起身往外看去,眼前景象与上一世缓缓重叠。上一世的今日,萧渊于南华大街遇刺,对方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各个路口都被阻挡,以至无人得知,他险些命丧于此,是李怀言替他挡下致命一击。哪个嘴碎又八卦的狗东西,为了救萧渊,三年后就英年早逝了。“怎么死的就不是他呢。”沈安安念叨了一句。“姑娘说什么?”“说里面有条落水狗。”倏然,她有种想瞧瞧萧渊狼狈的冲动。看看在她面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瘪犊子男人,是怎么被人摁在地上蹂躏暴打的。这一刻,她无比希望他死,赶紧死。“哎,沈姑娘,又是你,缘分可真是奇妙,又让我们给遇上了。”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小跑声。沈安安面色一僵,回头就见李怀言招着手冲她跑来,眸中升起惊恐。他不该在里面等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萧渊在一起吗?”李怀言撇撇嘴,“不提也罢。”说着不提,他还是碎碎叨叨的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我也是好心,不曾想那个没心没肺的直接就给我赶下车了。”“哎,沈姑娘可否搭我一乘,我可以给你银子。”“不可。”墨香蹙眉拒绝,“我家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能与外男共乘一辆马车,李公子此话委实荒诞。”“我不坐马车里面,就和车夫挤挤就成。”李怀言好脾气的和墨香商量着。沈安安却愣愣的看着他面容,呆呆出神。李怀言算不算是因为她改变了命运轨迹。“沈姑娘。”沈安安面上突然浮上欢喜,恨不能抚掌大笑。没了李怀言挡刀,那死的不就是萧渊了。真是重生后最大的喜事了!“沈姑娘,在下虽然落魄,却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人,银子可以给,但绝对不卖身。”李怀言被沈安安惊悚的笑吓退了一步,嘴上仍发着骚。沈安安笑容敛起,阴沉沉的看了李怀言一眼。上一辈子若不是他,萧渊早早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忠叔,从北城门回府。”“是。”车夫调转马头。“哎,沈姑娘。你怎么能见死不救,身为姑娘家,要心存仁善,乐于助人才可爱。”李怀言拍着车窗。“喂,你捎我一程,我给你银子。”忠叔没听到姑娘发话,善意忠告,“李公子,您还是站远些吧,回头小人一抽马鞭,马儿再掀你一个趔趄。”“……”李怀言脸皮再厚也不能赖上人姑娘。沈安安却倏然从车窗探出了头,“忠叔,捎带他一程。”“是,姑娘。”李怀言立即笑开,“我就说嘛,沈姑娘看不上那个冰块脸有情可原,若是连我这个风度翩翩,貌比潘安之人都拒绝那可就说不过去了。”沈安安唇线拉直,算是给了他个笑容吧,只是讽刺意味十足。李怀言只做没看见,拿扇子戳了戳忠叔,“往里面点。”……车轱辘再次转动起来,李怀言罕见的安静,没再碎碎念。“姑娘,那李公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浪荡,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与他沾上边。”墨香有些担忧。如此招摇过市,还不知外人会怎么说呢。沈安安偏头看着窗外不说话。比起什么名声,她更怕萧渊死不成,万一那李怀言又冲进去来个大勇无畏,她得多憋屈啊!“你将我放在那个第三个巷子的胡同口就成。”李怀言主动要求。再往外就是人声鼎沸的大街了。墨香嗤笑,“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还知晓为姑娘名声考虑。”沈安安不语,李怀言,其实并不算个坏人,至少在上一世,他死之前,都对她不错。亦从不曾附庸世人唾弃指摘谩骂于她。李怀言许是听见了墨香的话,懒洋洋开口,“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是个寻常姑娘本公子才不惧,可沈家的,啧啧,得负责。”寻常姑娘大不了抬回家,可沈家姑娘,不给个说法,沈太尉不打上门,他爹也得扒他皮。 第4章 阴阳怪气 这话说的好像生怕沈安安会赖上他一般。她不轻不重的开口,“李公子放心,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嫁你,当老姑娘总好过青葱年华守寡。”“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怀言不乐意了,“什么守寡,你这姑娘怎么能咒人呢。”沈安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实话实说而已,算不上诅咒。李怀言皱着眉,正要再说些什么,耳朵却突然动了动。“有人。”他双拳一攥,做出应对的姿势。沈安安心都提了起来,都离这么远了,这个狗东西耳朵是顺风吗。“大街上都是人,李公子是还没睡醒,脑子出毛病了吗。”“你不懂。”李怀言回头看她一眼,神色罕见的严肃。他拍了拍忠叔,面色发沉,“调头,从后边那个小巷子进南华大街,里面出事了。”忠叔蹙眉,回身看向了沈安安。“要去你去,我还着急回家。”开玩笑,她不捅萧渊一刀就不错了,让她去拼着性命救他,那是不可能的。“下车。”沈安安沉着脸下逐客令。本想救李怀言一命,奈何他命中注定,非寻死不可。李怀言脸色却愈发难看了起来,南华街是萧渊回府的必经之路,匪寇刚刚平定,若是出事,极有可能是他。而今日,他身边并没有带暗卫,只有庆安跟着。“人命关天,沈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帮帮忙。”“不帮。”沈安安言简意赅。萧渊死活与她何干,上一世他又何曾在意过她的死活。“你下不下车?”李怀言面色阴沉,知晓沈安安是绝对不可能帮忙的了,“那可否借沈小姐马车一用,事后定十倍偿还。”“不借。”沈安安已隐隐不耐。“忠叔。”她一发话,李怀言还来不及反应,后背就重重挨了一掌,带着十足的凌厉,将他挥下了马车。忠叔手下留了情,否则李怀言此时怕已是尸体一具了。只是片刻之间,李怀言就反应了过来,忠叔会武功,而且想必功夫不弱,思及此,他一跃而上抱住了车壁不撒手。“沈姑娘,在下就借马车和忠叔一用,里面被刺杀的可是四皇子,若是四皇子有个万一,事后皇上追究起来,沈姑娘见死不救,沈府也难以交代。”“该死。”沈安安气的磨牙。“还有宫中的沈贵妃,沈太尉,沈姑娘,事有轻重缓急,还望三思。”她掀开帘子,看着扒着车壁不撒手的李怀言,咬牙切齿,“姑奶奶方才就该让你跟着那狗东西去死。”李怀言一愣。他还从没见过哪家姑娘如此粗俗,那狗东西是在骂萧渊?只是如今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只要沈姑娘肯出手相助,以后就是我李怀言的姑奶奶,也是萧……”“算了,当他姑奶奶会被杀头的,还是当我姑奶奶吧。”“……”沈安安长呼了口气,“忠叔,调头。”“姑娘,您……”救人可是十分危险的,带着姑娘怎么成。“无碍,李公子会护好我的。”就如李怀言所言,他惹不起沈府,更何况她是来救人的。李怀言心急火燎,也没有再说什么,忙催促着忠叔调头从一个后面的窄巷子里冲进南华街。马儿嘶鸣疾奔,沈安安与墨香紧攥着车壁,被甩的头脑发昏。南华大街上,空无一人,却遍布狼藉,小贩的摊位被掀翻在地,瓜果吃食滚落的到处都是,木板地面上都是刀痕。沈安安掀开车帘,顺着刀剑相击的声音望了过去。不远处,萧渊被十几人围着,那身清贵不染纤尘的紫金华服破破烂烂,发冠松散,脸上都是血迹。一旁的庆安还在奋力与几个歹徒厮杀着。“萧渊。”李怀言喊了一声,转移了歹徒些许注意力,带着忠叔杀了过去。萧渊抬眸,沉暗的眸底有了点点暗潮,却倏然对上了一双秀眸。若是他没看错,那双眼中藏着幸灾乐祸,还有些许看好戏的亢奋。李怀言飞身上前替他分担了一半压力,忠叔也加入了厮杀。沈安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忠叔,安全第一,若是抵不过不必硬拼。”言下之意,就是不必管萧渊死活。李怀言嘴角抽了抽,边打边抱怨,“我说你是怎么得罪沈家那丫头了,怎么总感觉她盼着你早点死呢。”萧渊眼神往马车处瞥了一眼,没有说话,专心应敌。几人都个中好手,忠叔亦是沈太尉特意派给沈安安的高手,很快,歹徒在几人的合力下接连倒下。庆安与萧渊都受了极重的伤,狼狈不堪。沈安安伏在车壁上,看着脚步虚浮,发丝凌乱,破衣褴褛的萧渊,唇角勾了起来。还以为他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世间万事皆难入眼的矜贵神祇呢。正嘲讽着,突然有两个歹徒飞身朝她而来。沈安安面色一变,若是这一世为救萧渊丧命于此,她会死不瞑目的。思及此,她指着被庆安搀扶住,重伤的萧渊开骂,“你愣着干什么,姑奶奶可是来救你的,你是要看着救命恩人死在这吗?”“……”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萧渊看着从车帘探出头的那张娇俏小脸,明显捕捉到几分故意的成分。素来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有些僵硬。李怀言愣了好一会儿,在最后一个歹徒攻来时才反应过来,刀在他手腕中转出了花,横加一扫,那人就倒在血泊中,脖颈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忠叔迅速朝马车奔去,解决了那两个打算劫持沈安安的歹徒。沈安安这才弯下了伸出的手指。李怀言搀扶着萧渊上了马车。庆安与忠叔则坐在了外面。沈安安冷着脸往一旁挪了挪,目光一直看着窗外。李怀言眸光闪了闪,开口缓和气氛,“四皇子受了伤,体力不济,没能及时挡住歹徒,让沈姑娘受惊了。”“无碍。”沈安安收回视线,目光在萧渊身上扫过,很带了些阴阳怪气,“只要别恩将仇报,打着救命恩人名义,赖上本姑娘就成。”她怎会看不出来,不过是想趁机骂几句出出气罢了。“……”李怀言尴尬笑笑,冲冷着脸的萧渊呵呵几声,这话以往只有萧渊对别人说的份。不曾想有一日竟会有姑娘如此奚落回敬他。萧渊沉重的眼皮微微抬起,声音淡漠,“沈姑娘大可放心,本皇子绝不会纠缠。”“那就好。”沈安安给了个体面的笑。那些话,可是上一世萧渊每次见她都挂在嘴边的,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萧渊幽如古潭的眸子深深看了沈安安一眼,旋即昏厥了过去。马车从权贵云集的长安巷穿过,沈安安指节敲了敲车壁,“忠叔,停车。”李怀言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果然,沈安安面无表情的开口,“人也救了。我还赶着回家吃饭,李公子,带着你的好兄弟下车吧。”“……”“沈府与四皇子府就隔了一个巷子,沈姑娘救人救到底,再送他们一程吧。”毕竟有求于人,李怀言努力扯出笑来。“我的确很想送他一程!”沈安安语气隐隐森冷。李怀言扶着萧渊的手臂一紧,有种沈安安恨不能撕碎了萧渊的错觉。“沈姑娘,我一个人,实在背不动两个昏迷不醒的重伤之人,您好人有好报……”还未说完,外面就响起了噗通一声,李怀言撩开车帘一看,庆安已经被扔了下去,许是有些过意不去,忠叔还拖着他手臂,让人靠在了围墙上。“……”“今日事,多谢沈姑娘了,来日有机会,定让萧渊报答。”“不必,别让我时常见着他就成。”“……”李怀言抿直唇线,背着萧渊下了马车,。沈府马车片刻不停的从他眼前奔驰而过。李怀言仰天长叹,“萧渊,你也有今日,被人讨厌嫌弃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期待醒着的萧渊遇上那个冷血的沈安安,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姑娘,那毕竟是四皇子,您如此……是不是不太妥?”墨香拧着眉。沈安安伏在车壁上,长出了一口气,“没关系,他昏着呢。”若是醒着,她想必不一定有那胆色,有些畏惧是刻入骨髓的,有些伤痛也是不能触及的。仔细想来,她对萧渊此人并不了解,当日的一见钟情,或许只是见色起意,还有那点子虚荣心作祟。回了沈府海棠园,沈安安将整个人泡在浴桶中,足足小半个时辰。直到墨香来报,大公子来了,沈安安才恍惚回神,出了浴桶,更衣梳妆。往事已矣,错已然酿成,如今她该做的,应是吸取上一世的教训,过好此一生,才不枉上苍给她的机会与一世的锦衣玉食。“安安,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府,是不是姑姑为难你了?”沈长赫放下杯盏,看着走进屋的小姑娘,满脸关切。他一身锦袍华服,腰束玉带,宽肩窄腰,发冠高束,眉眼清隽中透着平易近人的柔和,文质彬彬,如玉温润。沈安安看着那挺拔的身躯,在上一世不知多少次挡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荡平祸事。“姑姑是不是教训你了。安安,你别担心,有什么事告诉大哥,只要你不愿,大哥同父亲就一定会想办法,绝不会让你嫁给不想嫁的人。”上一世,他也是如此说的,可她那时满心欢喜就只瞧的见萧渊,以及他带来的荣耀与满京都闺秀的羡慕嫉妒。后来,大哥总是劝说她,强扭的瓜不甜,四皇子不爱她,嫁去也是受苦。她心里清楚大哥说的都是实情,可她接受不了,不肯放弃,更愈发不爱听那些,以至兄妹二人时常吵闹,感情疏离。饶是如此,他也不曾真的不管她,甚至为了她对萧渊大打出手,被父亲罚跪祠堂。“大哥放心,姑姑没有为难我。”沈长赫却不信,“姑姑筹谋已久,费尽心思将你从江南接回来,怎么可能重拿轻放,安安,你无需瞒我。”沈安安笑笑,“墨香,再去煮壶茶。”墨香提着茶壶退了出去。“今日回来的晚,实则是遇上了点麻烦,四皇子在南华街遭遇刺杀,我碰巧路过,就捎带了他一程。”“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沈长赫脸都吓白了。“我好好的。”仿似怕他不信,沈安安还起身转了个圈给他看。沈长赫面色不佳,“你一个闺阁女子,掺和这种事做什么,若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对方毕竟四皇子,若是见死不救,皇上那边也交代不过去,连同姑姑和父亲都要被问责。”若非如此,萧渊在她面前死十次,她都不会心软。沈长赫沉着脸,“生死都是他命数。”这话沈安安十分赞同,上一世有李怀言,这一世有她,那狗东西确实命不该绝。沈安安还有别的担忧。“萧渊于京中遇险,哥哥身为禁军统领只怕会被问责,你可有应对的法子?”沈长赫眸子发沉,“能在京中设下这么大的局,单凭匪患不太可能,背后恐还有人助力。”沈安安点了点头,她也是如此想的。“萧渊作为皇子,几乎是独得圣宠,此次荡平匪患更是大放光彩,应是让某些人红了眼。”兄妹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皇家争斗,一旦搅合进去就再难脱身了。“你好生歇着,外面的事有大哥和父亲。”沈长赫站起身,安抚的摸了摸沈安安的发顶。“大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5章 愧疚 沈长赫离开后,沈安安站在闺阁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她看看这里,又摸摸那里。这是她死前最为眷恋的地方,陌生又熟悉。窗棂上挂着她最为喜爱的兰花风铃,随着捎进来的微风叮当作响。她走过去,纤纤玉指抬起抚住晃动的流苏,柔软触感从指尖穿梭而过,她唇勾了起来。似哭又似在笑。月影遍地,桦树婆娑。沈安安好不容易入睡,却是半宿的梦魇。她身子蜷缩在被子里,紧紧的抱住双臂,额头被冷汗浸湿,身子隐隐发着抖。她头都快炸开了。各种各样的谩骂与鄙薄形成了一个圈,将她围在其中,尖锐刺耳的话语直往她耳朵里钻。“不,我不是疯子,我不是。”她只是…太爱萧渊了,才会失了理智。“姑娘,姑娘。”是墨香的声音。安安挣扎着醒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脸上还有着恐慌。“姑娘,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墨香倒了杯茶喂给安安。沈安安喝了下去,勉强平复了躁动的心绪,靠在软枕上发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每次记起,都是一种折磨。她痛恨当初眼盲心瞎的自己,更讨厌那个将她变成疯子的罪魁祸首。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冷淡的仿佛世间所有尘埃都难入眼的面容,她恨的咬牙切齿。萧渊!翌日。沈安安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眼下的乌黑,对墨香说,“多扑一些粉吧,别让母亲担心。”她皮肤本就白皙,如今扑了厚厚的粉,竟是平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柔美。一路上,引了不少下人侧目偷看。沈安安十分好脾气的冲他们笑笑,温婉又端庄。下人们友善惊艳的目光,让沈安安有了一丝真实感。如今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不用再面对所有人的冷嘲热讽和鄙夷。这一世,任何男人都不配她迷失自我,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疯婆子。“安安。”沈长赫从游廊上走出来,唤了她一声。“大哥。”沈安安规矩的福身行礼,“这副打扮,是要出府吗?”“嗯,那些刺客身份有了些眉目,我要去趟四皇子府。”“哦。”沈安安淡淡应了一声,就转了话题,“我去母亲那。”沈长赫有些诧异。妹妹不是个冷情的人,可她自幼养在江南,对府中亲人感情都算不上亲厚,顶多是乖顺。如今竟会主动同娘亲近?“好,你去吧,娘瞧见你一定会很开心的。”沈安安勾唇笑了笑,“大哥也小心些,那些刺客功夫不弱,莫为了不相干之人涉险。”沈长赫觉得妹妹对四皇子仿佛十分不喜。转瞬又一想,任哪个姑娘被强迫婚嫁也不会高兴吧。“好。”兄妹二人别过,各自离开。沈夫人的拢香阁仿佛有什么客人。安安望了眼守在门外的两个婆子,眉心微微蹙了蹙。“母亲应是在忙,我们走吧,改日再来。”主仆二人转身。吱呀一声,房门突然在这时打开,沈夫人亲自送了一位妇人打扮的女人出来。“咦,安安。”沈安安面上扯出笑容,回身行了一礼,“母亲。”沈夫人眸中染上欢喜,“快起来。”沈安安笑笑,站直了身子,这才看向一旁的妇人。“表小姐。”妇人恭敬的行礼,正是沈贵妃身旁的管事,玉姑姑。玉姑姑瞧见沈安安,笑的眼角都是褶皱,“表小姐这次做的很好,贵妃很高兴,特意让老奴给您带了套宫里工匠亲手打造的羊脂白玉头面,最是衬您气质了。”那是全京城闺阁女子都求之不得的物什。沈安安却轻轻皱起了眉。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玉姑姑所言,应是救了萧渊一事。沈夫人见爱女面色不佳,连忙打着圆场,“是不错,就在屋子里放着呢,待会儿你试试看。”沈安安给了沈夫人一个笑容,转向玉姑姑时,却敛了神色,“安安也不想的,只是迫于无奈罢了,姑母多心了。”玉姑姑面色有一瞬僵硬。恍惚之间,她在这位表小姐身上仿佛瞧见了年少时的贵妃娘娘,一样的倔强执拗。叹了一声,贵妃娘娘要办的事,什么时候半途而废过,这位表小姐终究太年幼,胳膊怎么能扭过大腿呢。想着,她不在意的笑笑,道,“贵妃娘娘说了,表小姐这回立下大功,她定会向皇上替您讨赏的,表小姐等着就是。”沈安安自然明白沈贵妃是想讨什么赏。她刚想开口,玉姑姑却已经福身告辞了沈夫人。“好了,进屋再说。”沈夫人握住了沈安安的小手,牵着她去了屋里。“你来的倒是时候,我好不容易打发了她,不想你就送上了门来。”沈安安被她拉着坐下,目光在沈夫人柔软温热的手上定了一瞬,才慢慢移开,“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沈夫人看了眼她,无奈笑了笑,“四皇子是京中闺秀们炙手可热的夫婿,有才有貌,身份尊贵,娘本以为,你也会喜欢的。”所以,在沈贵妃提出时,她并没有表态。“是啊,娘也说了,是也许会。”隔了一世,她依旧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萧渊时的震撼和心动。那一刹那,仿佛她的心都停止了跳动,不是她自己的了。“你姑母如今正得盛宠,想让她打消主意怕是不容易,娘会同你爹爹商量,给你想办法,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爹娘不会逼你的。”“嗯。”沈安安鼻音很重,像个小孩子般窝进了沈夫人怀里。沈夫人一怔,眸中都是诧异。安安还是第一次如此亲近她。沈安安闭上眼睛,舍不得离开这片刻的温暖。上一世,她讨厌,远离所有劝她离开萧渊的人,哪怕是亲爹亲娘,她也没有多少感情,以至最后连和睦相处都做不到。沈夫人疼她,知晓萧渊不喜她,就很不同意二人的婚事。沈安安也因此对她十分不满,拿从不曾管教养育于她说事,气的沈夫人一病不起,后来沈父羞于再立朝堂,辞官回乡,沈夫人积郁成疾,于半路上撒手人寰。成了沈安安不敢提及触碰的伤痛,愧疚折磨她的日夜难寐,愈发疯癫。沈夫人一下下抚着她发丝,满眼疼爱,“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粘人。”沈安安闷闷的不说话。“夫人。”正在这时,丫鬟小步走了进来,“管事有事禀报。”沈夫人推了推沈安安的身子。沈安安从她怀中离开,坐直了身子。门帘挑开,管家低垂着头走了进来,弯腰行礼,“夫人,姑娘。”“起来吧。”沈夫人抬了抬手,问,“吩咐你的事情都准备的如何了?”“粥棚已经设好,一切事宜也都吩咐了下去。”“好。”沈夫人点了点头。“娘要施粥?”沈安安突然想起了这档子事。南方水患,京城涌入了不少流民,食不果腹,城外饿殍遍野,各大家族或是为了名声,或当真心善,开始自发救济。上一世,母亲就设了粥棚。只是一桩好事,却因她意气用事,而弄巧成拙。沈夫人一番好意反被泼了一身污名,连累沈府被人唾骂,沈长赫去当差被百姓追着扔了一身的烂菜叶和泔水。沈文一连三日都不曾上朝。那是她噩梦的开始,是她变得面目可憎的诱因。沈安安垂下眸子,身子隐隐发抖。“是啊,你父亲作为太尉,食君之禄,自当替君分忧。”沈夫人轻握住她的手,竟满是细汗。“咦。”沈夫人面上浮上关心,“安安,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没什么。”沈安安勾唇笑笑,“我一向爱出汗,耐不住热。”闻言,沈夫人立即让丫鬟将珠帘挑起,门窗都打开。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吹进屋里,沈安安深吸了口气,燥热的心平稳了些许。“只是……”管家再次开口,“离咱们粥棚不远的东街,端侯爷家三姑娘也在施粥。”来了。沈安安身子僵直,一眨不眨的看着管家。“哦?是吗?”沈夫人有些诧异,“端三姑娘也在。”她不着痕迹的扭头看了眼自家女儿。沈安安知晓什么意思,端家三姑娘心悦萧渊。只是这一世,她并没有与萧渊定亲,所以沈夫人并没有和她介绍这位三姑娘。容颜绝世,善良真挚,才华比肩皇子,乃京都一华,同当年她的祖母不相上下。这是上一世,沈夫人对她的赞美。听闻她爱慕萧渊,听闻她如此优秀。沈安安一时气盛,主动请缨将施粥一事揽在了自己身上,想在世人面前正式展现,她这个沈家大姑娘,萧渊未婚妻的风姿,不比任何人差。仔细想来,不都是少女的虚荣与得胜心在作祟,心术不正,她会输也是情理之中。“安安。”沈夫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唤回了她的思绪。“母亲。”“在想什么?唤你好几声都没反应。”沈夫人嗔她一眼。沈安安弯了弯唇,“走神了,母亲方才说什么?”“我说,要把施粥一事交给你做。”沈安安一愣。沈夫人解释说,“施粥是善举,就连端侯府,都是交由府中未出阁女子操办,不就是想赚个好名声吗,你初回京城,也该正式露个脸,这是最合适不过的机会。”一个心善的贤名,对一个少女的亲事有很大的帮助。沈安安垂下眸子,低低应了声“是。”“多谢母亲为我思虑。”虽过程不同,结果却是相同的。沈安安想着,她一定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我是你娘,不为你思虑为谁思虑,傻丫头。”沈夫人抚了抚她发顶,满眼疼爱。沈安安孩子般窝在沈夫人怀里,秀眸轻眨。这一世,名声姻缘她都要,她要世人将所有美好赞扬的词汇都用在她的身上,耀眼尊华。 第6章 端三姑娘 大户人家讲究,连施粥都要挑一个吉祥日子,沈安安看着管家送来的册子,半晌没有说话。“大姑娘,可是…册子有什么问题?”管家小心翼翼的询问。沈安安刚回来,府中上下对她脾气不怎么了解,只是平常碰面,觉得大姑娘应该是一个十分好相处的。沈安安回神,将册子合上,“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吧。”管家应声,弯腰行礼,“那老奴就下去准备了。”“嗯。”管家离开后,沈安安想端起茶盏喝一口茶,却因走神失手打翻了茶盏。墨香连忙上前收拾,“姑娘别动,别让碎片伤了您。”沈安安点头,垂头看着墨香收拾残局。册子没有任何问题,不论是时间还是施粥时日,还是米油都和上一世一般无二。沈夫人出身算是商贾,是后来有子弟考上进士,沈家才算改换了门庭。商贾,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在一众贵夫人中,沈夫人出手是最阔绰的,就连施粥都是旁家的两倍。其实也是为了给她赚一个好名声,只可惜上一世,沈安安心拙,眼皮子浅,只争眼前的一时意气。墨香打扫好了,才扶着她下了圈椅。“姑娘自从回了京城就总是心不在焉的,可别是病了才好,老夫人三天两头的来信问着,就怕您住不习惯。”“在江南闲散惯了,突然回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有些心烦罢了。”沈安安在窗棂前坐下,托腮看着窗外。不论是江南还是京城沈府的闺阁,她都会在窗棂前放上一张书案,一把椅子,供她用来发呆。片刻后,她吩咐墨香备了笔墨纸砚来。“姑娘是要给老夫人回信吗?”“嗯。”沈安安抿着唇,执笔落下的却不是字,而是院中景色。沈家老夫人曾是京中公认的才女,沈安安才华又怎么会差,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比之京城任何一家贵女也是不差的。她笔下的树枝,线条流畅,不说活灵活现,也称得上栩栩如生,从花草,到院中的秋千架,都仿佛是刻下来的一般真实。“姑娘一幅画,让奴婢好像身临其境了一般。”沈安安笑笑,“可惜是秋天,若是春天生机勃勃时,一定会更好看。”“那就等春天时,再给老夫人画一幅。”沈安安笑了笑,没有说话。来年春天太久了,她不想等。“大姑娘。”沈夫人刚提拔上来的大丫鬟墨染轻轻叩了叩门。墨香小步过去打开了房门,“姑娘正作画呢,怎么了吗?”“大公子回来了,好像挨了板子,是被抬回来的。”墨香闻言,回头看向了屋里的沈安安。沈安安已快步走了过来,“他人呢?”“已经抬回院子了。”墨染说。沈安安抬脚出门,快步下了台阶,边走边问,“有没有请大夫,抬他回来的是什么人?”“是…四皇子府的侍卫。”沈安安脚步一顿,杏眸沉了些许。来到沈长赫的松竹院,丫鬟小厮乱糟糟的,都忙的脚不沾地。“大姑娘。”众人纷纷问好。沈安安点点头,拾步上了台阶,墨香抬手叩了叩门,“大公子,姑娘来看您了。”“进来。”沈长赫嘶哑隐忍的声音传出来。沈安安推门进去,一眼瞧见了床榻上平躺着的男人。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裂,地上,扔着一堆带血的纱布,丫鬟正给他喂水喝。沈安安瞬间红了眼。眼前这一幕,与上一世大哥为了她与萧渊大打出手,而被责罚的囧境融合,出奇的相似。“大夫呢,有没有请大夫。”她语气凌厉。伺候丫鬟立即答,“回大姑娘,已经去请了。”沈长赫挥手挡掉喂至嘴边的勺子,安慰沈安安,“一点小伤,不必着急,不碍事的。”沈安安走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水碗,“你再喝一些,受伤最耗费体力了。”沈长赫一怔,沈安安的勺子已经喂到了嘴边,他连忙张口喝了下去。妹妹还不曾如此同他亲近过,血浓于水,应是如此吧。又喂了几勺,大夫终于被请来了。沈安安不便在场,退去了屏风后等着。影影绰绰看不清人影,但能听到沈长赫隐忍痛苦的低吟。两刻钟后,大夫给他处理好伤口,开了药方去煎药。沈长赫看了眼屏风后倒映的窈窕身影,勉强勾了勾唇,声音嘶哑,“怎么不出来?”沈安安吸了吸鼻子,仰头抑制住泪水没有落下来。“安安。”“嗯。”她整理了下仪容,才走了出去。沈长赫瞧见她泛红的眼,心口顿时一软,“大哥没事,你哭什么?”沈安安别开脸,语气冷然,“那个恩将仇报的混账东西,我就不该救他。”她恨的咬牙切齿。沈长赫愣了愣,反应过来她是在骂四皇子萧渊,面皮抽动了下。“都退下吧。”“是。”屋中丫鬟小厮齐声退了下去。沈长赫说,“若是你不救他,大哥就不是挨几板子那么简单了,恐怕命都得搭进去。”“南华街那么大动静,禁卫都浑然不觉,确实是大哥失职,你的功不能抵我之过。”沈安安不说话,却将不服气都表现在了脸上,“是他下令打的你吗?”沈长赫点头,“四皇子罚的不重,也是为了堵悠悠众口,若是等皇上下令,远要比这重的多。”沈安安用鼻音应了一声。“娘让我负责施粥事宜,接下来恐会没时间来看你了,你在家里好生养伤。”“好。”沈长赫摸了摸她的头。沈安安乖巧的垂头,等他摸完才起身离开。“姑娘,夫人和大公子好像都喜欢摸您的头。”墨香笑着说。沈安安“嗯”了一声,以前,她总觉得他们是将她当小孩子看,可后来才懂,那是疼爱的表现。秋风萧瑟,青石小路却被打扫的很干净,一片落叶都瞧不见。她很怕冷,只是初秋就紧闭了门窗。次日,她起了个大早。墨香给她梳妆打扮,“虽说是秋季,阳光不算炙热,但风吹日晒的,还是要多涂一些雪肤膏,姑娘皮肤细嫩。”沈安安点头,任由墨香指腹在她脸颊与手背上揉开按压。雪肤膏带着淡淡香气,涂上十分柔嫩,泛着光泽。沈安安一直都十分注重保养。她仔细看了眼铜镜中那张芙蓉面,扯唇一笑。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她上一世怎么就没发现呢,只一股脑的捧着萧渊。啧,那个狗男人,哪里配呢。墨香从妆匣子里拿出了一套红宝石头面,要为她簪上,沈安安偏头,从里面挑了一支不起眼的玉簪递给她,“用这个。”墨香一怔,“姑娘……”这个玉簪是姑娘所有首饰里最为下乘的了,质地灰扑扑的,就是小官家姑娘都瞧不上。“今日施粥,是救济流民,不是参加宴会选美,打扮的太过奢华没有好处。”永远都不要在极端的环境下考验人性。墨香给她簪上了玉簪,又从匣子里拿了一盒胭脂,指尖点了一点,给沈安安涂在了唇瓣上。清水出芙蓉,这句话衬今日的沈安安再合适不过。“大姑娘。”一路上,下人们都齐声问好。沈安安笑着冲他们点点头,收获了不少好感。府门外,管家早备好了一切等着了。“大姑娘,今日的米面已经运过去了,您过去就能开始了。”“嗯。”沈安安提起裙摆上了马车。管家带着一众婆子小厮跟在后面。说是负责施粥,其实根本用不上她插手,一切事宜都有管家亲自盯着带人做,沈安安只是露个脸而已。不止是沈家,其余家也都是这么做的,唯一不同的是,端侯府的端三姑娘。心地善良,蕙质兰心,不忍百姓受苦,亲自下场帮忙。上一世时,可是名声大噪。当然,有一半是沈安安牺牲自我,捧出来的。东街和南华街的岔路,马车又一次停了下来。沈安安知晓,是和端三姑娘的马车遇上了。不过这一世,她并没有和萧渊定亲,那端三姑娘怎么依旧不依不饶。啧,想来是因为皇上有意给二人指婚吧,那位小肚鸡肠的三姑娘心里不痛快了。“姑娘……”管家刚一开口,沈安安懒散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让人去丈量,谁离岔路口近,谁后退让路。”管家,“……”他左右看了眼车窗,一脸纳闷,姑娘是怎么知晓外面发生的事情。另一侧,一个纤纤玉指掀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娇柔温婉的小脸。“这是怎么了?”“回三姑娘,咱们和沈府大姑娘的马车遇上了,岔路口拥挤,不能供两队人马同时出入。”端三姑娘“嗯”了一声,探头往前看去,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马车上。那里面坐的,应就是沈府大姑娘了。只是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她竟连面都不露。“沈大姑娘。”她轻柔开口。车帘纹丝不动,里面人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端梦梦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又唤了一声,“沈大姑娘,大路拥挤,我着急赶时间,可否行个方便。”半晌,车帘终于挑起,露出来的却是一张丫鬟发髻的脸,“我家姑娘也很着急,端三姑娘怎么不行个方便。”“……”端梦梦咬了咬唇,面色赫红,“沈姑娘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东街的百姓如今都等着我,多耽误一会儿他们就多饿一分,我也是一时心急。”端梦梦说完,却见那丫鬟头缩了回去,眉头轻皱。下一瞬,一张芙蓉面探了出来,她趴在车窗上,一脸平静,“我误会什么了,你又不是哪种意思?”“端三姑娘是去乐善好施,本姑娘也不是去吃喝玩乐的,难不成在端三姑娘心里,东街的百姓是人,南华街的就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端梦梦面色不怎么好。“知道的是端三姑娘心地良善,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姑娘拿百姓当筏子,给自己谋好名声呢。”“你——”端梦梦面色一变,忙环视了下周围。沈安安眸子发沉,注视着她的目光阴冷的很,“三姑娘不必着急,我的人已经去前面查看了,很快就能解决。”端梦梦咬着牙,可这么多人在场,她要保持着贵女仪态,也不好说什么。沈安安倚靠着软枕,不时抬头瞥一眼端梦梦脸色,唇角冷冷勾起。这个地方,是她上一世声名狼藉的起源。端梦梦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闺秀,说话绵里藏针,滴水不漏。而她在江南长大,哪有那些弯弯心思。她只知晓端梦梦说话柔声细语,十分友善,可不知为何,却能句句挑起她的心火。最后,她大怒,堵死了岔路出口,与端梦梦据理力争。只是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发疯,在撕扯,端梦梦一副十分着急又委屈的表情,欲哭不哭。最后,竟连沈府的人都觉得是她这个大姑娘过分了。沈安安想着想着,突然勾唇笑了笑。不得不说,端梦梦是个人物,至少那楚楚可怜,含沙射影的本事,她学不会。也因为二人的龌語,耽误了施粥的时辰。百姓们朝这边聚集而来,得知是她堵死了路,不让端梦梦出去,就对她谩骂了起来。从娇纵蛮横,到最后,变成了她小肚鸡肠,嫉妒端梦梦才华,因萧渊与端梦梦的交情,醋意大起,故意为难端梦梦。也是那时,她才知晓,端梦梦竟是萧渊的师妹。“姑娘。”管家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咱们比端家多半个马头,是咱们先转的弯,端家在后。”沈安安眼皮抬起,看向端梦梦,“端三姑娘,可听见了?”端梦梦愣了好一会儿,染着豆蔻的手攥于掌心。半晌,她温柔一笑,“沈大姑娘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多大点事,也值当如此较真。”“来人,给沈大姑娘让路。”沈安安面色平静,“端三姑娘更有意思,都说,说话是门学问,博大精深,这学问可是被端三姑娘玩的明白。”“……”马车后退,沈安安没有瞧见端梦梦的脸,但想来应该很难看。“一个江南长大的乡下佬,怎会如此伶俐难缠。”端梦梦放下车帘,面色不怎么好看。她的口才,对上沈安安的直来直去,竟是半点不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