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知寒作品》 楔子 雾。 漫天的大雾。 以至于再好的视力,也只能勉强分辨身前数尺之内的景象。 这样的地方,不会有太多人愿意进入其中。 人们的所有恐惧,都来源于未知。 起了一阵风。 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起的风吹动着那些浓稠的白雾,风缓缓朝着前面而去,白雾安静地分开,就像是迎接着归家的主人。 眼前的地面出现了一条白玉铺就的道路。 白玉四四方方,大小完全一致,一块接一块,笔直地朝着白雾深处蔓延。 …… …… 忽然。 一只陈旧破烂的靴子落在了一块白玉上。 接下来是另外一只。 那双靴子属于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 他在那块白玉上停了很久,那些风早已经越过他单薄的身子朝着前面而去,然后有些诡异的停下,就在他身前数尺。 少年转头看去,身后的白雾已经重新聚合,他看不到来时的路。 仿佛只能向前。 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他不再犹豫。 风也往前走了一些。 十数丈之后,他手上多了一柄黑色的断刀。 再往前走,不知道多久,少年抬头看去,隐约可见道路已经到了尽头。 尽头处,有一件什么物事。 等到走近一些,这才看清楚,那停在前面尽头处的东西是一具晶莹剔透的……棺椁。 那棺椁上面镌刻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字符,有一种古老的气息从棺椁里涌出…… 风停了。 少年走到了那棺椁前。 天地之间,很安静。 有种莫名的力量在吸引着他。 他凑了过去,隔着那晶莹剔透的棺椁,朝里面看去。 里面躺着一个少女。 少年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隔着棺椁,隐隐约约看不真切那少女的样子。 正当少年要移开目光的时候,异变突生! 少女的眼睛……睁开了! 一双无比特别的眼眸出现在少年眼前。 那一瞬间,仿佛两人之间的棺椁瞬间消失了一般,少年很清楚的看到了她的眼眸,也看到了那眼眸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无比明亮,炽热无比的火球! 第一章 天监十三年 大梁朝天监十一年,极不太平。 六月,瀛洲大雪,传言有仙人降世,消息一经传出,不知多少人前去瀛洲想一睹仙人风采,但并未有人寻得仙踪。 九月,渭州大水,渭河决堤,两岸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灾民与野狗争食,白骨累累。 年末,剑气山新剑野草出炉,世间震动,无数剑修争相登上剑气山,皆想带这百年一剑下山。 两年后的天监十三年,初冬,渭州下了一场雪。 …… …… 大雪是从冬至那天开始下的,到了如今,已经整整下了一个月了。 天色早已经暗下去了。 明月半隐,鸟兽不见,山野之间,只余一片白茫茫。 数盏散发着微弱光亮的灯笼,在寒风之中不停摆动,犹如惊涛骇浪之间的的一叶孤舟,朝不保夕。 那不多的光亮,是一行十数人的队伍,此刻正沿着山路,正在缓慢向前。 “小姐,翻过这座山,应当便要到天青县了,来接小姐的人,差不多也是明日便会到天青县,到时小姐便由他们护送前往神都,我等也好返回复命了。” 队伍之中,为首的白发老人紧了紧身上的棉袍,说话的时候,老人一直紧皱的眉头此刻放松了不少。 但随即他又有些歉意说道:“好些年没出来走走了,没想到这个世道,还是这么乱糟糟的,险些让小姐遇险,老夫真是惭愧的紧。” 他们这支队伍,遭遇了数次妖物之后,到了此刻,已经十不存一。 “宋伯伯不必如此,等神都那边的人到了,北上这一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队伍中央,有个少女,眉眼如画,穿了一身淡青色的素净厚实袍子,但即便是这样,整个人也透露着一股特别的气态,虽然年纪尚浅,但少女那双如水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的稚嫩之意,反倒是平静如水。 她肯定不是寻常的女子。 宋姓老人看了少女一眼,满脸欣慰,眼前少女,是白鹿谢氏中这一代的第一人。 谢氏的修行之法特殊,十六岁之前不能修行。神都谢氏便要她年满十六岁的时候,北上前往神都求学。 这分明便是存了要好生栽培小姐的心思。 大梁朝立国二百余年,虽然世道依然不太平,但比起前朝,却要好太多,至少在这两百余年里,北边的妖邪王庭,再没有大批妖邪南下,动辄便屠戮一州之地的事情发生了。 不过国境内妖物仍在,百姓多有遇害,这些事情,便无法避免了。 “小姐,宋夫子,前面有座山神庙,我们要不要在此过夜?!” 大雪磅礴,此刻借着月色,倒是真能看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孤零零的立在前面山腰处,被积雪掩了大半,门庭都有些破败不堪。 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无人修缮。 大梁朝不信鬼神,这等山神土地庙之类的庙宇,都是前朝修建,如今朝廷不拨款修缮,自然便越来越破败。 收回目光,宋夫子看向少女。 少女点头。 入渭州境内,便是大雪磅礴,赶路本就变得不太容易,队伍马不停蹄,早已经疲倦的不行。 宋夫子了然,沉声道:“进……” 声音戛然而止! 原本安静的夜晚,忽然起了声响。 呜呜呜—— 一阵凄冷的声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忽然响起。 “啊!” 队伍最后忽然响起一道惨叫声,等到众人下意识转过头来,只看到一条长长的血痕蔓延而去,消失在一侧的山林中。 “保护小姐!” 随着一声大喝,剩下众人立刻抽出随身兵刃,将少女围了起来,紧张的看着四周。 宋夫子脚尖一点,瞬间掠向半空,沉声道:“妖邪显形!” 一道青光从宋夫子掌心溢出,弥漫开来,整个夜空也明亮起来! “血妖?!” 有汉子惊呼出声,带着一抹悲意。 横行于大梁朝的妖物里,血妖的实力相当强悍,是妖物里最难缠的。 如今他们只剩下这些人,那里是它们的对手? 悬在半空的宋夫子眉头皱起,在看到这两头血妖的当口,便已经生出了死志,若是平日里,即便不能将其斩杀,也可全身而退,只是这一路走来,他浑身是伤,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们带小姐走,老夫拖住它!” 宋夫子掠向那边两头血妖,只是在顷刻间便将自身气息提到顶峰的老人,一身青光大作,分外璀璨,此刻倒当真有股万夫莫开的气势! 眼见宋夫子已经不由分说的冲了上去,剩下几人架起少女便朝着山上奔去。只是才行了几步,有汉子忽然开口,“宋夫子是拦不下那只血妖的!” 他们都是武夫,自然知道那血妖的厉害。 另外几人没有说话,全都默认了。 那个在谢氏已经担任了十数年护卫的汉子洒然一笑,“小姐……我等无法再保护小姐了。” “请小姐先走,我等为小姐再拖住那妖物片刻!” 声音不大,但格外坚定,不容反驳。 其余几人也重重点头。 与其让宋夫子一个人面对血妖,还不如他们合力再为眼前的小姐争取片刻时间,至少会多出些生机。 少女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忍,但此刻她只是咬了咬牙,提着灯笼便朝着前面小跑而去。 少女从头上的发髻上取下银钗,已经微微发汗的掌心将其握紧,一头青丝瞬间滑落,飘在脑后。 “小姐保重。” 眼见少女已经离去,几人也不再犹豫,纷纷大喝一声朝着血妖方杀去! 此刻寒风呼啸,血妖在后,少女还是些紧张。 说到底,她再如何天才,又如何早熟,也只是个少女。 握住钗子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白,风雪大作,有些雪花落在了她的发丝上。 好似在发丝上染了一层月光。 她像是一朵花,在风雪中,不愿低头。 如果最后被血妖追上,只剩自己,也要与其搏命到最后,少女在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只是真当她临近这座山神庙的时候,透过门窗,却发现里面有微弱光亮。 有人? 她微微皱眉,加快脚步,却不愿意进入未知的山神庙中,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妖风拂过,满天妖气,已经在远处朝着少女袭来。 宋伯伯他们败了…… 少女小脸煞白,虽然不愿意接受,但知道这已经是事实。 少女不再犹豫,提着灯笼便踏入了山神庙之中,穿过庭院,来到门前,在空中停顿片刻,然后用力地推开了本来就破烂不堪的大殿殿门。 推开门的一刹那,杂乱不堪山神庙起了些烟尘,少女撞入烟尘中,隐约看到大殿正中央,那尊彩画早已经退去,斑驳不堪的山神塑像下,有人生了一堆火。 火堆旁有个黑衣少年。 他悬着刀。 第二章 风雪里的破庙 昏暗的大殿里,那堆火也很难提供照耀整间屋子所需要的光亮,大殿门被推开,寒风灌入其中,惊起好些火星。 火光把那个黑衣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 黑衣少年转过头来,看了闯入大殿的少女一眼,眼里有些狐疑之色,但瞬间便消散,不过他这一转头,让少女也正好借着火光看清楚了少年的面容,他的面容很清秀,说不上俊美,但那双眼睛却格外好看,好似两颗明亮的星星,让人一眼看去,便很难忘记。 “赶路的?不太像。” 黑衣少年挑了挑眉,自顾自道:“这个时候,还敢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我都有些佩服你。” 少女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并不确定对方的身份,据书中记载,那些修行有成的妖物可以化作人形,一般人根本无法分辨。 黑衣少年见这个少女就这么站在原地,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只是一瞬便想清了原委,正要说话,忽然间便听门外风起,寒风裹挟着风雪灌入大殿,整座大殿,顷刻间便冷的刺骨。 漫天的妖气涌入大殿,少女脸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 黑衣少年则是莫名的兴奋起来,等了一晚上,终于来活了。 下一刻,一团猩红随着风雪涌入大殿,出现在两人面前,随着那团猩红血雾散去,妖物的真容也暴露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头极为丑恶的妖物,浑身上下都是血色,浑身上下都上覆盖在鳞片,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四肢都生着极为锋利的利爪。 看着这丑恶的妖物,黑衣少年的眼睛开始放光。 那少女则是脸上的血色已经尽数褪去,一张小脸变得雪白,像是一朵脆弱的梨花。 在看到这血妖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自己那宋伯伯以及那些护卫,再无生还的可能了,少女的眼睛里有些痛苦之色。 而那面容狰狞的血妖,在看到少女的时候,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眼前少女的血肉,绝对是它这些年里见到过最好的,光是闻一闻,便能感受到那股清香,让它感到极为舒适。 吃了她,自己肯定能够再往前走上一步,到时候,化作人形,绝不是奢望! 只是很快,他便注意到了那个一直坐在火堆前的黑衣少年。 以及他悬在腰间的刀。 那柄刀很短,和大梁朝的制式长刀比起来,要短上一半。 一柄断刀! 一瞬间,血妖便想起了一个流传于此地的传说。 就在它看向那个少年的时候,那个少年也在看着它,而且还在笑。 血妖顿时变得毛骨悚然,惊惧的开口怪叫道:“是你?!” 黑衣少年站起身来,看向这个血妖,笑眯眯道:“当然是我了。” 就这么一句话,完全确认了黑衣少年身份的血妖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说着话,黑衣少年兴奋的搓了搓手,“告诉我,你的那些同类藏在什么地方。” 黑衣少年此刻的样子让血妖恼怒不已,但却不敢往前再走一步,而是两只猩红的眼睛不断打量周遭,已经心生退意。 即便它还是对那少女的血肉觊觎不已,但此刻它很明白,有这个黑衣少年在,自己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活下去。 血妖那并不隐秘的举动,被黑衣少年尽收眼底,他挑了挑眉,打趣道:“想走,要不试试?” 话音未落,血妖张开大口吐出一大口血雾,妖气汹涌,整个大殿瞬间便摇晃起来。 眼前的血妖实力本就相当强横,若不是如此,之前宋夫子也不会死在它手中,此刻它骤然发难,妖气之浓郁,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黑衣少年看着这些妖气,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整个人深吸一口气,弓步转肩,攥紧拳头。 少年的整个身躯,在这个时候,瞬间紧绷蓄力。 “破!” 一拳轰出,漫天血气被瞬间被打爆。 黑衣少年鬓角飞扬,好像人形凶兽,黑衫下的恐怖气息层层荡开,推得那些涌入大殿的风雪四散惊乱。 才退到大殿门口的血妖被这一拳击中,身上一蓬蓬血花瞬间绽放,坠入院中的积雪之中,不知生死。 等到少女再看清楚黑衣少年身影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大殿门口。 少年的黑发,迎风而动。 那修长的背影,映入少女眼帘,让她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少年。 来到殿外,黑衣少年脚尖一点,落在大殿前的那个只露出一半的高大香炉上头。 断刀已经入鞘,重新悬在腰间。 血妖躺在雪地里,看向黑衣少年的眼中满是怨毒。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搞得你们好像才是受害者一样。” 黑衣少年一脸无所谓的看着血妖。 “这地方不是你管辖的地界,你为什么在这里?!” 既然是知道那个传说,血妖自然不敢靠近那禁忌之地,可此地距离那座县城,还有不少距离,为什么眼前的黑衣少年会出现在这里? “打猎。” 黑衣少年有些头疼,更有些惆怅,伸手揉了揉额头,十分认真道:“你们不去县城那边,我也只能出来找你们了。” 血妖咬牙切齿,对于大梁朝的普通百姓而言,它们这些吃人的妖物是真正的恶魔,但在这里,对于它们这些妖物而言,带着断刀的黑衣少年,才是那个恶魔。 眼见血妖不说话,黑衣少年忽然变得一脸和蔼,轻声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这会儿改主意了,想告诉我你的那些同类藏在什么地方?” 血妖表情变得极为复杂,忽然一跃而起,扑向少年。 只是下一刻,少年的刀动了。 一抹刀光过后。 一颗丑恶的头颅冲天而起,带着大片鲜血,只是等到坠落下来的时候,却被那黑衣少年再度一刀劈成两半,他伸手取出那血妖头颅里的鲜红妖珠,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其收入怀中。 等到转头的时候,正好便看到那个少女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这边。只是手中仍旧握住那根银钗。 少年抓了一把积雪,擦干净刀身,这才重新收刀入鞘。 …… …… “我不是妖。” 跳下那个有些年岁的香炉,少年拖着血妖尸体和少女擦身而过。 将那尸体丢入火堆,火焰立马便大了起来,也给整座大殿带来了不少暖意。 眼见那个少女还站在大殿门口,少年朝她挥了挥手,喊道:“真要在那门口站一夜?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就着急冻死在这里?” 听着这话,一直没说话的少女不再犹豫,很快便来到火堆前坐下,感受着火堆传来的暖意,一直紧张的心情,这个时候舒缓很多。 少年很快便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草味道,这让常年和妖物打交道的少年觉得有些陌生。 “它好像很怕你。” 少女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好听,她伸手将头发重新盘起,那根银钗重新插入发髻。 少年笑了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倒是希望它们没那么怕我。” 掀开袍子,少年从腰间取下那块一直系着的黑色腰牌,递给少女。 少女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接着火光,能清楚的看到那块仅有掌心大小的腰牌上镌刻着几个字: 天青县镇守使。 翻过另一面只有一个名字 “陈朝。” 少年同时介绍道 少女听后,低身额首,轻轻张口。 “谢南渡。” —— 新书暂定每天两更,偶尔加更,我又来了啊啊。 第三章 好人 大梁朝世道不太平,自立国时起,便征民夫百万,在北边修筑长城,每年赋税一半都充作军费,用以维持北方边军开销,但两百余年里,和北方妖邪王庭的战争中,大梁也只能保持守势,不让大批妖物跨过长城而已。 而面对国境内那些横行的妖物,太祖高皇帝时期则是在地方设立有镇守使一职以保护地方。 只是大梁朝国境内,除去那些横行的妖物之外,还有宗门林立,山巅修士俯瞰人间,视人命为草芥,待众生如猪狗,这些设立初衷为了保护地方的镇守使,因为修行境界不够强大,便早就成了鸡肋,对那些出身大宗门的修士滥杀无辜,他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一些强大的妖物,他们敬而远之,根本不敢招惹。 只是陈朝这个镇守使,很明显和旁人不同。 自从他三年前来到天青县接替上一任横死的镇守使之后,这三年里,天青县的百姓死于妖物之手的,不过寥寥。 尤其是近两年,随着陈朝所杀的妖物越来越多,在方圆数百里的妖物之间,早就开始流传着不能招惹带着断刀的黑衣少年的说法。 在天青县的百姓眼里,陈朝是人畜无害的少年,但在那些妖物眼中,他早已经成为了最大的恶魔。 这也直接导致他根本无法在县城里再找到一个妖物,不得不在雪夜外出“打猎”。 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能在这破败的山神庙里救下那么个少女。 借着火光,漫漫长夜,既然都睡不着,两人自然交谈不少。 不过两个人都不蠢,在交谈过程中都十分谨慎,谁都没有对谁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行走江湖,最忌讳的便是交浅言深。 陈朝大抵也是知晓了少女一个人沦落山神庙的前因后果了。 “之后有什么打算?” 陈朝主动开口询问。 谢南渡平静道:“我这趟北上神都,家中会将我送到天青县,北边会派人来接我,不过看这样子,也不会那么快了,我会写信联系他们,在他们派人来接我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因为这样……最安全。” 很直白,没有一点拐弯抹角。 整个天青县,肯定不会有比待在这位少年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陈朝皱了皱眉头,保护地方百姓是他的职责,但这不意味着他有义务充当这个少女的……护卫。 “很显然,你身上有大-麻烦。” 既然对方都已经表明态度,陈朝也直接了一些。 他虽然不知道少女的身份,但从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以及少女透露的消息来看,这个少女绝对是个麻烦。 谢南渡没有反驳,只是自顾自说道:“你是武夫,据我所知,武夫修行极为困难,打磨身躯所耗的天金钱不是个小数目,你的那点俸禄,不足以支撑你的消耗。” 这一点便算是说中陈朝的痛处了,世间的修士流派繁多,武夫一途,修行最为不易,光是耗费在打磨身躯上的天金钱,便是一笔极大的数额,所以世间武夫大多选择依附朝廷,求得便是那用于修行的大量天金钱。 陈朝皱眉道:“你如何知道我没有别的路子?” 谢南渡摇了摇头,微笑道:“凭着这些妖珠或许足够,但如今,附近还有多少妖物能让你杀?” 这是陈朝的另外一点痛处。 随着境界的提升,陈朝所需的天金钱已经远远不是杀几个妖物能够满足的了,况且如今天青县周遭,只怕是也没有几个妖物了。 对此,他早已经苦恼许久了。 要不是实在是不适合修行,陈朝绝对不会去选择做一个武夫。 修行缓慢不说,在那些修士拥有御风的能力之后,武夫便有着天然的劣势,因为这个阶段的武夫,很难接近那些修士,即便体魄举世无双,又有什么用? 只有达到更高的境界之后,同样能御风之后,才能抹平这种劣势,武夫修行本就艰难,世上又有多少武夫当真能走到那一步? 之前斩杀那血妖,看着简单,但只有陈朝自己才知道刚才击退血妖那一拳对自己消耗有多大。 回过神来,他没有立即说话。 “你救我一命,即便你现在不答应我的请求,我也不会忘记这份恩情,说实话,我的身份还算不错,要是能活着去到神都,我肯定会为你准备一份大礼。”谢南渡微微蹙眉,好似有些委屈,“不过我要是死在这里了,礼没了,说不定你还要受到牵连……” 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好似还是在为陈朝考虑。 陈朝眯了眯眼,看着她这个样子,恨不得当场给这小娘们挖个坑给她埋了。 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便微笑道:“礼不礼的,我从来不在意这个,我这个人本就是古道热肠,在天青县也是出了名的好人,你既然是独自一人,我要是不伸出援手,我还是人吗?” 说到底,虽然知晓这件事可能会让他卷入某个麻烦里,但陈朝权衡利弊之下,也倒是愿意搏一搏。 毕竟在天青县这么个偏僻小县城,想要挣到大把天金钱,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谢南渡笑了笑,好似也相信了陈朝说的这些话,她有些认真道:“其实做我的朋友,肯定不是什么坏事。” 陈朝也跟着笑起来,只是心中是不是在骂娘就不得而知了。 而后半夜,陈朝明显话多了许多,只是在他不断的旁敲侧击下,谢南渡也依然没有透露过多消息,眼看着天都已经亮了,有些疲倦的陈朝深深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站了起来,准备下山返回县城。 …… …… 大雪没停,县城里的长街上仍有积雪,行人不多,但那些孩童却忍不住,三五成群的穿行在小巷中,嬉笑着用积雪揉成雪团哄闹的打着雪仗。 他们哪管什么大雪天气,也不管会不会因为打湿了棉衣之后回家会不会被家里不苟言笑的老爹打上一顿竹板,此刻即便是冻得小手通红,鼻涕横流,也是满心欢喜的。 谢南渡撑着油纸伞走在陈朝身侧,看了一眼已经是满头白霜的陈朝,随即目光便移开,微笑着看向远处那些跑来跑去的孩童,听着那些欢笑声。 她此刻也有些开心。 过去十几年,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读书,在高门大院里,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即便是大雪天气,族中长辈也只会借着大雪出题考校,哪里会让她们去打一场雪仗。 远处的桥边,卖烤红薯的小贩时不时叫卖起来,声调拉长,富有韵律,也极有规律。 这些市井烟火气,对于很多百姓来说是习以为常,但对她而言,却是破天荒头一遭的感受。 而她却没有半点的不适应,只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走过那座小桥,来到一条小巷前的时候,谢南渡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个不大的红薯,捧着红薯,她开始用雪白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撕开外面的果皮,看着露出的金黄色果肉,她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些光亮,小口咬下一块果肉,滚烫的红薯在口腔里肆意的散发着热意,烫的她嘴唇通红,好像用了上好的胭脂一般。 看着这一幕,陈朝没来由的有些失神。 这么可爱的少女,想来任谁看来都喜欢都不得了吧? 摇了摇头,收敛心神,陈朝大步朝着那条名叫桃花巷的小巷走去,小巷不大,也就七八户人家,最深处的那座宅院便是他的家了。 来到家门口,将手中的油纸伞放在门口,陈朝从怀里摸出钥匙,就要熟练的开门。 就在这时,对面的那座宅院大门忽然打开,一个胡子拉碴中等身材的汉子端着个大海碗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自家门槛上,瞥了一眼陈朝,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在巷子里捧着红薯小口吃着的少女,顿时便瞪大了眼睛,扯着嗓子喊道:“陈小子,出息了啊,几天不见,从哪儿拐回来这么个好看的媳妇儿?!” 汉子的声音不小,这么一喊,桃花巷子里的七八户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推开了大门,十几双眼睛都从自家的大门那边同时看向小巷深处的那座宅院门口。 正准备开门的陈朝手停在半空,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至于在他身后的谢南渡,小脸微红,不知道是被红薯烫的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第四章 桃花巷 缩回手,直接便转过身来靠在门上的陈朝挑了挑眉,看着那个端着个大海碗正在往嘴里扒饭的汉子,“咋的,羡慕了?羡慕也没办法,谁叫小爷生得俊俏!” 汉子刚咽下大海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吸溜一声把嘴角的白菜叶子一并吞入肚中,“好看顶什么用,有老子婆娘这两百多斤来的有安全感?!” 将手中的大海碗随手放在门槛上,随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汤汁,牙齿微黄的汉子咧嘴笑道:“陈小子,听老子这个过来人一句劝,好看的小媳妇你小子把握不住,你这小门小户的,没那个命!” “我说那个姑娘,哪家的啊?怎么瞎了眼看上了这穷小子?” 汉子的目光在谢南渡身上来回打量,不过倒是该略过的地方就略过,该停留的地方,也是不着痕迹浅看一眼,做得相当隐蔽。 谢南渡捧着没吃完冒着热气的红薯,也看了一眼那个汉子,眼中倒是没有厌恶的情绪,只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注定在家里见不到的邋遢汉子。 “滚你娘的!”陈朝骂了一句,朝着那汉子竖起中指,换做以往,他肯定就坐下来和这老小子好好掰扯掰扯了,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才开了个头,他就没了兴致。 陈朝自认自己的这张嘴也不算差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和眼前的中年男人吵架,都落在下风,这老小子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每次都能精确一语致死,可偏偏两人又是住在对门,平日里常常遇见,而一遇见也免不得就是吵一场。 还是功夫不够。 陈朝咬了咬牙,朝着那边大门喊道:“婶子,你家男人说要娶李寡妇做小妾,问你是个什么想法!” 听着这话,原本还仰着头以鼻孔对着陈朝汉子脸色微变,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他压低声音,“你个狗日的,这么不厚道。当心找不到媳妇儿……” 话音未落,门内就响起了一道极其响亮的声音,“周枸杞,你给老娘滚进来!” 谢南渡往汉子那边看去,隐约可以看到庭院里有个健壮妇人,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 这道声音一响起,巷子里便瞬间哄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欢快。 听见门内声音,还是翘着二郎腿坐在门槛上的汉子恶狠狠的看了陈朝一眼,但还是扯着嗓子,一脸无所谓道:“想娶李寡妇咋了?老子还喜欢大梁公主呢,不一样捏着鼻子跟你这婆娘过日子?咋的,做不成驸马就算了,也不兴老子想想?” 汉子这话说得极有气势,不过显然在场的街坊也不是外人,这种话他们早就听得耳朵生出茧子了,因此只是等着看好戏。 忽有风起,一根擀面杖就从院子里飞了出来,正好打中那汉子后脑勺,汉子哎呦一声,从门槛上跌下,有些狼狈的坐在地面,破口大骂,“你这胖婆娘,老子等会儿把你吊起来打!” 这是这句话说完的当口,一个面容普通,但身材壮硕的高大妇人已经黑着脸到了门口,也不说话,一把抓住汉子衣领,就这么把汉子往门里拖。 看起来不是第一次了。 巷子里再度响起些笑声。 “陈小子,给老子等着……” 不情不愿进了门的汉子冷哼一声,消失了陈朝的视线里。 陈朝看着这一幕,咧嘴一笑,舒服! …… …… “都散了,都散了。” 陈朝招招手,也不管这些街坊是不是真的要散去,他只是转身麻利的打开门,走进了那方不大不小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布置简单,除去一张石桌之外,就只有一个长满青苔的水缸,水缸的边缘有一层薄薄的雪花,地面满是积雪,靠近屋檐的那些石砖缝隙里有些枯败的野草,正在蛰伏,看起来过了这个冬,就会顽强的生长起来。 “滚远点!” 随手抓起一团积雪,陈朝精准的砸向屋檐下的一只黑色野猫,野猫喵呜的叫了一声,借着柱子爬到房顶,转头看了一眼陈朝,消失在大雪里。 身后的少女静静跟着,不快不慢,始终和陈朝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 看着陈朝做完这一切,两人这才来到堂屋前。 整座院子有些年岁了,木柱什么的,上面的漆皮掉落不少,露出的部分甚至已经遭受了虫蛀。 陈朝从堂屋拖出一把老旧的木椅和一条长凳,挠了挠头,正准备说话的陈朝便看着眼前的谢南渡径直朝着那张木椅走去,然后坐下。 “够自觉的。”陈朝嘟囔了一句,原本是打算让这谢南渡坐那条长凳上的。 但此刻他只能自己坐在长凳上,扭了扭屁股,实在是不太舒服。 “你不是此地的镇守使吗?怎么我看他们好像都不怎么怕你?”谢南渡坐下之后,便已经开口,随着她说话,那张之前被烫的通红的小嘴里吐出不少雾气。 她在打量这个和在破庙里完全不一样的少年。 在破庙里,这个少年果断而冷静,可到了这里,他却又像是个地痞,整个人浑身上下全是痞气。 这种变化让少女觉得很有意思。 陈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用手抠落一块已经要掉的漆皮,满不在乎道:“不怕就不怕呗,我还能怎么办,拿刀砍死他们?” 说话的时候,陈朝的手掌一直在那把断刀的刀柄上不断来回摩擦。 那些掌心的老茧其实足以说明些什么。 谢南渡微笑道:“其实,依着你的本事,要是从军,在去北方磨练几年,说不定能当上个校尉,再过些年……” “再过些年,我就死在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族大军手里,然后朝廷想给我发抚恤金都找不到发给谁。”陈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你觉着我就算是在那个鬼地方立下些军功,就能够得到应有的东西?” 谢南渡摇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自然知晓。 在大梁朝,认为付出就肯定会有收获的人,不是蠢就是蠢。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当上这个镇守使的,是北边某家的庶出偏房子弟?” 这是她一直在想的问题,此刻终于问出来了。 不过陈朝却没有理会她,他只是靠在掉漆严重的柱子上,有些走神的想着些什么东西。 谢南渡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然后才把目光收回,有些认真说道:“你救我一命,或许我能给你一个更好的前途。” “如果你是说要我送你去神都,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陈朝伸手接了些雪花,然后按在额头上,有些疲倦道:“有些事情,你知道,我也能猜到一些,但说透就没有意思了。” 听着这话,谢南渡的脸色凝重了几分,看向眼前的黑衣少年,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只是问道:“我住哪儿?” “拢共两间房,东边那间很久没住人了,有床旧棉被,不保证暖和,你要是嫌弃,拿钱来,我等会儿去帮你买,不过说好了,到时候这东西可不能带走。” 陈朝揉了揉有些红的鼻头,一双眼睛里有些狡黠的意味。 一床棉被花不了什么钱,可现在每一枚天金钱在陈朝看来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他可不愿意在这个上搭半点上去。 “还有,你要住几天?甭管几天,反正每天十枚天金钱,就当每天你的开销了。” “你好像有些贪心,在这里十枚天金钱至少也能吃好几个月了。” 少女是出身在那些高门大户里,但不意味着她就是那种问何不食肉糜的女子,之前买烤红薯的时候,她拿出一枚天金钱,那小贩找了半天都没凑够找补给她的大梁通宝。 天金钱是大梁朝流通的钱币,只是这种钱币更多的会在那些大户和修行者之间流通,生活在大梁朝底层的百姓则是用刻有大梁通宝四字的铜板作为日常使用。 一枚天金钱,足以兑换百枚大梁通宝。 “小门小户,这不想着能挣点就挣点?” 陈朝满脸堆笑,活脱脱一个市井小民的样子。 听着这小门小户几个字,谢南渡没来由的想起了之前在门口陈朝和那汉子的对话, 那些话要是被教自己圣贤道理的那些读书先生听去,只怕肯定会气急骂一句粗鄙,但也同样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些的她却没觉得有什么反感的,但也谈不上喜欢。 “我不嫌弃,至于每天开销,一天一枚天金钱。”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这个少年,好像关系拉进了一些。 她的心思,更多的是在这个神秘的黑衣少年身上。 但好奇,往往会引发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天色渐晚。 谢南渡朝着东边的屋子走去,陈朝则是在房檐下打量着她。 不多时,谢南渡去而复返,远远地丢出一个钱袋子。 “去买棉被,这是钱。” 第五章 凶案 去买棉被的时候,自然还是带着谢南渡,她很谨慎,不愿意离开陈朝片刻。 只是两人这趟出门没有见到对门的汉子,只是隐约听见了妇人的叫骂声。 陈朝心情不错,他收拾不了那家伙,自然有人收拾他。 棉花铺子的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干瘦干瘦的,看着像是个瘦猴子,城里的人都叫他侯三爷,买棉被的时候,侯三爷的一双眼睛在谢南渡身上来回打量,最后才有些诧异问道:“你小子走桃花运了?原来传说是真的,住在桃花巷能犯桃花。” 接过棉被的陈朝面无表情,“你要是想住进来,我那宅子卖给你,一百枚天金钱,童叟无欺。” “你傻还是我傻?” 侯三爷挑了挑眉,更像猴子了。 陈朝懒得回话,抱着棉被转身就要走,却被侯三爷再度叫住了,他拉着陈朝到一侧,压低声音道:“我有个消息,收你一枚天金钱,你肯定想知道。” 陈朝看了侯三爷一眼,点头道:“好啊,下次你家出事,我绝对晚出门半个时辰。” “呸呸呸,你他娘的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侯三爷有些幽怨的看了陈朝一眼,“你小子可不能忘恩负义,当年你来这里的时候,第一顿饭不是在我这里吃的?” 陈朝点点头,一脸认真道:“我怎么能忘记呢,我吃你一顿饭,给你做了半个月苦工。” “……总归是有些情谊在的吧?”侯三爷还是不放弃,这个老小子是小县城著名的吝啬鬼,是和陈朝对面的汉子齐名的家伙。 两人的名声,半斤八两,差不多的。 “不说算了,我决定下次直接来你家吃席。” 陈朝懒得和这家伙纠缠,抱着棉被转身就要走。 侯三爷脸色难看,一把拉住陈朝,也不再藏着掖着,压低声音道:“好好好,算我怕了你小子,消息不要钱,你小子可得把眼睛擦亮些,多看着咱们这些街坊,老子可不想哪天睡下去之后就进了那些狗日的妖物的肚子里。” 幽怨的看了陈朝一眼之后,侯三爷才开始讲起他口中的所谓消息。 是昌远街那边昨天发生的命案,王记胭脂铺的老板和自己媳妇死在家中的事情,天青县就那么大,这点事情本来就瞒不住,只不过陈朝昨日并不在城中,今日回来之后又没出门,自然还没听说。 陈朝面无表情的看着侯三爷,眼神犀利。 就这么个消息,这老小子竟然敢开口要一枚天金钱? 再说了,发生命案这种事情,只要是不牵扯妖物,都是衙门那边管的事情,陈朝这个镇守使可没权力掺和。 侯三爷干笑一声,“要是一般的命案肯定不值钱,但好像这事儿不简单,我听说那陈掌柜夫妇身上可没伤口,死得莫名其妙的。” “会不会是咱们这里又来了什么妖物?” 侯三爷看着陈朝,希冀道:“要是真有什么妖物,你小子可不能不管。” “要是妖物,还能有全尸?多多少少得丢点什么,不过衙门有没有什么说法?” 陈朝随口一问,自从他来之后,附近的妖物被他一顿清剿,这城里就好些年没有过妖物出现了,太平日子过了这好些年,才让侯三爷这类普通百姓都敢对妖物泛泛其谈,要是放在以往,谁不是谈妖色变?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这么点消息。”侯三爷有些心虚,这么个消息本来就是不值一枚天金钱的。 …… …… 看在天金钱的面子上,陈朝亲自换了一整套被褥,做完这一切之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外面还是大雪不停,越发寒冷。 “我家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大晚上睡觉还要点炉子的习惯,两床棉被,应该够了,要是冷,我也可以给你买个炉子,不过,得加钱!” 陈朝絮絮叨叨说了些话,不过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只发现那个如同一朵梨花的少女只是在廊下静静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舒服。 炉子这些东西家里没有是真的,他自己早已经是个境界不算太低的武夫,体魄尤为坚韧,寒暑不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谢南渡微笑道谢,随即问道:“我应该不会死在你家吧?” 陈朝扯了扯嘴角,这小娘们是真怕死啊。 “不敢保证,一般妖物估摸着不敢来找我麻烦,要是太厉害的那种,放心,我肯定会丢下你跑的。” 这是人话? 谢南渡倒是不在意,笑着问道:“如果不是妖呢?” 这句话里到底还是有些别的意思的。 陈朝揉了揉脑袋,有些无奈道:“如果所有人都想着你死,我就算是本事再大,也救不了你。” 谢南渡笑而不语。 和聪明人打交道,从来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安心睡一觉,我总觉得你这个人的运气不会太差。” 陈朝摆摆手,转身便去那边屋檐下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 …… 夜幕之中,大雪仍旧不停,一袭皂衣从县衙外疾步走进灯火通明的县衙里面,拱了拱手,一身青色官袍的清瘦中年男人坐在高堂上,扶了扶自己的乌纱帽,摆了摆手,示意小吏把手中的结果呈上来。 此人便是天青县的知县糜科了。 天监二年的进士出身。 虽说在当年的科举中名次也算是靠前,但因为出身一般,糜科在天青县知县这个位置上,已经蹉跎十来年了,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到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糜科算是将大多数大梁朝底层官员的心态诠释得淋漓尽致。 本来在大梁朝做父母官,尤其是做这种偏远地方的父母官,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那些时不时会出现的妖物,最开始糜科这个父母官也是做得提心吊胆,很怕不知道哪天就被那些妖物给吃下肚去,直到三年前陈朝来接任上一任暴毙的镇守使之后,他的日子才好过起来,有陈朝在,天青县再没有妖物胆敢出没,他这个父母官才做得舒服了不少。 自知没什么可能继续往上爬的糜科,也就没折腾这些普通百姓的心思,在他治下,天青县也算是大梁朝难得的太平地方,因此他在天青县的口碑也相当不错。 只是看着手中仵作验尸之后得出的结论,糜科的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 “那陈家夫妇,当真平日里没和什么人结下过什么仇怨?” 糜科转头看向一旁的主簿,脸色不善。 主簿姓张,身材不算高大,不过生了一脸络腮胡子,看着不像是读书人。主簿主管文书簿籍及印鉴,在大梁朝,是一县之中,仅次于知县的第二号人物。 张主簿苦笑着点头,“县尊,张家夫妇的名声一向不错,颇为和善,周围街坊对这家夫妇,都赞誉颇多,不曾和什么人结过仇怨。” 糜科点点头,倒也没有反驳什么,这个结果早已经在意料之中。 “县尊,仵作那边……” 张主簿看了糜科一眼,对于那对夫妇的死因,他也很想知道。 “没什么结果,剖开尸体之后,也没查出什么来。” 糜科将那张仵作写就的结论纸张递给张主簿,自言自语道:“脖子上也无勒痕,若是窒息而死,也不该是这个样子,难道闹鬼了不成?” 张主簿接过那纸张看了几眼,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之前现场他们也去看过,那对夫妇死在自家床上,可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好似是在睡梦之中就这么死去的。 若只是一个人,倒是可以说是什么突发的疾病,可却是夫妻双方的死法相同,就真让人想不清楚了。 糜科正苦恼的抓着本就不多的头发,忽然外面响起了急促地脚步声,很快,又是一个小吏跑进大堂,一脸惊慌,“大人,死了!死了!” 死了?本大人死了?! 糜科抬起头,怒骂道:“胡言乱语,本大人活得好好的,谁死了?!” 小吏来到堂前,大口喘着粗气,眼见自家大人发怒,立马开口道:“大人,又有人死了,死法和陈家夫妇一样!” 不等糜科说话,张主簿率先问道:“当真?” 小吏像小鸡啄米一样不断点头,担忧道:“还是那条昌远街,肉铺的张屠夫死了,咱们没肉吃了!” “混账,胡说些什么?” 糜科当即斥责,但随即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随即看向张主簿,“随本大人去看看。” 张主簿点头,卷起袖子便提起了放在桌下的刀。 四人走出大堂的当口,糜科忽然想起一事,朝着身侧的小吏吩咐道:“去桃花巷子把陈……镇守使请来,让他直接去昌远街!” 作为知县,糜科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两桩命案并不简单,或许真是什么妖物作祟,如果涉及妖物,那让陈朝出面,是最妥当的办法。 “大半夜的,要是陈镇守使不愿来怎么办?” 小吏有些为难,知县虽然是一县之主,但镇守使的官阶是和知县平级的,知县也没有调遣的权利,而且这次命案并没有确凿证据说是妖物作祟,那位镇守使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只管去请,就说怀疑妖物作祟,那家伙不会拒绝的。” 糜科也不担忧陈朝这小子会不来。 因为妖物越多,他越兴奋。 第六章 有妖 陈朝做了一个梦,是很正经的梦。 这两年他其实经常做梦,梦的内容永远都是一个女子。 在梦里,有个女子一直看着他,在梦里陈朝可以做很多事情,只是不能去看那个女子的眼睛,每次当他想去看那女子眼睛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团炙热的光芒,无比刺眼,那种刺痛感,会让他瞬间清醒。 不过这一次还没等他去看那女子的眼睛,便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 伴随着敲门声,还有一阵阵亲切的呼唤。 “陈镇守使,陈镇守使……” 陈朝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远处的房顶上,那只野猫停下脚步,一双幽绿的眼睛正盯着陈朝。 “滚!” 陈朝毫不客气抓起一块木柱掉落的漆皮丢过去,精准的掉在那只野猫的脚边。 野猫转身就跑,没有半点停留。 陈朝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天色,嘟囔道:“才三更?” 来到门前,打开院门,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吏满身风雪,冷得直哆嗦。 陈朝看了他一眼,问道:“咋了,糜大人又请吃夜宵?” 这是糜科的爱好,喜欢在半夜叫人一起吃夜宵。 小吏一愣,他是怎么都没想到陈朝开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朝看了一眼小吏身上的风雪,大半夜冒着大雪来请自己吃夜宵?不过是自己随口一说罢了。 小吏回过神来,没有犹豫,随即像倒黄豆一般,把之前县衙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不过这家伙很显然没上过私塾,很简单的事情说了足足半刻钟,最后他才喘着粗气说道:“昌远街的张屠夫也死了,咱们以后肯定没猪肉吃了!” 陈朝扯了扯嘴角,到现在你还在关心这个? “无妨,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 陈朝问道:“如今糜……大人的意思是?” “县尊让陈镇守使马上去昌远街看看,怀疑是妖物作祟。” 妖物?说起这个,陈朝腰杆一下子就直了起来。 精神一下子就和之前开门的时候有了天壤之别。 看到陈朝这个样子,小吏不得不佩服自家大人的真知灼见了,果然如此! 不过陈朝却没有立即跟着小吏出门,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庭院里。 “怎么了,陈镇守使还有何事?” 小吏有些焦急,毕竟这可是关乎着人命的大事,事情不调查清楚,恐怕明日一起来,整个天青县就要人心惶惶了。 话音未落,那边偏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青色棉衣的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着那貌美的少女,小吏先是有些失神,然后感觉脸一阵发烫,随即有些自责的低下头去,这大半夜的,打扰了陈镇守使的好事,真是不应该啊。 怪不得之前陈镇守使开门出来的时候,精神不太好。 陈朝有些狐疑的看了谢南渡一眼,问道:“出门一趟,一起?” 谢南渡点头,去拿起靠在门口的油纸伞。 陈朝这才点点头,跟着小吏出门。 谢南渡跟在陈朝身后,不远不近。 小吏是个闲不下来的碎嘴子,走了几步之后,就忍不住了,“陈镇守使,这是哪家姑娘?新讨的媳妇儿?” 陈朝默默无语。 “陈镇守使,到底还是你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是镇守使,武道境界又高,现在就是找的媳妇儿,也比咱们大人的夫人都漂亮。” “过分了,老糜的夫人和她有可比性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夫人还是很不错的,我要是这辈子能娶上那样的媳妇儿,死了也值当。” “你追求挺低的。” “是啊,哪里能和陈镇守使比嘛。” “你说话真好听。” …… …… 在小吏的一路吹捧下,陈朝一行三人来到了昌远街的一处宅子前,这里早就被衙役们包围的水泄不通,无数火把将这里照的如同白昼。 长街上有深浅不一的脚印。 看到陈朝,衙役们紧张的神色都放松不少,在天青县,别的不说,眼前的少年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有他来,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不过随着谢南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衙役们的目光就移不开了,撑着油纸伞的谢南渡虽然遮挡了大半的容貌,但凭着露出来的半张脸已经足以让他们心神往之了。 小吏清了清嗓子,“看什么看,这可是陈镇守使的夫人,大伙儿别生出歪心思!” 对于这个说法,谢南渡微微蹙眉,陈朝则是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不过这样一说起来,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在这一嗓子之下,衙役们大多都收回了目光,陈朝虽然年少,也对他们没有节制的权力,但在大梁朝的官僚体系里,他却是和糜科这个知县大人一样的官阶。 想要整治他们这些皂吏,不要太容易。 踏入庭院,陈朝便一眼看到了那边站定的糜科,这位天青县的父母官,此刻正脸色铁青的站在屋檐下,看到陈朝之后,这位知县大人瞬间变脸,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陈老弟,可算是等到你了!” 陈朝搓了搓手,问道:“什么情况?” 之前虽然知晓了一些原委,但是小吏也好,还是早些时候的侯三爷也好,对于凶案的详情其实都没有说清楚。 糜科点点头,开始主动说起两桩命案的细节,到底是读过书的,又干了这么些年的知县,糜科的能力还是在的,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事情说清楚了。 “没伤口,就这么死了,这还真有些意思。” 陈朝略微一思量,说道:“走,去看看尸体。” 糜科点头,之前仵作已经看了,没有什么头绪,而他也没有在现场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毫无头绪,如此也由不得他不往妖物上面去想。 一进大堂,陈朝就在那张正中央的太师椅上看到了一具肥胖健壮的尸体,正是张屠夫。 一旁的方桌上,只有一个空酒坛和还装着半碗酒水的酒碗。 张屠夫和之前的陈家夫妇死因一样,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唯一的不同是张屠夫是死在太师椅上而陈家夫妇是死在床榻上。 “张屠夫鳏居多年,每天收摊都要喝些酒,酒里没毒,他酒量不差,应当也不是饮酒过量的问题。至于其他伤口,也没有找到。” 干瘦的仵作对陈朝躬了躬身,话语十分老道,一点都不拖拉。不过眉目之间,这位已经在县衙当差十余年的老仵作也有些惭愧,作为仵作,竟然几次三番查不出死因,这真是丢脸的事情! “要不要传发现张屠夫尸体的证人来询问一番?”糜科看了陈朝一眼,开口提议。 虽说在之前他已经问询过了,但他依旧相信陈朝会有些别的发现。 “不必了,肯定是妖物作祟。” 陈朝下意识的摸着刀柄,眯了眯眼。 糜科一怔,问道:“何以见得?” 这可是大事,虽说大梁朝如今妖物横行,整座天青县,却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妖物了,但在大梁朝的地方,威胁百姓生命最多的,就是妖物作祟了。 若是当地的镇守使有能力还好,若是就像天青县上一任镇守使那样,那百姓就真是苦不堪言了。 “他眼眶微微凹陷,浑身却无伤口,是魂魄离体,自然也就活不成了。” 陈朝看了一眼糜科,微微蹙眉,“这种妖物是以生人魂魄为食,滋养己身,因此不会有伤口。” 在看到张屠夫的尸体之时,陈朝便已经察觉到了那股淡淡的妖气,已然是确定妖物作祟,但他随即便生出些疑惑。 这两年天青县周遭的妖物几乎已经被他杀干净了,就算是幸免于难的妖物也不敢靠近这座县城,就是因为忌惮陈朝的凶名,可如今妖物不仅出现了,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在县城里杀人。 是觉得老子看不明白? 陈朝眯了眯眼睛,说道:“去县衙看看那两具尸体。” …… …… “死因一样,是同一只妖所为。” 走出停尸房,陈朝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马上就要到清晨时分,糜科脸上有些掩饰不了的疲倦,只是以他为首的县衙众人此刻都强挺着精神,看向陈朝。 “妖物的境界不高,不过踪迹却有些难寻,而且我还没有确定它到底是何种妖物。” 大梁朝境内的妖物繁杂,光是上面发下来用于辨别妖物的册子,便足足有数百页。 “这玩意过去几年都没有出现,怎么这会儿来了?”陈朝嘟囔了一句,有些烦躁。 找不到那妖物的踪迹,便意味着随时会有下一个受害者,天青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妖物下一次作案会在什么地方? “两次命案都在昌远街。” 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糜科循声看去,才看到那个穿着淡青色袍子的少女,这位知县大人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县衙里多了个少女? 糜科看了一眼张主簿,一脸络腮胡子的张主簿有些无奈,县尊这个记忆力,估计是没救了。 第七章 县衙商议 “那今晚就在昌远街部属,将那妖物擒杀!” 张主簿挽起袖子,一脸欲欲跃试。 陈朝看了他一眼,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文官,怎么对这种事情有这么大的热情。 虽然张主簿那一脸络腮胡子,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主簿,更像是个山贼头子。 老仵作点头附和道:“要除此妖物,老朽也愿尽些绵薄之力。” 糜科问道:“你能干些什么?” “……” 知县大人这当众拆台,让仵作直接下不来台。 糜科没精力去关心仵作的想法,而是看向陈朝,问道:“陈老弟,你有把握吗?” 他倒不是怕今天去无功而返,而是怕陈朝弄不过那个藏在暗处的妖物,那到时候,这帮人都得死在那边。 “问题不大。” 陈朝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到时候让衙役们守住长街两头就行了,要是被那妖物走脱,也好指明个方向,糜大人劳顿这么久了,今晚大可不必去昌远街那边,在县衙暂歇等消息便是。” 说话的时候,陈朝一直看着糜科。 台阶我都给你找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糜科想了想,一脸义正辞严道:“陈镇守使这话便不对了,本官作为本地父母官,在天青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官哪里能够心安理得的在县衙等消息?” “好,大人此言着实让人钦佩,不愧是我等榜样!” 老仵作在尽量修复自己和糜科的关系。 张主簿呵呵一笑,内心不断腹诽,大人这是知道跟着陈镇守使更安全吧? 陈朝微笑点头,跟着笑道:“是我肤浅了,依着糜大人的品性,又怎会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说话的时候,陈朝不断看向糜科,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下次宵夜你请! 糜科频频点头,那是自然。 至于在场不明所以的那些衙役,只是在看向糜科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佩。 我们的知县大人,真是个好官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一番。” 陈朝微微一笑,看了看天色,心想这会儿回去还能睡一个白天。 糜科欲言又止,他很想说我舍不得你,但最后还是咬咬牙,说道:“陈镇守使早些过来!” 你不在,我很怕。 陈朝点点头,带着没说几句话的谢南渡走出县衙。 看着那少女背影,糜科又皱起眉头,嘀咕道:“这少女什么时候来的?” 张主簿充耳不闻。 老仵作则是在想要不要为大人找些药来治治脑袋。 要不然干脆剖开看看有什么问题? 很快老仵作就再度摇头,剖开倒是简单,问题是,剖开之后,自己不好复原。 布置妥当之后,陈朝在糜科一众人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离开了县衙,重新踏入风雪中,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庭院里。 不过在进门之前,陈朝再次碰到了无所事事的周枸杞,这个汉子和他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在各自的门槛上坐下,大吵了一架,不过这一次,仍旧是陈朝落在下风,陈朝暗骂一声,在转身开门的时候,还在懊恼今天并没有完全发挥好。 进了院子,重新在那掉漆严重的柱子前坐下,用后背在柱子上蹭了蹭,陈朝显得很满意。 “你这么喜欢和那家伙吵架?” 少女的眼睛在陈朝身上不断打量,两人相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还是没看透眼前这个黑衣少年,她关心的不是这个少年喜欢吵架的事情,而是……他在认真做某件事情和平时的时候好似完全是两个人。 不过少女随即眯了眯眼,她想通了,这是伪装,平日里的示弱,只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人最致命的伤害。 “别这么看我,也别想那么多,你我的交集以后也没那么多。”陈朝有些漫不经心。 “我想我们以后会在神都相遇。” 谢南渡笑眯眯说道:“像是你这样的人,不会一辈子都在这座小地方的。” 陈朝笑道:“那到时候还请你多多关照,毕竟我们是朋友。” 谢南渡说道:“既然是朋友,你还收我钱?” “一码归一码,谈感情伤钱,再说了,我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个月俸禄就那么点,附近也没妖可杀了,我要是不节省点,能怎么办……” 陈朝一脸痛苦,当然表现出来的痛苦要比他实际上的痛苦更痛苦。 “别说这么多,我不会加钱的。” 谢南渡虽然没有看透陈朝,但却很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眼前的家伙嘴里没几句真话。 “说点正事。”陈朝转移话题,而是主动谈及今日发生的凶案。 身为镇守使,那是他的职责所在。 谢南渡看着陈朝说道:“既然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何必问我?” “那你在县衙里为什么会说那句话?”陈朝叹气道:“你都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难保不被那妖物听去,到时候茫茫一座天青县,我去什么地方找它?” 谢南渡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也不一定只有妖。” 她说得很慢,但此刻的判断,却已经和之前的不同,但陈朝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出现,好似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谢南渡自顾自说道:“南方有些修士,是练气士的分支,剑走偏锋,有御妖之能,若是他们豢养的妖物,也不一定。” “若是过路的修士,放任手下的妖物出来作恶,那就不会忌惮什么。” 陈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大梁朝的修士们向来无视皇权律法,视人命为草芥,一旦真是修士,那就是大-麻烦。 谢南渡看着陈朝问道:“如果真是修士豢养的妖物,你会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直接的问题,其实也是整座大梁朝这两百年来一直面对的问题,至于答案,很多年里,很多大梁朝的官员已经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 那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惹怒了那些山巅修士,大梁朝能承担得起他们的怒火吗? 不去说大梁朝,就说当下的局面,如果真的是修士豢养的妖物,你陈朝这么个小小的镇守使,能做些什么? 陈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谢南渡问道:“今夜你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去昌远街?” “不,我今晚在家里。” 谢南渡这一次一反常态,并没有选择跟着陈朝。 陈朝认真道:“我有必要提醒你,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谢南渡有些委屈道:“就这么点事情,值得你这么认真说一遍?” 陈朝点点头,依旧很认真道:“我是怕你对我生出了什么心思,当然了,我这个人很不错,你要是忍不住喜欢上我,我也不觉得是什么问题,可问题是,我怕你生出这种想法后,就会觉得我救你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而忘记要给我的报酬。” 谢南渡若有所思问道:“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你,那你岂不是能得到更多?” “的确如此,这真是很难拒绝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要拒绝。” 陈朝随手又扯下一块木柱上的漆皮丢出,他微笑道:“软饭好吃,可我却不喜欢。” …… …… 今天的雪小了些,但还是很冷。 周枸杞坐在自己的门槛上,穿着厚实的棉袍,搓着手,但心情很不错。 心情不错的原因不是之前和那个姓陈的小子吵架又赢了,毕竟总赢嘛,习惯了。 是因为自家那个胖婆娘今日回娘家了,自己那老岳丈,今天八十大寿。 那胖婆娘出门之前打了他好一会儿,想要他跟着一起回去,但还是被周枸杞拒绝了,他这些年混得不好,岳丈那边的亲戚讥笑嘲讽他的不少,换做别人,也不会想要在今天这个日子再去遭受白眼的。 不过他单纯的只是懒。 懒得走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 麻烦。 正一个人享受着这段闲暇时光的周枸杞忽然听到吱呀一声,抬头看去,那门又开了,一个黑衣少年走了出来。 不是那个姓陈的小子还能是谁? 周枸杞眯了眯眼,来了精神。 毕竟都是老相识了,陈朝一搭眼就知道这老小子在想什么,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有正事,没空吵架。” 周枸杞啧啧道:“你小子要去昌远街?” “是啊,有妖物入城了,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当心点。” “呦,你小子还关心起老子了?是觉得老子死了,没人和你吵架?” “不是,我最近手头紧。” 周枸杞扯了扯嘴角,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这小子真是骂人不吐脏字。 “你真以为那妖物还会出现在昌远街?” 听到这句话,陈朝忽然停下,转头看向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难道…… “你有什么想法?”陈朝看着周枸杞,一个奇怪的想法渐渐生出。 周枸杞哈哈大笑,“你小子脑子不灵光,那妖物在昌远街犯下两桩命案之后,难道还会在今天晚上继续留在那边?” “这就和老子藏私房钱一个道理,谁会把私房钱放在一个地方?” 汉子一脸睿智,颇有些自得。 “没了?” 陈朝扯了扯嘴角,他此刻满脸悔恨。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怎么,你还不明白?”汉子一脸嫌弃,表情有些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 陈朝面无表情的朝着汉子竖起中指,不等汉子反应过来,自顾自便走了。 —— 萌新作者求月票求推荐票。 第十章 我只是想做一个武夫 处理完那具年轻男子的尸体之后,陈朝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熟悉的一夜,不过和山神庙那一夜不同,这一夜里谢南渡说了很多,也问了很多,不过在她对面的少年仍旧显得那般谨慎,很多事情,她都没有得到答案。 她不生气,只是保持着对黑衣少年的好奇。 清晨的时候,陈朝站起身,走出庭院,去巷子外买了一个烤红薯,在付钱的时候,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再拿一个。” 折返身形返回巷子,在自家门前恰好碰到了大早上起来开门的周枸杞,两人对视一眼,自然又吵了一架。 最后陈朝脸色不善的回到炉子前,将稍大的那个红薯递给谢南渡,自己则是把那个小一些的红薯放在身前,没有着急去动。 拿起红薯,谢南渡问了一个近乎于有些白痴的问题,“你知不知神都的那座书院?” 陈朝木然点头,大梁朝的修士很多,但能为朝廷所用的,其实主要只有两类,一类是要花费无数天金钱打磨自身的武夫,另外一类便是三教之一的儒教修士。 方外的修行宗门传承有序,绵延数百年,比一座王朝存在的时间都要久远,他们底蕴深厚,会在世间寻觅适合修道的少年少女将其带入宗门修行,断绝红尘羁绊。 而武道一途,本质上便是为那些无法成为修士的普通人打开的另外一条路,不需什么天资,即便是再愚笨的武夫,苦熬个十年八年,至少也能入门,而正是因为如此,天下修士对于武夫,向来有着最为轻蔑的态度,他们觉得修行是顺应天道,从天地之间获取力量强大己身,因此适合修道的修士便是上天所选中的,反倒是不适合修行却强行去走武道一途的武夫,自然而然在他们眼中便成了异类。 因此在方外的修行宗门里,几乎是看不到任何一座以武夫为主的宗门,即便是某些宗门里存在武夫,也绝对会饱受冷眼。 在如此处境下的武夫,选择依附王朝,几乎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如今在北疆抵挡妖邪南下的边军中,可以说是汇聚了整个大梁朝最多的武夫。 作为三教之一的儒教修士一直以来和尘世关联颇多,无数年前,儒教发迹,便开始在世间著书立言教化世人,而后逐渐形成道统,因为儒教的特殊性,便注定从一开始就和尘世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无数年的发展下来,儒教便成了和一座王朝最紧密的修士,王朝和儒教之间,其实更像是合作,儒教为王朝提供治理天下需要的读书人,王朝也需为儒教提供源源不断的读书种子。 毕竟和其他的修士不同,读书人心中至少有天下,有黎民百姓…… 神都的那座书院,便是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如若不去方外修行,进入那座书院,便是最好的路。 陈朝拿起红薯,缓慢的剥开果皮,露出了冒着热气的金黄果肉,低头咬了一口,很甜。 如若没有意外,谢南渡是肯定会进入那座书院的,她的天赋不错的话,名震神都只会是时间问题,只是即便她再出彩,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大梁朝没有禁止女子出仕,可惜的是,这二百余年里,也的确没有出过什么女子官员。 如果谢南渡是想成为这大梁朝的女子宰辅,只怕是前路漫漫,到处荆棘。 “我要是到了神都,站稳了脚跟,可以帮你运作,为你争取一个书院的应试名额。” 谢南渡一脸认真,不似说笑,早些时候,她便一直说自己会报答陈朝,但却没有具体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可如今她说出来这番话,便已经比再多的天金钱都值钱了,一个书院的应试名额,代表着什么,陈朝当然清楚。 书院每年招生,一向便是整个大梁的盛事,大梁朝上下,哪个家族不想把自己家中的后人送往书院? 一个书院的应试名额,也足以让那些大家族抢的头破血流。 那座书院除去有着海量的修行秘籍之外,还有着当今大梁朝最强大的几位修士之一。 书院的院长,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所谓的六重天境界,只怕那位书院院长已经站到了最上头。 整个大梁朝,也找不出几个可以抗衡那位书院院长的存在。 即便是那些方外修行宗门里,也不会有太多强者能够无视那位院长大人。 这样的人物,若是能成为他的弟子,那在大梁朝,还有什么难事? 平步青云,不要太简单。 …… …… “我是个武夫。” 陈朝当然知晓谢南渡既然敢这么说,便有把握去为自己争取一个名额,那也是整个大梁朝无数人想要拥有的机会,但他还是一口回绝了。 “没有可能改换修行?你的天赋应当不错,走武夫这条路,太过艰难。” 谢南渡微笑道:“并且那些天金钱,数量太过巨大,你也很难承担。” 她这是真心实意的在为陈朝考虑。 大梁朝的武夫,想要往前不断攀升,需要无数的天金钱用以购买打磨体魄的各种灵药,这巨大数额的天金钱,并非一个武夫能够承担得起的,所以大多数武夫,唯一的路便是进入军伍之中,在北方边疆杀敌立功,以换取那数额巨大的天金钱,陈朝虽然是镇守使,但每月俸禄在那所需的天金钱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陈朝笑道:“所以才把命都舍出来,就是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要是真想帮我,不妨加点钱。” 谢南渡看了看手里的红薯,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那张小脸上有些渴望,任谁都会觉得可爱。 “你有什么担忧,不妨说出来,你救我不止一次,我们应该是朋友了。” 谢南渡仰起头来,看着陈朝,那双眼睛里的迷雾好像是散去了,如今露出了最为真诚的样子。 其实少年少女之间,本来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建立起相对纯洁的友谊,即便这两位都不是一般的少年少女,但总归有那么些时候,事情忽然就会变得简单。 陈朝看着手里的那半个红薯,有些难受,心想我的资质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只能是武夫这种事情,我也要告诉你吗? 成为武夫,本来就是无奈之举。 陈朝默默叹了口气。 可这些话,能说出来吗? 脸不要了? 陈朝放下那个红薯,看着对面的少女拿起那个红薯,有些认真的剥起红薯皮,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红薯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一整张脸上都是满足的情绪,陈朝挑了挑眉,你难道不知道,红薯吃多了会放屁吗? 收回心神,他坐直了身子,平静道:“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武夫!” “所以,别的路,我没有兴趣。” 陈朝一脸认真,云淡风轻。 但谁又知道他心中的苦痛呢? 谢南渡抬起头,先是有些诧异的看了陈朝一眼,没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别的情绪,于是她这才笑了笑,眼中没有失望,倒是有些别的情绪,她轻声道:“你还真是个特别的人呢。” 第十一章 黑市 和谢南渡有过一番不深不浅的交流之后,也临近晌午了,算着日子,今日正好也是时候了,抓了一把油纸伞,陈朝便领着谢南渡出门了。 谢南渡放下已经只有果皮的红薯,接过油纸伞,随口问道:“去什么地方?” 陈朝也没遮掩,随口道:“黑市。” 听着这话,谢南渡明显兴奋起来,对于黑市,在白鹿州的时候,便常常听家里人说起,知道那是修士们用以交易的地方,在方外,有专门做这个生意的修行宗门,但在大梁朝境内,州城首府会有官方设立的坊间,用以修士自己交易,但这种官方主导的坊间往往会在交易双方抽出一部分的天金钱在这个情况下,黑市便应运而生,成为了修士们自己交易的平台。 天青县太过偏僻,大梁朝没有设立交易的坊间,想要得到什么灵药和修行方面的材料,就只有黑市一条路可走。 而因为太过偏僻的原因,天青县的黑市一个月,只开放一天,今天正好就是开放的日子。 陈朝这一个月攒积的妖珠,本就是准备在今天去全部换成天金钱,用以购买下个月打磨身躯需要的灵药。 不过陈朝心里清楚,这几个月能勉强对付过去,但之后的日子,也肯定会越过越惨。 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谢南渡,到时候,这之后的日子怎么过,就得看她到了神都之后,会不会良心发现给他寄一大笔钱过来,甚至是直接将那些灵药送到他的手上。 走在长街上,照例是看不到几个行人的,陈朝显得有些惬意。 路过县衙的时候,门口的衙役有些钦佩的看了陈朝一眼,陈朝只是微微点头,并没多说什么。 他也是之前才知晓,原来昨夜糜科和一众衙役在昌远街守了整整一夜,最后搞的这位糜大人直接冻出了风寒,听说这会儿都还在床上,知道这事儿之后,陈朝才默默想起之前原来忘记给糜科打招呼了,自己在廊下烤了一夜的火,却让他在大雪天里感受了一夜的风寒。 真是罪过。 不过他听说糜科病倒之后,那位张主簿忙上忙下的,一脸担忧的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的。 糜大人真有个好下属! 走过县衙那条街,两人拐进东边的柳叶巷子,走到尽头,便到了一条还算比较宽敞的街市之前。 这里一条街摆了许多摊子,好些摊子上都有散发着各种光华的灵药和法器。 不过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真正有实力的卖家,都会在这条街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铺面。 这便是天青县的黑市了。 大梁朝对于没有官府设立的坊间的地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加上天青县的治安出奇的好,因此黑市的规模还是不小的,久而久之,这里的黑市甚至已经成了除去州府那边最大的一个了,附近几座县城的武夫,每到这一天,都要来天青县来购买一些灵药。 不过零零碎碎的,都不是什么大买卖。 “陈镇守使!” “陈镇守使你来了?” “陈镇守使来,都让开!” “陈镇守使,我这里有上好的血参,物美价廉!” “陈镇守使,我这七叶草绝对是极品!” “陈镇守使,这是我妹妹……” “陈镇守使,这是我媳妇儿……” 渐渐离谱。 …… …… 陈朝一出现在这里,那些摊位的老板便兴奋起来了,这也确实怪不得他们不稳重,实在是因为陈朝这两年已经成为了这黑市最大的主顾,每次来,不管是卖出去的妖珠数量,还是采购的灵药数量,都是一般武夫无法比较的。 那些武夫最多是小打小闹,但是陈朝每次都是实打实来一笔大生意。 众人的目光都在陈朝身上,反倒是一旁的谢南渡没人在意了。陈朝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也不废话,带着谢南渡闪身便进了临街的一家名叫长命阁的店铺里。 铺子古朴,此刻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柜台后打盹,不过就在陈朝走进来的当口,这个老人便睁开了眼睛,满是浑浊的双眼在一瞬间便恢复清明。 “陈镇守使,果然准时啊。” 老人眯着眼,满是笑意,在这么个小地方,眼前的少年镇守使,是他们最大的主顾,自然应当保持着热情。 “这位姑娘是?”老人看了一眼谢南渡,便有些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依着他多年来的看人眼光,自然知道这个少女出身不凡,绝不简单。 “一个朋友。” 陈朝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黑布袋子,递给老人,说道:“算算价。” 老人点点头,接过袋子之后,在柜台下面拿出一个足有磨盘那么大的磁盘,放在柜台上之后,这才将那些袋子里的妖珠全部倒出来。 一时间,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就在这里响起,声音大小不一,碰撞的声音好似山泉坠落到石头上的那般好听。 大珠小珠落玉盘。 武夫修行用不着妖珠,但别的修士却拿这东西有用,所以每次获得妖珠之后,陈朝都会将其贩卖,然后去购买自己需要的灵药。 那些灵药大多是方外的修士在自家宗门的药铺里种植的,少量的是在深山老林里找到的,有些修士便是专门做这个行当的,被称为采药人。 老人笑呵呵的数着妖珠,将妖珠按着品相效果好坏分类,这才说道:“数量比上次少了些,想来附近的妖物应该也不多了。” 他看似在随口说些闲话,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陈朝,如果还不想别的办法,那之后的事情很难说。 陈朝也是人精,直截了当道:“我前些日子杀了一只血妖。” “血妖?!” 老人微眯的眼睛忽然睁开,有些不敢相信。 在大梁朝没有化形的妖物之中,血妖是极为恐怖的存在,一般的修士碰到之后,别说是斩杀,就是想要全身而退都是奢侈。 “妖珠呢?给老夫看看。”老人也是激动了,血妖的妖珠,绝对是好东西。 陈朝也没犹豫,拿出那颗血色妖珠,放在盘中,然后平静看着老人。 “啊……”老人擦了擦手,轻轻拿起那颗血珠,打量片刻,喃喃道:“上品啊。” 这颗妖珠的品相毫无疑问是极好的,里面的血气更是充沛,只怕那血妖至少已经是灵台境的妖物了,距离踏入神藏境,应当只是一步之遥。 可这样的妖物却还是被陈朝杀了。 老人看向陈朝,这个少年镇守使,到底是个什么境界? 修行六重天,第二重境界便是灵台,而神藏已经是第三重境界了。 这般年纪,若是神藏境界,这意味着眼前的少年,绝对是个实打实的天才! 这样的天才,只在一座小小的县城里做一个镇守使? 老人有些恍惚出神,但很快便听到了有人在敲击柜台。 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黑衣少年也收回了手。 “开个价吧。” 陈朝不想在这里耽误过多的时间。 老人微微思索片刻,很快便说道:“这些妖珠,一共两千枚天金钱,这颗血妖妖珠,我给你五千枚!” 这个价格不低了,但是陈朝还是立即道:“一万!” 老人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好似有些怒意,但还是被他很好的藏了起来,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万太多了,最多六千!” 那些一般的妖珠,价格早就透明了,他们说的,也只是这血妖的妖珠。 “九千,我相信你拿去还能多卖一番。”陈朝笑眯眯说道:“下次有好东西还找你。”老人一脸无奈道:“陈镇守使,这个价真不行。” 陈朝微笑道:“肯定行。” 老人摇摇头,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陈朝没说话,收起妖珠,转身就要走。 老人没有反应,只是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只是等到陈朝一只脚已经踏出铺子的时候,老人才咬了咬牙,好似下了多大的决心,喊道:“七千,也就值这个价了!” 陈朝转过头来,微笑道:“八千。” 听着这话,老人泄气一般坐下,有些颓丧了点了点头。 陈朝却没有任何的情绪,重新来到柜台前,随手将妖珠放在柜台上,等着后面的小厮拿钱,不过他顺便还问了问昨夜斩杀的那只妖物的妖珠到底值多少。 “这妖珠不常见,不过对修行没有太大裨益,只是那些州府里的贵太太或许会出高价,一千枚,我要了。” 老掌柜敲着柜台,眯着眼。 陈朝摇摇头,他可没打算这会儿就卖出去,这东西在小地方的价格绝对不及那些州府的十分之一。 老掌柜也知道陈朝的秉性,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口说了说这东西的使用法子。 拿了天金钱走出铺子,陈朝揉了揉脑袋,有些满意。 那颗血妖的妖珠自己拿去别处卖,自然不是那个价钱,只是这样便太过麻烦了,他不太喜欢。 至于昨夜在那个年轻男子身上找到的东西为何不拿出来,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陈朝自然不会那么蠢。 谢南渡忽然打趣道:“演来演去,人心复杂。” 陈朝也不反驳,只是淡淡道:“你肯定没经历过,不过讨价还价这种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只要肯买,就绝对不会亏,而我不管怎么卖都是亏的,我不过是在尽量少亏一些。” “你这个人有时候真让人看不透,觉得你世故的时候,你好像又在别的方面有自己的坚持。” 谢南渡有些感慨,至今她都觉得陈朝拒绝自己帮他要一个书院的应试名额这件事是十分疯狂的。 陈朝自己有苦难言,只能自己挺着。 陈朝没多说什么,之后他在这条街走来走去,进进出出好些铺子,买了不少用以打磨身躯的灵药,有了血妖的那颗妖珠卖出的天金钱,陈朝在采购灵药的时候,多买了一个月的份额,至于为什么没有一次性花完,是他隐约觉得自己不会继续在这个境界停留太久。 灵台之上,是神藏。 数年的修行,让陈朝已经摸到了那个境界的门槛,想来已经要不了多久时日,他便会踏破那个境界,成为一位神藏武夫。 而那便是武夫最难熬的一境,许多武夫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过此境。 到了那个境界,也就意味着,他需要更多的灵药了。 那意味着海量的天金钱。 陈朝叹了口气,知晓到时候才是他最头疼的事情。 回过神来,他就要离开此地。 但走了几步,刚到街口,一道黑影忽然从一旁的巷子里窜出来,陈朝身子微微一侧,躲过要来抓他的那只手,然后就看到了那道黑影的真容,是个黑瘦的少年,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灰色棉袍,看清那少年之后,陈朝脸上便多了一抹笑意。 他伸手按在黑瘦少年肩膀上,对方这就动弹不得了。 黑瘦少年眼见如此,一脸无奈,“陈大哥,就不能让我一次?” 陈朝笑眯眯道:“下次一定。” 黑瘦少年扯了扯嘴角,然后很快就注意到了陈朝身后的谢南渡,他很快收回视线,问道:“陈大哥,这个姐姐是?” 陈朝平淡道:“朋友。” “见过嫂子!”黑瘦少年嘿嘿一笑,挠了挠头,看着有些憨。 第十二章 快去寻陈镇守使 眼前的这个黑瘦少年名叫林诚,两人交情不错。 当初第一次来到天青县,便碰上了林诚家中出事,他的娘亲病故,却拿不出买棺材的钱,当时陈朝心一软,便给了他些钱,两人这便有了些交情,在将娘亲下葬之后,林诚便在桃花巷子忙前忙后,帮了陈朝不少。 在之后,他便独自一人前往天青县外周边的那座玄明矿去讨生活了,修士修行需要灵药炼丹,打造法器则是需要各种不同材料,大梁朝因此各地都有矿石开采,在天青县周遭便有一座专门开采玄明石的石矿,石矿规模不大,每年仅可出产玄明石多达数千斤,但这些玄明石也却是修士打造法器的必备之物,朝廷多用此和方外的修行宗门来交换其他必需品,因此常年便需要不少的采矿人。 林诚虽然瘦小,但实际上天生力气不小,足以比肩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也就被那边破格收下,每个月不多不少,也有数枚天金钱的工钱,在天青县这个地方,数枚天金钱已经不算少了,若是不用修行,干上几年,林诚讨个媳妇儿,绰绰有余。 不过石矿那边常常有矿洞塌陷的事情发生,说起来他们也不过是在拿性命去拼。 “怎么回来了?” 陈朝看了林诚一眼,有些疑惑,石矿那边每人一个月也就一天的假,眼前的小子月初的时候才回来过一趟,理应这个月不会再露面了。 “那边这几天连续塌了好几个矿洞,负责的大人停了开采,放了几天假,我正好有东西要给陈大哥。”说话的时候,林诚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将陈朝拉到了巷子里,小心翼翼的从满是补丁的棉衣里拿出一株有七片叶子的草,根部被林诚用泥土包裹,叶片青翠,纹路之上肉眼可见有绿色的汁液流动,叶片上面光华流转,一看便知道不凡。 陈朝皱了皱眉,他虽知此物不凡,但却不认识。 “是七星草。” 谢南渡轻声道:“拾遗记里有过记载,能用以炼制多种丹药,有静心顺气的作用,看品相,甚至还是七星草里的上品,不会比你那颗血妖妖珠的价值差。” 过去那些年,没有踏足修行之路的谢南渡,除去每日有大儒教授那些儒教典籍之外,她闲暇之余,在白鹿的祖祠里看了许多关于修行方面的书籍,她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加上又耐得住性子,自然便知道了很多很多东西。 “同七星草相关的,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谢南渡笑了笑。 在拾遗记上,记载的很清楚,数十年前曾有一株极品的七星草在剑气山中被人发现,恰逢方外的一个大宗门的太上长老修行破境失败,急需此物吊住性命,故而那宗门便派遣了门下弟子前往剑气山,想要以高价购买,剑气山存世许久,名声太大,但却不是一个强大的宗门,加上七星草对他们而言,并无作用,故而也没有推脱,也想卖出。只是那方外宗门开价太低,无异于强夺,剑气山一怒之下,以山中名剑为谢礼,送出十余柄名剑,无数剑修蜂拥而至,直接便将那方外宗门直接铲除了,可怜那位太上长老没等来救命灵药,自己的人头便被某位剑修亲手割了下来。 “还有这样的事情?” 林诚瞪大眼睛,没有想到一株小小的药草就能让那些好似神仙的存在就此殒命,甚至是一座宗门惨遭灭门。 “剑气山?” 陈朝对这个故事本身没有什么想法,但对那座剑气山有些兴趣。 谢南渡解释道:“剑气山,方外的一座剑修宗门,不过门内却并没有强大剑修,只能算二流宗门,他们对杀人没有兴趣,修行也只是顺带而已,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只有铸剑,如今天下名剑,半数出于此山。” “想来即便是铸剑不少,剑修离不得,可山中所藏如此多名剑,不见得没有人眼馋。” 陈朝觉得剑气山若是想要存在于世,不会只是简单铸剑而已,没有自己的力量,又有如此多剑修需要的东西,只怕某些剑宗,一直想将其强占。 点了点头,谢南渡说道:“每百年,他们必定出炉一柄新剑,一直是百年之间,世间最锋利之剑,修士们称为百年一剑,而这百年一剑的剑主,每一位,都注定会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剑仙,有这份香火情在,剑气山自然长盛不衰,没有人会甘愿冒着风险去招惹半座或是整座天下的剑修,对剑气山下手……” 陈朝点点头。 林诚便已经将那株七星草递给他了,“这是我在矿洞里找到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想着陈大哥你肯定用得上,就给大哥你带回来了。” 他伸着手,但陈朝却没有立即去接,只是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株七星草能让你从此不用进入那石矿里去用命挖矿,而且你至少能娶八个媳妇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么值钱?”林诚有些吃惊,不过那眼里满是笑意,他又不傻,之前在得知那个故事的时候,便几乎已经知道了这株七星草的价值,但他仍旧愿意拿出来,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我娘还活着的时候,一直教导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没人给我娘下葬的时候,是陈大哥你伸出援手,光是这点恩情,我林诚便记一辈子!” 林诚将七星草硬塞到陈朝手里,然后嘿嘿一笑,“要是陈大哥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给些钱,不过别急着给我,我怕我忍不住就给花了,就先放在陈大哥你这里。” 说完这些,林诚又说自己那宅子该扫一扫了,不然娘亲要是什么时候回来,也会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就不陪陈朝在这里多待了。 远去之前,林诚看着谢南渡,认真道:“这位姐姐,我陈大哥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其实可以考虑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一溜烟跑了。 不给陈朝说话的机会。 看着黑瘦少年的背影,陈朝默然无语。 当年伸出援手,也不是他陈朝真的古道热肠,天底下的苦命人多了,他即便都想帮,又能帮几个,只不过那个样子的林诚,让陈朝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某个少年,这才一时间起了恻隐之心,却没想到,当初随手结下的善缘,到了如今,已经不止是涌泉相报那么简单了。 收好七星草,陈朝没打算就这么将其卖掉,之前在年轻男子身上找到的法器里有一样是用来存放这类灵药的,不必担心灵药药性流失的问题。 “这可好像不是你的性子。”见陈朝没打算将这株七星草就这么卖掉,谢南渡有些疑惑。 在她认知里的陈朝,虽说做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但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和市井小贩无异。 陈朝笑了笑,“我读的书不多,但好似也看到过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谢南渡笑了起来,看着像是一朵盛开的梨花。 “不过……我不是君子,之所以留着这东西,大概还是觉得世上的事情,不都是理所当然的。” 陈朝深吸一口气,就拿出那么一点钱帮人下葬了娘亲,然后那人便要以无数倍的好东西报答自己,自己就要心安理得的接受?只怕说破天去,陈朝都不认这个道理。 而他之所以选择收下,是因为林诚不过是个普通少年,若是被别的人知道他身上怀有重宝,那对他来说,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谢南渡握了握自己小手,白白嫩嫩的,没有任何威胁。 陈朝笑眯眯道:“我虽然不是君子,但我是好人啊,最开始在山神庙里的时候,我可就说过了。” 谢南渡无言以对,只是冷哼一声。 陈朝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人就这样顺着来路回去。 再次路过县衙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了。 正要从县衙过去,里面便有小吏奔出,因为太着急,甚至还在雪地里摔了一跤,不过他很快便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风雪,而是一脸焦急的朝着远处奔去。 “他这么着急,要去何处?” 陈朝认出那人便是当夜去寻自己的小吏,那一晚,两人还闲聊了一番,随口朝着县衙门口的衙役问了一句。 那衙役笑道:“是去寻陈镇守使的,是上面来人了,陈镇守使的顶头上司,青山郡的李镇守使,特意让陈镇守使来县衙一趟,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事情,知县大人差他去寻,他有些着急……” 陈朝看着他,沉默不语。 那衙役最开始也笑着,然后渐渐地便不笑了。 两人对视着,都没说话。 谢南渡叹了口气。 那衙役怔了怔,“陈镇守使住的桃花巷子,有些远。” 声音渐小。 说完这句话,他很快反应过来,不等陈朝说话,便扯着嗓子朝县衙里喊道:“大人,陈镇守使来了!” 第十三章 斗法 县衙大堂里,一个身着青色官服腰悬长刀的中年汉子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原本属于知县大人才能坐的主位上,而昨夜受了风寒的糜科只能强撑着病体,坐在原本主簿的位子上,而如今只能陪着站在一侧的张主簿,那张糙汉脸上,有些不太开心。 糜科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那个男人,那人正是青山郡的李镇守使,虽然李镇守使依旧没有调遣他的权力,但这位李镇守使却是实打实的六品官员,比他这位知县要高出两个品阶,而且统领一郡之中各县的地方镇守使,有保境安民之职责,权柄其实说小不小,说大却又很大,因为一旦他要将某件事和妖物修士扯上关联,那就算是郡守,也只能干瞪眼,事情得让他全权处置。 他突然驾临天青县,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糜科自然也没有什么准备,此刻的糜科虽然浑浑噩噩,但想着这些年天青县的太平日子,加上之前虽说出现了妖物伤人之事,但仅仅只死了三人便已经铲除,如此迅速,已经找不出任何苛责的理由,再说了,天青县比起周遭其余县城,可太平的不是一点半点,陈镇守使想要找什么麻烦,理应也没有理由。 既然不是来找麻烦的,糜科便突然想到了另外的可能,陈朝在天青县任职期间,斩杀妖物大小不计其数,维护地方安宁,怎么都算是别人无法比较的,难道眼前的男人此刻来到天青县便是要嘉奖陈朝的?甚至是说,还有可能要将他提拔为青山郡镇守使,总管一郡之地? 糜科默默想着,要是这样的话,那陈朝就要离开天青县了,那真是一件让人……忧伤的事情啊。 之前张主簿还在想是不是,自家大人是不是当真没有想过陈朝离去的事情,但如果他此刻知道糜科的想法,肯定又会再一次觉得自己和自家大人,心有灵犀。 “糜大人,天青县太平了几年,如今又出现了妖物伤人的事情,糜大人可莫要松懈,一座青山郡,天青县可是无数双眼睛看着啊。” 陈镇守使喝了口茶,一脸云淡风轻。 糜科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但实际上这位知县大人在心里已经不知道骂了几次娘了,老子天青县就算是再死些人,也比其他的县城太平太多,你这家伙不去好好想想别的县城该如何防治妖物,在这里说这些屁话? 不过等到开口的时候,却变成了:“大人说的是,我等定然打起十二分精神,保境安民,也是我等职责嘛。” 陈镇守使很满意,然后打量了一番周遭,想念起了自己在青山郡的镇守使衙门,那可要比现在这座破县衙好上太多了,只是大梁朝的镇守使衙门,最多只设立到州郡一级,这种县城并没有此等衙门,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县衙里等陈朝,而是直接去镇守使衙门了。 “无妨,糜大人的能力,本镇守使还是知晓的,只可惜糜大人的仕途本镇守使管不了,要不然怎么都要帮糜大人一把,倒是柳郡守,和本镇守使有些交情。这次回去定要在他面前为糜大人美言几句,等到年末考核的时候,怎么也得给糜大人甲等才是。” 李镇守使随口画饼,可信度有几分,并不真切。 糜科也算是官场老油子,早就已经舍了往上爬的心思,因此并不接茬,就在他满脸笑容要开口的时候,外面的衙役便喊了一嗓子,糜科听清之后,便径直说道:“陈镇守使来了,那下官就告退了。” 他招招手,一旁的张主簿会意的搀扶起糜科,两人也不等李镇守使说话,便已经退出大堂。 一身黑衫,腰间悬刀的少年已经走入大堂。 带进来些风雪。 李镇守使才看到陈朝,便一脸不悦,皱眉道:“你身为堂堂大梁朝的镇守使,为何不穿官袍?!” 陈朝看向这位从未见过面的李镇守使,挑了挑眉,这第一次见面,就要来个下马威了。 陈朝不卑不亢,拱手道:“按大梁律,郡县一级镇守使每年有两套官服,可自从下官上任以来,却从未领到过官袍。” 李镇守使一怔,刚才他只是下意识想要以官场上的常规手段来震一震这个少年,却没想到,对方一下子便将他顶了回来,镇守使体系里,越是靠近地方便越不受待见,这也是老黄历了,谁都清楚,这上面有很多规矩其实早就不存在了,平日里也没谁会揪着不放,他自己也知晓,之所以这么开口,也是先敲打敲打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下属。 但没想到,这少年居然一点都不肯低头? 来之前,他曾经特意去调阅过陈朝的档案,上面却只有一些零星记载,一般如此情况,便只有一种,那就是这个镇守使官职乃是这少年背后的家族花钱买来的,直接上任,一般这样的存在,在任上绝不会有什么作为。 之前天青县一直以来的太平时光,青山郡里不过是当作他们对妖物伤人的事情隐瞒不报罢了。 可不久之前他们才从可靠渠道得到了消息,说是这都是真的。 如今看了一眼这个少年,李镇守使倒是有些相信了。 对面的少年,一身血气旺盛,气机流转于体内,没有任何停滞的迹象,而且呼吸之间,自有章法,怕是已经摸到了灵台境的门槛,这般年纪,已经是难得了。 若是他能踏足灵台,成为一位灵台武夫,便是他这把青山郡镇守使的交椅,也可以坐一坐了。 不过还是太年轻。 在官场上,这种臭脾气,是要处处碰壁的。 不过这少年身后的家族到底是哪一家,他有些摸不清楚。 大梁朝姓陈的大世家,有多少? “来之前,本镇守使也看过你的档案了,难能可贵,一座县城,难得太平,光是这一点,你便比本镇守使下的其余人都要出色。”说起这个,李镇守使脸色不善,光是今年,他手下便有两个镇守使死在任上了。 这两人平日里没有任何作为,一向是胆小怕事,就是两个混子,结果还是把自己混死了。 陈朝默不作声。 他在思考这位镇守使来这里的缘由,管辖一郡的镇守使说不上有多了不起,甚至于此刻陈朝要是愿意,完全可以在短暂时间里将这位不过才踏入灵台境的武夫打杀在这里,但之前这么久,他都不曾见过这位李镇守使,为何今天就来了? 难道就是为了来敲打敲打他? 陈朝不觉得这是好事。 至少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所以自从一进来他便没给这位镇守使留下好印象,俗话说得好,老实人好欺负,不老实的人,打到老实就……好欺负了。 “天青县既然如此安定,你又有如此能力,本镇守使有意,将你调任到别处去。” 作为青山郡的镇守使,虽然没有认命手下这些镇守使的权力,但是调任手下的镇守使去往别的县城,他还是有这个权力的,这是平调,甚至不需要请示任何人,只需要报备即可。 陈朝皱了皱眉,若是往常,面对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欣然应允,天青县已经没有太多妖物,他想要天金钱,就得想法子,而别处仍旧有妖物,正是个来钱的道,不过如今这个局面,陈朝却不想就这么离开。 一来是因为谢南渡还在,自己之前和她有约定,这一点,很重要。 二来则是更简单,别处的情况一直如此,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为何之前没有这个想法,如今却找到自己? 这里面的水-很深,自己得到的消息少,最是容易成为那些大人物的牺牲品。 “下官在此地日久,已有感情,再加上如今天青县也不太平,时有妖物伤人之事,当下局面,下官实在不忍离去,抛弃这一县百姓,心中实在难安……” 陈朝一脸诚恳,真挚之情挂在一整张脸上,任谁来看,不称赞他一声好官? 李镇守使心中冷笑,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如何不知眼前少年的想法? 陈朝一直在注意着李镇守使的反应,见他如此作派,陈朝心知今日之事,不花点钱,只怕已经难以摆平了。 就在他要再次开口的时候,李镇守使已经慢悠悠开口,“既然你有如此爱护百姓之心,又岂不知整座大梁朝的百姓,都该是我等守护的?不过本镇守使念你难舍此地,也不好做强人所难的事情,但既然你对此地有些感情,正好有桩事情,事关本地百姓安危,要交付给你。” 李镇守使一脸老神在在,面带微笑。 老狐狸! 陈朝暗骂一声,倒也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改变什么,毕竟他身上有镇守使的官职在,不管如何,都要受眼前这老小子的节制。 李镇守使一脸肃穆,平静道:“这些日子,那座为朝廷开采玄明石的石矿已有数个矿洞坍塌,这并非是寻常事情,本镇守使已经得到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