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嫡后》 第1章 万寿 晋和十七年,寒冬,万寿之节,举国庆贺,恰值北方战事大捷,班师回朝,圣上龙颜大悦,大设宴席。 淮阴侯府门前,几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如贵胄般趾高气昂地摇晃着,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前。车帘轻掀,一对宛若仙人之姿的夫妇从马车上缓缓而下。 “爹、娘。” 一群身着统一服饰的丫鬟和婆子们紧跟其后,簇拥着一位身姿曼妙、面容姣好的少女缓缓走出府邸。 少女肌肤胜雪,宛如凝脂,端庄高贵,恰似冬日里盛开的梅花,傲雪凌霜。她身着一袭浅紫色梅纹罗裙,裙上的梅纹仿若活了过来,与她的温婉可人相互映衬,令人如痴如醉。 “阿离。”淮阴侯夫妇笑着走上前去。 荣庆公主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季淑离那如丝般柔顺的墨发,眼中满是感慨之色,轻声说道“娘的好阿离啊,真是越来越美丽动人了。” 她的目光充满了欣赏和疼惜,仿佛看到了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正在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淮阴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回应道“是啊,这不是‘女大十八变’嘛。” 季淑离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清丽动人的笑容,轻声说道“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旅途劳累,爹爹和娘亲还是尽早进入府邸歇息调养一番为好,毕竟晚间还需进宫参加万寿宫宴呢。” 她的声音婉转悦耳,宛如黄莺出谷,令人闻之心情愉悦。说话间,她轻移莲步,上前搀扶着父母,动作优雅自然,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如此甚好。”淮阴侯嘴角微扬,轻声应道。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身旁的两人身上,右手紧紧握住荣庆公主娇嫩的小手,左手则轻轻搭在季淑离瘦弱的肩膀上。 三人并肩而行,步伐稳健且优雅。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照出一幅美好的画面。淮阴侯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守护神一般,护佑着两位佳人踏进淮阴侯府。 一路上,他们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荣庆公主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季淑离则微笑着倾听父母谈及旅途中遇到的奇闻异事,偶尔插上两句话,提供情绪价值。 进了房中,没了外界嘈杂的人声,荣庆公主拉着季淑离的手,面色有些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疑和不安。 她轻启朱唇,声音轻柔得仿佛生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今日万寿,你可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人感到放松和舒适。 然而,荣庆公主的神情却与此氛围格格不入。 季淑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轻轻地拍着荣庆公主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她“娘,这一切早就已经注定了,不是吗?” 站在一旁的淮阴侯脸色微微一沉,眼神中满是无法掩饰的心疼和不忍之情。 荣庆公主紧紧地抱住自己唯一的女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阿离,是爹娘没有用,爹娘对不起你。” 季淑离连忙向淮阴侯投去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过来帮忙。然后她转过头来,对荣庆公主说道“娘,您别这么说,你们并没有对不起我。” 淮阴侯见状,也赶紧走上前,一边轻轻拍着荣庆公主的肩膀,一边安慰道“玉儿,阿离如此出类拔萃、才华横溢,我们应该感到欣慰和骄傲才对啊。” 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与疼惜,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减轻荣庆公主内心的痛苦。 荣庆公主轻轻地松开了季淑离的手,然后狠狠地瞪了淮阴侯一眼,娇嗔道“哼,本公主的女儿可不就是随了本公主嘛,所以才会如此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说罢,荣庆公主脸上洋溢着自豪和骄傲。 淮阴侯见状,连忙赔笑点头称是,表示赞同荣庆公主的说法,并一连说了好几个“是是是”来讨好对方。 季淑离微微一 笑,握住荣庆公主的手,“娘,女儿知道您和父亲一直视我如珍宝,我也相信缘分天定。不论未来怎样,女儿都会乐观面对。” 淮阴侯深感欣慰,“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若日后在宫中遇到麻烦,务必传信于家中。”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此时,一名丫鬟前来禀报,万寿宴席时辰将近,该准备入宫了。 一家三口这才纷纷回了院中更换头饰衣装,体面入宫。 红砖金瓦,熠熠生辉,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尊贵。 宫道上,宫人们忙碌而有序地穿梭着,全心全意地为即将开席的万寿节盛宴做着精心的筹备。 整个皇宫一时热闹非凡。 “都仔细些你们的皮,要是碰坏了东西,你们这些贱命都不够赔的。” 承乾宫门口,管事太监厉声喝斥着下首的宫女太监们。 下首的宫女太监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吱声,一副乖顺听训的模样。 “刘公公,父皇可在宫里?”一道明朗的男声打断这片喧嚣。 齐越扬沐浴在阳光下,恰似一座精雕细琢的雕塑,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瑕疵。他身着一袭华美的四爪蟒袍,头顶玉冠,步伐优雅,器宇轩昂,宛如仙人临世。 他缓步走至承乾宫门前,驻足而立,同宫门口训斥宫人的刘公公说话,如一颗璀璨的星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太子殿下您来了,皇上现如今正在殿里批阅奏折呢,奴婢进去为您禀报一声,太子请随奴才来,您在此处稍等一会,奴才马上就出来。”刘公公恭顺弯下腰,朝齐越扬道,引着齐越扬进了承乾宫。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刘公公轻车熟路地进殿禀告。 “传。” 当今圣上埋首案牍,笔耕不辍,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章,连头也不抬一下,便声如洪钟般吩咐道。 公公领命,赶忙退了出去,迎面碰上齐越扬。 “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进去。”刘公公继而开口道。 齐越扬点了点头,整理了身上的蟒袍,一旁的刘公公很有眼力见地为齐越扬把殿门打开,齐越扬这才抬脚踏进大殿之中。 刘公公跟在后头进殿,嘱咐一旁的小太监关上殿门,站在角落里低垂脑袋,听候主子吩咐。 “儿臣参见父皇,祝父皇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齐越扬遵旨进殿,只见他衣袂飘飘,如白鹤亮翅般优雅地跪下,声音洪亮如钟,响彻整个宫殿。 皇帝从齐越扬进殿那一刻就放下毛笔,抬眸打量着自己亲手培养长大的儿子,听完此言,朗声大笑起来,走到齐越扬身侧将他扶起来,“好,当赏。” 齐越扬顺势起身,脸上挂着笑意,“父皇今日寿辰,北方大捷班师回朝,荣庆姑姑和姑父南洋回来,可见父皇寿辰可是个天大的好日子呢。” 皇帝爽朗一笑,“你今日嘴贫得很,莫不是有什么事有求于朕?” “儿臣请求父皇龙体康健,与天同寿呢。”齐越扬笑着应和。 “别说这些没用的,”皇帝深知自家儿子的品性,装作样子踹了齐越扬一脚,“无事献殷勤。” 齐越扬嘴角轻扬,发出一声“嘿嘿”的轻笑,言语中略带一丝央求“只求父皇别再追问儿臣心仪哪家姑娘了。” “朕看你常常与崔太傅家的女儿一起,以为你本应该是心仪崔氏的。”皇帝坐回龙椅上。 刘公公很有眼力见的给齐越扬搬来椅子,齐越扬顺势坐下。 “儿臣以为,令仪与儿臣自幼相伴,她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可谓书香门第之后。其品性之高洁,如幽兰之馨;其贤良淑德,似静水之深。实乃京城众闺秀之楷模,令人敬仰。”齐越扬由衷赞道。 皇帝轻抚胡须,笑道“你与嘉宁亦是青梅竹马,怎不见你对嘉宁有如此赞誉?” 嘉宁,这是独属季淑 离的封号。季淑离自出生那一刻起,便被册封为郡主,赐封地享俸禄,尊荣无比。 齐越扬微微一怔,脑海中渐渐浮现幼时季淑离的模样来。 “就算你是三皇子殿下又怎样,本郡主还是陛下亲封的嘉宁郡主!仗着身份就想压人一头,本郡主明日就去寻了皇帝舅舅,问问你三皇子殿下到底是何威风?” 六岁的季淑离将九岁的严律护在身后,厉声呵斥当时还只是三皇子的齐越扬,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脸上尽是愠怒,看向齐越扬的眼神里也带着些许厌意,直直将齐越扬吓唬得退后几步。 在这之前,他们曾一起成长,一起嬉戏玩耍。 然而,当严律出言不逊、齐越扬令人责罚严律时,季淑离却坚定地站在严律一边,极力维护他。 自那以后,齐越扬与季淑离彻底绝交,曾经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如黄鹤一去不复返。 后来,严律身披战甲奔赴北疆战场,季淑离则闭门谢客,深居简出,接手经营起了皇商。 齐越扬与她偶尔相遇,每每心中想要说出套近乎的话语,可到了嘴边却变得如毒舌般尖酸刻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季淑离的挖苦和贬低,甚至还多次直言季淑离比不上崔令仪。 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愈发冷漠,如冰山般难以融化。 当齐越扬回想起两人童年相处的时光时,却永远也无法忘记季淑离那日将严律护在身后的样子。 犹如一块疤痕,隐隐作痛,久久难以愈合,撕掉伤疤却只会伤得更重。 “嘉宁郡主自幼娇生惯养、千恩万宠,犹如一颗璀璨明珠,却又娇气蛮横,毫不讲理。”齐越扬犹豫不决地开口,然而其言语之间,明显更倾向于崔令仪。 皇帝微微挑起眉头,说道“朕可是记得,你幼时曾说过长大了要娶嘉宁啊。” 齐越扬顿时满脸通红,急忙否认道“那不过是儿时的胡言乱语,父皇您怎能当真。” “是吗?”皇帝微微勾唇,起了心思要捉弄齐越扬,“嘉宁如今也该到议亲的年纪,太子觉得朕应该给嘉宁选谁做郡马合适?” 齐越扬默了片刻,看上去倒真像是在思考的模样,缓了一会才回道“儿臣不知。” “朕观严家二郎甚佳,与嘉宁自幼相熟,又值此次北地大捷,严二郎亦归京矣。如此看来,严二郎当是郡马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了。”皇帝轻抚眉心,仿若漫不经心地提及一人。 “不可!”齐越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皇帝眉头紧蹙,“有何不可?” 齐越扬嗫嚅不言,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心中翻涌,提到严律时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深深困扰着他。 齐越扬心想,他最是不愿输给严律。 幼时就已经输过一回了,难道今时今日,他也要输给严律那混小子,将季淑离拱手相让出去吗? 齐越扬甩了甩头,企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清除。 “汝既无言以对,那朕即日便下旨为嘉宁与严二郎赐婚吧。”皇帝略有不耐,语势亦随之加重。 “儿臣——”齐越扬神色惊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噌”地从椅子上弹起,稍作犹豫后,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语声恳切道“儿臣不愿嘉宁嫁给严律,儿臣、儿臣对嘉宁有私心!” “可你刚刚明明还在斥责嘉宁娇气无理。”皇帝语锋突然一转,又将话题拉回到了刚才。 齐越扬头颅低垂,缄默不语。 “年轻人啊,在心仪之人面前,稍稍放低姿态,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许多事,莫要等到错过了,才懂得惋惜和珍重。”皇帝深知齐越扬此时无法理解这番话,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希望齐越扬能早日领悟个中深意。 齐越扬颔首应是,“儿臣知晓了。” 皇帝无奈地轻叹一声,他清楚齐越扬不过是口头 上应允,却也别无他法,遂起身移步,过来扶起齐越扬,“罢了,与朕一同去钟粹宫等你母后吧。” “是。” 齐越扬站起身来,跟在皇帝身后出了承乾宫。 第2章 寿宴 万寿宴席,这可是个大场面。凡是侯爵、世家大族以及五品以上的官员和诰命夫人都有资格携带家眷进宫参加盛宴。 紫禁城前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源源不断地驶向城门,犹如一条长龙蜿蜒而行。这些马车代表着各大家族和权贵们的身份与地位。 终于,淮阴侯府的马车慢慢驶近,引起了周围人们的关注。车窗帘子微微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而此时,太后身边的嬷嬷早已恭候多时。她远远望见淮阴侯府的马车,便快步迎上前去。 待马车停下,嬷嬷恭恭敬敬地立于车前,轻声说道“老奴奉太后之命在此迎接淮阴侯、荣庆公主和嘉宁郡主,请诸位贵人下车吧。” 淮阴侯一家下了车,嬷嬷赶忙上前搀扶。 “嬷嬷无须多礼,”荣庆公主挂着一抹得体的笑,“可是太后叔母有事吩咐?” “太后听闻公主与淮阴侯今日回京,高兴得紧,特叫老奴请您和郡主前往慈宁宫坐坐。”嬷嬷脸上多了些皱纹,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温柔慈祥。 “既是如此,那就麻烦嬷嬷帮忙照拂臣的妻女了。”淮阴侯在一旁朝嬷嬷客气开口。 “侯爷切莫折煞老奴了,还望侯爷安心,公主和郡主必定会安然无恙归来的。”嬷嬷急忙说道。 淮阴侯微微一笑,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荣庆公主和季淑离登上轿子离去,直至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与同僚一同入宫。 慈宁宫。 季淑离母女二人到时,太后正在梳妆,宫人将她们带到偏殿等待。 “哀家到底是年老体衰了,不如你们身体康健,脚程快,倒让荣庆你们久等了。”太后身着彩凤诰命装,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殿中。 “参见太后。”荣庆公主和季淑离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太后落座,轻抬玉手,挥了挥,那金灿灿的护甲如同一道金色的弧线,在空中划过。 “许久未见太后叔母了,太后叔母越发年轻了,瞧着气色红润,宛如少女,哪像年老之人。”荣庆公主谄笑着说道。 “荣庆莫要打趣哀家了,”太后轻笑一声,朝着季淑离招了招手,“哀家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到嘉宁了。” 季淑离适时走到太后身侧,略带着些撒娇的语气,“上次千秋节的时候,嘉宁才来陪过太后您呢,太后当时还说嘉宁长高了不少。” 太后慈祥地摸了摸季淑离的秀发,点头附和,“是啊,嘉宁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已经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我看着倒觉得阿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我荣庆公主的女儿,还是从前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般。”荣庆公主头一次和太后反着说话。 太后也只是笑了笑,没有生气,“时候也不早了,荣庆、嘉宁随哀家一同前往福宁殿吧。” 离福宁殿还有不远处,太后一行人和皇帝一行人凑巧相遇了。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后身边众人悉数跪倒一片,恭顺行礼。 “儿臣(孙儿)见过母后(皇祖母)。”皇帝、皇后和太子一行人也忙朝太后见礼。 “没想到今日竟这般巧合,与母后您赶上一块了。”皇帝上前搀扶住太后,乐呵呵笑道。 “莫不是皇儿你打探了哀家的行程才凑得巧啊?”太后掩唇玩笑道。 “皇祖母,这还真是巧合呢,孙儿可以为父皇作证啊。”一旁的齐越扬上前开腔。 太后一向不喜皇后,二人婆媳关系僵硬,仅仅维持表面平静,皇后只站在一旁陪笑,不去插话讨人嫌。 “荣庆和嘉宁可是先去慈宁宫陪伴太后了?”皇帝注意到太后身旁的荣庆公主母女,开口询问。 “回皇上堂兄,臣妹与阿离耐不住性子,便去慈宁宫叨 扰太后,还得多谢太后不嫌臣妹与嘉宁话多呢。”荣庆公主站在一旁适才开口。 “是嘛,那是好事,免得太后在宫中没人说话无趣,”皇帝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季淑离,“嘉宁倒是又长高了,朕记得朕抱过嘉宁小的时候,还跟个糯米团子似的,现下都出落成大美人了。” “皇帝舅舅就不要夸大其词说来讨嘉宁高兴了。”季淑离说着场面话。 齐越扬看向一脸明媚的季淑离,很快就别过了视线,“是啊,嘉宁哪里好看了,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嘛。” 季淑离今日身着一袭湖蓝色齐胸裙,如同湖水般清澈深邃,飘逸的裙摆似微风中轻轻摇曳的荷叶;颈间佩戴的八宝璎珞,闪耀着五彩光芒,犹如天边的彩虹,熠熠生辉;眉间点缀着一抹红梅花钿,宛如傲雪寒梅,娇艳欲滴。肌肤白皙如雪,滑嫩而有光泽;面若桃花,娇艳动人,恰似春日盛开的花朵,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齐越扬认为季淑离是美丽的,可是嘴上却不肯承认。 季淑离毫不在意齐越扬的否认自己的话语,反正从小到大,齐越扬都一直觉得崔太傅家的崔令仪才是京中闺秀典范,凡事都要拿崔令仪与自己做对比。 次数多了,倒也不在乎了。 “这孩子,竟说些胡话。”太后佯装怒意地瞪了齐越扬一眼。 齐越扬便不再吱声。 福宁殿门前的太监扯着尖利的嗓音高呼“皇上、太后、皇后、太子、荣庆公主、嘉宁郡主到!” 一行人便进了福宁殿。 底下乌泱泱跪倒一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皇后、太子、公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皇帝一声令下,众人缓缓起身。 所有人纷纷落座。 “嘉宁郡主安好。” 坐在季淑离身旁的是平阳侯独女杜婵娟,杜婵娟见季淑离落座,娇笑着与季淑离打了个招呼。 杜婵娟年方十三,面庞尚存些许婴儿肥,宛如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可爱至极,令人心生喜爱。 “杜妹妹。”季淑离朝杜婵娟友好一笑,二人氛围融洽。 “开宴!”皇帝身边的太监高喊。 原本黯淡无光的舞台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芒,身着绚丽彩衣的舞女们伴着悠扬的丝竹管弦之乐如鱼儿般贯入,在舞台中央轻盈地翩翩起舞。 季淑离端坐下来,细细品味着这优美的舞蹈。 忽然,她的目光瞥见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舞姬们的身姿微微一动,露出了一丝缝隙。 隔着宽阔的舞台,季淑离与对面那人远远地相视。 严律朝着季淑离投来一个迷人的媚眼,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展现出一个肆意张扬的笑容。 他用口型,无声地向季淑离传达着 “好久不见,阿离。”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梦似幻。 季淑离目光如炬,定定地望向严律,心中的情感如潮水般翻涌,难以言喻。仿佛期待已久的珍贵礼物,终于触手可及,却在这一刻惊觉,它已失去了原有的价值和意义。 遥想十岁那年,季淑离也是如此远远地与严律对视,亲眼目睹他骑着高大威猛的骏马,随同严家父兄毅然北上,抗击匈奴。那场景,如同一幅壮丽的画卷,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中。 “律哥哥,”季淑离紧紧攥住严律的袖口,仿佛下一秒严律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般,“阿离知道上阵杀敌是你的愿望,如今你要去实现愿望,阿离为你高兴。” 严律温柔地抚平季淑离额前的碎发,语调故作放松,“阿离,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要是想吃红豆酥了,就叫我娘给你做。太子若是欺负你,你就去太后那里告状,还要写信给我,等我回来了一定暴揍太子一顿。” 季淑离听到前面时 还很依依不舍,听到最后一句直接捂上严律的嘴,“你皮痒了吗竟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严律轻轻拉开季淑离挡在唇前的手,“阿离怎的越长大越顾虑了,以前你还敢当面骂太子呢,现如今是越来越胆小了。” 季淑离佯装生气地怒瞪严律一眼,然后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香囊,递到严律跟前,“这个香囊装着我去普华寺求了许久的平安福,还有几个吉祥如意纹的铜板,你一定要日日带着身上。” 严律双手接过,将香囊塞进衣襟里,稳稳放在心脏处,放好后还不忘拍了拍胸口处,向季淑离保证,“阿离放心,你的这份心意我一定日日佩戴。” 军队出发的号角,如泣如诉,仿佛是苍天在呜咽。原本徐徐告别的人们,心如刀绞,泪如泉涌。那号角声,如同一把利剑,刺破了人们的心房,让他们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 上了战场,是生是死,皆是未知。严律目光眷恋地望向季淑离,紧紧握住她的手,仿若握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阿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这句话仿佛是一句誓言,又似是一个承诺,沉甸甸地压在季淑离的心头。 等我回来,我用赫赫战功迎娶你。 严律的眼神中透着无比的坚定,仿佛在向季淑离诉说着自己的决心和信念。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他对未来的期许。 季淑离的泪水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簌簌落下。 她在这一刻忘记了礼法,扑进严律的怀里,“律哥哥,望你凯旋。” 短暂的拥抱过后,严律扶正季淑离的身形,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般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然后,他决绝地转身离去,脚步如同坚定的鼓点,每一步都在地上敲出离别的节奏。 翻身上马的他,如同一位英勇的骑士,朝着季淑离露出的那一抹灿烂笑容,如阳光般耀眼,又如春花般绚烂。 严律挥手告别,手臂扬起的弧度,像极了一只翱翔的雄鹰,向着自由的天空展翅高飞。 季淑离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严律的身影如残阳一般,一点一点地在城门外弥散,直至消失不见。 她紧紧捂住双唇,生怕自己悲切的哭声,会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这一次,她的身旁空空如也,再无人能与她并肩。 上阵杀敌、实现抱负是严律的愿望,季淑离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严律,她更应该支持他。 季淑离明白,她留不住任何人。 六岁时,她留不住荣庆公主肚子里的弟弟。 八岁时,她留不住被迫南洋远离京都的父母。 十岁时,她一样留不住奔赴边疆杀敌的严律。 晋和十七年,北方战捷,严律回京。 十岁的季淑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在城门下紧紧攥住严律的袖口,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心中充满了依恋和不舍。 而十五岁的季淑离,端坐在大殿中央,与严律遥遥相望,两人之间的距离如同隔着千山万水,纵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化作无言的沉默。 悠扬动听的音乐声突然间停止了,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生生掐断一般。与此同时,一阵如潮水般此起彼伏的热烈鼓掌声响起。 季淑离那飘飞的思绪也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地拽住,猛地一下被拉回到现实之中。 稳坐于高台之上的皇帝,面带微笑地看完了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歌舞表演后,心情愉悦至极,不禁龙颜大悦道“此等佳作实在难得,当赏赐以厚礼!” 皇帝那洪亮而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之中,仿佛让整个空间都充满了喜悦之情。 一旁的杜婵娟也赶紧凑过来,娇声问道“郡主姐姐,你觉得这舞如何?” 季淑离的思绪方才还如波涛般翻涌,又哪里真的看了这歌舞表 演呢,但她观察殿中众人的表现,便能猜到这歌舞必然是精妙绝伦的。 于是,她笑了笑,侧过头去,轻声回答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真是极好的。” 杜婵娟嫣然一笑,宛如春日盛开的桃花,娇柔可爱地说道“还是姐姐您饱腹诗书,妹妹我可真是自愧不如,万万没想到还能如此形容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犹如莺啼燕语,断断续续,萦绕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