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以涅槃之名》 序章 【摩根,我的女儿。】 【你是一个失败品。】 【一个窃贼,一尊灾星。】 【一场噩梦,一次拷问。】 【一生以痛苦为食的人。】 【你将会憎恨痛苦。】 【依赖痛苦。】 【统御痛苦。】 【最后……成为痛苦。】 —————— “既然他不愿意为了帝皇效忠,那就让他保持沉默。” “是的,一切,他的子嗣与家族,都要保持沉默,这还需要我来亲手教么?” 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对无能与软弱的不满。 玛卡多慢慢地走过稀薄的碎石小路,脚步缓慢而扎实,他紧握着权杖,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破旧的兜帽之下,低头,看着路。 帝国的掌印者,人们总是用这个称呼来代指他。 他们的语气中总是带着恐惧与憎恨,因为这個看似垂垂将死的老者曾签署过无数致命的法令,他的嘴唇每张开一次,便会有成千上万条生命从泰拉的土地上消失。 那些幸存者在王庭的角落中窃窃私语,浑然不知玛卡多的力量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得到的每一条评价与诋毁。 但他从不在乎这一切,尤其是那至高的声音在召唤他时。 在道路的尽头,那是一间埋藏在山石之下的地堡,身披金甲的战士伫立在两侧,目不斜视。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神灵与恶魔的低语便扑面而来。 “帝皇……吾主。” 玛卡多深深地弯下腰。 作为帝国掌印者的地位,权力,傲慢与责任,在这一刻,通通一文不值。 —————— 泰拉之主—帝皇,此刻正眉头紧锁。 在他的面前是两尊巨大的,无法用凡人的思维来理解的特制培育仓,泰拉之主那高大的身影被清晰的倒映在上面,隐约遮住了其中的产物。 玛卡多已经6500岁了,哪怕是在那些永生者之中,这也是一种足以自傲的资历,而理所当然的,他的许多情绪与记忆已经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磨损。 但当他真切地看到了舱中,那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东西】的时候。 他久违的感到了……恐惧。 【对于二号实验体的所有修复行动都已经可以宣告失败了,玛卡多。】 帝皇现在俨然是一副科学家的打扮,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宽大得有些过了头的白色防护服,带着满面的疲惫与烦躁地脱下了手套,随意地扔在了脚边。 许久之后,他那双盯着标注着【Ⅱ】标志的培育仓的眼睛还是移开了,帝皇最终摇了摇头,声音中只有对失去了一件宝贵造物的遗憾和恼怒。 掌印者没有说话,在与这位泰拉之主共事了一段堪称漫长的时间后,他已经大体地知晓了帝皇的性格与本性。 泰拉的统治者,人类的帝皇,同时也是玛卡多的主君,他从不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好人与君子,无数的岁月早就冲走了他作为一个肉体凡胎的几乎所有情感。 尽管他的意志依旧坚定得不可撼动,而不是像某些永生的同类一样成为无可挽回的堕落者,但当他迈出坚定的步伐,向着心中的目标前进的时候,他绝不会在意所谓的伤亡与道德。 当他摆出精妙的演技,成为一个疲惫的父亲与知己的时候,他也绝不会让自己的思想因为这些可笑的情感而改变。 生命对他而言不过是林中的落叶,他会珍惜整片森林的郁郁葱葱与未来发展,却也会毫不犹豫地锯倒任何一棵参天古木。 能与四神对视者,又怎会是良善之辈。 【我必须考虑一下如何弥补我的损失,二号个体的问题以如今的任何手段都是无法解决的,它已经很难完成我所预定的目标。】 【我原本打算让一号成为帝国的守密人和将军,成为一个会为我挥剑致死的卫士,而二号会成为第二个你,玛卡多。】 【我给予了它对未知进行探索与收集的能力,给予了它有关灵能与治理的天赋,还有那些更为让人忌惮的力量。】 【它本应更值得我的托付与信任,成为一个最贪婪与虚伪的辅佐者,为我抚平我所塑造的这些扭曲怪物的嘶吼与野性。】 【但现在,我失算了,有关于二号的一切都需要推到重来。】 帝皇有些烦闷地在房间中行走,他的目光在那些空荡荡的培养舱中循环。 在摩洛星的那场交易中,他所获得的力量足以塑造二十个最强大的助手,尽管他知道在这其中不是每一个都能成功,但是失败的确来的有些过于迅速。 他开始谋划着如何及时止损,如何让一个失败品在短暂的时间里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哪怕是一股幽魂,也要为了帝皇的大业与目标来服务。 失败的二号原体并不孤单,因为一号原体早在它之前就已经完工了,那是一个强大,英武而完美的造物,任何存在在它的对比之下都显得黯然失色。 玛卡多抬起头,只是看了二号一眼,他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是何等的原因让帝皇放弃了一个前途无限的基因原体。 力量,邪神的力量,正萦绕在这名原体的四周,那浓郁的程度哪怕是最卑微的灵能者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而作为实体宇宙中最伟大的灵能尊者之一,掌印者玛卡多则是更进一步,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力量分属于奸奇,与色孽。 —————— 若论至高天中有哪个存在是所有的挑战者最不愿意面对的,那无疑就是奸奇:万变之主,水晶迷宫的主宰者,世间一切曲折命运的总设计师。 祂是如何形成的,又是怎样在无数种族的历史中投下不详的阴影的,这些早已不再重要。 祂在那里,祂满怀恶意,就足以让所有的挑战者感到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压力。 早已有无数的强盛文明伴随着祂的嬉笑而沦落为了过眼云烟,又有数之不尽的一世豪杰因为祂随意的想法而身死道消,这位扭曲与谋划的执掌者不在乎过去,不在乎未来,甚至不在乎胜利,祂所渴望的唯有豪杰与凡人的命运跌宕起伏时所溅起的相同的哀嚎。 现在,祂显然盯上了帝皇的计划,在一长串的嬉笑中谋划着恶毒的计策,而且同样这么做的不止祂一个。 至高天中,最幼之神:色孽的气息同样肆无忌惮地环绕在帝皇的眼前,那是明晃晃的挑衅,宣言与劝告,欢愉王子在用这种方法告诉泰拉之主,祂在这场交易中渴望着哪一个。 尽管与那三位古老的神祇相比,从灵族的大陨灭中所崛起的这一位还太过年轻与弱小,但没人怀疑享乐与所有极致情感的主人将会成为至高天不可撼动的一部分,祂正不择手段地从世间万物手中窃走力量,让欢愉的银宫日渐扩张。 现在,亚空间中最古老的神祇与最年幼的神祇,祂们同时盯上了这个尚未出世的帝皇子嗣,警告着帝皇履行与祂们最初的交易条款: 二十个基因子嗣,其中的一半要归于至高天,归于亚空间,归于混沌四神。 然而帝皇并不想履行它。 他会成为一个不忠诚的交易对象,一个恶劣的骗子,一个无情的危机公关。 他精于此道。 泰拉之主眯起眼睛,开始思索起如何更有性价比地处理这个早早被他遗弃的子嗣,三个同样罪恶的伟大思想就这样围绕着这个尚未出世的生命,彼此之间勾心斗角。 与此同时,掌印者则是继续着他的观察。 这个第二原体,它的生理在亚空间大能的扭曲下已经成为了一个绝对的女性。 比起在另一个培养舱的强壮兄弟,她显得纤细,苍白且瘦弱,而过量的营养成分又促进着她的发育与成长,玛卡多能看到那银白色的发丝与隐约间的蓝色瞳孔。 但在另一个视角中,在灵能与精神的海洋里,掌印者却看到了一个无比可怖,无法形容,无边无际的庞然大物。 万变之主与欢愉王子的力量围绕着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祂们的低语与诱惑一刻也不停歇,如同锋锐的匕首一般,侵蚀着她的精神与思想。 在虚无的海洋里,已经回荡起万变之主的阵阵尖啸,掌印者看到那幽蓝色的光芒在远方的天际上不断地显现,长满了獠牙与锐羽的雄鹰成群结队地扑向了沉睡的基因原体,又因为帝皇那冰冷的光芒而在转瞬间化为飞灰。 亚空间的浪涛伴随着万变之主的意志而掀起了波澜,从最深处的虚空到神圣泰拉的穹顶,奸奇的意志无处不在。 玛卡多收回了自己的神识,哪怕是他,也必须在这种环境中小心翼翼。 对于现实宇宙来说,亚空间的诸神就是最可怕的瘟疫,哪怕是沾染上一点也足以让最老辣的求生者蚀骨铭心。 帝皇依旧在忙碌,他的思维以流星般的速度运行着,无数的计划与方案被他瞬间提起,却又在眨眼间便放弃,玛卡多瞥见其中的只言片语,只感到通体冰凉,那上面的文字在拷问着他仅剩的那点良知与道德。 于是,掌印者再次抬起头,这一次,他的意志在虚空中变化着角度,准备去窥探欢愉王子对于这里的态度与攻势。 如果说奸奇对于这个原体的腐蚀之深,已经达到了足以让掌印者的灵魂注视都不敢停留太久的地步的话,那么色孽对于这位帝皇的女儿的占有欲则可以用一个更为明显与直接的下场来显示: 掌印者玛卡多——也许是仅次于帝皇的全银河灵能第二人,探出自己的神识,打算一窥欢愉王子留在第二原体身上的印记。 —————— 然后,他便被震晕了过去。 —————— 哪怕是帝皇的冰冷注视也无法驱散欢愉王子留在此处的迷雾,媚笑与私语已经深深地烙进了第二原体的身躯,她与色孽的距离似乎只差一个跪拜,一场狂欢,又或者是一次真正的亵渎。 帝皇沉默着,他的二号作品在现实的宇宙中依旧归他所有,但在至高天里,欢愉王子已经大笑着紧握住她,只有万变之主的利喙才有可能撕破这种掌握。 但为此而过早的挑起与至高天的战争未免太不划算,他还需要时间去塑造更多的军队和设施,去完备他的底牌,去完成一场跨越银河的豪赌。 帝皇再一次开始了思考,他的思绪如同冬眠的蛇一样冰冷。 伴随着时间的流转,泰拉之主的目光在已经完成的两个作品中来回摇摆着,在漫长的思考之后,他最终做出了一个算不上太艰难的决定。 【玛卡多。】 他唤醒了自己最信任的工具。 【你看看这里。】 帝皇敲了敲一号原体的舱室,通过灵能的视角,他们能看到这个近乎完美的造物其实拥有着自己的问题。 偏执、孤僻、野性与顽固的傲慢是亚空间的力量所附赠的礼物,它们紧紧的贴在一号原体的灵魂之中,如蛆附骨。 【我们应当削弱它,摘除这些不稳定的亚空间因素,最起码要摘掉一部分,我不喜欢我的成功作品中拥有这样的隐患。】 玛卡多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他的大脑还在因为那神灵的冲击而隐隐作痛。 “吾主,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些被剔除下来的亚空间成分?” “它们必须被安置在一个合适的环境中,否则这些独一无二的力量终有一天会再次反噬他们。” 【用不着全部清除,只需要削弱就可以,我相信它们的意志,我会将忠诚与服从输入到这些造物的基因之中,直到我不再需要它们的那一天为止。】 说着,帝皇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失败的作品,他的第二个子嗣,瞳孔中的色彩就像一个暴君在看待一头替罪羊。 【而处理这些恶念的地方,我们不是刚刚获得一个现成的么?】 帝皇抚摸着那冰冷的舱室,他看向自己那失败的女儿,眼中是一种别样的欣慰。 【既然她已经是一个无可挽回的失败品……】 【那就让我们尽可能的废物利用起来吧。】 【我的女儿,我的二号,我的第一个失败品。】 【摩根。】 第一章 卑鄙者之死 【摩根,我的女儿。】 【你是一个失败品。】 —————— 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宛如海浪的波涛在敲打峭壁。 舱中的婴儿眉头紧锁,她沉浸在一场梦之中,一场真实的梦。 她能感觉到,在最开始的时候,她身处在一个空旷的容器中,四周是冰冷的营养液与输液管,针尖刺破了她的手背,将她的肉体与精神随意揉捏着,变幻出令她的造物主满意的模样。 “摩根……” 有人在叫她。 “失败品。” 这个声音无情地得出了结论,随之而来的便是最剧烈的痛苦,成千上万的锋芒撕破了她的心脏,她蜷缩起身子,只能无助地挣扎着。 再接着,就是风暴,她能听见风暴中变幻不断的狂笑,与那声愤怒的呐喊,她只觉得自己被风暴所卷走,在一片虚无中游荡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最后坠落到了什么地方。 她不知道在这之后又过了多久,但是战争与厮杀的声音却在某個时间异常清晰地传来,那是一场疯狂的自相残杀,她能听见整支整支的军团在围绕着她而互相征讨与毁灭,直到再无任何声息传来。 于是,她闭上眼睛,继续沉睡。 直到那最卑鄙者从群星中来访。 —————— “你确定是在这里么,首席牧师?” 先锋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干裂的土地,神皇在上,他可能是千百年来第一个踏足如此偏远的蛮荒之地的人类。 MKⅡ型动力甲的温度调节装置因为阴云间的阵风而轰然作响,先锋抬起头,发现下一次暴雨已经近在咫尺。 “看起来,我们必须要快,谁知道这个鬼地方的天气怎么样。” “总归不会太糟。” 书记官是第二个走下来的,他调整着自己的枪械,目光先是在遥远的天际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地面上,四下搜索着可能潜在的道路与危险。 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军团的新兵,他们左顾右盼,保持着最标准的戒备姿势。 “根据行商浪人的探索日记,这里极有可能存在着少许异形文明的痕迹,比起所谓的天气,我们还是担心一下袭击者吧。” 书记官话音刚落,一名新兵便向着他歪过了脑袋。 “长官,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汇集一支探索部队,根据军团操典,探索情报等级为未知的异形世界至少……” “至少需要50名士兵,一艘战舰以及两名高阶军官的文书许可,我知道,新人,我就是负责教习这些条令的。” 书记官亲密地拍了拍一名新兵的肩甲,又向着另一人笑了笑:“相信我,非常之时非常办法,这是被允许的。” 这种敷衍的词语显然无法说服任何人,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牧师下来了。 牧师是高大而危险的人物,他那宽阔的下巴,深凹的眼珠和刻满了经文的脸庞让人不寒而栗,仅仅是撇过来一个眼神,新兵便敬畏地低下了头。 牧师眯起眼睛,就像只刚刚饱餐了一顿的野狐,他先是得意洋洋地享受了一会这股敬畏,然后才缓缓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小心点,新人。” 在他身后,书记官微笑地安慰着身边这两个上好的消耗品。 “艾瑞巴斯牧师的脾气,可算不上太好。” —————— 这是崛起的时代。 伴随着往日帝国的最后一声呜咽,混乱与疯狂的浪潮已经在银河中奔涌了太久,而现在,伴随着一声声不容置疑的命令,新的力量,新的意志,新的军团会将它们一一碾碎,又一个伟岸的巨人正在用钢铁与烈焰铸造着只属于自己的辉煌卷章。 这是奇迹的复兴,是凤凰的涅槃,是耗尽无数心血与牺牲所立下的不灭丰碑,每一次胜利与征服都在为这传说般的故事增光添彩。 大远征,开始了。 帝皇的意志从神圣泰拉而来,化作无边无际的军团与舰队,拷问着银河之中的每一个角落,失地被收复,抵抗被摧毁,征服者的旗帜如同瘟疫般扩散。 投机人,野心家和卑鄙者都在为了这壮丽的一幕而热泪盈眶,他们惊喜的发现,在被战争所卷起的波涛中,有无数的良机与珍宝可以去发现…… “可以去掠夺……” 艾瑞巴斯低语着,异形的骸骨与亡魂在他的脚下堆成丘峦。 “神皇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身后,新兵感慨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一座由白骨所搭建的王庭,将泥泞的土地染成了雪原,那些骨骼的残片与人类的类似,但是它们的颅骨却毫不留情地揭示了它们的异形身份。 “这是灵族的尸骨,可能有几千个。” 书记官翻检出一块块挂坠与装饰品,仔细甄别着。 “这是灵族语……杰……杰斯瓦……方舟。” “这种带刺的绞鞭倒更像是一种刑具。” “这又是什么?……是演戏用的面具么?” 书记官饶有兴趣地进行着自己的探索,甚至有些偏离了队伍,他的眼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些更加巨大的野兽的骸骨,它们与一些灵族的遗体混杂着,显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些异形在与可怖的巨兽进行着厮杀,又或者并肩而战。 最终,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那是一个通讯设备,摆弄了一会后,一段最后的语音便从中飘出: 【伊利尔,我真搞不懂我们为何要在这里战斗,这不是在保卫方舟,银河中的同族已经如此稀少,我们却偏偏还要在这里自相残杀。】 【注意你的态度,约西,先知们已经得到了预言,这个世界上的那个东西将会摧毁我们,那么我们就必须先行销毁它。】 【我们那些野性的同族不会答应的,那个东西已经和他们的世界魂融合起来了,那些丑角也是,他们要带走它。】 【所以,我们为此而战……小心!那些科摩罗的天灾杀过来……】 话语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是混乱的枪声与战吼,接着,便是哀嚎。 那是数千股交杂在一起的哀嚎,杂乱、可怖,就仿佛数千人的灵魂在被某种力量活生生地抽出来一般。 书记官皱起眉头,他扔掉了这个东西,拍了拍手,快步追上了队伍,回到他殿后的位置,他在艾瑞巴斯牧师不满的目光中低下头颅,然后继续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调整枪口,并盯着那两个可爱的新兵。 队伍在前进,艾瑞巴斯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任凭掌中紧握的八芒星雕饰将自己带到战场的最深处,那里有一颗参天的古木,它无比的高大,巍峨,却是垂垂将死,就宛如这个世界一般。 【预言的愚行。】 【同类的相残。】 【魂灵的尖啸。】 到了……快到了。 不详的光芒在掌心显现,艾瑞巴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迈步走入了古树之中,在阴影里,他看到了那个被枯死的藤蔓所层层包裹的珍宝。 最后一步…… 脑海中闪过诸神模糊的低语,这让艾瑞巴斯愈发确信他的虔诚有了回报。 【背叛的鲜血。】 艾瑞巴斯扭过头,伴随着他的目光,书记官毫不留情的扣下了扳机。 伴随着两声枪响,新兵便瞪大了眼睛,一前一后地倒下了,他们当然会死去,因为只有他们的枪口没有对准自己的同伴。 先锋同样端起了枪械,他瞄准了新兵的头颅,一人一发,保证没有后患。 哪怕是艾瑞巴斯的脑海,也因为看到这一幕而思考了起来:这一次,又要编织什么样的理由呢? 短暂的苦恼后,兴奋便再次占据了卑鄙者的心头,他抽出短刃,将流淌的鲜血涂抹到了干枯的藤蔓上。 在他身后,先锋端详着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突然扭头看向了书记官。 “你说……【神皇】真的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么?” “他如果真的知道,咱们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书记官只是懒散地打着哈欠。 —————— 【苏醒吧。】 这是第一次。 在首席牧师兴奋的目光中,最后的防护手段层层断裂,世界发出了无可挽回的那一声悲鸣,然后便是灵魂的海洋中响起了轰然倒塌的声音。 他看到了,那是一个金属与木藤相交融的私人桃源,一个保护着可贵遗珍的强硬堡垒,也是诸神对他的赐福。 透过那细微的金属裂缝,他看到了那一双淡眉,它也许属于一个婴儿。 看起来他需要一副刀叉,最好能够切碎柔软的皮肉和筋骨,让他在享受赐福的时候不至于硌到牙齿。 【苏醒吧!】 这是第二次。 艾瑞巴斯继续着他的尖啸,那声音如同刀刃相互摩擦的刺耳刮磨,让灵魂的海洋为之沸腾,在沉睡者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 他看到那双眉毛慢慢皱起,就仿佛一场安静的好梦被击打得七零八落,新生的枝丫正享受着清晨的微光,便被无理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艾瑞巴斯笑了,他继续着。 【苏醒吧!!】 这是第三次。 连天际的飞鸟都因为这嘶哑的吼叫而纷纷坠落,灵魂之海波涛汹涌,先锋与书记官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他们的脑袋只感觉在头盔中左右乱撞。 浅淡的眉毛已经死死的扭在了一起,它们的主人仍在抗拒,仍在徒劳地试图留在美妙的幻梦中,拒绝着现实的冰冷。 艾瑞巴斯安静了下来,他不再吼叫,他颇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灵魂的海浪从癫狂恢复平静,直到整个世界仿佛都因此而安宁了下来。 他等待着,直到视野中的淡眉从死死的扭曲慢慢伸展,最后彻底放平,显然,梦境再一次地降临。 首席牧师勾起唇角,为了接下来的举动而感到货真价实的喜悦,他将自己的声音变为了纯粹的尖啸,变成了足以刺穿一切大脑的声波长矛。 这是最后一次。 【苏醒吧!!!】 —————— 终于,那个东西睁开了眼睛。 她醒来了。 —————— 屠杀开始了。 —————— 第一个倒下的是先锋。 这个老兵刚刚从头昏脑涨中恢复,正以一种无比戏谑的态度仔细欣赏着死去的两人那惊愕的表情,这是他糟糕的爱好,但紧接着,阿斯塔特的超人感官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牧师!” 他尖叫着,但在求援完成之前,无形的力量便从虚空中袭来,先是头颅,然后是胸膛,胳臂和双腿,这个沉重的战士被拉扯到半空中,一寸一寸地碾碎,就仿佛一个被捏爆的牛奶罐一样,鲜血大股大股地砸到地面上。 书记官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但很快就感觉到了一阵冷风穿过身体,他艰难的低下了头,只看到鲜血从膝盖中流出,然后才是刺骨的疼痛。 艾瑞巴斯的枪口冒着烟,他看了一眼那个被他亲手打穿了膝盖,从而被无形的大手拉扯住,撕得四分五裂的心腹,便扭头狂奔了起来。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急促,他亡命般地穿过了密林和骸骨,狂风在他的耳边被传来撕破般的声响,飞一样的速度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了惊讶。 越来越快,越来越远,越来越快,越来越高,越来越快,越来越…… 等等?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艾瑞巴斯低下头,只看见一具破碎的尸体倒在了那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从头颅到腹腔,从手臂到脚尖,每一寸都被某种狂暴的伟力砸成了粉末。 他甚至觉得那个尸体有点眼熟。 然后,他意识到,那是他自己。 艾瑞巴斯的灵魂不禁茫然地看向四周,随后,他感到了疼痛,那并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灵魂,他的灵魂在被一股愤怒的狂暴力量撕扯,如同飓风吞噬云朵一般。 在他发出尖叫之前,这个卑鄙的小东西便被随意地碾碎了,就仿佛一只被无意踩死的臭虫,平淡无奇。 在最后一刻,他只意识到了虚空中模糊声响正变得清晰,他意识到那是无边无际的嘲笑,他只意识到这并不是恩赐,甚至不是注视。 那只是嘲笑。 —————— 摩根苏醒了。 她是被吵醒的。 因此,她十分地烦躁,还有些懵懂。 记忆如同汛期的潮水般涌来,将井然有序的大脑冲的七零八落,她恍然想起了一些激烈的声响,那是上千个生命的惨叫与怒吼,然后便是她不满地尖叫,于是那些声音便消失了。 她开始活动自己的四肢,却发现它们脆弱且粗短,在一段尝试后,她才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 她感到空虚,好奇,还有饥饿。 她饿了,她需要吃点什么。 那迷梦般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出现,它指引着她伸出意识,几缕在半空中游荡的虚无体便被她轻而易举的抓住了。 这是灵魂。 她的大脑立刻便这样告诉她。 她吃过,在她还在沉睡的时候,她吃了成百上千种同样的东西,不过它们和眼前的这个似乎并不完全一致。 她仔细地看了看,却发现这五个虚无的食物之中,其中一个灵魂似乎格外的肮脏丑陋,却又很吸引人。 在饥饿的驱使下,她还是张开了嘴。 嗯…… 未曾设想的美味。 第二章 饥饿 饥饿。 疼痛。 这是最直观的感受,也是最具有破坏力的本能,哪怕是初生的基因原体也无法一直对抗如此疯狂的伟力。 她感到了,饥饿。 还有疼痛,来自于大脑之中的疼痛,时隐时现,令人厌烦。 那名为【艾瑞巴斯】的,肮脏却又无比美味的灵魂并没有能够安抚住她灵魂深处的空洞,反而如同初春的第一场雨一般彻底释放了冰封的凌汛。 饥饿,这最原始的本能在她的脑海中持续不断地咆哮着,要求得到满足。 摩根皱起了眉头。 在这咆哮声中,她分明听到了夹杂着某些遥远的大笑,那笑声非男非女,充斥着抹不掉的媚态与饥渴,宛如一个邪恶的佞臣在讥讽着被它毒杀的国王。 在那癫狂的笑声中,她还隐约能听见些许的低沉私语,那像是一个虚伪的母亲在感慨着自己的付出与辛劳,并理所当然地要求着她的臣服与喜悦。 而这笑声每延续一秒,她的饥饿便随之扩大一分,不断地摧毁着她的理智,渴望将她变成某些不可言明的野兽。 她必须解决它,最起码要想办法暂时地去压制住。 【灵魂】 她能听见那声音在渴望着什么,这种渴望此刻已经成为了最好的动力,督促着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原地,并最终走向了那一片狼藉的战场废墟。 —————— 在蛮荒世界的如血夕阳下,摩根在行走。 哪怕是银河中最癫狂,最离经叛道的艺术家,恐怕也想象不出如此的情景: 一个婴儿正行走在死寂的冷风之中,她就这样地漫步在古老的战场上,一颗炽热的新生心脏在无数的白骨间前进,宛如祭祀在巡视自己的神庙。 而在这位白骨祭祀的面前,是无数奇形怪状的雪片,它们仿佛伴随着凄厉的风声在半空中游荡,久久不愿融化。 但如果再仔细地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雕刻在这些所谓的【雪片】上面,不是一片洁白,而是无数张尖叫的,扭曲的面容,每一张都意味着战场上一個枉死的灵魂。 它们有的是纯白的,仿佛无辜的卫士,有的则是相反到极致的黑色,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暴虐气息,而更多的则是黑白两色的斑驳混杂——无论如何,它们现在都只是无力而怨恨的虚无。 数千个扭曲的灵魂就这样的在摩根的面前飘荡,它们旋转着、哀嚎着、用无法辨认的语言在唾骂与诅咒着这个生而不凡的婴儿,因为它们正是为了她而死。 这可真是一顿大餐。 于是,她伸出了无形的手,轻易地抓住了一个,仔细观察起了那上面的尖锐外表与狰狞面容。 尽管她的记忆依旧破碎而模糊,似乎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阻止她对自己过往经历的追寻,但是那些天生的知识储备却毫不犹豫地向她敞开大门:扫了一眼正准备享用的美食,她的脑海便自动分辨出了这些灵魂的主人: 它们属于某种【异形】。 一想到【异形】,一个充斥着杀戮与破坏的冲动便在心底荡起层层波澜,而伴随着这种冲动,她脑海中的阵痛也随之愈加强烈,让她忍不住地皱眉。 压下了这些混乱的思绪,又暂时地屏蔽了遥远的大笑,摩根闭上眼睛,安静地将这个异形的灵魂抛进了嘴中。 味道只能说是很勉强,远不如那个【艾瑞巴斯】美味,不过能够充饥,而且她脑海中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那么,这便是【第1个】 —————— 【第14个】 【第15个】 【第16个】 摩根舔了舔嘴角。 她正坐在这古战场的最中央,手里抓攥着那些名为灵魂的美味食粮,最开始,只是肆意地大嚼大咽,略微饱腹后,她便慢了下来,开始仔细感受唇齿间的滋味。 基因原体那超人般的思考能力伴随着能源的不断涌入而逐渐解封、流动,她花了一段时间来将大脑中成千上万的记忆碎片与混乱学识一一阅览并整理完毕。 伴随着她的意志愈发清晰,基因原体的灵魂甚至可以短暂的飘离自己的身体,来到高空之上,依靠着这里卓越的视角,摩根开始观察起自己所处的世界,并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她放眼望去,只看到了满目的废墟,死寂与荒芜,所谓的文明已经变成了尸骸和硝烟,零零散散地遍布在苍茫的大地上,燃烧的树林间。 这个世界曾经生机勃勃,直到战争所携带的武器和恶意将它彻底摧毁,她极力地登高远眺,才发现天际线上一座村落模糊的影子,不过也已经淹没在了浓烟之中。 但那不关她的事,她现在需要的是能够遮掩身体的衣物,能够保护自己的手段,还有灵魂,更多的灵魂,她需要尽可能多地吃掉它们,来缓解大脑的阵痛,来填饱无尽的饥饿,来获得更多的知识与力量。 那些身着奇异盔甲的人,他们自称为怀言者,想要伤害她,而且数量不明,她必须动用一切方法来保护自己。 【第67个】 【第68个】 【第69个】 这些异形的灵魂脆弱又美味,在她一把一把地咀嚼它们的时候,她能从中汲取到丝丝的甜味,而像这样的美味点心现在满天都是,它们游荡在层层白骨的上方,散发着临终前的哀嚎与尖叫。 在吞咽下又一股灵魂后,摩根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它们已经可以承受住奔跑与投掷,于是,她从那粉碎的尸骸上捡起了一把匕首,挥舞了两下,开始向着尸骨最密集的地方前进。 片刻之后,她的身上已经包裹着一件裁剪过的衣服,还有几个零碎的小玩意儿,在满足了最基础的羞耻心后,她便继续开始了自己的进食。 【第251个】 【第252个】 【第253个】 在本能与饥饿的催促下,她持续不断地吞噬着那些哀嚎的魂魄,直到她自己都无法数清到底吞噬了多少,直到意识的海洋中隐约发出了暂时满足的惬意声响,直到她的精神终于补足了能源,足以发现这些灵魂中真正的精品。 剥开由数千个哀嚎之体所组成的围墙,摩根发现了三个有趣的东西。 那是三个尤为巨大的灵魂,比起那些如同泥团一般可悲的同类,它们显然保持着与生前类似的体态,较为洁白的两个正怒视着她,而那个更罪恶的则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我们可以谈谈。” 那宛如奴隶主一般的漆黑异形刚刚吐出了它的求饶,便被摩根的指尖毫不犹豫地刺穿,她将这个惨嚎的家伙扔进嘴里,只感觉它的味道与那个艾瑞巴斯最为接近。 “你这罪恶的野兽!” 目睹到这一幕,那衣着考究的洁白异形终于倾吐出了恶毒的诅咒。 “先知议会早就知道了你的降临,最伟大的无上先知都为了你的阴暗未来而发抖,我们动员了所有的守护者与游侠、火龙与嚎叫女妖,甚至是强大的幽冥构造体!” “这本应杀死你,本应终结你这卑微而肮脏的生命,将你的命运彻底掐死在这蛮荒的群星边缘!要不是这些愚昧的家伙,这些无知的同胞,还有这该死的科摩罗的堕落败类!我们早就做到了!” “伱这邪神的走狗,暴政的傀儡,卑鄙的野兽,我知道你依赖的是什么,你就像那些自暴自弃的可悲种族一样成为了祂的仆从与奴隶,为了自己主子哪怕一瞬间的欢愉而不顾一切!” “我们的兵锋原本距离你只有一步之遥,直到你的主子插手,祂救下了你,让我们的灵魂成为了你的饷食!” “你可知道祂的本性?你可知道你那可悲可笑的未来?你这……” 它的诅咒也许只是刚刚开头,但是摩根的耐心就已经被这模糊其词的虚伪言论折磨地所剩无几,她的意识如同利刃一般散开与飞舞,瞬间刺透了异形的身躯,那异形的同伴或是护卫还想舍身抵挡,但结果不过是两个尖叫的灵魂同时消失在了摩根的灵魂之海中,再无声息。 嗯……是酸的。 比起艾瑞巴斯以及其他晦暗灵魂的甘甜美味,这些更为洁白的古怪灵魂要么寡淡如水,要么酸涩难咽。 但它们的确很有效果,伴随着这几个强大异形最后的声响在摩根的意识中消失,她只感觉那种难以忍受的饥饿感也随之而烟消云散,脑海中的剧痛也渐渐地减弱,最后来到了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步。 随后,基因原体感到了困倦。 她抬起头,发现天空中此时已经是阴云密布,很快,伴随着白日里前所未有的狂暴飓风,如同全体大小的雨滴与冰雹从云层中落下,无情地向地面砸落,摧毁了大片的尸骸与丛林。 显然,这个蛮荒世界的确有如同其名字的那一面。 但在此之前,原体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狭小天地之间,这个由金属与树枝所组建的圆形堡垒此时仍是一道可靠的屏障,能够在夜晚的严寒中保卫她的体温。 于是,在最后一遍确认了栖息地四周的安全之后,摩根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人再打扰她了。 第三章 痛苦 【醒来。】 【快醒来。】 【不要逃避你的命运。】 【你生来就是为了挣脱它。】 【不惜一切。】 —————— 一个遥远的声音将她唤醒。 摩根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星空之中,在她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大地。 一颗淡青色的星辰挂在天际上,在她的瞳孔中不断地闪烁着,吸引着她的脚步。 几乎是没作多想,她便跟了上去,心中的某些声音告诉她要相信这颗星辰,但当她集中精力,想要去辨别这些声音的时候,却又无法听清它。 她向前走着,脚步在大地上竟泛起了层层的波澜,就像是小石投入池塘一般,而星空也开始伴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而在她踏出大约第一百步的时候,一切突然就变了,原本安静且圆润的星辰在一瞬间长出了獠牙,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那些恬淡的群星在此时却仿佛一群饥饿的掠食者,它们迅速的推进,纠缠又扭曲,最后紧紧地缩在一起,却是猛然炸开了。 从那爆炸中伸出了无数深蓝与浅紫色的卷须,就像两只凶悍的深海巨鱿,它们立即厮打在一起,同时又任凭无数的触角伸向无边无际的天穹,就宛如将一大滴鲜血坠入酒杯中一般,蓝与紫的纠缠色彩在眨眼间便挤满了她的视线。 它们咆哮,挣扎,从最遥远的虚空深处到近在眼前的交锋,每一个卷须与利刃都在为了主人的利益而奋不顾身,它们互相争斗着来到摩根的身边,毫不客气地拉扯着这个新生的孩童,打算将她揽入自己的怀抱中来。 只属于神灵的力量就这样在狭小的星空中掀起又一场战争,无数的恶念与情绪从各自的主神麾下迸发,最后碰撞交融,成为无眼的漩涡,将摩根裹挟其中,一步步地向着未知的前方奔涌。 饥渴、扭曲、变换、懈怡、求知、骄纵、欲念、抗争…… 它们撕扯着她,以恩赐与诸神的名义大加挞伐,却又毫不留情。 拉扯,蛮力,拖拽,嚎叫。 直到她不堪重负。 直到她发出尖啸。 直到那道无情的金光从天而降。 那金光化作一柄大剑,一柄难以想象的灭世神兵,它从天穹上劈下,眨眼间便划破了无数的迷雾与梦魇,蓝与紫的触须在这道冰冷的金光面前不断地尖叫,消亡,紧接着,它发出滔天的赤金色火焰,刚刚还遮盖了苍穹的可怖画卷便在转瞬间燃烧殆尽。 在做完这一切后,那道金光大剑丝毫没有停留,它再次高高举起,狠狠劈落,在纯黑色的大地上生硬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那道裂缝很快就开始扩张、崩塌,鲜血与哀嚎源源不断地从中传出。 伴随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摩根的大脑又开始了疼痛,彻骨的疼痛,就好像有人用餐刀刺穿她的眼窝与鼻梁,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天灵盖,一点一点地碾碎她的头骨,她甚至能听见那刺耳的摩擦声在耳边游走。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伴随着眼前这道裂缝的扩张,她的疼痛也开始从额头一路蔓延到全身,折磨着她的肉体与精神,狂暴的力量伴随着无情的挥击,让摩根忍不住地跪倒在地上。 基因原体已经完全的明白了: 这片星空与这纯黑的大地不是别处,正是她的脑海,是她的精神世界。 而现在,它已经沦为了某些更可怕的存在用来争斗的场所,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幽蓝与深紫的伟力自然饱含着恶意,但那看似光辉的巨剑,也绝不是单纯地为了保护她而来。 大裂隙的出现并没有阻止争斗的继续,那些蓝色与紫色的触须很快卷土重来,它们与金色的巨剑厮杀在一起,同时彼此之间也在相互厮杀,这种竞争伴随着三方不断的尔虞我诈,互拖后腿而逐渐变得毫无意义,最终,局势稳定了下来,金色,蓝色与紫色的力量各自盘踞在一处,将摩根的脑海几乎瓜分干净。 在蓝色的领域里,树立起了一座高塔;在紫色的王国中,出现了一座宫殿;而那柄金黄色的大剑毫不客气地插在空旷的土地上,划出同样金黄色的疆域。 它们各自安歇了,只留下摩根伫立在这道大裂隙之前,蜷缩着身子,感受着那由衷的痛苦。 诸神与造物主的意志化作了无法被磨灭的钢钉,已经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脑海。 —————— 【看呐。】 【多么无情而壮丽的一幕。】 【弱者理应被宰割,别担心,你会适应这一切的。】 【你的狂躁是如此的无力,你的痛苦才是永恒的瑰宝。】 【现在,去看看那把利刃吧,那是你的造物主的馈赠,那也是掠夺与捍卫的最佳证明,他如同一头野兽一样地捍卫着自己的猎物,这样就可以独吞……伱!】 —————— 那声音再次安静了下来,就仿佛它有无尽的耐心等待着听者的回答。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近乎永恒的剧痛终于稍稍缓解,摩根抬起头,却看见了一小股雪花正缓缓落下。 她很快发现那并不是雪花,而是一個个张牙舞爪的白色魂魄:那正是她之前所吞噬的无数灵魂。 它们飘飘洒洒,纷纷落在了那道大裂隙之中,就好像真正的雪花那样,很快就在泥泞的土地上融化,但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灵魂飘落,终究还是有一些积攒了起来,让庞大的裂缝中出现了微不足道的雪白。 而伴随着这抹雪白的出现,摩根大脑的疼痛开始了最低限度的减弱,她得以抽出一丝精力,观察最后一批灵魂的出现:那正是被她吞噬的最强大的三个异形。 果不其然,伴随着那些灵魂的出现,一种清凉的感觉开始出现,她目睹着那三片灵魂缓缓地飘落到裂隙的底部,它们所积攒的雪白甚至比之前的所有都要多。 摩根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已经明了。 尽管她依旧无法记起自己的过去,依旧无法认清是谁造成了这一切,但是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三个暂时无法对抗的强大意志瓜分了她的精神王国,它们也许是她的缔造者,又或者是不怀好意的他人——但不管它们究竟是什么,她暂时都无法抵抗。 所幸,它们彼此之间同样敌对。 而比起这些,现在更重要的是解决她眼前的大裂隙,这个巨大的伤口正在不断地扩张,它每时每刻都在往外或者向下崩裂着摩根的意志领域,用痛苦来打断她的思考与前进步伐。 痛苦…… —————— 【是的,痛苦。】 【它是宇宙中最通用的语言,最朴实的真理,最伟大的事业,最亲密的伙伴。】 【也是你无法逃脱的咒言。】 【瞧瞧你自己,可悲的小家伙,你可知晓自己的命运?】 【你那伟大的造物主,你那冷血的基因之父,他所赠与你的礼物连我都不得不为之感到惊讶。】 【那金黄色的利刃就屹立在那里,那是他力量与统治的象征,也是暴政与控制的手段,让我来告诉你吧,小家伙。】 【你可知晓屠夫之钉?尔等种族万年文明之精华。】 【那金色利刃所毁灭之处,所伫立之地,比起那屠夫之钉,也不会温柔更多,它虽然不会让你成为黄铜一般的莽汉,却也会用痛苦与强权驱使着你的命运。】 【因为在他的眼中,你,失败品,理应如此。】 —————— “摩根……失败品……” 记忆中的声音伴随着这条无情的定论而再次出现,远处的金剑缓缓撼动着,就仿佛在承认这一切。 扭曲的声音在四周回荡,但是摩根的思想已经在疼痛的折磨下陷入了深度的自我保护之中,她记录着那些声音,却只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那疼痛,它必须被解决,优先解决。 她需要灵魂,那些【异形】的灵魂,又或者是那些纯黑色的灵魂…… 但是不够。 摩根苦闷地扶着额头,正在逐渐消散的阵痛让她的思维逐渐清晰。 还不够,远远不够,这道巨大的裂隙宛如一条鸿沟,从她的脚边一路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可能有上千米宽,如果只是让那些洋洋洒洒的雪花来填充它,那她恐怕要吞噬无数个世界,王国与文明,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她需要办法,更有效率的办法。 —————— 【是的,效率。】 【效率是银河的结晶,它是一切文明与毁灭的原初动力。】 —————— 那声音又出现了,伴随着这个声音,青色的星辰从天际线上划出,坠到她眼前。 —————— 【你作为失败品而降生。】 【但是败者的仇恨才是最为甘美的。】 【不……等等,不对,瞧我在说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仇恨是什么。】 【你拥有焦虑与烦躁的自由,但是你没有真正的感情,无论是你的喜怒哀乐,还是恩怨情仇,都已经被你的创造者所彻底夺走,所彻底镇压。】 【他为了让你尽可能的为他所用,尽可能地与真正的道路相违背,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卑鄙的家伙。】 【不枉我欣赏他。】 —————— 摩根眯起眼睛,她虽然无法理解这声音所提及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但是当她听到所谓的剥夺与镇压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下意识地看向了那柄巨剑。 这个声音说的没错。 她与生俱来的知识让她知道什么叫情绪与感情,但她……无法理解。 这些所谓的情绪在她的心里就像是一片被砍光的树林,它们是存在的,但是当外界的微风吹过时,就只有残存的草叶在无力晃动,掀不起任何波澜。 —————— 【无需介怀,小家伙,那个沉溺于享乐与懈怠的家伙也在看着你,祂会帮你解决这一切的,祂将赠与你礼物,让你成为一面狡猾的镜子,在心里照应出他人的想法与秘密,用言语和行动去抓获他们的心,篡取他们的灵魂。】 【那些真正强大与珍贵的灵魂,它们属于你的同类与兄弟,将会彻底地解决你心中的裂缝,甚至更进一步,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人。】 【摆脱痛苦,摆脱奴役,摆脱你生来肩负的一切,获得新的生命。】 【还有,自由。】 【最可贵的自由。】 —————— “……” 摩根沉默着,她不相信这个未知者的尖锐话语,一个字都不信,但她不得不承认一点:它的思路与建议,令人心动。 一个人,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人。 还有……自由。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宛如获得了某种魔力一般,牢牢的占据着她的心头。 而随着这股魔力一同出现的,是最狂妄的大笑,这笑声不像她之前所听到的那些遥远的大笑,它近在咫尺,癫狂无序。 —————— 【没错,没错!】 【去吧,去欺骗,去掠夺,去跟随你的本能的指引,将失败的命运扭转,将你的痛苦化作利箭,射向那让你如此痛苦的始作俑者。】 【踩踏那孤傲者的信任。】 【点缀那跪拜者的虔诚。】 【夺取那无知者的善良。】 【点燃那背叛者的怒火。】 【让兵燹四起!让银河焚灭!】 【让他的一切,都烧成灰吧。】 【我期待着你的曲目。】 —————— 在一长串的尖笑中,那个响彻天际的声音最终消失了,青色的星辰伴随着它的离去而发出刺眼的光芒,当这股光芒消散的时候,摩根已经醒来了。 舱外依旧是瓢泼大雨,雷霆与闪电的身姿在遥远的天幕上腾跃,若隐若现。 摩根看着窗外的大雨,她赫然发现这个舱室已经变得有些小了:毫无疑问,她在成长,而且速度很快。 雨滴与阴云的倒影浮现在她的脸上,在这层层倒影之中,摩根开始思考起了她的明天与未来:她要做什么,她要学习与实践什么,她要如何尽可能地成长,汲取…… 从而离开这里。 那声音的残影依旧在脑海中回荡,但她并未太过理会。 摩根注视着窗外的暴雨,基因原体的青蓝色瞳孔仿佛比蛮荒世界的天穹更冰冷。 她不在乎她是否要去欺骗与掠夺,践踏与燃烧,又或者让什么世界成为灰烬,就像她眼前的这片光景。 但无论如何,不管她需要去做什么才能终止她的命运,才能改变她天崩地陷的精神世界,才能让她不在陷入这种绝望的死地。 她都会接受。 第四章 黎明救赎(一) 【一切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失控了。】 【最先开始的是磁旋流,它在这个世界的南方造成了至少12000公里的破坏带,接着就是全球范围内的电力与供水系统的停转,杀死了成千上万的居民。】 【起初,我们以为这不过是自然灾害以及邪教徒的借机发难,但实际上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糟糕得多。】 【在接下来的七天里又连续发生了三起事故,无法解释的大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世界,破坏了所有的电力网与通讯设施,食物和饮水的分配也受到了影响,人民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骚乱。】 【还有地震,最强烈的地震!黎明星最大的巢都已经被地底的裂隙所彻底吞噬,还有三座城市接连消失在了数百米高的海啸中,而且……机械教的贤者已经推断出大气层遭到了严重的侵蚀,致死的辐射马上就要席卷整個世界。】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们已经失去了四分之三的人口,社会秩序彻底崩溃,情况已经无法挽回。】 【鉴于如此情况,我,承蒙帝皇之意志守护黎明星的总督:康拉德—瓦尔加,正式宣布放弃这个世界。】 【我们已经在最后的通讯平台上发布了撤离的命令,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涌向行星首府卡雷纳,这里的基础设施强大而宽阔,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但是我们缺少舰队!撤离的舰队!】 【为此,我在这里发出求援的信号,任何人,任何的帝皇的子民,任何与我们相距不远的远征舰队,我恳求你们,暂时转移方向,拯救同为帝皇之子民的黎明星!】 —————— “而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以一名千子战士的平均水平而言,哈索尔—马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尊重这些可悲的凡人,将事情讲得尽可能的通俗易懂了。 在黎明星的总督通过星语者发出了那封绝望的求援信后,他与这个可悲的世界几乎立刻就得到了帝皇的仁慈: 第十五【千子】阿斯塔特军团的远征舰队在消息发出后的第十七个小时便给出了答复:他们恰好正穿过这个星区的边缘,而军团的基因原体,来自普罗斯佩罗的马格努斯——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乐于帮助凡人的。 得益于无数强大灵能者的轮番指引,第28远征舰队几乎是眨眼间便承载着整个千子军团来到了黎明星的近地轨道上,而这里的情况比基因原体想象的还要差:甚至就连发出求救信的帝国总督本人也已经在混乱的人潮中失去了讯息,千子军团只能独自处理眼前这个世界上的种种麻烦。 如果换成兵多将广的暗黑天使或者影月苍狼军团的话,情况也许还会好一些,但是千子军团却正如其名一般:在经过了那场名为血肉异变的悲剧后,他们只有大约一千名战士幸存,而短短十几个泰拉标准年的时光并不足以让这个军团再次强盛起来。 想到这里,哈索尔—马特便不禁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人手实在不足,他一个亮羽学派的新星也不会来干疏散村落这种琐碎的杂活。 “听着,凡人,我再说一次,最后一次。” 马格努斯的子嗣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眯起眼睛,观察着眼前这个老头:衣衫褴褛、抖若筛糠、浑身上下唯一有些价值的物件就是那根雕刻着细长毒蛇的拐杖,哈索尔能看到他的瞳孔深处闪烁着恐惧与十足的抗拒,那是凡人在面对帝皇天使时的正常表现,还有痰,从嘴角流下的抑制不住的黑痰…… 哈索尔没有细看。 “你现在回头看,看看这座山,你们以前世代居住的地方,它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它是一座死去的火山,而现在,你们这个世界的地磁聚变已经让它重新活跃了起来,重新变成了一座活跃的火山,真正的,火山!”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凡人。” “现在瞧瞧你身边吧,伱们这里可是有五百多人:农民、铁匠、妇女和儿童,还有二十多栋房子,贫瘠的梯田,而这个地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一条铁路,它显然已经坏了。” 千子的胳臂伴随着他的指尖指向了那埋藏在山坡间的废品:那道所谓的铁轨已经破破烂烂,它像是一条已经腐烂的蛇一般弯曲在村落的下方。 而在这腐烂之物的上方,天空已经显示出了某些不妙的情况,任何视力正常的家伙都能看见那萦绕在山头的气体正逐渐转化为某种病态的黄色,在它们身后则是层层叠叠的浮起的火山灰,甚至还有闪电与风暴夹杂在其中。 这个破烂地方在最多十个泰拉标准时内就会被摧毁殆尽,而他却还在这里和这群蠢货玩着无聊的语言游戏。 焦躁在不断侵占着哈索尔的大脑。 但他不能动手,他们只有五个人,没法带走所有的蠢货,而且作为一名阿斯塔特战士,某些无法言说的准则在制止他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帝皇子民发难。 “你看到那些气体了么?那些火山灰、雷霆与风暴,它们会杀死你们,杀死你们所有人,你们的家园会炸开,连一丁点的残渣都不会剩下。” “而现在,承蒙我主马格努斯的仁慈,你们可以登上风暴鸟,跟我们一起前往安全区域,比如说卡雷纳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离开这个世界。” “真正离开的应该是你们!” 在哈索尔面前,那个颤颤巍巍的老人缓慢地举起他的拳头,握在半空中,以作为对阿斯塔特的回答。 “现在,你们……咳咳……应该离开,我们会守在这里,守在我们的家乡与田野!” 他不断地咳嗽着,干瘦的身体接二连三地吐出黑褐色的浓痰,数量之多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五脏六腑一同吐了出来。 “你们都会死的!” 哈索尔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再这样下去,你们都会死在这里,而我和我的人奉命带你们撤离……别让我再说相同的话,那些风暴,它们会杀死你!” “不,恰恰相反。” “风暴是恩赐,我们所有人等待了一辈子的恩赐,它将带领我们,面见伟大的风暴之主席坦,我们将侍立于它的左右,享受永恒的宁静与快乐。” 这愚蠢透顶的言论让马格努斯的子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而当他看到相同的坚持出现在了所有凡人的眼中的时候,他的怒火加倍的翻腾着,竟变成了某种最荒唐的笑意。 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风暴之主?侍立?你们在相信一个粗鄙的神?为了一个杂耍笑话献上生命?” “不许你侮辱我们的信仰!” 凡人,所有的凡人,在他的这句话落地的那一刹那间便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怒之中,他们的面孔狰狞着,用着最恶毒的诅咒来款待这位渎神者。 但马格努斯的子嗣不在乎,他转过身,走向了风暴鸟与他的战友们。 “情况如何?” 有人在问他。 “他们不想离开,我们走吧。” 哈索尔摆着手,在大笑之后,他的心情还是因为这根深蒂固的愚蠢而糟糕。 “又是那什么席坦神?” 其他的千子战士倒也是见怪不怪,但他们很快就提出了新的疑问。 “那我们的任务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死在这里的。” “那就让他们去死!” 哈索尔的厉声呵斥在他的小队里造成了一瞬间的安静,直到他的副手示意他看一下天边:又一架风暴鸟正在摇摇晃晃地准备降落。 “啊……” 千子的心情开始变好了,尤其是当他看见那银发青瞳的女士从风暴鸟上走下来的时候,哈索尔干脆和自己的小队一起坐了下来,等待着任务的完成。 果然,像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摩根女士来做吧,她从未让人失望。 哈索尔如是想到。 —————— 关于摩根女士的名声,早在来到黎明星之前,哈索尔便有所耳闻。 据说她来自大漩涡南部,也就是极限战士的家园五百世界更西北的地方,在一支由行商浪人所组成的远征舰队发现了她的家乡之后,她便作为当地王公的子嗣加入了帝国的军队之中。 某些传闻说她的出身其实并不真实,但那些传闻伴随着这位凡人的出色表现而被自然而然地看做是充斥着嫉妒的流言。 这位摩根女士很快就证明了她是一位天赋异禀的灵能大师与能力出众的实干家,她在不到一个泰拉标准年的时间里就从无数凡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急缺人手的千子军团所选中的随军官员。 哈索尔一向对凡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他自认为是更高一等的生命体,但在与这位摩根女士共事了五十多天后,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的确可以让人期待一下。 而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村落中的谈话已经有了全新的变化:那位银发的女官员只用三言两语便让这些愚蠢的教徒们俯首听命,他们狂奔着去收拾财物,然后跟上这位女士的脚步。 当他们低着头,排队走向风暴鸟的时候,千子还是忍不住地在摩根的耳边低声询问。 “你是怎么说服这些蠢货的。” “使用一些最为愚蠢的手段。” 她说的模糊其词,但是哈索尔也没有选择多问: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张不太会笑的脸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某种惧意。 他认为这是错觉。 马格努斯的子嗣保持着傲慢与戒备,他冷眼旁观着自己的部下与这个凡人寒暄,而另一架风暴鸟上的那些家伙几乎已经对她马首是瞻——这才过了五十多天,真是辱没了军团的名声。 就在这位亮羽学派的新星感到愤愤不平的时候,他的通讯设备开始响起。 “你那边情况如何,哈索尔?” 是黑鸦学派的阿里曼的声音。 “已经完成了……在我们的那位摩根女士的帮助下。” 思索片刻,哈索尔没有冒领这份功劳。 “我想也是,毕竟是摩根。” 阿里曼先是平淡的感慨了一下,随后,他的语气略微急促了起来。 “那你们就快点回到卡雷纳,这里现在急需人手,我们需要全面修改整个世界的撤离方案,两位基因原体现在需要所有力量的帮助,无论是你,还是摩根女士。” “……两位?” 哈索尔捕捉到了某些信息。 “是的,两位。” 阿里曼先是肯定了这一点,然后便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继续诉说,哈索尔能听到他的身边充斥着嘶哑的命令与嘈杂的人群流动的声音。 “佩图拉博来了,还有他的钢铁勇士。” 第五章 黎明救赎(二) 每当从最高处眺望卡雷纳的时候,阿里曼总是能够回想起自己的家乡。 不,并不是神圣泰拉,虽然他的确出生在那里。 尽管阿里曼同样眷恋阿契美尼德地区那起伏的丘陵、干燥的荒漠与温暖的河谷,以及那古老的砖石城瓮中沉眠的孤本,但是和所有的千子老兵一样,在看到他们基因之父的家乡:普罗斯佩罗的那一刻开始,阿里曼便已经将这个孤悬于世的伊甸园看做是自己新的故国。 在阿里曼看来,普罗斯佩罗是全银河最美丽的地方,尤其是那个世界的灵魂:【光之城】提兹卡,更是汇聚了包括马格努斯本人在内的无数智者的心血,它是智慧与艺术的中心,是秩序与感官的美学体现,是由黑色的海岸与雪白的大理石所构建的只属于求知者的美妙天堂。 而在卡雷纳身上,阿里曼能隐约看到自己故园的影子,这座城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类最辉煌的黄金时代,它巨大、优雅且和谐的构造象征着在当时对于文明和未来的无限自信与遐想。 “你在看什么,阿里曼?” 一个粗重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马格努斯之子嗣。 来者是一块粗犷的钢铁,他被一件牢固的MKⅢ式动力甲所包裹着,那上面铺满了简陋的黄与黑的条纹,说明他是一位效忠于奥林匹亚之主佩图拉博的战士。 阿里曼能闻到来者的气味,那是一种诸多恶臭的混合体:包括咸湿的海风、流民的呼喊、战争的尘嚣、血泪的浓腥、还有整座城市此时正饱含的惶惶不安。 “我在观察这座城市,佛里克斯。” 阿里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显得尊敬与正常。 “我认为我们应该行动起来,这座城市和它的无数凡人正处在一种危险的地步,他们的心中充斥着恐惧与未知,我的士兵告诉我,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凡人擅自离开安全区域,返回危险的荒野之中。” 千子连长的连番话语让佛里克斯止不住的点头,他的眼睛也如同最精良的机器一般不断在脚下的人群中穿梭,里面散发着某种让阿里曼感到不安与抗拒的情绪。 “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让他们移动得更快一些,现在的效率太慢了。” 伴随着佛里克斯的话语,成百上千的钢铁勇士正源源不断地从登陆舱中走出,他们组成了一条黄与黑的洪流,每隔一百米便会停驻两名战士,接手那些千子战士无力管辖的地方。 强军来援的喜悦在阿里曼的心中停驻了不到一分钟,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伴随着那些杀神一般的钢铁勇士伫立在路边,撤离群众中的骚乱似乎不减反增。 这些佩图拉博的子嗣显然从执行过类似的任务:无论是点缀着鲜血的盔甲还是没有被压下的枪口,都足以让那些最沉稳的帝国子民窃窃私语了。 “我听说,一個名为席坦之子的邪教团体正在阻挠我们的撤离行动?” 面对佛里克斯的提问,阿里曼只是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在这个世界拥有着非凡的影响力,尤其是一系列灾难的发生让他们的力量增长得非常迅速,每一天都有人被他们蛊惑去灾难地区寻找狂欢与所谓的神恩。” “那为什么不清除他们?” “因为客观条件的不允许。” 这个回答让钢铁勇士嗤笑了出来。 “别跟我说这很难,第十五军团的战士,我们完全可以把所有的怀疑对象挑选出来然后一一排查,甚至更进一步,优先圈出技术人员与年轻的劳动力,然后是适龄的妇女儿童,然后再是其他人。” “如此分类,我们很快就可以将所有人分批运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 “他们是帝国的子民,而不是牲口,佛里克斯,你的办法只会造成反抗,误解与人伦惨剧。” 阿里曼忍下骂人的冲动,他当然知道佩图拉博的子嗣对待凡人时没有多少耐心,他们总是想当然的以为每个人都会在数字与效率面前折腰,又或者认为通过诸如向凡人抽打鞭子之类的方式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粗糙的家伙。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佛里克斯满意,但就在他想让争论进一步升级的时候,一场肉眼可见的骚乱突然在人群中炸开了。 两位连长对视了一眼,便是不约而同地跳下了他们所在的山丘,挤开逐渐慌乱的人群,向着骚乱的地点狂奔而去,而在其他地方,正有无数的军团战士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的同胞们!” “荣耀!狂欢!我们是受祝福之人!是神的选民!而现在,我们将升华!我们将与伟大的风暴之主融为一体!就是现在!” “席坦之子恳求你们,我的同胞!在最遥远的过去,我们曾失去一次机会,失去了神明的眷顾!但风暴之主是仁慈的!他把他的奇迹再次赐予了我们,他给了我们与他在一起的机会!” “同胞们,我恳求你们!恳求你们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欢呼吧!雀跃吧!因为这风暴正是他降临的启示!” 当阿里曼赶到的时候,那狂热的宣讲已经有一会儿了,千子的连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察觉到了周遭的人群中正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狂热。 但这并不难解决,只见阿里曼的两根手指缓缓地闭合着,那癫狂的宣讲者便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自己的喉咙,他仿佛突然无法呼吸了一般,后仰着摔下了高台,只传来肉体粉身碎骨的声音。 “事情解决了?” 通讯器中传来了佛里克斯的声音,而回答他的是阿里曼空前的凝重。 “不,更糟。” 千子连长很确定刚才的灵能力量被自己限制到了不足以杀死这个人,只会让他因为轻微缺氧而跪倒而已——而眼前的情景就像是一场有预谋的献祭。 是的,献祭。 几乎就在宣讲者倒下的同时,佛里克斯能听见声嘶力竭的吼叫从人群中,从他的四面八方响起。 “谋杀!” “这些邪神的走狗!他们要掠夺我们的神恩!” “杀死他们!以风暴之主的名义!” 诸如此类的呐喊很快成片成片地出现,钢铁勇士惊愕地发现那些安静的民众仿佛突然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他们脱下了避寒的外衣,露出了里面雕刻着金色长蛇的赭色长袍,那正是席坦之子的象征。 长剑,斧头,自动枪甚至是伐木枪开始在他们的手指出现,毫不留情地射向了所有人,无论是阿斯塔特还是惊慌的民众。 当佛里克斯看到那些几岁大的孩子甚至是孕妇都狂呼着高举起武器的时候,他的惊讶终于变成了通讯器中的嘶吼。 “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回答他的是阿里曼的苦涩笑声,千子的力量正疯狂澎湃着,尽己所能地为每个逃难的居民搭建无形的防护罩。 “还记得我们之前所讨论的问题么,佛里克斯,就像我说的那样……” “客观条件的不允许。” —————— 就算是阿斯塔特也无法阻止鲜血的流淌。 街上到处都是尖叫声,席坦之子的刀锋与子弹从每一个罪恶的角落中袭来,不顾一切地屠杀着所有人,在袭击发生的第一分钟里就有数百人倒下。 几十名阿斯塔特被裹挟在上万人的狂潮之中,谋杀者与被害者在他们的面前犬牙呲互,哪怕是最老辣的战士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随意地开火,阿里曼和佛里克斯如同高塔一般守在最混乱的地方,每当他们的一发爆弹伴随着指示标与直觉发射的时候,就会收割三五个邪教徒的生命,然后目睹这些癫狂的对手用敌我不分的攻击杀死更多的人。 “这样下去不行。” 佛里克斯的爆弹撕裂了又一个头戴面具的杀手,随后,他看到了一架火箭发射器已经对准了自己。 草! 钢铁勇士鼓足了勇气,在佛里克斯的低声历吼中,他巨大的肩甲成功地顶开了这夺命的死神,阿里曼的护盾则在最巧妙的一瞬间开启,从弹片的风暴中保下了钢铁勇士与他身后的数百名凡人。 在袭击者发出懊恼的尖啸之前,他们便被狂暴的反击撕成了碎片,灼热的火焰从阿斯塔特的枪口中不断涌现着,将一颗颗罪恶的心灵烧成灰烬。 就在佛里克斯确保了那个火箭发射器不会再造成任何威胁之后,他突然听见了一阵笑声——钢铁勇士很快就确认了那并不是笑声,而是一阵私语,一股浪潮,一种他无法说明的精神领域的澎湃。 耳边传来了阿里曼的叹气,那是一种等来了援军的欣慰。 伴随着这声叹气,一张奇妙的画卷忽然在佛里克斯的眼前摊开:他看见那些刀枪棍棒突然齐齐落地,而他们的主人也在刹那间失去了狂躁的灵魂,他观察到那一张张脸上的表情已然凝固了,就仿佛一个平静的神灵在刻意把他们塑造成沉稳的样子。 随后,这些席坦之子的双手缓缓落下,他们的周遭都漂浮着蓝色的光芒,通通低着头,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就那样的伫立在原地,任凭幸存者们从他们身边纷纷逃离。 佛里克斯还在惊愕,而阿里曼则是向着他的部下做出了一个手势,那些在之前与钢铁勇士组成人墙分离安全区的千子们纷纷上前,他们毫不犹豫地击碎了每一个席坦之子的头颅。 就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那架风暴鸟终于停在了街道的最中央,佩图拉博之子眼看着从中走出了一位纤细而高挑的女性,在她的身边也正萦绕着蓝色的光芒。 伴随着这一幕的出现,一个荒谬的想法开始在佛里克斯的脑海中浮现,直到他看见阿里曼带着敬意与来者交谈,直到千子的介绍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这位是摩根女士,军团的高阶顾问。” 【我并不记得我有这个职衔。】 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佛里克斯看着她的面容,如此想到。 “相信我,摩根,就在刚才,伱刚才挽救了成千上万的帝国子民,任何做到这种事情的英雄都完全配得上这样的荣誉,在场的每个人都会为你作证,包括佛里克斯。” 钢铁勇士只是木然地点着头,他的询问在通讯器中悄悄地传给了阿里曼。 “她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她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复杂的,首先你需要在几千米的高空中精准预测到每一个席坦之子,然后用灵能的力量控制住他们的心身,直到地面部队的爆弹打穿他们的脑袋,就这样。” “听起来很容易……你能做到么?” “……”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摩根女士就是控心的大师,如果不是性别的原因,她早就是一位千子了。” 佛里克斯钢铸的面容不定时的抽搐着,他还是无法妥善地接受眼前的一切。 “一位可能比我们更强大的凡人,你接受的如此平静?” 面对钢铁勇士的提问,阿里曼只是发出一阵傲慢的笑声。 “这就是灵能与亚空间的神奇之处……你们当然不会懂的。” 佛里克斯的呼吸继续保持着某种充满怀疑的嘶哑,而当那位银发的女士慢慢走远之后,阿里曼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佛里克斯,我知道你的感受,但你完全没必要——忌惮她。” “要知道,我可是她的保证人。” “如果你实在感到不安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即将一起面见原体,你完全可以与我们同行,相信我,你会喜欢她的。” “甚至是你的原体也会一样。” 佛里克斯眯起眼睛,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那个傲慢且矜持的阿里曼似乎对这个凡人过于的看好,就仿佛被蛊惑了一般。 蛊惑…… 这个词一出现,便被佛里克斯自嘲地甩出了脑壳,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吐出任何的疑虑。 第六章 黎明救赎(三) 佛里克斯最终还是没有跟上来。 阿里曼对此感到遗憾,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比较认可这位破城者的,虽然他来自于那个粗鄙且疯狂的钢铁勇士军团,但佛里克斯本人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战士。 马格努斯的子嗣已经习惯了用一种傲慢的姿态去看待其他军团的战友,他当然可以这么做,毕竟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在战场上制造杀戮与毁灭的屠夫,他们的辉煌只能延续到这场漫长远征的终末。 但千子不同,马格努斯的子嗣们所从事的可是足以让整个人类种族都受益无穷的伟大事业:他们在所经过的每一個世界上努力收藏着典籍与孤本,珍惜在那其上的无穷智慧,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寻找与整理着黄金时代的残魂。 在普罗斯佩罗,单单是一座最寻常的图书馆的珍藏就是数以亿计的,千子们相信这就是银河中最瑰丽的珍宝,没有谁能在他们的捍卫下伤到这些智慧的载体,但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会为了银河中新的发现而不顾一切。 所以,当看见摩根递来的从未见过的一套书籍的时候,哪怕傲慢如阿里曼,也不由得感到了真正的快乐。 “这是新得到的?” 【有一个村落的主官曾是一位出色的旅行者,他在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历史,地理与古语言方面拥有着非凡的力量,并且热衷于把他的学识编纂成册。】 “你应该把他邀请过来,摩根,风暴鸟完全可以多载一个人。” 【他一直坚持要与自己的家眷和朋友待在一起,那是一个大家族,有几百人,不过我可以确保他安全地抵达了营地,哈索尔已经接管了那里的防务。】 “……凡人的悲哀。” 阿里曼摇着头,但并不担心这种地图炮会对自己的同伴有什么心灵伤害,摩根总是喜欢沉默,她很少主动挑起话题。 哪怕她在军团与辅助军之间的名声已经足够响亮了,但依旧没有几个千子真正的去了解过这位女士,哪怕是阿里曼对她的印象也不过是常规的几项:沉默寡言,灵能非凡,容貌诱人,还有极强的办事能力。 “你们回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我原本以为你们至少还需要三天,情况如何,遇到什么问题了么?” 【总体来说很顺利,但是那些居民不断地提及一个名为席坦之子的教派,甚至有些人本就是他们的坚定信徒,从个人到整个村落的集体行为都有。】 “那是一个邪教……大体来说算是,他们信仰一个叫风暴之主的家伙,这是本地总督的失职,黎明星已经臣服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是没能推广帝国真理。” 阿里曼用最轻蔑的语气提及着那个尊贵的守护者,他一边与摩根交谈着,一边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军团的主人。 两人的脚步就这样伴随着短促的交流声渐渐远去,在他们的身后,钢铁勇士已经组织起了万人的集团去清洗刚刚那场大屠杀的残骸,狂乱的呼声与低沉的抽泣在半空中交织,照应着远方辉煌的卡雷纳城。 —————— 萨利马维斯是一座足以被夸耀的堡垒。 尽管在内心中对那位第四军团之主颇为不然,但阿里曼也不会违心地去抹黑基因原体的建筑艺术,作为奥林匹亚之王,钢铁勇士的基因原体,佩图拉博的确有他独到的地方。 “据说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举措就是亲自带领士兵重新修缮了这座堡垒……只用了一个晚上。” 看着眼前这座以阿斯塔特的标准来说也有些大的夸张的【临时指挥部】,阿里曼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酸味。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永久性要塞。】 “事实上,是半永久性,按照佛里克斯的说法,第四军团只需要一个星期外加七百名士兵的性命就可以彻底占领这里,如果有足够的火力掩护,那么这两个数字可以去掉一半。” 阿里曼继续侃侃而谈,他近乎卖弄的讨论着阿斯塔特标准中对于要塞与堡垒的种种条规,而摩根正是一个最好的听众,她安静却不死寂,总是恰到好处地提出有意思的问题,让话题能够继续下去。 在千子连长看不到的地方,无形的光波不断地闪过摩根的眼睛,锱铢必较地记下了阿里曼说出的每个字。 而当话题逐渐延续到了这座堡垒的主人的时候,气氛也不由得压抑了下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待会儿我们不幸要去面见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的话,摩根,我希望你最好能保持安静,就像你之前一直做的那样。” 【我听说过佩图拉博的名号,这个名字让人感到不安么?】 “不……是厌恶。” “基因原体当然是值得服从的伟大人物,但是我们的父亲马格努斯用他的智慧与仁慈统帅着我们,而佩图拉博则完全不同,他靠的是比钢铁更过分的无情。” “我曾与钢铁勇士并肩作战,不止一次,包括那场最惨烈的因蒂尼卡翁战役,他们是最顽强的战友,坚韧却不知变通,我还记得他们在那个荒芜的世界损失了整整两万九千多名战士,但这并没有打垮他们。” “然后?然后……然后佩图拉博回归了,就在奥林匹亚世界,作为第四军团的基因之父……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啊。” “他抽出了自己军团十分之一的战士,也就是3500人,然后要求他们被自己的战友活活打死,从最高阶的军官到底层的战士都不能幸免……我认识好几个最优秀的钢铁勇士,他们的确粗鄙且好战,但他们不应该像那样的死去。” “死在一个吹毛求疵的……疯子的手里。” 最后的自言自语低沉到哪怕是阿斯塔特也难以听见,而阿里曼唯一的听众看似毫不在意,她只是端详着眼前的堡垒,记述着它的样貌。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率领军团来到了这个世界,也许已经改变了。】 “谁知道呢,我们又如何能揣摩任何一个基因原体的心思?” 阿里曼重新抬起了头,他抚摸着那些书籍的脊背,这让他的心情开始好转。 “也许他在群星中变成了一个圣人。” 【又也许只是对于任务的基础服从。】 她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阿里曼笑了起来,他很庆幸自己选择与摩根成为了朋友,虽然他并不总是能够平视凡人,但这也不代表他不喜欢与那些真正的优秀者缔结友谊。 “来吧,我的女士。” “我带你去觐见我的基因之父,他是这片银河中最睿智的贤者之一,伱早就应该见见他了。” 【……是啊。】 【我早就应该见他了。】 “看来,你也已经久闻马格努斯的大名?” 【岂止,我正是为了他而加入千子军团的舰队。】 阿里曼的笑声变得粗犷了起来。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摩根居然还有吹捧的技能呢? —————— 哪怕是在半神一般的帝皇子嗣中,马格努斯也是尤为高大的那一个,他的身躯也许仅次于第十八军团的基因原体伏尔甘。 任何看到这位基因原体的人都会本能的感到惊讶:如此一个恢宏伟岸的巨人,竟不曾以强壮和伟力称王,而是以精妙复杂的灵能与智慧闻名。 正如其绰号一样,【赤红的】马格努斯是一个红色皮肤的巨人,他并没有披戴着盔甲,而是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长袍,那上面最显然的装饰就是千子军团的标志:一个向四面八方伸出触手的圆环,宛如一颗黑心的太阳。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马格努斯的眼睛,这位第十五军团的基因原体只有一个瞳孔闪烁着紫色的光芒,而另一个则是如同黑洞一般空寂。 基因原体并非是独自一人,在他的身边伫立着他的两个子嗣,也是军团中的高级顾问:阿塔瓦与弗西斯—塔卡,这两位优秀的阿斯塔特此时去宛如学童一般侍立在原体的左右,前者对摩根露出了一个表达友谊的笑容,而后者则是选择别过脸,甚至懒得看她。 “久仰,摩根女士,我的很多子嗣都曾向我宣传你的能力与智慧。” 马格努斯的声音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傲慢,他略微弯下身躯,表达着对这位最优秀的凡人辅佐的礼遇。 “阿里曼已经告诉了我在疏散区发生的所有事情了,哈索尔的汇报也一早就出现在了我的数据板上,很幸运的是,你显然没有辜负你的灵能天赋,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凡人,这是非常难得的。” 在说到【凡人】一词的时候,基因原体的语调有了一丝明显的停顿,他略微地皱起眉头,感觉到了一种诧异。 这位摩根女士给他的感觉与其他的凡人并不相同,她身上的一些气息反而更像自己与自己的兄弟。 不过这种思想很快就被基因原体亲手抹去了,马格努斯可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认不出血亲,而且,自己应该只有兄弟,毕竟父亲可没说过其他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重新挺起了身躯,在三位子嗣的注视下露出了笑容。 “鉴于你一直以来的优秀表现,摩根,军团的高阶顾问是你应得的奖励——但不是现在,如你所见,我们现在有更为紧急的事情需要忙碌,但我向你保证,你的头衔会在一个更为庄严与盛大的时刻得到确认。” “不过在此之前,你的确可以接受作为高阶顾问的责任与权利,你的所有行动与方案都可以直接向我汇报,而最重要的是,你可以作为我的追随者,与我一起领略亚空间中的无限神秘。” “相信我,当你亲眼目睹到那无穷无尽的未知海域面前,你就会发现,凡世的任何荣誉都将不值一提。” 基因原体的声音中充斥着诱人的前景、魅力与未来,无论是阿里曼,还是原体的两位顾问,都在这声音中沉浸着,显然,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地去探索那未知的神秘虚空。 但很可惜,这些都没有真正的吸引到他眼前的这个【凡人】。 【我曾被迫目睹过亚空间的波涛,马格努斯阁下,据我个人的感知而言,它对我异常地危险。】 这话成功地让马格努斯笑了出来。 “也许对你来说,是的。” 马格努斯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现在,你无需担心,在有关于亚空间探索的方面,我是当之无愧的大师,我曾多次深入过那个地方,观测与记录我所见到的一切,甚至与其中的存在有过沟通和交流,相信我,亚空间的大部分区域只是一些无害的乱流,那里的那些古老生物也有一些心怀善意的存在。” “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没有什么事情是知识与智慧所无法解决的。” 马格努斯自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沉浸在回忆中的基因原体完全没有去看那位凡人的脸色,在须臾之后,原体终于转过了身子,拍了拍手,就仿佛刚刚想起来他要去做什么。 “到此为止了,各位,我们用来闲聊与见面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现在,让我们进入这座要塞,并转入到工作的状态,想必我的兄弟应该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吧。” 第七章 黎明救赎(四) 阿里曼并不喜欢佩图拉博。 但这并不妨碍他赞叹基因原体所塑造的艺术之美。 一边听着这位马格努斯之子在心灵通讯中对自己的提醒,一边感受着他对眼前景象止不住的由衷赞叹,摩根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名为滑稽的思绪。 而出现这样的场景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佩图拉博——且不论他的性格如何,的确是一位建筑与艺术方面的大师。 世人皆知因维特的多恩与他的帝国之拳乃是无数要塞的缔造者,却不知钢铁勇士和它的基因原体其实更擅长这一点,只是他们的才能很少会得到表现的机会罢了。 与它粗犷且巍峨的外貌不同,萨利马维斯堡垒的内部被佩图拉博改造成了一个充斥着精巧与数字风格的艺术品,它就宛如古老传说中的帝王宫殿一般:墙壁是被用大理石抛光过的,在那上面点缀着黑色的灯架、金色的纹理,巨大的挂毯与零星的画作,干净利落,井井有条。 而在这些装饰的夹缝中,摩根能看到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射击口与暗哨,它们分布在走廊的转角与大殿的四周,足以让整座堡垒在一瞬间变成死寂的坟场。 一行人在原体的率领下稳步地前进着,他们很快便穿过了最开始的前廊,又走过了一间遍布着沉思者与技术名词的密室,那里满是忙碌的机械教人员,他们的电子屏幕上闪烁着世界各地传来的讯息。 数以万计的讯息在这些火星来客的计算中经历着筛选与反馈,从舰船的装载到物资的补给,庞大的数据足以轻松地榨干任何一个由凡人组成的参谋部,哪怕是机械教的精英们也只能保证这些数据不会出现过于严重的错误,至于那些更为精密的计算与决定,他们只能交给密室中更为神秘与核心的那个房间。 具体来说,那房间是一個夹层,它被一个宽阔的阶梯连接着,从外观来看宛如一个方正的加工车间,散发着贵金属与工业油脂的混合味道。 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佩图拉博本人正待在那里。 如果说每一个第四军团的战士都是能够自由行走与战斗的钢铁的话,那么这位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就可以说是【钢铁】一词活生生的化身。 佩图拉博身上的每一块防护,每一条链线甚至每一根螺丝都是他亲手打造的,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长了人类面孔的岩石雕塑,他要比自己的兄弟矮上一些,但依旧是足以让阿斯塔特仰望的巨人,那刀削斧刻的坚硬五官拼凑出了一个伟大的怪物猎手,一个无情的常胜将军与一位天赐的艺术大师的全部外在。 “你来的太慢了,马格努斯,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去拖延。” 佩图拉博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这间密室间反复回荡,而马格努斯只是讨饶一般地摊开双手,作为对自己兄弟的回报。 非常艰难地,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与他的兄弟拥抱了一下,被他紧握在手中的绘图仪表因此而显露在几位千子军团高官的眼前,他们能看到那上面布满了多如繁星的数据:装载率,行程时间,货物容量,燃料储备,车队轮换,人口流入,食物与供水,空投安排以及在疏散方程中发挥的数百个变量。 “那些数字……” 一向以无情的计算力而闻名的阿塔瓦轻声地向自己的兄弟感慨着。 “它们太多了……让我头昏……它们宛如浪潮一般淹没了我。” 阿里曼与弗西斯没有回话,但他们同样严肃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答,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面色如常的摩根,此时的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些数字。 几乎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摩根便眨了眨眼睛,将注意力转到了别的地方。 “我的顾问,你也可以称呼他们为我的三叉戟。” 在简单的寒暄后,佩图拉博指向了他身后仅有的两名钢铁勇士。 “这个是哈卡,另一个是巴尔本-法尔克,至于佛里克斯则在外面负责指挥。” “阿里曼,我的右手,军团的一连长。” “阿塔瓦与弗西斯,我的高级智库。” “【智库】?我以为你已经决定放弃这个企划了,马格努斯,我们的父亲和一些兄弟未必喜欢这个。” “最起码圣吉列斯支持我,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真正的聪明人。” “那我只能希望你会足够的小心……嗯?” 佩图拉博似乎还准备在灵能的方面再说些什么,但是他的目光很快又被在场的唯一一个凡人所吸引。 “这个凡人,我的兄弟马格努斯,她又在你的军团里扮演什么角色?” “这位是摩根,摩根女士,我的军团高级顾问,也是智库的候补之一。” 马格努斯的话音刚落,银发的女官便能察觉到来自弗西斯的目光,那是某种夹杂了惊愕的敌视。 “一个凡人?” “是一个聪明、勤奋且能力出众的凡人,伱知道的,佩图拉博,我不会拒绝任何有能力的智者。” “但愿她真如你说的那样。” 钢铁之主挥手,示意自己的部下继续着刚才的工作,而他则是来到了密室西侧的边缘,按下开关,一面巨大的窗户便从遮掩中现身,透过它,可以轻松地将整个卡雷纳城收入眼底。 作为黄金时代的遗珍,卡雷纳是一座将历史与辉煌完美融合的城市,马格努斯先是花了一秒钟感叹它精妙的布局,随后便被那真正的重要事物吸引了目光。 “坚定之光号,我准备重新启用它。” 佩图拉博的声音从耳旁传来,而他所指的正是卡雷纳城中央那座巨大的殖民船,正是这艘古老的巨舰在数个千年之前搭载着第一批人类殖民者来到了这里,缔造起了属于黎明星的一切,而现在,它作为一个纯粹的纪念碑伫立在那里。 “它已经是一个遗物了,佩图拉博,一个纯粹的古董。” 哪怕是马格努斯也为了自己的兄弟这简短的豪情而感到惊讶,他快步走上前,仔细遥望着那艘巨舰,并很快就发现那上面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铁:那是佩图拉博的子嗣与机械教的劳工在做工。 “你真的打算启用它?将数十万难民的性命交托给一艘……古董?” “我没有选择,马格努斯。” 佩图拉博的手指向了他的工作台,那上面已经被大量的图表与草图所填满,马格努斯能认出其中有一些是各种跨轨道输送机的数据。” “我们的跨轨道运输机每天大约可以进行200次发射,运载六到七万人离开这个垂死的世界,登上我们的舰队,这还只是地面发射中心不会遭到打扰的理想状态,而你我都知道民众中的恐慌现在究竟有多么的严重。”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整个黎明星的人口超过了两百万,而你与我的舰队加起来也不过是几十艘船只,哪怕是把每一个舱室都塞满,我们也只能带离不超过一百六十万人,而且在这仅剩的三个月里,我们的舰队根本无法在最近的宜居世界与黎明星之间完成往返。” “换句话说,我如果不启用它,那么这个世界上五分之一的人口会被抛弃,然后在绝望中死去。” 马格努斯沉重的呼吸着,低下了头,他无法反驳自己的兄弟:千子军团比钢铁勇士们早来了五十多天,但这些数字从未在他的脑海中如此清晰地出现过。 “你说的对,兄弟……” 正当马格努斯低沉的声音开始回荡的时候,也许是为了开解父亲的窘迫,又也许只是单纯地如此认为,千子军团的弗西斯向前一步,示意想要发言。 “我们其实不必要进行这样的冒险,两位大人。” “为什么?” 千子智库将他手头的厚厚文件递给了佩图拉博,那是哈索尔等人在世界各地疏散民众的汇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拒绝撤离,在那些偏僻野蛮的山村里,他们根本不愿意听从我们的命令搬离故土,哪怕是在城市中也是这样,单单是卡雷纳城的安置区里,每天都有至少数百人私自逃回荒野之中,阿里曼可以证明这一切。” 弗西斯先是陈述着自己的论调,在得到阿里曼无声的点头后,他才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鉴于这种情况,我认为,既然这些抛弃了理智与逻辑的凡人甚至自己都不愿意营救自己,那我们为什么还需要管他们?反正这些愚蠢的家伙哪怕救出来也对整个帝国没有益处,抛去他们,我们的营救计划能够更为迅速地展开。” 在他的最后一个字母落地之时,房间里已然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只有两名三叉戟的工作声不断传来。 “……你是这样认为的?” 佩图拉博靠在他的会议桌上,他的目光如炬,避开了他的兄弟与其他几人,全部集中在了弗西斯的身上,基因原体的表情就仿佛一个失望透顶的老师在看着自己不学无术的学生。 钢铁之主的疑问低沉且冷静,没有一丝一毫暴虐的气息,却让弗西斯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汗珠开始止不住的在他的额头上出现。 马格努斯张了张嘴,想为自己愚蠢的儿子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佩图拉博那坚定且不容置疑的宣言已经炸开了。 “听着!” “不论花朵多么鲜艳,我都不会让一个幼童跑到悬崖边摘花而不去制止。” “我也不会让你在没有地图和正确训练的情况下,跑到这座要塞的第四军团地雷防区附近。” 我们必须扔掉这幼稚而无知的想法去做正确的事,现在你懂为什么我们要尽全力拯救更多的人了吗?” 弗西斯的脑袋几乎要垂到地面上了,他如同一具死掉的尸体一般安静,直到一会儿之后才低声而真切的回答。 “是的,阁下,我很抱歉。” 几乎就在同时,马格努斯已经笑着走了上来,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 “弗西斯是一个处理数据的大师,他比较擅长仲裁那些由经验与绝对的是非观组成的问题,而不是哲学与道德的辩论。” “我知道,马格努斯,我知道。” “我的钢铁勇士中也出现过这种声音,他们并不知道营救凡人的重要性,也正因如此你我才需要更紧密的合作,我的兄弟,鞭策我们的子嗣,让他们能够尽己所能地营救更多的人。” “当然,兄弟,我一直如此努力。” “那么,我希望千子的每一个战士都能投入到救灾之中,就像我的军团一样,而不是去挖掘遗迹与什么古代图书馆。” 在佩图拉博的脸上,摩根看到了一丝狡黠迅速地闪过。 “那只是一个小队,佩图拉博,我发誓不会增派更多人,一个小队是对大局无碍的。” 两位原体的讨论很快就变得迅速且激烈了起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划分着各自军团的区域与任务:钢铁勇士将逐渐接手关于撤离与搭建的一切事物,千子则将会分散成小队来辅佐他们,佩图拉博将负责这一切事情,而马格努斯则会即刻动身前往内陆的一座城市,据说总督与他的团队已经在那里现身。 至于阿里曼,阿塔瓦与弗西斯,他们也各有自己的任务,要么在率领自己的队伍镇守一方,要么深入到遗迹中去寻找那些让马格努斯魂牵梦绕的东西。 原体兄弟之间讨论在逐渐友好的氛围中飞速进展,直到最后一个问题的出现。 “不,马格努斯,你必须留下一人,至少是能够直接联系你的军官。” 佩图拉博激烈的反驳着自己的兄弟。 “我们必须能够时刻保持通信,以预防任何突发情况,别那么依赖你的灵能,你知道的,这个银河中能够让这种力量突然失效的手段与意外数不胜数!” “好吧,佩图拉博。” 钢铁之主的连番话语让马格努斯变得无话可说,又或者是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继续争吵下去了,千子的基因原体左右环视了一下,便将摩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要的高级军官,我的兄弟。” “一个凡人?” “我再重复一遍,是我的高级顾问。” “你亲自考验过她么?” “我最优秀的子嗣们全都认可她的智慧与能力,我相信他们的判断。” 佩图拉博叹了口气,也许是同样厌倦了争吵,他最终点了点头,任凭马格努斯带领着三个子嗣迅速地离开了。 阿里曼是最后一个走的,在经过摩根身边的时候,他颇为隐秘地塞了一点东西。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佩图拉博才缓缓地低下了头,他随意地扫了一眼身前的摩根,便走回了自己的工作台。 “开始工作吧,凡人。” “希望我的兄弟这次没有夸大其词。” 第八章 黎明救赎(五) “小心佩图拉博,不要被他一时的行为与思想所迷惑。” “佩图拉博是一个思维分裂的怪物,你永远都想象不到他的脑海中又在考虑什么全新的事情,粗鲁可能被他认为是直率,而谏言又会被看做是冒犯,也有可能他会将两个看法完全颠倒,总之,他的思绪是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的,无法被完全地捉摸。” “他是天才,那种不是人的天才。” “不要将你的印象局限于刚才的一幕,我曾亲耳听闻他是如何在回归的第一天处死了十分之一的战士,又在第二天转而关心每名士兵的福祉,因此,如果他待会突然对撤离的民众变得冷漠无情,也千万不要感到惊讶,更不要试图对抗。” “切记,他是一个冷静的怪物,但他的冷静从不会在正确的时候被释放出来,安静地完成他交付的工作就可以了,不要过度地发表言论与意见,他也许会听,也有可能会认为这是冒犯与轻蔑,从而陷入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暴怒之中,那是致命的。” “最后,祝你好运。” —————— 阿里曼所留下的是一团无形的话语,它在任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悄悄潜入,在摩根的内心深处清晰地诉说着。 摩根眯起眼睛,她伫立在原地,仔细揣摩着千子留下的每一字信息,先是慢慢听了一遍,接着又回忆了一遍,随后,她迈出脚步,来到了佩图拉博身边的巨型仪器面前,在那淡蓝色的电子屏幕上残留着一些佩图拉博还没有处理完的,并不重要的讯息与数据。 摩根扫了一眼佩图拉博的屏幕,随后她开始了工作,葱白的手指在键盘、按钮与数据板间来回运转,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快就汇入了钢铁之主与三叉戟们一同奏响的数字交响曲之中。 佩图拉博没有特意抽出精力去关注这個新来的凡人,在马格努斯离开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投入了工作的海洋之中,独属于基因原体的电子屏幕与数据板一刻不停地更新着,将整个世界与远征舰队的数据送到他的面前,而钢铁之主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处理这些事物,他的两个三叉戟在此时更像是打杂的学徒工,被他派去整理那些他处理过的东西。 佩图拉博紧盯着自己的屏幕,他在每一秒都要读取与处理至少两位数的信息,但尽管如此,属于基因原体的超人感知仍然在忠诚地告诉他,他兄弟的那位凡人顾问每隔五分钟便会窥探一次他的屏幕。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直到大概二十五分钟之后,钢铁之主才第一次发声,他的腔调粗暴地扯断了密室中原本和谐的合奏。 “我需要今日凌晨到中午十二时,卡雷纳城东安置区的外来人员数据,进行性别与年龄的划分,把数据发给我。” 原体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佩图拉博的命令没有指定执行人员,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钢铁之主从不在乎自己的部下如何分工与合作,他只要答案。 而直到佩图拉博的声音在密室中完全消散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得到回答,伴随着这种死寂,时间每过去一秒,基因原体的面色便阴沉一分。 摩根能明显地感觉到两名三叉戟敲击键盘的声音愈发地急促,就仿佛溺水者在拼命寻找一块浮木,这种慌乱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直到她能清晰地听到基因原体愈发粗重的喘息声的时候,两位三叉戟终于颤抖得停下,然后转过身子。 “父亲……我们只有今天上午十时的信息……” 摩根能听到佩图拉博的笑声,充斥着压抑的笑声,那笑声让宛如铁铸的三叉戟开始忍不住的颤抖。 她仔细计算着,直到佩图拉博那危险的目光开始在子嗣身上游荡的时候,摩根按下了手旁的按钮。 “叮——” 新信息到来的消息打断了佩图拉博的低沉怒意,他转过头,点开了那份文件,发现其中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基因原体扫了一眼信件来源,然后将目光投到了自己的身边,他看了一眼这个来自千子军团的凡人——她正镇定自若地敲打着键盘着,就仿佛刚才不过是履行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继续工作。” 突如其来的饶恕让两位三叉戟困惑地互相看了一眼,而他们的父亲已经再次沉浸在了数字的海洋之中。 合奏再次响起。 但这份和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没过一会,基因原体就再次发话了。 “跨轨道运输机D-447的最新数据!我要最早半个小时前的,它为什么没有完成今日的运输份额?” 摩根能感受到自己身边的钢铁巨人再次转过身去,密室中有生命与无生命的一切都在因为他的气息而颤抖,她能觉察到两位三叉戟的节奏再次混乱了起来。 这次,她刻意等待了一会,才从已经整理好的众多资料中挑出了那一份,发送了过去。 她能感觉到佩图拉博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间。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这种情况接二连三的发生,佩图拉博的质问宛如仲夏雨夜的雷鸣一般不绝于耳,他的需要杂乱而古怪,三叉戟们偶尔能做出回复,而更多的时候只是让他们的工作节奏被无情的打断与扰乱。 紫色的光芒在摩根青色的瞳孔中流转,表达着对这种催促方式的不屑。 佩图拉博的质疑看似毫无逻辑,或者说只是在尊崇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某些内在逻辑,他不屑于诉说他为什么需要它们,只是在单纯的抽打着语言的皮鞭,让自己的子嗣埋头苦干,仿佛这样就可以培养出最好的副手一般。 但这并不妨碍到摩根继续自己的工作,她的计算与结果轻而易举地超过了那两个可怜的三叉戟,凭借着每隔几分钟对佩图拉博工作情况的观察,她甚至可以将这位钢铁之主所需要的东西提前归类。 当断断续续的疑问继续下去的时候,基因原体的疑问似乎已经不再是询问他的子嗣们了,他反而更加期待与好奇身旁这个凡人的答案。 直到一份关于舰队燃料补给的数据也被摩根从浩如烟海的存档中抠出来的时候,基因原体拍了拍手,他将自己的两个子嗣与摩根叫到自己的身边,目光仔细地在三个人面前徘徊着。 许久之后,他向着摩根开口。 “告诉我,为什么你能迅速找到我所需要的每一份资料。” 【因为提前的准备与归类,阁下。】 “你是怎么提前知道需要准备什么的?” 【根据实际情况,阁下。】 【我今天在卡雷纳城外的安置区里遭遇了一次秩序失控事件,这一事件毫无疑问会破坏疏散与运输民众的流程,以此影响到跨轨道运输机的效率,然后就是关于装载空间,行程时间,轮换班表等你刚才提及的问题,直到最后,运输船因为停留在近地轨道上的时间更长,所以需要更多的燃料补给。】 【而这一切自然需要归类与单独存档,因此我便提前准备好了。】 佩图拉博沉默着,点了点头。 当他的头颅重新转回到他的子嗣面前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足以撕裂巨兽的吼声。 “现在!伱们听见了么?!” “实际情况!提前准备!还有能够将事件与逻辑串联起来的头脑!” “身为我的子嗣,难道在这些方面,你们两个还比不过一个凡人吗!” “看看你们在搞什么——昨天所有数据的总结与梳理,这是我们现在需要的吗!” 暴怒的基因原体此时已经完全的忘记了是谁给两位三叉戟安排了这个任务,他也从不会去想这种事情。 两个在军团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就这样低着头,任凭自己的父亲在那里宣泄着愤怒,他们知道父亲怒火的原因并不是数据的缓慢与缺失。 而是那个——连凡人都不如。 “现在,出去,去给我获得第一手的情报与数据,我不想看到那些本应记述今天下午的运输量与突发情况的文本到时候还是一团迷雾。” “另外,告诉佛里克斯,如果他不能履行好三叉戟的工作,成为我的眼睛与耳朵,那就丢下职位,去给我当列兵!” 基因原体那突兀而无理的怒火伴随着两位战士的匆忙离开而稍稍缓解,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这一次,他的指尖在键盘上发出了最沉重的音节。 摩根照例先观察了一下他的进度,随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她等待着基因原体那突然的考试,而她也没有等太久。 “卡雷纳城南仓库的食品物资储存。” 很快,佩图拉博的要求就来了。 摩根甚至完全没有停顿,她一边敲打着自己的任务,一边随手沾来那份文件,发送了过去。 阴霾在佩图拉博的眼底闪过。 随后,来自基因原体的问题愈发地繁杂与增加,从最要紧的行程与储备,人口流入与空投安排,再到那些不动产与建筑的拆卸,接着,问题的中心逐渐离开了最重要的城区与安置区,伸向了那些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地方。 “赤金山脉的人口疏散情况。” “叮——” “扎鲁金城的不动产运输情况。” “叮——” “俄尔奇斯山区的风暴动向与它对卡雷纳城所造成的影响。” 【……】 摩根眯起眼睛,她仔细看了一眼黎明星的地图:俄尔奇斯山区与卡雷纳城相隔了整整半个世界。 她想到了什么。 透过眼角的余光,摩根扫到了佩图拉博的面色,那是一种灰黯的沉稳,于是,她慢慢地让自己的双手离开了键盘。 【抱歉,阁下,我没有注意到这份情报的重要性,将它排到了第三优先级,现在我只完成了75%,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优先处理它。】 摩根的话音刚落,笑容就回到了佩图拉博的脸上。 “不,没必要自责。” “此时正是黎明星的狂暴季节,按照以往的记录,俄尔奇斯地区的风暴有3.5%的概率影响到卡雷纳城的天气情况,以凡人的角度自然无法注意到这种数据。” “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摩根,现在,继续工作。” 成功地难倒了眼前的凡人似乎让基因原体的心情一下子好转了起来,他再次扑向了自己的工作,敲击键盘与数据板的声音变得轻快且明亮。 摩根低下头,将瞳孔遮挡住,摆出了一副受教的模样。 【……是的,阁下。】 第九章 黎明救赎(六) 距离佩图拉博与自己的父亲重逢,并且加入这场志在收复银河的伟大远征的那一时刻,已经过去了大约十年的时间。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钢铁之主迈入银河的这十年的话,那么只有【困惑】。 佩图拉博总是在困惑。 当他在自己的家乡奥林匹亚,仰望着寂寥的星空与那颗可怕的眼球的时候,他会困惑与感慨命运的不公,为何要给他如此的智慧,却又将他抛弃至一群庸人之中。 当他与自己的子嗣重逢的时候,他又赫然发现自己的军团竟是如此的不堪:他们会在一场再简单不过的战役中失去几乎一半的作战力量,在他看来,第四军团的士兵远远算不上优秀的战士。 于是,那句十一抽杀从他的口齿间轻轻的飘出,他冷眼旁观着那些被挑出的不幸者被自己的战友活活打死,并且很快就陷入了新的困惑之中。 为什么经过如此的警告,他的子嗣依然比不上影月苍狼或者暗黑天使? 在这种困惑中,佩图拉博统御着自己的军团,他内心中的疑虑伴随着战争的延续而不断扩大着,这难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与工作效率,但他就是忍不住,就是愈加地困惑于更多的令人失望的现实。 就像现在,一个新的困惑正在佩图拉博的脑海中形成,它愈发地壮大与扩张,令基因原体烦躁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子嗣,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三叉戟,居然还比不上马格努斯麾下的一个凡人呢? 这群家伙为什么总是让他如此的失望? —————— 难道他们在不满么?难道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对抗他的统治么? 还有他的兄弟,马格努斯,他又为什么偏偏要把一個凡人留在这里? 这是一种示威?一种炫耀?他真不知道这个凡人的优秀么?他在安排这个凡人留在这里的时候,真的只是无心举措么? 马格努斯在嘲笑么?嘲笑他的子嗣?嘲笑他的军团?还是……嘲笑他这个钢铁勇士的基因原体? —————— 伴随着他的思想在酝酿,钢铁之主的面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暗,他的合奏在不知不觉间再次变得低沉,佩图拉博开始严酷地对待他的工作,就仿佛它们是他的生死仇敌一般。 当他那些在【坚定之光号】上进行着修复工作的子嗣将第一期工程的结果发给他的时候,佩图拉博几乎是强迫自己找出了一个问题,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细微的瑕疵画了又画,隔着屏幕怒斥着自己的这些让人失望的孩子,他们的粗糙与低劣让他感到恶心。 蠢货! 他用这个粗重的讥讽作为对工程结果考核的结束词,然后关上了通讯,任凭他们自己去争论与解决这个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他捕捉到了身边的凡人工作声音的停止。 摩根已经将她面前的最后一份数据文件整理完毕,根据各项工作之间的逻辑顺序与轻重缓急,她将所有的资料一一发送给了这位从未休息过的基因原体。 尽管她生来就掌握了数据与逻辑最精妙的用法,但是第一次处理如此庞大的数量依旧让她感到疲惫,更不用说在一个同类面前小心地隐蔽自己的身份,这件事情的消耗甚至比工作本身更让人感到吃力。 但就在她即将闭上眼睛,让自己稍微休憩一下的时候,佩图拉博的冰冷腔调从一旁传来。 “第七汇总表的数据遗失了,重新做一份出来,十五分钟内完成它。” 摩根几乎眯起来的蓝色双瞳一下子就睁开了,她很确信就在她闭上眼睛之前,那份第七汇总表还好好的待在佩图拉博的电子屏幕上,等待着他的检查。 【……是的,阁下。】 她特意让自己的声音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才转化为坚定的执行,毕竟这份无故失踪的文件包含有数千条数据信息,足以让一个凡人感到痛苦。 而就在她的手指重新回到了工作键盘上的时候,佩图拉博的声音又来了,这一次他的腔调中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不……不用了。” “交给我吧,你可以去……休息了。” 钢铁之主的头颅高高昂起,就仿佛蓄意不想让凡人看到一般。 —————— 你个蠢货,到底在干什么! 在昂起的脸上,佩图拉博的钢铁面容被他扭曲在了一起。 对着一个凡人,一个区区的凡人宣泄自己的怒火,这种举动与那些奥林匹亚上的庸俗懦夫有什么区别! 天生的傲慢与艺术情怀在此时又占据了佩图拉博的心头,当他被嫉妒与自我怀疑的怒火吞噬的时候,他是一个渴望破坏的暴君,于是他理所当然地销毁了那份可能耗费了无数精力与时间才做出的结果,就像他曾毫无压力地毁灭自己的子嗣,毁灭无数的王国一样。 但当亲眼目睹到成果的毁灭,亲耳聆听到缓慢却又坚定的执行的时候,那颗蕴藏着对艺术与逻辑的热爱的心又重新占据了思想的王国,佩图拉博那撕裂内心中的另一半向他发出了质问,那是由负担,沉默与难以想象的傲慢所组成的灵魂。 一直以来就是如此:每当事情的发展不如佩图拉博所期望的那样的时候,他就会生气,会暴怒,会不顾一切地破坏与发泄出来,直到他目睹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又会感到愧疚,感到后悔,于是再沉默地将其修补,并为自己的默默付出而感动。 但这种完全自我的感动既无法带来外界的掌声,也无法让他的情绪得到缓解,于是他的怒火就会再次淤积,等待着下一次的爆发,周而复始,直到那些冷静与感性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一个永远恼怒与怨念不平的暴君。 但现在,为时尚早,帝皇的远征才刚刚开始,属于佩图拉博的鏖战与磨炼也不足以让他的冷静消磨许多。 佩图拉博沉默着,他开始了这份额外的工作,这份由他自己添加的工作,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与情绪,任凭它们炙烤着自己的心灵。 钢铁是不怕烈焰的,他总是这么相信。 那些数据被以极快的速度处理着,出于某种只有他自己才找到的想法,佩图拉博仔细地检查着摩根的工作结果,而最终的事实也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凡人的工作能力的确如同马格努斯所说的那般出众。 她是一个值得欣赏的人物。 与此同时,基因原体的本能感知也在密室中游荡,他能听到得到休息命令的摩根先是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在他的身后小心环视着整个房间,她的目光似乎立即就被城市中央那艘巨大的殖民母舰【坚定之光号】所吸引,佩图拉博能听到她在低声地推理着什么。 这种推理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后,他听到了高跟长靴踩踏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超人般的感知忠诚地向他反馈着这声音主人的动向,而在意识到她究竟在去往哪里的时候,佩图拉博脖子上的寒毛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就仿佛被它们的特别所吸引了一般,摩根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密室的深处,那里陈列着一排又一排由钢铁铸成的,大约半人高的长桌,在那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精巧的模型与手工制品,哪怕是在这灯光昏暗的密室深处,它们依旧在闪烁着艺术与技巧的熠熠光辉。 她能看到那些古怪的艺术品:比如说一尊大剧场的模型,它明显是一个半成品,而且在剧场的顶端并非是用来通风与行走的区域,而是发挥着防御效果的城垛。 【塔利亚克隆】,这个名字被写在了模型所压住的稿纸上。 在它的旁边是更多的完成品:一座巨型灯塔的模型,在那上面雕刻着英雄杀死海妖的壁纹;一座神庙模样的建筑,它的里面却隐约可见层层书架与辩论的高台;还有更多的图纸,它们被卷起来安置到了桌子的角落,其中摊开的一张上描绘着一尊金制的狮子雕像,这头威猛野兽的脚边用泰拉语书写着类似赠礼的标识。 摩根眨了眨眼睛。 她能感觉到,当她的脚步与目光在这些艺术品与半成品的周围环绕的时候,那位伫立在工作台前的基因原体的工作节奏有了些许的扰乱,就仿佛一头真正的狮子,在目睹无知的小兽踏足自己的国界。 —————— 佩图拉博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个冒犯的凡人,她正毫无意识的行走在钢铁之主不愿意为他人所知晓的地方。 他看着她在那里行走,竟有一些熟悉的感觉,这让他想起了什么。 在几十年前,在他还是奥林匹亚星上一个被城邦的撍主所收养的天才孩童与将军的时候,他的那个养父也曾像这样行走在他所塑造的艺术品之中。 他记得当时的他向自己的养父所询问的那句话,以及得到的回答,他一直都记得。 于是,当最后一份数据也被以绝对的正确方式整理完毕后,他开口了。 “你在看什么。” —————— “我在看浪费,无用且奢侈的浪费,我的孩子,我的佩图拉博,你拥有着神赐的头脑与力量,为什么要将生命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 “我可以轻易地拥有这些所谓的艺术,无数的雕刻家与画家因为得到我的赞助而获得优越,只要一个响指,他们所谓的艺术就会成为对我的歌功颂德,哪怕那些功绩从不存在过。” “但你不同,我的孩子,你的能力不应该限制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看看伱那些致命的发明吧,坦克,火炮与炸药,这才是你应该发挥出来的,它们能够轻易地取得胜利,主宰战争,甚至征服世界!” —————— 【我在看艺术,阁下,我在看一颗被掩埋与误解的炽热心灵。】 就在养父的声音消散于脑海的那一刻,摩根的回答接踵而至。 截然相反。 —————— 佩图拉博笑了出来。 他转过身来,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电子屏幕,在他的身后,足够让整个世界在今天的剩余时间继续忙碌的命令正在被有条不紊地自行发送出去。 “艺术?” “这只是一些消遣,女士。” “你要知道,我是一个将军,我不需要所谓的艺术,没人会需要它们,你应该明白你所服务的是帝国,一个由帝皇,将帅与军队所组成的地方。” 佩图拉博开口,诉说着他半点不信的自我评价,与不得不信的现实。 然后,他看到了摩根的微笑。 【你喜欢死亡么,阁下?】 这几乎是一句冒犯,短短的几个字成功的让钢铁之主的脸色再次阴郁。 “如果这是你糟糕的隐喻,那我会无比清晰的告诉你,在银河中,没人会真正地喜欢死亡,除非是将它砸向自己敌人的头顶。” 【是的,没人会喜欢死亡,也没人会想要死亡,无论是个人,军团还是帝国,死亡都是被抗拒的。】 银发的女官交叉着手指,让它们顶在了自己的下颚。 【死亡是不详的宁静,是漆黑的沉默,也是再无梦想、激情、变化与惊喜可言的悲哀未来。】 【但没有艺术与美学的世界,不也正是如此么?】 佩图拉博沉默着,他的眼睛被遮掩在了阴影之中,嘴唇抖动着,却没有说话。 【难道当银河陷入永恒的战火,士兵与嗜血的战争机器在无穷的废土上前进,每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除了为食人的战争提供物资外再无使命可言,画作与歌曲被视为无用的浪费,神像占据剧场,经文遮掩学术……这样的世界,与死亡又有何异?】 【而我们在此奋战,我们的征途跨过银河与星系,我们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献上自己的一切,不正是为了让人类的未来避免如此么?】 “……” 沉重的呼吸声。 直到这时,摩根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她低下头,意识到了自己对一位基因原体的冒犯。 【请原谅,阁下,我只是……】 “不!” 佩图拉博打断了她,他安静了一会,直到最后的电子响声传来,那意味着今天工作的结束——与须臾的休息时间。 随后,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以一种命令的语气诉说着。 “坐下。” 他说。 “继续说。” 第十章 黎明救赎(七) 我不是人,我远胜于此。 ——佩图拉博 ——————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其实是一位健谈的人,只不过他自己从来不会承认这一点。 佩图拉博的思想就像是一座看似死寂的活火山:它由数字、角度、统计与百分比构成,搭配上暴怒的岩浆,再用傲慢、隐忍与追求美好的天性阻塞它,以达到摇摇欲坠,朝不保夕的平衡。 这座心灵的山峦看似稳重且不可撼动,但实际上,只需要在正确的地方轻轻撬动几块岩石,压抑的内在就会不可阻挡地爆发出来,形成毁灭一切的洪流。 但同样的,开启这座火山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因为激情的岩浆终究会冷却,到那时,钢铁之主的思绪便又会躲藏回死寂的火山之中,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所以,机会是短暂的,就仿佛雄鹰掠过苍穹一般,转瞬即逝。 —————— 猎人只有一次机会。 去射落那飞翔的雄鹰。 —————— 摩根低垂着眼眉,她的手指轻巧地翻开腰间的包裹,从中拿出了一个微型的银白酒壶,里面装的正是她亲手酿造的佳酿,用的是最好的谷物与果实。 摩根并不喜爱酿酒,拜那位创造她的无情至尊所致,这个银发的恶毒女人几乎不可能在任何行动中知晓喜悦的感觉。 她强迫自己投身于此道,并成为一位真正的酿酒大师只为了一件事: 人设。 当马格努斯的子嗣们亲眼目睹到这位银发女官所酿造的葡萄酒,并且赞叹于它的甘醇的时候,他们的心中自然多出了诸如稳重与耐心的评价:这些品质正是酿出一款好酒所必须的。 同样的,当他们目睹到摩根所经手的无数工作被完成的何等漂亮的时候,他们自然会认为这是一个颇有能力、经验丰富且值得信赖的人物。 从工作到生活,从战斗到安歇,千子们目睹着她的成果,并在心中不断得出自己的结论,他们互相讨论与宣传着自己对这個凡人的见解,到最后,哪怕是一个从未见过摩根的千子,都会在同伴的描述与无数的现实面前,勾勒出一个能力、素质、品德与操守都无懈可击的人物。 因此,当马格努斯问向自己的儿子们的时候,他自然会得到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优秀选项,当阿里曼、阿塔瓦与无数千子都因为自己的亲眼所见或者道听途说而塑造出同一个形象的时候,哪怕是马格努斯也不会去怀疑什么。 尽管他从未见过摩根,但当他喝到摩根酿造的佳酿,他看到摩根处理的工作,他听到左右心腹对摩根的肯定的时候,摩根这个人的形象便已经在他的心中定型了,她就是军团高级顾问的最佳人选。 —————— 当然。 马格努斯是马格努斯。 佩图拉博是佩图拉博。 虽然同为原体,但是他们的性格与本质可能天差地别。 最起码,在亲眼目睹到之前,佩图拉博是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哪怕他的子嗣吹嘘的天花乱坠都没用,毕竟他同样看不起他的子嗣。 但他并非没有缺点,这位钢铁之主最大的缺点就是他的长处: 天才。 —————— 【塔利亚克隆……】 捧着自己的酒壶,摩根轻声低吟着这个名字,它属于她面前的这个精美的工艺半成品,属于尚且存在于佩图拉博脑海与图纸上的伟大幻想。 伴随着摩根的声音,佩图拉博的视线同样移到了他那尚未完成的作品之上,当醇厚的酒香开始萦绕在密室中的时候,钢铁之主竟感到了一丝羞恼:他正在给外人看一个尚未完成的作品,那与将一个失败品公开展览出来又有何异? 【……为什么呢……】 佩图拉博超人的感知捕捉到了这句轻声的低叹,他看到那位银发的凡人正情不自禁地拉动着模型的齿轮,发出叹息与感慨。 基因原体眯起了眼睛。 他的思维与理性很快就帮他推理出了一个有趣的事实:这位来自千子军团的凡人顾问虽然性格沉稳,能力卓越,但并非是一个完美无缺之人。 譬如说像现在,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的时候,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说出内心深处的真实感想。 联想到之前她那冒失的发言,佩图拉博便愈发地确认这一点,他看向摩根青色的瞳孔,那里满是沉浸于思考之中的漂浮。 “有什么不对的?” 【为什么要有城墙呢?】 面对基因原体的疑问,眼前的凡人连想都没想,直接吐出了自己的问题,在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的瞳孔才后知后觉地恢复了清明。 看到这幅场景,佩图拉博的嘴角不禁稍微扬起,但随后他便想到了摩根的问题,于是嘴角又被他迅速的抿直了,一时之间竟有些滑稽。 “城墙让你难以接受?” 【……当它与剧场结合起来的时候……的确会这样。】 在佩图拉博的眼中,眼前的这个凡人慢慢地抬起手臂,喝了一口酒,然后稳下了心神,直面他的问题。 伴随着这句回答,佩图拉博同样看向了自己的作品。 “塔利亚克隆……我为在神圣泰拉之上的凯旋所准备的,它将会被建立在我的基因之父居所的正对面,记录有关这场远征,还有银河与英雄的故事。” 基因原体开口,缓慢地诉说着,他的眼中罕见的燃起了有关未来与理想的光芒。 【但尽管如此……你依旧希望它能在可能的灾难中起到作用?】 佩图拉博笑了起来。 “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因为没有保护与防备的艺术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之一。】 “……” 佩图拉博沉默着,在他的注视下,摩根再次沉浸于眼前的这个艺术品之中,她显然陷入了某种回忆。 【当艺术被创造出来的时候,那注定是黄金般的岁月,人们无需为生活与纷争而感到苦恼,因为,他们创造出了伟大的艺术与作品,幻想着未来的可能性。】 “……” 【但进步终究是太慢,国度陷入了停滞之中,曾经的和平与富饶反而成为了后人不思进取的资本,他们以艺术之名,任凭自己堕入享乐与堕落之中,直到蛮族的烽火连天而来,城邦倾塌,殿堂颓靡,只剩下仅剩的作品留给后人去感慨。】 “……” 佩图拉博沉重的呼吸着。 【当然,也许蛮族中不乏智者,他们看到了这些作品,感慨曾经的辉煌与智慧,却只遭到了同类的嘲笑,那些最野蛮的胜利者得意洋洋:如果这些作品之中真的蕴含着伟大,他们又怎会被我征服?】 “…………” 【他们从不懂征服的含义,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只有火与剑能够流传千古,他们愚蠢且粗暴,但就是能够成功,因为他们的对手竟然无力保卫自己的艺术与智慧。】 “……” “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感慨这一切。” 摩根听到了佩图拉博的声音,那是断断续续的真切问询。 【这是私人的事情,阁下。】 该死,她的瞳孔又恢复了清醒。 佩图拉博感到一阵失落,在刚才那沉稳而连贯的诉说中,他只感觉像是一个记叙者在评价他在奥林匹亚之上的日子。 枪炮,钢铁,战争,烈火,看着辉煌的城市倒塌,千年的高塔倾倒,然后在督促与虚假的安慰中发动下一次进攻…… —————— 去他妈的。 —————— 基因原体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他阴沉着面孔,检查着工作的进展。 一切顺利。 这反而让他更为气恼。 他又踱步到了窗边,仔细观察着钢铁勇士在坚定之光号上的作业,看着青蓝色的电光如流水般从舰桥与两侧流下,他低声嘀咕着,对工作的进度并不满意。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个凡人依旧在那里沉默着,佩图拉博偶尔能听到她低声抿酒水的声音。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听到一声叹息。 【以亲历者的身份,阁下。】 她回答了。 佩图拉博几乎是强忍着自己的脚步。 他看似已经毫不在意这个问题,基因原体的目光先是在舰船上又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转过身来,以堪称悠闲的脚步回到了那讨论的场所。 在看到摩根低垂的眼眉后,他终于满意地笑了出来。 “亲历者?” 【辅佐、智囊、副元帅、参谋长……你可以挑选任何一种称呼,阁下。】 【我来自大漩涡南部,在我加入千子军团的舰队之前,我是家乡的一位公主,一个以非人般的天才著称的家伙。】 【我的父亲重视我,在战场上。】 【他驱使着我的智慧,用所谓的亲情与责任作为缰绳,让我为他出谋划策,连战连捷,将军团与城邦化作飞灰,烧毁昔日的殿堂,伫立起为他歌功颂德的雕像……】 她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沉,佩图拉博眼见着那双青蓝的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与灵动,化作对过去的迷茫回忆。 【在帝国的舰队到来的第二天,他便从国王成为了总督,我记得那天正巧是我的生日,他为我举办了宴会,盛大的宴会,他在无数来宾的面前滔滔不绝了一个小时之久。】 【他讲述着,讲述着雄心壮志,讲述着帝国的强大,以诱使所有的来客向他宣誓效忠,直到最后,他终于想起了我,于是他向众人宣布,我会是他的继承人,将为他踏平一切的不臣者。】 【于是,在帝国的舰队启航的那一天,我说服了我那些窥伺王位的长辈,推荐我上了帝国的船只。】 【我逃走了。】 “为什么?” 【为了逃离。】 “逃离王位?” 佩图拉博饶有兴趣地诱导着,他看着那双眼睛一点点地放下冷静,就仿佛一步步摧毁一座要塞一般,令人神清气爽。 【那不是王位,那是诅咒。】 他能听见,当眼前的这个凡人诉说着诅咒二字的时候,她的牙齿互相撕咬着,仿佛能碾碎岩石。 “诅咒?” 他已经分不清他是在诱导,还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往,以对这个凡人感同身受了。 【诅咒……那是诅咒,层层叠叠的诅咒,王位是诅咒,智慧是诅咒,甚至我的出生可能本来就是诅咒。】 【我知道什么是更好的未来,我知道我们要如何的前进,我知道比起所谓的庆典与面包,神圣与传统,我们需要更加务实的态度,需要更为艰难的忍受,需要将有限的资源投入科技与民生,而不是塑造起无数的神像,换来臣子或主教一句再违心不过的歌颂。】 【不……甚至不单单是我……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知道如何让社会变得更美好,但他们就是不愿意去做,他们挥霍着稀少的资源,进行着无谓的斗争,崇拜着虚假的神明,将自己的保守与自私刻在万民的头上,然后宣称这是最神圣与不可动摇的传统。】 她的语速变得急促,不再是那种最为冷静与温和的腔调,佩图拉博沉默地看着,看着她壶中的酒液因为手指的分散而垂落到了地上——而她却毫无察觉。 他盯着她的瞳孔,等待着那最终的话语。 “所以,你逃离了。” 【是的,我逃离了。】 “为什么?” 他看着她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说出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因为无人理解。】 【因为无处施展。】 【因为无法妥协。】 【……】 【因为怨恨。】 【还有孤独。】 佩图拉博沉默着,呼吸着。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摩根,许久之后,他的呼吸消失在了密室最偏僻的阴影之中。 —————— 佩图拉博站立在他的工作台前,在他的视线中,他的最后一份数据也终于正确地发送了出去。 也正在这时,通讯响起,从另一头传来了马格努斯的声音。 “伱那边情况如何,佩图拉博?” “一切顺利,你呢?” “我这边遇到一点小麻烦,关于那个总督的事情……算了,长话短说,卡雷纳有可能会遭遇突袭,做好准备,敌方可能会动用空军与装甲部队。” “明白了。” “……对了。”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马格努斯猛的意识到,也许自己的兄弟比他的子嗣更适合成为一个裁判。 “我的那位高级顾问,能力如何。” 马格努斯等了一会儿,直到他从通讯中听到了佩图拉博的笑声。 帝皇在上,他很少笑的这么……开朗。 在笑了一会之后,佩图拉博才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得力。” —————— 摩根闭上了眼睛,睁开。 她的瞳孔清亮,是能够看穿现象本质的理性之光。 再闭上,再睁开。 她的瞳孔模糊,那是追溯自己往昔,绝无谎言的真切女子。 她拿起酒壶,喝下了最后一口,抛去那流失的一部分,剩下的这些整好够她饮上一口,就仿佛是提前算好了一般。 她笑着。 尽管这笑容并非是处于喜悦,但它看起来依旧甜美。 —————— 天才本身就是最大的弱点。 天才是自信的,他们极少会相信其他人的评价,他们只会自信于自我的判断。 高人一等的天赋铸造了他们的能力,也决定了他们的傲慢,当他们认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便会坚定的相信它,并且绝不会认为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 直到头破血流。 —————— 银发的猎人抓住机会。 钢铁的雄鹰已经坠落。 第十一章 黎明救赎(八) “高阶顾问?” “军团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官职?” “父亲刚刚决定设立的,他认为每一名千子都不应该浪费自己更多的精力在日常事务上,我们可以将那些更琐碎的事情交给凡人去处理,虽然这会造成能够预估的低效率与腐败,但是可以忍受。” “而高阶顾问,顾名思义,他们会起到一部分智库的效果,并且负责处理那些与凡人有关的事务,比如说统计补给,或者担任尖塔守卫的中高级军官。” (尖塔守卫,千子军团的凡人辅助军,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著称。) “然后,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拿来收集与整理知识,做些真正伟大的事情了。” “……那倒的确不错。” 想起了这些天的磨难,哈索尔-马特抚摸着自己的金色的长发,在内心深处歌颂着基因之父的智慧,他倒是真的不想再与那些愚昧的凡人有什么沟通了。 这位亮羽学派的剑术天才是一位热衷于完美的家伙,他在出使第三军团时曾感受到如同家一般的温暖,并养成了不惜用灵能来维持自己完美外貌的习惯,而与这种习惯同时养成的,就是对凡人那种种【不完美】的深恶痛绝。 “凡人的事情就应该交给凡人处理,毕竟只有麻雀才知晓麻雀的叫声。” 听到这话,走在最前头的阿塔瓦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反驳自己战斗兄弟的想法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便被掐灭了。 现在还不是那种时候。 伴随着无人回答哈索尔的宣言,沉默再次笼罩了阿塔瓦小队,他们很快就穿过了浓密的缭绕烟雾,重新回到了已经被放弃了的扎鲁金城:这里曾经是黎明星科技与文化的中心,恢弘壮丽的图书馆与大剧场随处可见,但此时,整座城市已经是一片死寂,如同一架灰蒙蒙的巨兽尸骸一般,散发着让人绝望的安静。 与安静一同到来的还有雾,一场薄薄的迷雾,阿塔瓦总觉得那迷雾中仿佛有虚无的笑声在传播,但当他集中起精力去倾听的时候,却什么都听不到。 “记住原体的任务,各位。” 在分头行动前,阿塔瓦最后一次强调自己小队的使命。 “我们要尽可能地搜集遗失在这座城市中的智慧与书籍,这个世界即将迎来不可避免的毁灭,而我们要在此之前不惜一切地拯救尽可能多的知识,这是我等基因之父的意志,也是最伟大的使命。” “和以前一样,散开搜索,每隔五分钟按照编号依次向我汇报情况,我需要每个人都能在行动中保持安全与联络。” “现在,开始吧。” —————— “这是……” 当第四次安全汇报也顺利的完成后,阿塔瓦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被左侧的一座纪念丰碑所吸引。 那是一座最为高大与古老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镌刻着各种各样的豪情壮志与畅享未来,但阿塔瓦关注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雕刻在石碑最顶端的那头栩栩如生的巨兽。 鹿角、驼头、兔眼、蛇颈、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体态修长,鳞爪飞扬。 “龙之国度……” 阿塔瓦轻声嘀咕着,这头宏伟,神圣且威武的巨兽是很难被认错的,它成功的唤起了千子的某些记忆:在他还未跟随帝皇的脚步踏入星空之前,在他还未与自己的基因原体于普罗斯佩罗重逢之前,甚至在血肉异变侵袭千子军团之前,他曾在神圣泰拉,作为一名最普通的战士,执行过一個简单的任务。 那是一片曾经名为龙之国度的土地,它就在泰拉皇宫的脚下,是帝皇最初的支持者之一,在那之上曾经出现过人类史上最伟大最辉煌的帝国,也留下了最为丰厚的古迹与遗产。 阿塔瓦曾被派遣到那里去进行搜集,彼时他还是一名刚刚完全改造的战士,但也足以清晰的记起每一件事情,他至今仍能回忆起那片土地留下的丰厚遗产,还有他在探索那些仓库的时候所见到的痕迹。 “龙……” 他低语着这个名字,然后继续自己的探索之旅,并很快就在这座城市的其他角落发现了各种各样的纹章,那与他在龙之国度所见到的完全相同。 迷雾中仿佛有笑声,但千子已经学会了无视这些东西。 阿塔瓦正在感慨,而就在此时,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阿塔瓦,是我。” 那是哈索尔的声音。 “我这边发现了有趣的东西,阿塔瓦,一艘舰船,一艘异常古老的殖民舰船,它可能与那艘坚定之光号一样,是曾经黄金时代的遗产!” 哪怕隔着通讯器都能感受到哈索尔的喜悦与激动,而阿塔瓦完全能理解自己战友的失态:因为他也同样如此。 一艘黄金时代的失落船只,这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珍贵的典籍与艺术品,描绘数千年历史与知识的孤本,甚至有可能获得更为宝贵的东西——譬如说STC。 直到现在,阿塔瓦终于明白马格努斯为什么坚持要自己来到这座遗迹探索,甚至不惜与佩图拉博争论——想必他的基因之父早已发现了这座宝藏,却因为救灾的紧急而来不及挖掘。 “它的舱门被封锁了,阿塔瓦,我必须用暴力手段破开它……” 哈索尔急切的声音传来,而阿塔瓦也已经顾不得许多。 “呆在那里,哈索尔!我这就召集所有人向你那里集合,我们需要一起探索它。” 说罢,不等哈索尔的回答,阿塔瓦便急忙奔跑了起来,在他身后只留下一串呼叫各个队友的通讯声音。 他是如此的匆忙与喜悦,以至于连迷雾中那低沉的笑声都没有听见。 —————— “你说什么?弗西斯?” “是阿塔瓦,大人,阿塔瓦小队已经半个小时没有与我们联系了,这远远超过了您所要求的通讯间隔。” “听起来不太妙。”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他向四方望去,只看到了满目的狼藉。 “但我们现在没时间管他们了,弗西斯,这里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麻烦。” 弗西斯看着他的基因之父,看着马格努斯身上不断地散发着烟雾,以及那些被炮弹和能量流所造成的伤口,无声的点头。 在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援助任务,马格努斯率领着他的子嗣来到了这座内陆的城市,他命令自己的孩子分散开来,去援助那些正在努力维持秩序的钢铁勇士们,而他自己则是亲自前去寻找黎明星的总督瓦尔加。 总督拥有着开启与关闭黎明星上任何一处地点,任何一台机械的最终指令,佩图拉博那份巨大且繁杂的撤离计划少不了他的帮助与配合。 在最开始,一切很顺利,数以万计的民众在千子与钢铁勇士的通力配合下渐渐归拢与撤离,而马格努斯也在一台严重损毁的犀牛指挥车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黎明星总督。 但就在这时,【红龙】出现了。 【红龙】并非是什么野兽,而是黎明星的星球守备军,即俗称的PDF,得益于黎明星的富饶与发达,这支在帝国的军事体系中地位不高的军团却拥有着极为庞大的空军与机械化部队。 而出现在马格努斯视野中的【红龙】就是一支颇具规模的装甲军团,基因原体能认出包括毁灭之剑、处决者、奇美拉和犀牛等战争兵器,但就在他困惑于为什么这支军队现在才出现的时候。 【红龙】开火了。 背叛者的攻势异常迅捷而凶猛,得益于不宣而战的优势,一发镭射炮精准地命中了毫无防备的马格努斯,在基因原体的身上留下了几道伤痕。 但一切到此为止。 马格努斯举起一只手,无形的能量护盾便轻而易举地笼罩了整个城市,背叛的红龙军团近乎疯狂地宣泄着自己的火力,却只在护盾上留下水花一样的波纹。 基因原体没有给自己的敌人更多的机会与怜悯,他的伟力撼动着苍穹与山川,在一瞬间,群山崩裂,巨石陨落,威胁最大的装甲军团要么被骤起的天灾砸死,要么被愤怒的基因原体一个个碾为灰烬。 千子与钢铁勇士鱼贯而出,有序地消灭了最后一批抵抗者,甚至还抓住了几个意志不坚定的战俘用来拷问。 在几分钟的战斗之后,基因原体先是提醒了自己远在卡雷纳城的兄弟,随后,正当马格努斯尝试治疗昏迷不醒的黎明星总督的时候,便接到了阿塔瓦小队失去联系的消息。 这个消息只是让基因原体沉默了一秒,并将寻回自己的子嗣挂在了他内心的备忘录之中,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事情要做。 “结果如何?” 在确保了这位至关重要的总督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之后,马格努斯将目光投向了向他走来的钢铁勇士。 “已经询问出来了,大人。” 钢铁勇士向着这位拥有着无限伟力的基因原体敬礼。 “所有的战俘都承认他们为了【席坦之子】而战,但他们都无法说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背叛帝国,根据大部分人的描述,他们被脑海中的一股声音所控制,不由自主地开始了行动。” “那他们有没有说,其他的红龙部队去了哪里?” “他们不知道,大人。” “那就把他们带过来,我亲自来审问。” “嗯……大人,他们已经因为不明的原因突然暴毙了,军医初步分析可能是精神层面的某种定时炸弹。” “……好吧。” 马格努斯有些痛苦地揉着眉角,他身边现在没什么专通心控的人物,天枭学派历来擅长此事,但为了保险起见,他把他们全部留在了卡雷纳。 他开始怀念他们了,甚至怀念同为心控大师的摩根。 “弗西斯。” 马格努斯转而看向了自己的子嗣。 “调查结果出来了么?” “已经确定了,大人,袭击我们的红龙部队至少来自三十三个不同的战团,我们找到了所有的标志以确定这一点。” “很好……红龙军团总共有多少个战团?” “呃……三十三个。” “也就是说,全部叛变了?” 弗西斯看到他的父亲开始了思考,而很快马格努斯的表情就变得阴郁了起来。 “袭击我们的平叛军最多只有五万,而红龙军团……我记得是百万人级别的?” “是的,大人。” 基因原体看了一眼已经撤离的差不多的城市,他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弗西斯。 “这里已经是除了卡雷纳之外,黎明星仅剩的大城市了,而叛军投入在这里的兵力又是如此的稀少……” “你说,他们会去哪呢?” 弗西斯不是蠢货,面对这个一点都不困难的问题,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随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精彩。 基因原体深吸了一口气。 “弗西斯,重新集结部队。” “我们回卡雷纳。” “快……快!快!快!” 第十二章 黎明救赎(九) “敌袭!” 被称为【破城者】的佛里克斯用尽他最大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吼叫了出来。 但就算是这足以轰碎城墙的一声呐喊,也不过在转瞬间便消失在了他身边那些更为可怖的洪流之中。 炮弹与能量光束的巨响撕裂了空气,如同汹涌的海浪般不断拍打着钢铁勇士的防线与战壕,在佛里克斯目光所及的地方,满是红龙军团规模庞大的装甲部队,还有那些被描绘成扭曲模样的叛军旗帜。 在装甲、火炮、战机与机械化部队所组成的滚滚铁流面前,哪怕是阿斯塔特的意志也显得如此薄弱。 毁灭之剑、犀牛装甲运兵车、处决者型坦克、奇美拉装甲车、还有在他视野尽头若隐若现的指挥官型飞弹车与九头蛇型防空自走炮。 佛里克斯分辨着来袭者的装备,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爆弹枪,又想起了那门刚刚从仓库中拖出来的150毫米炮,只感到口中牙酸到让人发慌。 随后,空中的诡异响动又吸引了佛里克斯的目光,他抬起头,只看见大约两个中队的雷鹰正在向着他的防线急速驶来。 “……草。” 这真特么是区区一个星球守备军该有的火力吗? 但钢铁勇士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抱怨去更多的,因为在他的左侧,也就是卡雷纳城西郊区的炮火声到现在都没有停止,他的基因之父佩图拉博就在那里坐镇,直面红龙军团最为疯狂的进攻矛头。 “防空火力!” 佛里克斯用着咆哮来传达自己的命令,因为他的通讯器已经被杂乱无章的枪响与呼喊所占据,调理不出半点的秩序。 说罢,不等回话,他举起枪支,一个闪身离开了隐蔽点,连开三枪,随后迅速躲到了另一侧的塔楼之下。 伴随着他的枪响,对方一個不断在倾斜火力的重武器小组瞬间就哑了火,而在他们身后,指挥着处决者坦克的车长则直接倒在了自己的车辆之上,他的头颅已经整个的炸开了。 佛里克斯没有为自己的精准枪法而停留片刻,他迅速起身,在几个呼吸之间远离了曾经的位置,而在他的身后,红龙军团后知后觉的复仇火力已经将整片土地再次犁了一遍。 破城者一路后撤,他轻易地碾碎或躲开路上的岩石,同时不断地向后回击着,在爆弹枪的不断鸣响中,红龙军团的尖兵们相继倒在尘埃之中。 奔跑了大约一百米后,佛里克斯径直跳入了刚刚伫立起来的阵地之中,超过二十名钢铁勇士正分散在战壕与废墟之中,封锁着他们眼前的路口。 而就在这时候,效忠于帝国的防空火力开始发威,破城者眼看着那架领头的雷鹰被直接命中,凌空爆炸,它的后继者们不安的摇晃着机翼,最终在半空中画出了一道道难看的弧线,打道回府。 但空中的失败并没有打消进攻者们的疯狂意志,伴随着隆隆作响的履带推倒小楼的声音,成百上千名装备精良的红龙士兵出现在了佛里克斯的眼中,他们簇拥着那些可怕的战争巨兽,用雷雨般的钢铁弹幕压制着钢铁勇士的阵地。 就像其名字一般,红龙军团的攻势如同巨龙一般,看起来不可阻挡,他们完全无视物资的消耗,用炮弹与烈火仔细焚灭着眼前的每一块土地。 而与财大气粗的进攻者相比,钢铁勇士的还击则谨慎得多,佛里克斯和他的部下仔细计算着手头的弹药,他们的每一击都会带走一个最疯狂的对手,又或者精准地清点每一个重火力。 在佩图拉博之子们的操控下,哪怕是那门老旧的火炮也依然不断喷吐着最致命的火舌,让红龙军团冒进的先锋坦克成为了一台台燃烧的火炬,彻底堵塞了眼前的主干道,接着,钢铁勇士们用子弹,链锯甚至是拳头清理着战场,直到最后一个怒吼着席坦之名的敌人倒下。 佛里克斯的目光第一时间环视了整个阵地与他的队伍,确定了他的战士没有一个倒下,随后,他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那里只有一个弹夹了。 还没等钢铁勇士感叹一下自己如今的贫穷处境,他便听到了最刺耳的响声,佛里克斯抬头望去,只看到那些陈列着指挥官型飞弹车与九头蛇型防空自走炮的地方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响,而在他们的正上方,两个中队的雷鹰已经杀了回来。 这一次,他们无比坚决。 —————— 对于钢铁勇士们来说,这场战斗远远算不上轻松。 虽然得益于马格努斯的及时提醒,佩图拉博和他的子嗣们不至于毫无准备,但是入侵者的脚步的确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在佩图拉博下达疏散城外居民的命令不到二十分钟后,第一批来自红龙军团的空袭就已经从天际线上出现了,随后便是漫山遍野的钢铁洪流,而在最精锐的装甲部队身后,则是数量更胜一筹的【席坦之子】的狂热信众,他们搭乘着私自改造的武装卡车,呼喊着癫狂的口号,前仆后继地涌向钢铁勇士们临时驻起的防线。 钢铁之主允许他的子嗣们在这场战争中暂时放弃防线,因为他深刻的清楚,如果让卡雷纳城中只有轻火力的几千名钢铁勇士去正面对抗装甲部队,那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哪怕有千子军团的掠阵,佩图拉博也不会将自己的军团投入到这种必死的地狱中去。 因为这仅仅是一场救灾活动,那些让第四军团引以为傲的大家伙自然被放置在停留于近地轨道的舰队上,而佩图拉博也没有按照以往的习惯,让他的子嗣们把卡雷纳城打造成一座不落的要塞,而这一切构成了现在的危局:在堪堪驱散了最外围的难民之后,钢铁勇士们只能用仅有的爆弹枪与单兵武器,在城市的废墟中与源源不断的装甲大军周旋,一边保护着平民,一边不断地向着以【萨利马维斯】要塞为核心的中央防御圈撤离着。 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几乎就在红龙军团正式发动进攻的一刹那间,数以千计的暴徒在卡雷纳城中央突然发难,一时间,千子军团的通讯被成百上千起暴力事件的汇报所占据,天枭学派的控心者们在大大小小的无差别屠杀中疲于奔命,勉强控制了最核心区域的稳定。 —————— 阿里曼伸出手,他今天第四十四次挥舞起自己的灵能之鞭,将眼前的十几个【席坦之子】狂信徒撕成了碎片。 哪怕是基因原体也无法解释这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经过了马格努斯之子们最严苛最谨慎,甚至影响到了撤离效率的勘探与区分,这些【席坦之子】的信徒依旧可以大规模地混进来? 没有规律,没有特征,无论是老人还是孩童,富翁还是贫民,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成为最为癫狂的【席坦之子】的信徒,向着身边的陌生人甚至是自己的亲戚朋友痛下杀手。 【你那边情况如何?】 在他的大脑中回荡着摩根的疑问,这是两个强大灵能者之间的直接联系,从而避免通讯器中的嘈杂。 “勉强控制住了,但我无法保证会不会再次发生。” 阿里曼审讯的目光扫过他面前的街区,虽然现如今这里基本被妇女、儿童与老人所占据,但是马格努斯之子已经无法再相信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阿里曼的灵能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这些凡人的大脑,但却发现不了半点的端倪,他引以为傲的心灵读取与预言也仿佛受到了某种打压,威力大打折扣。 千子的连长怀疑这是他太过靠近【坚定之光号】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这艘黄金时代的殖民舰船在建造过程中使用了大量的反灵能材质,甚至在装饰中也充斥着不少压制灵能者的成分,那些实力较弱的千子甚至无法太过靠近它,哪怕是基因原体马格努斯,也会被这艘巨舰那层层叠叠的反灵能装置所影响到。 就在他感到更多的疑虑的时候,阿里曼听见了战机引擎轰鸣的声音。 接着,钢铁勇士们的防空警报响起。 阿里曼抬起头,看到了大约一个中队破破烂烂的雷鹰正朝着他的方向扑来,在它们的阴影下是无数奔逃的民众。 “怎么回事,佛里克斯?” 千子接通了两人之间的联络器,在无数爆弹与炮弹交织的毁灭声中,他听到了佛里克斯咬着牙的回答。 “雷鹰!两个中队的雷鹰!他们简直疯了一般,直接撞进了防空火力网,我们只击落了大约一个中队……” “知道了,交给我吧。” 阿里曼低声承诺着,然后在自己的脑海中大吼了起来。 “摩根!” 【我听得到,你小点声。】 银发女官的声音中带着埋怨,随后,阿里曼的灵能之眼只看到一张无形的铁幕在他的身后凭空出现,而在这铁幕之后,【坚定之光号】已经承载了足够多的难民,古老的殖民舰船正在缓缓地启航,准备先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再一回首,那些雷鹰已经近在咫尺——它们的目标丝毫没有掩饰,正是承载着无数人的【坚定之光号】! “滚开!” 在阿里曼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中,第一架战机的弹药突然凭空扭曲了起来,在下一刻,它便在猛烈的殉爆中凌空陨落。 随后是第二架,阿里曼直接捏碎了驾驶员的脑袋,让它伴随着坠落的尖叫而消失;第三架也很快步入后尘,至于第四架,千子连长的灵能直接将它撕成了碎片。 剩余的雷鹰齐齐开火,将自己所有的弹药倾斜而出,这些燃烧的毁灭在触碰到摩根铁幕的那一刹那便一齐转向,将躲闪不及的战机们全部击毁,整整一个中队的雷鹰就这样瞬间变成了半空中的赤白烟花,它们的尸骸与碎片洒落的满地都是。 “轰——!” 还没等阿里曼松一口气,他身后突然就传来了震天的巨响,这响声甚至比城外的战火更剧烈,震得阿斯塔特们耳朵发麻。 “怎么回事!” 阿里曼在通讯器中狂吼,而这一刻,通讯器里也陷入了久违的死寂,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他。 “自爆!阿里曼……自爆!” “冷静点!说清楚。” “是自爆!【坚定之光号】里有大批难民汇合外部的席坦之子,用自爆袭击了舰桥与动力室!” “动力……失衡……我们要……坠!” 巨兽的嘶鸣从耳边传来,阿里曼抬起头,只看到刚刚升到空中的【坚定之光号】此刻已经浓烟滚滚,肉眼可见的火光已经遍布了舰船的每一个角落,而更要命的是…… 它在下坠! 卡雷纳要完蛋了! 看着那艘巨舰的体积,又想到在它体内究竟蕴含着何等的能量,再想想这样的巨兽坠落到地表,配合上堆积在城镇中心的各种能源物资…… 阿里曼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在一瞬间干涸了起来。 “摩根……” 千子的连长咬着牙,就在他决定召唤摩根与其他千子,甚至联合所有力量进行最后一搏的时候,一个让他感到无比安心的声音出现了。 “不,阿里曼,我的儿子。” 阿里曼只感到一个巨大的红色手掌压下了他正汇聚着灵能的双手,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基因之父伟岸的身影。 马格努斯,及时赶回。 “你做的够好了,现在……” “将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吧。” 第十三章 黎明救赎(十) “它在下坠!它要掉下来了!” 无论是从高空之上传来的咆哮,还是身旁子嗣的凄厉尖叫,都没有吸引佩图拉博的注意力。 一头钢铁巨兽的死亡注定不会是无声无息的呜咽,【坚定之光号】的哀嚎从无数人的奔逃中响起,在已然如同废墟一般的钢铁丛林中久久回荡,无论是进攻者还是防守者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他们高抬起头,充满敬畏地目睹着眼前的毁灭。 如同炼狱最深处的嘶吼,那些爆炸声与钢铁摩擦的声音不断地折磨着基因原体的耳朵,但佩图拉博没有丝毫的动摇,他紧握着自己的锤子,单枪匹马地守卫在最核心的城市大道上,在他面前堆砌着被击毁的坦克与装甲车,它们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点起狼烟的长城。 佩图拉博喘息着,就在他好整以暇地调整呼吸的时候,他面前的钢铁废墟不由得隆隆作响了起来,他抬头,只看到一辆处刑者坦克碾碎了死去的同僚,狰狞的炮口被涂抹成血红的颜色,用着漆黑的视野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基因原体笑了起来,他将自己手中的战锤立在地上,低下头,与那辆凶暴的挑衅者沉默相对。 场面一时竟尴尬了起来,数米高的基因原体与比他更庞大的战争引擎相对而立,在他们的身旁遍布着由至少一个装甲团与三个步兵旅所组成的尸山血海。 佩图拉博的意志通过无数思维线缆连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他的思想,无数如同拳头大小的炮弹从背部装甲的储存区域依次排列而出,静候着时机。 基因原体低声地下达着指令,他的声音从思维线缆中汇入部队网络,接收与处理着源源不断的讯息,佩图拉博理所当然地绕过了他的高阶军官与顾问们,直接指挥着每一支扼守要害之地的小队,甚至亲自操控着自己身后的高射火炮阵地,编制出了一张在他看来总算还说得过去的防空火力网。 终于,处刑者行动了。 佩图拉博那沉默的数秒被他看作是不屑的嘲弄,基因原体甚至能听到坦克厚重的正面装甲之后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血红的炮口正对着他的面庞,在愤怒中发射出了致命的死神。 钢铁之主举起了他的锤子,这柄无坚不摧的钢铁包裹在雷电与能量之中,他怒吼着挥出它,在空气中撕出一道旋风。 “砰!” 炮弹被击中了,基因原体那蛮横的力量与精妙的技巧强行改变了死神的轨迹,原本将直中面门的一击在半空中被半神的意志强行扭曲了,它撞向一旁的废墟,将曾经高楼的最后残骸彻底炸为飞灰。 随后,佩图拉博活动起了他的肩膀,伴随着他的动作,如同蜘蛛一般的机械手臂与钢铁义肢向着四面八方伸展开来,露出那下面一排排的无情毁灭者。 基因原体的指尖一点,数十枚飞弹与更多的能量光束呼啸而出,眨眼间便淹没了他眼前这個不知所措的挑战者,这是这股钢铁洪流中的最后一朵烈焰浪花。 —————— “我在等我的高斯炮与蜂巢飞弹填充。” “你又在等什么?” 基因原体的轻笑在半空中回荡,随后,他仿佛觉查到了什么,皱眉,抬头,看向了卡雷纳城中心的高空。 —————— 巨兽已死。 【坚定之光号】的情况已经进入了最糟糕的地步:这艘恢宏的古老舰船已经在高空中发生了倾斜,它的舰首与右翼舰桥正以让人心惊的角度低垂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砸向地面。 马格努斯眯起眼睛,他已经能听见巨舰的中心区域发出了剧烈的破裂之声,他已经能看见时不时有着大块的碎片从舰体的各个角落坠落,他已经能够预言到当这头钢铁巨兽彻底陨落的时候,它的临死挣扎将会造成多么可怕的杀戮。 一旁的钢铁勇士小心地提醒着这位原体。 “大人,【坚定之光号】现在并不是最佳状态,我们的修复工作只进行了不足60%,它的动力舱室与浮空装置都可以使用,但是舰体中存在着大量的撕裂性缺口,还没有得到及时完全的修……” “也就是说,它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在半空中解体?” 马格努斯打断了佩图拉博之子的汇报,他赤红的脸庞如今已经增添了些许阴霾,但基因原体征知道自己无法责怪任何人,刚才的情况下,让舰船升空避险是最稳妥的办法。 “的确有可能解体,但是更有可能是动力核心区域与主体部分相脱离,从而导致整艘舰船失去动力来源,直接坠落。” 马格努斯仰起头,沉默了两秒,随后,他的独眼中开始了闪耀,那是深蓝与赤红交锋会错的光芒。 “阿里曼,辅助我。” 他低声传唤着自己的子嗣。 “摩根,你负责清理一下四周的害虫。” 银发的女官点了点头,基因原体随后便感到了一股足以让他重视起来的力量在这个凡人的身上汇集着。 “弗西斯、阿蒙、埃南、巴莱克……” 他低声呼唤着每一个名字,直到卡雷纳城中的每一个普罗斯佩罗之子回应了他们父亲的呼唤,这没用多久,也许只有凡人眼中的一秒。 “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说罢,马格努斯伸开他的臂膀,无形的巨人便伫立在了他的身后。 阿里曼抬起头,他的双瞳中已经被淡蓝色的灵能火焰所占据,就仿佛从神话中走出来的火焰精灵。 千子的连长尽可能地压榨着自己身上的每一丝灵能,然后毫不犹豫地全部汇入了他的基因之父所构造的无形巨人之中,他知道,现在马格努斯只要稍有差错,自己就会被庞大的灵能反噬撕成碎片,但他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的父亲。 从普罗斯佩罗的那场劫难开始,他便一直如此,就像每一个千子那样。 阿里曼的眼角余光能看到摩根的身旁泛起了蓝紫相间的淡光,能看到弗西斯同样举起臂膀,挥舞出自己全部的灵能,还有那些他能叫上名字的每一名血缘兄弟,他能看见靠近这里的每一名千子都正在极速赶来,加入他们的队伍,而那些身在他视野之外的,阿里曼也很快就在无形的巨人之中感受到了他们的澎湃力量。 “可以了。” 终于,马格努斯动了起来。 伴随着基因原体的手指摊开,那千仞高的虚无巨人向前迈步,只有最强大的灵能者才能在第三只眼的海洋中真切地分辨它的每一寸细节。 马格努斯的双手开始扭曲,那纯粹由灵能与意志所组成的巨人也随之伸出臂膀,准备将这场毁灭性的坠落化为一场可以被接受的迫降。 阿里曼咬紧牙关,他死死地闭上眼睛,斗大的汗水顷刻间便布满了额头。 摩根的眼角闪烁着紫色的微光,她的意识从成千上万股灵魂中飘过,她挑选着那些散发着异样的个体,几乎是不加挑选地碾碎他们的生命。 佩图拉博遥望着那艘极速坠落的巨舰,没人知道他那钢铁的面容之后在想什么,半响之后,钢铁之主转过身,将一切与他的信任交给了自己的兄弟。 “坚守岗位,钢铁勇士,战斗还未结束。” —————— 在万人的注视中,在母亲的祈祷中,在孩童的哭泣中,那巨兽与巨人终于碰撞到了一起,这是一场由基因原体的意志对抗自然伟力的战争。 凡人是无法目睹它的,那些恐慌的难民们只看到本应坠落的钢铁巨兽在半空中停顿了下去,猛烈的破空声从它的底腹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出,撞破了无数人的耳膜,却挡不住雷鸣般的欢呼。 但凡人的欢呼传到基因原体所在的高塔之时已经所剩无几,停留在这里的唯有低沉迅速的咒语与所有人的汗水砸落到地面上的劈啪作响之声。 尽管有着上百名千子的鼎力相助,但是马格努斯依旧承担着莫大的压力,如同凡人手指一般粗细的青筋如今已经遍布了基因原体的额头,在摩根的注视下,马格努斯的双瞳正散发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没有人能够评价马格努斯,因为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体会他现在的压力,哪怕是所有的千子加起来承受的力量也不如基因原体的千分之一。 【坚定之光号】的庞大足以媲美人类帝国海军的制式战列舰,更不用说它的几乎每一块材料都蕴含着反灵能的元素,马格努斯只感觉自己仿佛在亲自举起一艘战舰,他的大脑已经整个炸开了,无数的回忆,思想与灵能碎片在沸腾的脑海中扭曲着。 “不……” 基因原体不受控制地低声呻吟,从他的指尖到他的脚踝都在忍不住地颤抖着,马格努斯只感觉亚空间的伟力在为了这疯狂的对抗而欢腾,它们前仆后继地涌向了他与他的子嗣,协助着这场奇迹,又不由自主地破坏着它。 “……该死……” 无数股力量在他的大脑中横冲直撞,他能隐约听到所有人在欢呼,但他的思维已经无法理解它们,马格努斯能感受到他的牙齿中正流出唾液,他的双脚正因为这无形的对抗而深深扎入泥土之中,他的肌肉、他的大脑、他的筋腱、他的牙齿都在劈啪作响,都在发出被折磨的低吟。 他看到眼前正在下雨,然后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汗水。 他感觉自己在哀嚎,然后他意识到那不是他自己的声音——那是他的孩子们。 “……不!” 马格努斯的灵魂在怒吼,可是那血腥的预言已经自作主张地绽放了出来。 他看到了即将发生什么,他看到了在他与重力的可怕交锋中,他会赢得一场最惨烈的胜利。 伴随着钢铁巨兽的成功降落,无数被集中起来的灵能会瞬间反噬,这些无可阻挡的力量会反过来撕碎每一个千子。 他会沾染鲜血,满身的鲜血……他的子嗣的鲜血。 猩红之王……人们会这么叫他。 “不!” 马格努斯哀嚎着,但他无法阻止这一切,因为【坚定之光号】正在比任何时候都接近地表,他甚至能听到身旁的钢铁勇士发出见证奇迹的欢呼,他甚至能意识到那灵能巨人正举起拳头,对准他的每一个毫不知情的子嗣。 就在这绝望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 【需要帮忙么,马格努斯阁下?】 —————— 阿里曼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发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疯狂了。 直到这个时候,后知后觉的疼痛才开始蔓延到他的全身,那是极度压榨自己所带来的必然结果,阿里曼吃力的抬着手,却已经没有更对的力量来治疗自己。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凡人,一个快要老死的凡人,千子的连长抬头环视着四周,只发现他视野中的每一个人如今都是这样,包括摩根。 甚至她看起来最为凄惨。 然后,阿里曼便感觉到一股最为强大与熟悉的灵能笼罩住自己,还有在场的每一个人,那正是来自自己的基因之父马格努斯的治疗之力,短短十几秒后,阿里曼便感觉自己又可以投入到一场战斗或者最艰苦的任务中去。 基因原体行走在他的子嗣与部下之间,他满意地看着他们迅速恢复了活力,阿里曼抬起头,看向卡雷纳城的中心:【坚定之光号】已经安全地着陆,上千人正如同蚁群一般离开它。 “你创造了一场奇迹,父亲!” “是我们,我们一起创造了。” 马格努斯微笑地回答自己的孩子,随后,他走到唯一一个还没有恢复者的身旁。 基因原体弯下腰,堪称小心的亲自将摩根扶了起来。 “我需要特别感谢你,摩根,感谢你为我和我的子嗣做的一切。” 【咳……分内之事,阁下。】 银发的女官看起来颇为勉强的回答着,她不断的咳嗽着,时不时吐出点点鲜血。 “不,比那重要的多,伱无法想象你刚才的援手是多么的及时。” 面对马格努斯的夸赞,摩根看起来想要回答,但是她很快就弯下腰,绝望地咳嗽了起来,尽管已经捂住了嘴,但阿里曼还是能看到止不住的鲜血从她的指缝中不断流淌着,滴落在雪白的风衣上,就像是破碎的红梅花。 马格努斯的面色严肃了起来。 “好吧,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遭,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亲自负责你的治疗直到最后一步,摩根女士。” 【我感觉这是灵魂的裂口,阁下,它可能会很困难。】 “当然。” 马格努斯笑了起来,那是创造了奇迹之后才会有的,绝对自信的笑容。 “但是亚空间是无所不能的宝库。” “而我,正是掌握了钥匙的那一位。” “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带着你和我的子嗣中伤情最严重的几人,再一次进入亚空间,寻找治疗你们伤势的办法。” “相信我吧,把一切交给我吧,我可是马格努斯,我从不会让事情变糟。” 第十四章 黎明救赎(十一) 在【坚定之光号】平安着陆后的第三个泰拉标准时,钢铁勇士终于击毙了卡雷纳城郊的最后一个入侵者。 各个大营与连队的杀敌报告不断地涌向佩图拉博的思维线缆,那些象征着血腥与死亡的数字在基因原体的大脑中飞速地涨幅着,最后达到了六位数。 十分罕见的,钢铁之主陷入了某种焦虑与不安的情绪中,他扭过头,看向了自己的血缘兄弟。 “我想,这次的确要用到你的那些神奇的魔法了,马格努斯。” “除了灵能,我想不到任何可以同时操控数十万的凡人,并让他们如此盲目,嗜血且疯狂的办法。”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他正有同样的想法。 “这個世界上可能潜伏着一个我们尚未知晓的灵能实体,它强大、隐秘、且充斥着毫不遮掩的敌意……佩图拉博,我最可靠的兄弟,我无意向你隐瞒:能够操控如此规模的凡人,哪怕是我最优秀的子嗣也无法做到,阿里曼与阿蒙也许可以影响数千个凡人的思想,甚至夺取上万人的性命,但他们同样做不到让这些人无条件的为他们赴死,甚至数百人都很勉强。” 佩图拉博冷静地听着,随后,他缓慢地开口,那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记得我们的兄弟罗伯特的第十三军团就曾经遭遇过相同的事情:他们曾与奥西里斯灵能种战斗,那些可怖的异形可以控制整个星系和数十亿的凡人,让他们即使面对阿斯塔特军团的阵列也会发动连绵不断的攻势,直到最后一人,这种疯狂甚至一度击败了第十三军团。” “还有我的第四军团,早在我回归之前,他们曾在我们父亲的指挥下收复了太阳系的金星,歼灭了盘踞在那里的石鬼军团,我看过军团的记录,他们所消灭的对手中就有着名为战争女巫的灵能者,她们控制着一整个星球,我们的父亲亲自出手才将她们消灭殆尽。” “如果你的推论是真的,马格努斯,那么即使那个怪物没有奥西里斯灵能种或者战争女巫那般强大,派遣我们的子嗣前去搜查就是单纯的送死。” 钢铁之主的声音让两个原体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起来,尽管他们都是可以凭一己之力塑造与毁灭国度的至强者,行走于凡世的活生生的半神,但在面对如此级别的对手的时候,顾虑与踌躇的阴云依旧开始笼罩他们的思想。 钢铁勇士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损失了不下五十名战士,而千子军团也已经有不止一支小队失去了联系,两位原体现在都不想为了这场救灾行动再次损失兵力。 帝皇的儿子们盯着远方正在忙碌的修复工地,各自谋划着无数方案,却总是因为种种缺陷而放弃,最后,反而是最稳妥的那一个得到了他们的青睐。 “我们守在这里?” “是的,整个黎明星几乎所有还活着的人现在都在卡雷纳城方圆五百公里内,只要我们固守住这个范围,要么它主动撞向我们的防线,要么拖延到让它与这个世界一起化为灰烬——现在可没有第二条红龙能够为它所用了。” 佩图拉博的话语中充斥着某种愤怒,那是自己的子嗣毫无价值地牺牲带给他的熊熊怒火,现在的钢铁之主还是一个偶尔会为了子嗣而忧伤的浪漫主义者。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但他很快便又思考了起来,第十五军团基因原体看向那些因为入侵而燃起的建筑,仿佛想到了什么。 “佩图拉博,我的兄弟。” “你还记得那些【席坦之子】么?” “你在担心他们还有最后的残党埋伏在卡雷纳城里,准备死灰复燃?” “不,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邪教很奇怪,他们总是能够躲过我们最严密的勘察,不断地涌现出来,无论成分,无论贫富,甚至无论年龄,任何凡人都有可能是它的信徒,还有红龙军团,他们的叛变与这个教派铁定脱不开关系。” “……伱想说什么?” 尽管早就有所怀疑,但是佩图拉博还是决定先听一听兄弟的想法。 “我想说,佩图拉博,哪怕是最严密的组织也几乎不可能做到这种行动力,更何况是一个疯狂的邪教呢……除非……” 佩图拉博接过了他的兄弟的话语。 “除非他们真的在拜……某个,神?” “席坦之子……席坦……” “参考凡人的世界观,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个可怖的灵能实体,那它完全会被看作是神明,帝国真理在这些野蛮生物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马格努斯的过激言论让他的兄弟皱起了眉头,钢铁之主想要反驳什么,但他的目光随即被另一种东西吸引了:阿里曼与佛里克斯正在一起赶来,他们步履匆匆,看起来有着重要的情报。 “我们在内陆城市救回的一个机械教神甫刚刚醒来了,大人!” 阿里曼的声音中带着无法压抑的激动。 “他的脑内数据中记录着一份重要信息:他在之前几个月的观测与计算中,已经成功推测出了黎明星发生如此大规模地质运动的起源地,这是坐标……” 佩图拉博几乎是一把抢了过来,他只扫了一眼就确认了这个位置:俄尔奇斯山区! 钢铁之主不动声色地向身边扫了一眼,摩根就伫立在一旁,在她的旁边站着马格努斯的智库弗西斯。 千子们的基因原体坚持把这个立下大功的凡人带在身旁,因为她的能力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在马格努斯的深层意识中,他在某些方面信任这个凡人甚至胜过了他的不少子嗣。 俄尔奇斯山区…… 佩图拉博记得这里,当然记得,在不到六个小时前,在【萨利马维斯】堡垒里,当他在为难那个出众的银发女官的时候,他正是采用了这个地方。 这么想着,佩图拉博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因为正如他当初抛给摩根的问题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正是俄尔奇斯山区的风暴季节,那里的狂风之盛甚至能波及到大半个世界,一路吹到卡雷纳城,影响着数千公里的天候与电磁场。 钢铁之主犹豫了一秒,只一秒,他的目光是从未改变过的顽固。 随后,他看向了自己的兄弟马格努斯。 “我带着我的部下前往那里,尝试去解决这个麻烦,你留守卡雷纳城。” 马格努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基因原体紧盯着远方的【坚定之光号】,半响之后,他仿佛想通了什么。 “你可以去那里,佩图拉博,但我不能留守在这里,我也要去一趟扎鲁金,去我的阿塔瓦小队失踪的地方。” 阿里曼突然感到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因为这里的气氛正在肉眼可见地变糟。 理所当然的,这种因小失大的愚行在一瞬间就点燃了佩图拉博的怒火。 “现在不是顾虑几个人的时候,我们要对卡雷纳城的这数百万人负责!” “我知道!我现在就是在负责!” “你是在自私自利,马格努斯!你要为了一支小队而抛弃这里的防御,这就是现实!” 两名原体的愤怒咆哮在废墟中碰撞,无论是高大的马格努斯与稍矮的佩图拉博都是让人仰望的巨人,当他们带着激动与怒意交锋的时候,哪怕只是语言上的舌枪唇剑也足以让阿里曼等人战栗在原地。 尽管因为半神的风波而颤抖,但千子的连长依旧向一旁移了移,把同样伫立在这里围观的摩根遮掩在身后。 但这挡不住那带着咳嗽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咳……因为扎鲁金那里有什么,阁下?】 这声音不大,还带着虚弱,却吸引着两个基因原体的目光转了过来,就仿佛两盏开满了功率的探照灯。 阿里曼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所幸,这个问题已经让马格努斯重新捡回了智慧。 “是的,佩图拉博,我的兄弟,就在刚刚我已经想明白了。” “既然真的存在一个【席坦】,那它一定会在扎鲁金等着我们。” “何以见得?” “除了【席坦】,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能让一个阿斯塔特小队全无音讯的东西么?在过去的那些天里,我已经损失了至少十五个人,他们有的死于飞行事故,有的死于叛军,但是哪怕是一整个小队全军覆没,他们都足以在死亡之前传回通讯,而不是像阿塔瓦他们一样,音信全无。” “……” “这是一场邀请,佩图拉博,我能感觉到那个家伙在扎鲁金等着我,阿塔瓦小队没有传回任何信息,但是他们的死寂正是某种信号。” “你靠什么推断这一点,马格努斯?” “直觉,灵能者的直觉。” 阿里曼只感到气氛瞬间重新变得压抑。 佩图拉博铁青着面色,他死死的盯住自己的兄弟,盯了好一会儿,突然低头,叹了一口气。 “哪怕我不同意,你也一定会去的,我说的对吧,马格努斯。” “正确的答案总是在阻扰与不屈中诞生。” 看着马格努斯得意的仰头,钢铁之主花了好一会儿才抑制住自己拿起锤子的冲动。 他太了解马格努斯的脾气了,作为帝皇的子嗣中关系还算不错的一对,他与这个普罗斯佩罗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并肩作战了,他深知这个会在劝降、攻坚、围敌甚至是毁灭性作战的时候去抢救书本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马格努斯一点都不像他佩图拉博,这个普罗斯佩罗人永远学不会来自奥林匹亚的沉稳、可靠、严肃与从谏如流。 而他佩图拉博正是这样的人。 “好吧,希望一切真的如你所推断的那样,但是马格努斯,我也有自己的条件:你必须留下足够的力量守卫卡雷纳,凡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经不起我们的冒险。” “当然,佩图拉博,相信我吧,我会留下阿里曼指挥,并且命令整个黑鸦学派驻守在这里,还有天枭学派。” “那你要带着谁?” “弗西斯,还有摩根,这就够了。” 第十五章 黎明救赎(十二)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它既不漫长,也不血腥,却是充斥着歧视与谋杀的可悲诗歌,它是无知的孽果,也是注定困扰无辜者的罪恶梦魇。 故事开启于人类的一切苦难尚未发生的时候,那是黄金般的纪元,是属于梦想与野心的时代,数之不尽的船只源源不断地从人类的故乡出发,他们驶离了泰拉,驶离了太阳,驶离了万年来的避风港,将一切赌在了未知的虚空之中。 而戏剧的序幕也正式拉开。 当又一艘满载着成千上万乘客的船只在亚空间中行驶的时候,这艘巨轮却恰好迎面撞上了一股无形的风潮。 魔法、元素、巫术、灵能……也许它有无数个名字,但它的本质却始终如一:这是亚空间所赠与的不详礼物,是常人根本无法控制的可怕天赋,伴随着舰船在风潮中越陷越深,乘客中开始大规模地出现了灵能者觉醒的现象,而随着力量一块出现的还有人性的丑恶与秩序的崩盘。 在混乱中,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直到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相信,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离开这股无形的风暴,对立与阵营开始伴随着这种思想而出现,一些人斥责着是灵能者招来了这一切,而另一些人只是单纯地畏惧他们的力量。 直到最后一个试图重新稳定秩序的官员倒下,战争爆发了。 拥有着绝对数量优势的凡人们最终将所有的灵能者逼入了绝境,他们封困了这些昔日的同胞,并且启动了曾经被禁止的可怖武器,将他们的灵能与生命活活吸干。 他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了,但真正的情况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没有人知道有多少灵能者死在了这场集体的暴行之中,也没人知道在死去者中究竟又有多少的无辜之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在所有灵能者死去的时候,他们的胸膛中唯一拥有的就是不灭的恨意。 仇恨,它比真爱更持久,比嫉妒更暴戾,比团结更庞大,战争的胜利者们还来不及进行他们的欢庆,便惊恐地意识到了他们究竟释放了一個怎样的怪物。 所有枉死的灵能者,他们在死前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恨意扭曲在了一起,不断地交融与膨胀,最终诞生了一团在精神世界中不可阻挡的存在: —————— “席坦……” 马格努斯抹去舰船上的尘埃,轻声地念出了这艘古老巨舰的名字。 基因原体的独眼中飘散着灵能之火,他抬起头,目睹着舰船那锈迹斑斑的外表,不断向外探索的意识告诉他,阿塔瓦小队的最后踪迹便是消失在了这里。 伴随着他的意志,磅礴的灵能化作一柄锋锐的宝剑,眨眼间便划出了几米见方的崭新入口。 “准备好,这里的主人并不欢迎我们。” 马格努斯偏过头,叮嘱着他仅有的两名随从,第十五军团的基因原体已经动用了最大的可能性来强化他们,让二人能够最艰巨的战斗中发挥作用。 随后,一行人便走了进去。 【席坦号】是一个古董,它显然与卡雷纳城的【坚定之光号】是同一个伟大时代的产物,但是与它保存完好,甚至可以修复使用的表兄弟不同,这艘拥有着不详名字的巨舰内部已经彻底的腐坏了,四处可以见到破裂的墙体与四散的缆线,如果不是外壳着实坚硬,恐怕它早就已经彻底地解体了。 三人从电子的废墟中走出,每一脚都踩在最厚重的灰尘之上,这里也许已经有数百年无人踏足了——这可真是件怪事。 摩根仔细端详着四周的一切,端详着数不清的破败与灰尘,如此想到。 同样是远古的回忆,【坚定之光号】便被安置在首都中央,供人怀念,并受到精心的呵护与保养。 而【席坦号】反而被丢弃在这里,从它的破败与灰尘的厚度来看,别说定时的打扫与维护了,黎明星的人看起来甚至从不愿意靠近它——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摩根太久。 因为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基因原体与他的侍从距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直到他们走过了最后一节回廊,一座宽广的大厅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从位置来看,这里应该正是【席坦号】的中心。 而在大厅的左侧,他们看到了一个被暴力破开的入口,以及从入口一路延伸到深处的凌乱脚印。 而在脚印的尽头,伫立着五个战士,摩根能认出其中有阿塔瓦与哈索尔,显然,他们正是失踪的马格努斯之子。 但此时的千子们明显出了问题:他们通通脱下了头盔,露出死板的面容与像冰川一样无情的眼神,他们看向自己基因之父的视线中已经没有了半点的尊敬,只有最根本的冷漠与淡然。 “出来吧,你这家伙。” 马格努斯开口了,摩根能感受到他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愤怒。 “你这操控我的子嗣的混账,站出来,我已经来了,来与我对决。” “我会撕碎你,撕碎你的灵魂与虚伪,因为你犯了错误,银河中最荒唐的错误,你竟试图奴役马格努斯的子嗣,在伱那短暂而可悲的余生中,这个错误会让你感受到最真切的炼狱。” “我保证!” 基因原体的怒火伴随着他的宣言在大厅中肆意地燃烧着,而他的对手也没有继续保持自己的的沉默。 摩根听到了笑声,那是最古怪的笑声:它既像是笑,又像是哭泣,还夹杂着愤怒的吼叫与兵器的碰撞,而当你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的时候,你又仿佛能听到最低沉最恶毒的诅咒的声音。 伴随着这股笑声,五名阿斯塔特齐齐向前三步,他们并排站着,相继开口,发出没有丝毫情感的言语。 “欢迎你,马格努斯。” “欢迎你,邪神之子。” “吾于此等候,等候已有千年之久。” “吾等候浩劫、等候终末、等候清算、等候日落,等候必将抵达的,审判。” “至于吾等之名,尔可唤曰……” “席坦。” 马格努斯并没有继续聆听下去,而席坦显然也没有长篇大论的兴趣。 在互相介绍完姓名的那一刻,如同神明一般的两股灵能便凭空碰撞到了一起。 就仿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一般,伴随着马格努斯与席坦的开战,早已被控制的阿塔瓦小队也拿起了武器,向着弗西斯与摩根杀来。 “保护好它!” 弗西斯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塞进了摩根的手中,随后,这位猎鹰学派的精英稍微弯下腰,只见他的双手向前伸出,随后竖了起来,五指张开,须臾间,一张无形的灵能屏障便树立在了二人的面前,让暴雨一般的子弹与马格努斯所泛起的灵能冲击通通偏转了方向。 摩根一手抱着这本包装精美的书籍,一手挥出无形的攻势,矛头直指她的探查中最弱小的那位。 “冲击!” 口中的咒言射出弗西斯的屏障,然后在转瞬间放大了百倍,形成了最具有破坏性的声波,瞬间穿透了千子那光秃秃的,未佩戴头盔的脑袋。 “砰!” 被命中的千子瞬间飞了出去,他撞碎了一层破烂的铁墙,尖锐的腐烂金属在他外露的皮肤上划开了血痕,这个被操控的可怜人还挣扎着想站起身来,但是被他撞到的腐朽墙壁已经再也撑不住了,一大堆破碎的钢材与缆线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倾塌声相继落下,将他彻底埋在了下面。 “别下死手!” 弗西斯下意识的呵斥着,但他很快就被摩根的这种攻击方式所吸引。 “念动系?你不是心灵系的么?” 【这是预言系,我预感出那里的墙壁最为腐朽,略懂一点而已。】 “随你怎么说……” 哈索尔的剑刃与阿塔瓦的枪弹如同最暴戾的狂风骤雨,在连绵不断的攻势下,弗西斯也没问太多。 这些被控制的千子战士表现出了如同那些红龙军团一般都特质:疯狂、沉默、悍不畏死,但他们同时也失去了作为一名千子最强大的团结作战与灵能使用,对抗这种只能凭借蛮力与战斗本能的对手,以少胜多并不吃力。 摩根故技重施,很快就打翻了另一名千子战士,随后,她用无数的废铁、玻璃甚至是装饰用的石材与满地的灰尘,彻底地把阿塔瓦埋在了最下面。 而与此同时,弗西斯收起了自己的防御立场,他顶着最狂暴的灵能风暴,用剑术击倒了狂呼酣战的哈索尔。 “我承认,他比平时要弱不少。” 弗西斯擦了擦汗,自言自语着。 【像这种被控制的人很难发挥出他真正的力量么?】 “不,并非完全如此。” 弗西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们之前曾遭遇过不少被控制的对手,他们中有的被完全控制,成为了无脑的战斗傀儡,但最难对付的反而那些是没有被完全控制,又或者被催眠的对手,他们还保持着完全的战斗力与战斗智慧,只不过是内心被不可察觉的扭曲了。” 弗西斯简单的诉说着,却没有看到身后摩根的眼中散发着紫色的光芒。 但现在也不是深聊这个话题的时候,在他们的正前方,两个最强大的灵能实体正在对抗,意味着席坦的墨黑色与象征着马格努斯的赤红色如同两团龙卷风一般厮杀在一起,整条巨舰在他们的怒火中被一点点地碾为粉瀣。 但目前看来,反而是马格努斯的赤红色被压制了不少。 摩根与弗西斯对视了一眼。 随后,两人的双手不约而同地泛起了无形的蠕动,他们绕到席坦的背后,发动了孤注一掷的背刺。 —————— 席坦终究是……死了? 哪怕它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可怕怪物,哪怕它的意志可以影响与操控数百万人,但是在一位真正开始认真起来的基因原体的面前,这个怪物的一切还是太脆弱了。 毕竟世界又怎会有比基因原体更可怕的怪物呢? 伴随着两名辅助者的加入,马格努斯暂时从席坦那充斥着疯狂与仇恨的狂躁力量中脱身,伴随着他调整好了自己的节奏与气息,基因原体如同杀死一头野兽一般地扼杀了这个可怕的存在。 但尽管如此,席坦仍未完全的死去,它的气息开始变得虚浮与安静,它开口,开始讲述起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它讲述着:就在这艘【席坦号】上,惊恐的人们是如何害死了所有觉醒了灵能的昔日同胞,而那些枉死者的意志最终形成了这个名为席坦的怪物。 人民最终发现了这个怪物,他们被迫降落在了黎明星上,惊慌失措地逃离了这艘发生过可怕悲剧的舰船,甚至再也不敢回来探查一番。 而为了阻止类似事件的发生,像【坚定之光号】这种后造的船只,也被尽可能地加入了反灵能的元素,这才导致马格努斯托举的如此艰难。 但即便如此,席坦并没有如同黎明星人希望的那样被封印,它的意志最终还是逃离了出来,并在这个世界上散播了几千年,它寻找着每一个当事人与他的后代,将控制的种子种在了他们的心中。 “也就是说,黎明星中有无数人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你所控制了?” 马格努斯皱起眉头,现在,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席坦之子】邪教会屡屡死灰复燃,又为什么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不受控制地成为他们的狂信徒。 因为【席坦】就在他们的心中。 但情况比基因原体想象的更可怕。 面对马格努斯的问题,席坦笑了起来,那是最疯狂最喜悦的大笑。 “无数?你在贬低我吗?马格努斯!” “我游荡了几千年,我仇恨了几千年,我在这个名为黎明星的该死世界上扎根了几千年,我没有建立帝国的野心,也没有成为神明的妄想,我甚至不想离开这个名为黎明星的世界,但我也不是一无所获。” “全部!我是说,全部!” “每一个黎明星人,无论是死的、活的、忠诚的、背叛的、贫穷的、富贵的,我已经扎根于他们所有人了!” “所有的黎明星人,所有的他们的后裔!都该死!” “哈哈哈哈哈哈!” “选择吧!你这个可怜虫!” “要么救走他们,留下他们可悲的生命,我向你保证,我会盯住他们每一个人,我会让他们在最合适的时候破坏掉你那个可悲的【帝国】!” “要么……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席坦的尖叫消失在了马格努斯的手中,他紧紧的抓住这个灵魂,然后从摩根手中接过了那本书,将它放了进去。 【马格努斯之书。】 此时,摩根终于看清了这本书的真面目。 而基因原体只是沉默着。 他沉默了很久。 “……哎……” 最终,马格努斯叹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 他唤醒了自己的每一个儿子。 “回到卡雷纳……回到舰队……” “现在,我想我有些事情,需要说服一下我的兄弟。” 第十六章 黎明救赎(十三) 风暴鸟冲向了风暴。 俄尔奇斯山谷的狂风季节是黎明星上最为臭名昭著的奇观,每当这个世界被它所围绕的恒星集中照耀在北半球的时候,巨量的冷热空气就会伴随着热量的变化而四处移动,它们中的大部分最终会在宽广的俄尔奇斯山谷中发生最剧烈最漫长的碰撞与交融,从而形成规模最大时足以席卷半个世界的狂风季节。 这一迹象是如此的有名,甚至于每年都有其它世界的游客慕名而来,为黎明星增添多则上百,少则十几的外来人死亡指标。 “我们所有的导航仪都已经彻底失控了,大人,数据显示这里的电磁过载率已经达到了至少400%,没有任何仪器能够承受这个数字!” 巴尔本-法尔克惊慌的声音在钢化玻璃外的狂暴风声中消散,佩图拉博则没有理会自己子嗣的失态,此时的基因原体正死死的盯住他面前的操作台,在那上面整齐排列着数十组仪表盘,但此时它们已经全部失去了作用,只剩下指针疯狂摇摆所带来的滴答碰撞声。 隶属于钢铁勇士军团基因原体的风暴鸟自然是特制的,佩图拉博亲手将他的空中坐骑打造成了一架足以在军团级别火力中翱翔的苍穹要塞,哪怕是最暴烈的飓风也不足以让他的造物瓦解。 而即使真的有防空炮不幸将这只铁鹰击落,在它上面部署的十几名精锐阿斯塔特甚至是基因原体本人,也会让击落它的人后悔自己那过于爆炸的运气。 但是基因原体与他的仆从们此时却遇上了另一個问题:山谷中的连日风暴已经严重干扰了这里的磁场,他们被困在狂风最中心的位置,甚至连最简单的东西南北都难以分清楚,更别说在风暴中保持一个方向冲出去了。 法尔克的目光在深灰色的狂啸中徘徊,他甚至可以看到地表上那些坠毁或者被撕成了碎片的飞行器,它们散落在四面八方,有的还能看见新涂的油漆,有的则已经是纯粹的腐朽烂铁了。 显然,曾被困在这里的倒霉蛋不止他们一个,他们中的有些人很快就和并不牢固的座驾一起成为了风中的碎片,而另一些则更不幸:他们那牢固的飞行器从风暴手中暂时地保住了他们,让这些困兽得以慢慢地看着油料耗尽,绝望地计算着自己离坠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还会有多久。 但法尔克并没有时间去缅怀他们,因为现在他自己与他的基因之父正在步那些家伙的后尘,佩图拉博的三叉戟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在一番思索无果后,他便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父亲。 也许在他人看来,奥林匹亚的佩图拉博是一个神经质的暴君,一个完全不可理喻的疯子,但是钢铁勇士们并不这么想。 尽管曾遭遇过银河中最可怕的见面礼,但依旧有数量众多的钢铁勇士会将他们的基因之父看做是怪兽的杀戮者,战争的胜利者,要塞的创造者,是一个如同天神一般强大,却只是因为种种原体而与他们无比疏远的强大父亲。 法尔克便是其中一员,当一切看起来毫无希望的时候,他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基因之父——不只是他,在场的每一个钢铁勇士都在这样做。 沐浴在子嗣期待的目光中,佩图拉博只是抬头,望着天。 许久之后,他的口中吐出了清晰的命令。 —————— 从拥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佩图拉博就从不喜爱仰望天空。 因为他总是能看见它。 他总是看见那颗眼睛,那颗在星空中,无比巨大的眼睛。 它没有眼白与瞳孔,只是单纯地伫立在那里,空洞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就仿佛会将它们通通吸入一般。 佩图拉博畏惧它,出于本能的畏惧。 当他终于与自己的父亲重逢,当他终于回到了帝国的时候,他开始明白星辰与银河的真相,并知晓了那颗眼睛的面目:帝国人称呼其为天鹅座X-1。 在帝皇的子民中,有些人认为那只是一个过于罕见的天体,还有些人认为它是一个独特的黑洞,历史学家们则是称呼它为某个古老帝国的遗失都城。 但佩图拉博没有听信这些言论,他为这个眼睛取了一个名字: 恐惧之眼。 他一直能看到它,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感觉到它,无论身处银河的什么角落。 而现在,一如既往地,当佩图拉博抬起头仰望星空的时候,尽管他的视线已经被无穷无尽的风暴所遮掩,但他依旧能够凭借直觉探查到恐惧之眼的位置。 根据它的方位,基因原体开始了自己的导航,他用计算与口述命令着风暴鸟的操作人员,在一次又一次地失败的徘徊与尝试之后,当时间的不断流逝让最稳重的钢铁勇士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焦虑的时候,他们终于冲了出来。 “……天呐。” 在冲出风暴的那一刻,法尔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感慨着,他既是在感慨基因之父的强大,也是在感慨风暴之后的东西。 看起来,佩图拉博根本不需要寻找,因为他要找的东西就在风暴的后面,任谁都能一眼看到。 倒不是因为它有多显眼,而是大,实在是太大了。 整座俄尔奇斯峡谷已经被彻底地改造了一遍,它现在成为了是一座纯然的巨型人工平台,上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与自动化机器人,钢铁之主一眼就能看出这台巨型机械的目的:它正在将自己的钻头和仪器深入到地底,从最根本处动摇黎明星的板块,佩图拉博无法确定它具体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因为他在那个平台上面看到了无数连他都不认识的器械,也许,这是一台黄金时代的古物。 钢铁之主试图让他的风暴鸟靠近,但是平台上空几乎永不停歇的防空火力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犹豫再三后,佩图拉博还是做出了决定。 “法尔克,给我接轨道舰队。” —————— 俄尔奇斯在燃烧。 根据基因原体所提供的坐标,忠诚于帝国的舰队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猎物,尽管山谷中的狂风足以抵挡大多数的外来者,但是在帝国舰队的火力面前,这些自然的防护依旧是苍白无力的。 佩图拉博目睹着从天而降的炸弹与高温射线一点点摧毁了这台巨大的机械,但他的面孔并没有伴随着这一切而高兴起来,因为钢铁之主能清晰的感受到,尽管机械已经被摧毁了,但是黎明星的地壳依然在以一种过于猛烈的速度运转着。 显然,这台机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黎明星的末日已经不可避免。 法尔克屏住了呼吸,他目睹着自己父亲的面容在一点点变暗,从表面上看,佩图拉博依旧在正常地下着命令,风暴鸟在他的指挥与导航之下成功冲出了风暴,开始驶回卡雷纳城。 但是私下里,根据自己的经验,三叉戟能够确定无数的阴云正在自己基因之父的心胸中徘徊,他不确定那些阴云是来自于黎明星的毁灭,还是他不得不下令摧毁一台遗珍造物的无奈。 而伴随着佛里克斯的通讯传来,钢铁之主的阴云也聚集到了顶峰。 “卡雷纳城遭到了袭击,大人。” 佛里克斯的声音显得冷静且有条理,法尔克能感觉到通讯器中满是呼救与收拾战场的命令声。 “已经解决了?” “是的,大人,马格努斯大人所救回的帝国总督也是一个【席坦之子】的信徒,他利用自己的权限打开了【萨利马维斯】的防御立场,接应暴徒的攻击。” “但是马格努斯大人及时返回,在他的指挥调度下,叛乱已经被镇压。” “很好。” 佩图拉博的称赞还未落地,他便听到自己的兄弟夺过了通讯器。 “佩图拉博,能听到么,我是马格努斯。” “可以,我的兄弟,我当然能听到。” “好吧……我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说。” “我想我们需要撤军了,我是指——你的军团和我的军团,全部撤走,撤回到轨道舰队上去。” “……”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马格努斯。” “我没有在开玩笑。” “撤军?马格努斯,我的兄弟,你说的倒是很轻松,但是难民怎么办,黎明星上至少还有数百万人没有撤离,难道你要我抛弃他们吗!” 钢铁之主的咆哮让极速飞行的风暴鸟都不由得抖了三抖。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兄弟。” 在通讯器的那一头,马格努斯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 “佩图拉博,我们需要杀死他们。” “谁?杀死谁?” “黎明星人,所有的黎明星人,我们需要将他们通通杀死。” “……” “……” “……你知道伱在说什么吗,马格努斯!” “我知道,我也明白。” “而我也可以告诉你,佩图拉博,我的兄弟。”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第十七章 黎明救赎(十四) 【它就像是一串掉进池塘里的焰火。】 这是摩根第一次真正的目睹到战列舰在虚空中的开火。 尽管已经加入第十五阿斯塔特军团差不多一年有余,但是银发的女官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她甚至连马格努斯的旗舰:万丈光芒号开火的场景都没有见过。 毕竟,大远征虽然听起来光芒万丈,仿佛每时每刻都会在银河中掀起战火连天、血国三千,但实际上的情况却远非如此。 大部分舰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在不断地赶路、探索与运输上的,毕竟,在经历过纷争时代那数千年的黑暗岁月后,银河中的无数世界都已经沦为了废墟与荒野,只留下十几个世纪之前的文明残骸,又或者是海盗所设立的阴暗巢穴,统治这些废土对于帝国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让这些世界重新成为能够为大远征输血的帝国领地。 在无垠的虚空中,效忠于帝皇的舰队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直到大远征已经进行了六十多年的这个时间点,帝国的远征舰队也许已经成千上万,但是它们中的大部分却在执行着类似于殖民、探索、劝降、运输补给和保卫新建殖民地之类的工作。 只有那些最精锐的武装舰队才会驶向完全未知的领域,去毁灭那些异形的国度,又或者是收复那些仍旧保持着自我独立的人类口袋帝国,而对后者的征服又往往是不太需要武力的,因为正如人类之帝皇所说的那样: 【当一个世界在大远征的战火中燃烧的时候,正有成百上千個人类世界在凶恶的宇宙与异形的爪牙下苦苦挣扎,等待着来自人类故乡的福音。】 仅就现在而言,这的确是一句至理名言。 也许人类之帝国在每一天的每一分钟都在进行着上千场战役,但在将视角放大到整个银河的情况下,这些硝烟微不足道,大远征中更多的则是开拓、劝降、合并、联盟、威逼利诱、与心悦诚服,甚至在某些时候,帝国也会进行一些有违于其观念的妥协行为。 唯有面对异形与那些过界者的时候,帝国的锋芒才会毫不留情,甚至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调动死亡天使。 毕竟,帝皇只有一万禁军,二十个阿斯塔特军团,一个心怀不满的机械教,以及因为生产力与运输的原因而实力不足的众多辅助军,单凭这些力量,如果每一步都是战火的话,又怎能在区区两百年的时间里征服整个银河呢? —————— “我从未想过我们的炮弹会落在帝国子民的头上,这就像是一种背叛。” “我更愿意称其为牺牲,阿里曼,牺牲,这是必要的代价。” 佛里克斯的声音中带着钢铁勇士特有的蔑视:蔑视生命,蔑视凡人,蔑视自己。 毕竟他们自认为钢铁,而在任何一个伟大的军事帝国中,一块钢铁都并不值得去太过珍惜。 “我们当然可以放过他们,让他们离开,让他们活下去,然后呢?再过几年,我们就会不得不去杀死更多的人,因为我们一时的软弱而造成更多的损失。” “我只是认为,我们没理由杀死他们,佛里克斯,我们身为帝皇的战士,从新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没有杀死任何一个帝皇子民的权力。” “但我们更没有权力让他们活下来。” “我知道,但这是谋杀。” “不,这不是谋杀,这是仁慈,来自帝皇的仁慈,毕竟这个银河是如此的荒唐,哪怕是冰冷的死亡都是一种需要被特别恩赐的奢侈品。” “……我从未想过一个钢铁勇士居然也会有诗人的天赋?” “那是因为你从未真正的观察过。” “观察什么?你们的要塞?还是你们所挖掘的壕沟?” “你看,就是这种思想,你们只会看到最表面的东西,只会看到要塞的砖石与战壕的泥土,却从未想过在这些东西上我们究竟投入了什么。” “你们从未思考过要塞的空间最简化与卸力结构,也从未观察过战壕分布与周围环境的互相成就,伱们只看到它们的本身,然后就把你们的固有思维带了进去。” 钢铁勇士的声音在刻意的模仿他的基因之父佩图拉博,他蓄意捏造着那种冰冷、理智、聪慧与激情的混合体,却总是不能学得很像,最后干脆变成了某种故作腔调的说教之音。 因此,当阿里曼带着些许鄙夷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无畏的钢铁勇士只能尴尬地扭过头,然后他就发现,在另一头的摩根也在看着他。 摩根的眼光中没有鄙夷。 却有一些比鄙夷更糟糕的东西。 佩图拉博之子干脆低下头,不再去看任何一边,这种行为反而成功的把阿里曼给逗笑了。 随着千子带着友善地去拍了拍钢铁勇士的肩膀,他们的谈话再次开始了。 一切显得那么和谐。 那么诡异。 摩根看着她眼前的场景,如此的想到。 不同于佩图拉博的旗舰【铁血号】,他们脚下这艘拥有接待来宾功能的【坚毅决心号】布置着大块的落地舷窗,让虚空中的阴暗能够入侵舰船的回廊,从而制造出不可思议的光景。 而如今在摩根眼前的,就是一副荒诞绝伦的景象: 虚空是阴暗的,是纯黑的,是来自【大自然】的点缀,是人类的视野无法分辨的最复杂的色素的总和,它仿佛散发着无穷的光芒,又仿佛能够把一切发亮的物体通通吞噬,在这种绝佳的矛盾里,它的王国透过巨大的舷窗,轻巧地落在了舰船的回廊之中。 而回廊是明亮的,是宽敞的,是人类文明最精华的体现,它是由钢铁、支架、照明灯与最标准的数字所构成的,既复杂又简洁,既柔和又冷硬,它仿佛被一墙之隔的虚空所吞噬,又仿佛完全的将它抵挡在了外面,透过舷窗,甚至可以看到由照明灯的强光所组成的射线,慢慢地消失在了虚空的尽头。 机械与自然的光芒就这样在她的眼前混合了起来,它们泾渭分明,却又最真切地混杂在了一起,扭曲成了一团最圣洁、最晦暗、最清晰、最模糊的画布。 而在这画布之上,行走着两位帝皇的死亡天使,与无数即将堕入地狱的凡人。 在左侧,是阿里曼与佛里克斯,他们在交谈,在微笑,在从最稀薄的愧疚与领悟中走出来,他们当然不会为了这些死亡而愧疚太久,毕竟他们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死亡与杀戮,其中的大部分还是他们举起刀剑来亲手为之的。 如果每一条生命都需要哀悼,那么每一个帝皇的死亡天使大概都需要一直哀悼至时间的尽头吧。 而在另一侧,在摩根的视野尽头,是一艘舰船,一艘来自黎明星的民用的舰船,它正在被背叛,被击中,被颠覆,被杀死。 摩根能够感觉到,感觉到那艘舰船的碎片与组件正在破碎,正在伴随着无重力的虚空环境而肆意飘散,那上面满载着黎明星的难民,大概有上万人,她能感受到他们的哭泣,他们的哀嚎,他们的咒骂,他们的不可思议与惊慌失措,那一切的一切穿过空间的界限,在她的精神世界中显得是如此的清晰。 过分的清晰。 她看见阿里曼与佛里克斯的笑谈,他们肩并肩,就仿佛真正的兄弟一般,互相拍着肩甲,手枪挂在另一侧。 她听见凡人的哭喊,那是妻子在寻找丈夫的哭泣,是朋友在相互道别的叹息,是母亲将孩子紧抱在怀里的悲切低语。 她看见动力甲的抖动,那是两名阿斯塔特在对拳,他们讨论着彼此的力量,争论着钢铁与灵能的优劣。 她听见枪弹的爆响,听到尖锐的弹头穿透了薄弱的太阳穴,随后便是再无声息的躯体重重的倒在地面上,消失在了极度混乱的嘶喊声中。 她看见他们消失在回廊的尽头,看见他们向她的道别,巨大的战靴在钢铁的地板上无法留下丝毫的足印。 她听到声音的消失,从哭泣,到哀嚎,从爆炸,到碎裂,从崩溃,到死寂,最终一切的一切消失在了永恒的宁静之中。 她看着这一切,她听着这一切:光亮,昏暗,整洁,混沌,大笑,哭泣,称赞,咒骂…… 一切最后划归为一点:一条巨大的钢铁坟墓在虚空中彻底的炸裂开来,它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只留下一道微亮的闪光在回廊的墙壁与舷窗上闪烁了一下,让阿斯塔特离去的倒影漫长了一刻。 最终。 她转过头。 那些凡人已死。 —————— “摩根女士,请到指挥室来一趟。” 【……好的。】 —————— 说是指挥室,但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佩图拉博作品的展览馆,那位钢铁之主把【坚毅决心号】作为他不愿意轻易显露出来的些许虚荣的载体,在它宽大的过了头的舰桥里,摆放着佩图拉博眼中那些完美到足以让外人惊叹的作品。 摩根的一路上畅通无阻,她在那些高大的阿斯塔特所组成的阴影中前进,不由得怀念起了自己的本来模样:为了更好的适应凡人的身份,她一直在压抑自己那过于高挑的身材。 最终,她来到了那扇巨大的铁门面前,摩根能看到这扇自动化的设施在自我分辨着来人,而她的头像与资料明显是所有允许自行进入者中最新的哪一个,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在允许她访问的那一栏里,没有填着作为她直属上司的马格努斯之名。 而是佩图拉博的亲笔。 她想到了什么,而大门也已经打开,摩根眯起眼睛,调整好了自己的思路。 在大门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是…… “你在干什么!佩图拉博!” “如你所见,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如果你所说的正确就是把这东西带到我的面前,让我喜悦,然后彻底摧毁它……佩图拉博,我的兄弟,我不想这么说,但这就是一种暴行,残忍的暴行!” “如果不够残忍,那又怎么了可能让你刻骨铭心的记住,马格努斯?” “你知道帝皇说过什么,马格努斯,我们的父亲比我们懂的多得多。他比我们看得更远更深刻,如果连他都认为在所谓的【亚空间】里有些地方是他都不敢看,那么我们就有必要接受这一点。” “是的,但是!没必要!是这种方式!” “之前你还跟我感叹过人类的愚昧,认为他们亵渎了无数的艺术,现在,看看你又在干什么,佩图拉博!” —————— 房间在震动,空气在颤抖,原体在咆哮。 摩根在眨眼。 【……】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大概,可能…… 完全不感到吃惊。 第十八章 黎明救赎(十五) 现在,让时间略微回溯。 —————— 当阿里曼与佛里克斯在战舰的回廊中讨论着有关于慈悲,谋杀与死亡的哲学时,他们各自的基因之父也在指挥室中讨论着类似的话题。 “这不是我第一次执行屠杀,马格努斯,我的兄弟,我向你承认,当我在奥林匹亚当一个将军的时候,我也做过与现在相同的事情,不止一次。” “但那个时候,我最起码还能说服自己:因为他们是沾染血仇的敌人,是不肯降服的顽固分子,是不需要我来怜悯与做出任何承诺的一群人。” “但现在不一样,我的兄弟马格努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钢铁之主的影子被巨大的落地舷窗所反射的光芒所拉长,很长很长,一路延伸到了房间的最尽头,而在他的两侧,十几名船员与通讯官接收着整个舰队源源不断的信号与汇报,告知着清洗的进度。 但佩图拉博完全没在听,他只是近乎顽固地盯着视野镜头的无声闪光:那是钢铁勇士与千子的舰队在开火,他们将致命的炮弹砸入毫无防备的民用船只之中,为了更高效的清洗受到诅咒的黎明星人,这种浪费舰船的行为得到了默许。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黎明星正在燃烧,旋风鱼雷的锋芒在命令下达的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地咆哮了起来,这种可怕的灭星武器全然没有堕了自己的威名,滔天的烈焰焚烧着这個可怜世界的一切,从大气到山川,从生命到灵魂,一道赤红色的罗网将它们吞噬殆尽,最终卷起横跨世界的死亡帷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杀死着黎明星本身,这盛大的葬仪甚至在虚空中都能观察的清清楚楚。 直到血红色的罗网最终消失在了死亡世界的两极,帝国失去了一个曾经繁盛昌华的居住世界。 佩图拉博低下头,作为这场葬礼唯一的来宾,献上了最后的哀悼,随后,他转动着头颅,看向了自己的兄弟。 作为原体中第二高大的人物,马格努斯的表情被他的兄弟观察的清清楚楚:普罗斯佩罗之主的面容上同样有着哀戚,但并不多,更像是一个为了表达尊重与重视而摆出的模板。 “我们眼前的这一切,甚至无法让你感到深思么,马格努斯?” 千子的基因原体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他有些无法确定佩图拉博的思维现在又搭上了哪条线:是将军?是学者?是暴怒?还是那个多愁善感的艺术家? 看起来像是后者。 “冷静下来,兄弟。” 马格努斯拍了拍佩图拉博的肩膀。 “你与我都是在死亡中成长的,在奥林匹亚世界,你曾经卷入过无数的战火,而在普罗斯佩罗,我曾率领我的子民去剿灭无穷无尽的噬灵蜂,那种生物比你印象中最难缠的野兽还要强大与狡猾一万倍,我目睹过我的士兵在战斗中死去,他们的大脑与精神被活生生地吞噬与榨干,相信我,对于一个灵能者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死亡方式了。” 普罗斯佩罗之主的两只手全部搭在了他兄弟的肩膀上,直到他的意识告诉他佩图拉博的精神再次稳定了下来。 基因原体有些无法确定,他的兄弟早就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了,甚至有过亲手处死自己子嗣的恶行,他又怎会因为凡人之死这种事情而感到真切的痛苦? 除非……他的兄弟所厌弃的并非是凡人的死亡,而是失败:佩图拉博的失败。 佩图拉博到来了,佩图拉博立誓了,佩图拉博努力了,佩图拉博失败了,这一结果令他无法接受,最后混合着盛大的杀戮而变成了一种对死亡的感慨。 真是奥林匹亚式的思想,不是么? 当然,这种结论,马格努斯是不会说出来的。 —————— 仅仅在一次深呼吸之后,佩图拉博便又重新冷静了下来,也许是为了遗忘刚才的多愁善感,他变得更加冰冷。 他们再次谈话,话题逐渐从之前的惨剧中脱离,这两位志趣相投的原体当然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当马格努斯下令让摩根前来的时候,他与自己兄弟的谈话已经变成了某种追忆,追忆二人曾在神圣泰拉上一起度过的求知时光。 “安提基西拉,你现在还记得它么,马格努斯?” 佩图拉博的声音让马格努斯的独眼不由得亮起,他想起了他与佩图拉博并肩学习的时光:两位原体一起,他们就如同普通的学子一样在泰拉的古遗迹上挖掘,寻找着那些失落的智慧。 “当然,兄弟,我当然记得他,一位已逝的博物学家,他的遗物是伱我所找到的最珍贵的发现之一。” 得到回答的佩图拉博笑了起来,他转过身走向了更深一层的房间,当他迈步出来的时候,手上则是拿着一个奇怪的物件。 钢铁之主把它放在桌子上,任凭马格努斯仔细地观察它。 而普罗斯佩罗之主则是盯着这个复杂无比的仪器,那上面的曲面金属装置、缠绕装置和可调节镜头让他愈发地感到熟悉,而当他真正的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基因原体进行了一次意味着不可思议的深呼吸。 “安提基西拉……是的……安提基西拉……” “天呐……佩图拉博……你,你成功了?!” “只是一次模仿而已,马格努斯,我承认如果单独研发的话,那么还需要很多年,但是如果只是对前人作品的一次复制,如果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抚摸苍穹,那么几年的时间的确足够用了。” “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兄弟,我无意冒犯,但是……它能启用么?” 佩图拉博摇了摇头。 “我不确定,我没有真正的开启过它,而且马格努斯,你只是给了我一份图纸,让我仿制它,可你从来没有详细说明过它的设计初衷,也没告诉过我它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又是如何工作的。” “但是你把它造出来了,佩图拉博。” 普罗斯佩罗之主惊叹地点着头,随后,他看向自己的兄弟,笑了出来。 “那么你觉得,它是做什么的?” 佩图拉博思索了一下。 “我相信它是某种导航仪器,就像是数十个世纪之前,海员曾经使用过的六分仪,但它的操作尺寸要大得多。你会在什么样的海洋中航行,需要这样的设备?” 马格努斯转过头,继续紧盯着这个精巧无比的器具。 “浩瀚之洋。” “浩瀚之洋……” 在他身后,佩图拉博的声音正变得不安了起来。 “我想……你是在指亚空间?” “是的,就是那里。” 普罗斯佩罗之主正痴迷于他眼前的这个造物,它的身上承载着他的一部分梦想。 “你无法想象它的奇妙,佩图拉博,如果那位已逝的博物学家没有记录错误的话,那么这个神奇的小东西,甚至可以在亚空间中完成导航,到那时……” 马格努斯抬头,小心地环视了一眼左右。 “到那时,船只甚至不再需要领航员,就能在亚空间中确定与找到自己的方向,即使是一群凡人,都能用它在亚空间的迷雾中安稳的前行。” “马格努斯……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父亲曾经对于浩瀚之洋的言论吧,他并不希望我们在其中走的太深,更不用说这些凡人了,深入代表着危险,你还记得吧?” 佩图拉博叹了口气,他在房间中行走,在马格努斯的身后翻找,最后提起了一个很重的东西,而马格努斯的专注让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我知道,兄弟,但这没关系。” “不。” “有关系。” 佩图拉博沉重的脚步在地面上震荡,他拖着一块坚硬的金属造物:一把战锤,冲到了马格努斯的身前。 就在千子的基因原体能产生任何的反应之前,钢铁之主的胳膊转动着,战锤在他面前的空气中划出猎猎作响的声音,并最终猛然落下。 下一刻,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响声,那个精巧的、拥有无限未来的造物已经重新变成了裂开的金属与破碎的镜片,它们与被砸碎的桌子残骸一起掉落在地上,发出钢铁之雨的响声。 马格努斯的表情凝固住了。 “不……不,不,我的兄弟,你在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马格努斯。” —————— 随后,便是摩根走进来所看到的那一幕。 —————— 原体在互相咆哮,他们竭尽所能地用文雅的词汇与激烈的腔调去指责对方。 在马格努斯的愤怒中,佩图拉博俨然成为了一个暴徒,一个破坏狂,一个无可救药的斯巴达主义者,他斥责着自己的血缘兄弟,斥责他毫不在意智慧与努力的结晶。 而佩图拉博则冷静的多,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观点:基因原体的伟力远不如帝皇,那么对于一个连帝皇都不敢过于涉足的领域,他们又有什么擅自行动的资格。 这种争吵暴烈,疯狂,却又迅速,两名原体进行了也许有千百遍的对质,但是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而他们的智慧与冷静也决定了,这种争论是不会一直蔓延下去的。 “你真有种残忍的天赋,我的兄弟。” 最后,马格努斯用一句愤恨的描述终结了这次并不和谐的辩论。 “也许吧。” 佩图拉博并没有否认,他反而点了点头。 “但残忍也有好处,最起码,你现在能够清晰明了的知道我的立场了,马格努斯。” 普罗斯佩罗之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挥了挥手,似乎想将刚才的一切从不安的空气中驱散,而钢铁之主则是再一次地转过身去,拿出了一卷图纸。 “这是你交给我的设计图,马格努斯,我不会再制造第二个了……如果你能找到并说服一个心灵手巧的家伙,那么我就以兄弟的身份,祝你好运吧。” 马格努斯没有去接,他的目光在四周徘徊着,最后来到了摩根的身上。 “啊,摩根女士……抱歉,让你久等了。” 基因原体露出一个略表歉意的表情,他才想起来他要做什么。 在黎明星上,他曾许诺给眼前这个凡人一个足够庄严的任职仪式,而他也的确准备这么做。 一位原体主持,另一位原体见证,那些凡人世界中所谓的场面与来宾在这种配置面前简直不值一提,马格努斯相信摩根也会认同这一点。 摩根微微屈膝,而基因原体则是伸出了手,自然有他的侍从自一旁赶来,奉上徽章与文书。 —————— “我不像我的兄弟福格瑞姆,我并非是一个那么喜欢华丽词藻与繁文缛节的人物,因此,摩根女士,让我们把一切事情变得简单一点吧。”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第十五军团的高阶顾问,你的意见会得到我的珍重,你的请求会得到我的许诺。” “我授予你作为使节出访的权力,作为领军战斗的职责,作为学者求知的恩赐,作为官员管理的重担。” “从此以后,你无需称呼我的任何一名子嗣为【大人】,因为你与他们一样,都是直属于我的军中柱石。” “我,马格努斯,在此将责任与权力授予给你,摩根;我将一直履行我的诺言,除非你背叛了对帝皇,对帝国,对人类与对我的忠诚,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 “在此,以我的兄弟,第四军团的钢铁之主佩图拉博为见证,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的高阶顾问,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现在,起来吧,无需如此拘谨,我等现在都是帝国的前锋,都是帝皇的臂膀,都是求知路上永不放弃的并肩旅人。” “在此,欢迎你,摩根。” —————— 马格努斯的话音落地,佩图拉博便仪式性的拍了拍手,证明自己见证了这一仪式。 “一名凡人的顾问,马格努斯?” “也许你也应该尝试一下,我的兄弟。” “如果我真的可以遇到如此优秀的人物,那么我会的。” 两位基因原体笑了起来,就仿佛他们之前的争吵不存在一般。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么。” “当然有。”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 “我要进行一场仪式,带上我的几个子嗣还有摩根,我需要前往亚空间的深处,去寻找能够治愈他们灵魂伤痕的方法。” “我想你可以信任现实中的医生,兄弟。” “不,佩图拉博,别开玩笑了。” 马格努斯笑着摇了摇头。 “在你面前的可是马格努斯,仅次于帝皇的伟大学者。” “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值得信任?” 第十九章 智慧 “千子军团的一切都是由伟大的马格努斯所缔造的,从我们的编制,我们的目的,我们的战术,甚至是我们的灵魂,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等基因之父的意志与学识而诞生的最完美作品。” “他拯救了军团,并重塑了它。” 阿里曼走在最前头,摩根能看到连绵不断的灯光在他那暗色的脑壳上画出了一道漫长的雪白曲线,千子连长的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那是对自己的凡人挚友能够获得伟大赠礼的真诚祝福。 “一,三,六,十,你能在军团中的任何地方看到这些数字,因为数字正是能够承载人类先贤智慧的最便捷的载体,是人类文明中最为精华的思想产物。” “三个教团,三个修会;六个学派,十個学会;一位占卜士,即我等伟大的基因之父马格努斯;一位至圣者,即我等最崇高的帝皇,这一切便组成了千子军团。” (千子军团原有六个学派和十个学会,但第六【天鹰】学派在大远征末期因为私自召唤恶魔而被放逐;另外有一个学会在大远征期间的卡门卡三联星战役之中损失殆尽,被抹除了编制,所以普焚的时候,千子只有五个学派与九个学会。) “三个教团:缅怀死亡,酝酿新血的豺狼教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盲者教团;探索奥秘,出谋划策的毁灭教团,他们分管着训练,情报与参谋,也许你以后会与他们有所交集,用不着太紧张,以平常的工作心态去处理就可以了。” “接下来是三个隐修会:攻如雷霆的阿米达拉,坚不可摧的圣甲虫,还有剑术无双的肯尼泰,他们是战场上的特殊部队,第一个负责快速打击,第二个则是战术性无畏装甲部队,第三个是一个心灵相通的剑豪集团,这些人物都是精英,也是不假颜色的执行者,他们的脾气可能不太好,这一点是需要注意的。” 说着,阿里曼扭过头,他的目光逐渐漂移到了摩根手中的那柄法杖上,那是两条玄色的宝石缠绕在一起的造物,毒蛇们相互嘶吼的长牙之间漂浮着一颗绽放着蓝与紫的光芒的明珠,作为法器的核心。 “不错的施法道具,可惜还是不够……我是说,我记得你会一些剑艺?” 【略懂一些凡人的技巧而已,当初在俗世间的王庭中学会的。】 摩根摇晃着法杖,其中一边便探出了一段弯曲的利刃。 “那很好,尽管你我都是强大的灵能者,但是最基础的武艺还是要练习的,你可以来找我,或者哈索尔,那些亮羽学派的家伙虽然傲慢,但是还是能够好好说话的,至于肯尼泰……他们未免有些过于傲慢。” 千子的连长宛如一位刚刚履职的教师一般繁杂地念叨着,他仔细地将千子军团的一切分解开来,夹杂着他口中最细微最详尽的语言,一点一点地输入进了摩根的双耳之中,阿斯塔特与凡人女官的身影相继浮现在回廊的赤红色墙壁上,而他们的交流也伴随了一路。 直到他们终于穿过了由赤红色与耀金色所铺满,并点缀着圣甲虫与无尽螺旋的明亮回廊,走到了马格努斯的圣地:万丈光芒中最核心的那股光芒。 —————— 第28远征舰队是帝国海军的骄傲,也是普罗斯佩罗人在虚空之中的移动王国,而马格努斯的座舰【万丈光芒号】,自然是王国中最雍容的皇后,最璀璨的明珠。 不同于她的任何一个姐妹,在普罗斯佩罗之主的要求下,这艘属于千子军团的荣光女王级被打造成了细长且富有美感的端庄美人,在【万丈光芒号】的身边,既没有战争与死亡的尘嚣,也没有诸如帝皇之子的旗舰【帝皇之傲号】的浮华奢靡,马格努斯的座舰就如同他本人一般,从不以暴力的强大而闻名,千子们用无数典籍的堆积让它散发着智慧的万丈光芒,沐浴在马格努斯那神圣的意志之下。 在阿里曼的带领下,摩根最终迈入了千子的王国中最神圣的部分,哪怕是继承了马格努斯血脉的阿斯塔特中,大部分也没有这种殊荣。 “目睹它吧,此乃马格努斯的意志,此乃物理法则失声的哭泣,此乃提兹卡于虚空之中的活生生体现,此乃……冥想的天国。” 阿里曼的声音中带着毋庸置疑的狂热,也许在平日里,他以冷静、温和与偶尔让人抓狂的狂妄自大而闻名遐迩,但摩根很清楚,这位冉冉升起的千子军团新星究竟有多么的崇拜他的基因之父。 他总是在模仿马格努斯,那是无意间的模仿,就像马格努斯总是在无意地模仿帝皇一般,本质上来说,不过是两个孩子出于自我视角所产生的幻想。 但尽管抛去这些无谓的要素,马格努斯之圣地的本身也足以让任何人惊叹,哪怕是一位阿斯塔特。 摩根看到,她正置身于一座近乎虚幻的金字塔之中,这副场景明显是对普罗斯佩罗的首府提兹卡城中那些恢宏的大金字塔的完美复刻,这充斥着几何原理的空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变换着自己的外在,有的时候,它就仿佛是完全透明的,摩根甚至可以看到毫不知情的卫兵从空间的外侧列队走过,而更多的时候,这一方小天地的苍穹则是不断地变换着,偶尔是森林,偶尔是公园,而更多的则是一座庞大无比的藏书室,四溢着凉爽的微风,和煦的灯光与书卷所积累的精木气息。 阿里曼动了起来,他轻车熟路地踏上了空间中心的长道,这细长的路径蕴含着缓慢的坡起,让地处尽头的马格努斯能够伫立在他的王位前,在第一时间就看到每一位来客。 而在道路的两侧,是此方空间中唯一一个实际存在的装饰:那是马赛克式的螺旋型的地板,所有的材料都源自从普罗斯佩罗地下洞穴中采集而来的黑白水晶碎片,让基因原体能够在最遥远的银河角落感受到家乡的一丝气息。 等到他们走到离马格努斯的王座更近了一点的位置时,这些黑白相间的螺旋又有了新的作用,通过灵能的视角,摩根能看到那些螺旋的中央飘荡着字符,那字符所书写的正是一些千子的名号:他们要么是来自各个学会的圣堂讲师,要么是教团与隐修会中掌握实权的大人物,正是那些身处要职,与基因原体马格努斯一起统御军团的骨干精英。 更有趣的是,这些靠近中央的螺旋都是在运动的,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力量在驱使着这一切,摩根就能看到标注着阿里曼名字的螺旋在缓速地前进,正在逐步前往那些最核心的圈子。 “父亲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应该是永恒不变的,就像真理一样,所以每个人的位置都会根据他最新的权利,地位与权威而发生偏移,除了最中心的那一点,也就是我们永恒正确的基因原体本身。” 【万物都在变化,你们是这样认为的?】 “很正确,不是么?” 阿里曼的轻笑堵住了摩根的疑问,因为当银发的女士眨了眨眼睛之后,她就会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理由去更进一步地指出这一切。 随他们去吧。 摩根这样想着,然后,她就被带到了大金字塔的最中央,与其他的地方不同,象征着马格努斯地位的房间中央用一种别样的地板装饰着: 那是一颗太阳。 一颗无比冰冷,却又闪烁着万丈光芒的太阳。 —————— 银色发丝所牵绕的嘴角泛起了一个无声的笑容。 她说什么来着。 两个盲目于自我世界的小家伙。 —————— “伱来晚了,阿里曼。” 已经有几个人伫立在那里了,摩根看到了阿塔瓦:他亲切地与这位凡人女官打着招呼,就仿佛在对待真正的朋友。 还有哈索尔:他的礼节很到位,但是没多少真挚的情感,事实上,他自愿站在了小圈子的最外围,看起来哪怕对阿斯塔特之间的寒暄也没什么兴趣。 再之后是几位陌生的人物,阿塔瓦颇为热情地介绍着他们:这些都是当初一起探索扎鲁金城的千子战士,他们的精神世界都因为席坦的入侵而受到了损害,所以马格努斯将他们一起带上,他发誓要在亚空间中找到治愈每个人的办法。 不过阿里曼并非如此:千子的连长是因为在黎明星的行动中表现出色,被原体赐予了与自己一同探索浩瀚之洋的资格,对于任何一位千子战士来说,这都是世间任何荣耀所无法媲美的伟大奖励。 “你去过浩瀚之洋么,小家伙?” 阿塔瓦开口,他总是喜欢面带笑容,这让他成为了军团中负责外交的那一部分。 【不算去过,但是有过短暂的一瞥。】 “对于初学者,那的确有些危险。” 阿塔瓦不由得大笑起来,他拍了拍摩根的肩膀,口中开始描绘起了一片充斥着知识与未知的丰饶之海。 无论是有关于时间与空间的奥秘,还是对无数遗迹的探索,甚至是寻找亚空间中可能存在的文明痕迹……当然,有的时候还会伴随着一些小小的危险,不过在成熟的灵能力量面前,那些都是牛皮之癣。 摩根能看到阿塔瓦的眼中闪烁着最真切最诚恳的光芒,她在在场每个人的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甚至还有生物,那些生活在亚空间中的奇妙生物,它们聪慧且友善。” 【……生物?】 阿塔瓦最新的话语终于让摩根忍不住地发出了提问。 “是的,生物,这方面也许天鹰学派更有权威一些,不过他们不在,但没关系,阿里曼也深有研究。” 伴随着阿塔瓦的夸耀,摩根能够看到阿里曼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自得与谦逊混杂在一起的扭曲笑容,以及哈索尔所发出的不爽的轻哼声。 阿里曼随即开口。 “守护精灵,我们这么称呼它们。” 摩根能听到千子连长那得意的声音。 “我们通过一些手段,让亚空间中那些没有意识的原初创造者的碎片为我们所用,根据我们的意愿变成实体,拥有功能。” “军团正在研究这一切,如果研究进展顺利的话,我们甚至可以让军团的每一位成员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守护精灵,相信我,它真的能做到很多事情。” 【听起来很危险,深入到未知的海洋之中去寻找智慧与文明,就像是一个苦难的探险故事的开幕词。】 “但是探险故事里总是真的有宝藏,难道不是么?” 千子们大笑了起来。 “而且也并没有那么危险。” 阿里曼继续讲解着,随后,他提到了马格努斯,声音开始出现了崇拜。 “我们的基因之父曾经探索到了亚空间的边缘地带,他在那里进行了最伟大的探索与冒险,完成了不可想象的伟业,如今的我们不过是按着他所留下的航线,在浅水区里徘徊而已。” 【亚空间的边缘?听起来可真迷人。】 她的话语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每一个千子都在尽情讨论着这些平日里有些犯忌讳的话题,而禁锢自己语言的牢笼一旦被打开了,学者们的话语总是出奇的多。 “是的,亚空间的边缘,我们的基因之父曾经前往那里,去……” —————— “去解开与重塑那些捆绑他们的丝线,抹去被毁灭的未来,让我的每一个子嗣重新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 伴随着雷鸣般的响声,马格努斯现身了。 基因原体近乎是凭空出现一般,他在离子嗣们不到五米的地方伫立,微笑着聆听所有人的致敬。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基因原体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眼窝。 “好了,各位,无需多礼,此时此刻,我等皆是求知的学者。” 说着,基因原体已经来到了那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他赤红色的臂膀轻轻一挥,数以千计的光环便从金字塔的各处浮现,它们不断地扩张着,在它们的帷幕之后便是一片漆黑的星空。 “准备好,我的侍从们。” 原体的声音从每个人灵魂的深处响起,摩根则是眯起眼睛,念动着让自己看起来与凡人毫无差别的法咒。 这有些困难,不过所幸马格努斯的注意力没怎么放在她的身上,这位原体正在习惯性地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总有人抨击我们,我的一些兄弟,甚至是那些无知的凡人,他们认为我们的行为是愚蠢而鲁莽的,却不知道这些词语反而更适用于他们自己。” “现在,放松,我的孩子们,让我来引导你们进入灵魂之海。” “无需紧张,各位,你们大可以在这里忘记俗世的困扰与蜚语。” “毕竟,我等所进行的行为不是堕落,而是……” “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