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千里冲喜,夫君竟然惧内》 第1章 儿媳问安 “冬节已至!春归有期!” 声声唱和伴着角楼上的鸣鼓之音,接住了小岁,也迎下今冬第一场雪。 方知雨从世子府主院正房的柔软大床上醒来,盯着红帐红烛,惊觉居然没人理会她。 简单收拾一番,出得门来,就见干净宽阔的庭院里人来人往,都往东厢房而去,她在其中像个无人能见的鬼魅。 半个月前,赐婚圣旨突然而至。 方知雨尚未咂摸出所以然,就被从未见过面的表亲催上马车,紧赶慢赶送达淮南。 还没适应南方阴湿寒冷的天气,就直接被送进淮王府。 刚在淮王府不知名小院中歇过一夜,就被四五个婆子丫鬟梳洗打扮,送到了成亲堂上。 一切都火急火燎的。 理由嘛—— 当今淮王世子伤重病弱,大抵活不过今冬,她奉旨远嫁,只为冲喜。 虽百般不愿,却也不得不嫁。 这是先帝和她祖父定下的婚约,更由当今皇帝下旨要求立刻完婚。 婚宴隆重,宾客满堂,拜堂过程却一切从简。 在送入洞房的途中,那位重病的世子差点把心肺咳出来,被匆匆送去安养。 她不仅没与夫君行周公之礼,还没全合卺之喜,甚至连人都没见…… 哦不! 盖头遮掩之下,她见到了一双踩着喜鞋的大脚! 谁知一夜过去,那位世子还在吐血,上上下下都担心他快要去见阎王。 这喜冲得……方知雨瘪瘪嘴,摸了两块糕点蹲在门槛上发呆。 一个小丫鬟从忙碌的人群里迎过来,朝她行礼,“世子妃,此刻时辰正好,请随奴婢去奉茶问安。” 方知雨心头微觉怪异,但瞧着满院匆忙的人影,到底没纠结那即将呜呼的夫君是否同行,直接跟了去。 无论这场冲喜的婚姻多么荒唐,圣旨必须得依,公婆仍然得见,礼数还是该全。 出了世子府向西,经议事厅过福寿门进安康门,从外府进入内府,便到了淮王的后宅。 方知雨踩着冬节清晨化去的纤薄雪水,听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掩住“嘭咚嘭咚”的心跳,跟在领路丫鬟身后,内心隐隐不安。 丫鬟脚步凌乱,将她带进一处小院,来到正房门前,往旁一让,掀起半边厚重门帘—— “世子妃请进。” 方知雨点头,顺着门帘缝隙入内。 屋中暖热扑面而来,正上方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被左左右右数个女子簇拥着。 方知雨没有直视,敛眸低眉,屈膝行礼,“儿媳知雨,向王妃问安。” 尚未敬茶,没得婆母教导,还不能改口。 她自认礼节周到,言辞无错,可一低头一屈膝,四下立刻静谧,竟没听到婆母让起来的话语。 早听闻女子嫁入夫家,所遇第一难题便要被立规矩,也不知这是不是其中一环? 离开京城前一晚,娘亲千叮万嘱,让她收敛脾性,懂礼知节,学会忍让。 那便忍吧! 反正夫君短命,她即将恣意地守活寡,就不计较了。 谁知,好一阵后,上首妇人缓缓歪了身子,发出一声冷笑。 方知雨余光瞥见,不由微微皱眉,不敢相信这歪斜的坐姿和冷嘲的语调,居然出自淮王妃! “噗嗤……”不知是谁,突然捂嘴嗤笑起来,“世子妃来给王妃您请安呢!” 却听上首那妇人又发出一声冷笑“休得胡言,叫人传出去,北苑那位可又得嫉恨我了。” 方知雨听出端倪,起身抬眸。 却见正首那位妇人,虽则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年纪却只三十上下。 可方知雨的夫君,今年二十有二,王妃无论如何也该临近四十,不会这般年轻! 心头一怵,一种不好的想法冲上脑间。 方知雨猛地掀开厚重门帘,那本该站着等待的丫鬟已经不知所踪,整个院子萧索寂静,没有半个人影。 可她却听见身后众人发出低冷嘲声。 有人上前将她拉拽回去,“没什么好丢脸的。这位是淮王府里的程夫人,问安也是应该。” 此言一入耳,方知雨立刻止步,将手臂抽离,冷冷扫视屋中众人。 “各位都这么认为?” 没人应答,都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她却勾唇冷笑“‘夫人’只是淮王良妾,并未向皇帝请封,而我是皇帝下旨亲封的淮王世子妃,需要向你问安?” 屋中众人听闻此言,面色皆有变化,那懒洋洋坐着的程夫人,却是连嘴角都拉了下去。 方知雨不想与这些人纠缠为难,“晚辈见长辈可行礼,但世子妃见淮王妾,不需问安……告辞。” 这句话为她适才屈膝行礼找了个借口,从“认错婆母”变成“向长辈行礼”,以后传出去也有转圜余地。 言罢,方知雨转身离开,一瞬都不想停留。 匆匆出了院门,抬头看那匾额竟有龙飞凤舞的“修竹居”三字,不由漠然翻了个白眼。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淮王和淮王妃所在。 可王府太大,能理会她的人却没有。 好不容易揪住个内监,亮出拳头威胁一番,才得了回复“今日冬节,淮王在家庙举行祭祖大典。王妃……王妃在北苑养病。” 该说这位淮王心系苍生,还是心口缺了一角,祭祖重要,难道遣人知会一声的时机也没有? 方知雨的耐心又被磨掉一分,让内监领路去北苑,想直接请见王妃。 没想到内监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道“世子妃有所不知,北苑不在王府之内,小的是宦官,轻易不得出。” 王妃不住在王府里? 怪不得刚才那个程夫人敢受她的礼,居然想以猴身做山大王! 她不可能去祭祖大典上拜见公爹,毕竟做给天子看的“祭祖”大事由不得家中女眷现身。 她道“既然不远,直接告诉我如何去,也不用你带路,更不为难你。” 方知雨递出一块碎银,内监谢赏接下,就着雪水画了个简易地图。 她一提衣摆,大步往北而去。 淮王府格局周正,雕梁画栋,处处美景,每个小院都有不同风格,美好得如同画卷。 树叶上稀疏的白雪呈现得岁月静好,满院红灯笼显得喜庆欢愉,可一切都是那么格格不入。 奉旨远嫁的这一路上,方知雨从未想过,淮王府的深宅大院,居然是一滩浑水! 第2章 吃闭门羹 谁料,踏进浑水的第一步,就遭到守卫阻拦——无令不得出! 后门不能出……那就翻墙嘛! 恰有一株杏树,树叶凋落,枝丫歪斜,与那高墙不足一米之距。 方知雨循着树干攀爬上去,吊住树枝一跃而起,落上三米高的青瓦,顺着瓦檐就滑了下去。 拍拍冻红的小手,她从正北尽头转道向东急行一里,再转道向北进入一个小巷,停在第二个宅院门前。 据那内监所言,这就是淮王妃养病的北苑。 确实不远,还比不上她下一回地随意跑动的距离。 但堂堂王妃偏居于此,就有些玩味了。 有了那个丫鬟故意领错路的前车之鉴,方知雨这一回不那么贸然,只理好衣衫,敲响门上的铺首。 伴着几声清脆的声响,内里响起一个低哑的声音,“来了。” 门向内退开一条缝,有个身形微佝、满脸皱纹的婆子凑出双眸,将方知雨上下一打量,露出些微讶异“……世子妃?” 对方认得她! 方知雨忽而想起,这人她见过,就是昨日天未亮便将她从床上催促起来,帮忙洗漱打扮的婆子之一。 “龚嬷嬷好。”方知雨神态自若,语调轻缓,自认没有半点疏漏,“我来给王妃请安。” 龚嬷嬷听闻此言,嘴角一抽,有些僵住,好一阵后才回,“不……不必了吧。” 龚嬷嬷没讲其他,那就代表王妃住在此处,但为何“不必”? 方知雨刚想问上一问,就听宅院里传出一阵脚步踢踏,一张小脸挤出门缝,“谁啊?还有完没完!”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梳着双丫髻,唇角有道陈年疤痕,向外丢出个不屑的眼神。 龚嬷嬷一把将她按回去,“不要无礼,这位是世子妃。” “啊?她就是世子妃!”小丫鬟又冒出头来,神色从不屑变成了厌恶,“来做什么?” 方知雨眉头紧紧拧起,内心各种猜测按压不下,却依旧扮演好媳妇姿态,“儿媳入门,该向王妃奉茶问安。” “儿媳?谁家儿媳?不是认了姓程的做婆母吗?还……” 龚嬷嬷一把捂住小丫鬟的嘴又按回去,慌忙出了门来,将方知雨拉至角落。 “世子妃恕罪,这小丫鬟心眼子不坏,只是脑子不太好使。” 龚嬷嬷昨日侍奉方知雨梳妆,见过她大方的仪态,谦和的待人方式,心中有几分喜爱,便将适才之事和盘相告。 就在方知雨到达前两刻,王府里有人送来世子“安然”的消息,顺带把世子妃给程夫人请安之事宣扬了过来,王妃一听便郁结了。 原来如此。 从那个丫鬟前来领路的一瞬,她就已经入了圈套,对方要的,就是婆媳离心。 可现在的情况是,明知上当却没法解释,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龚嬷嬷面露难色,“世子妃听老奴一句劝,回吧。王妃是不会见您的。” 看来,今日这闭门羹是吃定了! 方知雨也不纠结,“谢龚嬷嬷昨日贴心照拂,我这就回去了。” 言罢,她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刚出小巷,迎面忽然围上一群人,当首的婆子尖声尖嗓,满眼不愉,“世子妃怎能私自出府?” 方知雨张了张嘴,尚未讲出一个字,就听那婆子道“还不快扶了世子妃回去!” 一左一右两个丫鬟立刻上前,将方知雨两条胳膊一架,急急拖拽。 这两人,一个叫朝花,一个叫夕露,是如今霸占了定国公爵位的那位“亲戚”安排的陪嫁丫鬟。 南行途中,两人态度不佳,私底下絮叨些上不得台面的话,都被方知雨听见过好几次。 昨晚至今晨,两人半点身影不见,现下竟敢直接对她上手? 方知雨心底不悦,忽地脚步一顿,整个身体向后倾倒,力气大得将那两个丫鬟也给拖住。 先前发号施令的婆子回过身来,神色漠然,眼神里隐着浓浓的轻蔑感。 “世子妃这是何意?奴婢齐氏代太妃前来也请不动您?” 方知雨一听,愣住了。 ——这淮王府里,还有个太妃? 去年,荆王奏请皇帝,想接其生母出宫颐养天年,却被太后以“舍不得”为由而拒。 这淮王太妃,居然远离京城,来了淮南养老? 不过,当下不是疑惑的时候,而是……王妃不在王府,她应该先给太妃请安! 可没人告诉她呀! 这淮王府乱得哟…… 都不是简简单单的深潭,而是个乌黑发臭的破落水沟! 一路被那嗓子尖利的齐嬷嬷循着由头数落,方知雨心底一直压着的脾气丝丝缕缕向外冒。 终于到了一处大院,其上匾额也是漂亮的三个大字“解语坞”,与其他院落以“居”命名相异,显得更加尊贵。 入得内院,才知此处里三层外三层,四处绕树,遍地花圃,鱼池假山,白雾缭绕,若在春夏之季,必是一派锦绣之色。 方知雨被领到一间屋门前,就被冷落在外,不仅见不到人,还被刻意喂凉风。 齐嬷嬷先进去,听得内里一阵笑声,与庭院中的孤清阴冷完全不同。 太妃高坐正位,脸上的皱纹随笑意铺展而开“你们应该多留几日,好歹品尝一些淮南美食。” “谢太妃美意。我与贱内真想在淮南住到开春。可惜,娘舅送嫁,如若久留,于礼不合。” 这位就是方知雨的便宜舅舅,是强行过继给祖父的儿子的妻子的二弟…… 大周远嫁女儿,需要娘家舅兄相送,方知雨母亲孤身一人,只能找来尚有些渊源的“舅舅”及其妻子,千里送嫁。 太妃本也只是客套,便也不再挽留。 话锋一转,谈起孙媳,“我在京城也曾听闻定国公府家教之严,怎的先定国公的孙女养成了这般模样?连给我这老东西问安都不懂?” 便宜舅舅额间冒汗,“太妃有所不知,老定国公逝后,知雨就被她母亲骄纵坏了,脾气古怪,成日闯祸打架,早几年就被送到庄子里散养。” 方知雨本来就对便宜舅舅没什么好感,一路尚算客气,可现下听见他在背后指摘娘亲,心头怒火更甚。 “散养?”程夫人突然笑起来,“怪不得养成这种性子。” “怎么?你见过那野丫头了?”太妃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好奇。 “回禀太妃,今日一早,世子妃到妾院子里请安,恰巧有那一面之缘。” “请安?”太妃有了些微不愉。 第3章 绝不受气 世子妃请安,先去了程夫人处,又将太妃置于何地? 程夫人察言观色,又捂起嘴来“唉哟,这种事,妾可真是有苦讲不出。世子妃突然过来问安,妾的二嫂好心提醒,世子妃却当众责‘一个妾,受不起那一礼’。”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发出不同程度的低呼。 太妃冷嗤“那她去问什么安?” 却听程夫人又道“妾也想不明白啊!当时就觉得这礼不能受,又该怎么还?正想着,世子妃摔门就走了,追都追不上。“ 讲到此处,她转头看向齐嬷嬷,“不知人找回来了没?妾还是得向世子妃道个不是。” “你道什么不是!”太妃忍不住喝道“是她自己不懂规矩!” 齐嬷嬷适时上禀,“太妃,世子妃已经找回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太好了!”程夫人作势要出去迎接,嘴里却一点不留情“我让人把整个内府都寻了一遍,竟是半点身影都不见,齐嬷嬷在哪里找到的?” “府外。北苑附近。” 齐嬷嬷清淡回应,却令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程夫人脚步一顿,神情夸张,“是妾僭越。世子妃倒是有心,自己寻去王妃那里了。” 却听得“嘭”一声,太妃一掌拍在桌上,茶盅随之震颤。 “好啊!居然敢私出王府?果真是个没规矩的野丫头。霜红,你且去问问,知不知道‘孝’字如何写,‘礼’字如何认?” 大丫鬟霜红,双十年华,生得娇俏,是太妃身边第一红人。 太妃曾将她送去世子府,又被原原本本送回来,早憋了口气,就想趁此机会让她讨点脸面,也给那野丫头一些下马威。 *** 隔了一道门帘,屋里所有人的对话,方知雨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她并不在意,思绪远飞,久久不能心静。 她的祖父,是大周朝开国功勋,曾于战场上救太祖皇帝一命,获封定国公。 可仍觉此恩不够,又定婚约,哪知后来太祖皇帝连得六子,祖父膝下却只有一个儿子。 太祖皇帝曾问自己的儿子们谁愿替朕还这恩情? 淮王第一个应承,于是这婚约便落到淮王头上,只待有适龄儿女,再行完婚。 后来,太祖皇帝驾崩,方知雨的父亲也因早年战场留伤,英年早逝。 宗族觊觎国公爵位,多次施压,祖父无奈只得从宗里认了个女儿,送入宫中做了淑妃。 可这淑妃也是个命不好的,生下七公主不久便薨了。 祖父所有希冀都落在了方知雨弟弟的身上,只可惜弟弟尚未到承袭世孙之名的年纪,又不幸夭折。 祖父因此一病不起,迷离之际被宗族算计,强行过继一子,抢走爵位,又将方知雨母女三人赶至京郊别庄。 彼时,方知雨十二岁,妹妹刚九岁。 别庄是父亲在世时赠送给母亲的,所以庄中良田和赁户都归属于母亲。 母女三人靠着良田收租,依着茶山制作雨花茶,将桃花酿成好酒……从此再不与国公府有所牵连,日子过得恣意平和。 只不过,为了应对那些想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人,方知雨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敢打架敢拼命的性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不好惹”。 她打算守着母亲和妹妹安稳度过一辈子,也曾想过抗旨,带着她们逃亡。 可赐婚当晚,又一封圣旨下达,皇帝体恤,封方知雨的母亲为二品夫人,享朝廷俸禄。 不仅给了诰命,还给了很高的俸禄,以后母亲和妹妹轻易不会再受欺负,日子也能过得更好。 ……她妥协了。 甚至为了这份妥协,容忍了更多,一直忍到如今。 但是,公爹当她不在,婆母闭门不见,太妃眼瞧不上,还有那些要给下马威的,想暗斗的…… 忍让和妥协换不来好心相待,她又凭何受此欺辱,当那个受气包? 在方知雨所有怒意几近顶峰之时,名叫霜红的大丫鬟趾高气昂掀开门帘,向外望来。 就见朝花夕露哆哆嗦嗦,她们前面站着个身形清瘦、背脊挺直、皮肤微黑的女子,面色坚毅,容颜清丽…… 只是那双眸,翻着深深的白眼,一时半刻怕是落不回来。 霜红冷笑,高声道“奴婢霜红,奉太妃之令前来问话。敢问世子妃,可知‘孝’字如何写?” 方知雨的白眼终于回落,正眼打量了霜红一下,“不知道。” 这答案出乎意料,霜红一时半刻都没反应过来。 按理说,不应该认罪告错,请求太妃原谅吗? 愣了片刻,霜红复又问道“那可知‘礼’字如何写?” “不认识。” “……”霜红彻底傻眼,又愣了下,才斥道“世子妃可知此刻在讲些什么?” “应该认识吗?”这回答的语气硬得令屋内所有人都倒抽凉气。 程夫人勾了唇角,只觉不用她动手,世子妃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可屋外的方知雨没想那么多,平淡道“奉旨嫁入淮王府之前,我不过是个庄子里只考虑吃饱穿暖的野丫头,需要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太妃说她是个“野丫头”是吧? 那她就“野”给太妃瞧瞧! 不等霜红反应过来,方知雨一掀门帘钻了进去。 整个厅堂之内,热气扑面,香气萦鼻,比程夫人的屋子有过之无不及。 正上方坐着一个老太太,已过花甲之年,一身锦衣,富态十足,只有脸上的皱纹彰显着年纪。 正是淮王太妃本人。 太妃下首右侧,坐着两个人,是此次送嫁的便宜舅舅和舅母。 其余的,满屋女眷,全都挤挤攘攘站着,就连清晨给了自己下马威的程夫人,也在旁站得规规矩矩,没有半点慵懒相。 方知雨一进门,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挪了过来,各人眼中皆有不同神色,但大多数都是审视和不友好。 方知雨盈盈行礼,礼数周全,一板一眼,挑不出半点不足。 “给太妃请安,敬请您老人家福寿百年。” 都以为她闯进来要闹呢,怎么……这么乖巧? “世子妃……”程夫人忽而迎上前来,拽住她胳膊向上抬,“错了。您行的礼错了。拜见您的祖母,应该……” “程夫人,你才错了。”方知雨双臂一斜,错开程夫人的力道,“新妇入家门,需与夫君一同跪拜奉茶,得长辈福祝,方可改口。” 她说着,目光朝左右一扫,“可是……我夫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