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经纪女王[娱乐圈]》 1、初遇 向蕾提着行李,定在居民楼外。视线顺着上移,固定在第六层。 从外观看有一定年头了,入口的铁门大半生锈脱漆;茂密翠绿的爬山虎沿着外墙顺势而上,郁郁葱葱的很是可爱。 虽然老旧,但好在离横店中心和演员工会等核心区域都不远,打车起步价的距离。 向蕾进入大门,看到老旧的楼房并没有设置电梯,叹了一口气。 吭哧吭哧的把行李提溜上到顶层六楼,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601...就是这了。 向蕾掏出钥匙,却发现房子从内部上了锁,怎么使劲都打不开。 她贴近门口,竟隐约听到里面有微弱的音乐声。 向蕾迟疑了一下,决定敲门。 几声过后,娇嫩的女声从远到近传来:“来啦来啦。”对方似乎在猫眼确认向蕾的性别后,才放心的打开了门。 “啊你好!我就是程小瑜!你们事务所速度也太快了吧?我上午才打过电话。”程小瑜打开门,诧异的说道。 敲门的女孩子一身黑色休闲打扮,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极为俏丽。 浑身上下最为突出的是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程小瑜连日来受到惊吓的心好似这一会被治愈了,她赶忙抓住女孩的手臂,领到屋子里: “你坐你坐,我去倒杯水。”未等向蕾反应,她又顾自去厨房忙活。 “......” 向蕾被连拖带拽请到沙发上,行李还孤零零的撇在门外。 她虽满是满腹疑惑,但决定不动声色的观察后续情况。 自称程小瑜的女孩端了一杯热水,递给向蕾。 她长了一张圆溜溜的眼睛,看人时澄亮得惊人,颇为讨喜: “事情很急,我长话短说了。我是前天来到横店的,通过中介找到这间房子,每个月一千五不包水电还挺换算,所以就一次性付了半年的房租。” 程小瑜扬了扬手上的租赁合同,声音愈来愈委屈:“刚住不到一天呢,昨天有人上门说,说他是真正的房东,上一个人租期已经到期,他已经把房子租给别人了,让我今天马上搬走。” 是被二房东坑了。向蕾拧着眉快速浏览合同,简简单单的两页纸,含糊不清权利不明。 她来之前有查过这套房子不动产确权证明,所以十分确定房东的名字确实不是手上这份租约的甲方。 “现在还能联系上租房给你的这个人吗?中介怎么说?”向蕾开口问道。 程小瑜有些意外对方的声线,清冷且慢条斯理,但丝毫不会令人觉得傲气:“租房给我的人一直不接我的电话,中介说是我也有失误,只肯退回两百元中介费。” 向蕾沉吟半刻,心中迅速有了判断:“你把他的电话给我。” 她拨过去,电话倒是通了,可是对方久久未接。 向蕾换了个法子,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您好!中国移动横店营业厅提示您,如您未有空接听业务沟通电话,请您及时回复td,以备工作人员不再继续联系。” 三十秒过后,“td”回复了过来。 向蕾冷笑一声,在百度地图上实时截取横店派出所的街景画面,朝对方发送彩信: “我是程小瑜女士的律师。您在与程女士签订履行合同中,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隐瞒转租真相,骗取我方当事人财物达9000元,涉嫌合同诈骗罪,量刑标准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和拘役,如果您想逃避刑事处罚,会被公安部门列入在逃嫌犯,纳入全国天眼系统实时监控。我们现在正站在派出所门口,本着人道主义,愿意给您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十分钟内将9000元返还至程小姐的账户,既往不咎。” 程小瑜见向蕾劈里啪啦一顿操作,心下不安消去大半,欣喜的说道:“果然还得专业人士出马,我昨天都急得嘴里长了好几个溃疡...” 话音刚落,她手机突然响起“支付宝到账——9000元。” 程小瑜眼睛瞪圆了,神情满是不可思议:“什么?!就这样...解决了?太神了吧!” 她反复确认账户余额,确定以及肯定的确进账几千元后,朝向蕾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嵌着两个甜甜的梨涡,像盛开的桃花。 向蕾有一瞬间恍惚,似乎从她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 “走吧,还剩下最后一件事。” “啊?还有什么事情?”程小瑜长大嘴巴,面上不解。房租不是已经退回来了吗? 向蕾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眼眸炯炯发光,如荆棘中的一簇火:“到中介那儿讨回损失费。” ------------------------------------- 程小瑜傻立在中介门口,手上捧着九百块现金。 刚刚过去的十五分钟就像是她小时候看过tvb律政剧——反派在律师有理有据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举白旗投降。 只除了有一点不符合,今天出战的女英雄没有戴着白色的假发。 原本中介看到程小瑜还一脸不耐烦的赶人,让她不要再骚扰公司正常营业。 向蕾一步拦在面前,慢条斯理但逻辑清晰的把用法律条文和行政规定一条条列出来,堵得中介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最后垂头丧气的赔偿给程小瑜租金的10%,还被迫答应继续无偿给她找房子。 “你可太厉害了吧!明明我们看起来一般大!对了,律师还没请教你的名字是?”程小瑜一脸敬佩的给向蕾点了个赞。 “向蕾。还有,我不是律师。” “向律师好,今天你怎么收费...啊?!你不是律师?那你怎么?!” 程小瑜嘴长大得能吞下一个完整的鸡蛋。 向蕾微微耸肩,朝程小瑜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因为我就是那个害你要被赶走的新租客。” ------------------------------------- 火锅店里人生鼎沸,九宫格锅汤咕噜咕噜冒着泡泡,一片红彤的辣椒飘在面上,劲爆辛辣味刺激着食客的味蕾。 程小瑜殷勤的用公筷夹起一粒牛肉丸,放到向蕾的碗里: “蕾蕾,大好人,我的活菩萨,你就答应我好不好?我现下真的是无家可归了,拜托拜托!”程小瑜做双手合十状,真挚的恳求着。 向蕾表明身份后,程小瑜当下一阵惊讶,旋即计上心来,死皮赖脸的缠着向蕾,希望对方能答应自己一起合租。 这样她既不用重新找房子,而且跟向蕾呆在一起超有安全感,对方简直是一部行走的人形法典和普法ai。 “你想想,横店这么大,我们能在这里相遇缘分妙不可言阿!你还仗义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向大官人!” 程小瑜戏瘾上身,扮着林黛玉的范儿哀哀切切,但声音又洪亮十足,引起周围吃火锅的路人一阵侧目。 向蕾哭笑不得,示意她音量小些,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请求,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你来横店是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容易回答,程小瑜拍拍胸脯:“我大学学的是影视表演,毕业了就想着来做演员,试试我是不是那块料。对啦,你看我每天都随身携带这本书,书在人在。” 她从背包掏出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 向蕾视线落在因为翻过太多遍微微卷边的书页上。 这本书她很熟悉,卓宜的书桌上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 “你父母同意你做这行吗?”向蕾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喉咙有些发干。 程小瑜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家里不同意,毕业之后还给我安排好了工作,就到家里本地的剧院上班…可我不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所以就偷偷跑出来了。” 程小瑜说完却不见向蕾继续发问,抬头看她发现对方好像浸在什么痛苦的回忆中,满眼尽是哀伤。 久久,才听到向蕾呢喃着回道: “你的心思要说出来,不能用逃避来解决。不告而别,家人和朋友都会想你的。” 这句话轻轻的,仿佛再大声一点就会在空气中烟消云散。程小瑜没有听清楚,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向蕾这才反应过来,恢复正常慢吞吞的语气: “其实是你认为爸妈不能理解你的追求和你的梦想,但你应该想过换一种角度去处理,把你的想法真诚的分享出来。最重要的是,你要把你每一步的打算和风险都如实说明,这样父母才会觉得你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自己的计划。” 程小瑜抬头看向蕾,眼里闪动着异样的神采,“这样真的有用吗?” 向蕾笑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好,我今晚试试!”程小瑜捏紧拳头下定决心道,“蕾蕾你好理智!明明你才24岁,但是在思考和逻辑上完全比我强太多啦!” “我觉得这个星球上比你有想法和逻辑应该不是很难的事情。”向蕾面不改色的吐槽。 片刻之前还在垂头丧气的人又重新打起了精神,“你又取笑我!” 单纯的程小瑜在眼前谈笑晏晏,对梦想憧憬的样子闪闪发光。 向蕾情不自禁的想到,卓宜要是有着程小瑜一样的性子,此刻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一起合租吧。” 程小瑜正塞着一大口金针菇,见向蕾忽的正经答应她,噗的全喷了出来。 “真的吗!太好了!向蕾你真是大好人!!” 向蕾有些嫌恶悄悄挪开了些位置,被嫌弃的那人还在那乐不可支摇头晃脑。 程小瑜爱笑爱闹,挺合眼缘,还可以负担些房租,互相照应倒还不错。最重要的,是程小瑜的故事,让她想起了故人...不忍拒绝。 二人饭后回到出租屋。两室一厅的小套间,配有一个视野开阔的大阳台,闲暇的时候可以搬椅子出来纳凉。 夜色降临,出租屋外建筑的霓虹灯逐一亮起来。 楼上人家厨房飘来阵阵饭菜香,不知道是哪层传来妈妈训斥孩子不做作业的声音,交织成一袭人间烟火。 向蕾走到阳台融进夜色,若有所思。 “蕾蕾你在看什么呀?”程小瑜也跟着出来,顺着向蕾的视线而去,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你觉得,这座城市是什么温度呢?” “温度?现在是春天,不冷不热,刚好是生长的季节呀。” 向蕾哑然失笑,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程小瑜的苹果肌,“看不出来,你还有一些慧根。” 不管程小瑜一脸费解的表情,向蕾伸了个大懒腰,双手撑在阳台栏杆上,似乎入了迷似的盯着满天星辰。 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正是春的示意。 在这个时节,即便是胆怯的人会拿起镰刀拾起勇气,披荆斩棘。 虽然向蕾最想看到在春日里乘风破浪的那人,永远的走出了时间。卓宜从她面前坠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有了别人的血液,别人的执念。 “蕾蕾,你说你是学法律的,来横店是工作吗?” 之前二人互通来历,向蕾有说过她是国内最有名的政法大学毕业的,可是她又不是律师,所以程小瑜没忍住好奇发问道。 向蕾闻言有些愣住,没有回答。 程小瑜见她不想说,便没有再追问。 良久,她的声音响起: “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个人,也是为了一个梦想。” “那这个梦想是什么呢?” 向蕾望着满天的繁星,似乎能看到她的笑容:“做演员,哪怕是从最底层的群演干起。” 卓宜,此刻我就站在你心心念念的乌托邦。 我会带着你的梦想和祝福,一往无前,野蛮生长。 2、横漂第一步 横店演员工会一楼。 排队的人不多,大家整齐有序站成两条数列,等工作人员叫号。 “蕾蕾,你看我眼底下的遮瑕还挂得住吗?”程小瑜将脸凑过来,指着明显还有些肿的右眼。 向蕾仔细观察了一下,回道:“还能遮住。但是中午天气怕会脱妆,到时你再补一次。谁让你昨晚哭得那么惨,小哭包。” “哎都怪我妈啦,跟我对着哭,把我哭惨了。” 程小瑜在她俩合租的第一天晚上终于鼓起勇气和爸妈说明了情况。 原本程父知道后勃然大怒,非要驱车来横店把这不孝女亲自带回管教。 但最终在程小瑜泣不成声的解释和向蕾在旁见缝插针的说服下,勉强同意给女儿一年的时间在横店“历练”,如果混不出个名堂就老实接受家里的安排。 两人照着攻略张罗申报演员证的材料,按照规定,得亲自到演员工会申领演员证。 “哎哎,待会进去是干嘛?”向蕾的注意力被身后的声音吸引过去。 “现场交材料再问些问题,然后听个几分钟培训就能拿证了。哎你听说了吗?今天会有一个剧组在三楼面试前景和特约呢,待会咱们直接混到三楼排队去,没准不查证呢。” “前景和特约?哪个剧组啊?” “不清楚,反正能露脸,一天最少有五百块钱!运气好还能有一两句台词。” “那这可得看脸啊。唉,我看是悬了。” 向蕾被排在后边的两个小姑娘在低声讨论吸引注意力,默默支起耳朵听。 前景和特约演员跟群演有什么不一样? 本着不懂就问的道理,向蕾向她们诚心请教:“您好,请问一下前景和特约与普通群演有什么区别?” 两人中一位画着浓妆的女生先是不耐烦上下打量向蕾一番,看清她的长相和身材后充满敌意回道:“不知道,自己百度去。” 向蕾也不生气,说了声不好意思回过身继续排队。 站在前边的一个中年大哥倒是注意到她们一番对话,示意向蕾靠过来,解答道: “小姑娘,前景演员就是不当背景板,走运的话能站在主角的后边儿看得清脸。特约就是真真儿能在戏里有台词有露脸的,好的能有几天的戏份。不过特约呢很少来工会这儿直接面试,非科班出身的要做满3个月的群演才可以参加特约演员考试咧。” 向蕾礼貌回道:“谢谢,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李。你叫我李哥就成啦”对方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我看你外形条件不错,去面试个前景绝对没问题。这不刚好有个机会,明天就在这个地儿,有剧组来选人,你要是有想法就过来,我去帮问问具体时间。” “李哥你人真好!”不知何时程小瑜也参合了进来,“你也是来办演员证的吗?” “哟这小姑娘你朋友?长得灵啊,有明星相。”李哥看到程小瑜惊讶了一下,“我这演员证有一年多没用了,今天就是来激活更新。” 程小瑜被夸奖,笑得大眼睛弯出一汪月牙,很是可爱。“那李叔你这一年多没戏拍吗?” 向蕾不动声色地给程小瑜一个轻轻的肘击,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程小瑜自觉用错词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哈哈,没事。我这一年多是处理回家里处理事儿了,这不,事情处理好了就回来了。” “实在不好意思李哥,我朋友她就是嘴巴比脑子快”向蕾点了点程小瑜的脑袋。 “小姑娘么,开朗些挺好的。要不我加个你们微信?平常多联系联系,互相帮助。” “好的,那提前谢谢李哥了。”二人爽快的与李哥互通姓名,交换微信。 经过这一番小插曲后倒是很快就到了她们的顺序。工作人员利索的核对好身份信息和材料,说道:“你们扫二维码进等戏群,每天会有人在里面发布任务,先抢先得。”而后指着旁边一间会议室: “到里面听完培训,再到门口去领证,十块钱工本费只收现金。下一位!” 二人随即扫码进群,程小瑜一看群名“工会服务部群演接戏89群”,直呼竞争压力太大。 向蕾环顾四周,确保周围人的注意不在她俩身上,低声说道:“待会咱们拿到证就上二楼继续排队面试。” “啊?是什么面试呀?” “就是今天李哥说的前景和特约的面试。如果能开个好头顺利拿下,最起码能在电视里出现。” 向蕾查过,影视剧的拍摄时长最短是三四个月,大制作的话六个月、一年都属正常;这还没包括后期制作周期,况且能不能播出还得看制作方的实力和关系。 可程小瑜只有一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采取“群演熬出头”的老路子,不但效率不高,还得赌上运气。 “好,我都听你的。”程小瑜乖乖点头。 拿到证后,二人迫不及待来到三楼。远远看到尽头的办公室外已排起长队。粗略一看帅哥美女不在少数,时髦靓丽,与楼下的大多数人的颜值有明显的参差。 竞争大不是问题,关键是得不露怯。向蕾内心做着建设,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波澜不惊的领着程小瑜排到了队伍的尾端。 程小瑜踮着脚尖把队伍从前往后扫了一圈,惊讶道:“她们都好漂亮。” “你也很上镜。”向蕾安慰道,“面试的时候不要紧张,说标准的普通话,吐字要清晰。你多高来着?” “一米六三,符合条件吗?”程小瑜低头看了看今天穿的牛仔裙,懊恼道:“早知道就穿裤子了,还能显得腿长些。” 向蕾让程小瑜转了一圈,仔细打量后心中有个主意:“你把上衣扎在牛仔裙里,然后再往上提5个公分。” 今天二人想着只是办个证件,并没有在衣服搭配上过多花心思;程小瑜穿了件纯白色蕾丝边的衬衫上衣,下半身是一条做旧的牛仔裙,搭配着一双小白鞋,看上去虽清清淡淡,但在一众花红柳绿莺莺燕燕中也甚为打眼。 程小瑜哦了一声按照向蕾说的归置好衣服,向蕾满意的看着她:“这样能把你腰细腿长的特点显出来,裙子提上一点能在视觉上拉长身高。” “哇,真的耶。蕾蕾你眼光好准!那你要变一下吗?我来帮你。” 向蕾今天也是简洁的打扮,oversize的白色成套女士西装内搭小吊带,脚上是和程小瑜同款的小白鞋,头发嫌热就扎了一个低马尾,柔柔的顺在脑后。 “我这身是不好改了。”向蕾苦笑道,“站在你身边特像你经纪人。” “不会呀,蕾蕾你这身a到爆!超超超级适合你!”程小瑜羡慕的说。 向蕾完全是与程小瑜不同的类型,身高一米六七,肤白腿长;虽然不是传统的大眼睛、鹅蛋脸的中国式美女长相,但是内双的丹凤眼自有韵味,炯炯有神,像是会说话,以至于轻易让人忽略其余无关长相,第一眼只看到这对翦水秋瞳。 二人等了约莫十来分钟,队伍却不见一丝挪动。向蕾抬腕看时间,12:43分。 队列的人都习以为常的等待着,无人有抱怨和骚动。在横店,等待和被挑选是群演无可奈何的常态。 忽地,向蕾这才注意到面试办公室的后边是卫生间,而且只有女生能使用的单向厕所。 她想了想,心生一计。回头交代程小瑜,说自己要去趟卫生间后就向前走去。 经过的人乍然听到身旁有挪动的声音,都看过去。见她一身的装扮还以为是工作人员,正想打起精神加载职业笑脸,又看到向蕾手中的演员证,恹恹的缩回去闭目养神。 向蕾并不知道旁人起伏的情绪,她是想在装作去洗手间的路上经过面试的办公室。 最好是能瞥见内部的装饰和布置,获得更多信息大致的推测出面试的形式。 办公室的门口有一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在桌后,声音放得最大声在刷着短视频,桌上凌乱地放着一份登记清单。 lucky!向蕾走近看到办公室的门口居然是开着的,随即反应迅速假装手一滑,把演员证扔到了地上。 男子听到声响只抬头瞄一眼,又不以为意的玩着手机。 趁着捡东西这会功夫,向蕾已经把办公室里彻底看了个清楚——屋内有面墙壁挂着一整面的蓝布,布前架着两台摄像机和打光灯圈,周围整齐摆放有配套桌椅。 向蕾迅速收回眼神,镇定自若的走进厕所隔间。 结合布局,她推测着这次选拔是最基础的自我介绍和形象评估——面试的重点是围绕着角色的适配性,运气好的话凭借个人的气质就能顺利获得casting;但难点在于没有剧本和人物小传的前提下,很难去判断这个角色需要的特质。 听天由命吧,向蕾叹了一口气。希望她和程小瑜本身拥有的气质能瞎猫撞上死老鼠。 她正想推门出去,忽听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对方谈话的声音也跟着飘了进来,说话内容立即就让向蕾僵住双脚。 “哎对,下午的面试马上开始了。上午面了二十来个,都没面上。我昨天明明交代过群头了,这次角色的特约很重要,两个硬要求一是影视表演专业毕业二还要有清纯表现力,愣是没有看得上眼的。” 说着电话的女音在大吐苦水:“万总这不是为难我吗,这么重要的特约干嘛不直接到高校里找?不还是为了省钱!明明已经是女四的分量了,还想着用特约的钱干配角的活。还有,拍民国戏演个女学生还要求得是天生的黑头发得长过胸!真烦人。” 向蕾听得心脏蹦蹦直跳,这女人难道是这次特约选角的评委? 先不管是不是,得先牢牢记住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耳听着对方发完牢骚挂电话后进入隔壁间的动静,为避免她发现隔间还有个人,向蕾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的踩在了马桶盖上,等到对方高跟鞋哒哒声儿越来越远走出厕所才从隔间溜出来。 如果真是面试老师,今天真是走了大运了。这次选角的轮廓描写非常适合程小瑜,硬性要求和头发黑长的条件她都符合,千万不能错过天赐良机! 3、小试牛刀 向蕾快步走出厕所,经过办公室时匆匆扫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一男一女坐在里边的椅子上翻看资料,队伍也开始向前挪动。 “蕾蕾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程小瑜问道。 向蕾把她拉近身前,贴着耳朵说道: “接下来我说的你记好了。面试没有试演,进去就是自我介绍。姓名年龄身高和体重,尤其把毕业院校说清楚了,并强调你是应届毕业生,这是你来到横店的第三天。不用演什么人设,就做你自己,把你的标准大白牙傻笑拿出来,别人问什么就真诚回答,不要犹豫不要隐瞒。” 程小瑜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只掰着手指一条一条记着向蕾说的要点。 向蕾左思右想端详着程小瑜,总觉得还有些不够周全。 灵光一闪妙至心灵,一抬手伸到她脑后把绑着的高马尾拆散。 “啊蕾蕾你干嘛呀?”程小瑜正记着,被吓了一跳。 “转过身去。”向蕾来不及回答,把她一头黑发用随身带着的梳子理顺后娴熟的扎出了两条黑粗长麻花辫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头发会不会...”程小瑜犹豫道,“有点过时了?” 向蕾斩钉截铁:“就要这样的效果。” 终于轮到向蕾的顺序。进门后,先是工作人员指示她站到选角的工作人员面前自报姓名。 原本有些懒散的选角老师看到向蕾的外形先是眼神一亮,但是视线来到向蕾齐肩发后,微微摇摇头。 “向蕾是吧?你站到蓝幕前做个自我介绍,说一下专业和作品经历,有特长的话也可以说说。” “好的,老师们好,我叫向蕾,今年23岁,大学本科是首都政法大学,之前没有任何影视作品经验。” 其中一位女面试人员稍显讶异仔细端详了一阵向蕾,她的眼神赤/裸/裸的把向蕾看作是一件不带感情的商品——果不其然,她就是那位在厕所吐槽老板的人: “你没有作品经历是怎么知道这次面试的?特约不应该是做足3个月群演才有资格么?” 对方很犀利,直接抓到向蕾话里的漏洞。她斟酌着回答道,“今天在底下领证的时候听到别人说可以上三楼面试,因我也是初来乍到并不十分清楚群演的分类和规定……” “这样啊。听你刚才介绍说学的专业是法律?这与演习行业可风马牛不相及啊,为什么选择来做群演?” “是的。对于我来说到横店来也是对演员这一行业有憧憬,想多锻炼锻炼,丰富人生经历。” 眼见没其他特点可问,两位选角人员背身低声商量了一阵后说道:“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了,你回去等通知。” 即使是初来乍到的菜鸟也知道“等通知”基本等于没戏。不过向蕾本也不抱希望,这次最大的目标是在于成功把程小瑜一步推销到位就大功告成,遂轻声道了声谢后离开。 走出房间后,向蕾不在意后排队的群演们或好奇或打量的眼神,快步走到程小瑜身边说道: “别紧张,面试的考官都很和善,你记住我教你的重点,不要怯场,说话亮堂些。” “我会加油的!” 向蕾这么看好她,她一定要赛出风格赛出风采!不蒸馒头争口气!程小瑜疯狂给自己猛灌心灵鸡汤,干劲十足的走进办公室。 ------------------------------------- 小巧的音响放在冰箱上方,流动在空气的音符缠绕着jazz歌者磁性挑逗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循环在狭小的厨房。 汤锅正咕噜咕噜争先恐后冒着泡,水蒸气悄悄爬满瓷砖墙面,雾气熏染住整面陈旧的玻璃窗,未被覆盖住的空白处恰好熏出云朵的形状。 向蕾难得享受了几日来唯一放松的时光。右手虽还在用汤勺搅开浓汤,神智却早已不知云游到何处,嘴巴也不自觉地哼着调儿: “flymetothemoon,andletmeplayamongthestars...” 平静忽地被猛力拉开的推门声打破,唰啦的刺耳声仿佛是在宣告来者的聒噪,也让向蕾瞬间跌落回现实——那就是她正窝在不到2平的厨房里做着猪/肚/鸡。 “蕾蕾!我把好消息告诉妈妈啦!嘿嘿,虽然爸爸没跟我说话,但是我知道他肯定在旁边听着呢!”程小瑜傻乐着,露出浅浅的梨涡。 “这不是梦吧?你快掐掐我。” 向蕾被她快乐情绪传染,也笑着伸手掐了一下她兴奋涨红的脸颊。 “是真的!瞧你那傻样。”但又怕她得意来得太快,会起懈怠之心,教育道:“要戒躁戒傲,现在也只是进入了复试选拔,竞争对手还有两位呢。” 程小瑜嘟起嘴“你就不能让我开心一会会嘛,向老师。” “去把碗筷摆好,我把汤端过去。” “得令!” 两人就着小小的折叠餐桌坐下。虽然有点挤,但在初春夜微凉的时节,分享彼此的体温倒也有几分温馨。 结果不出所料,程小瑜的形象和谈吐都高度符合角色特约的硬性要求,初步通过面试;但也不是最终的casting,仍需要实地预演后确定最终的赢家。 向蕾把鸡腿夹到程小瑜碗里,问道:“你再给我说说今天周姐具体是怎么说的。” “她说让我两天后到影视职业学院那边做现场预演,到时还会有真的剧组演员一起搭戏,看效果。”程小瑜口中塞着鸡腿,含糊清的回答:“最后3个留1个,选上了有一礼拜的戏,每天给500块呢。” “有词儿或者台本吗?” “有的,之前太兴奋了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吃完饭我再认真琢磨琢磨。” 她从裙子口袋拿出两页薄薄的a4纸,放在桌上。“喏,就两段。对了蕾蕾,能不能帮我一起对戏啊?”程小瑜双手摇着向蕾手臂。 “行啊,我也没有在忙的事情。” “蕾蕾人美心善!我去洗碗了!请您老人家移步客厅先作休息,小的去去就来。” 向蕾顺手拿起记着台词的纸,晃到阳台上吹着凉风,借着屋内的灯光看了起来。 嘶——台词量还真不少。她也是第一次接触到演员的剧本和分镜描写,原以为至少有人物小传和性格介绍,但资料上除了少量的内心旁白外余下的都是场景描写和大段台词。 统共有两个片段,单看内容是程小瑜要饰演角色的出场和杀青戏。出乎向蕾预料的是,应该不是她想象中的你侬我侬爱情戏。 程小瑜洗好碗出来寻人,只看到向蕾倚在阳台栏杆上苦大仇深的看着手中的纸,不禁觉着有些好笑:“你在想什么呢,台词很奇怪吗?” 向蕾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抬腕看了看手表,才发现单单是琢磨这两段剧情也过去了大半小时。 “这剧本很精彩,”天渐黑沉,凉风有些刺人。向蕾裹紧外套把阳台门关上,来到程小瑜身边。 二人就势坐下。向蕾指着第一段说道:“写得真好,光看着文字就已经产生画面感了。大开大合的情节也极有利于情绪的发挥。你看这段——” 4、研读角色 片段一:[场景崔宅大门下午](崔幼娘登场第一幕) 崔幼娘:哥!(扑向崔成业,双手揽脖子)想不想我?我在信中提到的月里嫦娥新出的润发香油可替我买到了? 崔成业:崔四小姐的交代岂敢不办?自是买到了!好了,先老实站稳,给你介绍一位朋友。(示意应薇上前)这是哥女朋友,应薇应小姐,你可改口叫一声嫂子。 应薇:问崔小姐好。 (上下打量一番,目光着重停留在应薇挎着的自制布包和半新不旧的棉鞋) 崔幼娘:应小姐好。哥你来上海不足半年,竟如此快有佳人作伴,不愧报纸上给你起了“风流富少”的诨号,爹在家中看到时可好一阵生气呢。 崔成业:四妹莫要胡言,这《电声周刊》贯会用耸动的标题引人购买,不能当真。 应薇捂嘴笑,崔幼娘视线转向她:应小姐年纪应比我稍长些吧,我就叫一声应姐姐可好?我在上海的闺友本不多,况又回乡住上三四年,不知这两日能邀你一起陪我逛逛先施百货购置些新款衣服? 应薇看向崔成业,崔成业微笑点头:我很乐意,只需提前知会我出行时间,我会准时到达。 崔幼娘:届时我会让司机去接姐姐的。但先施百货有一规定,西餐馆必须着洋装,可不能像姐姐今儿这身飒爽工装打扮。我行李有去岁在晏芝路鸿翔时装做的洋服,还未穿过,待会嘱人送到姐姐家里试一试。 应薇:崔小姐,我有几套洋装可穿,不用麻烦... 崔幼娘(打断):就这样决定了,望姐姐莫嫌弃我的旧衣裳。 ------------------------------------- 向蕾觉着崔幼娘这个人物初读时,似乎只是个富贵人家娇滴滴的小姐,有些肤浅和片面。但细细读她所说的每一句台词,都能品出一丝言外之意。 “光是几段对话,就可以找出很多疑问。崔幼娘刚回到上海,见到新嫂子心情会是如何?要送衣服给她又有什么隐喻呢?” 程小瑜略为思考后答道:“只按照内容来说,她似乎不喜欢嫂子...嫌弃她只是个不入时的普通姑娘?信息量太少了,不好判断。” “是的,你接下来看第二段。是崔幼娘跳海自尽的描写,重点又跟第一段截然不同,这段的难点在于动作的把握和情绪的开合。” 第二段:[场景出港码头夜晚] [崔幼娘着男装被迫跪在地上嘴角见血污身后三至四位群演着工人短打被持械士兵抵着太阳穴] 田明成(右手捏住崔幼娘下颌):崔四小姐,想不到在重兵看守下居然给你跑出来了。不过就差这么一会,就让你登上船了,看来老天爷都不帮你。 崔幼娘恶狠狠的盯着田明成不言语。 田明成(放手,转而掏出武器在崔幼娘脸上侮辱的拍了拍):乖乖嫁给我不就万事太平了吗?偏要学你那违逆的大哥加入什么人民党派,被炸得都尸骨都找不回一块!偌大的崔家,也要大厦倾倒万劫不复了!你老老实实将崔成业藏起来的军火告知于我,我勉为其难向上边求个情,入我田宅做个小妾,留得一条小命。 崔幼娘:我呸,你个王八蛋的下流坯子短命鬼,下辈子都别想碰姑奶奶一根毫毛! 田明成:死到临头还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把将崔幼娘拉起来拽到海边,欲将其半推入海)说!你哥私藏的武器放在哪儿了!再嘴硬就扔下去喂鱼! 崔幼娘(临危不惧,讥笑):田明成,你与我大哥五岁结识为友至今也有十几年,当初田家布行资金周转,已在破产边缘,是我哥豁出脸在上海商会以崔家的名义给田家做担保,你才有机会到日本留学。日本人就教会你了恩将仇报、忘本负义、残害同胞? 田明成:你懂什么!国力渐微、军阀四起!现早已不是北洋朝廷的天下!乱世可争枭雄,为何不可是我?我好心好意对崔成业三番五次劝降,早已仁至义尽!是他不识好歹不知死活,与我何干? 崔幼娘:外番入侵,战烟四起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老祖宗的文化和传承都将烟消玉陨于战乱之中!唇寒齿亡,你以为依附日军能苟活于世?你愿俯首为奴却又拉他人下水,真是笑话! 田明成:崔幼娘,以为在学校上了几年学就通晓大义了?在大炮枪/口面前国家理想都是不切实际和放他娘的屁!我数到五,从三开始还不说实话就毙了你那三个随从,看是你的理想大义重要还是人命重要!五...” 崔幼娘(看向被挟持的仆人,后者摇头示意作慷慨赴死状;观察田崔二人的姿势后生出一计):他人性命是无辜的,我无权决定。既如此,你先放过他三人并许其离开,我才告之于你。 田明成:谅你不敢耍花招。副官,放了他三人! 群演:小姐!我们不走!我们陪着你要死一起死! 崔幼娘(声嘶力竭流泪回喊):快走!身契已烧!你们与我崔家再无瓜葛!回家护住弱妻幼儿,活下来!” 田明成:真是好一段感人的主仆桥段,既已满足你的要求,说吧。否则现命人再开枪也不迟。 崔幼娘(止住哭泣,平复情绪):你附耳过来,兹事体大我只能告诉你一人...” 田明成不疑有他,伸长脖子。忽地,崔幼娘抬腿精准的踹向田明成下半身要害处,后者吃痛双手一松,只见崔幼娘直直从十余米的港口跌入深海之中,眼神紧闭俨然已做好赴死准备。 ------------------------------------- 细细读完,二人竟都感觉眼角有点湿润。 向蕾感慨道:“仅仅用几百个字,崔幼娘的形象立即丰富了起来。家国情怀舍生存义齐头并进,角色情绪和设定的转变,是递进又爆发的。同时人设又十分的讨喜,演员拿捏精准的话,完全有出彩的机会。” 程小瑜连连点头,忙擦了擦眼泪。 “怎么样,有信心吗?” “我的专业在班上虽不是第一名,但每次期终也能在年级里排上前二十。剧本难我不怕,我就怕没机会。” 程小瑜少见的没有嬉皮笑脸,接过纸张拢在怀中,眼睛闪亮亮的“老师说我,程小瑜呀可能悟性不高,但好在能吃苦。” “能吃苦就已经是高度评价了。这部电视剧叫什么名字?” “周姐说刚成功立项,暂时还不能透露,让我按着剧本写的演就行了。” 乍看题材是民国时的电视剧,那么将年代锁定后应该能进一步找到剧名和剧情。 向蕾搬来笔记本电脑打开搜索引擎,想了想,输入了“横店民国五卅运动”的关键字。 把搜索结果筛过一遍,她失望的发现没有相关题材的新闻:“周姐还说过什么关于这部电视剧的信息吗?” 程小瑜仰头回想了一会,“她也只是是强调了复试的时间和地点,顺嘴提过已经主演已经进组,开机拍摄了...” 已经开机?这可是个重要的关键点。向蕾立即把搜索词改成“横店、民国、开机”并把时间锁定在一个月内。果不其然,找到了一则开机新闻—— “民国剧《永不熄灭》在横店梦外滩景区开机,辛宏浚景媱携手上演民国虐恋共赴热血征程。” “应该是这个了。”向蕾说道,程小瑜凑过来把余下的新闻念了出来。 “近日,改编自吃西瓜不吐籽同名人气小说,由著名导演田力执导出品的民国剧《永不熄灭》在横店开机,该剧由去年热度爆棚的新晋小生辛宏浚、国民甜心景媱和实力演员盛紫菱、汪哲圣等人主演。电视剧围绕上海豪门崔氏一族的崔成业、应薇而展开,讲述了处于乱世之下的上海滩,弃商从武、弃笔从戎后,经历生死考验一起投入到大革命的洪流中,迎来新中国胜利的可歌可泣史诗故事。” 新闻中附上开机敬神的数张图片,照片中的男女主角开心地举着红包比着大大的耶,导演被围在中间抿着嘴微笑。 看到照片向蕾这才觉得男主角有些眼熟。 去年他凭着在献礼片上出挑的演技出圈过一阵,还被国内规模最大、最权威的金熊奖评为年度最佳新人;而另一位主角景媱,向蕾虽然没看过她的作品,但因她是童星出身,国民知名度高,未来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向蕾喜道:“小瑜,这部电视剧规模不小,受众会很广。” 程小瑜也兴奋起来,跃跃欲试:“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新闻里说这部戏是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你我之前应该都没看过这部小说,不然我们不会都认不出主角的名字。现在先不排练,首要任务是先了解这部小说的全部内容,特别是有关于崔幼娘的。” 闻言程小瑜哭丧个脸,“可我们手上没有这部小说呀。” “你阅读速度怎么样?” “我晕字...” “......” 向蕾忍住了要毒舌的冲动。晕字以后怎么看剧本怎么做好演员! “这样吧,你上豆瓣、知乎和微博,搜索小说的名字,只看相关的评论,专门摘录读者对崔幼娘人物的分析。唔,还有到《永不熄灭》小说发布的网站,找找书评。” “好嘞!蕾蕾你呢?” 向蕾布置任务的时候已迅速买好正版的小说电子书,打开第一章节。 “读书这事,就交给法学生办吧。” 5、夜里挑灯 夜幕黑沉,星光稀疏,风势却渐强了起来,刮过窗外的柳树时,发出沙沙的喧嚣声。 这动静没有叨扰到屋内的二人。程小瑜左手划着手机右手不停的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东西,向蕾专注盯着电脑屏幕一目十行的翻过一段章节。 揉揉酸涩的眼睛,她长出一口气。 《永不熄灭》的小说并没有写完,最近更新的一章停留在男女主角在前往延安的火车上被迫分离,正卡在书粉心里最瘙痒之处;且距离上次发文已经是一礼拜前,看上去作者也没有要继续更新的意思。 作者吃西瓜不吐籽俨然是鸽王在世,时不时任性的三天一小更,五天一大更,还无视评论区里好言相劝或物理威胁的鬼哭狼嚎种种催更手段。 即使更新速度如此反复无常,《永不熄灭》也常年挂在言情区的榜首,热度不减。 向蕾大致看完,深感作者文字功底极深,环节设置得令人拍案叫绝;并且具有一种网文小说少见的特质——其笔下的文字词藻不华丽,用词也不生僻,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勾画出极强的既视感。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文字之所以比影视画面更特殊的地方,恰好在于每一个人对同个文学选段中场景、人物都有独一无二的理解,最宝贵的永远是想象力和创造力。 向蕾下划到评论区,看到最新发布的一条: “id吃籽倒吐西瓜:西瓜霜们都别等啦。西瓜大大已经到组里做编剧去了。更新时间不定,咱们有缘再见(挥手帕” 哦?原来作者也是电视剧的编剧。由此可见制作方对这部电视剧足够用了心思。 现在市面上大多是出品方买下脍炙人口、知名度高的ip后,或魔改或乱增减剧情,导致书粉拒不买账、发文抵制; 碰上编写能力强的编剧,兴许能把它与原著小说升华添彩。 要是气运不好遇见瞎写、自以为是的编剧,那只有两头挨骂的份。所以敢邀请小说作者参与到剧本创作的电视剧,质量值得期待的同时,还能收获许多书粉的自来水。 当然要是作者亲自改变也翻车的话,淑芬只会骂得更厉害。 时间也快接近午夜,程小瑜在床上换了个姿势继续咬着笔头。向蕾已对小说的内核有大致的理解,便问起她的进度:“小瑜,怎么样了?” “提到崔幼娘的比较少,看了两个小时才找出七八篇专门提到幼娘的。”说罢把手中的小本本递给向蕾。 她字迹清秀,总结也算清晰,还细心的把书评人的id标注在旁边。 因《永不熄灭》这部抗战题材的小说是群像戏,登场的角色有数十名之多,其中不乏有当时名号响当当的军政人物,故而崔幼娘一角在其中并不算戏份十分吃重的配角。 但向蕾读过小说后,认为在作者西瓜的文字里,她用很隐晦的方式在偏爱崔幼娘——虽然出场次数不过十余次,但每次在章回中的出现,都在担负励志成长的剧情转折点;哪怕是在别人口中出现的崔幼娘,也是予人积极向上的形象。 她原本是崔家二太太的独女,也是崔家掌门人崔瑞达最宠爱的女儿;虽然与男主角崔成业不是同母的胞妹,但兄妹二人情感极深,故事线里始终有羁绊。 她第一次出现,给读者的初印象是心眼不坏略有骄纵的富家千金;后再到读书明理,终无悔投向抗战革命事业的有志女青年,她的存在时而灵动时而怅惘,更像是那个战乱年代无数有救国抱负女学生的缩影。 “喏,你看这篇。”程小瑜递过手机: “id不起眼的小金鱼说,《永不熄灭》里有韧如蒲苇的庄薇,有蕙心兰质的李环,但大家总是忽略了崔幼娘。西瓜大大笔下的崔幼娘从一个娇嗔的深闺女儿蜕变成机灵狡诈的成熟女人,前面写得有多娇憨可爱后面跳海的时候就有多虐!实在不敢相信西瓜大大会把她写死,我觉得这是个伏笔,后续她一定被救了又重新回来。” “嗯...她的意思是崔幼娘前后的性格是有转变的,那试演的时候你一定要把这两种感觉强烈的分割开来。” 向蕾说道,接着翻到下一条评论的截图。 “id没睡饱说,起初她刚出场的时候瞧不起庄薇的样子真是令人讨厌。后来真正喜欢上崔幼娘是她到培成女校被校长老师点醒后的改变。经历挫折后的铿锵又加强了幼娘角色的多面性,嘴上不饶人又爱躲起来咬着被子哭这段真是太萌啦。” 扑哧,向蕾想到文中这段也有点忍俊不禁。程小瑜不解,向蕾三言两语把这段情节描述了一遍,她也被逗得咯咯直笑。 “我就是崔幼娘本娘嘛,也喜欢躲在被子里悄悄哭。”程小瑜接着划到下张图片。 “但有人也反驳她的观点呢。你看这个人说,她认为崔幼娘与庄薇初见面的时候并不是讨厌她,而是大户人家本有的清贵,多少有些过于光芒外放,容易让人误会是蔑视和瞧不起。蕾蕾,你也看过小说,你觉得呢?” 向蕾沉吟了一会:“我认为她说的有道理。崔幼娘下车后打量应薇布包和棉鞋,并提出要送她衣服;人思考的时候容易先入为主,首先会联想到崔幼娘认为庄薇是土包子、傍大款的,故意送旧衣服侮辱她。” “但我反而觉得,她是因为庄薇的打扮,担心她没有合适的衣服到百货大厦,惹得旁人的议论才提出的。想想,换做是你,你会邀请讨厌的人一起陪你逛商场吗?即使是坏心眼要作怪的,那直接不告诉庄薇西餐厅的着装规矩,等你这看她出丑不是更能达到目的吗?” 程小瑜作恍然大悟状,“是哦,你这么一说我是觉得崔幼娘不是讨厌庄薇,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照顾刚见面的新嫂子?” “倒也不是那么简单。你看这段台词——[哥你来上海不足半年,竟如此快找到佳人作伴,不愧报纸上给你起了“风流富少”的诨号,爹在家中看到时可好一阵生气呢],我倒觉得崔幼娘对庄薇的心态是复杂的,既有不动声色的友善,也有因为庄薇给自己哥哥带来不雅称号的薄怒,故而小小发泄了一下。” “按刚才我们的讨论,这段不仅要演出崔幼娘的清高和友善,还得略带一些生气?”程小瑜拿起本子开始记起笔记,“可是友善和生气是矛盾的,能用什么方式在四五句对话中表现出来呢。” 向蕾反驳道,“未必是生气,而是娇嗔和嗔怪,简单来说就是不往心里去的小脾气,绝不能往怒气上演,不然角色之间关系会令人误解的。” 程小瑜点头,忽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老师教过,如果在几段的台词里要表现出不同的情绪,最好是设计些人物特有的小动作以示区分。” “科班出身果然有料。”向蕾赞同道,开始回想在小说里描写的崔幼娘平日语言和动作上有什么记忆点。 “我想到一个主意,在崔成业介绍庄薇后剧本里没有什么动作,直接接的下一句台词。这里是不是可以加一个行礼的动作来表示对庄薇释放友善?崔幼娘已经有穿洋装的习惯,是一个时髦的小女生,那从车上下来应该不是清代打扮的仕女,用屈膝礼不合适,那就...那就换做稍微鞠躬和颔首怎么样?” 程小瑜开动小脑瓜,在得到向蕾的肯定后兴奋的在纸上记下改动。 受她启发,向蕾想到崔幼娘虽不是上海本地人,但自幼在上海长大,会说一口正宗的吴语;小说里崔幼娘有时着急生气,也会脱口而出几句上海话。 “你看这段幼娘嗔怪崔成业诨号这里,你能不能用上海方言说?” 程小瑜懵懂,“倒是可以,我本来也是上海人。可是为什么要说上海话呢?” “你只管说,听我的。待会我俩排练的时候你就用上海话说这一段。” “那就改成——[阿古侬到上海伐到半年,竟然噶快形到漂亮小姑娘,怪伐得报纸高头帮侬起了啧“风流富少”额诨号,阿爸了给窝里看到额重光伐要特桑气哦]?” 程小瑜用一口软弄吴语台词试着读一遍,整段话瞬间口舌生香,俏皮中带着点儿嗔怪,添色不少。 就是这个味而且很冲,饶是平日淡定如向蕾也忍不住暗自为自己这个决定叫声妙。 “你信我,这绝对是你的竞争点。” “说什么呢,我当然信你呀。我的大福星大贵人大美人儿蕾蕾。”程小瑜殷勤的给向蕾捏肩捶背,“没有您老人家能有小的今天?” “瞎胡吹。第一段大致都捋清楚了,我们就边排边改。” 向蕾眼神亮晶晶,竟是比程小瑜还要亢奋些: “我们必须拿下崔幼娘这个角色!” 6、深夜啤酒和承诺 二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程小瑜心目中对向蕾印象依然是——“行走的御姐”、“绝顶聪明”和“行走的法律知识库”。 她二十二年的人生中,还从未遇到过如向蕾这样聪明、计划性强但接人待物又隐隐有疏离感的朋友。 但今夜,程小瑜又恨恨的给向蕾填上了一个新tag——“鞭挞型人才”。 没错,她程小瑜就是那个被鞭挞的人。 “再来一遍,刚才你可又口胡了啊。是先施百货,不是先司百货更不是先肆百货,程小姐请把舌头卷起来说话。” “晓得了晓得了,侬噶凶组撒啦。” “这句上海话我还是听得懂的。这不是严厉,是恨铁不成钢。” 向蕾伸出食指朝她摇了摇,“台词可是最基本的,实战的时候你要失误了,不许抱着我哭。” 程小瑜心知向蕾要求严格的良苦用心。 台上一分钟闪光,台下就得费十年功沉淀。练得越娴熟才可能将平时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在关键时候能百分之百的呈现。 她虽然嘴上在嘟囔抱怨,身体却很诚实的把先施百货四个字反复熟读几十遍,力求形成嘴唇肌肉的记忆。 努力是不会骗人。再重新来一遍的时候,程小瑜已经能顺畅流利的把台词说得标准和清晰。 “蕾蕾,这遍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吗?”程小瑜问道,她自觉得这次要比前七八回都流畅些,开始隐约摸着一点门路和灵感。 “这次不错,但我总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向蕾托腮沉思。“一些让人信服的小细节。小瑜,说说你理解的崔幼娘在第二段里分别有什么情绪?” “被抓住的愤怒和不屈服,反派劝降时对他的讥讽嘲笑,用计那段里的服从和狡诈?” “嗯,很全面。”向蕾竖了个大拇指。这一段的难点除了不仅要通过言语和台词传达情绪,还需着重体现肢体表现能力。 崔幼娘的姿势从最开始的跪着,再到被强拉住站起来受到威胁,最后再纵入深海。 三个小分段是有一连串的走位动作,必须要提前设计好。而且在作品拍摄中,大量的走位和角色位置变换主要依靠摄影师专业的镜头调度。 但这次毕竟只是预演,她必须从最差的现场环境和对手演员不受控的预设行为去反推、思考,所以行动链一定要衔接完整,否则会出现演员们都手无足措的尴尬场面,效果大大减分。 向蕾示意程小瑜站起来,两个人开始研究走动的步骤。 在尝试好几回合后,一致认为挟持崔幼娘那段的动作设计应是反派从她的身后反剪双手,让崔幼娘的正面朝向大海;固定这个姿势,所以当她踢向反派要害时就用右腿朝后猛踹,那么一切动作就可顺理成章的成立和完成了。 但向蕾觉得这还不够,总差点什么。 “情绪是不能设定好固定的模式演出来的。你不应该去演崔幼娘,而是坚定着一个信念,你就是崔幼娘。” 程小瑜的竞争对手们,也许会与她一样是从专业院校毕业,又或者是已经有多部影视作品的经验,她们在对角色的揣摩和演绎上想得只会更多不会少。 那么如何别出心裁杀出重围,关键是在于用什么招数和方法,让决策者在几分钟内耳目一新,留下突出的印象。 程小瑜听罢苦恼的抓着头发,直愣愣的盯着地板陷入思考;向蕾在屋里绕圈踱步边活动下身体,边试图挖掘出一些奇思妙想。 夜更深了,长时间的排练和思考都在蚕食着二人的精力。 忽地,程小瑜兴奋的拍了拍大腿,急促地说道:“我有一个想法!按蕾蕾你说的,去成为崔幼娘,不仅是成为当下的她,更是成为完整的她!” 她开始举一反三,“例如她假装妥协反派那儿,我之前是按照顺从的情绪来演。但我是什么人呀,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我仍能嘲讽田明成,不带一丁点怕的。怎么样才能让田明成相信我是真的要说实话?那应该诠释出一种心如死灰的无奈;因为田明成最知道崔幼娘的软肋是什么了,我不怕死也不求生,但最看不了别人因我而死。” 一番剖白听得向蕾连连点头肯定。瞧着程小瑜平常三五不着调的样子,但在专业上她颇有些急智,确实能吃上这碗饭。 眼见向蕾赞同她的想法,程小瑜自信感急速上升,“我们再来一遍吧,让你看看我新想的细节。” 这一遍演下来水到渠成,向蕾从她的眼神和动作里哪怕只是语言上细微的些许变化,能准确感受到与之前排练出来的效果有明显的区分。 此刻程小瑜传达的感觉有血有肉、生动自然,崔幼娘在世也不过此般了。 不用向蕾出口夸赞,程小瑜从她的眼神目光能感受到她的惊艳。 本来还想端着范儿,但还是脸皮薄的开心笑出了声儿,扑到床上傻乐。 向蕾也不吝啬赞美:“小瑜儿,你这样演还拿不到角色,那绝不是你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出错了。” “嘿嘿嘿,骄傲使人退步,我得戒骄戒躁。” “少来了,只允许你偷着乐五分钟。今天咱们就到这儿吧,明天再接着练。” 向蕾起身到冰箱拿出几罐冰啤酒,递过去,“喝吗?” 程小瑜摇摇头,但还是接过来,把冰冷的罐面贴在因高兴涨成粉红色的脸颊上降温。 向蕾自顾地打开啤酒,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干掉一整罐。冰冷的液体顺着气管而下,倒是把她略亢奋的神经刺激清醒回神。 这半年来,她靠着睡前酗酒才能安稳的睡上几个小时。 有时候喝太多会误事,就只能依赖安眠药。 但安眠药管的严,需要医生出具的专类处方,向蕾也厌倦了出入各大三甲医院,面对着不同的心理医生,像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反复剖出真心被迫一次又一次说出梦魇来换取零星的药片。 程小瑜是第一次看到向蕾喝酒,而且还喝得这么猛,惊讶道:“在超市你买酒的时候我以为是你下厨要用。倒是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好。” 向蕾笑笑不说话,单手把空罐捏扁后准确投入垃圾桶里,接着开起第二罐。 程小瑜看着这样的她,冷冰冰但又落寞,像找不到回家路迷茫的小狗狗,便求生欲下线的问道: “蕾蕾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来横店做演员?明明是从最好的政法大学毕业,跟我和这里都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你想知道?”程小瑜疯狂点头。 “如果你拿到崔幼娘的角色,我就告诉你。”向蕾轻笑着,给她画了个大饼。 不再理会程小瑜的撒娇耍赖,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好啦,乖。洗澡睡觉休息。” 为自己,同时也为了揭开向蕾的神秘面纱!我!程小瑜!必须拿下! “对了,我明早去面试前景,你就在家继续练习不能松懈,明白了吗?” 向蕾从房间探出头来,对程小瑜吩咐道。 “啊!蕾蕾出马,什么角色都能拿得下!”程小瑜干劲十足的朝空气挥了挥拳头,给向蕾加油打气。 7、面试前景演员 竖日,向蕾起了个大早。昨晚的一通闹腾,倒是让她睡眠质量有所提高,一夜无梦。 这也是近段时间来,她头一次感觉到睡觉是件幸福和值得期待的事;精神头也比往日足,便心情愉悦的在厨房拿出绝活,做了一顿豪华型中西混合早饭。 叫醒还在赖床的程小瑜,特地让她白天自行排练的时候要用手机录下神态、和走路动线和吐字发音,再反复回看纠正后,向蕾着一身白t恤加牛仔裤,随手拿起个旧款古驰小包包,轻装出门。 到时候这丫头肯定会撒娇要求她陪同一起去参加复试,所以向蕾只好抓紧白天的时间办好自己的事儿。 她做事一向有计划,昨晚已向刚认识的李哥打听好前景演员的面试地点;后者热情的告知后还把她拉进好几个接群演活的微信群。 前景面试的地方仍旧是熟悉的演员公会,今天排队量明显比昨天少了许多,人群三三两两的躲在树荫底下避阳聊天;时不时有工作人员拿着登记名单出来叫号。 向蕾全场扫一圈,发现女生基本上都是精心打扮,妆容整齐,很少有落单的;男生数量相比多些,年龄大的估摸有五六十来岁,也有小年轻嘻嘻哈哈外放着某音神曲吸着烟聊天。 向蕾登记好就站在屋檐下躲避太阳。 她远远就感受到有一波女生在打量着她,抬眼看过去,对方倒是不掩饰,其中唯一长得稍微清秀的女生挑衅的挑了挑眉头。 无聊,向蕾心里评价道。对面那女生明显是把自己当作这场面试的假想敌了,有这抬杠的功夫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 那群人以为是她怕了,讲话有意无意地大声起来,穿透性极强的传到向蕾耳边。 “都是做群演的,背个假包谁看啊。现在的小姐姐啊,虚荣心真强。” “就是就是,背得起真包还能跟我们在这儿挤着面试?” 向蕾充耳不闻。自己背着这只古驰,是她大三通过法考后父母送的礼物,她平日也是随意背着,导致背包已经磨损不少,看上去的确没有那么光鲜亮丽。 那群小女生见向蕾不言语,自觉得她理亏,不知道在那儿又嘀咕些什么发出做作的笑声,转头就开始说起毫无营养的小姐妹话题。 很快,工作人员叫了向蕾的名字:“97号陶丽红、98号向蕾...” 她应了声快速的整理衣服褶皱,往办公室走。不曾想,刚才出言讽刺的女生竟和她是一组。 对方也有些猝不及防,诧异过后敌对之意更甚。 她们这一队共10人全是女生,按着个子高低排着前后。 向蕾身高一米六七,排在了最前头。工作人员一边确认名字一边闲聊道:“今天你们算是走大运了。这次前景来挑人的是《凤泣长安》剧组,好好表现吧。” 纵是之前不关注娱乐圈的向蕾也听说过这部古代大制作,男女主演都是知名的实力派演员,主导演更是拿了数次金熊奖年度最佳导演的圈内大拿,电视剧还在拍摄中就因为导演对还原唐长安城的细节讲究到吹毛求疵的地步,而在社交媒体引起热议。 一石激起千层浪,队伍里的女生都有点沸腾。工作人员满意地看到众人因自己说的话引起骚动,却看到队伍前头的向蕾一脸淡定,显得有些突出。 接着,工作人员就引着队伍走进一间大办公室,布局看上去更像舞蹈工作室里专业的练舞房,四面都装着镜子。 白炽灯正对面试的一行人,灯光打得很足,有些刺眼。向蕾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下来看到对面坐着一排人,四男二女,已经开始观察起面试者。 “可以开始自我介绍了。说名字、身高、体重、爱好和特长,要用普通话。从左边第一个吧。”工作人员说道,顺手让站在他身边个子最娇小的女生开始。 被点到名字的女生措手不及,没想到她是打头的那一个,声音颤颤巍巍,“俺叫鲁秀,一米五九,49公斤,没有什么特长,就是在俺老家一个人能抗两包粮食...” 噗嗤,评委席不知道谁嗤笑一声,本就局促的女孩子更是尴尬,险些哭了出来。工作人员也没想到来面试前景的群演居然还有怕生脸嫩的,也不去管她的情绪,直接介绍下一位。 到在门外挑衅向蕾的那位女生时,她先是学古人作了个揖,矫揉造作地开口说道:“各位老师好,我叫苏海晨,身高一米六五,体重45公斤,自学过两年的现代舞,也会弹古筝。在横店做过八次前景、一次特约,有丰富的表演经验...” “好了,我们了解了。下一个。”评委席里一戴着黑框眼镜、不苟言笑的中年女子打断了她。 苏海晨想解释些什么,但看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闷闷不乐的站回队列里。 向蕾往前站了一步,说道:“老师们好。我叫向蕾,身高一米六七,体重45公斤。本科学习法律,没有特殊的特长,平常爱好看书,什么类型都来者不拒。” 有一个男评委开口发问,“一米六七?是净身高还是穿鞋的高度?肢体柔软度怎么样?” 向蕾一一回答,“是净身高,穿鞋了能到一米七以上。我自认为身体柔软度还可以,劈叉不成问题。” 发问者微微点了点头。全员已介绍完毕,六个评委围成小圈讨论了几分钟后,由之前那位中年女子代表说道:“1号留,其余不通过。” 苏海晨闻言不敢置信的瞪着向蕾,当场激动起来: “老师,请问选拔的标准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哪不如她吗?” 中年女子似笑非笑的扶了扶眼镜,讥道:“本来不需要对你说明什么,但是今天心情好就告诉你。做人呢少一些自作聪明和自以为是,你一上来就作了个揖,我们这个剧是唐戏,女性都是万福礼。你不了解历史,这没关系,但不了解就不该乱用,真让人觉得可笑。” 向蕾也没想到这位评委的批评如此直接犀利,再看苏海晨果然已经被激得脸颊涨红,胸口上下起伏,引来评委席男人们一阵侧目。 她还不放弃的说道,“我有古筝和舞蹈的特长,是符合电视剧要求的。”苏海晨知道自己面对着这位不懂怜香惜玉的女评委去示好也徒劳无益,转而向男评委抛去媚眼,“而且我特别能吃苦和听话...” “咳咳,”一位男评委出来打哈哈:“今天反正要选四五个,我看这个小姑娘挺有上进心的,费姐,就留下吧。”说罢看向中年女评委。 费姐意味深长的回道,“你是曲导跟前的红人,既然都开金口了,我可不敢有什么意见。” 工作人员眼看场上气氛不对劲,打了个圆场: “那这一组就留2个,其他没选上的可以回了。向蕾和苏海晨是吧?待会去二楼拍个介绍视频,填好资料回群里等通知。” 今天的插曲倒是让向蕾出乎意料,她跟着到二楼简单的拍个自我介绍的视频,说是这个视频是以后在前景群里有挑人的时候需要发上去看长相,通过了才有戏接。 这一来一回几个小时也过去,向蕾正想离开演员工会。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不怀好意的女声: “咱们以后走着瞧。” 向蕾回头看,果然是苏海晨。她扭曲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一整句话。 莫名其妙。向蕾当她作疯狗乱吠般不予理睬,但也不想让对方以为自己是泥菩萨软性子: “我不是草船,你的贱别往我这发。” 说罢没理对方的反应,快步离去,只把苏海晨拉在身后瞠目结舌“你你你”的说不出个完整句子,暗自跳脚。 8、小人作怪 “我有乖乖的一直在练习哦!”程小瑜看到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的向蕾,嘴巴还咬着一根横筷就开始邀功,“台词都背好了,目标是吐字清晰、发音标准!” “这是专业需要学的吗?”向蕾放好背包,拿起采购的食物边说便打开冰箱放进去,“嘴里横着咬住筷子?” 程小瑜把筷子拿下,一副向蕾大惊小怪的样子炫耀道:“也不算啦,学校里学声乐啊播音啊等等需要用到嘴的专业都得学咬筷子,作用是提颧肌,打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记住发音的感觉。” 她示范着重新咬住筷子,扬起微笑,“然后笑出来的感觉会很平衡,露出的牙齿都是一样的。蕾蕾你要不要试一试?” 向蕾失笑,“我就免了。我先洗菜,你休息会。待会吃完饭我再检查一下你今天训练的结果。” “是,向老师!今晚要做什么好菜啊?”程小瑜高兴地往向蕾身旁凑,不好意思坐收渔利也拿起蔬菜清洗,“生菜?难道我们要吃烤肉?!” 向蕾趁着手上的残留地水劲朝她发射一道水波攻击,“明天就面试了,还想着吃肉?小心早上起来水肿。今晚就吃沙拉,营养又健康。” 说罢不理会程小瑜的哀嚎,把番茄大卸八块。失去肉的程小瑜眼见撒泼耍赖无法博得冷冰冰向小姐的同情,遂放弃挣扎的念头,认命的继续洗菜。 又突然想起今天向蕾去面试前景,好奇的问:“忘了问你今天面试怎么样?通过了吗?” “嗯,倒也顺利。让我这两天在群里等通知。”向蕾懒得将苏海晨那段插曲告诉程小瑜,她已经能预想到对方叽叽喳喳八卦的功力会把她问到耳朵打鸣。 程小瑜兴奋地欢呼一声,“太棒了蕾蕾!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是什么剧组呀你知道吗?” “好像叫什么...《凤泣长安》?一部古装剧。” “什么?!居然是这部剧!我特别喜欢的齐骏在里边演男二号大皇子!”程小瑜羡慕地说,“要不我和你换换...我想看帅哥...” 向蕾忍不住给了这个怀春小妮一个脑蹦,“想什么呢?你要是火了什么帅哥见不着,和你的偶像在顶峰相遇不好么。” 也是,程小瑜心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身穿华服与那齐骏走在红毯上,在媒体争先恐后的追问和单反大炮的闪光灯中他深情的看着她的双眼牵起她的手,缓缓地吻住她... 向蕾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看着程小瑜沉浸在幻想里花痴脸,用脚想也知道她的痴想画面肯定是古早言情偶像剧情节,就差冒出粉红泡泡在狭小的厨房里四处飘荡起来。 吃过草,哦不,吃过饭后,向蕾仔细的检查一遍程小瑜录下来排练的片段。 形体、动线和表情大致上都到位,就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吐字还有些许问题。趁着饭后休息,向蕾特地找出几部经典的民国谍战电影女性角色的cut,两个人就跟着演员前辈们在作品中的表现,学习说台词的节奏和情绪控制后又开始练习。 转眼接近凌晨,向蕾叫停。她不希望程小瑜再耗费精神排练,这两日已经充分形成反射记忆,再重复的练习反而会麻木戏感,效果会适得其反。 今天向蕾逛菜市场的时候,看到横店的街头有许多小店租借衣服供游客在景区里拍照。她灵机一动,想到程小瑜要是面试的穿上适合情境的衣服,会更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于是就挑选一套旗袍带回来。 向蕾想过要不要再挑一身民国学生常穿的文明新装,但想到程小瑜的角色毕竟只是特约,现场再换第二套衣服让评委等,恐怕会引起不满就作罢了,只选了一件银灰洒朱砂的薄纱旗袍,时髦靓丽的同时又有一丝丝女人味。 向蕾拿出旗袍,程小瑜惊喜的赶忙换上,并搭配了自己带的一双镶钻闪光的高跟鞋,打眼看着确实有那富家小姐、雍容金贵的模样。向蕾眼睛毒辣,选的衣服完美适合程小瑜的三围,衬得是身材火爆、婀娜多姿。 “看不出来啊程小瑜,还挺有料嘛。”向蕾调笑道。 程小瑜自豪的挺了挺胸部,假意搔首弄姿摆着姿势。可惜她并没有学到性感女星们的半点皮毛,反而做得奇奇怪怪,逗得向蕾哈哈大笑。 月上树梢,结尾的欢乐让二人都松弛不少。临睡前,程小瑜看着天花板上自己贴的内娱文艺片女神高诗一作封神《欲望》的电影海报,给自己打了个气;又想到万一落选了还有向蕾在自己身边,翻过身香甜的睡去。 面试时间是上午九点,向蕾和程小瑜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面试地点。这是当地民办的一所影视表演学校,说是学校其实顶多算是一个培训中心;地上建筑有5层,但年头久了,墙外的玻璃有些发黄。 周末的早上,除了她们只有零星的人进出在教室门口。 乘着电梯到告知的五楼,门仍是锁着。向蕾让程小瑜到尽头的卫生间换上旗袍并整理妆容,自己拿着手机刷《凤泣长安》剧组的相关信息。昨晚程小瑜在她洗澡的时候帮抢到明天前景的名额,是一个没有台词但是可以露脸的宫女,得凌晨五点钟就集合。 忽然,向蕾听到一阵重重地上楼的脚步声。奇怪,有电梯不坐,难道走楼梯锻炼身体? 但脚步声又停了下来,向蕾本就觉得有些诧异,这下更觉得奇怪。脚步声停的位置应该是四楼和五楼之间,因为来人没有继续往五楼走。 她仔细听着,隐隐约约听到有两个男声在说着“崔成业”、“角色”等关键词。她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便蹑手蹑脚挪到门边,不发出声音地打开一条缝。 只见楼梯的平台上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正殷勤地给另外一位点烟。吸烟的男人先是惬意的嘬一口,洋洋得意说道:“来面试的我打听过了,除了你家的有经验外其他都是刚入行的菜鸟,不经吓!” 点烟的男子背对着向蕾,她看不到他的长相:“李哥啊,我家路晴就靠您了!事儿成了我得好好感谢您。” “你呢,就交代她,我待会动作是先扯后拽,让她跟着我的力来走。凶的时候不许哭,别扭扭捏捏的,这个角色就一贞洁烈妇,往这个方向演就对了。” “好的李哥,我待会就好好交代她!对了,今天来作考核的老师都有谁呢?” “组里的选角导演有两人,还有一个我没见过...” 向蕾担心自己被发现,又轻手轻脚的摸回走廊。想着这二位应该快说完话了,就快步走向女厕所。 程小瑜还对着镜子补妆呢,发现向蕾一脸难看的走了进来:“蕾蕾怎么啦?老师们都来了吗?” “没有,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顺便上个厕所。”向蕾走进隔间。并不打算跟程小瑜说她所看见的事情。 她不清楚二人的身份是如何,但似乎抽烟那个男人对这件事有很大的主动权,再结合他说的“不经吓”、“动作”,......向蕾醒神过来,他应该就是来搭戏的那位“崔成业”! 回想起他的样貌,倒也长得比普通人要出挑些,可惜貌不符品,倒是干些下三滥、龌龊的事。 向蕾深知愤怒毫无作用,即使自己在面试现场举报他的作弊行为,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崔成业”的动机和手法很明了,就是要利用面试之人没有拍摄经验的缺陷,强行打乱对方演戏的节奏,再用走位和超出预期的动作搅乱搭戏人的预设,导致他人手忙脚乱,哪还谈的上什么演技的发挥?真是恶毒又毫无痕迹! 但越是这样的局势,向蕾就越发感到精神抖擞,全身血液都被调动起来。她思考了一会,心中略有主意,面带微笑的对程小瑜说道: “程小瑜,这次我们赢定了。” 9、下作招数 虽然不清楚向蕾突变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原因,但心眼大的程小瑜也不以为意,受她感染也变得干劲十足,恨不得马上对着摄像机和导演们表演一分钟演出三百个层次的哭戏,兴奋得摩拳擦掌。 二人走出卫生间,排练室的门口站着一个矮胖的条纹衬衫男正抽着烟。向蕾借口烟味太浓拉住程小瑜站在厕所门口前的走廊观望,不主动走过去。大概三四分钟后,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女生与他汇合,男子拉过女生到一旁小声说话。 看来这个女人就是之前对话里提到过的路晴。向蕾有些轻度近视,今天偷懒忘了戴隐形眼睛,只好眯着眼睛最大程度的去打量路晴的长相—— 倒是干净清秀,鹅蛋脸斜刘海,齐肩的长发披散着,又黑又直;非要说缺点,就是看上去太干瘦,穿着长裙没有什么身体线条。向蕾回头看程小瑜穿上旗袍后的身材,觉得自己家这兜大白菜耐看些。 大白菜面惑不解道:“我们不过去吗?我看到排练室里有人了。我们到里面去等吧。” 未等向蕾回答,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又走出来一个女生,看着站在同个走廊不同方向的两拨人,用稚气的眼神充分表达疑惑后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永不熄灭》剧组吗?” “是是是,我们也刚到。”离得最近的一男一女没有作声,反而是傻大妞程小瑜热情的回应道,并拉着向蕾向大门走过去,“你也是来面试崔幼娘的吗?” “是的。”女生不安地抓紧了手中的包包,看清程小瑜的样貌和打扮后眉毛都耷拉了下来,“早知道不来了,怎么可能赢得过你嘛。” 程小瑜听到不放在明面上的赞美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但还是谦虚地说道:“别这么说,我没有什么表演经历,今天也是来学习学习。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呀。我是家里的长辈介绍过来的...” 向蕾眼角忍不住一抽,一个特约角色的面试就已经开始弯弯绕绕、花招百出的,这个妹子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这不,拿着话晃点程小瑜暗示她身后有背景。 可是程小瑜是什么人呢,横店翡翠苑小区第一乐天派,愣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还开心的做起了自我介绍。向蕾看着那个妹子铁青的脸,心中暗自发笑,用魔法打败魔法。 三人在原地牛头不对马嘴的瞎聊一通,选角评委姗姗来迟。两男一女外加一个场务,临时充当工作人员。先安排抽签决定出场顺序,程小瑜最后一个抽却幸运的抽到第三的位置。因场景还需布置一会,就让他们都在外面候场等待。 这时,路晴的经济人矮胖男走过来,讨好地对向蕾说道:“这位漂亮的小姐姐,能否借一步说话?”向蕾正想看他关公面前耍什么大刀,随着他走到角落。 “小姐姐,是这样的。我家艺人抽到了第二个,她平常特别容易怯场,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培养感觉。你看能不能和你们家艺人换个顺序?我也不白跟你白换。” 矮胖男拿出名片递给向蕾,她接过来一看,烫金卡面上龙飞凤舞印着“东阳泰升影视公司艺人总监赖仇”,对方继续说道:“您以后带的艺人要去跑什么组,尽管联系,我这边有一手的资源给您挑。” 这人居然能是个正儿八经的经纪人?向蕾不禁为横店经纪人的素质感到深深的担忧。 不过这货好像也把她认成是带艺人跑面试的经纪人了。向蕾也不作解释,回道:“抱歉,我家艺人也需要时间进入状态。”开玩笑,让路晴最后一个,不正合他们弄出来的诡计么。 向蕾头也不回的走到程小瑜身边,程小瑜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呀,他表情好像灌汤包的褶子,都皱成一团了。” “不用理他。待会进去后出现什么变故和状况,都不要惊讶和害怕,随机应变知道吗?” 程小瑜一脸懵的回答声哦后以为只是向蕾一向仔细的提示,没有往深处去想。她并没有因为别人的夸奖感到轻松,在电影学院上学的日子,太清楚有些人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表演起来会完全变成另外一种模样大放异彩,反差的气质更会让人印象深刻,扮猪吃老虎玩得非常溜。 “收拾好了,大家都进去吧。等会就按顺序来演。”场务拿着简历走出来,“根据老师的要求,先从第二段开始。尽量脱稿,现场没有题词版。” 居然单刀直入要求面试人员直接预演情感递进最激烈的第二段,看来选角老师对崔幼娘这一角色很是看重,远超过对普通特约演员的要求。 众人跟着场务工作人员进入房间,现场多余的桌椅已被挪到两旁的角落,留出一大片空地;左右两侧各有两组led平板柔光灯正照着空地中央,选评老师坐在稍远的后面,一切准备就绪。 倒春寒最是知冷的时节,向蕾特地多拿件针织长外套让程小瑜穿上保暖,同时多少也能增加初见时的反差感。两个人站在队列的最后位置,倒也不甚起眼。 向蕾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与赖仇在楼梯间说话的男子,他双臂交叉抱胸,将来面试的女孩一一打量;游移到程小瑜时明显地被惊艳了一下,不加掩饰地逐渐猥琐。 心眼大如程小瑜也感受到这股不怀好意的视线,悄悄往向蕾身后退一步;向蕾不着痕迹的侧身上前,把程小瑜往后藏了藏,两汪清水似的凤眼淡淡地直视回去,毫不退让。 评委席上有位男士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恭喜各位进入到角色的终试。我是《永不熄灭》剧组的选角导演,叫我东哥就好。坐在我旁边的呢也是剧组的工作人员,由我们三人共同决定最终结果。今天是根据提前给你们的选段来进行试演,现场有特邀的横店老戏骨李谋李哥来给你们搭戏。” 东哥介绍出刚才紧盯着程小瑜的猥琐男,后者装模作样的上前跟评委们问了声好。“那就直接开始吧,请第一位到灯光的中间,自我介绍后试演第二段。” 被点到名的女孩子走到中间,“各位老师好,我叫梁含玉。”李谋在东哥点头的示意后就走上前。 梁含玉略着急地与李谋商量:“李哥你看待会动作怎么顺呢?” “我都演多少年戏了,你就跟着我的动作来就完事了。”我看不仅是完事,更是要完蛋的节奏!梁含玉内心疯狂吐槽,看着眼前这个横眉怒目的李谋,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李谋毫不怜香惜玉,在场务的打板声中直接粗暴地拉过梁含玉强行压着她往地上一跪,扑通一声毫不做作伪地真切磕在粗糙的地板上,肉眼可见迅速红了起来。梁含玉被他惊吓到还没反应过来做表情,李谋右手捏住她的下颌暗暗使劲,梁含玉吃痛的发出小声的呻/吟。 “崔四小姐,想不到在重病看守下居然给你跑出来了。不过就差一会,就让你这个小溅货登上船了,老天爷都不帮你!” 向蕾蹙眉,这个李谋不按片段里写好的台词对戏,自作主张用侮辱性极强的语言刺激对方的自尊心,戳破他人的心理准备。 梁含玉本就被他一上来不顾三七二十一的流氓行径吓到,心里做好的预设轰然倒塌,又在李谋凶神恶煞的表情中找不到北,一时间脸上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恐惧,总之绝不是剧情要求的倔强反抗。 评委席上一直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女生见状无趣地摆弄着手机,竟是头没再抬起来过。另外两位男评委没有开口制止,但面色表情淡淡地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谋眼见自己的目的达到,面上得意一闪而过。他放开梁美含的下颌,转而伸手极具侮辱在她脸上缓缓的拍了三下: “乖乖嫁到田家不就万事太平了吗?偏要学你那违逆的大哥乱党贼子,都被炸成渣滓了!你老老实实将崔成业藏起来的军火说出来,我勉为其难纳你进门做个小老婆,留得一条狗命。” 梁含玉被他气势威压着,加上台词已被胡编乱造和删减,她早已情绪崩溃眼含热泪,连台词都磕磕绊绊带着鼻音:“你这个...王八...蛋,下流胚、胚子,下辈子都别想、别想碰姑奶奶一根毫毛...” 简直惨不忍睹,一句以死明志的刚烈台词被梁含玉说得像烟花巷柳里跟客人玩情趣的风尘女子。李哥也不愿再瞧这画面,叫了暂停:“好了,先cut吧。再看下去也没意义,这都什么玩意儿,浪费时间。” 在男人看来,李谋的动作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况且全程都是背对着评委操作的,无非就是夸张了些。 主要评价的是女生的表现,所以直接被判了负。向蕾事先已经知道李谋的诡计,特地观察他的动作神情和说话,心里十分清楚他的手段和目的;虽然她也觉得梁含玉这受害者十分委屈,但毕竟是程小瑜的竞争对手且抗压能力的确太差,加上她人言轻微,帮不上什么忙,故站在一旁不言语只冷眼旁观。 程小瑜站在最后,具体看不清梁含玉到底遭遇了什么,看她被老师提前cut后蹲在原地啜泣,想上前扶她起来。许是终于被程小瑜的动作提醒到她的难堪境遇,梁含玉泄愤的推开程小瑜伸出来的手,飞也似的跑出排练室。 程小雨尴尬的回到向蕾身边,“我只是想拉她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 场上气氛瞬间有些低沉,东哥也没想到一场特约的面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李谋假模假样的说道:“是不是我太凶了,是我不好,入戏太快。现在的小姑娘,都太玻璃心。”话里话外的为自己开脱。 这时,一直在玩手机的女评委开口了,语气带着些不满和嘲讽:“李哥,您这要是入戏快,我觉得题词版入戏得比您更快。七八句台词能错一半,我也是头回见着。好好个武痞,倒演成个地痞流氓。” 这小丫头骗子居然敢教爷做事,李谋牙齿痒痒。但瞧着其余两位男老师都没有反驳或打圆场,就强行咽下这口气,毕竟今天的好事在后头,可不能现在翻脸。 “您说的是,我待会肯定把台词给说对了,气质这方面也改。”李谋讨好地回道。 东哥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天看来是有些难熬。“下一个,路晴。” 10、初战告捷 “表演流畅度是有的,感情琢磨得也还算到位。就是这个演技嘛,还有些稚嫩,有提升的空间。” 东哥点评着路晴的表演,经过上一位选手终极拉胯表现的对比,路晴的演技即使中规中矩也形成鲜明的对比;但面试过程发生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三位评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来圆场。 时针转回十五分钟前。 cue到路晴后她脆生生的应了声“到”,自信的走到灯光中央,面带逢迎之意,笑得阿谀。 “老师们好,我叫路晴。非常感谢剧组能提供角色选拔的机会,拿到剧本后我一刻也不敢放松,认真的领会和排练。这次即使选拔不上我也不会气馁,真诚希望得到老师们对我演技提出的意见和建议。” 程小瑜被她圆滑的话术惊讶道:“哇,她说话好得体。我待会该怎么自我介绍啊?只是姓名岂不是太简单了?” 向蕾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精准捕捉到李谋与路晴的经济人赖仇隐晦地交换了个眼神,分神回道:“你就简洁一些就好。自我介绍说得再漂亮能有演技和戏感重要?场下不重要的小细节不需要下苦功夫,如果你准备许多介绍词儿,到台上全忘了怎么办?” “也是,那我就还是按之前准备的说。” “嗯,她要开始演了,你注意观察。” 得到评委的同意后,场务随即打板。不得不说路晴的确是花费功夫研究过这两片段,有一定的专业水平。尤其在李谋不捣乱的认真演绎下,颇有看点;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在港口反讽反派的两段台词时,口中铿锵有力、唾沫横飞,语气尖锐的拔高八个调:“唇寒齿亡,你以为依附日军能苟活于世?你愿俯首为奴却又拉他人下水,真是笑话!” 说完后零星的口水挂在李谋的脸上,他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硬着头皮拖拽路晴准备接跳海的戏。 这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跳海前踹命根子的设计动作居然是路晴直接面对着李谋,后者双手掐住路晴的肩膀;路晴说到台词:“你附耳过来,兹事体大我只能告诉你一人”时,李谋估计也没想到这一茬,要是现在放手那可是直接掉“海”了;只留一边手嘛,在逻辑上说不过去,怎么可能单手抓得住一个大活人呢? 李谋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决定双手控制着往路晴左耳凑过去。 路晴被吓一大跳,好家伙,这个姿势怎么感觉是要亲自己?眼见着一张油腻的脸越靠越近,路晴下意识地挣脱开来,闭着眼尖叫的同时还抬腿精准的踹到李谋的命根子。 “我***!你他妈有病啊?!”李谋痛苦的捂住下半身瘫在地板上,额头、鬓间瞬时簌簌流出冷汗,看来路晴劲儿可不小。 全场人包括向蕾看到场上这一幕人都傻了,这有剧本也演不来这一出啊?场务和路晴的经济人赖仇赶忙上前查看李谋的情况,只见他嚎叫不断实在情况不妙;路晴深知惹了大祸,在一旁手无足措无所适从。 “你们先打个120,送去检查!”东哥不由地裆下一紧,同为男人他很能理解李谋现在的痛苦,“万一出事人就废了,快点!” 场务立即拨打了救护中心的电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出车速度倒是很快,十分钟就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把还在打滚的李谋和善后的赖仇都带走了。 东哥一个上午见到两场抓马,感叹到自己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要是看了它上面肯定是触目惊心的“万事不宜”;看见场上尴尬的路晴,倒也给了她继续演第一段的机会。 可路晴毕竟也是初出茅庐的毕业生,在这一串连环事故中吓得魂不附体,自然也谈不上有出色的表演发挥。寡淡无味的演完,她心知今天是彻底的凉了,没准回去还要接受经纪人的怒火,更是精神萎靡、有气无力。 东哥不忍再过多苛责,只匆匆让路晴退场。场上已经没有可以搭戏的男演员,但是还剩下最后一名选手。他问其余两位评委:“今儿怎么着?我们要不要先取消,改天再找个人来搭戏吧。” 未等其他评委回复,“老师,我可以演崔成业。”向蕾抓住机会,举起手来应声说道。 她这两天陪着程小瑜排练,已经充分的把崔成业和应薇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尤其是走位和动线和语言,更是不知练习过多少次,闭着眼睛随时都能演出来;况且这对程小瑜非常有利,越是熟悉的人越没有疏离感,入戏更快。 “我是程小瑜的经纪人,这几天我跟着陪练,能够脱稿说台词。”向薇补充道。 东哥迟疑地看向戴鸭舌帽的女生,后者无所谓的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意见;另一位男评审回道,“那就让她试试吧。反正也是最后一个了。”显然没抱什么希望。 东哥想着也是,最后一个也不耽误什么功夫,没准有惊喜呢?这几天执行导演催得也紧。崔宅的景儿快搭好了,演员必须到位,不然每天都是上万的损失。“那就来吧。” 向蕾给了程小瑜一个坚定的眼神,眼中要表达的情绪不言而喻。 程小瑜接收到她的鼓励,从要被取消面试的惶恐和事情不受控发展的惊慌再到向蕾的挺身而出,她像漂泊无垠的浮萍抓到树桩似的,回过神来恢复精神气。 没错,就像她们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无数次演练过的那样,正常发挥即可。程小瑜脱下外套,做了个深呼吸;所以她错过了对面三个导演包括场务看到隐藏在外套下她着旗袍的身姿时眼前一亮的表情。 二人走到灯光中,向蕾双眼炯炯地盯着她。程小瑜不由心神更定,跪在地板上,闭眼调整情绪。在听到打板响后,再睁眼,气质勃然一变,眼神中四分倔强六分讥讽,嘴角也勾起冷笑,活脱脱变了一个人。 向蕾知她已入戏,直接接起台词。就像她们预设的一样,精心设计好的走位让评委全程都能正面观察到程小瑜表情的变化;情绪的控制加上肢体语言,逐渐把观赏者都拉入戏中。 “我呸,你个王八蛋的下流坯子短命鬼,下辈子都别想碰姑奶奶一根毫毛!” 程小瑜慢条斯理、神情不屑地说出这段台词,彷佛此刻并不是在肮脏污秽的出港码头,而是在灯红酒绿的舞会上第一百零一次拒绝追求者。这一段向蕾和程小瑜激烈讨论过,都认为性烈如崔幼娘绝不会像受屈辱的温室小花般,面对失败者会情绪失控的大吼大叫。 这样的处理明显激起了鸭舌帽女生的兴趣。她把手机放下,单手撑腮把视线固定过来。 “田明成,你与我大哥五岁结识为友至今也有...十几年,当初田家布行资金周转不过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已在破产边缘,是我哥豁出脸...给田家做、做担保,你才有机会到日本留学。日本人就教会你了恩将仇报、忘本负义、残害同胞?” 程小瑜起初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崔幼娘在已受内伤、口流鲜血的前提下,大段的对话不可能是中气十足一口气连贯的说完,气息不稳声音渐强渐弱才符合受伤之人的吐字逻辑;说到后边的“忘本负义、残害同胞”时又疾言厉色起来,脸色灰暗惨白但神情坚毅,在崔幼娘心中,忘本负国泯灭大义之事远比背叛崔家让她更为愤怒。 越到情绪起伏最大时,程小瑜更入戏状态越好。有血有肉有灵,无论是与仆人诀别的悲伤还是跳海时的决绝,切换得毫无痕迹、天衣无缝。 坠海的最后时候,程小瑜闭着眼放任自己往后倒下。这一刻她顾不得想身后是不是有软垫能够接住身体、会不会跌伤跌痛,脑中真的一幕幕闪回着她读过的崔幼娘短暂又灿烂的一生—— 豆蔻时的纯真无邪、少女时代的家破人亡、通理救国,她不仅仅是书中几千几万个字拼凑出来的文字内容,而是真切地跃然于纸上、灵动地活在每位书迷的脑海里。 “啪啪啪——”场务忍不住鼓起了掌,但看到没有人附和又讪讪地放下。紧接着人群有人接力鼓起掌,却是那鸭舌帽少女。此时她已把帽子拿下,露出一张姣好的脸庞,满是赞许之意。东哥也回过神来,这个演绎把他俩都震住了。 程小瑜没有感受到疼痛,睁开眼,是向蕾牢牢接住了她。 向蕾看到程小瑜闭眼前的神情就已明白,她这次是豁出去了,无论什么样的后果,她真的活成崔幼娘、活出了崔幼娘。 为梦想燃烧绽放的人,披星戴月无所畏惧,在漫长的黑夜后终会发光。 程小瑜眼角还挂着泪,听到掌声后带着一丝不好意思但又兴奋的朝着向蕾傻笑。 向蕾眼神温柔起来,彷佛透过她在看某个人。遂又把程小瑜怀入怀里,摸着她的头说道: “你做到了,非常棒。” 11、顺利敲定 “咳咳,”东哥含笑的声音传来提醒了二人,向蕾松开程小瑜这才回过神来还在面试场地中间,“打扰两位美女的温情时刻,先请听听我们的评价吧。” 向蕾忙正过身拉着程小瑜给三位评委鞠躬,注意到程小瑜的眼线被泪水略有打晕,她从口袋拿出纸巾又小心替她擦掉。三位评委也不着急开口,看着二人情绪都逐渐平复下来才说道:“刚才的表现非常不错。能带动观众,也让人信服。就是开始得太快了,你还没作自我介绍呢。” 程小瑜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啊对不起,太紧张我给忘了。老师们好,我叫程小瑜,今年22岁,大学学的就是影视表演专业。这是我的好朋友向蕾,她...”程小雨扭头小声地问向蕾,“你要不要介绍自己?” 她希望由向蕾自己来介绍,这样的话能给评委留下印象,如果剧组的老师们能看中蕾蕾就更好了!即使现下没有角色,以后也能有工作的机会。 向蕾接收到她的暗示,落落大方地介绍道:“老师们好。我叫向蕾,是程小瑜的好友和经济人。” 啥?程小瑜瞪大眼睛,蕾蕾怎么就变成她的经济人了?!向蕾示意她控制表情,没有解答她的疑惑,注视着三位评委说道: “程小瑜刚从专业的表演院校毕业,对待表演非常有热心和冲劲,也非常看重贵组给的这次机会,在揣测人物心理和台词动作方面都下了苦功夫。希望老师们能够喜欢,同时期待可以跟贵组各位老师、演员前辈们的合作。” 一番滴水不漏的话让东哥频频点头,“想不到现在艺人的经纪人演技也是不错的啊,那么今天我们...”,未等他说完,鸭舌帽女生懒洋洋地打断发问: “哦?下了很大的苦功夫?具体是怎么下的呢?”竟是有些发难的样子,“经纪人就别帮回答了,程小瑜你自己来说说。” 向蕾不动声色,这个女生是个厉害的角色。 她看准程小瑜回答问题时不会打官腔,故从她入手探听真实性;但向蕾并不担心,毕竟这两天的讨论和排练并不是作伪,程小瑜看似天真不理事但是谈及到表演是有自己一套独特见解和热情的。 果然程小瑜丝毫不慌乱,怡然理顺的回答: “是这样的老师。拿到剧本后我和向蕾...呃也就是我的经纪人,就好好研读了剧本和原著小说;同时为清晰地了解到在大家的心里崔幼娘的形象,我还去书评网、小说长评区、微博搜相关评论。我没有胡说的,我还记了每一个书评的id,有个叫不起眼的小金鱼说崔幼娘放在其他小说可是顶尖儿的成长系大女主,可惜命不好托生在西瓜大大的笔下...” 眼见程小瑜开始唠起嗑来没边没界,向蕾黑线地扯了扯这匹奔驰的野马的衣袖,提醒她“说重点。”程小瑜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后我们就分析呀崔幼娘是个什么性格的女孩子。她既有坚硬像大石头的韧性,但也有隐藏在国家大义后面的少女心事和柔情似水。把她往一个面儿上演是不好的。蕾蕾说,西瓜大大写崔幼娘,全文无一字说爱,但笔力之下可见的都是情深意重。作者已经把最美好的崔幼娘说给我听啦,我更得好好演。” “......你们的动作是自己设计的吗?”估计鸭舌帽女生没想到程小瑜小嘴叽里呱啦能说出这么多,有点迟疑和惊讶。 “当然是的,但是最重要的功劳是我经纪人的。”程小瑜拉过向蕾,“蕾蕾可厉害了,设计动作和扣台词大部分都是她的主意。” “没有,是她夸张了。其实我们在第一段有设计个小伏笔,可惜没有表演给老师看。不知道现在有机会给老师看看吗?” 被忽略已久的东哥见缝插针应道:“可以啊。” 他心中对程小瑜颇为满意,倒也不在乎消磨些时间。想来再选也挑不到像这样的好苗子了,又是个新人脸皮薄,待会还可以压一压价钱...毕竟这次特约戏份重要,制片人可是强调要比平常的特约多给点,力求找最好的。 程小瑜明白向蕾指的亮点是哪段。调整了姿势和表情,迅速进入状态—— 先是眼神上下游移打量着空气,脸上几分埋怨几分担心,语气又娇俏地指着空气说道:“阿古侬到上海伐到半年,竟然噶快形到漂亮小姑娘,怪伐得报纸高头帮侬起了啧“风流富少”额诨号,阿爸了给窝里看到额重光伐要特桑气哦(意为哥你来上海不足半年,竟如此快有佳人作伴,不愧报纸上给你起了“风流富少”的诨号,爹在家中看到时可好一阵生气呢)”。 乍一瞧着以为她是在对哥哥泄火,但一席吴侬软语到嘴边是旁敲侧击的关心和嗔怒,半分不会让听者生气反而甘之若饴想听她再多说几句。东哥和另一男评委清楚的get到了这份娇态,纷纷露出直男的微笑。 “这里的改动是因为读过原著小说了解到,崔幼娘是在上海出生的,而且在当时的名媛圈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想来应该是会说上海话的。” 程小瑜演完后说道,尤其是向在场唯一的女评委解释,“然后书里崔幼娘着急起来也会说几句正宗的上海粗口,所以在这段就大胆的改成了上海话。” 鸭舌帽女生这才露出笑容,对程小瑜一连串考验的结果让她很满意,“总算是出现些有趣的人。”她转向向蕾,“你为什么说作者写的崔幼娘是全文无一字说爱,但笔力之下可见的都是情深意重?” 向蕾微微一笑,她现在很清楚鸭舌帽女孩子的身份了。 “崔幼娘长于贵门,消散于海。有人说她死得轻于鸿毛寥寥草草,但我觉得作者已经把能作的最好结局献给了她。家亡国破,长兄嫂子皆传身亡,她有鸿鹄大志又能如何呢?她最终的任务就是保守住一个秘密,即使这个秘密真的由她说出去,旁人也不会怪她,只会叹乱世中的蚍蜉撼树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作者也完全可以写她狡诈欺骗求能苟活下来等待与亲人相会的情节,但却还她一个彻底的清清白白,不染鲜血和可以令人幻想她仍旧能活下来的乌托邦开放式结局。” 她直视着鸭舌帽女子的眼睛,对方也灼灼地看着她: “西瓜笔下的女子,没有一个是用来衬托男人和当作工具人。作者表达的是她们在成为女儿、妻子、母亲身份前,首先是一个独立、不亚于任何男人的女性。不仅仅是崔幼娘,《永不熄灭》中的每一位女性,我都读懂了作者的热爱和难舍。” 鸭舌帽女子没有再多问什么,她扭头对东哥说道:“就定程小瑜了,我没有意见。”说罢告了个别。 在经过向蕾身边时停顿了一下并拍拍她的肩膀,“你,很好。”后快步离去,只留下个纤瘦的背影。 向蕾看着她的身影若有所思。东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哟这也快中午了咱们也不磨蹭了。程小姐,今天表现得很出色,就定是你了。待会我们一起吃个午饭,讨论一下合同和报酬?” “真的吗!?谢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演的!”程小瑜语无伦次地连声道谢,向蕾也随着她一起鞠躬。 午饭后,程小瑜手中紧紧攥着刚签完的合同仍旧有强烈的不真实感。她左右上下地确认着合同的内容,又再一次阅读起各项条条款款,看到甲方《永不熄灭》剧组的公章钢印忍不住又泛起傻笑。 “嘿嘿嘿嘿,蕾蕾你掐我一下试试,我感觉怎么在做梦呢...” 向蕾无语地撇过头,快二十分钟了,程小瑜一直在重复着上述的动作;她还真伸手使劲儿掐了掐程小瑜的脸蛋。 “啊啊疼疼疼,是真的是真的,嘿嘿嘿嘿嘿。”在好消息前的程小瑜快速失去感知疼痛的能力,又开始傻乐,“蕾蕾刚刚你在饭桌上好厉害,把东哥说得哑口无言。” 面试结束后一行人随意挑了家日料店,准备边吃边谈合同。东哥仗着向程二人是新手没有行业经验,想把价钱压一压——需要进组十天,日结;制片给的价格是一千二每天,包三餐还有单独的休息间,排在配角后边化妆。他报给向蕾的条件基本一致,只除了把日结价格改成了五百。 “小向啊,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特约行价是三百,四百都顶天啦。也就我们组,能给开个五百。要是同意呢,这合同立马就能签。” 玩此消彼长这一套?在向蕾面前都不够瞧。 她拿出了在大学里对外法律谈判的话术,先是肯定东哥的诚意,再把她前两天抽空做的市场调查一条一条列出来: “东哥是这样的。我呢,懂点法律和市调,就了解道咱们普通网剧和商业广告里的特约的确是三百到四百之间浮动,您说的没错。但她们的特约都是三到四场戏,最多拍两天能够结束。您之前跟我说,需要小瑜在组里十天,大概十多场戏,那价格肯定不能与这些小剧组比,您说是吧? 没给东哥反驳的机会,向蕾思路清晰接着说道:“贵组的投资在新闻里说过,八亿往上只多不少。您知道现在演员工会的网站上可以查询到制作规模不同各演员的薪酬不同吗?上一个八亿剧组我特地找过,特约是1200元/天,这是公开透明的。” 东哥一下被揭了老底,面上有些挂不住。向蕾见好就收: “但我们家小瑜作为新人,肯定不如其他特约演员有经验。这个价格也受之有愧。这样吧东哥,您今天都非常照顾我们,而且贵组制作精良,对演员的要求又高,播出后肯定是收视长虹,我司就看重和您交个朋友及未来发展前景,每天八百日结。您同意,字立马签。” 被向蕾的伶牙俐齿和一长段话砸得东哥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八百一天他还能扣个四百,十天下来也算是一笔小财;况且程小瑜长相演技都不赖,没准以后有大造化呢?就当给自己留个人脉吧。 这样想着,他心里平衡了些,也就半推半就和向蕾签下合同。 “不是我厉害,而是他有放长线的眼光。” “长线,谁是长线?又不是风筝为什么要放起来?” “笨蛋。唉,你要真红了可得认真找个能干的经纪人才行,不然太容易被骗了。” 向蕾看着程长线叹气道。能帮她一时,不能帮她一世。自己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时间范围内守护她。人总要学着长大,即使是跌跌撞撞吃亏跌倒,也会成为宝贵的经验。 “走吧,买菜去。今晚做啤酒鱼,好好庆祝一下。” “耶!全世界最好的蕾蕾!爱死你啦!” 12、卓宜 向蕾除了法律,最拿手得出手的就是厨艺。 一切都缘于大三的暑假,她为了备战法考,在校外租房子温书整整四个月。 一个人念书的时候难免会头昏脑胀,换做别人可能是出去和朋友玩玩或者打打游戏、看会电视剧来解压,而对向蕾而言,在厨房放空脑子烧上一顿饭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所以法考高分通过后的附加技能就是做菜手艺节节攀升。 “嘶哈——好辣好辣。”向蕾被程小瑜拉回现实,暂时甩开刚升起的些许烦闷,就着最后几口冰啤一饮而尽:“你慢点吃,这个辣椒后劲非常足。” “那也得吃,这可是蕾蕾亲手做的菜。”程小瑜大快朵颐着,额头、两鬓都汗津津地顾不上擦,被辣到上头拿起可乐猛吞一大口,被呛得发出一声惊天巨嗝。 向蕾差点饭都喷出来:“程小瑜,你不去欢乐喜剧人真得太浪费天赋了。” 一条四斤多的鱼被二人吃得干干净净;向蕾也偷会懒,把碗筷堆在水槽。 洗好新鲜的丹东大草莓,拖着板凳,二人悠哉地在坐在阳台吹风纳凉。 程小瑜好事临门精神爽,连楼下小区准点开始的嘈杂广场舞声音在今天听来也异常的顺耳。 自己的事了了,她对向蕾的好奇心都要溢出来了:“蕾蕾你可答应过我,我要是拿到角色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横店?” 向蕾没想到她居然没忘记这一茬,不自在地起身去拿酒:“其实也没有很特别的原因。” 程小瑜可不打算放过她,向蕾整个人都是个谜团,仔细想想自己好像除了名字、年龄、专业和会做一手好菜外竟对她一无所知。 程小瑜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道:“君子一言既出,四匹马都追不回来哦。” “你真想知道?”向蕾挑高右眉,后者疯狂点头。“这样吧,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才三个?三百个都不够好嘛。程小瑜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从最感兴趣的开始。 “你来横店是因为想演戏做演员或者是明星吗?” 向蕾失笑,这个问题倒是能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是。我不想做演员,也不想做明星。” “那为什么要做群演呢?明明你可以做法官呀、律师呀这些别人听起来都会觉得高大上的职业?” “因为我想知道,做演员是什么感觉。” 想知道卓宜梦寐以求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你明明不想做演员,但是却想知道做演员的感觉?”程小瑜觉得她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我做不做某个职业和我想不想知道这个职业的感受是不冲突的,可能体验过觉得喜欢,没准就会改变最开始的想法也不一定。好了,这是第三个问题。” 向蕾避重就轻地答完。她自己也拿定主意该不该跟程小瑜分享心结和梦魇。 程小瑜虽神经大条,但是她后知后觉的感知到向蕾的掩饰。 其实从两人相遇,她一直是脸皮厚的样子缠上向蕾,要一起合租、一起去面试、又求她帮忙,活脱脱个大型巨婴。所以她更想了解向蕾,如果自己有什么能帮上她就更好了。 “蕾蕾,虽然这几天我已经无数次对你说过谢谢,但我想让你明白,每一次谢谢都是真诚和真心的。我非常感激有你在身边,如果老天爷让我回到咱们认识的第一天,我恨不得刚下车就要撞你。” 程小瑜有些情绪激动有些颠三倒四,但神情极其认真。 “我每天不是正在麻烦你,就是在给你添麻烦的路上。但你的事我却什么都帮不上,呜呜我好没用...” 向蕾看着程小瑜要哭又忍着不哭出来的可怜样,心都软了几分:“你已经很棒了。我帮你是因为我想帮,不然你怎么求我都没有用的。” 她并不厌烦,甚至是乐在其中。 二人一起朝着某个方向冲的时候,向蕾久违的感受到一股热情和冲劲,在死寂的心湖中不亚于投下一颗炸弹。 每天早上起床有理由,睡前有期待,已经是意外之喜。 而自己为什么费尽心思去帮程小瑜,还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另个人的影子。 每次看到程小瑜对演技的执着和追求,向蕾都会克制不住的想到卓宜。如果她在,应该也是这样,对梦想义无反顾和倾尽所有。与其说她是程小瑜的贵人,倒不如说程小瑜的存在是救赎她。 “好啦,你不哭鼻子我就跟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程小瑜赶紧望天,双手扇风想把眼泪憋回去。“我不哭,你快说。” 向蕾似乎是斟酌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从前有两个女孩,一起在同个大院里长大。家长之间都互相认识,每天同进同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是双胞胎。好到什么程度呢?五毛钱的雪糕都要分着吃,剩下最后一口谁都不肯再咬,宁肯让它化掉也不会比对方多吃一口。” 向蕾抬头看向天空,星光稀疏,只有偏南向的天狼星闪烁异常。 “慢慢地,大家都长大了。两个小女孩都有了些变化。一个喜欢跳舞、唱歌,在大人的聚会里永远是最得夸奖、最受瞩目的那个;另外一个女孩喜欢安安静静的,很不爱说话。但唯一没有变的,是她们的友情。即使后来两家大人都陆续搬出大院,各自上了不同的初高中,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安静的小女孩以为,她们会一直在对方身边,哪怕变成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也会买一根雪糕分着吃。可是啊,她不懂另一个女孩灿烂笑容面具下的千疮百孔和鲜血淋漓,不懂她的无助和歇斯底里。也许她应该懂的,在那么多有迹可循的线索和细微末节里,但她却不愿正视她的痛苦,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不去听不再理会,就好像没有发生。” 向蕾开始是笑着,渐渐地又沉默下来。她侧过头,右手轻颤着想下意识地从口袋掏出一根烟,却摸了个空——她在来横店的前一天就把身上所有的香烟和火机都扔掉了。 从程小蕾的视线看着向蕾,她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分明没有喊叫和流泪,只是平淡的陈述却像抽尽她的活力和生气。故事里那个安静的小女孩应该就是蕾蕾吧,可是另一个女孩发生了什么呢?程小瑜不敢问,只陪着她沉默。 缓了一会,向蕾喉咙滚动,似在忍住哽咽,开口有些嘶哑:“后来,那个小女孩不再痛苦了,她可以尽情做一切她想的事情,像夏花灿烂,如秋叶静美。” 出租房内一片沉寂。程小瑜干张着嘴想安慰向蕾,无奈嘴笨,话到嘴边怎么都组织不出语言。 反倒是向蕾先从回忆里挣扎出来:“故事就结束了。没有王子公主和鲜花,只有两小无猜和牵挂。” “蕾蕾,对不起......”程小瑜也不知道对向蕾来说这段回忆这么沉重和压抑。 她曾说过只是来体验演员的感觉,完成别人的梦想,会不会做演员是那个爱笑爱唱歌跳舞女孩子的愿望呢?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今天我有点累了,碗先不洗了。你马上要进组了,去收拾收拾行李。我明儿一大早也得集合到组里去,早饭你得自己解决了。” 向蕾如常的吩咐着回到房间。她向来不喜欢散发负能量影响到别人的情绪,更别说今天是程小瑜开心的日子。 她把门关上坐在床沿,从行李中拿出钱包。打开钱包入目的是向蕾和一个女孩子的合照。 两个人对着镜头肆意大笑,大约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向蕾把照片抽出来,背面是一行娟秀的字体——“向蕾和卓宜,一辈子不分离”。 向蕾很害怕自己忘记卓宜笑着的样子,所以特地把她们的合照随身带着。 噩梦中,她梦到的卓宜总是支离破碎,再看不到正脸。 倾盆大雨里,卓宜像破布娃娃散落在坑洼的水泥地上,鲜血和雨水混杂着成一条细涓,向她的脚边涌过来;那一刻她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耳朵轰鸣如暴雷,心跳几欲停止,几乎要晕过去。卓父卓母的尖叫和恸哭,救护车闪烁的红/蓝/灯光,警察的警戒线是她那天最后的记忆。 卓宜的死上了当地的社会新闻。新闻里各路专家口诛笔伐、唾沫横飞的讨论着父母与子女的教育问题以及年轻一代人的玻璃心。 没有人提到,哪怕只是一句她的心理疾病和卓父卓母拒绝让她去看心理医生,只因担心亲戚朋友的“风言风语”—— 谁想用二十年养出一个抑郁症疯子? 向蕾在卓宜的葬礼上拿到她的日记本,她在短短几行的遗书里点名道姓留给向蕾。 卓宜在清醒的时候记录着自己对表演的热爱,自嘲着没有去成电影学院,病好了也只能先到横店做群演开始自己的梦想;发作的时候只有整页整页的我好想死;她在最后崩溃的日子里也没有埋怨向蕾的逃避,只在最后一页凌乱地写着: “向蕾,好好活着,替我去看这个世界。” 她拿着合照,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她看见卓宜,站在大院门口那片野花从里,穿着那条她最爱的明黄色碎花小裙,挂着灿烂的笑容朝她挥手: “向蕾,大胆的做你喜欢的事情!不要忘了我!” 向蕾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枕上,口中不停呢喃着: “卓宜,卓宜,我好想你。” 13、进组 凌晨四点,向蕾准点到达集合点某酒店前庭花园时,现场乌泱泱已有几十号人在排队。今天的风格外冷冽,人群里各种穿着打扮在冬季和春天中反复横跳,有人被冻到在原地小跑,惹来他人的调侃。 向蕾下意识的拢紧了外套,昨晚临睡前程小瑜特地从行李中翻出长到膝盖的羽绒服借给她,千叮万嘱着要穿上别感冒。向蕾本还觉得她多虑,但此刻深刻感受到这是程小瑜做的为数不多聪明的决定。 突然人群中有些喧哗,向蕾站在外围往里看,只见一五大三粗的男生穿着印有凤泣长安剧组字样的黑t恤,拿出扩音大喇叭说道:“群演的站在我的左手边,前景的听我点名答道后到我身后来。李双......” 队伍瞬间泾渭分明。点到名字的一一上前排好。“让一让让一让,点到我名字了。”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又矫揉造作的声音。向蕾扶额,不去看她已知道对方肯定是面试那天单方面宣布跟她结下梁子的苏海晨。 苏海晨在群演羡慕的眼神中得意的挺了挺胸站到工作人员身后,高跟鞋嗒嗒嗒的在地上发出恼人的声音。她也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向蕾,两人眼神碰到一起时很不客气的朝向蕾翻了个白眼。 狗朝着你叫不需要反吠回去,向蕾直接把她当作透明人。今天前景演员似乎很少,工作人员只点了五六个人的名字就去整理群演的秩序,待所有人都分流好后场地倏然只剩下向蕾一个人孤零零地,很是打眼。 不少人也好奇的打量她,既不是群演也不是前景,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大早跟着在这傻等?向蕾心中也觉得奇怪,正要上前询问工作人员。 “您好,我是在前景群里接到通知在这里等候进组的。您帮看看名单是不是漏叫了我?名字是向蕾。” “哟,还真没见过自己上赶着趟的,没叫到名字就没有你呗。”苏海晨幸灾乐祸的阴阳怪气。 向蕾也不是泥菩萨的性子:“苏小姐,请问您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吗?如果不是,这儿还轮不到您说话。” 工作人员见状也不悦的回头看了苏海晨一眼后和颜悦色的回复道:“向蕾是吧?前景没叫你是因为你今天不是前景,剧组特地交代了让你做女二号的文替。待会到剧组以后你直接到小化妆室那儿弄服道化,不跟他们一块。” 怎么改成文替?向蕾没意料到这一出。回想当时面试时特意问了她的身高,估计她和女二号的身型应该有些相似。 “好了人够了,两辆大巴车在门外,前景先上,群演按顺序坐。”工作人员指挥着秩序,人群陆续的跟着往外挪动。“向蕾你也跟着前景一块先坐。” 原本被工作人员睨了一眼正愤愤的苏海晨听到向蕾变成文替,眼里满是嘲弄之意,她待离工作人员有一段距离才敢开口讥讽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做文替连个镜头都没有,太好笑啦。” 向蕾从背包拿出耳机边戴上边说:“没事,我特别能吃苦。”特地把能吃苦三个字拉长了音。 “你...!”苏海晨听着向蕾用她面试时向评委抛媚眼发嗲说的能吃苦来嘲讽她,当场就想扬起巴掌。但注意到身边其他前景演员好奇的目光,又不敢掀起什么风浪,只恨恨的选了个离向蕾最远的位置坐下。 大巴车里暖气打得很足,向蕾听着歌一会就睡着了。被临坐轻轻推醒时精神还有些恍惚。坐在向蕾旁边的是一个清秀的女生,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她等车上的前景演员陆续下车后才对向蕾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和那个女生有仇呀?”早上她全程目睹向蕾和苏海晨的交锋。 “我和她只见过两次,谈不上认识又何来有仇?” 小姑娘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来:“你刚才戴耳机睡着了,她一直跟其他人咬耳朵说你跟选角导演有一腿才被选进来的。” 又是小姐妹抱团的手法?向蕾怀疑苏海晨的智商只会来一套。她背起书包不以为意:“嘴巴是个好部位,可惜她也有。那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不是真的我不好说,但是像她这样到处说别人八卦的在宫斗电视剧里都活不到第二集。” 向蕾被她逗笑。话糙理不糙,宫斗剧还是有点作用的。“走吧,我们也下车吧。对了,我叫向蕾,你的名字是?” “沈乐,你叫我乐乐就好。”两人边聊边走,顺势互加上微信。 车子停在秦王宫入口附近,随着人潮走进景区深处,古朴高大的仿古建筑外有三四间很大的活动板房,应该是剧组自建的服化道间。群演和前景的化妆间都在不同的地方,向蕾跟沈乐道别后一路问着路摸到了小化妆间的门口。 说是小化妆间,其实就是女配角专用的化妆和试衣间,门口板子上贴着“汤曼娜专用”。向蕾敲门,一会儿才有人开门从里边出来,嘴里嚷着“我不会同意跟他吃饭的,这个老色魔!” 对方没想到门口有人,两人肩膀大力的碰撞到一起。没等向蕾反应,摔门而出的人反而恶声恶气说道:“没长眼睛阿!”又觉得自己恶人先告状理亏,不等向蕾回答顾自大步走开。 向蕾吃痛的揉着肩膀,看着对方只留下个苗条的身影,是个和她身高一样的女孩子。屋子有男人哎哎的叫着追了出去,也没有理会被撞到门口外面的向蕾。 真是飞来横祸,肩膀肯定有些青了。刚才那一下把向蕾撞得有些趔趄,颇有点开局不利的意味。有人注意到走过来扶住她:“没事吧小姑娘?”是一位约有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手上拿着一把化妆刷。 “还真有点疼。”向蕾苦笑,“您好,我是今天女二的文替。工作人员让我直接到这化妆间来。” 中年女人恍然大悟,“哦是,曲导是说今天会有曼娜的文替过来。你先站着,我看看你的脸型和身材。”说罢上下审视着向蕾。“身高是一样的,三围也差不多,就是这胸大了些。” 向蕾有些窘迫,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认真的讨论着她胸。“呃....那该怎么办?” “害,这简单,待会拿条干净布带束起来就行,就是会有闷。跟我先换衣服吧,换好了就给你弄头发和化妆。正主跑了正好我也闲空。” 正主?难道刚才撞人的就是女二汤曼娜?向蕾心中有惑但没有问出口,乖乖的到帘后换上戏服。 女二号角色上身是一袭浅粉红散点小花锦交织绫和广袖万寿绸襜褕,下身穿了一件冰湖蓝虚针绣丝国长裙;腰间系着银丝线绣莲花香袋,标准的世家贵女打扮。向蕾整套上身后站在那儿,衣服颜色更衬得肤白胜雪,冷傲灵动中又有一丝勾魂摄魄之意;但她双目仍然是一泓清水,不见任何做作诱人的姿态。 中年女子满意的评价道:“小姑娘气质不错,做文替有些可惜啦。”麻利的用假发在向蕾头上挽了个飞仙鬓,就开始上妆。 “你是刚来横店吗?头往这边抬些。” 向蕾感受着刷子轻轻扫过,有些瘙痒。“是的,这是我第一次到剧组。” “看你也比较嫩些。小姑娘,我倚老卖老的多说几句,一个剧组几百号人,最忌讳的就是嘴上没把手。刚才发生的事情你最好不要传出去,对你以后可不好。” “好的,谢谢您的指点。还没问过您的名字,请问应该怎么称呼?” “你叫我陈姐就好,我呢是这个组里主要负责女配角们的服化道。”陈姐爽朗一笑,手上的工具不停,手不带抖的画着眉毛。 向蕾之前不清楚文替到底是要做什么,抓紧机会向陈姐求解答:“陈姐,文替主要在片场做什么呢?” “你不知道?”陈姐有些惊讶。“其实就是替角色走位,试动作,看光线。也是这几年才弄出来的。有些演员轧戏,在横店同时接两部戏来回跑,或者拍戏不好好呆在剧组,出去录综艺或者参加活动什么的。关键是现场布景和灯光又特别需要调试,随便找个人站位嘛到时候演员来了又发现角度不对,拍出来没有美感。”说起这个问题,陈姐滔滔不绝。干这行二十多年,所见所闻多了很了解现况。 “所以我要做的是帮演员定位和试动作对吧?” “也不一定,有时候演员不在组里,你还得帮录背影,手替脚替都得上。反正镜头拉远看不见脸的,都是文替。” 可是今天汤曼娜明明没有离组,前不久还在这里大发脾气。她怎么也需要文替?向蕾没有问出口,向工作人员问演员的隐私不合时宜。陈姐似乎看出她的疑问,率先说道: “所以我也奇怪,今天汤老师在组里怎么还安排个文替。”利索的全妆画好后,她摆正向蕾的头从镜子里细致的看。“可不能把你化太美了,难度有点大,哈哈。好了,你可以到前边儿的大休息室等着工作人员叫你。” “谢谢陈姐。”向蕾道了声谢准备离开。她走路一向大大咧咧,步子跨得大。忘记自己现在长裙飘飘,刚出门口没走两步就差点跌倒,幸好她及时扶住一根粗柱,险险站住,极不自然又小心翼翼的走向休息间。 14、第一场戏 等她三步一踉跄走到公共休息室时,很多群演已经换好打扮各自成堆聚在一块聊天。向蕾这才搞懂每个人下车的时候都自提一个轻便折叠椅的作用,□□湖们已施施然选了个避风的位置打开椅子,可以完全把双腿都舒展开来,惬意地躺着闭目养神。 所谓公共休息房间,其实就是仿古建筑内一个偏殿。空旷闲置着,角落有三四台户外专用烧热水的机器和零散的板凳桌椅,只有一个门口作出入使用。所以当向蕾拖拽长裙走进来时,霎时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与群演的衣服格格不入,布料看起来也高上几个档次。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扬起,绣玉兰花纹云头鞋时隐时现;璀璨宝气的眼睛长而媚,目不斜视经过众人。原本灰扑扑的房间似涌进一束流光,有男群演下意思的拿出手机来拍照,闪光灯忘记关掉发出的光尤为明显。 “向蕾,这边!”向蕾在人群中寻找喊话声,原来是沈乐。她缩在房间的一角坐着,拍拍身边还有个空的板凳,招呼着向蕾到她身边。可是要到她那中间还得经过许多人,向蕾有些犹豫但又不忍拒绝沈乐的热情,勉为其难的挪动前进。 中间还有无数悉悉索索的讨论声: “这是主演?这一身行头可真好看。” “你想什么呢,明星能到咱这屋来?再好看不也还是群演。” 向蕾蹙着眉,多少有些烦躁。她平时就不爱穿裙子,这身戏服限制住她大部分的行动,左右不自在。沈乐看穿她的为难,指点她:“你先把裙子抱起来,坐下来之后放两腿之间一放然后夹住,这样坐着能舒服些。”向蕾按照她教的,果然变灵活了些。“谢谢啊,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不是很习惯。” “这女二的衣服真好看,布料摸上去都是滑滑的。不像群演和前景的,得自己在一大堆衣服里挑,幸运的话能挑到刚洗过的。我上回演个村妇,好家伙上一个穿的人有狐臭,差点没把我熏晕了。” 沈乐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还翻出她每次拍戏记录下的妆照一一对向蕾讲解。“这是民国戏,我演一个学生,第一次戴假发弄麻花辫;这张呢是我演一个小商贩,就一句台词公子你还没给银子呢说了一整天...” 向蕾看她年纪这般小,没想到她演戏经历挺丰富:“你做这行有多久了?应该没有二十岁吧?” “今年是第二年,刚满十八岁。”沈乐有一股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沧桑,“以前听人家说当群演特别挣钱又好玩,就傻乎乎的来了。” “那你平常怎么接戏呢?也是在各种群里报名抢戏吗?” “偶尔会看看微信里有什么好机会,大部分时候都是我经纪人安排的。” 向蕾微微吃惊。沈乐见状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大明星背后的经纪人。我的经纪人手下像我这样的龙套至少几十个,由他来安排我去哪个剧组,分成他三我七。”说罢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与向蕾分享:“跟着经纪人走一个月能休息个两三天,其他的时间都在组里。我算命好的啦,我听过有些人把钱放在经纪人那儿月结,后来人跑了白打了一个月的工。我的经纪人就是凶了些,但都按时结账发钱。” 向蕾看着沈乐知足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和鼓励大可不必,她认为沈乐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存守则。演员行业物竞天择,明面暗面的厮杀本就非常激烈,但大众对于群演没有过多关注到他们之间也存在的食物链和鄙视链,年纪轻轻如沈乐,说起攻略和如何成名早已是头头是道,话里话外都是行业的生意经。 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瞧着没有工作人员管理秩序就偷摸抽根烟,陆续有烟鬼跟着效仿。向蕾受不了散发的味道遂问沈乐要不要一块到外边吹吹风呼吸会新鲜空气。沈乐没有同意,她早就习惯适应各种各样恶劣的环境,仅仅是吸二手烟的情况她还能安然的睡一会觉。 向蕾穿好外套出门走到偏殿的后边。一片杂草丛生,蹿得高的都长到了她腰部的位置,隐约还能看见几个用过的安全套。 她嫌恶的把视线移开,掏出手机给程小瑜打电话。对方没有接听,向蕾就在微信里说让程小瑜注意保暖。 此时已早上八点,天色大亮但仍旧阴沉沉不见阳光。一阵邪风吹来,激得向蕾抖了抖,双手合拢朝掌心吹了口气,上下摩擦给快冻住的手一点温暖。风势渐大,为健康着想她打算回去窝着。 有脚步声正往她所在的方向传来,随之跟来的是熟悉的女声:“齐哥,就是那个向蕾啦老是欺负我,你可要帮人家出口气啦。”向蕾本不想听人隐私,但听到对方内容涉及到自己,便悄悄的躲在二人视线的死角。 “我这不是帮你出气了嘛!本来今天文替是安排别人的,现在就换成她,又没镜头钱也少,还得从早等到晚。这还不够?”一个男声响起,向蕾听着有些熟悉。 “齐哥对人家最好啦。明晚还去我那儿吗?”这嗲声嗲气的女声,来者何人不言而喻。只是这男人是...? 那二人调完情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发出一阵啧啧的、让人不适的声响。向蕾强忍恶心听了好一会,才等到离去的脚步声。她快速的闪出来想看那男人的庐山真面目,在二人拐弯的时候定睛一看,注意捕捉到男人的侧面——俨然就是前景演员面试那天开口将苏海晨留下的男评委。 未等向蕾细细琢磨,手机尖锐的响了起来。接通后是工作人员问她在哪,让她赶紧到休息地方集合。向蕾挽起裙子快步走回大厅,一工作人员正焦急着她,看到人来了一边领着她走一边交代:“不是让你呆在这休息么。赶紧跟我走,现在已经那边拍得差不多,该你准备了。” 二人急步来到不远处一个宫殿。正厅用绿幕围着搭出一间古色古香的闺房,各类摄影器材齐刷刷对准伏在床上的男女演员,高清摄像机架在半弧形的滑轨上来回取全景,主摄影师在调度着吊臂把镜头拉近去拍主角的特写。场内各个工作人员一声都不发在旁观看等待,现场只听到演员的台词声儿和现场导演的指挥。 向蕾和工作人员都放慢放轻了脚步来到外围。一场戏刚喊cut,就看到之前在化妆间的陈姐冲上去补妆。 这场戏份的女主应是汤曼娜。向蕾伸长脖子去瞧,果然是她。 汤曼娜神色不耐地由陈姐补着腮红说道:“曲导,又是哪里出现的问题?” 她口中的曲导声音从监视器后传过来,懒洋洋的回道:“小汤啊,你刚才那个表情不对阿。你和杜涛是两情相悦的,怎么你表情感觉像是被强呢?”站在曲导后边的一个男人发出嗤笑,显然能对一个女明星说些黄色废料让曲导和男人都得了些快感。“你调整表情我们再来一遍。” 这个男人?不就是在后殿苏海晨调情的吗?向蕾留心的打量了一遍,确认是他;而且似乎跟曲导关系很好的样子,两个人时不时弓头低声说话。 汤曼娜扫了全场一眼,只好忍着脾气躺回床上。男演员也不敢多话,并肩躺好等待打板。向蕾站得比较远,看不清两位演员演技如何,倒是床边镜头带不到的地方有一个拿着对讲机的女生,一直在安排和提示镜头的调度。 开始后不久又是一声cut。汤曼娜不满的发问:“这次又是什么问题!?”,见她恼怒,曲导才慢悠悠的从监视器后边晃上来:“刚才打光板角度不对,而且你的动作也没有到位。我教你啊。” 说罢没等汤曼娜回答,开始动手动脚:“你要把双手搭在对方的腰上,男演员呢就捧着你的脸温柔的亲过去。哎你手不要乱动,慢慢的,一种氛围......” 眼看曲导摸着汤曼娜的脸是越靠越近,似乎快要亲上后他又邪笑着放开:“小汤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亲上去吧,哈哈。” 向蕾看到汤曼娜攥紧了拳头,气得有些微微站不稳,都说不出话来。男演员只当没看到这一幕,拿起杯子假装喝水。 一旁拿着对讲机的女生上前解围:“不好意思啊曲导,刚才娜娜的姿势是我安排的,跟她没关系....”。曲导不耐的打断,“这有你什么事,瞎指挥!”,又扭头对打板场务说道:“这场镜头就留第十四次拍的那次,再拍下去也发挥不出来了。”他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这是拍了第三十三次了,如果要用前面拍的,请问为什么一直cut我?”汤曼娜咬牙切齿的问出口,脸色因为极度生气而涨红。 对方却佯装无辜道:“小汤,都第33次了还不如之前,是不是越拍越回去了?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待会全景的戏让文替走位,反正也不带到脸。今晚呢就把台词背好,明天戏份重,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了哦。” 汤曼娜的助理凑上来,声量小小的:“导演,我们曼娜可以拍全景的...”,可以不用文替。片场人多口杂,明明她人一直在组里却轻易使用文替,传出去会对汤曼娜在圈里的声誉很受影响。新人演员最怕被安上“不敬业”、“心浮气躁”的负标签。 “我们走!”汤曼娜似乎快忍不住怒火,再在现场呆下去只怕情况更难堪。不顾一众工作人员各异的眼神,她几乎一路小跑着离开片场。助理只好连连向导演和周围告罪,也跟着汤曼娜身后离开。 曲导原本笑嘻嘻的脸沉了下来,自言自语又或是隐隐在向大家说道:“现在的流量,真难伺候。” 向蕾在人群中若有所思。 15、哎,你的辣条。 小腿好酸好涨,肩膀被撞的地方也隐隐作痛;前面这个人的玉带镶的珍珠掉了一颗,看成色应该不是真的;头饰好重,脖子快撑不住了... 向蕾隐在一众演员中间已经整整三个小时,思绪开始全场飘散,脑内实时播放着吐槽弹幕。 这是一场主演来了大半的大群戏,从布置和动线设计的前期准备工作就极耗费人力和时间;但所有演员包括大小主演也跟着群演们站位定点和移动,十分敬业。 向蕾如同一个人形立牌,随着指挥前后走动、行礼,刚开始还有些新奇,但随着一直在持续重复的行为也变得麻木和呆滞。 尽管是长时间调试和准备,现场氛围还算和谐。没有演员在抱怨,尤其是饰演皇帝的大前辈更是耐心,一直在对台词和走位提出自己的见解和想法,还在现场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倒是没有很难熬。 这一场的指挥是前场戏被曲导叱责的女人,工作人员都称她为严副导。她身形娇小,音量也不高,但安排事务井井有条,对机器的调度和摆设更是了然于胸,不用过多的思虑就准确的把现场几十号人及时布置到位,否则今天“罚站”的时间只会更长。大前辈也对她很满意,张口闭口都能称一声导演。 工作人员递水给严副导,后者忙碌着拒绝但被强制要求才接过匆匆灌了几口,额头一片汗津津的。反而是曲导翘着个二郎腿,缩在监视器后心安理得的等现场安排,时不时还挑刺严副导的铺排。 好在一切顺畅完成,严副导告一声大家辛苦后通知场务放饭。人群作鸟兽散,演员也回到自己的房车上休息。向蕾领到人生中第一份盒饭,难得生出些稀奇的异样感觉。 一份一荤两素加个鸡腿的盒饭,竟也有微妙的满足和成就感。向蕾拍了个照发在朋友圈,一时忘记关掉定位,立即显示发布点在横店影视城。后知后觉发现时,微信的提示信息已接连响起。 点开朋友圈的评论,大家的反应大同小异: “不是吧女神你真的去做群演了?快来人掐醒我这不是真的...” “???我微信坏了?” “向律肯定是帮哪位明星打官司体验生活去了!” 向蕾哑然失笑,人类的八卦之心可见一表。她在评论打字:“统一回复,人在横店,一切安好。”再回到对话框,除开震惊和疑惑外的询问,少数知情者表示关心和注意安全。她一一回复,唯独不见来自父母的信息。 她离开家时爸妈虽并没有阻拦,但向蕾知道他们的强颜欢笑下是满满的疑惑与不理解。妈妈苦口婆心劝她去更好的心理医院接受治疗,旁人都觉得是卓宜当着向蕾的面跳楼一事给她带去深深的创伤应激,导致她性格大变离经叛道,脱离了既设的人生剧本。 向蕾自己清楚,所有的决定是清楚和深思熟虑的。卓宜的死,的确让她午夜梦回泪湿枕头,愧疚几欲将她吞噬。但也让她彻底从混沌和凝滞的泥潭中清醒,想弄清楚这一生到底想追求的热忱是何物。 人人都在抓紧手中的六便士,向蕾却想抬头去追月亮。 甩开这些念头,专心干/饭。她端着饭盒和汤绕向拍摄地的后边。穿过一条羊肠小道,映入眼帘的是座精致的小花园。虽然孤零零伫在高大宫殿后边,寸土寸地却精致的设成江南园林的模样,翠竹假山错落有致,亭台轩榭五脏俱全。 早在拍摄的时候向蕾眼尖的看到这一片有竹林郁郁葱葱的冒出头,猜测附近应该是有户外园景,就想午饭时避开人群享受一会清净。小花园门口不设栏,但因离主建筑有段距离,一路上也人烟稀少,应该是没人。 沿着假山望去可见一座小巧的仿古立着美人靠的凉亭,正合向蕾的心意。她小心的踏上有些陡峭的石梯,越靠近凉亭时却听到一阵时隐时现的啜泣声。 向蕾顿时毛骨悚然,脑子走马灯的闪回听过的所有鬼故事,脚步顿住。 我是无神论者这世界上不会有鬼灵异事件都是纸老虎!将这句话反复默念好几遍,她强装镇定轻手轻脚的探头去望。 只见一个跟向蕾穿着一模一样的女生背着她在哭泣! 准确来说是隐忍的哽咽,强迫自己不发出更大的声音。虽然看不到正脸,但是向蕾肯定这不会是女鬼,毕竟女鬼不会在哭泣的时候身边还有还一包辣条。 等会,辣条不是重点啊向蕾。她打起精神尝试判断这位女孩子是谁。除非还有另外一个文替,否则肯定是这套戏服的正主——汤曼娜本人。 她不在房车里休息怎么躲在这里哭泣?哭得还这样委屈和伤心。向蕾回想起她在片场泼辣的样子,一时到和眼前脆弱的女孩子联系起来。自己还是不要打扰她吧,成年人应该被允许有崩溃的时候。 向蕾扭头返回,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松石,她赶忙抓住凹凸的石头稳住。连串的动作还是惊动到汤曼娜,她停住哭泣忙问:“是谁?” 糟糕,躲不了了。我现在喵一声她会不会相信?向蕾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不考验两人的智商:“呃...是我,汤小姐。”露出脸走到亭子前。 汤曼娜只觉脸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是谁。但看到向蕾的衣服又立即确认了她的身份,这就是那个让她被暗地里被嘲笑的文替!脸色刹时有些铁青。即使知道不是文替的错,但她本就是有苦无地说,只好任由耍小性子迁怒在向蕾身上。 想到别人私下议论她耍大牌、怕吃苦的非议,汤曼娜憋屈劲上来,泪珠眼看就要夺眶而出。她不想在向蕾面前示弱,只好快步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给向蕾一个狠狠的眼神警告。 “哎你的辣条...”,向蕾忙抓起零食喊道,没有回应。这是她一天内第三次见到汤曼娜,巧的是每次对方最后都只留下了个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 凉亭椅子上残留着几十张用过纸巾,想必她已经在这里哭了挺久。向蕾倒不觉得她临走时的眼神是凶狠的,反而像一只还没断奶就开始学着张牙舞爪的可爱奶豹子。 既来之则安之,向蕾边吃饭边用手机搜索汤曼娜。今天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着实让她提起些好奇心。 21岁,偶像系选秀卡位出道,拿的是一手虐粉剧本。代表作品《□□甜心》、《我的机器人男友》,全是某平台自制网剧。某度百科上对汤曼娜的介绍洋洋洒洒一大片,关于影视经历却一笔带过;着重介绍的内容全是围绕着出演的综艺节目和时尚经历。 这对外信息量不对称,十分影响对艺人的观感和第一印象。作品是立命根本,其他的如综艺经历只能算锦上添花。在内娱的鄙视链里,综艺咖从来不是正向的标签,但凡想在大小荧幕混出头的都在竭力避免被打上此类的tag;汤曼娜的对外公关和宣传没有弄清方向,只把重点聚焦在商业附增价值。如果点开的人是一个投资方或导演,去过几次时装周上过多少次综艺都对选角毫无意义。 向蕾心念一转换个网站查询汤曼娜自出道后的热搜词。出道2年,一共上过218次热搜,算是能持续热度的艺人;正词56次,剩下都是负面或者中性。褒义的无非是#汤曼娜皇室在逃公主#、#汤曼娜人间爱马仕#等有关外貌评价和形象设定,涉及到业务能力的热词极少。 负面的就五花八门。#汤曼娜醉酒后抽烟被拍#、#汤曼娜绯闻工作室声明#、#汤曼娜朋友圈内容被卖称身边小人多#;向蕾划着划着看到一条#唐曼娜凤泣长安安晴儿#,讨论热度居高不下,就复制这标题到微博查看详情。 在这词条下,热门广场照常先是粉丝放的定妆照和官宣微博列在前;再往下看就是战场,虽然时隔三个月,从2万的评论数和78万点赞仍能嗅到键盘上的硝烟。 “安晴的情儿:作为《凤泣长安》的淑芬我不反对小说影视化,相反我更想看喜欢的角色活在屏幕里。安晴儿是大唐公主,矜贵又古灵精怪,角色多面又立体。但剧组你用一个天天演傻白甜智商下线,表情只会傻笑和面瘫的偶像来演安晴儿,请问对得起和尊重广大书粉吗?官宣了也不约!#抵制汤曼娜饰演安晴儿。” 评论里是粉丝和淑芬一片混战,互相battle把对方父母亲切问候了一遍。 “请汤曼娜女士和团队心里有点批数。在选秀里皇族就算了,还异想天开蹭上大ip的热度?看过一集□□甜心的我重金求双没看过的眼睛。” “爷笑了,制作方和导演都肯定的角色。轮到你们说配不配?我也是淑芬你不要代表我。” “楼上别蹭了,我点开你主页就是汤曼娜的脸,装宁马的淑芬呢。晦气。” 还有路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说风凉话: “真情实感打不过资本,观众审美水平还是在线的。坐等剧丑人糊。” “我的天,还看过她演的小甜剧。哭戏就是八字脸加上地震式的哭法,把我家狗看得也跟着嚎起来,笑死。” 点进原博,博主还在坚持不懈的抵制汤曼娜,把拍得模糊的路透看图说话,批得体无完肤。 向蕾有点理解汤曼娜为什么连哭都要避开人。 卸下光环和滤镜,她只是个20岁出头的小女生。她的同龄人或许正在享受甜甜的恋爱和青春的烦恼,而汤曼娜是立在人前的箭靶,一举一动也会引来万字的各种解读和审判,不能轻易外露出极端的情绪。 明星是人,更是待价而沽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