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之王》 序章 军官资质考核(前) 何宗仁叼着烟斗,不满地捻着手上的文件。 “残星省立职业技术学院,三年级学生军官资质考核检测。”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操场上排列好的考生队伍。 “都到齐了吧?这位民防办公室的主任……我记得是陈杭先生?” 负责对接的学校老师连忙说道:“到齐了,我们学校里三年级里接受半年以上民兵训练、笔试成绩达标的学生,都在这里了。” “700人的学校,算上中学部也有千把人了,怎么才拉出来这么点人?” 何宗仁皱眉,这个数字严重不符合他的心理预期,不满道。 “这个……长官,我们的学生们大多数都是半日制,不然学生家长都不愿意让孩子们上学了,更别说还要占用周六日参加民兵训练,抢占时间不说,多少还有点危险。” 陈杭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何宗仁摇摇头: “你们这些教职校的先生啊,不要光想着读书,孩子们读了书,只会去工厂里找一份安稳工作怎么行?在你们安心坐在课堂里的时候,山里的‘野人’们,还在骚扰我们的定居点、农场和矿山。不光是知识,舞枪弄棒的功夫也不能落下来……” “是、是,长官。”陈杭赔笑道:“我们以后肯定多给家长方面做做工作,鼓励学生们参加民兵训练。” “不光是民兵训练,关键是你们的态度问题,只弄来三十多个人参加军官考试,学生的爱国热情体现在哪里呢?怎么鼓励其他人踊跃参军呢?” 见陈杭还是没领会,何宗仁摇摇头,副官在对方耳边小声一句: “少校意思是,下次考试多弄点人来,撑一下场面。” “可是,考核的名额不就五个……”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先生。名额有没有是一回事,来不来人,是另一回事。” 何宗仁笑道: “现在是军管政府,当军人前途无量啊。你们这些教书的,也该换换思路了。” 陈杭笑了几声,趁机转换了话题:“那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学生们都冻坏了。” 小雨已经下了半个小时,把早早集合过来的小伙子、姑娘们冻得够呛,他们身上只是披了旧帝国时期的黑色军服,没有授衔的制服并不保暖,明明好几个人衣服湿透了,何宗仁也没有让他们去换衣服的意思。 “如果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怎么跟穷凶极恶的野人搏斗厮杀?” 除了正常黑发黑眼的星瀚族学生,三十来人的队里,其中还有几个红头发蓝眼珠的芙拉芒人,文件上面写着他们是归化民,也有可能是混血儿。 何宗仁扫了一眼名单,默认先把这些外族人排出去。 这些职校学生综合素质还不错,当大头兵绰绰有余,但涉及到军官培养,最好不要用太多外族人。 语言是一方面,这些外族人和归化民的忠诚度有待商榷。 帝国解体后,残星境内滞留了许多帝都支援过来的工人家庭,这些人受过优质教育、经济良好、对民族和国家有感情,典型的良家子,是何宗仁最眼馋的兵源。 可惜这里面放眼看去,应该没几个是良家子出身——想想看也是。 这年头,凡是有点本事的人,都会把孩子送出国,再不济早有产业和工作安排,都是啥背景、人脉都没有的,才会想着走职业军官的道路。 想到这里,何宗仁捏着烟斗,淡淡对场上淋雨的学生说道: “讲真的,你们应该领会大统领的恩情,放在帝国时期,当军官的机会,都是从贵族老爷们家里请来的,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屁民。你们说,是不是啊?” 台下无人回应。 何宗仁旋即脸一板,不悦道: “本次考试原本有五个军官资质名额,但依我看来,既然你们没那么多人参加考试,也没必要分配给你们那么多。” “我作为残星共和国军事管理状态应急政府,特别机动部队队长,何宗仁。以本次全权考官的名义宣布:将本次军官资质名额,减少为两名。” “在你们之中,今天只能有两人能够成为军官。” 他说着,摊开名单,一个个念出来上面的名字: “周楚文、索尼·哈托、林正贤、屠洪彪、阿维尔·塔西路米尔、刘晨光……你们编入甲组,开始测试。” 被叫到名字的学生刚想抱怨自己的衣服被淋湿,就被大头兵们赶着进了考场,在泥泞的场地里完成一系列考核内容。 何宗仁端坐在演讲台上,有棚子遮风挡雨,一边喝茶,一边评判起雨中狂奔的少年们。 三十分钟后,甲组的成绩出炉,无一人合格,通过测试。 “陈老师,你这学生带的不行。明明参加过了民兵训练,怎么身体素质能这么差呢?射击项目更是一塌糊涂,竟然有两个学生连上靶都做不到。” 何宗仁不满地摇摇头。 “长官见笑了,甲组的学生大多数是穷苦人家出身,营养不够,发育的不太好。” 旁边的陈杭赶紧说道: “您看看乙组吧,里面有我亲自带的学生,定不会让您失望。” “希望如此。” 何宗仁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收拾一下场地,让乙组进场。” 乙组的学生中一半都是女生,陈杭倒是没说错,这批学生素质比甲组是高了不少,脸上都有二两肉,气色也好看很多。 何宗仁这才起了点兴趣。 这种家庭环境还可以、但又没有背景的学生,最适合作为年轻军官培养。没有依靠的他们,只能把提拔的希望放在战功和直属领导上,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在基层呆很久。 换句话说,最适合做马牛,脏活累活可以放心地交给他们。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何宗仁提笔,写下一个个评价。 “这组学生不错,但还不够出色。目前还没有我喜欢的。” 何宗仁看向乙组最后一个学生。 “伊娜·德·瓦尔克朗,走上前来。” 念出这个名字时,何宗仁皱了皱眉,抬头又看了一眼这名女考生。 “是,长官。” 伊娜挺胸抬头,大方自信地走到台前,敬了个军礼,双手背后跨立,挺拔得像一杆步枪。 何宗仁打量起这个女孩。 这是一个小个子的姑娘,表格上写她只有一米六二高,一头烈火似的赤红头发和蓝眼睛,无不在说明她是个纯血的芙拉芒人。 “你没有星瀚名吗?” 伊娜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报告长官,我五岁时移民来的残星,已经受洗了。” 何宗仁‘哦’了一声,他知道芙拉芒人的习俗。 这些一神教的信徒,只要三岁前进行了受洗,名字就终生不能更改。 “没问题了,你去测试吧。” 何宗仁淡淡说道。 伊娜点头,转身进入考场,开始进行测试。 第一项考核是800米障碍跑,在环形跑道里,设置了上下坡、平衡木、倾斜面、梅花桩、爬绳、深坑、吊环、匍匐前进和最后的冲刺区。 所用时间越短,成绩越好。 这项测试的难度很高,尤其是在下雨的天气里,各种困难都被放大。 倾斜的坡面变得湿滑、绳子浸水难以抓握、沙坑里干脆被泡成了泥水,即便快速爬过,衣服也会因为泥浆浸透变得沉重,严重妨碍最后的冲刺。 “预备——” 伊娜把头发扎成马尾,站在起跑线上,重心压低,如同蓄势而发的弩箭,静静等候着发令枪的信号。 啪! 枪声一响,伊娜瞬间爆发出去,她的行动很快,在雨中如同一团跳动的流火,腾挪奔驰,动作衔接无比流畅。 原本并不看好她的何宗仁,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伊娜跳梅花桩的过程就如同一只灵巧的雌鹿,在离地两米高、接触直径只有30公分的表面几乎如履平地。 那种轻盈跃动的姿态,丝毫没有面对高空的恐惧和对前路的质疑,她完全不考虑自己坠落的可能,伊娜仰着头,连一眼脚下都不带看,只顾着前进。 这一幕深深吸引了在场的师生。 “了不起!” 何宗仁忍不住鼓起掌来: “甚至这才不到1分钟,即便是异族,我都忍不住为她喝彩。” 但是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对于女性来说,生理上先天就在体力、身高、力量上弱于男性,即便在通过小障碍跑和平衡木时,伊娜表现出了惊人的灵敏,但当她陷入两米深的方形坑时,却需要后退几步,进行短暂助跑,才能像普通男性那样,只需要原地起跳甚至垫个脚的功夫,就能摸到边缘。 可即便如此,伊娜的应对也是这些学生中最好的。 意识到自己在深坑中浪费了好几秒时间,伊娜在爬绳过程中索性舍弃了攀爬,一个加速冲到坡顶,翻身一跃而下,就地翻滚缓冲,快速起身,保持高速冲刺的态势,趟过泥浆,快速冲线。 “——4分35秒。”掐表的考官喊道:“这对于女生来说相当不得了了,要是帝国时期,你都能进体育队当运动员了。” “不仅如此,还破了本校建校以来的记录、本地女性民兵30年来的记录、残星20年来女性军官的记录!” “好!” 听到这个成绩,何宗仁在内的诸多考官当场起身,一时间掌声雷动。 破了这么多记录,打分已经不重要了。后面的项目看都不用看。 实弹射击项目,伊娜打了10发步枪弹、10发手枪弹,全部上靶,并且有两发打在8环内。 后面的杀戮小屋项目,这姑娘在1分29秒内击中12个目标,没有误射,对于民兵来说,成绩也算可以了。 “陈老师,你这学生带的不错。” 何宗仁按捺不住赞赏: “那个芙拉芒的姑娘,尤其不错,她得有一个名额。不错,不错——这姑娘我要了,虽然不是瀚民,但这成绩放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您过奖了,何长官。”陈杭笑道:“伊娜这孩子踏实认真,可她还不是最好的呢!后面编组的那孩子,才是我最想跟你推荐的,虽然那孩子不太通人性,但是您绝对要看看他。不——这场考核就应该是给他准备的。” “哦?陈老师,你话说的是不是太满了点。” 何宗仁呵呵笑道: “到底是怎么样的学生,能让你这么看重。” “您就看着吧!”陈杭自信满满:“如果说伊娜是90分,那么他应该是150分,不,200分!” 陈杭吹得这么厉害,何宗仁反而没什么兴趣。 一个给职校教文化课的先生,充其量兼职了民防办公室主任,能训练出什么好苗子? 伊娜是不错,但也只是在女生之中出类拔萃。 男女之间存在不小的差异,能够超越伊娜这水平的男孩子,还是不少的。 “我们拭目以待吧。” 丙组的学生全为男性,成绩不如乙组稳定,有好几个运动水平都超过伊娜,只用了三分五十秒就完成了障碍项目,但是在实弹射击和杀戮小屋测试中,都表现平平。 不过,何宗仁反而非常满意丙组。 这一组的学生都比较注重形象,有的男生还打了发胶,开始考试时还要摘手表——这绝对不是穷苦人家会培养出来的习惯。 因为残星共和国没有生产这些的能力,这类轻工业产品只能从海外进口,哪怕不算税,也都是价格高昂的奢侈品。 他看重了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孩。 “这孩子不错。” 何宗仁摸了摸下巴。 “这个叫刘瑞民的考生在丙组中成绩超群,实弹射击成绩也是最好的,唯一缺陷就是在杀戮小屋里误杀了一个代表‘平民’的靶子。” 但这不是问题,即便误杀了,他的速度还是比伊娜快30秒,还多击中了一个代表敌人的靶子。 总成绩上,他还是高的。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 何宗仁眯起眼,打量着从考试区闲庭信步走出的刘瑞民。 “恭喜你啊,瑞民哥,这速度绝对是稳了。” 大量的学生围了上来,由衷地为刘瑞民进行庆贺,甚至有人给他撑伞。 “没有那么夸张了,咱们年纪有比我厉害的人。”刘瑞民的态度不卑不亢,接过旁人递来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泥浆和雨水。 “不愧是瑞民,实弹射击绝对是第一名,跟那个怪物比,也不差太多了。” “可惜中间有点紧张了,误开了一枪,希望不会影响到名额。”刘瑞民摇摇头,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忧虑:“没有达成满分,我父亲肯定要责怪我了。” “诶哟,叔叔把你逼的太紧了。都这么优秀还不够吗?” “就是就是,瑞民哥今天这成绩绝对是出类拔萃了,还有可能不给你军官资质的名额吗?” 光是看到这一幕,何宗仁就已经暗自敲定了决心。 孩子王,人气高,成绩不错,形象还好,态度温和。 最关键是,何宗仁能够感觉出来,这孩子身上有一股贵气。 刘瑞民笑着和人们打成一片的样子,落在何宗仁眼里,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小说故事里的男主角。 序章 军官资质考核(后) 很难想象,这样的孩子没有选择出国,而是在残星这样连一所本科院校都没有的地方就读,还参加了军官考试。 那考完试放下枪械,从容不迫地离开考场并与他人谈笑风生的态度,绝非伪装。 只要不傻,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家世不普通。 想到这,何宗仁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先生,这位刘姓考生气度不凡啊,家里人怎么会支持他考军官的?” “长官您说的是刘瑞民同学吗?”陈杭下意识回答道:“他就是军人世家的,父亲好像是在西海湾的水兵做军官,似乎是叫刘、刘应……” 何宗仁眼皮一跳: “陈老师,您说的是不是刘应侠?” 陈杭一拍脑袋,连声道: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名字,西海湾的刘应侠长官——诶,何长官,您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监考官喊道: “丙组考生,赵泽铭、禾来禄,你们个准备就位——” “不考了,不考了。我是知道,陈杭先生您怎么有底气这么说了。” 何宗仁倒吸一口凉气,合上评分表,直言道: “不用测试丙组了,最后一个名额,就交给刘瑞民同学。” 陈杭随机一愣: “长官,这是怎么回事……” “陈先生,您还装什么糊涂呢,贵校可真是深藏不露,一座职校里卧虎藏龙,出来了两个高手。” 何宗仁连竖大拇哥,对陈杭的语气一下子亲切不少: “陈先生,您说后面编组的那孩子,才是你最想跟你推荐的,还说——这场考核就应该是给他准备的。” “呃,长官,我的意思是,这场考核里,成绩和实力最好的就应该是他,所以我说,这场考核应该就是给他准备的。” 陈杭茫然: “长官,虽然我说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指的那孩子不是刘瑞民同学,而是另有其人——” 何宗仁会心一笑,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别声张、低调、低调。也是嘛,刚晋升水兵总防务,刘应侠小将,不,刘总管是肯定不想太过张扬,落人话柄。” 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好了。刘瑞民同学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以及出色的表现赢得了军官资格,绝对跟他父亲是水兵总防务的总管大人无关——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陈杭急忙道:“长官,您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刘瑞民同学……”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当了一辈子兵,又在在官场混了五六年,我还能不明白吗?” 何宗仁按住他的肩膀,目光闪烁: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刘瑞民同学是全场男生中最好的成绩,什么都会骗人,但自身的肉体却不会——刘瑞民同学能够得到资质,完全是拼搏和汗水得来的!” “可是考试还没有结束!” “这不公平!” “还有人没有考试呢,凭什么就剥夺他们考试的权利?” 有学生在底下喊道。 “肃静。” 何宗仁轻轻一拍桌子,扫了一眼众人,没有找到抗议的学生: “是的,考试当然没有结束。” 他索性淡淡说道: “你们要是愿意考就考吧,但名额已经锁定了——伊娜·德·瓦尔克朗以及刘瑞民两名同学,换一件衣服,我们接下来要去办公室进行会谈,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要有身为军官的自觉了。” 事已至此,陈杭无可奈何。 他只得转头对台下那两名通过测试的幸运儿说道: “还不感谢何长官。” 伊娜和刘瑞民相视一眼,走上前来,行军礼,大声喊道: “多谢长官提拔!” 何宗仁笑着让人接他们上台避雨,给予他们通过测试的证明,并在他们的制服上挂上军官的见习章。 雨声渐渐响彻,掩盖了一切谈话内容。 在台下,未能通过测试的学生渐渐散开离去。 丙组的两名学生站在暴雨中,似乎在跟考官组怄气一般。 但雨势很快变得夸张起来。 其中一人被门外的家属赶紧带走,毕竟考试没了事小,淋雨害病了事才麻烦。 ………………………… 狂雨喧嚣,电蛇奔驰,穹空百万里,擂鼓轰鸣。 黑暗吞噬着天地的一切,把仅有的光明都攥在手中,它要偶尔闪烁并发出震吼,叫电光短暂地照彻明空,姑且算是施舍给人间点希望。 陈杭给伊娜和刘瑞民讲解完军官资质注意事项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这两个学生都乖巧伶俐,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按理说,两个好孩子通过了考试,赢得了美好的前途,做老师的本应该感到高兴。 可充斥在陈杭心中的,只有沉闷。 “本不该是这样的。” “那孩子比他们都厉害,这场测试,他才该是主角的!” “我比他们都清楚,只有我明白,他是不该被埋没的,平时的每一条数据,都比这两个孩子优秀……” 他走出教学楼,抬眼看向雨中。 风雷大作。 丙组最后的学生仍站在考场前,手里捏着被雨水浸透的考核表。 陈杭怔怔望着对方,出神了几秒,直到一道炸雷把他惊醒,他丢下公文包,扑进雨幕中,拨开雾霭,对那孩子大声喊道: “三年四班的赵泽铭!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回家?” 男生转过头,头发被雨水打湿,灰色的眸子透过刘海正对上陈杭投来的焦急目光。 那是如同钢铁一般,没有任何温度,只会让人感受到坚硬和沉重的色彩。 “陈老师您好。” 赵泽铭的声音穿透雨幕,精准地传递到陈杭耳中: “我在等待考试开始。” 陈杭愣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话?考试已经结束了。” “并非结束。” 赵泽铭坚持地说道: “何长官上午时候说了,‘当然没有结束’、‘你们愿意考就考吧’——他这么说了,那么考试就没有结束。” “那只是……”陈杭苦笑一声:“你这孩子,泽铭啊泽铭,你为什么就没点常识呢。那只是敷衍你们的。” “是这样吗?” “是的,他早就内定了名额,你考试还是不考,都没有影响的。” “原来如此。” 赵泽铭颔首,思考了片刻: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我还是要考试。” “……理由呢?” “没有理由,我今天就是来考试的。”赵泽铭说道:“不论有没有结果,这是我今天应该做的事情,我答应了陈老师你,要考出最好的成绩。” “你不用勉强自己的,赵泽铭。” “陈老师,你不是说了吗?” 赵泽铭走上前,将湿透的表格递交给陈杭手里: “这场考试,就应该是为我准备的。” 陈杭抬起手中的表格,与之一同交给他的,还有秒表。 “靶场和杀戮小屋还没关门,但发令枪被带走了,我相信老师你的读秒。” “——我明白了。” 陈杭握紧秒表,下定了决心,走到跑道一旁,清了清嗓子,喊道: “丙组考生赵泽铭,准备就位。” 赵泽铭来到起始点。他将制服上衣解开,系在腰间,撸起袖子,放低重心,身体前倾,如同野兽一般,四脚着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前方。 “三。” 此时天昏地暗,可见度极差,雷声大作,陈杭的声音并不能清晰传递到自己耳中,及踝深的雨水更是会严重阻碍行动速度。 “二。” 这不是最好的考试环境,但换言之,这也是最符合军官选拔的考试环境。 “一!” 碰—— 大雨倾盆坠落,如同子弹一般在赵泽铭的身上绽放。 他的跑法在陈杭看来,完全没有一点美感。 通过压低身躯,把风阻降到极限,近乎四爪着地的姿态,让腰身承受着巨大压力,但也让他爆发出恐怖的速度。 赵泽铭沉默地奔跑着,翻越一个个障碍项目。 没有一个项目他表现得出色,但是总时长,他是最低的。 原因很简单。 障碍跑过程中,最耗费时间的就是切换翻越和落地缓冲的过程中。 赵泽铭完全舍弃了对这两者的需求,他毫不怜惜自己的身体,粗暴地从高空中落下,落地瞬间硬是靠着反冲弹射出去。 他不在乎对半月板和膝盖的冲击,就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肢体一般,只顾着快速前进。 啪! 他扎进泥潭里,双手肘部配合膝盖快速挪动,指尖和脚尖快速点击着地面,推动着身体匍匐前进——那能称之为匍匐吗? 在陈杭看来,那种姿态和蜥蜴的爬行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说,伊娜是靠的是天赋,刘瑞民靠的是努力。 那么赵泽铭,他的所有速度都建立在对自身身体的损坏基础上。 在赵泽铭冲线的一瞬间,陈杭按下秒表,快速念出上面的数字: “——三分二十二秒!这比许多人一千米的正常跑速度都要快!” 陈杭惊喜地喊道: “你成功了!赵泽铭,这是本地最佳的记录,你超过残星建立以来,所有的民兵和军事组织的全部记录,妈的!何宗仁那死胖子应该为之后悔——等一下,嘿!赵泽铭!你要去哪儿?!” 赵泽铭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冲进靶场,将考试证塞入机器里,旋即抓起一把子弹,快速装填进步枪,抬手对准靶标快速扣动扳机。 “等一下,考试的模式还没设置,默认情况下,靶场里那是移动靶——” 陈杭话音未落,靶场中已经响彻起十声清脆的声响。 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 陈杭走进靶场内,赵泽铭已经搁好了手枪,与他擦肩而过。 一旁的机器上,显示着射击数据: 步枪,98分。 手枪,97分。 总时仅仅只有12秒,没有一发脱靶。 “这成绩已经超过了刘瑞民,速度比伊娜快了两倍。”陈杭喃喃道:“还有最后一项,杀戮小屋。” 杀戮小屋是用来模拟真实室内交战环境的空间,摆放了一些扮演好人、坏人的靶标,测试者必须击倒靶标的同时快速找到通路,离开靶场。 职校里搭建的规格还是按照民兵标准,整体并不大,正好挨着靶场,露天的环境,让人们只要从二楼向下看,就能俯瞰看到杀戮小屋内部的构造。 当陈杭登上二楼,看向杀戮小屋内部时,赵泽铭已经端着手枪,等待着他发令。 “开始!” 陈杭喊道。 赵泽铭端起手枪,快速冲入室内,瞬间开火击倒两个靶标,旋即登上二楼,一肘击倒在拐角弹出来的靶标。 他的枪口快速划过无害目标,很好的控制住冲动,没有开枪,在掠过无害目标的一瞬间,赵泽铭猛然扣动扳机,击中后方隐藏的靶标。 砰! 赵泽铭从二楼直接跃下,双手侧持手枪,把枪口后坐力上抬的影响变成了扫射,左手则始终捏着弹匣,以便快速换弹。 他的速度太快,在陈杭所在视角来看,赵泽铭几乎是在贴着地面飞行,即便是在狭隘的空间里,他依旧做到了最好的水平。 赵泽铭走出杀戮小屋,把武器交还给保管处,转头看向陈杭。 “老师。” 赵泽铭说: “谢谢你帮我完成考试。” 陈杭却没办法回应对方。 因为他已经快要疯了。 “48秒71……比刘瑞民快了16秒,而且——没有失误!” 他揪着自己的领口,愤怒地捶着墙壁: “何宗仁,你就该看看你错过了什么!你一定会为此后悔的!” “这样的成绩,在残星民兵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对于普通人而言,赵泽铭已经做到了可谓最佳。” “也许放在帝国时期,和那些从小耳濡目染的贵族精英比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赵泽铭是地道的平民出身!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份,追上贵族们……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你是,我的学生,我的培养出来的好学生啊!” 陈杭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心情,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可当他转头看向赵泽铭时,心中却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泽铭。” 陈杭张了张口。 他抬起手搭在赵泽铭的肩膀上。 “这都是我的错。” 陈杭努力了很久,只能这样说道: “这些军政府的人,想一出是一出。是老师没有能力,如果我能够更硬气一点,我就帮助你取得军官资质。” “——但是,你接下来也是要按照义务服兵役的。” 他猛然想起什么,抓住赵泽铭的肩头,激动地说道: “赵泽铭,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老师相信你,也请你相信老师,不要放弃训练。” “不论什么时候,你的实力不会骗人。” “这都怪我,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多一点骨气,再借三分胆量,我就敢跟何宗仁对峙,如果我多一点智慧,我就应该让你先上场,如果我多一点眼力见,多安排学生参加考试,名额就不会被削减……但是你是不该被埋没的,我真该死啊!” 赵泽铭静静倾听着。 陈杭老师抱怨了很久,最开始是抱怨自己,然后是抱怨天气,抱怨世道不公、抱怨军政府的武人政治、抱怨星球、抱怨宇宙…… 到了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抱怨了,陈杭也不再吭声。 “那我走了。” 赵泽铭说。 “既然我的军官资质考核没通过,那么下周一,我就会和其他人一样,进山里实习去。” “在那里,你会很辛苦。” 陈杭叹了口气: “在那里,你要多保重。” 赵泽铭点点头: “我一般情况下不会死。” “你这孩子,怎么脑子就恁轴呢。”陈杭气笑了:“我是希望你好好生活,不要放弃锻炼,还有学业——就算服兵役和实习,也不要忘记文化课。” “我明白了。” 赵泽铭说: “我会兼顾学业和锻炼的。” “泽铭啊……在我带过的那么多学生里,你不是最讨人喜欢的,很少有人像你这样的思维怪异,说话明显缺乏常识,可其他方面又优秀的令同龄人嫉妒。但在我看来,你是最不应该被埋没的。” 陈杭复杂地注视着赵泽铭: “到了周一,开始实习,老师就再也帮不了你了。老师的未来,已经注定会死在这一潭死水的残星共和国了,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要好好、好好的活下去。你要去看看这广袤天地,去开拓你的眼界,增长你的见闻,然后用你的能力回报社会,去做你能够做到的事情。” “我懂了。” 赵泽铭恍然大悟。 陈杭欣然一笑。 ——这孩子,到了最后,终于还是能够听明白话的。 “陈老师,你说你注定会死在残星,那你就放心的去吧。” 接着,赵泽铭抬手按住胸口,发誓道: “我会尽量不死在老师你前面的。” 第一章 我死了 “我是在2小时47分钟前死亡的。” 赵泽铭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庞,郑重说道: “死因是后脑遭到贯穿伤害,深度达到14公分,颅骨被瞬间击穿,其保护的脑组织在0.26秒内被破坏,我认为袭击物是一枚铁质木工钉,因为在进入大脑后它没有发生剧烈的翻滚,而是笔直快速地通过颅中,最终在左侧下颌处停止。” 赵泽铭说着,镜子里的自己便用手指夹起了一根表面黯褐、带着不明红白混合物,长度约为8公分的铁钉。 “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说完,他搁下长钉,从洗手间走出,转头看向阴暗破败的卧室。 这是一间狭小逼仄的客房,仅容纳得下两张板床,且已经被掀翻,破烂的橱柜也被洗劫一空,赵泽铭一眼就能把这里望到底,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他注意到地上散落了不少母婴用品,比如还有剩了一半的奶瓶、散开的襁褓、一个带着风铃玩具的摇篮,摇篮还残留了些许温度,似乎里面的孩子刚刚被抱走不久。 ——从这些似乎能够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这间客房曾经是住了一对带着婴儿的夫妇。 但赵泽铭清楚,这并不是真相。 “并非夫妇,而是一个为主人带着孩子的住家保姆。她穿着蓝色围裙和深色袖套,身材结实,臂膀壮得能抱起一根房梁。” 为什么他如此清楚? 因为在2小时43分钟前,赵泽铭见到了她。 由于在客房里找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信息,赵泽铭只得选择出门探索,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出路,至少摸清楚自己在哪里。 在这座宅邸里,大多数房间紧闭,还被人为用木条和钉子加固封锁,没有专业的工具,他根本无法打开。 就当他在探索主屋的过程中,一股奇怪的炖煮气味,在空气中飘荡。 顺着气味来源,赵泽铭推开了厨房的大门,就在切菜的桌台那里,他看见正在精心准备着早餐的保姆。 她的手法很麻利,放血、剥皮、拆骨一气呵成,切肉的过程更是堪称游刃有余,精准地沿着人体结构,肌群走向把肉分割成各等份。 这时候,有两个好消息传来。 其中一个好消息是,在这场烹饪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动物受到伤害。 另一个好消息是,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婴儿不在摇篮里了。 就在这时,正在勤恳工作的保姆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抬起了头。 四目对视的瞬间,世界变得无比安静。 保姆的体态粗壮,面部皱纹遍布,要无比费力,才能从横肉堆中勉强能看得出几分拟人的痕迹。昏黄的眼球不断地往外凸出,对于这场意外偶遇,她似乎充满了惊讶,给分尸的菜刀滞留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蓝色围裙和深色袖套上满是斑斑点点,写满了她屠宰事业的点滴。 当然,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她那夸张的身板和臂围。 那臂膀壮的,肯定能抱起一根房梁。 沉默在这一刻,席卷了整个世界。 只有骷髅在炖锅中的不断翻涌,配合着血肉与香料混合的奇异腥臭,为他们的相逢作着伴奏。 看似颇久,实则不到一瞬间的沉默中,保姆率先动了起来。 她夹起胳膊,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水浸泡的双手。 那时,赵泽铭分明注意到,保姆昏暗的眼中,似乎浮过了短暂的明亮。 只有一瞬。 赵泽铭还没来得及升起交流的念头,保姆就已经如同炮弹出膛一般暴起。 她抄起案板上的菜刀。灵敏地翻过灶台,带着满身作呕腥臭,朝自己扑了过来。 自看到对方那违反人类常识的臂围那一刻起,赵泽铭就放弃了正面战斗的打算。 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无比准确。 从角落里冲出来的壮实保姆一路狂追,她满心欢喜地提着菜刀,在宅子里横冲直撞,就如同一台火车头,任何阻拦她的一切,不论是实木家具还是砖墙,都会被摧毁推平碾碎。 一般情况下,人们很少会用摧枯拉朽去形容跑步的姿态。 但放在赵泽铭的视角看,这个形容词就显得非常写实。 多亏了她对房屋结构的破坏,在路过一个转角时,赵泽铭取巧破坏了承重柱,致使一根房梁正中她的脑门。 但,就像赵泽铭所想的那样。 房梁砸下,那穿着蓝色围裙和深色袖套的保姆,即便是颅骨遭遇重击,却是在原地只是晃了晃。 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保姆原本就五大三粗的身材,肌肉一阵鼓动,竟莫名如同吹气球一般又膨胀了一大圈。 变化的过程转瞬即逝,完全不给他抄起地上掉落的菜刀进行补刀的机会——赵泽铭刚要去捡刀,但他的身体反应极快,危机刺激着他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当即扭头就跑,在那一瞬间,赵泽铭爆发出自身最快的速度,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机会,几个箭步就快冲出了大厅。 只要绕过拐角,他就能借助狭小的走廊甩开对方。 他的判断是对。 赵泽铭的每一步都是对的。 面对体型宽阔、力量压倒性强大的敌人,游走周旋,发挥自身相对的机动性优势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在和对方接触的过程中,赵泽铭没有做错一个决定,他竭尽所能,作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唯一失误的地方在于:保姆的动作,比他最悲观的设想,还要快得多。 她直接用那粗壮的臂膀,径直从身上抱起了那根倒塌房梁,保姆没有选择追逐,而是很聪明地从衔接处拔出一根长长钉子,随即不带任何瞄准,手腕一翻,钉子就朝着急切逃离的自己,投掷了出去。 ——至此,这场不愉快的宅邸探索之旅,到此结束。 在没有做错任何应急处理的情况下,赵泽铭依旧差了零点几秒,导致他没有逃出生天。 过完脑中的画面,赵泽铭深吸一口气,在心头默念: “事已至此,总结一下现在的情况。” 尽管在回忆初次死亡的景象过程,以现在看来甚至可以用幽默诙谐调侃,但态度上的乐观,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形势,并不乐观。 “头脑受到致命伤,意识短暂失去,按照正常逻辑,我肯定是死了。” 赵泽铭握了握拳头: “但基于某种原因,我又回到了这里,这可以说是‘复活’吧。” 卧室中缭绕着蓝色的烟气,沉积在地面上,导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缥缈的云中。 赵泽铭并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自己还站在这里,那就可以确定它没有急性剧毒,反而有一种安神的效果,让自己即便处于现在这种未知的地方,心跳和情绪都非常平稳。 “尽管我经历了一次复活,但我却不知道死亡复活有什么代价,也许是损失了身体里的某些零部件,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的。” 他拍了拍被死死封住的窗户,这些都是用纸浆、钉子和木条严密封锁,在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拆掉。 “这间宅邸里的所有窗户,都遭到了从外部的封闭。似乎有什么人要故意封死这屋里的存在,受此影响,通往外界的道路,也就只剩下那条门廊了。” 赵泽铭回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年轻脸庞: “就算离开房间去探索,外面的保姆也会把我堵回来,她的身体素质太强,反应迅速,就算遭到沉重打击也和没事人一样,那家伙的身体强度严重超越了寻常人等,不——就算是一头棕熊,被房梁木重击一下脊椎,也该被打懵了。” 以保姆的危险程度,远不是他现在能够应付的。 甚至赵泽铭很怀疑,即便是现在手里有一把霰弹枪,对保姆展开射击,连续命中十几发,造成大量失血的情况下,都难以使其丧失行动能力。 “即便目睹了这么多东西,我依旧很清楚一点。” “我在做梦。” 赵泽铭敲了敲脑壳,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在自己手背上缓缓摩擦,试着用割裂伤口来刺激自己从梦中苏醒。 痛楚非常清晰,玻璃碎片切开肌肤,殷红在袖口晕开一片,赵泽铭眯着眼,不论怎么试图摆脱此地,他仍然屹立于此。 只是这么看的话,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在做梦。” 他直视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说道: “名字赵泽铭,年龄17岁,职高三年级学生,目前的长相是黑棕色头发和浅灰色眼睛,和本来是一样的,身体数据为身高178公分,体重78公斤,我常规走路时,步幅为83公分,奔跑时为1.15~1.36米之间——回顾过去的细节,确认记忆没有问题,镜子中长相没有变化。” 赵泽铭有计算自己身体数据的习惯,包括心率、脉搏、呼吸频率在内。 现在,这些细枝末节的记忆都没有影响,看来复活并没有对自己的精神和大脑造成明显损害。 “看起来我还是我自己。” 他丢开玻璃碎片,抬手触碰镜面,没有任何变化。 “原本我是在家里二楼的侧卧睡觉,睡梦之中,就通过这面镜子,来到这里的。” 赵泽铭可以肯定,他没有做任何事情。 白天上学、读书、去田径队训练、放学回家、吃饭、完成功课、洗漱、上床、睡觉。 既没有买过乱七八糟的小物件,也没有遇到稀奇古怪的人,最近也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么毫无征兆。 眼一闭一睁,他就从安心的家中来到了这里。 尽管这里很真实——可除了做梦,解释不了其他的可能。 何况,死而复生这种操作,怎么想也是不合理的,也只有在不考虑任何规则的梦境中才会出现。 只要是梦境,那么不论怎么做都是合理的。 可明明意识到了自己身处梦境这一点,又有着重生的能力傍身,赵泽铭却依旧保持着警惕。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梦境这么认真?】 如果说是本能中对危险的感知,这种说法有点太感性了,尽管确实存在这种危机感,但用来支撑自己的认真还不足够。 事实上,赵泽铭的担心并非来自这场梦境,而是梦境之外的现实身体。 人类的身体远没有那么完美。 像这样真实的梦境,触感、体感、嗅觉甚至味觉都无比还原。那么心脏停跳、体温降低、新陈代谢停止之类的机制,自然也会完美表现出来。 【从最理性的角度来说,在这种梦境里死了一次,现实中的身体搞不好真的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亡。】 就如同免疫系统会通过升温杀死感染的细菌病毒一样。 人只要扛住区区四十度的高烧就可以了,而免疫系统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再说回来,人体因为各种机制误判或者过敏反应,自己搞死自己的行为不在少数。 实话说,赵泽铭不敢赌这个风险。 要是因为一时大意而死在梦中什么的,也太可笑了。 “我清晰地记得,当我睁开眼睛时,就是双手扶着洗手池,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赵泽铭摸着镜面,心中思绪起伏。 那时,为了知道自己所处何地,赵泽铭推开了客房的门,在这座宅邸里探索搜寻,然后这一过程中遭遇了‘热情’的保姆阿姨。 “而当我被保姆杀掉后,我也是以同样的姿态,在洗手池前复活的。” 这里就好像是一页书签,不论他怎么向前翻动书页,只要合上,就会从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从头开始。 “呵。” 赵泽铭摸着镜面,自言自语道: “出去的话就会被保姆杀掉,等到她吃完饭,估计也会找上我。” 就算是最乐观的角度思考,既然确认了自己能够复活,那么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地向外探索,死了就重来,直到找出一条活路。 “看似我是待在了安全的庇护所里,可在这里待着,体力会逐渐消耗。到时候,要么会饿死,要么会被保姆追上来杀死。而死了,恐怕又会在这里重生——听起来,我倒像是给人准备的自助餐了,不过不排除真有这种可能。” 与其真的像那样被困死在客房里,那不如靠着复活,积累经验一路死出去。 ——可倘若要这样做,赵泽铭又必须回答一个问题: 【自己还能有几次复活的机会?】 是的,如果自己真的是不死之身,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那么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靠死亡积累经验来解决。 但恰恰是,他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何况,虽然现在没有表现出来复活的代价,也不能就此忽视它存在的可能。 比如寿命、时间、灵魂之类的东西,并不是能够一时半会儿体现出来的。 那些文艺作品幻想文学、民俗志怪之中,经常有这种事情。 【倘若耗尽了复活的机会——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届时我会是什么下场?】 这些东西,自己一概不清楚。 无知并不代表着可以莽撞,反而会因此变得束手束脚。 “看起来,如果不想办法解决保姆,我是要被困在这间客房一辈子了——嗯?” 正在赵泽铭嘀咕的时候,镜子的边缘突然微微泛起光亮,这一下子吸引了赵泽铭的注意力。 “镜子边缘有反光,那就说明有光源……光源?” 赵泽铭观察起来那微弱的反光,并逆着光路查看。 他踩着洗漱台,在逼仄的角落里摸索了一阵子,这里不知道闲置了多久,只是伸手寻摸就抖了他一鼻子灰,但很快,指尖很快就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果然有。” 赵泽铭跳下身来,擦去物体表面的落尘,仔细端详起自己找到的物件。 这是一本精密封装的书籍,尺寸不大,和一本字典差不多,四角都用厚重的黑色金属包裹起来。 这部书没有名字,仅仅在一片空白的封面中央有着一个银质锁孔。 “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书,刚刚的光源,就是它吗?” 赵泽铭来回摆弄着这本书,金属框架将书籍牢牢封死,似乎一定要得到钥匙或者特定工具才能打开。 赵泽铭并不在意书本身,他在意的是,这本书是如何发出光的。 他尝试了各种办法,直到在摆动过程中的一瞬间,他碰巧将书本对准了镜面。 ——这一刻,镜子之中陡然亮起淡淡的光点。 赵泽铭一愣,尽管他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现象,但他的本能还是驱使他将书本不断地靠近镜面,于是镜中的光芒也越发强烈,他手中的书就好像是吸引飞蛾的烛火,引得镜面之中的光点不断聚拢在一起。 哒。 当书脊与镜面完全扣合,赵泽铭手中的书籍一瞬间变得通透闪耀,不等他反应过来,书籍就已经支离破碎,倾倒进镜面当中。 光芒瞬间在镜中绽放,伴随着一阵涟漪,在赵泽铭的眼中,形成了一行字符。 他从未见过这些字符,但是不知为何,他立刻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你已在此处留下了一处追忆点,是否取回?】 第二章 梦醒 在字符下方,镜面中浮现出红色的圆圈和蓝色的叉号,显然是让他进行选择。 ‘追忆点’? 赵泽铭对这个陌生的名词感到好奇。 “难道说这东西,就是让我在此重生的根源?” 赵泽铭试着按下红色圆圈。 【追忆点取回失败,这是你最后一处追忆点。】 【在布置下一个追忆点之前,你无法取回这个追忆点。】 【失去所有追忆点时,你的下次死亡将会导致你永久迷失。】 “果然。” 赵泽铭心头明了: “这东西,果然就是书签。只要书签还在,我不论死亡多少次,都会从这里开始。” 不过,那句‘永久迷失’就显得有点耐人寻味了。 从镜子中的信息来看,在这里死亡并不是终点,永久迷失是比死亡更加可怖的下场。 又能死后复活,又不会有任何代价,还没有什么限制——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就算有,轮得到他这种小人物吗? 反过来说,这似乎也侧面佐证了赵泽铭的观点。 “我在做梦。” 赵泽铭定下结论: “准确来说,我是在做梦的过程中,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当中——永久迷失这句话暗示得很明显:死亡之后,没有让我回归现实,而是在这里重生。一旦我连洗手台这处追忆点都失去,我将永远无法回到现实中。” 虽然还未搞清楚该如何才能摆脱梦境,但至少确定了一点,他的复活能力并非毫无限制,这并不是一种恩赐的能力。 更像是民间神话里所说的诅咒。 所谓的梦魇,大概就是与自己这种情况相似的事物。 赵泽铭眉头一挑。 “等一下,如果是这样……” 他意识到一件事情,随即开始摆弄起来镜面上的信息。 幸运的是,这追忆点不是单纯的一个界面,这里有清楚的交互功能,而且显然采用了某种傻瓜式设计,只要用手指在上面触碰,就能实现一定的交互。 赵泽铭只是通过其中设置的提示符号,就大概了解操作功能,有些标识只要稍微一猜就能意识到代表的含义。 “哦。” 赵泽铭喃道: “……看来,情况不妙。” 在镜面之上,光子紧密排列,通过偶尔微弱的浮动,轻描淡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可供追忆次数:已耗尽】 ‘已耗尽’。 短短三个字,宣告他的复活重生到此为止。 不论是此前想要依靠复活,挣扎逃离此地的想法,还是对于知晓规则的有恃无恐,在这三个字的面前,荡然无存。 吱嘎——! 令人牙酸的木地板变形声把赵泽铭惊醒,他侧耳聆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浑厚,如同一辆坦克破开阻碍,缓缓驶入街道社区。 啪嗒、啪、啪嗒……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陈述那种压迫感,越发迫近的声响,便足以说明一切。 “她来了。” 赵泽铭沉下心,镜子中的光幕退散,将封装书吐了出来。 啪嗒。 他抓起这厚重坚实的封装书,作为仅有的武器,缓缓从洗手间中走出。 “结果从一开始,我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赵泽铭捏着书脊,走到客房门前。 门外的脚步,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赵泽铭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使得自己能够平缓心跳,空气中弥漫的蓝色烟雾也进一步缓和了他的情绪,让他保持着冷静。 死寂。 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催化着氛围变得紧张。 门外到底是什么?保姆会采取什么攻击架势?他能够怎么对抗?只靠手中这一本铁皮书,真的能够打死那连房梁都压不垮的女人吗? 女人,老爹说女人都喜欢被夸,我要是夸夸她是不是就能放过我了? 明明是紧张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赵泽铭的思绪却开始不受自主地发散开来。 【但夸人是一件看碟下菜的事情。说起来菜,昨天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卖冰棍的大爷没有出来。冰棍还是纯粹的奶油棒冰最好,便宜又实惠,只要一块钱就能买到。一块钱的购买力最近越来越低了,是不是通货膨胀导致的,通货膨胀的本质是货币超发,是经济过热的表现,学校锅炉房已经两次出现过热问题了,早就说加压太大不好,但是压力有助于年轻人成长奋斗……】 一般来说,当陷入安静的环境中,人反而会变得胡思乱想。 早睡的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越是想要入睡,越无法阻止发散性的思维,它会毫无规律地从一个地方,跳脱到另一个地方。 当你回过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吱嘎! 刺耳的声音响起,赵泽铭猛然惊醒,当他反应过来时,房间的大门已经被推开了。 无需顾虑太多了,现在能做的只有殊死一搏。 “上了!” 他咬紧牙,将手中的物体猛然朝着门口投掷出去,在脑海中一瞬间规划好逃离路线,一旦得手,就立刻借助房间狭小的地形周旋躲避,找机会离开这里。 噗! 柔软的枕头砸在了入门人的脸上,后者被吓了一跳: “我靠——赵泽铭!你丫起床气恁大啊?不就是周日喊你早起,犯得着这么抗议吗?” 嗯? 浑身肌肉紧绷的赵泽铭,这才逐渐反应过来。 赵泽铭环顾四周,自己穿着睡衣,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浑身冷汗淋漓,将贴身衣物彻底浸湿。 他刚刚丢出去的也不是铁质书,只不过是他的枕头而已。 梦醒了。 赵泽铭松了口气,瘫坐回床上,晨曦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他的脸上,刺激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享受着久违的温暖光明。 “终归只是梦吗?” 他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咋?晚上做梦了。” 熟悉的女性声音在耳边响起。 啪! 赵泽铭抬手虚空一抓,接住甩过来的枕头,他望着窗帘缝隙外的太阳,头也不回地说道: “算是吧,我梦到了一个不断追我的女人。” “哟,春梦?” “她拎着把菜刀。”赵泽铭补充道。 “哦,噩梦。” 第三章 清晨 赵泽铭享受够了太阳给自己的舒服,转头看向来人: “泽铃,周末补习班不上课吗?” “害,甭提了。” 赵泽铃单手叉腰,摇了摇头,玫红色的短发一看就是刚起床,都还没打理,显得蓬松杂乱,她没好气地说道: “军队宣布骆鑫街区到河春县的路段进行为期一周的封锁管制。补习班被取消了,我下周也没学上了。” “这么严重?”赵泽铭皱眉:“整条国道都给封锁了,这情况不多见。” “可不。”赵泽铃一摊手:“听我妈说,帝国解体13年来,咱们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全路段封锁。听说还派了坦克和运兵车来呢,不知道发生啥了,怪吓人的。” “整条路都封了。”赵泽铭托着下巴:“那你怎么办?你高中和补习班都在那里。” “读书的事情我可以去图书馆。”赵泽铃倒是胸有成竹:“上不了学,我可以去市里头打工去。” “又是卖土豆饼?” “兼职一下午给22块8,扣掉来回车费,还能剩21块7,可不少了!省着用,你一周饭钱我都给你赚出来了哦。” 赵泽铃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两张钞票: “对了,铭。你们学校最近要进山实习了吧,这我前天做家教赚的,山里头冷,你去买件保暖的毛衣。” “现在军政府规定,实习期间按军事化管理,学生一律穿无衔军事作训服,我用不着,你留着用吧。” 赵泽铭摇摇头,没有接钱。 “诶,让你拿着,你说那么多干吗!” 赵泽铃拽过来他的手,硬把钱塞进他掌心里,叮嘱道: “你是离开了市区,到陌生地方,你忘了老爹说的?在残星这地方,越是穷乡僻壤,那越是讲人情世故,你拿着钱上下打点一下,也好使!” “想多了,再说了真要打点关系,你觉得就这20块钱够啥用?买条烟?就那地方,除了土匪就是野人,连个小卖部都找不到。” “收着收着,别跟你姐犟。你就是前两年就是没给人塞钱,结果被调剂到了这城镇规划专业——呵,城镇规划,结果不是坐在城里画图,而是去山沟沟里盖房子。” 赵泽铭无语,但实在拗不过赵泽铃,只好把钱收下。 赵泽铃见他收好两张钞票,得意笑了笑: “哼哼,你听姐姐的就好,咱可是大学生。以后等我出国,只用奖学金就够花了——小弟呀,你可得加把劲呢。” “等你考上了再说吧。”赵泽铭揶揄了一句:“不过是去邻国上个大学,又不是考到帝京去了。给你能的。” “那你可放一万个心吧,你姐兜里的钱加起来可都没有你姐分数高——不跟你说啦,我得先去换衣服洗头,妈今天做炸油糕,赶紧起来下楼吃饭吧。” “过什么节了,吃这么好?” “没过节哦,只是马上进山里的人要过苦日子了,给他享受享受咯。” 赵泽铭耸耸肩: “我们实习的地方好歹是管饭,再糟糕能糟糕到哪去?” “那不好说。” 赵泽玲撇撇嘴: “就咱们社区,去年就有过一起实习事故,野人袭击聚集地,领队来不及取枪,死了两个学生,一个老师。” “没那么严重。”赵泽铭轻描淡写道:“都是热兵器年代了,野人就是再能打,也扛不住7.62mm的文明。偶然事件没什么代表意义你别给自己上压力。” “……还说我呢。” 赵泽玲歪了歪头,绿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忧虑,她随即拍了拍赵泽铭的肩膀: “你这不是很清楚情况吗?私底下没少研究实习地点的事情——我看,是你自己压力太大了,昨天都做噩梦了,今天好好休息吧。” 赵泽铭刚想反驳,楼下传来女人的呼唤: “铭、玲娜,饭做好了,下来吃饭了!” “得嘞,我们马上下去。” 赵泽玲扭过头来,对赵泽铭说道: “别想太多了,小弟,咱们也就苦这几年,等你姐我回来,带你们去首府过好日子去。” “我没想太多,真的。” “看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谁会信啊。” 赵泽玲笑笑,她伸出手,竖起小拇指。 “这是干什么?”赵泽铭诧异。 “喏,拉钩啊。” 赵泽玲把手伸到跟前: “八年前我爸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来着的?” 赵泽铭略一迟疑,回忆起来: “虽然我们是芙拉芒来的归化民,但你既然来了这个家,那我们就是亲人,有什么事情都别瞒着我们,只管倾诉。” 他逐字逐句,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一字不落。 “可以了!不用连语气都学会啦。”赵泽铃耸耸肩,随意感叹了一句:“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难道脑袋里装了台摄像机吗?” “也许。”赵泽铭淡淡说道:“你提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啧,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赵泽铃坐到床边,单手托着脸颊,戳了戳赵泽铭的肚子: “我说啊,亲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赵泽玲补充道: “铭,不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你愿意分享,我们都会倾尽所能帮助你——答应我,以后不许跟你姐撒谎了嗷。” 赵泽铭看着对方。 【这个时候,正常人应该怎么表现?】 沉默了几秒后,赵泽铭找到了对策。 “噗嗤!” 赵泽铭咧开嘴角,作出一幅无奈笑出声的姿态: “哈哈,你当哄小孩呢,多大人了,还玩这一套……” 说着,他弹出小拇指,勾住对方的指头: “我向你保证,铃,我如果真的有压力,一定会跟你说的。” “嗯哼哼!”赵泽玲眯起眼睛,“这还差不多嘛——那我下去咯,餐桌上见。” “一会儿见。” 打发走赵泽铃,赵泽铭收起笑容。 “没有压力?——这话我自己都不信。” 家里目前什么水平,赵泽铭还是清楚的。 同样,姐姐也是一样的认识。 大规模封路什么的只是借口,学校对于培训班的学生有一笔专项补助金,恐怕不去上学的真正目的,还是赵泽玲要去打工。 十三年前,星环帝国备受尊敬的老皇帝陛下突然驾崩。而在那之前的一个月,当了40年储君的皇太子先撒手人寰。 许多隐藏在过去的矛盾,伴随着王位继承权的纠纷,浮上水面。 贫富差距、工农业化剪刀差、污染、旧贵族和新实业家、共和派和君主派对立——种种之前被老皇帝的极高威望和人格魅力压制住的问题,直接引爆了帝国内战。 关内军阀混战,最倒霉的却是边疆政权。特别是坐落在帝国东北方向,远离中央的残星都护府一下子失去了与皇室的联系。 紧接而来的就是军队,发动兵变,来自帝京的文官政府被排挤出去,本地的武官上台把持政权。 然而借机独立后,已经自称为残星共和国的政权,经济形势却是一落千丈,和关内的贸易非常不顺。 由于残星国内大部分区域位于寒带和亚寒带之中,本就落后的基建更不能支持本地的畜牧业、农业、林业产品运到帝国和海外市场去——负责这些的铁路、海运和飞艇,这些本来就是皇室企业来维持运营的。 不谈宏大叙事,对于赵泽铭一家来说,光是凑够给义姐赵泽玲去邻国大学读书的钱,就已经掏空了二老这两年的积蓄。 按理说,他所在的家庭本不算差,谈不上大富大贵,至少在这个芙拉芒人社区中,原本也算是小康家庭的。 收养他的老爹赵康途——原名康斯坦丁·范·德里克,本身是从芙拉芒移民过来的商人,随后归化星翰后,仍然做着出口木材到海外的工作。 在昨天睡觉前,赵泽铭还不凑巧地听到老爹用老家芙拉芒的语言抱怨,说港口封冻,货物运输成本还得增加,加上帮派的伙计索要好处,这一趟下来几乎赚不了几个钱。 政治和经济环境的恶化,让社区治安环境也变得糟糕起来。 现在不比帝国时期,等不到来自皇室的转移支付,什么都得自己扛。 赵泽铭摇摇头,他对于政治和经济没什么好的观点,作为一个普通的职高学生,能够顺利毕业。 接着,再按照规定入伍服役两年,运气好的话,军政府会给他分配到工程兵。 那样的话,收入待遇也不错,等到赵泽玲学成归国之前,家里的负担能少很多。 最主要的是,一旦进了军队,黑道上的好兄弟们,可就不敢找自己家人麻烦。 这算是,压力大吗? 赵泽铭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压力算大的,那么在这个不到一千万人的国家,还在为下一顿饭头痛的人,至少有八成。 如果压力不大,那他昨天晚上做的梦也太过扭曲了。 不过,梦也就是梦而已。 赵泽铭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梦境是一种对现实世界的映射,平日积累积压的一切,曾经略过的想法和浮动情绪,会以梦的形式重新演绎。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赵泽铭觉得,梦到的些个食人保姆、重生追忆点,那所谓的梦境世界,不过是现实中的苦闷和压抑臆想罢了。 自己和铃都清楚现在的形势。 大环境不好,谁都不容易,只是心照不宣,努力挤出个笑容,告诉对方自己很好。 生活中的大家已经很难了,别再徒增烦恼了。 “想那么多没用,事已至此,先起床吃饭吧。” 他念叨一句,掀开被子。 随即,他便看到一本金属封装的厚重书本,静静地躺在床上。 只是和梦境中不同的是,在银质锁孔的中央,还插着一把黄铜钥匙。 第四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那不是梦。” 铁壳封装书的出现,打乱了赵泽铭的思绪。 作为受过多年科学教育的无神论者,他从未想象过这种奇诡之事的可能。自一开始,他便是以单纯的科学理性一面去对待梦境的事情。 然而现在,铁壳封装书活生生地摆在他的面前,不断地提醒着他,那个蓝色熏烟环绕的卧室,以及血腥的食婴保姆历历在目。 特别是追忆点可使用次数的提示: ‘已耗尽’ 只要他敢于步入梦乡,那所游荡着杀人狂的宅邸就会将他拖入其中。 可他又不可能不睡觉。 人生三万天,梦中一万天。光是睡眠的时间,就占了生命三分之一。 曾有人做过实验,连续4天强制不眠不休,就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大量的劳工猝死案例,大多数也发生在睡眠不足的连轴工作中。 赵泽铭捡起床上的铁壳封装书,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 已知,自己在梦中被一头比棕熊还结实的杀人狂追杀,并且自己的可复活次数已经清零,甚至如果连追忆点所在的镜子都被破坏,那么自己会彻底迷失在梦中世界。 而现实中,他马上就要前往山中进行实习,白天的体力劳动和野人的侵袭,本来就会极大消磨人的意志和体力,只要是在工地上干过的人都知道,测绘、打桩、搅拌水泥、编钢筋——这一天干完,想靠意志硬抗过去?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不睡觉,硬抗过去,第二天搞不好就会因为体力不支和精力匮乏,出现工程事故倒是次要了,如果野人侵扰过来,自己想跑过实习同学都困难——结局是死。 如果他选择踏踏实实睡一觉,那么吃人的保姆已经杀到了门口,手里就一本铁壳封装书的自己,面对一头连房梁砸脑门都屁事没有,甚至健步如飞的怪力猛兽——结局也是死。 怎么看,自己似乎都已经陷入了死局。 赵泽铭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 现在是新公历122年10月3日8点33分。 自己身处于东北半球的残星共和国首都阴北市,太阳落山时间应该是17点左右,由于缺乏娱乐生活,残星人睡的都早,普遍20点前就会睡觉,然后一直到第二天4点50分左右天亮,人们才开始活动。 由于受到噩梦干扰,他今天起床太晚,自己只剩12小时的时间,去面对晚上的危机。 幸运的是,今天是周末,学校不上课,他可以自由支配行动的方向。 事已至此……赵泽铭选择先下楼吃饭。 昨晚在梦中的活动,已经消耗了他很大的一部分能量,在餐桌上,他风卷残云一般的架势,让养母何文雅看了一通咋舌。 “咱慢点吃,泽铭,你姐姐上市里头去了,没人跟你抢啊,都是你的。” 养父赵康途倒是乐呵地看着他大快朵颐: “呵呵,多吃点挺好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是能吃长身体的年纪。” “那也别这么急,吃那么快胃里容易胀气。” 赵泽铭没空说话,平日里他和养父母关系很好,特别是养父赵康途,作为归化移民,老赵的信息渠道比寻常人多一点,总是能提供不少有趣的新闻。 但现在,他只能简单应和几句,一边扒饭,一边思索着接下来一天的安排。 “我有点事情得先处理一下,失陪了。” 赵泽铭把碗筷收拾好,端进厨房水池里,来不及去刷碗,直接扭头上楼,反锁房门,捡起铁壳封装书。 “首先,先看看这本书吧。” 和梦中不同,现实中的铁壳封装书带着一把钥匙出现。 赵泽铭一直不明白,这本书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何和自己绑定在了一起。 “我现实中从未接触到这东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它从梦中跨越时空,送到了我这边。” 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力量促使这一结果,至少现有的科学理论,没办法做到化梦为实,而且如此一来,他此前对‘这一切都是梦境’的论证,也悉数推翻。 但已经到了这地步,已经顾不得谈科学不科学了,先活下去再说。 赵泽铭将铁壳封装书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阵子,随后摊开笔记本,在上面记录下来自己的观察。 “这是一本长12公分、宽4公分的无名封装书,铁壳封装通过锁头,完全将书的内容封锁起来,惟有通过旋转钥匙,才能打开银锁。” 他随后也效仿梦境中的行为,进行了一系列实验: “将封装书的书籍分别对准橱柜镜面、卫生间的镜子、玻璃镜面、小面梳妆镜、老花镜片等透明玻璃制品,随后都得到和梦境中同样的浮动字体。” “在前往卫生间的实验过程中,故意让母亲目击到,然而对方没有看到封装书和镜面内容。”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该书籍的存在可以施展于任何反射镜面之中,理论上任何镜面都能够将书籍展开,但无法在现实中记录追忆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看到镜面和书籍。” 写到这里,赵泽铭忍不住加了一句: “如果从以上情况可以得知一点:我的危机,无法通过现实中的任何人帮助来直接解决。” 无人知道铁壳封装书在很多方面固然是好事,但这样意味着在别人看来,自己的危机不可理解,也无法提供直接援助。 而偏偏,保姆的存在,绝非一个普通体能的人类青年可以解决的。 “理论上讲,在上次进入梦境时,我身上携带的衣服都被显现出来,加上铁壳封装书也被从梦中带出——显然,既然梦境有可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那么就代表着我有可能携带一定的物品,前往梦境。” 但这需要论证。 不仅如此,进入梦境的条件目前也没有完全了解。 睡觉就能进入梦境吗?昏迷算不算?如果通过冥想和无梦觉,能不能避免进入梦境呢? 这些,同样也需要论证。 然而赵泽铭即便一条条列下来,他也没有机会进行实验。 因为他只有12个小时。 “泽铭,我要去县里一趟,你下来打扫一下院子。”母亲在楼下喊道。 “好。” 赵泽铭合上笔记,转身下楼。 【就算是这仅有的12个小时,其中也有一些不得不浪费的地方。打扫院子,应该要花半个钟头。】 “呀,小伊娜也在呢,泽铭,把点心也拿出来。” “这就来。” 赵泽铭心头一黯。 【现在是要花一个小时了。】 第五章 好孩子 吱嘎—— 赵泽铭推开家门,走近遍地落叶的院子里,入目第一眼就是母亲何文雅和隔壁邻居阿什兰·德·瓦尔克朗夫人,这两个家庭主妇带着头巾挎着包,一看就是要出门去办事儿的二人,正在门口谈着八卦。 “何太太,你听说了没?汉特家那小子,竟然跑去混了帮派。”阿什兰夫人个子很高,典型的芙拉芒人,红头发蓝眼珠,但一开口却是地道的本地国语。 “真的假的,那孩子带着眼镜,可乖巧呢。”何文静吓了一跳:“咱这附近的帮派……那就是黑水社了吧?” “那指定是黑水社的,还会有假?老汉特气得扒了他上衣,大冷天小汉特光着裤衩子,被他爹拿鞭子把好一顿打,给打出家门,那是一边打一边滚,好似那个陀螺旋转——那后背上的黑蛇刺青,邻里都看见了啊。” 阿什兰夫人笃定道: “老汉特移民到残星,就是希望避开芙拉芒的黑道。结果孩子却混进了本地黑帮……诶,谁让他自己就不干净呢。早年他自己就是给东海岸公司当打手的,算是子承父业了。” 何文雅是书香门第出身,听到这些只顾着摇头,扼腕叹息: “诶,多可惜了,他家里就这一个独苗,考不了公务员,进不来军队,前途真是毁了啊。” “要我说还是养闺女好吧。”阿什兰夫人说着,把走到门口的一个芙拉芒小姑娘拉到跟前,自豪地炫耀着:“咱两家俩闺女,一个出国留学,一个被定为军官方向培养,这叫一个文武双全吧!” 她抬头一瞅,见到赵泽铭拎着扫把和点心出来,立刻眼前一亮,热情招呼道: “呀,这不小铭嘛,小铭乖乖,正好过来。” “早上好,阿什兰夫人、伊娜同学。” 赵泽铭点点头,走到跟前,递出手中的点心: “这是妈妈昨天烤好的饼干,请收下。” 赵泽铭把饼干送出去,拎着扫把,就准备去扫地。 “哎呀,你这孩子。”何文雅拍了他一下,嗔道:“你阿什兰阿姨找你聊天呢,这都看不出来?” “没有。”赵泽铭转过头,直率地说道:“我应该怎么做?” “长辈叫你送东西时,也是让你过来听听说话,哪怕过程中没有喊你,那你也当是活跃气氛了。”何文雅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泽铭目光闪烁,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可是常识。”何文雅摇摇头:“让你见笑了,阿什兰,泽铭这孩子是这样,别的都挺好,就是听不懂人话。” “我会芙拉芒语和国语,还有残星方言。” 赵泽铭说道。 何文雅一拍脑门: “不是这个意思——哎呀,算了算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听话听音呢。” “咯咯咯,我是觉得咱们小铭挺有意思的。”阿什兰夫人说着,把自己家闺女推到前面:“小铭跟伊娜是同学,我寻摸着,明天你们就要去实习了,小铭是男生,就想着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家伊娜。” 伊娜·德·瓦尔克朗,和自己同龄同年级的同班同学,一起参加过军官资质考试。 赵泽铭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和混血归化的姐姐赵泽铃不同,伊娜是个纯血的芙拉芒人,连名字都没有改。 一米六出头的个子虽然没有姐姐高,但身材却出落得窈窕,好像一朵蓬勃绽放的鲜花,即便是厚实的制服,胸前都被撑得鼓鼓囊囊,她一头烈火似的红头发扎成马尾,蓝色的眸子望向赵泽铭时都好像带着笑。 “劳烦你了,赵泽铭同学。” 她眨眨眼睛,期待着赵泽铭回话。 赵泽铭看了一眼对方,转头对阿什兰夫人说道: “带队老师会带武器,伊娜几次民兵训练成绩都是第二,没有几个男生打得过她。” “你这孩子!”何文雅笑骂一声:“人家是让你多帮帮、多联系照顾的意思。谁让你贴身保护她了?” “那也说不准呢。”阿什兰夫人托着下巴,咯咯笑道:“我家闺女怕不是巴不得小铭保护呢。她整天回家都在说‘玲的弟弟好帅气’、‘赵泽铭同学比其他人成熟多了’、‘军官资质考试有问题,赵泽铭同学也应该通过的’——” “妈妈!”伊娜小脸一红,锤了锤母亲的肩膀:“我可没这么说!” 何文雅看了一眼赵泽铭,后者始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你跟伊娜在学校都不说话吗?”她问道。 “并非不说话。” 赵泽铭仔细回想,汇报道: “本周三、周一上午见面,我们一起合作打扫教室卫生,我向伊娜·德·瓦尔克朗同学总共说了四句话:‘给我扫把’、‘我去换水’、‘黑板你擦’、和‘结束了,明天见’。” “别的呢?你们认识了五年呢,家都挨着住呢。” “也许还说过‘早上好’、‘这是作业本’之类的。” 赵泽铭严谨地补充道: “还有‘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我对大多数同学都说过,所以应该也对伊娜说了。” 何文雅随即无奈摇摇头: “我的傻孩子啊,你算是彻底没救了。” 赵泽铭没有在意何文雅的说辞。 他敏锐地注意到伊娜一直在偷偷观察他,基本三秒一次的频率,一旦视线对上,她就会快速低头或者挪开视线。 要么表示尴尬地笑笑,要么背着手,脚尖点着地,她把脸埋在毛衣领里,利用身高落差和垂下的刘海,掩盖她的表情。 【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赵泽铭下意识想到。 【应该不至于是想杀我,邻居两家关系很好。我跟她没有利益纠纷,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两个家庭主妇唠了好一会儿才散去,留下两个年轻人在门口站着。 “我要打扫院子。” 赵泽铭陈述道。 伊娜抬头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就隔着院前的一道栅栏门,还是虚掩着的,伊娜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到了院子里。 赵泽铭只管拿着笤帚清扫落叶,把这些东西堆积在一起,进行沤肥。伊娜则背着手,看着他在清理院子。 “赵泽铭同学。” 好半天过去,她才开口道: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第六章 邻居 “谈不上。” 赵泽铭弯下腰,把一块石头捡起来,丢到路边去。毕竟是邻居家的女儿,刚刚还委托他进行照顾,他还是作出了非常认真的回复: “伊娜同学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你。” “那你呢?”伊娜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里,一只手放在胸前,好奇地问道: “赵泽铭同学是怎么看待我的?” “这丝瓜冻坏了。” 赵泽铭嘀咕了一句,拿起剪子,把冻坏的丝瓜剪下来,丢进沤肥堆里去: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伊娜鼓起勇气,走到赵泽铭附近,说道:“赵泽铭同学对我是什么看法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赵泽铭点点头: “伊娜同学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你。” “不是这个啦。我是问,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嗯?有没有什么你自己的看法。” 赵泽铭回答: “你是一个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你。” “不是,不是这个!” 伊娜红着脸,跺了跺脚,干脆豁出去了: “赵泽铭同学!你想不想跟我交往啊?” “都行。” 赵泽铭一边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一边说道: “家里人催你了吗?残星共和国法定结婚年龄规定是,男性需要年满18周岁、女则是16周岁,你确实可以结婚了,但我还要等一下,我身份证上登记的生日是新公历105年12月31日。” “没有哦,他们没有催我结婚。” 伊娜走上前,捏住赵泽铭的袖口,望着对方灰色的眸子,咬字清晰地说道: “是、是我喜欢你——赵泽铭同学,做我男朋友吧。”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伊娜全部的勇气,她捂住脸,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直视赵泽铭的眼睛。 赵泽铭注视着对方。 【这下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之前她一直在观察我。】 赵泽铭恍然大悟。 【原来她不是想杀我。】 【看起来,在正常人眼里,一直暗中观察对方,不见得只是谋财害命,也有可能是求偶。】 【既然没有威胁,那么考虑一下也可以,如果和伊娜成功交往,或许两家关系会好一些。】 【但话又说回来……】 “我认为你还需要考虑一下。” 赵泽铭认真地说道: “两人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话和承诺就能决定的,你做好长期交往生活的打算了吗?有没有考虑过未来发展的方向?对彼此过往经历是否熟悉?你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希望发展到哪种程度?你是否做好了要跟人一辈子生活下去的准备呢?” 在赵泽铭一连串的质问下,伊娜被问懵了。 她终究只是一个17岁的小姑娘,说出表白之词时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的勇气。 “这个,我喜欢你,是因为觉得你很帅,比其他同学成熟,情绪也很稳定,而且家住在一起,交往很方便……” 伊娜双手手指缠绕在一起,眼神不住地闪烁。 ‘恋爱杂志上不是说,青春期的男女都很冲动吗?只要打直球就不会输。’ 怎么到了她这里,反而像个笨蛋一样。 还有,现在这情况算什么呢? 她这是被赵泽铭拒绝了?还是接受了? 到了这一刻,伊娜发现自己很多事情真的没有考虑过。 “那,赵泽铭同学,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跟我交往这个想法——这是你经过理性思考得出的结论。” 赵泽铭说道: “浪漫和情绪可能会让你错过青春的旖旎,但是冷静和理性能够让你赢得后半生。”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是感觉很有道理的感觉。” 伊娜低着头,表情难掩失望: “我会去好好思考的,那就,先再见了,拜拜、拜拜拜拜!” 说罢,她像个逃兵一样,转身离开这里。 “阿什兰夫人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就在她快要踏出门口时,赵泽铭的话语在伊娜耳边响起。 伊娜惊喜地转过头,只见赵泽铭搁下笤帚,锤了锤胸口,认真地说道: “在定居点实习的日子里,我会负责好照顾你的——明天见。” “嗯!” 伊娜抿了抿嘴角,挥舞着手臂笑道: “明天见!” 明天。 赵泽铭收拾完一切,回到家里,不禁想到。 【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数呢。】 对于未来怎么样,完全看不到方向的自己,去接受别人的爱意,不论是客观还是主观上来看,都是不负责的行为。 “该回到主题了。” 赵泽铭看了一眼时间: “幸运的是,我的效率够高,应付中年妇女和未成年少女,这才过去20分钟,准备时间还剩下正好12个小时。” 12个小时,就算硬顶着困意撑过去一天、两天——他还能撑多久呢? 更何况,12个小时后,就是周一。 他和伊娜约定好的日子,也是前往山里实习的日子。 过去的学长说,当兵的会直接开车进学校,一口气开10个小时,把他们拉到山里。 “在这12个小时内,即便是通过黑市购置武器,能够在民间流通的火力,恐怕也无法对保姆构成致命性伤害。” 作为原帝国的边境省份,残星共和国不禁枪,但是民间除非职业猎户,城市居民能够持有的普遍也就是小口径的手枪,这东西放在帮派冲突中都不够看,停止力、侵彻力都很平庸。 要对付那名保姆,赵泽铭认为至少要用上军政府警察署配备的50式泵动霰弹枪,保姆的身形粗壮,厚实的脂肪和坚韧肌肉,都会让子弹进入身体后产生的翻滚效果变差。 相比于击杀对方,赵泽铭更认可使用大威力的霰弹枪,对其肢体造成严重破坏,限制对方的活动,并且较大的体积也更容易发挥出霰弹枪的杀伤力,使用难度也不大。 然而50式霰弹枪,可不像手枪一样好搞,平日里应该都会被警察署死死锁在柜子里,除了训练,只有特别严重的袭击和镇暴活动,才会取出来使用。 至于说盗窃和抢枪——如果他有这个能力的话,那保姆也拦不住他了。 于是,在排除了所有可能后,赵泽铭只能端起这本铁壳书。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打开这本书了。” 第七章 启封密卷 已知和现实中可以用到的一切手段,赵泽铭都已经一一否定了其可行性。 既然理性思考得到的解决方案,都已经宣告无效,不想死的话,赵泽铭就只能选择押宝在出现在铁壳书上的黄铜钥匙之上。 在梦中,铁壳书上是没有这把钥匙的。 赵泽铭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也不知晓为何会缠上自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能够在梦中设置下供自己复活的追忆点,那么至少是‘站在’在自己这边,不会直接伤害自己,甚至某种意义上,是来辅助自己的。 如果还有什么破局的办法……自己身边能够信任的,就只有它了。 赵泽铭略一沉吟,顺手先给自己新写了一封遗书。 他不算是一个乐观的人,对于自己的生活和未来也从未有过美好向往。 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因此赵泽铭选择经常性更新遗书。 拉开抽屉,赵泽铭取出一个陈旧的信封,将里面的遗书更换为新的内容。 里面包括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储蓄、身份信息、一点点不足为奇的夙愿,以及对收养自己的赵泽玲一家的感恩之心。 【似乎忘记了什么……伊娜要加入进去吗?】 赵泽铭想了想,虽然没有真正交往,但自己答应了委托。 自己要是死了,阿什兰夫人的委托自然没办法完成了。 【那就写:抱歉,我没能完成任务。】 至此,赵泽铭心中的负担大大减轻。 “人事已尽,后事交代完成。” 赵泽铭抓起铁壳书,伸手捏住上面的黄铜钥匙: “接下来,就让我看看,我的命运该如何书写吧。” 说罢,他捏紧钥匙柄,顺时针轻轻一扭。 ——咔哒! 锁销轻轻一声响,手中的铁壳封装书不受控制脱离双手,悬浮在空中的同时,猛然向外打开。 哗啦啦啦——! 无形的力量将它快速翻动,一页页纸面自赵泽铭眼前划过,里面大多数是繁杂晦涩的符号文字,中间偶尔浮现几张插图,相比于文字,这些插画更好辨认出来。 他明确看到其中的几页:要么是挥舞剑刃,手臂缠绕着蓝色飘带的剑士;要么是骑着骏马手握长枪的骑士;一个手捧一束花,身着黑色婚纱的新娘;一头向着月亮长啸的孤狼;甚至有一条盘旋在高原之上,冷酷俯瞰众生的银龙…… 不等赵泽铭把插图全部看过来,铁壳书突然间又回到了最初的扉页。 在赵泽铭的注视下,扉页之上缓缓浮现出赵泽铭所使用的母语文字,其内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过往的史诗尽数覆灭,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缔造自己的传奇。】 不知为何,这句没头没尾,又不明所以的话语,在赵泽铭看来,却是倾注了沉重的宿命感。 他抬起手,不等他触碰到书页,就自觉地向后翻动一页。 这一页是插画。 插画的内容是一名身穿华丽紫色罩袍,用牙齿和左手开弓的妖异男子,他的背后,一轮银月正冉冉升起。 赵泽铭看了一眼插画下方,这里还有一行黯淡的灰色说明: 【‘吞月者’穆兰嘉赫:此传说已殒灭——不可传颂。】 传颂? 赵泽铭心中刚刚升起对这个名词的疑惑,书页上立刻浮现出一行字符: 【持有追忆之人,能够通过付出一定的代价,将历史文明之中的传说人物显化,召唤其为你服务。】 蓬! 记录‘吞月者’的书页瞬间自燃起火,无数灰烬乘着气流上升而起,化为最微小的粒子,消散于空中。 “……总之,就是召唤书里的人物吗。” 赵泽铭略一诧异: “话又说回来,这本书,你能够和我对话吗?” 书页没有回答,看样子是没有这个功能,它并非什么智能通人性的造物,只是一本特殊的作品。 赵泽铭只好问道: “你是什么?” 书页的空白地带再次浮现出一行规整的字符: 【……编号《文明碎片:00217》,承载记录泛人类文明第217号异时空同位体,自原始公社时代伊始、步入奴隶王国、强化专制帝国、促进宪政共和、缔造大同社会、成就黄金时代,直至最终湮灭的一切记录。——引用文献:《至高执政——0323号文件中关于(重铸文明)决议》】 赵泽铭问道:“这里出现的人物,比如‘吞月者’,就是在00217号文明中出现过的真实人物吗?” 【黄铜权限,尚不足以解锁该内容。】 黄铜权限——赵泽铭看了一眼锁孔上插着的那把钥匙——正是黄铜质地。 “我该去哪里寻找更高级的权限?” 【……文明碎片的传承应具备双重保密性,避免不怀好意之人持有滥用。权限亦是考验持有者的一环,转述文明之人,会在弱化的引导之中找到权限承载物。——引用文献:《陈文丽检察官的手札:11月21日记录》】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赵泽铭算是看出来了,这所谓的文明碎片,和图书馆的检索设置差不多,它只能回答自己藏书的内容,并把引用文献给自己表现出来。 “完全不通人性的话,问多了也没用。” 赵泽铭问出最后几个问题: “文明碎片是怎么出现在我身边的?那个梦境世界到底是什么?你能给我提供什么?” 书页空白处顷刻就完成了回复: 问题①: 【……文明碎片并不以实体形式进行传承,它如同光具备波粒二象性一般,同时介于存在和虚无之间,能够穿梭于过去和未来。为了避免被文明之敌夺走,文明碎片完全以随机形式选择宿主,并且一旦结合,便可以通过在文明历史中扦插‘追忆点’,最大程度保护持有者延续文明,使其得以贯彻‘转述’的使命。——引用文献:《芮丽娅·菲恩博士在21次代表会议上的回答》】 这一切是偶然,对于赵泽铭来说,这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问题②: 【……卡斯文尼亚位面,意为:次元夹缝之地。由【人血之王】的后裔:白金公主和她率领的蒙尘者家族长期统治,作为中转之地,交通发达便利,联通多个位面,景色宜人。——引用文献:《多元宇宙旅游指南》】 信息太少,而且帮助不大。 问题③——书籍没有浮现出字符,而是快速翻动书页。 【‘光杰奇兽’多米尼加】——殒没、【‘帝皇刽子手’巴拉墓刻】——殒没、【‘地中狂龙’阿尔特洛夫】——殒没、【‘举国之死’苏忠光】——殒没、【‘航天彗梦’舍达列夫斯基】——殒没、【‘人民生命安全最终防线’贺国强】——殒没…… 一幕幕画面掠过,一个个被称作传奇的存在,往往甫一出现,连同所在那一页也一同燃尽。 有些人的事迹和形象,只是通过称号就能知晓,如果文明碎片之前引用的文件属实,那么这些人应该是217号文明中,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人类英雄。 仅仅是看插画内容和描述,就知道他们的实力强的可怕。 现在,记录他们的书页在迅速地燃烧、把他们遗忘,整本书的厚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 文明碎片不断地发动检索,试图为赵泽铭找出一名仍然可以被传颂的传奇。 但赵泽铭很清楚,在面对这种已经超越科学常理的事件面前,他过往储备的知识、现实的技能,都完全不足以解释和应对情况。 【——如果没有呢?】 第八章 事已至此,再吃饭吧 他只能注视着火焰升腾,等待着那一刻,心中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算连一张可供传颂的传奇都没有,赵泽铭也做好了打算和对策。 他会花两个半小时进城,然后去日化品店,购买一些盐酸洗涤剂和某些化学品,寻常的物理打击对于保姆杀伤力非常有限,只有利用腐蚀效果,才能试着为自己强行开出一条路。 对于一个寻常家庭的职高学生来说,赵泽铭知道自己可以购置使用的资源非常有限。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把希望寄托于给自己带来致命危机的文明碎片身上。 火光不断燃起,烧碎人的耐性和希望。 “靠不住。” 赵泽铭摇摇头,他转过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钱包,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这只是一场无妄之灾,本质上和地震、海啸、火山喷发、雪暴、洪涝之类别无二致。 只要世界还在向前,那么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做好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为了在面对最后的时刻有几分底气。 赵泽铭心底规划着自己的预算,他的零用钱其实不多,不过存储下来也有一点积蓄。 加上今天姐姐赵泽铃给他的那两张钞票,购置自己今晚需要的器物绝对足够。 赵泽铭没有想过,假如自己平日里就准备好了射击武器,会不会今天的情况便不会一样。 ——毕竟在移民的社区持枪,很难不被军警注意到,平日里的安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他们一家的良好表现基础上。 汉特家的儿子,不过是混了个帮派,就被赶出来了家门,对于移民社区,总是高度关注的,毕竟这里本就鱼龙混杂,有点能耐的人 或者是抱怨自己没有出生在黑帮、军警甚至贵族世家。 ——出身这种东西没办法改变,能够有现在的生活,他已经非常知足。 到了这一步,赵泽铭所能秉持的理念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下去。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泽铭于16点29分回到了家中。 在正常和养父母交流嘘寒问暖,编撰了一些日常趣事后,姐姐赵泽铃也回到了家里。 他们这一家人的氛围,其实相当有趣。 养父赵康途虽然归化,但是却没有改信星瀚民族的宗族信仰,吃饭前必须要面朝西方,对着芙拉芒人信仰的圣地俯首叩拜。 “感恩神主赐我油酥和面包,仁慈的神主赐人间光与火,驱散寒冷与邪恶,您的血肉播撒人间,孕育了此方沃土和六界三洲生灵,您的威严自绝渊至高天上,在六界内外回响。伟岸的神主,您的仆人祈求您赠予我们健康和安宁,以让我们的子孙后裔更长久地侍奉您。” 似乎是生怕他信仰的神因为地域问题没有听懂,这个红头发大鼻子的芙拉芒归化民特意用国语和母语念了两遍,又用清水洒在面前的地面上,恭敬地双手伏地再次跪拜,才完成了复杂的仪式。 养母何文雅是地主家出身的,举止大方得体,对于丈夫的信仰也能包容下去,虽然也有求神拜佛的习惯,但会时不时更换祈求的对象。 今天赵泽铭看她是给巧运妙法真君上了一炷香,心情还不错。大概是因为她买鸡蛋时候人家额外送了她一盒。 若是今天天气不好,她大概会把龙王摆上去,祈求不要下雨,要是龙王不管用,她就会把龙王丢进仓库里,冷落一阵子。 父信圣山,母信神佛。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赵泽铃,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 “泽铭你知道吗?市里头最近流传起一个怪谈,据说在南老街23区,有一个成天头顶着黑塑料袋的老太太,你要是跟她见面,绝对不要看她头上的黑塑料袋,不然她一旦发现,就会拽下来塑料袋,然后——” 餐桌上,赵泽铃阴恻恻地说道: “你就会看到,在塑料袋下,还有一张婴儿的脸庞!” 啪。 “诶呦!”赵泽铃捂住脑袋,可怜兮兮道:“妈,你打我干吗?” 何文雅拍了女儿脑袋一下,笑骂道: “吃饭呢,你这小丫头片子,成天信这劳什子都市怪谈作甚。” 赵泽铃眨了眨翠绿的眸子,吐着舌头,故作顽皮道: “嘻嘿嘿,这不是,打工啊不,学习小组的同学跟我说的嘛,让我最近注意安全,小心一点。” 何文雅白了女儿一眼: “真要是害怕了,妈这里有家传的银手镯,那可是第二次高原战争时期,你大爷从雪域带来的战利品,沾了佛气,还怕什么塑料袋老太,要我说啊,这就是小女生之间谈的鬼故事,糊弄人的玩意。” 赵泽铭一摊手: “哎呀,那可说不准啊,有人传肯定是有人见过啊——诶,泽铭,你觉得这种怪谈有没有可能是真的?至少有个原型吧。” “难说。” 赵泽铭随意说道,仔细地咀嚼着一块鱼肉,口感判断大概是黑鱼,以前家里环境好的时候,何文雅都是买鲈鱼或者一些海鱼。 他吐出鱼刺,接着说道: “现实中有连体人的案例,但是一般来说这些人寿命极短,而且通常是出生的双胞胎,一个老太太头上连着一个婴儿的情况……职高提供的图书馆里,还涉及不到这种领域的事情。” “——切。” 赵泽铃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 “你这么较真可就没意思了……” “铃,你弟弟是无神论者,跟他说这些不是自讨没趣吗?” 赵康途倒是一脸无谓,熟练地用筷子夹起一片肉,随即眉头一皱: “这是……火腿吗?吃起来有点硬。” “腊肉。”何文雅说道:“隔壁阿芙蕾她家从乡下捎来的,前一周灌好的。” “好吧。”赵康途耸耸肩:“我都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了,对于星瀚的饮食文化居然还没有了解透彻……” “下次换成你们芙拉芒的火腿?” “等关税降下来再说吧。” 赵康途自然地掠过这个话题,转头看向赵泽铭: “铭,你们下周就要去山里实习了,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听到这句话,赵泽铭放下饭碗,平静地说道: “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 赵康途一笑: “你这是什么语气?我还以为你要去打仗呢。” 第九章 最后的晚餐 何文雅嘀咕了一句:“去山里那可不就是打仗,别忘了,实习结束了,他就要下连队了。那些野人,要是我们老皇帝还在,他们哪里敢冒头……” “带队的老师都是退役士兵,何况到了地方,也会组织我们进行民兵训练。” 赵泽铭指了指身上的黑色制服: “本身按照将军制订的临时管理规定,中学及以上学生都要按照军事化管理,年满18岁就要入伍服役,连我们的校服,都是帝国时期的旧军服制式。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残星20万的常备兵力,以应对紧张的局势……” “停停停!你怎么背起来这些公文法令这么熟练啊。” 赵泽铃急忙双手交叉,叫停了赵泽铭的说辞: “但是,乡下确实很危险啊,你们还要进行测绘,是不是那些定居点的居民有需要,你们还得给他们端茶送水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实习内容本来就是帮助残星的公民拓荒垦殖,开发那些危险恶劣的土地,帮助定居点的居民,也是主要任务。” 赵泽铭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诶,我就知道。” 赵泽铃一拍额头,叹了口气。 “这些学校啊,到底怎么想的,一个实习任务,要把学生当牛马和炮灰用吗?如果打起来仗,是不是学生不上前线送死,就不给开实习证明啊?” “现在政府都是军人在管,自然是向着军队一方。” 赵泽铭倒是十分淡定: “如果是帝国时期,铃这样的大学生,倒是可以毕业了就能去当九级文官了。我们一家可就指望你了。” “哼哼,现在也是要靠我的!”赵泽铃托着下巴,略带得意地说道:“懂不懂什么叫,政府补助派遣出国优等生计划啊?” “等你顺利毕业再说吧。”何文雅泼了盆冷水:“你要去的是雪月自治邦,虽然都是曾经帝国的行省,但人家可比我们残星富裕得多,我倒是听说,人家本科毕业难度高的很,以至于会在身份证上标注‘学士’身份。” “安啦安啦,老妈。你不看你女儿是谁?” 赵泽铃摆摆手: “我已经有三分钟没有讲赵泽铃小姐6门文化课全校第一,全区第三,全市第五的故事了——亲爱的老妈,如果连你那冰雪聪明的女儿都不值得相信了,那么您还能信谁呢?那个被您丢进杂物间的阴山龙王吗?” 啪。 何文雅毫不客气地用筷子敲了一下赵泽铃的脑袋。 “就你话多,再说……我明明搁进去的是橱柜。” “哎呀,对不起啦。” “杂物间的那尊是武郎神,泽铭的军官资质考核没过,这武郎一看就是不灵验。” 赵康途和赵泽铭看了会儿母女俩的二人转,接着开始交流起来: “铭,你阿尔弗雷德叔叔从芙拉芒来了,需不需要……” “不用。” 赵泽铭赶紧叫住: “爸,阿尔弗雷德叔叔干的活儿跟黑道沾边的,走私的军火,咱们不能碰。” “你老爹这不是担心野人吗。” 赵康途严肃地说道: “我和阿尔弗雷德叔叔是跑海上的老搭档了。我们年轻时候,见到过野人怎么杀人的,他们没有恐惧,甚至缺乏痛觉,连六皇子的卫队都敢袭击。” “我们队伍肯定会带枪的。”赵泽铭解释。 “实话说,你阿尔弗雷德叔叔当年用拉斐尔步枪射击过野人,两发7.62*57mm的全威力弹,都不足以让一头狂奔的野人停下来。” 赵康途回忆起当年的景象,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些野人……说是人,感觉只是一群拟人的怪物。他们会上蹿下跳,甚至会主动去堵碉楼的机枪口,当年我们路过的定居点只有一台老式的机动火炮,火力覆盖面很有限,差点就让它们冲到了水泥墙上,守卫的士兵端着机枪,对墙体连着扫射,连枪管都烧红了,才将将把野人的浪潮推下去。” “没那么夸张,只要是碳基生物,就有生理极限。” 赵泽铭摇摇头: “有驻军就在我们去往的定居点旁。这一趟,不会有太多危险的。但要是我们跟阿尔弗雷德叔叔有武器贸易的事情传出去……” 实话说,赵泽铭还是心动了一刻。 “放心吧,你老爹干了这么久,心里有分寸。” 赵康途问道: “真不用吗?虽然大口径的武器弄不来,但整把9mm不是问题……” 九毫米口径……那肯定是手枪了。 这一句话,把赵泽铭的希望给浇灭了。 赵康途虽然常年跑贸易,但是他对武器的性能并没有具体了解,很多时候他其实干的是一种高级的二道贩子的工作,从产地拉货,低买高卖,赚点差价。 “真用不到。” 赵泽铭摇摇头,这东西打普通人的停止力都很一般。 作为自卫武器,连很多警察都嫌弃。 如果是0.45ACP,也就是11.43*23mm的大口径手枪,或许赵泽铭还有兴趣,亚音速重弹头携带高达500焦耳的巨大动能,也许可以对保姆皮糙肉厚的身体起效。 抱着人生最后一顿的信念,赵泽铭结束了这场晚餐。 接着是刷碗、擦桌子、打包垃圾。 很平淡的家务活,在这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 赵泽铭想借着机会,跟家里人多说几句话。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遗言。 想到这里,赵泽铭只是随意聊了一些日常,便走上楼去,反锁房门,把自己购买的物资都准备好。 现在是19点57分,社区里很多人家已经熄灯入睡了。 赵泽铭整理好物资,抬头一看:铁壳封装书竟然还在翻动。 “看样子,你是不能指望了。” 赵泽铭淡淡说道。 好在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依赖这东西。 “连自己记录的英雄传奇都守不住,又怎么能够帮助我呢。” 哗啦! 就在他说出去这句话的时候,书页骤然停止了翻动,经历了无数殒没传奇的燃烧之后,文明碎片的书页,最终在一张插画前停下。 赵泽铭抬起头。 他看见在文明碎片泛黄的纸上,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跃然浮现。 她一头稻草金的长发面色蜡黄,苹果肌泛着不健康潮红,但黑色的眼睛却又明又亮,在昏暗的洗衣房里,她明媚的眸子像是照亮黑暗的曙光。 她的双手沉在盆子里,泛起的泡沫顺着手臂满溢而出,少女不断地重复着浣洗的动作,纵使手指通红沤烂,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洗衣工’阿兰:这道传说,将由你继续传颂下去。】 第十章 临别准备 【‘洗衣工’阿兰:这道传说,将由你继续传颂下去。】 【现世需求:任意洗涤物500毫升、任意肮脏的衣物一件、清水3升。】 恶劣工作环境下的洗衣工。 未成年的女性。 面部的潮红明显是因为饥饿导致的,所以还具备营养不良的缺陷。 当这三个要素叠在一起,对于深陷危险处境的赵泽铭来说,无异于开了一个玩笑。 赵泽铭沉默地看着插画中的内容,里面甚至没有一句对这个洗衣工的才能、特长、经历背景的描述。 即便是在这种时刻,赵泽铭都忍不住腹诽:不论是谁创造的这文明碎片,这些功能实在是太过匮乏,交互的体验完全没有,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亲自查询。 如果要从头摸索,少说要花几个小时的功夫才能搞明白。 但,赵泽铭并没有抱怨书籍展现出的【洗衣工】。 “洗衣工……如果称号就代表着过往的事迹和能力,能够被文明记录下来的传奇人物,绝对不是普通角色。”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超市货架上基本会把价格相近、属于同一品类的商品摆在一起,而不是左边摆一杆精致的滑膛枪,右边搁着一枚军用炮弹,上面搁着大钻石,下面摆口暖气片——没有商家会蠢到犯这种错误。 那么,能够跟‘吞月者’、‘帝皇刽子手’、‘地下狂龙’等等这些听起来就不得了的传奇人物摆在一起的传奇,真的能是普通人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普通人,能够被文明载入,也有不寻常之处。 “召唤她的条件也非常简单……家里就具备。” 三分钟后,赵泽铭看着床前堆满的物资和装备。 消毒液、洁厕灵、活性炭口罩、防风目镜、六支坚果巧克力,可以提供12000大卡的热量——这些是必备的,装在了旅行包里。 接着是一大盆清水,一大袋未开封的洗衣粉、自己今天穿的外套——这是用来召唤【洗衣工】的道具。 这一次,赵泽铭穿着残星的学生制服,这套黑色的旧帝国军服,除了没有授衔军章,带上作训帽、扎上武装带,只要再忽略掉手上的塑胶手套,完全就是正规军的样子。 他还用胶带和旧杂志为自己制作了简易防护,防止被碎片和利器刺破割伤。 至于武器,除了化学品,赵泽铭没有携带。 这些物体的负重已经达到了20公斤,自己再携带任何武器,都会影响行动速度。 小刀、匕首,这些东西没办法给自己安全感。 确认了梦境是一个独立世界后,赵泽铭竭尽所能给自己武装起来,除了没有去抢警察署,他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干了自己能干的事情。 赵泽铭其实有认真考虑过制作正经杀伤性武器,成本低也方便制作。 但是由于军政府的管制,汽油、白糖、和酒精都被严格限制购买。 尤其是赵泽铭穿着制服一进店,人家店主看他一身黑色旧式军服,就知道他要买什么了,笑呵呵地递给他一瓶橘子汽水,说小伙子你还年轻,只能喝这个,不能碰酒。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目标定在日化用品方面。 如果时间充足,赵泽铭相信自己是可以买到更好的,但因为残星落后的基建,他光是往返市区和社区,就花了足足5个小时。 中间为了避免被军政府的特务怀疑他在制作武器,赵泽铭还不得不在体育馆附近徘徊一阵,装作是想找机会逃票进去打球的运动爱好者。 作为一个良家子,赵泽铭不想在军管时期跟军警宪特起矛盾。 于是,在新公历122年10月3日20点00分,赵泽铭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他看向半空中悬浮的文明碎片。 直到现在,赵泽铭依旧不相信它是某种神秘造物,因为文明碎片中引用的文献,充满了理性的分析,引用了大量无法理解的公式方程,甚至有些字段用语,比赵泽铭看到的一些国际顶尖学府的论文更加严谨。 而一个崇尚理性分析和客观认识的文明,哪怕使用的是魔法或者什么驱动力,也不会堕入唯心的怪圈里。 一句话: 它就算是魔法,也一定是科学理性的未知技艺,而不是怪力乱神的玄学。 这其中一定有很多东西,比如铁壳封装书、传奇、召唤,只是自己这个时代和文明,没有达到理解水平。 赵泽铭将其取下,端在手中,咨询道: “检索关键词:传奇、召唤、条件、过程、标准。” 相比于主观的询问,只给出几个关键词,反而让铁壳封装书的搜索效率大大提高,大量的检索结果和数千篇引用文献纷沓而至,整齐排列在赵泽铭面前。 赵泽铭懒得去看这些复杂内容,扫了一眼,索性说道: “提炼其核心,为重点部分标注出颜色。” 铁壳封装书按照他的要求,从数千篇引用文献中摘要出几百行内容。。 他稍加思索,提出了一个要求: “围绕召唤过程,为我制作一篇简洁的说明文,剔除一切情感修饰,只保留过程内容。” 铁壳封装书果然照做,为他生成了一篇讲述传奇召唤过程的说明文。 赵泽铭眼前一亮,继续提出要求: “提炼该文章纲要,简化到几句话。” 不到半分钟,赵泽铭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一切信息。 “原来如此……召唤并不需要特定的仪式,但只能限定在梦境世界里。一次召唤后,就不再需要提供道具。这只是一个锚定时空的媒介,而不是必需品。” 赵泽铭非常满意这个结果: “铁壳书——文明碎片00217,能够将刚刚的检索过程作为模版,复制保存下来吗?” 【已录入库中——神经记忆001】 “将其命名为‘速读检索’。” 【模版‘速读检索’——命名完成。】 赵泽铭已经逐步开始上手,和他想象的一样,创造文明碎片的存在,必然是理性且科学的,虽然交互做得很烂,但想要便捷地发挥它的能力,只要思路清晰,并不困难。 实话说,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理解,需要去询问铁壳书里面的内容以解惑。 但很不幸的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慢慢训练和制作检索路径,让它逐渐契合自己的使用习惯,最后彻底变成,只有他能够理解使用的辅助工具。 不过,往好处想,如果今天他迷失在梦境里,这辈子都不需要再去磨合了。 第十一章 洗衣工 赵泽铭反锁好房门,将道具放置在床上,背着背包,手里捏着水盆,身上披着脏衣服,怀里揣着洗衣粉。 他提前喝了大量饮料,在接下来的恶战中,可能没有时间让他补充电解质和水分。 接下来,他只需要闭上眼睛,等着困意袭来,自然入睡。 他沉沉等了很久,大脑思维开始发散,意识向下沉淀。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灵魂存在的话,那么睡觉的时候,其他人的灵魂还在身体里呆着,他则是连身体带灵魂,一起被传送到了梦境世界。 他应该买一台摄像机,记录下来这个过程的,但别说相机了,他连胶卷都买不起。 有很多计划,如果自己能够活下来,那还有很多计划要去执行…… 赵泽铭猛然一睁眼。 洗手间的镜子中,倒映出全副武装的自己。 “这么快?这还不到一分钟时间,我就已经入眠了吗?” 赵泽铭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行动起来。 他探头看了一眼卫生间门外——客房内已经被砸的一塌糊涂,如同台风过境一般惨不忍睹,保姆几乎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但他运气很好,现在保姆不在这里。 赵泽铭放下怀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先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保姆的鞋底有血迹,而从凝固和落灰情况看,至少过去了一天时间。 他将书脊对准镜面,书本坍塌,光子排列成字符。 【可供追忆次数:已耗尽】 还是和上次一样,看来追忆次数并不会每天增加。 将如何增加复活次数的问题记在心里,赵泽铭取出铁壳书,表情迅速变化。 “就是现在,开始准备!” 赵泽铭赶紧检查好携带的物品,召唤道具、个人携带物、杂志胶带防护——还有那件旧衣服,赵泽铭还担心它披在身上不会出现在梦里。 因为昨天,他盖着被子睡觉,被子就没有出现在梦中。 现在看来,这个规则还有待了解。 如果能够携带的物品是无限制的话,那么赵泽铭下次干脆直接去加油车偷一辆‘大通’牌重卡进来,管他什么保姆还是月嫂,重卡来了全部碾成豆瓣酱。 “化学攻击很容易就能搞成,先进行召唤。” 赵泽铭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铁壳书提炼的内容。 他将足足装满三升清水的盆子搁在地上,再将洗衣粉拆开,匀500毫升的量,倾倒在水盆里,最后用双手捧起脏衣服,认真地浸泡在清洗剂中,来回揉搓、回刮、仔细地进行着搓洗。 是的,召唤【洗衣工】的过程非常简单。 文明碎片217给出的核心要点,是满怀敬意地进行清洗衣物,并对敬意的定义是双眼必须专注注视眼前的衣物,对明显的污迹进行清洗去除,心中不能有除了清洁以外的任何想法。 对于三升清水来说,洗衣粉的量有点太多了,很快大量的泡沫就把赵泽铭的手臂吞噬,他越是努力搓洗,手里的衣物越难以辨析,就算他撇开泡沫,过不了多久,还是会生成大量的泡沫。 很快,由于清洁剂加的太多,赵泽铭明显感觉到手部有被碱性物质烧蚀的痛觉。 这个时代的洗衣粉,大都是含磷的,手部沉浸在这样的水中一段时间,就仿佛失去了触感,手掌表面被滑腻的物质覆盖,赵泽铭甚至连自己的指头有没有碰在衣服上都无法感知。 然而,赵泽铭没有想这些。 他的任务是把衣服上的污渍洗干净,因此此刻盘旋在他心头的,只有一个念头: 这样能洗干净衣服吗? 不是说单纯地去除表层的污渍,含磷洗衣粉中的磷是指三聚磷酸钠,能够耦合金属离子,提高碱性环境,以更好地去除表面污渍,即便是蛋白质和油脂的脏污也能有效去除。 但是什么才算干净? 如果只是把污渍剔除了就算是干净,那么确实是洗干净衣服了。 可是赵泽铭越是清洗,越意识到一个问题:洗涤剂,对于衣服本身,也是一种外来的污染。 像这样多的洗涤剂,如果没有大量流动的水体对其进行持续的冲刷,是不足以清除衣服中残留的含磷物质。 如果长期接触这种碱性环境的话,很容易对皮肤造成灼伤,对于衣服本身的伤害也很严重。 成年人都会觉得难受,那如果是幼儿、婴孩呢? 赵泽铭越是专注在洗衣服的过程中,他的思想却越发无法集中在衣服上。 最终,他直接选择了放弃洗涤,从盆子中抽出衣物。 “衣服应该是给人穿的,而不是拿来看的。” 看着手中被泡沫完全覆盖,浸透了三聚磷酸钠的衣服,赵泽铭不自觉地说道。 “如果只是干净就可以,而不是考虑到穿衣人的实际感受,甚至忽略对健康的影响,这绝对不是负责的行为。” 他不知为何,当他沉浸在洗衣服的过程中时,他反而最终作出了拒绝洗衣的决定: “一个能够被文明载入记录的‘传奇’,绝对不是一个会对他人的身体健康不负责任的敷衍人——至少,她不应该是。” 霎时间,赵泽铭怀中的铁壳封装书突然飞出来,自发向外展开。 【‘洗衣工’阿兰:满足现世条件】 插画中的少女眨了眨眼睛,接着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赵泽铭。 她的目光落在赵泽铭手中的衣物上,原本胆怯的目光瞬间变得坚定,随后鼓起勇气,向前大大迈出一步。 就这样,在赵泽铭的注视下,有着一头稻草金的长发的少女,跃然而出,落在了他的面前。 她面色蜡黄,两颊塌陷,苹果肌泛着不健康潮红,但黑色的眼睛却又明又亮。她左手不安地抓着右臂,个子很小,只有一米六出头,能算得上是亮点的稻草金长发其实仔细看不仅发梢分叉,还是混着棕色、亚麻色和黑色的杂色,这样一头杂色长发,最后还编了一个很土气的辫子。 看起来,跟几十年前农村里的洗衣服的年轻姑娘,除了人种不同,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非常普通。 第十二章 日化用品 赵泽铭对女人有脸盲,分辨不出女性的面容。 但他从周围人口中听说,姐姐赵泽铃在普通人中算是小美女的存在。 如果满分是100分的话,赵泽铃大概是85分的优等生,因为她不仅面容精致漂亮,还是混血儿,一米七三的个子在一群星瀚女孩里鹤立鸡群。 而如果美貌可以量化,洗衣工少女大概是45分左右,因为她起码还是牙齿工整、五官端正,只是营养不良摧毁了常人对她的印象。 “你好。” 赵泽铭看到洗衣工少女走到跟前,态度仍显得非常不安,便主动开口道: “我是赵泽……赵泽铭,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少女一脸茫然,但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页羊皮纸,从中撕开两半,一半递到赵泽铭手里。 另一半,她则把羊皮纸折叠后,塞进嘴里,并示范给赵泽铭,如何咬碎、咀嚼、吞咽。 赵泽铭略一迟疑,按照对方的操作,有样学样地折叠好羊皮纸,塞进口中——然而刚一进口,原本粗粝坚韧的纸张突然间如同奶油一般开始变得软化,他毫不费力就切碎咀嚼,最后喝了下去。 “你,你还真挺幸运的,这是我最后一份通晓文章了。要不是遇到我,你大概都没办法跟人交流……” 洗衣工少女小心地看着赵泽铭,谨慎地说道。 “现在,我们能够正常交流了,但仅限我们两人,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太远。” 她口中说着的语言赵泽铭从未听过,可一经大脑转化,却能够生动准确地表达出应有的含义。 说完这些,她才注意到赵泽铭正在低头摸着自己的喉咙和腹部。 “这简直不可思议,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张羊皮纸,竟然能够让两个人从未有任何接触的人无障碍交流。” 见赵泽铭试着去窥见这其中的原理,洗衣工少女赶紧摆摆手: “别费力气了,这不是普通人能够研究明白的,现在只要发挥和使用就行了。” “那就先这样吧。” 赵泽铭抬头看向洗衣工,擦去手掌上的泡沫,伸出手道: “赵泽铭。” 洗衣工和他握了握手,紧张地说道: “您,可以叫我阿兰。需要我做什么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浸透含磷洗衣粉的衣服上: “那件衣服,我可以处理好的,我是最好的洗衣工,去除污渍。” 虽然一早就没抱有太多希望,但赵泽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沉默了一下。 “实话说吧。”赵泽铭说:“接下来有一场危险的战斗,我需要你帮——” 他话音未落,猛然回头。 “嘘。” 赵泽铭示意噤声,低下身子,侧耳倾听。 啪嗒、啪嗒、啪嗒…… 和昨天一样的脚步声正在不断逼近。 “那个吃人保姆来了。” 赵泽铭目光一凝,从背包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洁厕灵与消毒液: “有个危险敌人正在靠近,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听闻此言,阿兰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 “敌人?” 赵泽铭佩戴上自制的防护面罩和护目镜,防止自己被接下来产生的刺激性气体伤害到: “虽然你只是个洗衣工,但是能够成为被文明记录的传奇,肯定有一技之长,我要准备对付她的化学品,你能做什么就做点吧。” 阿兰抬起手: “那个,其实我——” “别靠近,去厕所外面!” 嗤! 赵泽铭将洁厕灵与消毒液大量倾倒入水盆中,伴随着两种液体混合在一起,水盆几乎瞬间被气泡两者迅速变化为一种黄绿色的浑浊物体,与此同时,一种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快速蔓延而出。 就是这样。 早就穿戴好防护的赵泽铭不担心氯气和酸性物质的伤害,他端起这一盆混合物,跨出卫生间,朝着门外快步走去。 作为日化品,洁厕灵和消毒液产生的氯气是很有限的,但剂量够多,也足够对生物造成严重伤害。 客房的大门早在上次梦境结束时就已经被破坏,当赵泽铭转向门口时,一个粗壮蛮横的身躯赫然出现在面前,将门口堵得密不透风。 保姆来了。 她一瞬间就锁定了赵泽铭的身形,拎起手中的菜刀,向前一步,迈入客房当中。 赵泽铭想也不想,直接端起水盆往对方身上泼去。 哗啦——! 大量泛着气泡的黄绿色溶液顷刻落下,保姆被浓烈的气雾呛到,她的双目被酸液正面侵入,剧烈的痛楚刺激下让她不自觉张开了大口,发出尖锐的惨叫。 赵泽铭抽身而退,回到厕所中,开始混合第二份。 当啷一声,菜刀坠地。 保姆捂住双目,刚刚的惨叫让她大量吸入了氯气,就算她的身体再结实,但是人体的呼吸道永远是薄弱的,盐酸对口腔和气管乃至肺部快速侵蚀,受到外部刺激,气管受伤浮肿,受损的黏膜立刻就分泌出大量黏液。 “咳咳——呃啊——呜呕——!” 当这些黏液快速挤占呼吸道狭窄逼仄的空间,保姆不受控制地开始咳嗽,而人越是咳嗽,越要急促地吸气,刚泼洒在头脸上的溶液也快速进入口鼻之中,对口腔和食道造成二次损伤。 呕! 保姆咳出大量的粉白色黏液,剧烈咳嗽对肺部冲击让她弯折下腰,甚至差点单膝跪下。 她气场衰弱了许多。结实的皮肤在盐酸腐蚀下缓缓红肿和溃烂——虽然盐酸属于强酸,但人体的防护能力并不差,仅仅是表皮的溃烂,还谈不上给保姆造成严重的伤害。 真正造成影响的,是混合后大量进入气管和眼部的氯气和盐酸。 从见面第一次起,赵泽铭就注意到对方外凸的眼球,在复盘第一次死亡后,赵泽铭意识到这是一个显著的弱点。 她的眼球严重外凸,连眨眼这个下意识动作都无法完成,准确说,是她做不到将眼睛完全闭合起来。 正常人平均每分钟眨眼10到15次,而赵泽铭反复回忆确认后,发现从初次注视到追杀过程中,保姆完全没有完成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眨眼。 人体的眼睛、呼吸道,都是敏感薄弱的地方,氯气和盐酸正擅长对这些部位造成伤害。 窒息和致盲纷沓而至,在盐酸烧蚀之下,保姆几乎丧失了对外部的感知能力,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并通过咳痰来排出异物。 即便受到了这种程度的伤害,保姆还是能够继续行动。 赵泽铭毫不客气踢起一脚,踹在她的脸部,由于氯气造成的窒息效果,保姆无暇顾及他的存在,也因此失去了大半的警惕心。 当被不痛不痒地踹了一下后,她甚至第一反应是仰起头,看向赵泽铭。 在她模糊的视界当中,一个隐约的人形将手腕一翻。 第十三章 苦战得胜 又一盆盐酸氯气快速浇在了保姆的面部,这一次,赵泽铭能够精准地对眼睛进行浇灌,大量溶剂的落下,保姆外凸的眼球直接被盐酸腐蚀冲刷,她本能地捂住眼睛,痛苦低吼着,又腾出一只手,疯狂挥舞,试图把赵泽铭拽到跟前撕碎。 只是由于肺部和气管被腐蚀,她的呼吸能力已经大大下降,缺氧让她的动作和反应都变得迟钝,虽然依旧凌厉,但已经不再有当初的惊险。 赵泽铭不费什么力气就避开了她的攻击,低头捡起菜刀。 这和残星人用的多用途厚背方形菜刀不同,是一把切肉刀,有着尖锐的刀尖。 调正刀身,赵泽铭瞄准了对方颈部动脉,猛然按住对方脑袋,倾尽全身力量,提刀猛刺。 嚓! 尽管呼吸能力下降后,保姆的力量大幅下降,但是肉质却没有丝毫软化的意思,刀锋刺入其中,手感沉且涩,就好像半凝固的水泥一般。赵泽铭仅仅刺进去三公分,刀尖分离开脂肪和肌肉,就开始感到艰难。 但他瞄的很准,这一刀避开了颈部的筋和韧带,几乎以挫的形式干脆流利地断开了动脉。 随后,赵泽铭及时抽刀,后退躲闪避开保姆的擒拿,坐视对方因动脉破裂,开始大量出血,无比猩红的鲜血如同小喷泉一般向外涌出,溅射在赵泽铭全身和一侧墙壁上,随后逐步降速。 在动脉受伤后,保姆反而突然失去了一切痛觉,她猛然抬起头,红肿的眼球死死锁定着赵泽铭的身躯。 接着,她抬起手,按在地上,诡异而机械地爬动起来,身体非但没有因为失血而变得虚弱,反而和上次被房梁击中头颅一般,全身肌肉再次如吹气球一般鼓胀起来。 这次,由于距离极近,赵泽铭观察的无比仔细。 那不是如同翻车鱼或者河豚一般对自己身体充气,保姆皮下的肌肤蔓延开深红纹路,肌肉纤维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迅猛增长。 她的肌肉,在成长! “怎么可能?她至少失去了两升血液!人体总共也就四、五升血液,失去这么多血——反而变得更加强壮起来?她的蛋白质从哪里来的?她的能量从哪里来的?” 只要是锻炼过的人都会明白,增肌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多少健美运动员,为了快速增肌,不惜注射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激素药物、人工植入填充物、大量增肥后再减肥,这期间对蛋白质的摄入更是有着极为迫切的需求……所做一切,只为了获得梦寐以求的强健肌肉。 那些健身人士们,用尽一切科学手段,穷尽汗水努力渴望得到的成就,在保姆的绝境爆发面前,显得是如此可笑。 在身体已经失去了大量鲜血和能量,甚至连氧气的情况下,保姆仍然能够快速增长肌肉,大量的肌肉增长,将动脉的破损处甚至生生挤压下去,将严重的外出血活活变成了缓慢的静脉出血。 不,这不代表她战胜了死亡。 赵泽铭端着切肉刀,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尖快速滴落,连成一条纤细的红线。 与其说她在抗拒死亡,不如说在燃烧自己,也要把自己一同拖下去陪葬! 她越是夸张地增长肌肉,就是在严重透支热量和营养,把原本用来维持正常人体系统、延续生命的一切物质,都转化为成长的动力。 她向前爬行。 肌肉的生长过程,是先对原有的肌群进行撕裂,然后愈合增长,这个过程很痛苦,而全身性的肌肉拉伤,对普通人来说连下床行动都是折磨。 她一点点地向前爬行,沉重的伤痛累积到一定程度,逐渐演化为麻木。 肌肉撕裂,愈合,成长,这个过程被加速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透支余生换来的力量,让保姆甚至能够撑着地面,支起来上半身。 尽管在这一天,已经见多了反常识的现象,赵泽铭还是被眼前极不合理的一幕所震撼到。 赵泽铭双手握住刀柄,一点点挪步退后。 她的眼球完全通红,快速成长的肌肉几乎把她仅有的视野也挤压下去,沉重的肌肉甚至压垮了她的关节,她完全是靠着腹部的肌肉,如同蛇一般蹭着地面爬过来。 于是,粗壮的身躯横在赵泽铭面前,他根本无处躲避,只能继续后退。 噗。 终于,赵泽铭的背部撞上了冰冷坚硬的墙面。 保姆已经几乎失去了人形,她张开手臂,松垮的肩膀猛然抖动,如同甩动流星锤一般,依靠惯性将手掌朝着赵泽铭甩出。 啪! 早在赵泽铭被围堵之前,阿兰已经抄起那件被洗衣粉浸泡太久的衣服,瘦削的肩膀爆发出迥异于外表衣物的力量和速度,她麻利地将衣服拧成一股,缠绕在保姆的口中,手中飞快地将浸水的衣物打成结。 棉质衣服一旦吸水,立刻就变得沉重而坚韧,拧成股后,即便是保姆的肌群增长后,咬合力变得非常惊人,可她的牙齿仍然是杂食动物的牙齿,完全无法切割和穿透浸水衣物。 阿兰转身跪下,用自己的全身重量扯拽着保姆的头颅向后仰去。 保姆甩出的手部擦着赵泽铭的鼻尖过去,掠起的气流将他的刘海吹散,赵泽铭立刻抓住机会,撩开对方上身衣服,带血的刀尖朝着对方膈膜位置一送,这里属于腹肌和肋骨的衔接部分。 嗤! 保姆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她庞大的身体完全压向了赵泽铭,在生命即将步入最后的阶段时,她已经毫无感觉,心中所想的,只有倾尽全力的反扑。 嗤——噗嗤! 刀尖艰难地刺入其中,他持续发力,近乎将整个手腕都送进了腹部,鲜血浸透了手套和袖口,但几乎都被胶带和杂志组成的防护挡在外面。 赵泽铭非常冷静。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空气中的蓝色烟气,他的心跳很平稳,即便身体都被压倒下去,他依旧没有一点点的慌张,持续、坚持甚至顽固地将手中的刀刃,向前输送。 伴随着刀口递进一个不断跳动的坚韧器官后,保姆的身形猛然一颤。 此时背后的阿兰感觉保姆抵抗的力量陡然消失,她惊喜地拽着衣服,向前挪动步伐。 最终,保姆的头颅被一点点摆正,再也无法朝着赵泽铭压下。 赵泽铭缓缓转动刀柄,直至刀尖将胸腔里的一切绞烂破碎,保姆再也无法向他喷吐恶臭浊气的时候,赵泽铭顿时感觉身上压着的重量更加沉重。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第十四章 打扫战场(感谢大家投票。特此加更) 人体在死亡后,尸体没了人自己发力支撑,会变得僵硬而沉重。 保姆死了,可危机还没彻底结束,因为这具密度变得极高的身体,如同一块大石压在赵泽铭的胸口,加之,他脸上佩戴着防毒口罩,赵泽铭的呼吸效率变得越来越低。 赵泽铭费了极大力气,和阿兰两个人前后使劲,足足半分钟过去,他们才把保姆无比沉重的尸体,从身上推卸出去。 当阿兰要去摘他脸上的防毒口罩时,赵泽铭连忙喊道: “别在这里呆着,有氯气!” “没事,我不怕任何酸性物质。” 阿兰搭了把手,搀扶着他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她已经没了最初时候的胆怯,虽然语气还有些生涩,但心中的防备却已经荡然无存。 她扶着赵泽铭到空气流通的走廊过道里,两人靠着墙坐下开始放松休整。 阿兰摘掉赵泽铭的口罩和防风目镜,看到他同样年轻的面庞,立刻惊讶道: “喔,赵先生,你好年轻啊。” “我的身体年龄是17岁,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 赵泽铭的回答让阿兰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正常人会这么说话吗?介绍年龄时候说自己的身体年龄,而不是‘我xx岁’。” “我一直在努力变得正常。” “嗯……好吧。” 她托着下巴,看到浑身浴血的赵泽铭仍然在警惕看着四周,便提醒道: “已经没有人了,休息一下吧。” “说不定暗处还有。” “不会的。” 阿兰摇摇头: “我的嗅觉很灵敏的,委员会的人给我做过测试,说直径300米内的空间中,我可以分辨出7万2972种不同化合物成分,不同人的信息素荷尔蒙等激素成分,我也能够辨别出来。” 赵泽铭立刻转过视线,她连忙环抱着膝盖,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怯生生地对赵泽铭说道: “所以啊,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活人的气味,剩下的,只有腐烂时间超过20小时的尸体3具,那个可怕的保姆尸体一具,还有胡椒、大蒜、罗勒叶炖煮的残羹冷汤、女性婴儿的排泄物……真的没有生物了。” “蟑螂、蚂蚁、寄生虫呢?” 赵泽铭好奇问了一句。 阿兰闭上眼睛,扳起指头数起来: “小蠊21只,而且在快速逃离这片空间,蚂蚁21万只,但它们在地下活动,白蚁120只,生命气息很微弱,至于寄生虫……嗯,很奇怪,我印象里有很多寄生虫的信息,但我在那个保姆身上闻到的,只有最寻常的绦虫。” 她睁开眼,略带歉意地说道: “抱歉,我现在的能力,真的很有限。” “不。” 赵泽铭放下手中的切肉刀,看向阿兰的眼神充满了敬意: “这已经非常夸张了,即便是人类培养出的警犬,也不过是能够分辨出10万种气味而已。” “啊,我也可以做到的!只要我集中注意力,甚至可以探测一公里外的气息,如果是水下,我能闻到12到15公里左右。” 阿兰说完,苦恼地揉了揉脑袋: “但是那个持续时间很短,只能维持最多10秒,否则我的脑袋会被大量的信息撑坏的。” 赵泽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阿兰全程所说的都是分辨气味,而不是单一的追踪。 水下15公里的水平,这比起来鲨鱼都强大了。 “有这种强大的嗅觉能力,难怪会被文明专门记录为传奇。” 趁着放松下来,赵泽铭刚想继续询问阿兰她个人的事情,现在的情况看,阿兰很可能还有很多绝技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是战斗人员,但是刚刚的快速反应和矫健的动作,也绝非她表面那般柔弱。 “说起来,作为【洗衣工】,你还有——” “啊,对了!” 阿兰突然想起来什么,见打断了赵泽铭发言,她脸颊一红,食指挠了挠下巴,尴尬地说道: “你、你先。” “……不用太紧张。我们也是并肩作战过的人,以后也少不了共患难。” 尽管被对方打断了发言,但为了让对方卸下防备,赵泽铭还是选择主动退让一步: “你想说什么?” “就、就是。” 阿兰指了指保姆倒下的客房里: “那个家伙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给我一种非常稀有的感觉……如果不及时取走的话,也许就会自然降解掉了。” “有东西?” 赵泽铭一愣: “可是我刚刚检查过了,她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品。” “不、不是物品。啊,我想想,我该,该怎么跟你描述那个。那是只有亲手将其击杀的你,才能从她身上夺走的,记录了她过去的历史、回忆、一个人灵魂之类的……抱歉,记载我的文明碎片,似乎在你持有之前遭到了某些重创,导致我现在的记忆很有限,我不知道那个专有名词叫什么了。” 阿兰绕着指头,苦思冥想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表达方法: “你就当做是打猎所得到的战利品吧,如果不及时回收,就会腐烂掉。” “可我什么都没发现。” “没关系,交给我好,我帮你找到它。” 赵泽铭缓缓点头,阿兰的灵敏嗅觉已经带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何况,如果真的有战利品,说不定对探索这间宅子有什么帮助。 据他之前的探索来看,这间宅邸很大,至少有40到50个房间,赵泽铭甚至有理由怀疑这宅邸其实是一个庞大建筑群,比如庄园之类的一部分。 如果能够翻到钥匙之类的,那说不定还能收集到一些补给品。 由于房间的密闭,以及在赵泽铭的大剂量混合下,房间里的气体仍然没有散去的迹象,一些金属物体表面都浮现出了腐蚀痕迹。 这里已经不能呆了。 赵泽铭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沉降在脚踝高度的蓝色熏香——这些物质没有丝毫散开的迹象,就足以说明宅邸的空气流通很差,那么氯气也会在这里存续很久。 如果不是找不到燃烧弹材料,赵泽铭也没打算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九百九的手段。 给自己佩戴好防护,两人来到保姆的尸体前。 第十五章 帮你弄干净了 令人惊讶的是,这才不到十五分钟,保姆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分解了。 赵泽铭望着那些快速增长出来的肌肉,不久之前,它们如野火一般狂暴肆虐,但此刻,却正以比那更快的速度坍塌下去,空荡荡的皮囊包着骨架,沉降在蓝色的熏香之间,伴随着烟雾缭绕,看起来愈发惊悚。 “果然,就在这里。” 阿兰单膝跪在尸体旁,她徒手在尸体上轻轻抚动,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 “唔,情况有点复杂,她的体内有一种污秽的力量,一直在阻止你的文明碎片对她进行解析——请你把它拿出来吧。” “你说这个?” 赵泽铭从怀里取出铁壳书。 “是的,原本正常流程,你击败了其他造物后,文明碎片就能对其进行解析。” “有什么作用吗?” “嗯,我想想,一般来说会将其灵魂要素之类的转化为能量,用来修复文明碎片本身。但像保姆这般变异的家伙,或许还能提取出一些稀奇的要素吧。” 阿兰想了半天,摇摇头: “总之,我先帮你清理掉那些污秽,让你可以对其解析。” 赵泽铭点头:“那好。” 阿兰转过头,双手缓缓悬浮在保姆的尸体上方。 接着,她开始小声而快速的低语起来。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瞳孔迅速放大,仿佛陷入到一种自我催眠的状态。 十几秒后,她双手突然翻过来,赵泽铭注意到,她的手背上附着了一层紫黑色的污物,但没等他辨别仔细,阿兰的手背上已经自发地泛出泡沫,她随手一搓,就将其抹去。 啪。 铁壳封装书突然自发打开,快速向后翻动到一页空白处,书脊随即脱离了赵泽铭的抓握,转而朝着保姆,释放出一束淡金色的光芒,缓缓扫描着保姆的身体。 “呼,还好看家本领没忘掉。” 阿兰抹掉手上的沫子,注意到赵泽铭的目光,她便又回到了怯生生的状态,口吃着解释到: “那个,那是,我的生理特性,我的体质很特别,有极强的自洁能力,表层皮肤也能够分泌碱性泡沫来快速分解污染物,所以我不害怕任何强酸腐蚀……这只是生理特性,也许看起来是很奇怪。” “很厉害的能力。”赵泽铭夸道:“一点都不奇怪,反而很让人向往。” “真的吗?”阿兰看着赵泽铭:“虽然我的记忆不甚清楚,但是我印象里,有很多曾经认为我的能力很恶心……毕竟,哪有人全身都是烧灼的碱,不论做什么都,沾染不了任何人的痕迹。” 阿兰的性格显然是那种内向型的,表达能力也不太好。 不过赵泽铭明白她的意思。 与阿兰接触久了,会因为碱性体质而被灼伤,而皮肤的自洁型,无法跟任何人从气味上融入起来。 潜台词就是,她过去因为这些能力,一直很孤独。 “那种事情无所谓,有能力就是好事情,人类对他人的嫉妒,往往都来自于对自身平庸的憎恨。” 赵泽铭淡淡说道: “再者说,染上不了别人的气息有什么不好吗?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欸……”阿兰看向赵泽铭:“是吗?好像是这个道理。” 她握了握手,看向赵泽铭: “不对,这算什么——我居然被你说教了!你才17吧,为什么说话比我这个19岁的姐姐还老气横秋的。” “见多识广罢了——比起来这些。” 赵泽铭转头指了指铁壳封装书: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扫描完毕后,铁壳封装书飘回到赵泽铭面前,原本空白的一页上,正浮现出三段陌生的文字。 阿兰看了一眼,诧异道: “咦,文明碎片为什么连自主翻译功能都失去了?你到底是怎么得到它的?” “从房檐下找到的,在一个很隐蔽的位置里。” “嗯……”阿兰沉吟。 赵泽铭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看来,前任的持有者应该遭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他和文明碎片的融合很深,导致他彻底磨灭后,连带着文明碎片的一些机能也随之失去了。” 赵泽铭对此不太关注: “这上面的文字,你能读懂吗?” “是人类通用语,虽然有一些语法和行文上的差异,但我可以读出来。” 阿兰看着书页上的内容,念道: “已完成对同类型目标的解析,受限于当前权限,对以下三项特质中,选择一项进行保留。所保存的特质,将会对进行诱导突变,选择的突变方向,不受保留特质以外的其他因素干扰。” 【坚韧肤质】:为表层肌肤覆盖一层角质层,配合皮下脂肪,能够有效抵抗切割、风蚀干裂、高温带来的影响,对于非穿刺类伤害有着不俗的表现。 ——突变方向:身体抗性、抗击打能力、皮肤表层强化。 【潜能解放】:消耗体内储存的脂肪和能量,促进肌肉快速合成增长,在短时间极大增强爆发力,但在随后会陷入短时间的疲软期。 ——突变方向:力量成长、速度爆发、肌肉纤维强化。 【临终关怀】:身体生命水平越低,身体会合成出越多的‘布莱萨卡’激素,该激素将屏蔽痛觉感知、清空堆积乳酸、强化神经反应速度。 ——突变方向:排除异常、精神亢奋、激素功能强化。 “大概就是这样了。” 阿兰挠了挠头: “那个,你是第一次解析目标吧?看来运气有点,不太好啊。” “何以见得?”赵泽铭问道。 “就,一般来说,文明碎片第一次解析单位,都是结合内部记载的相似记录,能够为持有者分析出很厉害的特质。” 赵泽铭不解:“所以,这个特质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是——成长的天赋吧。持有文明碎片之人,在击败了一些被污染的造物后,就是像保姆这样的家伙,就能对其解析,然后得到身上的某种能力。” 赵泽铭恍然:“你的意思,我可以从杀死的敌人身上获取力量?” “当然,这不是毫无限制,我记得没错的话,你需要更多的权限——也就是钥匙,才能进行更多次解析。” 阿兰指着书页上的特质,一条条解释道。 第十六章 恶灵古堡(感谢台球手盟主) “第一个【坚韧肤质】,只要选择了,你以后伴随着年龄和实力成长,皮肤就会变得越坚硬,到最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不是什么问题。” 赵泽铭想起那条砸在保姆头上的房梁,以及他用切肉刀杀死保姆的过程——如果他当时选择是切割劈砍,而不是精准戳刺,恐怕刀刃都破不了防。 “第二个【潜能解放】,按照原文说的啊,应该意思是,它会成为一个按钮一样的技能,需要你主动释放。让你能够在短瞬间内,通过增长肌肉,来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和速度。” 这一点,赵泽铭已经深有体会。 不论是第一次就被追杀到死,还是刚刚他亲眼目睹的肌肉快速成长一幕,这种反生物常识的表现,都给赵泽铭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第三个【临终关怀】,看原文像是一种困兽犹斗,作最后挣扎的的意思。” 阿兰看了一眼赵泽铭: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酷,但这些特质和其带来的突变方向,实话说都很一般。” 赵泽铭默默在心中对比起来这三个特质。 尽管阿兰并不看好这三个特质——毕竟和她自己的超级嗅觉对比起来,这些能力都很普通,但那是站在身为‘传奇’的角度看。 赵泽铭已经弄明白了。 阿兰的定位实际上应该是信息侦察角色,她强大的嗅觉能力和免疫强酸腐蚀的特性,非常适合去做侦察,实时监测敌情,绘制地图。 本质上跟透视没什么区别。 与之相比,铁壳书解析出来的三个特质确实逊色了太多。 如果是放在现实中,那就不一样了。 按照铁壳书的意思,特质都是具备成长性的,至于成长的极限能到什么地步——哪怕是保姆这个水平,都已经很可怖了。 若未来还能成长下去,配合防弹衣和结实的肌肉,即便是放在现代战场上,存活率都能大大提升。 【坚韧肤质】和【潜能解放】,这两个放在热武器的现代社会中,能够比别人多挨一枪不死,或者抢先一步暴起开枪,就足以决定命运。 而最后那个【临终关怀】,看起来和阿兰说的一样,都没什么特色。 “一定要从中选一个吗?” 赵泽铭问道。 “这个嘛……不选的话,就浪费了一次分析机会了。” 阿兰说起这个,有些尴尬: “抱歉,我也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差——啊,我不是贬低你的意思!绝对不是!我的意思是,是,是那个那个那个——就是……” 洗衣工一着急,就会说话快,说话一快,那她那小结巴的毛病就会变得更严重,于是越着急,她就憋红了脸,越是说不出什么话。 “我大抵知道你的意思。” 赵泽铭说: “看你的态度就能知晓,能够解析出特质的敌人种类肯定不多。” “呃,这是事实,但是,一般来说第一次解析是不会出差的。” 阿兰顿了顿,非常严谨地补充了一句: “至少没有这么差的……” “先不着急选择,反正已经解析完成了,丢不了。而且,解析以后,也不见得是坏事。” 赵泽铭翻了翻铁壳封装书,在扉页,他看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解析某些特定目标,似乎对铁壳书来说能够修复一些职能,提供给他更多的信息和帮助。 其中有一条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振奋人心的。 【初次完成对初阶段腐化者解析,与时空弦共鸣度为0.73%——共鸣效率:极度低下。】 【‘箴言’转化失败,强制进行回收。】 【冗余信息被提取,经由文明碎片转化,分流至追忆点。】 【可供追忆次数:3】 【新增追忆点:1(在特定地区放置)】 【持有箴言:(不可启用)】 只要有镜子在,赵泽铭就能更新一个更安全、更靠近外界的新追忆点。而之前厕所里的初始追忆点,等到选好新址,也可以进行转移。 只是在好消息之外,其中一个名词引起了赵泽铭的注意。 “阿兰。” 赵泽铭转头问道: “箴言是什么?”阿兰旋即思索: “我好像有点印象,那是只有持有文明碎片的特殊人群才能得到的东西,应该是非常重要,如同货币之类的道具……但具体是什么,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知道是货币,那这就够了。” 趁着闲下来的功夫,赵泽铭把自己心怀已久的问题纷纷提了出来。 “你还有成为传奇前的记忆吗?” “我自己的记忆也不怎么记得了,但我知道,如果你能收集更多的权限,我肯定能够想起来。” “关于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卡斯文尼亚的世界,你有什么可知道的吗?” “卡斯文尼亚啊,印象里是一个交通枢纽一样的地方,但是不知道哪天起,那里突然被关闭了,自那之后,人类文明的交流效率也变得越来越低,最后也是慢慢走向了衰亡。” “我注意到,你在净化保姆时,提到了污秽和污染——能够告诉我,是什么导致了她变成这样吗?” “这恐怕有点困难,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不记得那个名词。” 提起那‘污染’时,阿兰双手叠在胸前,不安地说道: “在人类文明走向最巅峰的时候,那些污染随即而至,好像是一场瘟疫,又如同一场天灾,人心被污染,身躯被腐化,工厂停摆,农业荒废,那浪潮一般的凋敝如影随形,好像只要还有一个文明的聚居点存在,它们都不会善罢甘休。” 从这场对话里,赵泽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他已经清楚意识到,自己平静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如今的自己,已经卷入到史无前例的灾难当中。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外面的世界,很可能也已经变成了一片末日废土。” 赵泽铭摸了摸周围的墙壁和装饰。 宅邸的陈设大多数都是一股哥特古典构造,从各处悬挂的艺术作品来看,绝非是寻常富商,整体洋溢着一种华而不奢,低调而不廉价的气氛,只有权贵才能住得起这种级别。 “这所宅邸被从外部严密封锁,很有可能是,外面的幸存者恐惧着里面的什么东西。” 赵泽铭说道。 “如果有的话,至少不在这直径300米的范围内。”阿兰说:“要进行探索吗?” “毕竟如果在这里一直待下去,说不定对方反而会过来找我们。” 赵泽铭敲了敲厚实的窗户,沉闷的‘砰砰’声让他放弃了从内部突破的想法: “太厚了,这绝对不止是一两层木板,一定是有人动员了大量人手,在外界进行了严密封锁,还用重物进行了堆积——我需要几公斤的炸药才能给它炸开。” 说到这里,赵泽铭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到底是怎么样危险的存在,才会被外面的人废了这么大力气,也要封锁起来。 第十七章 邪典(感谢宝箱怪卿盟主) “化学品已经用光了。” 赵泽铭立刻做出判断: “最好不要发生战斗,想办法出去再说吧。” “那么,下水道怎么样?” 阿兰突然说道: “这套建筑里房间很多,粗略估计至少会容纳了四百人,要容纳如此多的人口的生活起居,不可能不建设发达的下水道。” “不太切实,我们能够想到,那么对宅邸进行封锁的人们,肯定也会想到堵塞下水道。” 赵泽铭摇摇头,但没有否认这个思路: “不过至少也是个逃脱的方向——事已至此,先检查一下厨房,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补给品。” 抵达厨房后,现实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好一点。 除了那锅乱七八糟、成分难以明说的肉汤,厨房内部存储的食材并不算少,在阿兰的嗅觉探测下,去掉发霉变质部分,光是还能食用的,他们就找到了一大块奶酪、半个南瓜、一大缸清水、两条风干的肉脯、三颗莴苣和两瓶牛奶。 除此之外,直接摆在橱柜里的面粉、精盐、胡椒粉、白糖完全够用。 “光这两袋大面粉,完全都够一个人撑上一个月了。” 明明还剩下不少的食物,保姆却还是选择去吃人,这显然是那‘污染’导致的。 想到这里,赵泽铭更加警惕起来,对食材检查了几遍,才放心收好。 把厨房清扫完成,下一步赵泽铭决定对一楼的房间挨个进行搜查,如果不能知道宅邸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那至少也要整理出一些有用的物资。 一楼的房间,很多是空置的。 房屋门锁都被从内部打开,显然是里面的住客急急忙忙要冲出去,一些房间里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即便不知道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至少也看出来,宅邸内曾经发生了不少暴力流血事件。 而等到冲突结束后,一些人返回了房间,对这里进行了洗劫,也有可能是在取回自己的物品。 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几个人遭到了袭击而死去,赵泽铭推开房门时,就能发现一些尸体——阿兰通过嗅觉判断出来,他们大概死去了一个月以上。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尸体明明死去很久,却没有生物进行分解,赵泽铭没有看到蛆虫等食腐动物在上面繁衍的迹象,没有难闻的腐臭。 甚至如果不是人体体内本就寄生的那些腐烂细菌,这具尸体是否会腐坏,赵泽铭都深感怀疑。 仿佛他们不是死去,而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出于卫生考虑,阿兰对尸体进行了净化,但这些尸体之中的污染物含量,显然没法跟保姆比。 平均一具尸体,阿兰只要两三秒就能完成处理完成,然后,它们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分解、沉降,最终在地面上留下一片白色的人影。 贵重的物品大多数都已经被洗劫一空,他们花了几个小时翻箱倒柜的收集,也没有找到多少有价值的物品。 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 赵泽铭捡到了一把榔头,交给阿兰作为防身武器。两人回到厨房,吃点东西,短暂进行休整。 条件有限,赵泽铭也不想浪费时间做饭,随便吃点面包和巧克力,再喝点水应付一下。 阿兰虽然是召唤过来的传奇,但在很多方面依旧是个普通人,需要吃饭喝水休息,体力也是有限的。 不过阿兰倒是表示自己不需要睡觉,一天24小时都能保持清醒。 【传奇不需要睡觉休息,只要吃饭和喘口气,却能保持旺盛的精力……这也许跟他们的存在形式有关系?但总的来说,阿兰的存在仍然和人类相似,只是在部分能力上,严重超出普通人强度。】 赵泽铭将其记录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虽然学校同学、老师甚至家人们,都在抱怨自己听话不听音,缺乏基本的人情世故常识,但和传奇交流的时候,赵泽铭还没发现自己被抱怨过。 这也让他有些许动力来跟阿兰交流。 “生活区和住宿的客房,已经探索完了。这个区域应该是最外围的部分,应该是给宅邸的佣人、门客和亲属们居住的地方,因此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保姆和她吃掉的那孩子,应该也不是核心人员。” 赵泽铭在本子上画出了简单的地图: “想要知道宅邸里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让外面的人耗费大量物资也要封锁起来的存在,我们必须对真正的核心区,进行探索。”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前往宅邸的核心区。 首先是会客厅。 进入会客厅的廊道,因为在被保姆追杀的过程中,赵泽铭破坏了一根承重柱,此刻已经被掩埋了起来。大量的石砖堆满了房屋。 赵泽铭试着从缝隙中清理出通往外界的道路,但很快这个想法也随即放弃,沉重的杂物和石砖瓦砾,就算找一个施工队过来,也得清理大半天。 就他和阿兰俩人,在把通路挖出来之前,食物就先吃完了。 俩人只好绕路,登上楼梯,从二楼廊道绕过坍塌区,进入到主屋当中。 在这个过程中,赵泽铭试着从二楼的阳台翻出去,但这里被封锁的更加严实,阳台的大门被外面的人用重物堵的根本无法推动,连玻璃窗都被砸碎、塞满了沙袋、木条和泥土,甚至一些缝隙都让水泥给封了起来。 “外面的人,真的很害怕里面的东西。” 阿兰忍不住感慨道: “这房子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如果你都闻不到,那我肯定也不知道。” 赵泽铭说道。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两人从二楼下到大堂时,还是被面前的景象震惊。 手臂。 数不清的手臂如同钉子一般,被人密密麻麻地钉在了两侧墙壁上,褐红色的血迹歪歪扭扭地从墙上一路落下,汇集在大堂中心,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泉眼。 而那些被钉在墙上的手臂,也齐刷刷的竖起食指,指着那个血迹汇聚的泉眼。 和之前那些尸体一样,明明左右两侧墙壁都挂满了人手,可空气中没有尸体腐败的臭气。 赵泽铭凝视着这诡异的一幕。不知为何,一个词汇突然浮上心头。 “仪式。” 第十八章 家族(感谢九山玄清相繇厥泽道人盟主) 那些手臂所指的方向,以及血迹汇流的地方,都是一个位置,很难相信这是自然形成的现象。 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诡异邪恶的仪式。 谁做了这场仪式? 是那个被封锁在这里的存在吗?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仪式已经完成了吗? 最关键的是…… 赵泽铭看着干净的地面。 即便发生了这样恐怖骇人的一幕,可大堂的地面却很干净,家具和装饰除了一层薄薄的落灰,几乎没有任何肮脏的痕迹。 ——那些尸体去哪里了? 赵泽铭看了一眼阿兰,对方摇摇头。 “这里,没有活物。” 阿兰迟疑了一下,看着赵泽铭灰色的眸子,忍不住问道: “你,不害怕吗?” “还行。”赵泽铭淡淡说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害怕也没有什么用了。” “你好勇敢。”阿兰怯生生地说道:“我看到这一幕第一眼,都想往后退了。” “但你没有。” “我真的好害怕的,这里的手臂至少有一百多条,也就是少说五十人遇害了,而凶手很可能就在下面……” 阿兰说着,不自觉往赵泽铭身边靠了过去: “真要,继续探索吗?” “我还有三条命。”赵泽铭说:“你是记录在文明碎片里的传奇,除非文明碎片摧毁,应该不会死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阿兰捏着赵泽铭的衣角,不安道:“我闻不到生物的气息,但这反而更让我害怕了,要么说明,杀死这么多人的怪物已经走了,要么就是……构成它的存在,已经超越了我的感知范围。” “总之,有点危险。” “我明白了。” 赵泽铭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害怕的话就抓着我的左手袖口,我们慢慢走。” “嗯。”阿兰小声道:“谢谢。” 安抚好阿兰,赵泽铭走到‘泉眼’之前,单膝跪地,开始检查起这个奇怪的存在。 血已经完全干涸,汇集的线条非常丝滑,就好像画师用笔描绘一般,在这不久之前,赵泽铭可以肯定曾经汇集成一滩血泊,还是汩汩往外翻涌气泡的那种。 靠近了看,赵泽铭看到了邻近泉眼,有两个不太清晰的痕迹。他低头看看,稍微一对比,赵泽铭立刻意识到,那是膝盖跪地的痕迹。 “有人在这里,对着鲜血汇集的泉眼祈祷了。” 他转移到跪地的位置,把膝盖搁在上面: “轮廓比我大一周,体重应该在95公斤以上,身高比我高10到15公分,将近一米九的大块头,从摩擦的痕迹看,应该是棉裤。” 跪地祈祷的,是个大汉,而且很有可能是这场屠杀的罪魁祸首。 赵泽铭抬起头。 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二楼中央墙壁,悬挂着的一幅油画。 画的主人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发鬓灰白,绿色的双目如狮子一般凶猛冷酷,他身穿一套深蓝色的军服,胸前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勋章,密密麻麻得如同鳞甲一般,折射出辉煌震撼的光彩。 “这就是宅邸的主人。” 赵泽铭说道。 阿兰一愣:“诶?怎么看出来的?” 赵泽铭抬手指了指油画角落里的一道纹章: “虽然我不认得那个纹章是什么,但是在之前过来的路上,一些饰品上有很多次出现。” 那纹章的构成非常繁琐,主题是红白组成的盾牌徽记,在下方搭配两道交错的蓝色闪电,左边是一头人立起来的白熊,右边是一头红色的狮子,两头动物各自咬着一条丝带的两端,在丝带上,则写着若干字符。 “‘卢纶河畔的希利尔’——上面是这么写着的。” 阿兰读出上面的字符: “油画下面也有一行写了人名:赛巴德·洛·希利尔(白金纪元前49年——白金纪元11年)” “帝国中央军,骑兵团团长,世袭骑士,威伦·希利尔&珂琪·希利尔之父。” “罗姆·多芬,受艾斯提·希利尔骑士之邀,于白金纪元08年所画。” 这一幅画,直接解答了赵泽铭多个问题。 “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这个希利尔家族的庄园住宅。” 赵泽铭站起身来,说道: “卢纶河畔的希利尔,可能是指这个家族起源于卢纶河畔,也可能是希利尔家族的封地在卢纶河畔。” “油画的主人是希利尔家族的开创者和族长,也就是赛巴德,他已经死去了不短的时间。有至少两个直系的子女,威伦和珂琪,后代之一则是艾斯提·希利尔——此人继承了骑士头衔,那就应该是希利尔家族的主人。” “而珂琪听起来明显是女性的名字,大概率不会是贵族头衔的继承者。那么艾斯提·希利尔骑士,应该是威伦的后裔。” 赵泽铭左右扫视一圈,在客厅一侧的柜子上,找到了一本有着希利尔家族纹章的书籍,他招呼阿兰过来,取下书籍,开始进行翻译解读。 “这本……是希利尔家族的家谱,旁边这本是一些例行记事,这本是希利尔家族的管家记事簿……” 阿兰翻开一页,指着一个个名字,开始念叨: “希利尔家族的历史并不长,白金公主尚未统治帝国之前,只是一个在卢纶河畔当地经营养马场的普通人家。只求在乱世之中偏安一隅,了此残生。” “至家祖赛巴德投军从戎之时,伟大的【蒙尘者】已辞别人间,不问人事21年,帝国皇后长期干涉朝政,拒绝诞下继承人。” “眼看帝国将败于妇人之手,所幸此时,我们无上崇高的白金公主非同寻常,她向天下人血者发出呼唤。随即,巴尔德萨斯元帅纠结小股中央军,宣布效忠尚在毒后胎中的白金公主殿下,发动暴乱,准备攻打人王宫,重夺帝国。” “值此革命之际,家祖赛巴德作战勇猛,陷阵夺旗,表现绝佳,为巴尔德萨斯元帅所器重,故而受封骑士爵位,世袭罔替。至此于南方行省,卢纶河畔建立家族。” 随后两页,则是家族的一点历史,现今的内部谱系,还有一些在卢纶河畔的投资产业。 实话说,只看这些东西。赵泽铭对希利尔家族的印象只有一个: “人丁是真的不太兴旺。” 第十九章 来龙去脉 在赛巴德被册封世袭骑士爵位后,他就带着自己的亲人们搬来了卢纶河畔,在这里建立起了基业,在这个时期,哪怕算上他家的外戚、表亲,也才堪堪18人。 赛巴德从养马场里出生,是个纯粹的军人,结发妻子是个农村妇女。俩人没什么远见,因此他只知道鼓励孩子们上去战场上争得军功。 他的两个孩子,威伦·希利尔和珂琪·希利尔,在赛巴德封爵的时候,已经成家立业了,因此赛巴德只能从小培养他的孙子和孙女。 根据家谱来看,孙子艾斯提·希利尔,最终不负老人家希望,加入了新成立的‘黑衫骑士团’,这是一支直接听命于帝国统治者‘白金公主’的精英卫队,并由于他出色的表现,最终成为了希利尔家的家主。 而珂琪·希利尔一脉,虽然没有分家,但也有了不小的成就。 依家谱上所说:珂琪·希利尔的长女嫁给了卢纶河畔的奥康伯爵,二女儿嫁给南方行省的知名学者索弗顿·莱汀,小儿子则迎娶了本地的大法官家的女儿。 至此,希利尔家族通过联姻,在军方、知识界、司法领域,实现了重大飞跃。在卢纶河畔,成为了实质上位高权重的地方门阀。 而这里面也记录了,这处庄园的来历。 伴随着希利尔家族逐渐崛起,他们不再满足于原本的基业,而是一直在寻求扩大家族资产。 浴场、集市、商铺、农田、矿山。 到了第三代艾斯提家主时期,年轻的艾斯提·希利尔从小在帝都生活,而接受了更多的教育,不同于传统贵族的悠然自得,艾斯提对于兴起的金融行业非常感兴趣。 准确来说,是放贷。 艾斯提·希利尔通过家族的信用和名誉担保,从银行借取贷款,再用贷款为一些传统贵族提供现金,而对方则用一些田产、房屋之类进行抵押。 如果对方到期缴足利息,偿还本金,对方还会感激艾斯提拔刀相助。 如果对方无法还清债务,又碍于脸面,资产则会被法院回收,进行拍卖,以清偿债务。 而老牌贵族碍于面子,往往不好意思去打官司。 他们不是没有钱,而是不肯拉下脸,甚至宁可闭眼吃亏,权当做慈善了,也不想去法庭上丢人现眼。 这个时候,艾斯提就会让手底下人以个人名义,把资产拍卖下来,再把所有权进行拆分,让自己家族成员的竞价购买,最终过渡到家族名下。 如此一来,去掉利息,艾斯提还能继续把贷款得来的实体产业,再度抵押给银行,从银行中继续贷款套现。 于是可以预见的,这个雪球越滚越大,越来越夸张,只是实体资产,就已经远超出了希利尔家族仅仅作为‘骑士’的头衔该有的定位了。 艾斯提个人的债务越来越高,可是只要家族运营得当,赵泽铭可以肯定,希利尔家族可以继续扩张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艾斯提成功得到了这座原属于莫雷文伯爵的庄园。 这本是一座以酿造葡萄酒为主要产业的庄园,但艾斯提发现,这里的风景很是宜人,环境要好很多,配套设施更齐全,距离他经常出入的金融街更是只有几里地,比家里那几套祖宅好得多,于是举家又搬来了这里。 而艾斯提带着一家人,乔迁莫雷文庄园的时间。 “从管家的记事簿来看,大概是……两个月前。” 阿兰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赵泽铭问道。 阿兰展出后面一页页空白的书页: “记事簿的内容,在搬迁进入莫雷文庄园的6月21号后,就没有更新了。” “意思是,记事的管家,从那个时候起就遇害了吗?” 赵泽铭看向这摆着邪性仪式的大堂: “仪式的时间过去还不久,也就是说有人在这两个月里,疯狂屠杀了庄园上下百十口人,最后完成了这场仪式。” 赵泽铭摸了摸下巴: “谁做了这一切?应该是人类所为,要布置这样的仪式,只有人类或者类似人形的体态和智力,才能完成;可他为什么这么做?是莫雷文伯爵心怀不满,派出了杀手,还是和我一样,卷入到了无妄之灾当中;而做完这些后,凶手,又去了哪里?” “至少,最后一个问题,答案已经确定了。” 赵泽铭平静地说道: “凶手就在这座庄园的宅邸当中,不论是在蛰伏还是游荡,他的活动范围应该就限制在这房子之中,只要我们继续探索下去,早晚都会遇到。” “……不论怎么想,这里也是够危险的。” 阿兰捏着赵泽铭衣袖,突然间意识到个问题: “等一下,你不觉得害怕吗?” “从主观上肯定是有这种情绪的,但客观上害怕也无济于事。” 赵泽铭继续翻动着书架上的物品,试图找到一些更有用的,对于阿兰的疑惑,他只是随意说道: “比起这个,刚刚我可是杀了人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你居然不觉得奇怪吗?” “那毕竟还是,有点差别的。” 阿兰说: “先不说那种前提下,我们的做法只能算是正当防卫,被污染后的人类,本身就不应该被视作为我们的同类了……你会把披着狼皮、茹毛饮血、只会吼叫的人猿当做同类吗?。” “原来被污染的人,都是这样的定位。”赵泽铭了然:“那么有办法挽救他们吗?” “没有,那污染是文明的死敌,对自然界反而谈不上什么危害,你可以通过减少排污和化石能源的使用,来减轻污染,但是只要你还是文明的一员,污染就不会放弃对你的侵蚀。” 阿兰将地上的书籍垒起来: “文明就像高塔一样,一旦倒塌,就会散落成遍地碎石瓦砾,你若无力重建,那么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废墟早晚会被藤蔓和苔藓覆盖,钢铁会锈蚀,水泥会降解,然后一切重归荒野——也许这就是‘污染’的目的吧。” “听起来像是大自然对文明的报复一样。” 赵泽铭突然来了兴趣: “那么污染的传播途径,是靠什么呢?” “一切。” “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阿兰说:“接触到的一切存在,都有可能是‘污染’的化身,水源、空气、冰雪、光线、声波和物质,都会成为污染的载体。” 赵泽铭皱眉: “那人类面对这种东西,岂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并不。” 阿兰抬头看向赵泽铭: “我们还有你。” 第二十章 我要讲一个故事 “文明碎片,是文明为了延续和重建自身而打造的产物,它用尽了我们一切的技术结晶制造,利用完全混沌的选拔和传递方式,从多重意义上规避掉污染的存在。并以此让持有者,可以避免被污染侵蚀。” 在提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时,阿兰的口吃便会荡然无存。 “实际上,当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人类和其他物种建立的文明,在客观上早已经灭亡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 “但是,只要持有文明碎片的人们,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在各个次元时空之间重建文明,建立起一个个时间点。” “不论那段文明持续了多久,在宏大的时间长河里,文明的存续频率会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它将连点成线,就能让文明的时代重新归来。” 阿兰望着赵泽铭,认真地说道: “那就是你的使命,哪怕我们只是并肩行进了几个小时,但对于人类文明的延续,也已经作出了贡献。” “你,我,还有文明碎片里曾经记录的那些传奇,以及历代持有文明碎片的人们。” “我们绝对不是,毫无抵抗之力的。在这种环境下,能够活着延续下去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斗争了。” 赵泽铭看着对方,说道: “那我尽力。” 随意的就像是说早上吃什么一样,他转过头,继续翻阅着书架上的物品。 “抱歉,跟你说这些,肯定还没法接受。”阿兰低着头,小声道:“本来好端端过着平和的日子,却因为文明碎片的事情,卷入到这种灾祸当中。” “别误会了,倒不是出于这个。” 赵泽铭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带有各种插图的绘本。 这似乎是希利尔家族给孩子们看的,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价值。 “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力活下去。”赵泽铭抽空回了一句。 “……是啊,活着本身就不容易了。”阿兰感慨道:“在这种世道,连卡斯文尼亚这种世界都变成了这样,其他次元位面的人类,估计都快被杀光了吧。” “我喜欢活着,这是我唯一喜欢的事情。” 赵泽铭把绘本塞进背包里:“虽然我也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好的,但至少我不反感。” 阿兰指了指搁背包里那本绘本: “那本书,是给小孩子们看的吧?” “配上插图的识字绘本,就算是猴子也能看明白一两句。”赵泽铭淡淡说道:“我想学你们的语言和文字,你会帮我吧?” “那是自然的。”阿兰守着膝盖,说道:“不过我没有教过别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一个老师……” “没事,我的老师都说我除了说话欠揍以外,其他地方都很优秀。” “没事,我不会揍你的!” 阿兰连连摆手: “我只是一个洗衣服的普通女孩,怎么会打人呢。” “就是吧,我觉得我们也挺好交流的。” 赵泽铭说着,抽出一本厚实的大部头: “阿兰,帮我看看,这本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书本中间突然散架,一把钥匙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 “嗯……这下不用看了。” 赵泽铭抖了抖书脊: “这只是个空壳子,用来专门藏钥匙的吗?但谁会把重要的钥匙搁在大堂里呢?” “让我看看” 阿兰捡起来钥匙,来回转动一周,仔细观察起来。 “上面有文字:杂物室备用——看来是搁置杂物的地方,套层书壳子,只是为了不影响书架的美观吧。” “杂物室。” 赵泽铭接过钥匙,思索道: “能够放在客厅,那就说明仆人和管家会经常使用,很多工具应该都存放在里面,说不定可以找到破开门窗的锯子。当然,最好是能够找到制作炸药的化学物。” “走廊上有地图。” 阿兰指了指旁边墙壁上挂着的室内图: “从方位看,我们其实是从西侧的客房区过来的。那里是招待外人、下人及其家属居住的地方,二层则是高级客房,但长期不住人,所以我们在那里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是正常的。” “而东侧面向湖泊和森林,上面写着还有通往花园、猎场、农田和酒庄的道路,环境这么好,希利尔家族的成员和家臣,应该都住在这里。” “杂物室,恰好就是庄园东栋的第一间房间啊。” 这下都不需要阿兰指引,赵泽铭都找到了杂物间的位置。 插入钥匙,旋转一周,大门缓缓打开,确认安全后,赵泽铭才带着阿兰进入其中。 杂物间实在不小,赵泽铭用步距测量下来,大概有一百六十平米。 虽然称之为杂物间,但这里甚至还有能够生活的区域,几张闲置的床板上还铺了床单、套上被罩,连枕头都备好了,加上旁边还有餐盘和茶壶,赵泽铭大概想象得出,这应该是庄园里的下人们临时吃饭休息的一个地方。 或者说……聚会? 赵泽铭从一只枕头下,翻出来了卡牌、人像、地图、筹码、六面骰子等一系列的用具。 “这是什么,用来赌博的吗?” “哇嗷!这不是《克缇雅传奇》吗?” 阿兰指着赵泽铭手中的道具,兴奋地说道: “这可是黄金年代最流行的桌游,没想到在卡斯文尼亚还能保存下来。这可是,超级超级超级、特别特别特别、最最最好玩的桌面游戏!” “所以,这是做什么的?” 赵泽铭不解。但他找到了容纳他们的棋盘,把它们归拢在一起。 “看起来更像是赌博了……” “这才不是赌博呢!这可是桌游!具有很强娱乐性的呢。” 阿兰走到棋盘前,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果然有规则书……让我看看,还是最经典的7G版本——《天纣龙之羽剑》。在这个版本里,首次推出了那个时代,人们公认的最强职业:【挑战者】。” “所以,他是个游戏?娱乐用的吗?”赵泽铭询问。 “是的!而且是最棒的桌面游戏!” 阿兰摆弄起一枚带着头盔,手持剑盾的战士棋子,兴奋地说道: “不光是娱乐,其实也代表了黄金时代的人类文明,对一些技术和社会的影射和缩影,放到现在来看,也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能具体说说吗?” 赵泽铭对此感到好奇。 “嗯?不是要探索吗?” “你提到这个游戏就变得很高兴,特别阳光,也许这能够帮助你回忆起来一些事情。” 赵泽铭说: “帮你找回记忆,也能够对我提供帮助。如果是为了你,也不差这点时间。” 阿兰颔首,说道: “我明白了。” “那么,我们先坐到这边的床上,把桌子展开,我慢慢跟你说。” 第二十一章 跑团被放鸽子不是很正常吗 她将棋盘和地图铺开,按照规则书的内容,把各种植被、地形、棋子、建筑模型陈列到位,一个栩栩如生的奇幻大陆,便翩然浮现于纸上。 “我之前说了,《克缇雅传奇》有很多黄金时代,人类文明的技术和社会的缩影,这可不是夸张,而是制作这款游戏的人,本身就有在考虑几百万年后,人类文明凋敝衰落,甚至连电子科技都发展不起来的地步。” “所以,他们选择用游戏的方式,把人类最鼎盛的时期一切东西,全部记录了下来,只要会说人话、认人字、按照人类的逻辑去解读规则书,就能理解这游戏的玩法。” “首先要介绍的,就是游戏中最重要的——创建你的角色卡。” 阿兰挑出来几个棋子,嘟囔了一句: “卡斯文尼亚的职业好少啊,只有六个。” “这是什么意思?”赵泽铭茫然:“游戏跟卡斯文尼亚有什么联系吗?” “字面意思,这款游戏是在卡斯文尼亚流传下来的,能够流通的棋子,只能是由卡斯文尼亚世界的人们自己选择的。” 阿兰举起来那个手拿剑盾,身穿铠甲的战士棋子: “这个是阿兰最喜欢的【挑战者】职业,虽然本身没有特殊的能力,但是可以通过击败敌人,对自己身上施加刻印,以获得各种超自然能力,或者是体能增幅。” 她捏起来一个手持匕首和斧子的角色: “【劫匪】其实也不错啦,选择双短剑或者双斧,走轻武器格斗路线,是单挑的一把好手。” 她指了指一个穿着厚实装甲,手持长枪的士兵: “这个是【民兵】,是很均衡的职业,使用长杆兵器作战,体能和耐力很强。虽然很强力,但是阿兰不喜欢这种笨笨的。阿兰喜欢的是【挑战者】,或者这个——” 说着,阿兰又拎出来一个穿着长袍,一手持着细剑,一手捏着火球,肩膀上站立着一只奇怪乌鸦的棋子。 “——【魔契】,超强的施法者,通过跟神秘存在签订契约,获得施展魔法和超自然能力的人。很多人都喜欢呢。” 赵泽铭随手指了一个持弓牵狼的棋子:“这个?” “【护林人】啊,这个不好玩,我不喜欢这种牵着动物乱窜,只会放冷箭,从来不打正面的职业。” 最后一个棋子,是个手持法典,手臂上缠着锁链,面容严肃认真的形象。 “最后这个是【书记官】,利用律法来惩戒敌人、保护友方、削弱罪犯和混乱的职业。但我没有玩过,听说是很困难,而且对天赋要求很高。” 赵泽铭好奇道:“这么多职业,到底是干嘛用的?跟卡斯文尼亚有什么联系吗?” “《克缇雅传奇》是活着的游戏。它在不同的世界发行的版本,会根据所在世界不同,而出现本土化。” 阿兰将六个棋子摆在一起: “简单来说就是,从黄金时代开始,直到现在,能够给卡斯文尼亚本土的普通人选择的职业传承,只有这六个。” “那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 “对我没什么用啦,因为我已经是传奇了,我不会再选择职业了。但是,对还是凡人的你来说,帮助很大。” 阿兰把棋子推向赵泽铭: “对于黄金时代的人们来说,生活、工作,都是能够通过不同的传承和学习来选择的。早晚有一天,你选择一项适合自己的职业,因此很多孩子都会游玩《克缇雅传奇》,从而找到自己喜欢、也适合自己的职业。” 阿兰微微笑着: “在人类文明的巅峰时期,人类可以做到通过技术来弥补人体先天的不足,比如用突变来引导人体细胞变得更强大,使得你获得更聪明的头脑,像我这样更强大的嗅觉……这里的每个职业,都会让黄金时代的人们,走向一条超凡的道路。” 她看向赵泽铭: “这里面之中,你最喜欢哪个呢?” “我不知道。”赵泽铭坦白:“在残星共和国——就是现实世界里,我们没有这种游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没关系啦。” 阿兰安慰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这个游戏。早晚会帮你找到适合你的道路。” 赵泽铭沉吟片刻,问道: “阿兰,是你的话,你觉得我会走上哪一条路呢?” “那我觉得,肯定是……” 阿兰捡起剑盾战士棋子,交给赵泽铭: “【挑战者】。” “乍一看没有特长之处,也不会立刻就拥有,但是却有着远超其他职业想象的潜能。” “而且……虽然在其他版本中,【挑战者】的优势还不突出,有很多职业的表现力都比他强大,但是啊。” 阿兰神秘一笑,自豪地说道: “【挑战者】,是7G版本最强的职业!” “如果是你,那你一定要做到最强。” 简单聊了聊游戏的事情,赵泽铭转头继续去搜索有用的道具。 阿兰出色的嗅觉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 用来应急的饼干足足有五袋,全部都是用纸严密保存好,存放在柜子里,省着点吃的话,俩人撑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一小罐蜂蜜,口味很一般,甚至入口感觉有点难以下咽,大概只是偶尔给下人改善伙食的。 木工的工具倒是找到了一些,破开一些封锁薄弱的部分应该不成问题。 留下阿兰在杂物室继续搜索,自己则去试了几个地方。赵泽铭发现外面堆砌了远不止单纯杂物,还有大量沙土。 越是从内部破坏,反而容易让沙子渗透下来,堵住缝隙,反而更加难以动手。 至于头顶,赵泽铭想都不想。 这栋宅邸的高度很高,没有梯子根本爬不出去。 不过,可以尝试寻找一下内部布局图里标注的钟楼。 “一些反锁的房间倒是可以打开了,只是想要离开这间宅邸,还是要找其他途径。” 赵泽铭嘀咕了一句。 想要从内部拆出去的话,倒是也有办法。 最极端的手段是,直接从现实中带两斤炸药进来——实习点挨着矿场,施工的工地上肯定不缺这玩意。 不过这只能作为个备用选择。 先不提真的丢了那么多炸药,军队那边肯定会纠责下来,搞不好他这实习履历上就要多个受罚记录都是轻的,把他调到环境更差、更危险的岗位,那搞不好生命安全都会受威胁。 再者说,藏在这栋宅邸里的东西,能够斩下了那么多人的手臂,赵泽铭不信对方就那么愚钝,会对爆炸的动静不闻不问。 光解决一个保姆,就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赵泽铭无法不以最恶劣的情况去评估藏匿在宅邸里的危险人物。 何况,对方是不是人还不好说。 第二十二章 家主的钥匙 试探打出通路无果后,收起木工锯和凿子,赵泽铭沿着长廊往回走去。 一边记忆着长廊的结构,在脑海里烙印下来每一个细节,赵泽铭一边在琢磨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实话说,到了这一步,很多超自然的现象都已经超出了他的固有认识。 不考虑从外界带物资进入梦境世界……或者说卡斯文尼亚,目前能够仰仗的,只有阿兰的超强嗅觉、额外增加了一个追忆点、多了三次复活机会,以及从保姆身上得到的特质三选一。 “好在阿兰能够提供预警,至少目前来看,没有其他敌人会出现,情况还算安全。” 赵泽铭想到。 既然如此,新得到的追忆点也可以考虑放置在杂物间了。 比起来客房洗手间,杂物间不仅更靠近外界,而且大门足够结实,哪怕是碰到保姆那种力量凶暴的怪物,都能支撑很久。 最关键是,持有钥匙的情况下,也可以随时反锁大门。 这里的资源足够丰富,大量的家具也也可以劈开拿来当柴火用。 未来的天气,肯定会降温的。 原因也很简单。 希利尔骑士举家搬迁入莫雷文庄园的时间,在两个月前,也就是今年6月21日。 那么现在,已经在八月末了。 赵泽铭这一路看到的所有尸体,穿着不是大衣就是厚衬衫,女性在裙子下还套了一层薄薄绒裤,这还是八月末,在庄园内部就已经如此寒冷,那么未来的温度只会更低。 但这对赵泽铭而言谈不上担心。 现实中他所在的残星共和国,本身就位于亚寒带和寒带之间,即便是他所在的首都阴北市,毗邻海港,但一年最低温度也能达到零下二十多度。 对于应对寒冷,赵泽铭还是很有心得的。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要在宅邸里没有找到任何出路,只能找个薄弱点,进行长期挖掘。 两个人实在是有点太慢了。 当然,如果阿兰是保姆那样的身板,或许十天,甚至要不了那么久,就能挖开了。 “下次进入梦境,我最好携带一些施工工具,工地上丢炸药肯定会引起紧张,但我拿两把铲子和铁镐,应该不会有人说什么。” 怀着种种思绪,赵泽铭回到了杂物室,他前脚刚迈进房间,阿兰就兴奋地朝他挥舞着一把钥匙: “嘿,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赵泽铭抬头看了一眼,那把钥匙的造型很是独特,匙尖的部位像是一道闪电,突兀地拐了个弯儿,比起来杂物室的那把钥匙,要锃亮、精致不少。 阿兰甩着钥匙走到他跟前,邀功似得说道: “你看!你看诶!这是我把桌子里的抽屉拆下来发现的,厉害吧!” 赵泽铭看着阿兰,认真回应: “我不认字。” “啊……我忘记了。”阿兰一愣,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总之我找了这个好东西——上面写着‘艾斯提的办公室’!” “这可是庄园主人的办公室钥匙啊!有了这个,肯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吧。说不定有他们家族的股票、资产、土地的契约书呢。” “要那些东西也没有用。”赵泽铭摇摇头:“庄园都已经被彻底封锁,外面的城市对于这里走出来的人会是什么看法,是否还承认和接受我们,还不好说。” “不过,你说的没错。” 赵泽铭接过钥匙,点头道: “作为家族的主人,他那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能够找到跟客厅里的那场邪恶祭祀有关的线索。” “你怎么看呢?”阿兰眨了眨眼睛:“是莫雷文伯爵不甘心把庄园拱手交出去,而策划了这场报复吗?” “我不知道。”赵泽铭如实回答: “但如果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莫雷文,那么会策划出那场邪恶仪式的人,想必城市的居民和本地的政府也不会放过他,我们出去以后非但不会被歧视,还会得到同情。” “咱们还没出去,你就在考虑出去以后的事情了吗?” “习惯如此。不要用最乐观的心态应对明天,这样你永远不会失望。” 赵泽铭捏起钥匙: “走了,我们去希利尔家族族长的房间看看。” 有阿兰的嗅觉和地图在手,接下来的探索便没有起初那般惊险。 存在可疑生物的房间,阿兰总会提前告知,让他们能够直接规避开那些危险。 毫不意外,在东侧的希利尔家族居所中,这里被洗劫的最为彻底,艺术品、首饰、摆件、衣物、藏酒,一切稍有价值的存在都被扒了下来。 就连用来装饰的雕塑都让人砸碎了拿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底座。 这种犹如蝗虫过境般的洗劫,让赵泽铭心中更加充满怀疑。 ——这真的是,莫雷文伯爵为了报复希利尔家族而动手吗? 比起来一个有点名誉和地位的伯爵,这些洗劫行径更像是穷鬼暴民,或者干脆就是庄园内的家族成员所为。 之所以赵泽铭不认为是府内的下人动手,是因为大部分下人的尸体都甩在了宅邸西侧的客房和居住区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在东侧区域。 如果是内部的人所为,就说明希利尔家族高层失去了权威,无法再对亲戚和下人实现哪怕一丁点有效的管束。 简而言之,就是内乱。 难道,庄园内部的一切,都是希利尔家族自己作孽的结果吗? 艾斯提·希利尔一家,又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最关键的是…… ——如果不是莫雷文伯爵操办了这些,那举办邪恶仪式的存在又是谁呢?动机是什么呢? 从现有的情报看,跟希利尔家族有最直接冲突的,最可能做出这一切行为的,也就是莫雷文了。 在东侧区的探索没有任何收获。 见状的阿兰,甚至都有点动摇: “会不会,家主办公室的东西也被抢干净了……” “再说。” 两人登上二楼,赵泽铭下意识抬手抓在扶手上,掌心瞬间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 “别动。” 他突然说道。 第二十三章 影商 阿兰刚要踏上台阶,被赵泽铭这一低喊,连忙后退一步,站在一楼,左右扫视,紧张地说道: “发、发生什么了,我什么可疑的味道,都没有闻到啊!这附近只有一条蚰蜒、一颗快要枯死的绿萝盆栽、两具没有腐烂痕迹的干尸——没有人的气味啊。” “……也许,不是人。” 赵泽铭抬起头,目光投向空荡荡的二楼。 眼前看似什么都没有,二楼的灯全部熄灭,但头顶洒落的月光,在地面泛着粼粼的荧蓝,还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借着漫反射的淡淡辉光,投射在赵泽铭视网膜上的一切,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人。 可是为什么在木质的扶手上,他却摸到了金属刀锋的冰冷触感呢? 赵泽铭缓缓挪动视线,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抓握的扶手之上。 月光自头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赵泽铭左手抓握的扶手,正缓缓向上抬起,在月光照耀下,呈现出一柄半透明的笔直长刃轮廓。 赵泽铭的手被刀刃缓缓抬起。 可他的目光却从手上,转移到前方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 在二楼楼梯间的阴影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虚影——对方浑身披挂在漆黑的斗篷之下,身高与自己相仿,体型无法确认,连面容也被一张空白的面具遮掩,只在双眼位置开了两道眯起来微笑的视窗。 “放手!”阿兰双手抓起锤子,紧张地喊道:“别动他!” “安心,他如果想杀我,早就动手了。”赵泽铭安抚一句,继续面对阴影之中显现的人形,他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和善地说道: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在找离开这里的道路,你也不想伤害我们吧,不然凭你的本事,杀掉我们根本不需要费力。” 即便嘴上这么说,赵泽铭已经把背包的带子解开了。 这个距离,完全能够让他把背包甩到身前作为防护,只要往后一仰,就能躺下去,阿兰上来缠斗一下,自己就能轻易脱身。 暗影中人无动于衷。 正当赵泽铭以为局势要升级的时候。阿兰开口道: “他不懂通用语。” 接着,她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在找离开这里的道路,你不要伤害他。” 阴影中人歪了歪头,端着直刃长刀的腕子一转,把赵泽铭的手甩开。 接着,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摸了摸下巴,从头到脚,打量赵泽铭半天,最终目光落在了赵泽铭上衣口袋里装着的铁壳封装书上。 “嚯哦。” 他轻笑了一声,径直收刀入鞘,低头对一楼的阿兰念叨了几句赵泽铭听不懂的话。 “什么?你说你想跟我们聊聊。” 阿兰闻言一愣,双手举起锤子,警惕起来: “你,你不会骗我们吧?” 阴影中人窃笑两声,随后伸手探入斗篷当中,稍一摸索,就掏出来一张崭新的羊皮纸。 “Tusik azke.” 他说着,将东西递给赵泽铭: “Ahala,yali satul,tei’s oia.” “他说:‘接着’。”阿兰赶紧走到赵泽铭和阴影中人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并翻译道:“‘你们的通识文书效果太差了,只能一对一交流,得用我的货才行’。” 赵泽铭接过羊皮纸,看了一眼两人。 “Cim.”阴影中人呵呵笑道。 “和你之前的用法一样。”阿兰解释:“不过我说好啊,他这文书也仅限于能够语言沟通,跟我认识的好货比起来差远了。” 赵泽铭扫了一眼羊皮纸,比起来阿兰给的那张文书,这张羊皮纸上的内容明显丰富不少,只不过,精细程度却远不如前者。 如果说阿兰给的是工厂流水线上的标准质量,那么后者就是黑作坊手工粗制滥造出来的产物。 赵泽铭倒是不管那么多,现在他只需要交流能力。 他将羊皮纸一卷,塞进嘴里,费力的咀嚼吞咽了好半天,咬得他面红耳赤,才将其勉强吞了下去。 咕噜—— 赵泽铭还来不及喘口气,大脑如同被子弹击中了一般,身体向侧倾倒,一时间天旋地转,阿兰刚想出手搀扶,赵泽铭的反应比她还快,一把死死抓住扶手,这才避免从楼梯上摔下去。 “呕——” 他捂着嘴,难以形容的恶心涌上心头,连续干呕了两分钟,赵泽铭才从中缓过劲来。 “你看看、你看看你给的什么,根本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哪有人用了通识文书会反应这么大啊!你就没有点好货吗?” 他抬起头,阿兰正在和对方争执。 这一次,她和面具人的谈话内容,落在赵泽铭耳中,已经自动转化为了清楚的意思: “瞧您说的,好货我当然有,但是我为什么要白送给你们呢?” 说罢,面具人耸耸肩,朝赵泽铭一摊手: “一份基础款通识文书,20银狼。” “我没有货币。”赵泽铭摇摇头。“别说银狼了,如果那是白银货币的话,那我一甚至个铜子儿都给不了你。” “啧,真稀奇呀。像你这样的‘未觉醒者’,连‘箴言’都无法转化,来到卡斯文尼亚,竟然还不备点货币。” 隔着一层面具,他的声音无比沉闷,难辨男女,但其中的讽刺意味,是个人都能体会出来。 “不过也就算了,即便是未觉醒者,有文明碎片在,也值得投资一把……反正你比普通人多几条命,成功的概率也高一些。” 阿兰不满道: “你这人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钱呢!大家都是幸存者,互帮互助一点不好吗?”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如果贸易都是靠道德来交换的话,小心别人拿道德索要你的性命哦。” 面具人呵呵笑着,向后退出几步,双腿交叉,原地盘腿坐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确实唯利是图……因为你们人类,称呼我为‘影商’。” 说着,他将斗篷一甩,落在地上,如同变戏法一般,几件商品物件赫然摆在上面,甚至还有点燃的烛火照耀: “通识文书我就算投资了,但这些都是好东西,你得拿等价物来换。” 阿兰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地摊上,而是看向脱下斗篷后的面具人: “你是女人……不,你不是人类。” 摘下来斗篷,面具人‘影商’的形象一下子清晰明了:她身形高挑火辣,上身随意穿了件抹胸,穿着如同舞娘一般的薄纱裙子,大面积的镂空让阿兰一个女孩子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不论是大腿还是肚脐,都仿佛磁铁一样牢牢吸引着人的视线。 最令人惊奇的是,她淡棕色的皮肤和白色短发,在月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透明。 “很意外吧?在白金公主这个人类至上主义者统治的地界,还能看到亚人种族存在。” 影商随意撩起耳际发丝,露出比起常人明显长而尖锐的耳朵,面具下的表情似乎又是一副不掺恶意的嘲笑: “人类总是这样,自诩万物之灵,稍微有点超出他们认识的事情,就会大呼小叫,感觉天都要塌了——真是可怜,无神论者的可悲之处就在于此,不过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你们自己杀死了自己的神呢。” 第二十四章 暗精灵 “暗精灵。”阿兰抿了抿嘴,捏着赵泽铭衣角,不安地说道:“你小心点啊,精灵都不是好东西,他们都是种族主义者!暗精灵尤其严重,他们特别爱骗人、谋杀还有……总之是一些不知廉耻的事情。” “哦嚯,亲爱的,您就不觉得您这番言辞,才是充满了种族歧视和刻板印象吗?” 影商一摊手,转头看向赵泽铭: “你家的小跟班还真有趣——不过最后付钱的人,还得是你,未觉醒的小哥,随便看看吧,你肯定会有需要的。” 从刚刚的对话开始,赵泽铭就一直在倾听。 未觉醒者、箴言、暗精灵……影商知道很多,跟她交流的过程中,阿兰也似乎想起来很多事情。 “你见过其他拿着这东西的人吗?你管他们叫未觉醒者?” 赵泽铭拿出铁壳封装书,正要递到对方面前,影商吓得赶紧往后挪身子: “喂喂喂!别把那玩意儿靠近我!哪怕是未觉醒者,拿着自家的文明碎片,也会对异族文明的生命,造成严重伤害的——辐射,你懂吗?就和辐射一样,短期不会致命,但长期接触对身体极端有害。” “我明白了。” 赵泽铭又问道: “我在想办法修补它,你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 “那可得准备一下了。”影商一摊手:“想修复文明碎片的方法挺多的,有权威力它会自然修复,就是速度慢了点。当然最简单迅捷的,当然就是去收集Akas……那是精灵语独创词。你们的话,应该是叫它污秽,不过放心,你肯定已经见过它了。” “保姆和仪式。”赵泽铭说道:“你见过它们,但你没有出手解决。” “这是你们人类的世界,我是精灵,我可没没有义务帮助你们。” 影商呵呵笑着: “不过你的建议我记下了,下次见面,我会给你带来点好东西。” 得到肯定答复,赵泽铭点点头,这才抽回铁壳封装书,继续问道: “所以,你还接触过其他的未觉醒者,我看你这么称呼拿着文明碎片的人。” “有未觉醒的,也有觉醒的,这个过程中啊,不是谁拿到文明碎片,就能够真正成为【转述者】的。而且就算成为了那个存在,你没有使女的导引,力量就无法得到展现。” 影商见到赵泽铭收起书,这才安定下来: “就在近期,两个月前,我就跟你们人类文明的一位【转述者】做过交易,看吧,我的货物质量可不低呢,那位绅士随从极多,并且出手阔绰,直接给我清仓了,你呢,我短时间内就不期望了,以后等你能够转化‘箴言’的时候,就拿那个过来找我交易吧……” “【转述者】。”赵泽铭念叨:“你们用箴言进行交易?既然这么说,你是……从宅邸外进来的吗?” “精灵文明的本土在‘彩虹之乡’,虽然没有你们人类的文明那么繁杂多元,但也不小了。作为行商,我可不会只在树上呆着——阿奇韦尔、蓝星八号、九重天界、无垠炼狱。300年来,我去的地方可不少呢。所以我的货物种类也颇多,你要不要看看……” 影商单手托着下巴,滔滔不绝地说道。 总是没两句话,她就开始推销自家的商品。 这时候,赵泽铭大概明白,为什么阿兰说暗精灵都是骗子了。 对方说话的时候,总会夹着一个怪异的语气,像谄媚又像苛责,明明在瞧不起自己,但是又在鼓励他去买东西。 在这种怪异的腔调下,人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只要进行了消费,就能改变自己。 如果自己买不起东西,那一定是他不够努力,而不是定价的问题。 “我和那些【转述者】,到底差在了哪里?” 赵泽铭问道。 “这个很简单啊,那些人都是背负着延续文明命运的勇士,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你,我的朋友,你只要买了我的东西,距离觉醒就更进一步。” 影商举起一张卷轴,热情地说道: “我看你的身材就知道,你会是一个近身搏斗的好手,那么这门《通透劲力》的战技,最适合你不过了……” “你那门潜藏阴影的能力可以卖吗?”赵泽铭冷不丁问道。 “真抱歉,那是我的种族天赋。”影商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出得起雇佣费,我倒是愿意亲自下场,帮你一路……” “不行!”阿兰激烈拒绝道:“我才不跟异族同行,绝对不可以!暗精灵是没有信誉可言的!”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洗衣服的。”影商一摆手,丢给少女一张肮脏的抹布:“没事儿干就帮我把它洗干净,就当是偿还那张通识文书了。” 她说罢,转头看向赵泽铭: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未觉醒的小哥,你看起来年轻的很,虽然我们精灵分不清楚人类的年龄,但你就算是放在精灵里,都算年轻的了。” “赵泽铭。”赵泽铭仍然在试图套取情报:“你说你从外界来的,你作为一个商人,怎么会想到来这栋宅邸里做生意?” “有没有可能,商人为了牟利,不光要高价售卖出货物。” 影商笑道: “还要压低商品的成本呢?” 赵泽铭恍然: “你是来趁火打劫的。” “哎呀,瞧您说的,这叫进货。” 影商呵呵笑道: “艾斯提·希利尔骑士,实力高达三阶位,在接任家主之位前就成了黑衫骑士团的成员,光是他跟随白金公主殿下得到的奖赏和南征北战的缴获,都足以充盈起一个新贵家族了。” “更别说,他还通过抵押贷款的方式,反复从银行套取现金,从其他贵族手里夺取实业,再结合家族其他血脉的联姻,早就实质上成为了地方的世家望族。”赵泽铭说道。 影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真稀奇,你的思维和其他未觉醒者和【转述者】们都不太一样。” 赵泽铭问:“其他人,会怎么说呢?” “就那些家伙,要么是滥好人,遇到这事儿就只会大骂艾斯提为富不仁,巧取豪夺。要么就是英雄主义者,只顾着夸赞艾斯提·希利尔的忠勇无双,赚钱也只赚富人贵族的。” 影商指了指赵泽铭: “你不同。” 她摸了摸下巴,好奇地打量着赵泽铭: “你是第一个意识到,艾斯提·希利尔快速崛起原因的人。没有任何主观评判,你很纯粹地点出了这个事实。” 影商摆动脑袋,左右来回扫动,摇摇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特殊的地方,一摊手,搭在膝盖上,继续说道: “事实上,这也是白金公主乐意看到的吧,比起来那些只会浪费酒肉粮食和榨取农奴的废物贵族,白金公主一直在有意扶植这些凭借头脑、投资实业赚钱的新贵族们,好像她在寻找一种特别的力量,是叫什么来着的……” “资本。” 第二十五章 奸商! 赵泽铭说: “艾斯提·希利尔把家族搬迁到这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距离金融街更近,可想而知,附近居住的,应该也都是依靠股票、债券和期货致富的新贵族们。跟他们打好关系,艾斯提·希利尔就能把家族的实业不断巩固升值下去。” “首先是从贵族和银行手中套取大量现金和固定资产,然后拿钱去购置土地或者土地使用权,以此逼迫农民破产,强制他们无路可去,只得进入艾斯提兴办的产业园、工厂、作坊或者庄园进行打工,这样一来,艾斯提·希利尔就得到了庞大的廉价劳工。” “下一步,他应该会选择开发房地产,吸引大量外地移民和新贵族们来这里,利用他们的高消费,进一步带动经济发展,而政府也会因为大量的税收而选择优待他们,这样下去,只要良性发展,不出现严重的问题,最终是能够将城市建造成一个庞大的金融、工厂、各档次消费区集合的大都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市场的供求关系真的能够保持长期而稳定的状态,可是实际情况变动太多了。天气、舆论、灾害、战争、文化,都会对经济产生巨大的影响,白金公主想要的,应该就是能够通过经济带动城市发展,为帝国提供足够税收的同时,还要控制住市场的规模和稳定……” 赵泽铭说着说着,突然注意到影商直愣愣盯着他。 “你是在哪里,学到的这些?” 影商冷不丁问道: “你看起来那么年轻,但比那几个【转述者】都聪明,不,谈不上聪明,你对知识的理解有点透彻了。” “中学政治课。”赵泽铭回答:“你们精灵不懂这种最基本的经济学理论吗?” “不,不是不懂,是我们找不到这种知识……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影商扶着脑袋,头疼不已: “我们的知识,摆在那里,也没有人能够看得懂,不是看不懂文字,而是传承,你懂吗?人类,传承断了,没有人能够解释明白原文的意思。” “在很久以前,我们精灵的文明,应该也经历过一个经济繁荣,城市高速发展的时代——但是时代已经结束了。” “曾经为我们写下那些宝贵知识的大师,确实是精灵族的人,文字也是我们的文字,甚至发音都不曾改变过,可我们就是无法理解。” 她沉声道: “那段历史和其承载的意义,都被人为地抹除了,除非我们精灵的【转述者】,能够从零开始,开荒拓土,建造都城,发展经济,否则我们哪怕抄写背诵那些知识一万遍,也无法领会其含义。” “不过,那也是你们这些【转述者】的事情了,至于异族的【转述者】们,彼此之间有没有什么对抗意识——哈,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能做的,就是在你们厮杀或者合作之前,给你们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 她端起一枚澄净的无色水晶球,循循善诱道: “就算你买不起商品,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施法天赋、或者有什么倾向,不好吗?” “这个确实没错。”阿兰开口道:“虽然东西不建议买,但是,施法的才能和个人的属性,还是该检测一下的。” “有什么用处吗?”赵泽铭问道。 “施法就不必说了——你看到的这些神奇物件,包括让你能够跟我们无障碍交流的通识文书,不是来源于施法者的超凡力量,就是干脆他们自己亲手制作的。” 暗精灵抬手在水晶球上轻轻按下,掌心完全贴合水晶球。 下一刻,无色的水晶球亮度提高了不少,其内部缓缓刮起旋风,偶尔还有闪电交错。 “作为精灵裔,我的施法才能还是稍微有些的。不过也就那样,里面有闪电和风暴,这代表我的真我起源于‘大气’——通俗来说,就是我在学习和释放大气术法,或者感应大气的变化方面更有优势了。” “还能这样……”赵泽铭惊讶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人的才能居然可以提前就能被看到,那么岂不是可以通过这东西,为人们分配理想的工作和擅长的领域。” 啪。 “你想白嫖?” 暗精灵一把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道: “这玩意儿,可是很贵的。” “这不就是个水晶球?”赵泽铭不解。 “天真——你以为这东西不需要充能?隔空、无痛、全面、高效的检查,还想省能量?什么好事儿都让你碰上了,真以为魔法就不讲能量守恒了吗?你们人类去医院做个检查的钱,难道就便宜了吗?” 暗精灵不满地伸出手,催促道: “想要做,就交钱。” “要多少?”阿兰说:“多少都要给他检测。这可是事关人生的大事呢。” “唔……考虑到你们俩这情况,应该掏不出来钱——不如这样吧。” 影商托着下巴,指了指赵泽铭: “你们往二楼走,肯定是想去找艾斯提·希利尔的办公室吧?替我办件事儿,这钱就免了。” 阿兰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肯定是之前一直藏在影子里,跟了我们一路了。” 赵泽铭双手抱在胸前,淡淡说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等待着我们——里面有危险的东西,让你不敢亲自冒险,所以故意等到这一刻,就是为了把这个风险甩给我们,而你只需要让那个破水晶球亮一次光,我们就得为你卖命。” “像你们这种初出茅庐的未觉醒者和跟班组合,我见过太多了,涉及到人生规划的大事,你们不可能拒绝。” 影商双手交叉,笑道: “赵泽铭……我知道,你这种名字的风格,姓是在前面。泽铭,我喜欢你这种说话模式,完全没有人类的推脱和虚伪,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这才靠谱嘛!” “这不公平。”阿兰抗议道:“你偷听我们谈话,又用武器威胁我们,强行用劣质的通行文书让我们欠了债,还想让我们给你卖命,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你这奸商!” “不然呢?你们还能在这个地方找到第二个商人吗?” 第二十六章 好耶,终于要出去了 影商推开面具,吐出了一口气,又盖了回去: “识相点吧,小鬼,实话说我已经很仁慈了,如果是我的同胞们,这会儿你们俩已经被卖到二手奴隶市场,脖子上挂个牌子,等待被人像选猪牛一样选走了。相比之下,你家老大明显更冷静成熟——呃,你俩到底谁年纪更大?不管了,反正我分不清你们短生种的年龄。” 她摇摇头,指了指身后的二楼,说道: “条件很简单,我的情报上显示,艾斯提·希利尔手中有一件白金公主赏赐给他的奖励,只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中存放,不论是纪念意义,还是实际价值,都难以衡量,我只要保险箱里的那东西,你们把它撬开,然后从中找到它,再拿到我面前,就可以了。” “就这样吗?”赵泽铭问:“目标是什么种类的物品?长什么样?有没有具体摆放位置?保险柜密码是什么——” “我是行商,又不是盗贼,这种解谜问题,你们自己去琢磨咯。” 影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调侃道: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有能力直接打碎那个15厘米厚的实心钢板保险柜,当我没说。” “用焊枪能够切开。”赵泽铭想到。 “不,如果用焊枪,那东西会因为高温而损毁,甚至完全烧掉哦。” 影商看着赵泽铭,故意说道: “当然,我倒是乐意看到你欠我的债越来越多,毕竟使唤你这样的未觉醒者的机会,可是不多见呢。” “……所以,那东西是书籍,纸张一类的。”赵泽铭沉吟片刻,说道:“是典籍吗?” “这么肯定吗?也可能是橡胶或者酒精之类的易燃物哦。” “本来是不确定的。” 赵泽铭指了指地摊上的商品: “但是,看了你的摊子:总共六件商品,其中四件都是书本、绘图、卷轴这些纸制品,一件金属器物,一枚奇怪的吊坠。” “结合你前面是来进货的这点,以及你随便就能掏出劣质的通识文书……很容易就能得出,你最热销也最在意的产品,是纸制品无疑。” “那么大概率来进的货,就是艾斯提·希利尔珍藏的,由白金公主赐予的书籍之类的宝物吧。” 影商不语,只是将水晶球推到身前: “试试吧,赵泽铭,不过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人类的施法才能没有其他亚人种族那么普遍,能够测个起源属性就不错了。” 赵泽铭看向阿兰,后者摇摇头: “我不需要,未来我会慢慢想起来这些东西的。” 他点点头,抬手按在了水晶球上。 在那一瞬间,赵泽铭浑身一颤,仿佛在一瞬间跑完了5公里拉练,浑身肌肉紧绷,指尖不自觉地死死扣在水晶球。 “怎么回事……”赵泽铭艰难地开口道:“它这是在电击我吗?” “检测的原理很简单,想象一下自己在一瞬间被高能射线击中了四百万次,它在你的细胞之间反复穿梭,找到那从远古时代就没有泯灭,一直存留在你的体内深处,伴随着你的染色体、基因、血脉甚至魂灵的根源信息,再通过拓印的形式,转为辐射光。” 影商轻松地说道: “顺带一提,如果不是水晶球过滤了大部分有害射线,普通人只是被检测的源头照一下,就会得白血病。” 不用她提醒,赵泽铭已经发现检测的危害了。 他的鼻子开始往外流血,没有痛苦,是一些毛细血管被高能射线击穿爆裂了。 虽然伤害不大,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够渗人的。 “哦?晶体完全没有发光啊,抱歉,你灵性太差,跟魔法这辈子是没有缘分了。也许未来可以考虑去试试开发心灵能力?但白金公主似乎不太待见这种人。如果你想的话,我这里也有教材……” 影商观察着水晶球: “让我看看,你的起源属性是什么。即便是专心磨砺身体,开发突变,起源也会影响你的能力表现,跟某些战技的契合度也有极大的关联,对于战士来说,【大气】、【涡流】、【结晶】、【磁暴】是最为合适……” 她念念叨叨半天,可是水晶球却没有任何变动。 “奇怪,你的起源怎么不显现呢?” 影商嘀咕着,凑近低头看去: “就算是施法需求的灵性要求达不到,但起源属性又没有所谓的天赋高低之分,正常情况,应该是马上就能表现出来——” 她话音刚落,水晶球中突然绽放出煞白的光芒。 “——祖母在上啊!” 即便是极近距离被光芒照到,影商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姿态,泰若自然一般呆在原地,用波澜不惊地语气说起感叹的言辞: “【耀变】,用《克缇雅传奇》的游戏术语来说,就是‘光’属性。” “很稀有吗?”赵泽铭擦掉鼻血,问道。 “不能说稀有吧,只能说在地表生物当中,满大街到处都是。” 影商一摆手: “只要是地表人,就需要太阳才能生存,所以大部分人,特别是你们人类种族,不说百分之九十吧……起码一半多,只要一测,就会是个属性。” “我看你的反应还挺大的。” “被任何东西跳脸吓一跳,都会有这么大反应。”影商摸了摸下巴:“不过真奇怪啊,为什么明明是最常见的属性,反而检测了这么久呢?那闪光还挺强的,可水晶球本身没有发光,说明还是没有施法必须的灵性……” “阿兰也是【耀变】吗?”赵泽铭转头问道:“你有想起来记忆吗?” “我,应该不是吧。”阿兰摇摇头,态度倒是一点不犹豫。 “哈哈,这洗衣小妹一瞅就是【涡流】属性,我都能看出来。” 影商指尖敲了敲大腿: “唉,这么一看,你们这测试算是白做了——为了不打击你们的自信心,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当做补偿吧。” “什么秘密?”赵泽铭问道。 影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你们猜猜,我是怎么进到这栋宅邸里的?” 赵泽铭抬起头。 透过天花板的裂隙,他看到了卡斯文尼亚的夜空。 三道弦月高悬天际,如同野兽在夜空中留下的深痕。 “外面的人恐惧着这里面的一切,不管这里头还有没有幸存者,只顾着把他们封堵起来,连下水道都是如此。” 影商托起下巴,悠悠说道: “但是他们忘记了,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能够进得去风、却进不去光,可是有了光,就有了影,所以影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什么意思啊?”阿兰鼓起嘴,不满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打哑谜,一边说我们人类说话虚伪,一边自己又在这里矫揉造作,怎么什么好处都让你们精灵占了?” “——我知道了。” 第二十七章 回归 赵泽铭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有些地方,是外面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堵住的,而里面的人,也无法从中爬出来。”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阿兰不解。 “烟囱。” 赵泽铭说: “风能进,但是光进不去——这里暗示的非常明显,因为刚刚她就给我测试了起源属性和施法天赋。‘风’是对上了影商的‘大气’,而‘光’是指我的起源属性【耀变】,进一步则是延伸指了‘人类’——也就是说,暗精灵进来的地方,人类的身体是进不来的。” “而烟囱,就是只能从外往内爬进来,但却无法从内往外爬出去。因为看似笔直的烟囱,实际上内部的管道是来回拐弯的,成年或者青年人的身体,几乎无法进入其中,而且越是结实的人,反而越容易被卡在里面。” “正因为如此,富裕人家会通过雇佣童工来打扫烟囱,他们身体足够小,可以通过狭隘的烟囱内部。” 说着,他看向暗精灵: “不过,作为精灵,你们的身体结构和人类不同,苗条的身材和柔韧性看起来远比我们好得多,所以你可以毫无忌惮地从狭隘的角落里爬出爬进。” 赵泽铭感叹道: “真是令人羡慕的天赋,多么适合作为渗透暗杀的特种部队。” “羡慕吧?只要你在我这里消费的够多,我也可以给你提供让身体比蛇还柔韧苗条的药剂哦。” 尽管明明知道俩人身上一个字儿都没有,但影商还是不忘诱导赵泽铭消费。 赵泽铭怀疑她并不是在营销,而是在传销,誓要把‘在我这里多花钱’这一点,死死烙印在赵泽铭骨子里。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 暗精灵说道: “就算你猜到可以通过烟囱爬出去,但是这么大一个房子,你怎么知道,我从哪个烟囱进来的呢?没有精灵柔韧性的你,又该从哪个烟囱里爬出去呢?” “这个,即便是我也帮不了你咯,你自己想吧,未觉醒者。” 她说罢,将斗篷从地上卷起,身形一晃,消逝在阴影里。 “二楼的区域现在为你敞开了,祝你好运。” “诶,等一下!”阿兰抓起抹布,朝对方消失的地方喊道:“我都还没有把它还给你。再说——我们拿到东西后,去哪里找你啊?” “无需担忧,我会在你们的小据点等你们过来。” 暗精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赵泽铭先生,我是如此衷心的期待您下次光临。” “当然,最好您带着点钱物。” “祝您有个好梦。” ……………………………… 好梦自然是不存在的。 赵泽铭没有继续探索第二层。 显而易见,如果连影商这样拥有诸多超能力,还会一点戏法的暗精灵都不敢去二楼办公室,那就说明里面的危险,远比影商本人更致命。 阿兰的嗅觉无法追踪到影商,只要她步入阴影里,就好像整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连残留的痕迹都不存在。 这种可怕的能力,或许就是所谓的法术。 所以,赵泽铭果断选择原路返回杂物间,收拾这个房间,整合资源,制作各种陷阱工具,甚至是反过来加固大门,防止被保姆那样的怪物强攻破门。 接下来的计划,将同时进行两项任务。 第一,是按照影商的提示,寻找合适的烟囱。 第二,是开始寻找封堵薄弱的部位,俩人开始轮流施工,早日打破囚笼,逃出生天。 至于说,影商给自己的任务? 她又没规定任务期限,那就往后面一直拖,拖到他们安全了,有能力完成这些的时候再说。 对于施工,阿兰并不抱怨,她也不喜欢宅邸里阴沉的环境。 但是对于加固杂物间据点这件事,阿兰有点小脾气。 尽管她再三强调,附近几百米已经没有人形活物了,但影商的出现,彻底打碎了赵泽铭的安全感。 哪怕是阿兰的嗅觉再灵敏,也只能闻到这个世界上的味道。 “我早就该想到,如果我可以穿越两个世界,那么其他人,比我更强大、更聪明的人,甚至不是人的其他种族生物,肯定也可以。” 好在第一次碰上的目标还算友善,影商也仅仅只是想白嫖他的劳动力,而不是把他杀掉或者转卖给二手奴隶市场。 话说为什么是二手? 赵泽铭想不明白。 就这样,俩人花了剩下的几个小时,才勉强把活儿干完。 折腾这么久,都把阿兰累的没力气了,这个小姑娘虽然在普通人中算不错了,但是跟经受过长期民兵训练的赵泽铭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床头,赵泽铭掀开被子,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松了口气。 “还好,东西都留在梦境里了。” 别说,这倒是个走私藏匿货物的好途径。 “赵……泽铭?” 他转头看向床边,阿兰怯生生地站在床前,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床睡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好累,不是困了,就是,想躺一会儿。” 想想也是,她毕竟只是个洗衣工,充其量嗅觉灵敏一点,被赵泽铭拉着跟怪物打架,又当导游在莫雷文庄园里一通乱跑,最后还强行折腾了一晚上木工。 赵泽铭仔细想想,那确实挺不容易的。 所以…… “不行。” 赵泽铭拿出铁壳封装书: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天就要去山里参加实习,你不能回文明碎片睡吗?我刚刚查阅了,是可以把传奇逆召唤回去的。” “可是,进入文明碎片里以后,我相当于是陷入了静止的状态。”阿兰可怜兮兮地说道:“进去前有多累,出来也是一个感觉的。” “那就累一下吧,回头我们去梦境里再休息。” 赵泽铭点点头,不顾阿兰可怜巴巴的抱怨,把她强行逆召唤回去。 他走到镜子前,检查起自身的情况。 虽然在梦中激战保姆,又工作了一晚上,但现实中的身体看不到一点损伤,甚至连疲劳的感觉都不存在。 “这是个好消息,我在梦境受伤或者劳累,都不会影响到现实。” 赵泽铭赶紧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下来: “对我来说,前往梦境就如同阿兰玩《克缇雅传奇》游戏一般,在卡斯文尼亚,我不是赵泽铭,而是扮演一个叫‘赵泽铭’的角色,仅此而已。” 除了这些,在梦中施工休息期间,赵泽铭抽空研究了一下铁壳封装书的内容。 由于文明碎片被摧毁的太厉害,导致很多东西都是残缺的。 赵泽铭直接选择将这些残缺的地方隐藏起来,并把原本的功能做了整合。 第二十八章 整合 记录留痕是赵泽铭个人的习惯。 除了纸质部分录入,在文明碎片开始修复后,赵泽铭也会在封装书里录入一部分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信息。 不光是为了随时调用更方便。 赵泽铭更希望,能够以此逐步训练铁壳封装书的搜索关联度。 这样下去,赵泽铭相信只要录入和检索的时间和分量够多,文明碎片交互不够通人性的问题,就可以慢慢解决。 得益于阿兰和影商提供的信息。伴随着不断训练和编辑,赵泽铭手中的文明碎片,已经比最开始便捷了许多。 现在的铁壳封装书,分成了三个区: 用来记录传奇,召唤传奇的【召唤区】,目前这里只有【洗衣工】阿兰一页; 将解析特定目标得到的特质归类在一起的【能力区】,这里现在记录着转述者之间货币交易的‘箴言’,以及从保姆身上解析得到的三选一特质; 最后,则是最为厚重的,寄存着一切文字资料,如果不用特定搜索机制,这辈子都看不完的【资料区】。 混杂、海量、没有任何系统。 坦白说,赵泽铭不觉得,像这样漫无目的的学习对生存有什么帮助。 他实际上需要一个能够帮助他执行任务、检索需要关键词的助手,但目前来看,没人能够为他分忧解难。 这才仅仅是第二晚。 今天起床很早,才五点二十分,没有任何疲惫感的赵泽铭,索性开始研究起来资料区的内容。 搜索魔法、起源、暗精灵这些词,结果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奇闻轶事。 搜索影商,得到的也只有:‘影子商会’,由崇尚阴影的信徒们组成的半宗教半盈利组织,行踪遍及几乎所有位面。 仅此而已。 想搜索阿兰的信息,也找不到有用的,搜洗衣工出来的,全是如何清洗衣物。 “情况比我想象的,还是好了很多。” 在搜索战士词条时,赵泽铭意外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职业传承。” 赵泽铭翻阅着铁壳书,仔细读道: “在人类文明最巅峰期间,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让人们一出生下来就能够被甄别出来天赋和缺陷,那时的人类文明并没有刻意去消灭缺陷,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多元化、包容性的体现。” “但是社会的分工到了那个时期,已经到了无比细化的地步,剔牙线的人不懂得如何制作牙线是一种常态。为了满足各行业岗位需求,人类文明率先启用了‘传承’工程。” “传承是一种道具,准确来说,是一种突变诱发物。它被预先设置好了模块,通过诱导人体的激素水平,致使身体发生突变,最终让生理和心理都达到完美契合职业需求的地步。” “人体本身是脆弱的,相比于其他异族,我们人类是无比的脆弱。但倘若我们为了变强,而接纳异族血统,或者植入钛合金骨骼、血管镀铬、神经碳纤维化,那么我们便不再具备‘人类’的资格。” “所以,要最大程度保留人类血统,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突变。” “人类文明的一切强化自身的手段,都建立在对自身的突变基础上。” “要么利用传承工程,对自身快速地进行诱导突变——我们称之为‘传承法’;” “要么长期锻炼突变法,强迫身体在几年时间内完成几百代人才会实现的演化——我们称之为‘演化法’。” “这两者最终都无法战胜对方,谁也无法证明自己的突变方法比对方更优秀,但是在推广规模上,传承法最占优势。演化法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投入锻炼,而且伴随着巨大痛苦。但传承法只需要几天,就能完成对方几个月的成就。” “自然而然的,传承这项工程也被各方文明引进,争相模仿学习。各个文明推出了与自己种族和文化更契合的传承。” “伴随着人类和精灵文明的摩擦增多,这对文明双子星的存在,不约而同地将职业传承投入在战争当中。” “其中,人类文明尤其擅长培养出色的杀戮者,在所有文明当中,人类文明制造的战斗类职业传承,数量最多,高达40个,占所有战斗类职业传承的比例的一半。” “这显然是正常的,人类的文明起源于战争和经济,没有这两者,人类的历史就会缺少深度和厚度,对于人类文明,不论是什么问题,都可以通过战争和经济这两种手段来解决。” “人类文明在巅峰时期生产了无以数计的战斗职业传承,我们根本无法想象,他们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做了这些事情。他们想毁灭整个星界?” “也许他们认为,假如有一天,当人类彻底衰败,文明殒没之时,只要能够从地里挖出来我们留下的职业传承,在定制化的诱导程序中,上至九重天,下至无垠狱,尽是人类黄金岁月的至高杀戮者们。” 从这段文字里,赵泽铭感觉自己算是找到了一些强化自己的方向。 “阿兰说的【挑战者】,应该就是战斗职业传承之一。阿兰别的不行,但对《克缇雅传奇》这个游戏非常懂,在卡斯文尼亚,这就是最强的职业,没有之一。” 赵泽铭转着铅笔,脑子快速思索: “我得找影商换一个传承,她应该会有。” 影商没有指望自己能够立刻完成委托的高难度任务,显然就是想长期维持住这场关系,让他从各个地方赚钱,来她这里消费。 只要给会员卡充了值,客户哪怕不想来,也会惦记卡上的余额,不得不来消费。 而有些商家会趁机推出更多优惠活动,比如说拉人一起来消费、赠送礼品、打折券什么的。 归根到底,是为了留住客户。 有的时候,不让客户把钱花完,他反而会花更多的钱。 ——这种在现实中很多商家都懂的道理,对于精灵来说都算是绝招了。 赵泽铭从一开始就不感冒这个。 越早摆脱债务,他的行动就越自由。 暗精灵前期对他投入这么多,就证明她笃定自己给她带来的收益远比这个高。 “还谈不上是合作,合作起码是双方对等的,如果按照她的想法做,我只是在给她打工而已。” 给这种人……精灵打工,危险性是未知的,不多留几个心眼子,迟早会被坑掉——不,倒不如说,其实精灵就是知道他有文明碎片,不会轻易死掉,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好在,他并不是独自一人。 赵泽铭翻动笔记本,对照着铁壳书上的内容,目光闪烁。 “我需要更多的传奇,更多的能力,只有这样,我才更安全。” 长期的发展方向已经敲定。 赵泽铭合上笔记本,简单洗漱一番,再把行李箱拎到门口去。 今天他要去开始实习了,提前做好准备,赵康途等会儿开车进货时候,会把他捎到学校去。 赵泽铭一到门口,注意到大门是虚掩着。 他不动声色地转头走进厨房,出来时袖子里别了一把水果刀,轻轻推开大门,蹑手蹑脚地步入院子里。 现在是10月4日,星期一,早上6点21分。 十月的天,已经非常冷了,大量的落叶堆积在院子里,清冷的蓝天为视界增添了冷色调滤镜,赵泽铭放眼望去,一切都好像蒙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膜,显得有些光怪陆离。 赵泽铭搭在栅栏上,放眼看去。 他逐渐察觉到不正常的地方。 人不见了。 第二十九章 索尼妮麻麻似了,TGA跟着一起私了 残星是有早市文化的,芙拉芒人也很喜欢这种氛围,虽然语言融入还有点困难,但是爱凑热闹这点已经同化了。 受本地人影响,如今社区里的移民们也办早市、赶集,只不过瀚民是煮豆浆炸油条做馅饼,移民们则是煎培根煮豆子磨咖啡烤面包。 别说早集了,今天社区内的早餐摊都没有支起来。 一般来说,早餐摊是刘杰克和马德琳这俩老一辈移民在干的,刘大爷早年在船上干厨师,那手艺真没的说,马大姨则是会烧茶和煮咖啡,人很和善。 俩人早餐摊基本上风雨无阻,如果早餐摊都不开了,那么说明社区里真是出事了。 他关上门,把刀随身藏好,时刻握着铁壳封装书,走近社区里,绕着走了大半圈,愣是看见一个人。 整个芙拉芒人移民社区里静的诡异。 甚至有一瞬间,赵泽铭以为自己仍困在名为卡斯文尼亚的梦境世界里。 作为瀚民,赵泽铭在红头发蓝眼珠的移民小区里还挺扎眼的,邻里虽然不常来往,但都知道老赵家收养了个瀚民男孩,视若己出。 基本上谁瞅见他,都会打个招呼‘诶妈呀,你不康斯坦丁他家那孩子吗?这不小赵嘛,一眨眼都老大了。’ 直到出了社区快一公里了,赵泽铭看到一片人头攒聚,声音逐渐闹腾起来。 芙拉芒语、国语、夹杂着当地土话的芙拉芒语混杂在一起,赵泽铭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他凑近人群,才发现都是社区里的居民。 “给个交代!你们当兵的人不能就这么对我们,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这里,你们怎么就不管一下呢?” “这事不归我们管,也可能是其他动物的部分,猪、牛、羊,都有可能。” “开什么玩笑,我做了十几年屠宰场工人,你家的猪马牛羊长这样啊?” 平时支煎饼摊的朱丽叶大妈一边捂着孩子的眼睛,一边不满地跟军政府的人对峙起来。 “我们也是残星人,老皇帝刚登基那会儿,我爷爷就来阴北定居了,你们不能因为我们头发和眼睛颜色不一样,就对我们不管不问了。” 送奶工安德烈·李,正操着一口地道的残星口音国语,指着军政府的人,愤懑不平。 “Goedeen.(芙拉芒语:早上好)”赵泽铭拉了拉一个脸上长雀斑的芙拉芒小鬼,低头用芙拉芒语问道:“发生什么了?” “赵。”雀斑小孩认出来他,用力甩了甩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威廉大叔打猎回来时候,发现社区街道上,堆了一滩内脏……肠子、心肺、肝肾,都在那里堆着。” “可能是屠宰场的运货车洒了吧?”赵泽铭问道。 雀斑小孩压低了声音: “克雷修站长最开始也这么以为的,就叫负责卫生大妈去收拾掉,结果大妈刚刚扒开内脏,就看到了红头发。” 雀斑小孩说完害怕的往长辈那里缩了缩,还不忘告诉赵泽铭: “克雷修伯伯赶紧召集所有的芙拉芒父母出来辨认,看看谁家少了人,本来想报警的,可小区停电了,去警察署,又发现警察被调走去封锁国道路段,最后还是安德烈叔叔骑车下山,请了当兵过来。” “这是命案!Moord!谋杀!还是性质极为恶劣的谋杀。” 一个高亢的老年男声响起,赵泽铭不用看都知道,这肯定是社区的克雷修站长。 芙拉芒人以驿站为单位进行移民的,很多人哪怕移民过来几代了,还是尊敬当年的驿站站长。这个高亢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只有可能是克雷修·赫鲁姆站长。 他敢跟当兵的叫板,甚至大头兵们不敢直接还嘴,跟他身上那件深蓝色军服有关。 这是老皇帝在位时期,星环帝国野战部队的装束,那年头人们还在挖堑壕,坦克都没有投入到战争时代。 对于帝国的解体,许多人看法不一,有的人还拍手叫好。 但是对于老皇帝和他的军队,人们总是充满极高的敬意。 能够以外族人身份加入老皇帝时期的野战军,那就只有一支。 “死亡尖啸的老前辈,真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一个当兵的苦笑道:“封锁国道的任务很重,警察署都没人了。” “先不说就算警察来了也帮不上忙。”大头兵被训了半天,只好说道:“咱们残星共和国,没有法医啊。” 克雷修站长瞪大了蓝眼珠,他杵着拐杖往前冲了两步,盯着那个大头兵,提高了声调: “没有法医?那警察们都是怎么破的案子?” “残星医疗条件很落后,连大学都没有的地方,有点能力的一生,都是从隔壁青月自治邦借的。” 军人摸了摸鼻子,有点羞于启齿地: “过去能破案,是因为帝国训练的皇家巡捕房还在,老巡捕们水平很高,不需要法医,靠侦缉都能破案了。但现在,那不是帝国分裂,残星共和国独立了嘛,我们国家,都几十个月没有法医了。” “好,好!” 克雷修双手捏着拐杖头,差点气笑了,他指着地上的那滩模糊的内脏堆: “没有法医,那你们就看不出来,这是人的,还是畜生的?” “这哪里看得出来?”当兵的无言。 “混账,你们这群无脑小辈,我真想给你一比斗把你眼珠子嚓下来,凑近跟前瞅瞅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内脏——你见过除了我们芙族人,还有红头发的玩意儿啊?”克雷修指了指快要秃顶的脑袋。 “那狐狸不也是?”当兵的抖了个激灵。 “狐狸,我叫你狐狸!”克雷修气得快冒烟了,抡起拐杖就要砸人,旁人好说歹说,没让这老头冲过去。 赵泽铭低头看着地上的那滩内脏。 从他的经验来看,那显然不是动物的器官。 牛羊是反刍动物,结构自然不一样,猪的器官规格比人大一圈,形状也不太一样。 至于其他动物……他不认识。 但是有人肯定能分辨出来。 他后退出人群,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召唤出阿兰。 “啊呀,终于就可以休息了吗?” 阿兰甫一落地,还没等她看清在哪里,赵泽铭立刻按着她的肩膀,指了指远处的芙拉芒人群: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阿兰不假思索: “人体器官腐烂的味道,呃,有点恶心。” 她说罢,捂住口鼻,连连干呕。 “那器官的味道,跟我更像,还是跟周围那些红头发的人更像?” “毫无疑问是那些红头发的更像!”阿兰笃定道:“那东西,不论是胃里没有消化完的食物散发的味道,还是血液和信息素的相似度,都是跟红头发的人更相似。” “你能判断出来年龄和性别吗?” 阿兰为难起来: “这,年龄我不知道啊……这东西应该看骨头的,闻是问不出来的,但闻起来像是女孩子。” 【女生吗?】 赵泽铭扫了一圈人群。 【好像没有看到伊娜·德·瓦尔克朗同学……】 第三十章 寻血 瓦尔克朗夫人也不在,倒是何文雅跟着人群一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闭目求神祈祷。 对于邻居家的母女,赵泽铭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实话说,他对很多人都没什么印象。 赵泽铭甚至都不知道,伊娜·德·瓦尔克朗是怎么喜欢自己的。 在表白之前只说过5句话的女人,既没有亲密互动,也没有来往,更没有什么牵绊和旖旎。 硬要说,也就是上学的时候见面比较多,家长之间关系很好,总是开点小玩笑之类的话。 ——那她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 赵泽铭认为,自己的对外表现已经很普通。 不论是故意弄得缭乱的发型,还是一成不变的制服,在学校里总是保持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维持身体体能素质的田径社团活动,其他人际交往他一概断绝。 ——如果是谈恋爱,她图什么? 哪怕极为欣赏自己的民防办老师,赵泽铭也故意保持着距离。 所以,当伊娜·德·瓦尔克朗注意到自己时,赵泽铭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为什么关注自己? ——我都到这个地步了,她为什么还会注意到自己? 尽管通过上次接触时的反应来看,赵泽铭排除掉伊娜对自己不利的可能。 但她的目的,是否真的如她所言那般单纯……赵泽铭并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何况,如果是邻居遇害,那危险对家里人来说有点太近了。 “回去看看。”赵泽铭抓起阿兰的手:“你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内脏最开始被发现的地方。” “那没问题。”阿兰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只要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我不想工作了。” “现在还不可以休息。” 赵泽铭坦诚道:“反正你是传奇,累不死的,不如多干一会儿。” 阿兰鼻子一酸:“呜,为什么……” 赵泽铭并不理会阿兰的哭诉,直接拽着她往社区方向走。 他刚刚旁听了一会儿,知道最早发现内脏堆的是进山打猎回来的老威廉。 遗骸是后来清洁工处理时,用小车运到了这里,最初被发现的位置不在这里。 猎人们出去打猎,往往七八天才回来,进山出山的路不在社区主干道上,而是沿着社区旁边的一条溪流,从山上缓缓走下来。 在阿兰的嗅觉追寻下,赵泽铭很快在溪边的一栋民居旁,找到了最早发现内脏的地方。 阿兰弯腰低头,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赵泽铭则站在一块石头上,扫视整片区域。 【这里已经快出芙拉芒移民社区的范围了。】 赵泽铭默默想到。 他所居住的芙拉芒社区,按照行政划分的话,距离县城都有7公里的路,基本上和在山里头没什么区别,过去也有恶虎下山伤人的案件。 向东南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颗颗如长矛一般笔挺、尖锐,刺进大地上的白桦树,寒风一吹,林叶交错,穿插拨动,这片绿色荒漠就传来令人窒息的低语。 阿齐亚岭。 那是完全与文明绝缘的原始森林。 没有电、没有人烟,只有沼泽、水蛭、狍子和狼群,哪怕是身手矫健的猎人,也不敢长期在里面滞留下去。 帝国未分裂解体之时,曾经试图征服开发这片少数民族称之为‘不被驯服’的森林。 他们设置定居点,开挖煤矿和硝石,把参天巨木放倒,做了许多在原住民看来触怒神灵的事情,被土著们大骂:“混蛋,破坏环境是要被神灵攻击的!” 后来帝国刚给这里修了土路和邮局就解体了,土著们仍然大骂:“混蛋,怎么不继续破坏环境了?” 后来土著们拿着安置费,进城居住去了,原本修建的老社区,正好被移民过来的芙拉芒人当做了新家。 有如此恶劣的环境,也不怪大头兵们不想管这种事情。 有逃犯和土匪往这里跑进去,别说以现在残星共和国的警力和警察素质,就算是帝国、联邦那样能够铺开机械和空中搜索的超级大国,都不敢说能够从里头逮人出来。 真要是亡命徒犯案,实在不好解决。 “有什么发现吗?” 赵泽铭转头问询阿兰。 “这里就是最开始的地方了。”阿兰蹲伏在石子路边,轻轻拨开表面掩饰的尘土:“血液和内脏黏液的痕迹呈现放射状,一部分渗入了地面,但没有拖拽的痕迹。从血液的新鲜度看,是在两小时四十分钟之前。”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这里,把受害者的内腔掏空,再把东西直接丢在了地上?”赵泽铭追问:“两个小时四十分前前,那就是4点,早市都快开了,选择这个时间点刚好能把猎物丢到集市上卖——正好对上猎人的陈述。” “不过很奇怪吧?”阿兰双手拍了拍脸颊,她有点不适应残星亚寒带的气候:“既然早市都要开始了,岂不是人应该很多吗?凶手在这个时间点展开杀戮,还要多此一举,把内脏和脑浆掏出来,甚至费劲地把头发拔掉——他就不怕被发现吗?” “……你说脑浆?”赵泽铭突然说道。 “是啊,刚刚在人群里的时候,我闻到脑浆味道很淡,但这里就浓郁很多了。”阿兰指了指地面:“不知道是不是脑仁在拖动过程中被破坏了,我都追寻不到脑浆的气味了——有什么不对吗?” “在那堆内脏里,没有脑浆。”赵泽铭沉声道:“在现场的,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脑浆这回事,只是发现了有芙拉芒人独特的红头发。” 阿兰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啊,既然那里没有,这里也没有——脑子,去了哪里呢?” “被野兽吃了吗?”赵泽铭问道:“如果是狐狸、狼这种食谱比较复杂的动物,对内脏和大脑是不忌口的。” “我没有闻到狐狸的味道——狼倒是有一些,但是很淡——咦,等一下,好像在移动。” 阿兰闭上眼: “我集中一下注意力,强化嗅觉,看看它要在哪里。” 说罢,她半俯下身来,抓起地上的一把尘土,泼洒在风中。 阿兰静静伫立在原地,被冻红的鼻翼微微翕动,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赵泽铭仿佛在流动的气流当中,看到了一缕幻影。 【是错觉吗?还是光学现象?】 “7点钟方向,400米,15头灰狼,7雌8雄,均为青年——平时它们也会距离人类定居点这么近吗?”阿兰冷不丁问道。 赵泽铭回答:“平时不会,我们社区附近一直有老虎这类大型掠食者,农场还养的有狗,狼不敢靠那么近——” “370米。”阿兰唐突打断道:“它们在靠近。” 赵泽铭闻言,转身一个箭步,在墙壁上连踩三脚,翻身上顶,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在森林之中,确实有着一些阴影攒动。 “320米——280米——240米——这些狼跑得好快,它们这是……不,它们就是在往这里来!” 阿兰说完,立刻扶着额头,发出沉闷的低吟。 “阿兰!”赵泽铭突然喊道:“上来。” “呃唔——呕!” 阿兰刚刚踏出两步,立刻扶着墙壁,一阵干呕。 “抱歉,我——呃呕!超感时间维持超过十秒,我的脑袋会被各种气味的信息冲爆——呕!” 赵泽铭没空废话,他跳下民居房顶,拿出铁壳封装书把阿兰收回文明碎片内部。 簌簌、簌簌簌 等到他完成这一切时,溪流对面的草丛中,已经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有不少东西,正在里面快速穿梭着。 “——速度真快。” 赵泽铭嘀咕一句。 嗷! 对岸草丛骤然分开,几道灰色的影子踏过溪流,几乎在水面轻轻一点,就立刻跳了过来。 赵泽铭袖口滑下水果刀,指尖转动握柄,轻轻一钩,反手持握,挡在身前。 第三十一章 猎狼 一头灰狼扑了上来,赵泽铭低头晃身,完全借助对方的速度,刀锋轻巧地在对方肚皮上划开一道缝隙,不等对方落地,他反手捏住还在半空中的狼尾巴,越过肩头,当做流星锤一般摔砸在另一头狼身上。 砰! 闷声作响,如同沉重的米袋砸在地上,赵泽铭丢开狼尾,立刻抬起左手手臂,挡在身前。一头灰狼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咔。 犬牙刺入袖口,却再也无法前进。制服之下,是赵泽铭之前用厚实胶带和杂志组成的防护,仅仅是犬科动物的牙齿长度和咬合力,还无法穿透。 不仅如此,胶带的黏性让它一时间难以拔出牙,就算它猛烈摆头,动用肩颈和惯性试图扯开防护,但赵泽铭的手臂只是一钩,将它的前半身子拽起脱离地面,再难以发力。 赵泽铭一刀扎进这头蠢狼的眼眶里,连戳三下,拨开眼珠,用力一搅,大脑组织破坏,瞬间就没了生机。 几头野狼很快又围了上来,被赵泽铭甩起狼尸吓退。 狼是聪明的畜生,但这些狼有些过于聪明了。 正面猛攻被赵泽铭接连打退,它们就绕着圈,幽绿的眼睛里不住地游移搜索,时不时探出头,试图朝着赵泽铭的下半身和背后发动攻击。 然而赵泽铭始终背靠墙壁,又垫着小碎步,不给它们一点机会。 有狼试图从他胯下钻过,被他一脚踩住脖子,再猛扎两下脖颈,就只剩下在赵泽铭脚底呜咽的份儿。 赵泽铭身体前倾,一手从地上捡起块砖头,水果刀切换到正握,故意龇牙咧嘴,声带共振,发出低沉的吼声。 呜吼嗡嗡嗡…… 人类属于巨型生物,两脚站立就超越了绝大多数动物的身高,快速击杀同类带来的冲击,再加上他厚实的防护,足以让这些畜生本能地感到恐惧。 然而出乎意料。 明明已经受损了四分之一的同类,这些野狼丝毫没有退怯,在短暂的恐惧后,它们又开始来回逡巡,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赵泽铭,试图找到他的松懈之机。 狼是集体行动的动物,它们本身实力不算优秀,但依靠团结合作,可以战胜远比自身强壮的猎物。 一次不行,那就等待机会,咬住猎物的四肢,歪倒他的重心,最后咬住他的喉咙,堵住他的呼吸,让他失去力量,窒息出血而死。 这是一贯的战术,也最为有效,狼不像猫科动物那样,有着极强的爆发力和极长的犬齿,能够轻易切开猎物的喉管,但它们的耐力很强,足够在战斗中发起多次围攻。 可就在它们还在等待机会的时候,赵泽铭却出击了。 他猛然甩出手中的转头,正中一头狼的脑门。 砰嚓! 砖块爆碎,赵泽铭瞬间冲上前,环抱住那头被打懵的野狼脖颈,水果刀刺进喉管,向下一划拉,单薄的刀刃将喉管整个截断。 狼群狂吠着朝他涌来,赵泽铭立刻缩回墙角,继续用防护严实的手臂当做诱饵,勾引狼群上来咬住,故技重施,再戳死了一头。 他一边打,一边往角落里撤退,前倾的身体,让这些四条腿始终无法攻击到自己的下半身,只要它们冲上来,赵泽铭就一刀划在它们的鼻子上。 时而切换为正握,他把手臂放平,当做长矛,向前戳刺,把这些畜生打得连连挂彩。 逮住机会,赵泽铭立刻冲上去,刀刃戳开肚皮,顺溜一剌,热气腾腾的肠子就泄了一地,不至于立刻杀死对方,也让它失去了战斗力。 狼群迅速地减员,等到最后一头野狼意识到同伴全部倒下时,赵泽铭已经从地上捡起石块,猛然砸在它的腰弓上,把它砸翻在地,然后踩住它的嘴巴,一点点将卷刃的水果刀,从下颌刺进颅内,手腕一扭,结果了它的生命。 赵泽铭直起身,看了一眼满是血污的小刀:“不好——我的苹果还没有削完,刀先坏了。” 赵泽铭把阿兰召唤出来,然而遍地的尸山血海带来的气味冲击,差点没让阿兰的大脑再度当即。 后者扶着墙,恶心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这是……你一个人杀掉的?” 阿兰捂着嘴,看着遍地的野狼尸体,难以置信。 “你甚至都没有受伤?” “等会儿还有事情要办,我没空受伤。” 赵泽铭抬起手:“过来给我消除一下气味,清洗掉身上的血污吧,不然谁都知道是我干的。” “嗯……”阿兰走上前,手掌抚过赵泽铭的衣衫,血污和汗臭被迅速消去,她忍不住问道:“你的肌肉也没有多强壮,为什么会这么厉害?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职高学生。” “骗鬼啊,这谁会信啊!” “我参加过民兵训练,还有军官资质考试。”赵泽铭说:“但我没有通过。” “嗯……那倒是还差不多。” 阿兰嘀咕道:“没通过都这么厉害,你们的正式军官得多强啊。” “这我不知道。” 赵泽铭回想起考试的成绩: 伊娜·德·瓦尔克朗是女性,体能水平比男性差是正常的。 另一个通过测试的刘瑞民,考虑到是雨天,结果是比自己是差了一点点。 也就十几秒而已,他不要命一点的话,应该也能达到。 “只论测试的话,我们那批考生差不太多。”赵泽铭说。 “实战呢?”阿兰趴在他的肩膀上,掂起脚,清理他衣领里的血迹,同时好奇地问道。 “实战的话,有点难。”赵泽铭翻了翻手腕,把被咬烂的胶带和杂志抽出来。 “啊?什么叫有点难?”阿兰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毫发无损地杀光他们,有点难。” 赵泽铭认真说道: “枪弹无眼,我不敢说能够完全规避开。像杀狼一样轻松地杀掉30个民兵学生,还是有点难的。” 阿兰沉默了下来。 一直到清理掉所有战斗痕迹之前,阿兰都没有再开口。 “那个,赵泽铭先生。” 阿兰忍不住问道。 “你,杀过人吗?” 赵泽铭反问道:“那个保姆不算人吧?” “嗯,被污染后,已经不能用人来算了。” 这么说了之后,阿兰注意到,赵泽铭看了一眼自己。 虽然共同作战的时间还没多久,但是赵泽铭给阿兰的感觉一直是‘有话直说’、‘毫不隐瞒’,甚至因此显得不通人情世故的憨厚老实人。 然而这一次,赵泽铭却只是看着自己。 “我不想说。” 他干脆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是因为我们关系还不够熟吗?” “这个问题没有价值。” 赵泽铭淡淡说道: “残星共和国有法律明文规定,杀人是刑事犯罪。可有些时代、地方,是没有法律的。在那种环境下,讨论杀没杀过人,没有什么任何意义。” 说完,不论阿兰怎么追问,赵泽铭都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你的身份,还挺神秘的啊。”阿兰只好感叹了一句:“你真的只有17岁吗?真让人好奇,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呢?” 赵泽铭没有接话。 他低头观察着这些狼群。 “它们不是单纯的野狼。”赵泽铭翻开一头灰狼的尸体,捏起它的爪子:“在它的脚踝后方,有人用蓝色的油彩涂抹了一下,虽然很浅,但是足以跟普通的野生动物分别开了——能闻出来是什么味道吗?” 阿兰双手叠在裙摆下方,低身凑上来,轻轻嗅了嗅狼爪,沉思片刻,说道: “青金石,很典型的青金石颜料。” “那就没错了。” 赵泽铭拍拍手,看向远方的森林里: “这是‘野人’的驯狼。” “‘野人’?”阿兰好奇:“那是什么,你们这里还有野人吗——” “没空管那个了。”赵泽铭丢弃掉卷刃的水果刀,上面的指纹也让阿兰消除过:“我得确认点东西——跟我来。” 第三十二章 伊娜(1) “你要确认的事情,就是回家啊?” 当阿兰看到视野里出现那栋二层小楼时,突然说道: “我闻到了和那滩内脏相似的味道……” “是不是在我家旁边?”赵泽铭问道。 “不,在邻居家的胡同里,但,我不确定,你家的位置在上风口,也可能是其他地方吹来的味道——你要去哪里?” “你在这里堵着,别动,那家伙可能还在附近。我去抓他。” “小心点!” 赵泽铭不动声色地走进自家小院,从棚子下抽出铁铲和镰刀。 他看了一眼隔壁瓦尔克朗家——房屋大门虚掩,栅栏也是敞开的,屋里昏暗,仅有二楼亮着灯,但也拉上了窗帘,里面有什么情况,他也看不真切。 激战狼群只花了不到7分钟,大多数人们都在社区外跟大兵们对峙。 【受害者是红头发,大概率是纯血的芙拉芒人,铃那种混血过的,发色会更深一点,这很容易看出来。】 在社区呆了那么多年,虽然赵泽铭说不上人人都认识,但大多数人还是见过一两面的。 考虑到何文雅跟邻居关系很好,连何文雅都出门了,瓦尔克朗夫人一般也会跟着一起。瓦尔克朗夫人和她女儿不在现场,那就应该呆在家里。 正常情况下,伊娜·德·瓦尔克朗今天跟他一样,要去学校登车实习,这个点应该在家呆着。 这就已经很可疑了。 尽管阿兰没有闻到血腥味的轨迹,但是在这附近闻到了和内脏相似的气味。 加之虚掩着的大门……昏暗的房间。 这就已经很可疑了。 “凶手大概率在屋子里。” 赵泽铭拎着铁铲,从后院翻进瓦尔克朗家。 同自家不同,瓦尔克朗一家移民时间很短,后院的布局还是外国风格,花园修葺得精致漂亮。 只是洋气归洋气,格调和品质就比较低,属于那种定眼一看就能发现不少廉价二手货的。 ——不过这也正常,瓦尔克朗夫人是个寡妇,男友叫阿里安特,赵泽铭见过他一面,是个沉默木讷的卡车司机。 全靠前夫那点积蓄生活,平时基本上家里只有她和女儿生活。 生活跟自家比起来,自然是拮据一些。 出于这一点,何文雅对邻居家也是多加照顾。 赵泽铭踏过草坪,他注意到花园里的植物还没有浇水和修剪,地上的落叶也无人打扫。 “阿什兰夫人根本没回家。” 赵泽铭想到。 秋冬季落叶几乎天天掉,像阿什兰夫人那样勤快的主妇,如果在家的话,肯定在赶集前就把园子收拾好了。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何文雅出门了,阿什兰夫人却没有一起。 【那么,为什么大门是虚掩着的呢?对方肯定在室内。】 赵泽铭想到这里,将铲子丢了回去。 东西太笨重,握把太长,不太适合室内作战。 转而将镰刀别在制服的腰带上,赵泽铭踩着窗台,向上盘爬起来。他像一条蟒蛇,一点点,衣服和墙漆几乎没有剐蹭,几乎完全垂直地一贴、一抬,悄无声息地在墙壁上挪动身躯,翻上二楼的飘窗。 拨开晾晒的衣服,挡在自己面前的,就只剩下一面落地玻璃门。 赵泽铭轻轻推了推,玻璃门已经锁住了,不过这难不倒他。 他从窗台上捡了一条丝袜,塞进卡锁的位置,绕了一圈,将丝袜卡在了活动锁上。 这个时候,赵泽铭将丝袜缠绕在手上,上下摆动着玻璃门,让丝袜形成的活扣缓缓平移,落下,逐渐对准——然后一拉。 咔哒。 赵泽铭拉开玻璃门,脚步轻缓,踏入到民居二楼的室内。 瓦尔克朗家人少,这里被当做晾晒衣服的阳光房和洗衣房,洗衣机搁置在墙角那里,赵泽铭没走几步,立刻掂起脚尖来——地上都是洗衣机漏的水。 他顺着目光看去,滚筒洗衣机的大门敞开着,几件衣服被甩了出来。地上还有几个拖鞋的脚印,来回踩动,看来是拿洗衣机这样毫无办法。 他看了一眼机箱后方,看来是洗衣机老化问题,漏水和漏电都比较严重,屋主拿它没办法,只能等白天再去修理。 他绕开水渍,打开洗衣房的大门,地上的脚印向着二楼的卧室走去。 那里也是从外面来看,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如果他的判断没错,那应该是伊娜·德·瓦尔克朗同学的卧室。 赵泽铭走到廊道上,立刻注意到一旁墙壁上挂着写字板,上面写满了各种事情: “星期五,伊娜的军官资质考核通过!为了给我们未来的伊娜将军阁下庆祝,妈妈去县里订了蛋糕。” “星期六,我们都要去教堂,伊娜要寻求感情上的占卜,妈妈为伊娜寻求祈福。” “星期日,妈妈要去跟何夫人一起去市里采购。晚上去我给阿里安特送棉衣,就不回来。” “星期一,等妈妈回来时,你肯定已经出发了,没办法为伊娜送行了,想说的话,我都放在餐厅桌子上了,实习要加油啊!” “备注:洗衣机坏了,等我从城里带一个回来。” 赵泽铭收回视线。 【伊娜和她母亲看起来无话不谈,对未来也很有规划。所有事情都会提前几天写在板子上,提醒不要忘记。】 他转头看向卧室大门,走上前,捏住把手,向下轻轻一压。 ——门没有锁。 吱嘎………… 赵泽铭徐徐推开一条缝隙,看向房间之内。 暗黄色的灯光洒落下来,他的视线刚好对准了混乱的床铺——被褥和枕头仿佛被塞进了绞肉机一般,满床都是七零八碎的布条,棉花如雪花飘落,置身于那种环境,让人感觉都变得困难。 他第一眼没有看到伊娜,于是缓缓打开大门,视界里逐渐出现一条猩红的斑痕,赵泽铭眯起眼睛,趁机拔出镰刀,向屋里踏入低声呼唤道: “伊娜同学——” 大门未完全打开,他半个身子已经踏进房间里。 啪嚓! 一张椅子忽然朝着赵泽铭砸来,赵泽铭立刻抽身关门,椅子当啷一下砸在门板上,紧接着,赵泽铭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跑动声,是人类赤脚踩在地上的声音。 他立刻撞开大门,一个张牙舞爪的身影瞬间尖叫着,手里捏着台灯,插头带起噼啪火星,朝他扑了上来。 赵泽铭侧身躲开吊灯的挥砸,本能地提起膝盖重击在对方腹部,反手一把拽起对方脖子,按倒在身下。 正当他打算用膝盖压住对方,实现完全控制时,赵泽铭突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伊娜·德·瓦尔克朗?” 赵泽铭说着,一脚将她手中的台灯踢开,并清除她周围所有可能成为武器的物体,缓缓蹲下身,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你还好吗?是我,和你一起参加军官资质考核的同学——赵泽铭。你认得出我吗?” 说完,他将对方按在墙角里,一边安抚情绪的同时,也禁锢住她的活动范围。 伊娜面色发青,脖子和手上都有血迹,她的额头鲜血淋漓,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三章 伊娜(2) 赵泽铭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头凝视对方,并用膝盖顶在对方胸口前位置。 一旦对方有什么异样,他的膝盖会立刻撞在对方下巴,并立刻用镰刀砍进她的喉管,指头用用力,就能割开喉咙。 后续有阿兰在,也能清除作案痕迹,自己转头就去实习地点,学校也会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更何况现在警力不足,军政府对移民社区的暴力案件应该也不会太上心,即便伊娜是通过了考试的军官方向培养生,那也得她成为军官才行。 “伊娜同学,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赵泽铭安慰道: “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伊娜的反应:呼吸急促,瞳孔扩散,四肢时不时抽搐,看起来像是癫痫发作。 她起初还试图挣扎,但很快,伴随着瞳孔恢复焦距,人便恢复了平静。 伊娜低垂着脑袋,湿透的发丝贴在额头上,整个人仿佛从缸里捞出来一样,身上只穿了睡衣的她,很快被地板和墙壁冻得瑟瑟发抖。 “冷。”伊娜小声道。 赵泽铭没有反应,他仍在继续观察伊娜的情况。 伊娜猛然抬起头,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幽绿的眸子泛着晶莹,散落的红发搭在肩头,由于刚刚的打斗,乱成了一团糟。 和这房间里的情况一样。 “我冷。” 伊娜继续说道。 赵泽铭仍然呆在原地,用膝盖挡着她的身体,既不让她爬起来,也不让她舒适地坐在原地。 听到伊娜的声音,赵泽铭便会心一笑,说道: “今天最低温度是零下三度,最高温度为七度,还不到正午,确实体感会偏凉。” 伊娜颤抖着肩膀,湿漉漉的头发搭配苍白的脸庞,让她看起来格外可怜: “我,想穿衣服。” 她抬起眼,双眸如同破碎的翡翠,伊娜看着赵泽铭,当初在操场上矫健飞跃的雌豹,如今声弱音柔,宛若一只怯懦的母猫。 她抿着嘴唇,明明冻得发抖,却反常地将睡衣的领口往外拉了拉,她看了一赵泽铭,脸颊如同发烧了一般渐渐红了起来。 “我好冷。” “冷是正常的。”赵泽铭无动于衷,认真回答道:“昨夜大风,午后阳光会好很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问你天气,我的意思是……” “既然你不是这个意思,那我该表示一下我的意思了。” 赵泽铭将镰刀从对方视线中挪开,特意放在地上,表示自己正式放弃了武器。 “现在,伊娜同学,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赵泽铭话音未落,伊娜·德·瓦尔克朗突然羞愤地一把将他推开。 “笨蛋!” 伊娜捂着胸口,把赵泽铭连推带赶地轰出房间。 “(芙拉芒语)难以置信,我都做到那个份上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示吗?” 赵泽铭站在门外,他低下头,看着空荡荡的腰间。 【——镰刀还在里面。】 赵泽铭想到。 【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虽然有疑问,但她的反应看起来符合人类常理——是我吓到她了吗?可是房间里的脚印该如何解释?虚掩的大门,难道只是没有关好吗?】 【也许存在一种可能:我想多了,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观察对方额头的血迹,哪里破了一个小口,也许是在碰撞中受伤的,仔细看看其实没那么夸张。 就在赵泽铭快速思考的时候,他听见房间里传来伊娜半气愤半难过的抱怨: “(芙拉芒语)真是不可理喻,我加的火还不够旺吗……就算是块坚冰,这时候也该融化了!” 赵泽铭不语,径直推门进去:“我要问你点事情,你身上的血——” 他一只脚刚踏进房间,楼下紧跟着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叩叩—— “伊娜·德·瓦尔克朗同学,你在家里吗?”一个男人喊道:“门是虚掩着的,家里有人吗?” 赵泽铭立刻一怔。 他看向房间内,伊娜刚刚解开睡衣的扣字,正在更换衣服。 “你!”伊娜急忙捡起来制服盖在身上:“快出去!” “伊——”赵泽铭还没开口,楼下又传来敲门声。 “伊娜·德·瓦尔克朗,你在家吗?”下面的人喊道。 伊娜用力一推赵泽铭,后者纹丝不动。 “你先出去!”伊娜用力一推,把赵泽铭赶出门外,匆忙披上制服,朝楼下喊道: “我在的!您是谁啊?” “我们是残星军官进修小组的,从今天开始,你要和刘瑞民一起被列为特别培养对象。我们用专车给你送到实习地点,到地方得先进行开会,早点出发早完事,理解一下啊。” 下面的人喊道:“都准备好了吗?方便我们进去给你拎下来吗?” “不用了,我早收拾好了,整理一下家里的东西,这就下来!” 伊娜说着,穿戴整齐,从房间里拎起行李包。 与赵泽铭擦肩而过时,赵泽铭突然开口道: “等一下。” 伊娜停下脚步,单手插在口袋里,扭头看向赵泽铭: “要一起走吗?赵泽铭同学。” 【她刚刚只用一只手就能推动我——普通女孩子,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赵泽铭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手帕,擦掉伊娜额头上的血迹。 【正常的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女性,平均体重在50~60公斤之间,我的体重通常为78~80公斤之间,从她的体型估计,我和伊娜至少有将近20公斤的差异,同体重的男女之间,力量普遍就相差30%,加上身高和体重的碾压,伊娜的力量没有在我之上的可能。】 【如果说,第一次是我没有做好准备,后面她再把我赶出来的时候,我可是站稳了脚跟,她怎么推得动我的?】 【——这不合理。】 赵泽铭用力把手帕按在伊娜的伤口上。 “你……”伊娜略微吃痛,捂住伤口:“啊呀,我什么时候撞到的,都怪那个噩梦——” 此时,伊娜突然注意到,赵泽铭和自身的距离无比接近。 她的目光向上抬了抬,正好对上赵泽铭的双眼。 “钢铁。”伊娜说道:“你的眼睛是灰色的,和钢铁一样的颜色。和其他的瀚民不一样。他们的眼睛装着黑夜星空,芙拉芒人是看不完那样无穷无尽的世界的,可你的眼里,我看到的很干净,很单纯,就如同它的颜色一样。” 她凝望着赵泽铭,仿佛伤口也不再那么痛了。 “人们说,瀚民来自于文化认同,血统次要。可我既不叫瀚名,也没有瀚民的血统。” 伊娜接着说道: “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在学校里,只有你不会歧视我的出身,你还会芙拉芒语。学习和民兵训练都那么好,人还……” 她略一迟疑,目光游移,双手不安地背在了身后,指尖相互缠绕着,直到几秒后,她才下定了决心: “哎呀,说起来啊,赵泽铭同学,没有人夸过你的长相吗?” “无人在意。” 赵泽铭擦掉她的血迹,又拿出创口贴,为她包扎好: “整容手术发明后,面容可以随意更改,体型也一样,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必要太在意。” 第三十四章 伊娜(3) “但是,你真挺帅的。”伊娜眯起眼睛,抓起赵泽铭的手:“我向你保证,你绝对符合芙拉芒人和瀚民的审美标准,等你以后个子更高,身体更壮实了,肯定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借你吉言” “什么啊,原来你听得懂人话呢。”伊娜调侃道:“你这不是,也知道心疼人嘛。” “我在学。”赵泽铭说:“一直在学。” “好吧,也许是我太着急了。” 伊娜注视着赵泽铭,目光柔和: “妈妈出门前,跟我说了一些事情。女人寿命更久,而且发育早,心智很早就成熟了,而男人是迟钝的、晚熟的。想让他们理解你的心意,你得亲自去教,把自己当做母亲一般,一点点陪伴着他长大才行——之所以新娘才叫新娘,就是希望对方成为‘新的妈妈’,对吧?” “是有这种说法。”赵泽铭点头。“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是我妈妈,也不是我的新娘。” 伊娜笑了。 赵泽铭不知道她的笑是出于什么心情。 直到现在,他依旧搞不明白对方的动机。 “想想也是,看到你这双眼睛就知道,你肯定什么都还不懂。” 说着,她将赵泽铭的手捧起,按在自己的脸上。 “记好了,下次女孩子说冷,要像这样,给她温暖才行。” 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赵泽铭掌心的温度: “你的手一点都不凉,像冬天里的阳光一样,看着没有那么亮,其实可暖和了。” 赵泽铭摇摇头: “并非如此,残星共和国纬度高,原始森林覆盖,空气污染少,大气稀薄,冬天的紫外线强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低,温度则可以靠房屋采光改善——” “嘘。”伊娜竖起食指:“别提这些无聊的东西了。我知道你很厉害,如果那个军官不发神经,或者你在我前面参加考试,你肯定可以通过军官测试……” “这不可能。”赵泽铭坦言道:“你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好啦!” 她望着赵泽铭,撩起额前的头发,俩人的距离一点点缩减: “什么都别想,别扫兴,别破坏气氛,别说话……至少,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可以开窍的……” 她抿着双唇,脸颊如同熟透的红苹果,沉重的气息近的可以扑打在赵泽铭的身上,她踮起脚尖,朝着赵泽铭的脸庞靠近。 “伊娜同学,好了吗?东西是不是很多啊,用不用帮忙?” 楼下突然传来的喊声打断了伊娜的动作,她理了理头发,正色对楼下喊道: “刚刚有件衣服没有塞进去——我这就下来。” 说罢,她从手腕上取下发绳,把头发扎起来,拎起箱子,朝楼下走去。 赵泽铭收起手帕,缓缓跟着伊娜下楼。 路过客厅时,赵泽铭瞅了一眼餐桌:伊娜母亲阿什兰夫人留给她的信还在那里。 想了想,赵泽铭走上前,将信拿起。 【这封信,先收起来吧。】 回头去了实习地点,还可以拿来接近伊娜。 有些地方太过可疑,让赵泽铭不得不在意。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需要动手,芙拉芒社区已经很不安了,他不希望父母的平静生活也被打破。 但如果是在实习地点,那里远离人口密集区,死了几个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伊娜——” “终于下来了啊,伊娜同学。”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赵泽铭刚开口,伊娜已经拿着东西走到门前,一个年轻的少尉正倚靠着门框,打完招呼,又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的。 赵泽铭微微歪头。 ——对方交谈的对象,他有点印象。 “伊娜·德·瓦尔克朗。” 伊娜笑着走上前,跟少尉互相行了军礼,她的肩上已经挂了军官实习章,尽管不计入服役时间,但这已经算被视为一名正式的残星军人。军队里该遵守的纪律和规矩,都不能少。 “陈绍钧,原隶属首都卫戍部队,现在是残星军官进修小组的助教之一。” 少尉是个爽朗的男人,跟伊娜握了握手,又看向赵泽铭: “你也是学生吧,不知道你是……” “哦,这位是我的邻居,请他过来帮忙收拾屋子,他叫——” 伊娜刚要开口介绍,少尉旁边的高大男生突然开口道: “赵泽铭同学,反正我们在一起实习,你也跟我们一起上车吧。” 赵泽铭看向这个子高高,面容英俊帅气的男生: “多谢你的好意,刘瑞民同学,但我没有通过军官资质考核,专车是为预备军官准备的,普通学生应该前往学校集合点,完成登记签到后,再集中上车。” “别这么一板一眼啦,又不是在学校里。”刘瑞民热情邀请道:“这位陈少尉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负责开车送我们过去,路途遥远,坐卡车多辛苦啊,这小轿车宽敞又舒适,一点都不颠簸。” “物体永远在振动,每个物体都有它独特的频率,即便通过悬挂消除了一定的地面共振,可是内燃机特有的发动机震动和噪音无法消除,因此不存在完全不颠簸。” 赵泽铭平静地说道: “如果要想减少发动机带来的震动,那么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抛弃燃油车,使用电池为动力的电动车,来取代内燃机车——” “噗嗤!哈哈哈——哈哈!”陈绍钧少尉被赵泽铭这番言论逗乐了,他拍了拍刘瑞民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你这个同学很有趣啊。不光是回话的方式新颖,这观点也很神奇——电动车怎么可能取代内燃机呢?” “刘少尉见笑了,赵泽铭同学只是……擅长更书面化的表达方式,他平时总是喜好独自一人看书和训练,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刘瑞民立刻解释道。“他没有恶意,只是平时跟书打交道比较多——” “不不不,我是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的。” 陈绍钧看了看赵泽铭,对方看起来就是一普普通通学生,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伙子,内燃机已经发展了两百多年,不论安全性、成熟度、稳定性还是续航和马力,这些东西都是电力无法做到的。” 他指了指背后停在院门口的那台小轿车: “尤其是在像残星这样寒冷的地方,普通的轿车在冬天连打着火都难。你要开加热器,那就要消耗电力,好了,加上本身电池会因为寒冷而容量缩减,请问你拿什么来保证续航呢?” “我可是个老司机了,12岁那年我刚进部队,就在银月自治邦的街头飙车,那时教我开车的长官跟我说过:高档的轿车,永远是燃油车。蓄电池不够安全,寿命还短,没有达官贵人愿意坐这种车,政府也不会采购这种玩意。” “退一万步来说,硫酸蓄电池是无法提供充足的电力的。如果你要开发电动车,那么你光配置给他供电的蓄电池,本身就相当于一台小轿车的大小了。” 赵泽铭平静地回复道: “首先,电池技术一直在进步,在塔里希亚联邦发行的《未来》和《前瞻版本》两本科学杂志上,都详细论证了一种新型的锂电池,它们采用磷酸铁锂技术,会比传统的铅酸电池更安全、更轻便,寿命更是显著提升。这是技术前提。” “其次,汽车被定义为高档耐用消费品,在联邦、帝国等发达国家中,汽车的主要受众是社会的中、低层,他们才是市场的主要购买力,少量高档豪华轿车、尖端跑车、顶级赛车虽然备受瞩目,但却不是销量最多的存在。这是市场前提。” “何况,对于一国政府来说,推广平民就能够购买和驾驶的汽车,可以获得更多税收、创造交通罚款,比起少部分人在街头飙车,他们显然更乐于见到正常、流量巨大的平民轿车出现。塔里希亚联邦就是如此,其交通部一年光在汽车出口方面赚取的外汇,就相当于我国农业十三年创造的产值总和。这是政策前提。” “再次,残星共和国这样的欠发达非工业国家,根本不具备在传统燃油车市场上跟老牌发达国家车企竞争的优势,而现在,放眼澜愿星全球,电动车工业还没有影子,我国幅员辽阔,矿产丰富,正适合发展新型电动车工业,避开直接竞争。” 赵泽铭有条不紊地说道: “综上所述,未来残星共和国如果想要成为如同塔里希亚联邦一样的超级发达国家,我们必然会倾向于发展电动车工业体系。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燃油车与电动车的竞争,而是对于残星共和国这样的落后国家来说,电动车必然要取代燃油车、” 他话音即落,抬头看向陈绍钧。 众人对于他的发言一脸茫然,刘瑞民和伊娜更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陈绍钧眯起眼睛,沉思了一会儿。 接着,他上下打量着赵泽铭,最终目光落在他空无一物的肩头。 ——这年轻人没有授衔,也没有军官实习章。 对此,陈绍钧摇摇头。 “你的口条确实清晰,逻辑也算缜密,技术方面我不懂,你还提到了联邦那样的大国,我这样的武人不常读书看报,除了军事新闻,我是没有那种兴趣——但是对于你的观点,我只提一点。” 陈绍钧拍了拍赵泽铭的肩膀,笑道: “你只是个学生,在残星,如今是军人做主的时代。如果你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至少先通过军官考试吧。” 刘瑞民旋即开口:“陈少尉,其实赵泽铭同学他——” “是的。”赵泽铭点点头:“感谢长官指点迷津。我会加倍努力的。” 陈绍钧微微一笑: “你倒是个有趣的人。放心吧,军队是不会埋没人才的,有没有本事,上战场逛一圈就知道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手表: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伊娜同学,上车吧。” 伊娜点点头,跟随一起拎包上车。赵泽铭帮她家捎上门,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刘瑞民突然走过来,对他说道: “你才是应该替代我的,赵泽铭同学。” 他略一侧身,挡住赵泽铭去路。 赵泽铭抬起头,刘瑞民的眼中写满了复杂的神情。 “为什么不说呢?” 刘瑞民问道: “你应该直接去跟何军官说的,你的能力,远比我强得多,这谁都知道,只要你表现出来,他不敢不要你的——” “不论我表现得怎么样,何宗仁长官都不会选我。” 赵泽铭注视着刘瑞民漆黑的瞳孔,后者微微一缩。 不知为何,只是和这双无暇的灰色双眸对视上,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退怯的感觉。 这种感觉,刘瑞民并不陌生。 “你的意思是,我是靠着我父亲才会得到这份资格吗?” 刘瑞民问道: “我承认你比我厉害得多,但我也仅次于你吧?如果他看到你的表现,那么——” “那么没有通过考试的,就是伊娜·德·瓦尔克朗,就是其他人。” 赵泽铭淡淡说道。 “但如果是输给你,其他人肯定心服口服……” “所以,你心慌了吗?”赵泽铭灰色的眸子凝视着刘瑞民:“你发现自己的成绩,还不足以服众,甚至不足以说服你的父亲?因为你不是‘最优秀的’?” “通过考试的时候,你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突然为自己有个好爹而感到庆幸了。” 在他的注视下,刘瑞民不安地整了整领子。 “……也许吧。” 刘瑞民不自觉地错开了目光,他捏了捏拳头,长叹一口气: “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比一次吧,在实习地,有很多机会。” “你会输。”赵泽铭宣告:“你会输得很惨。” “就算真正地输给你,也比这么稀里糊涂地赢了强。” 刘瑞民认真地说道: “赵泽铭,我知道你的水平……你上职高,是因为,残星共和国最高学府只有职高,笔试成绩第一的你,如果是帝国时期,你早就上帝京读大学。只是你的家庭没有财力支持而已,如果你——” “无人在意。” 赵泽铭绕开对方: “顺带一提,再这么拦下去,陈少尉会觉得你喜欢我。从个人角度来讲,你是作为军队高层的孩子,我是不太建议,你让他对水兵总务的儿子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刘瑞民一愣: “你——你平时那幅不通人性的模样,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无人在意。” “我这次会正面击败你!”刘瑞民认真的:“我是靠着我自己的努力和天赋得到的,跟我父亲,没有一点关系。” “无人在意。” 赵泽铭说着,逐渐离开了刘瑞民的视线。 “你应该知道,转为军官后,要开始植入突变物的手术,增强身体能力。” 刘瑞民看着对方的背影,提高了声线:“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全面超越你的!军官资质考核是你唯一能赢我的机会,也是改变你命运的机会。”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赵泽铭平静地回复道:“何长官觉得只有你们更适合做军官,那就够了。” “你本来是跟我一个组的!”刘瑞民忍不住说道:“我找人问过了,考试当天,你的分组明明在我前面,但是在何宗仁少校宣布减少名额后,有人主动提出调换顺序——” “你话太密了,小少爷。” 赵泽铭双手插在口袋里,转过头来,看着刘瑞民。 当那双灰色的眸子与自己对上时,刘瑞民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赵泽铭的嘴角微微上挑,他举起食指,抵在唇前,目光中充斥着一股,刘瑞民难以形容的意味。 ……赵泽铭,会笑? 刘瑞民呆呆站在原地。 残星没有大学院校,理论上的最高学府是一所专科学校,用来培养石油工人,但对于残星本就匮乏的工业来说,这些工人毕业了也找不到工作。。 因此,大多人反而会退而求次,选择残星省立职业技术学院这所职业学校,上到高中部分,直接毕业,然后拿着退役后的遣散费,再去寻找出路。 家里有背景的,会给孩子在首都阴北市安排工作,或者置办一些店铺,进行打理经营。实在没有门路,但手里又有点小钱的,则会安排出国——实际上,就是去关内或者其他原帝国行省谋求出路。 刘瑞民没有选择这种道路。 作为军官家庭出身,他的父亲一直要求他留在国内,时间一到就去参军,积累经验和人脉,最好营造出一个从基层干起的人设。这样接过他的班时,才更有说服力。 刘瑞民和赵泽铭在初中部二年级时,就已经认识,从赵泽铭转学开始,到军官考核,他们总共当了5年的同学。 两人的关系,很难谈的上是好,也不能说坏。 但再怎么说,比伊娜那种突然从升入高中以后,才姗姗来迟的女人,肯定要深厚很多。 期间,赵泽铭一直在班级里默默无闻,只有考试成绩和体育测试时,几乎都保持着绝对的领先地位。 很多时候,第一名对于第二名往往都是天然的敌视,或者重视的态度,生怕对方超越自己。 可在刘瑞民看来,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敌对关系。 道理很简单。 不论刘瑞民多么废寝忘食地学习,一直跟着军队的教官训练,牺牲掉娱乐、谈恋爱、结交伙伴的机会,有时间就泡在靶场里。 可赵泽铭永远压着他一头。 神奇的是,即便赵泽铭一直这么优秀,他古怪的性格和冷淡的个性,都在刻意远离人群。 五年来,刘瑞民从来没有见过赵泽铭笑过。 但今天,他亲眼看到了赵泽铭对自己露出那种笑容。 “赵泽铭……”刘瑞民目光复杂。“你不会是,故意不通过的吧?” 今年的考核费用是六千七百块,对于人均月收入只有二三百块钱的残星普通家庭来说,可不算轻松。 何况赵泽铭住在异族的移民社区……这种偏僻的郊区地带,连警察都不想来,说不好听点,和穷人区没什么区别。 在这种环境里的赵泽铭,家里顶多也就是个刚够温饱的小康之家,一口气拿出六千多块钱的现金,那肯定是消耗的家庭储蓄了。 可如果……他是故意不通过考核的。 那就是说,赵泽铭明知道会给家庭带来负担,却还是坚持作出这种决定。 刘瑞民无法想象,赵泽铭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对我露出从来没给别人展示的笑容,是在警告我,还是说信任我?又或者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把我也牵连进去吗……’ 刘瑞民的思绪无比混乱。 “该走了,瑞民小少爷。” 直到陈绍钧上来拍了拍他肩头,刘瑞民才反应过来,陈绍钧还不忘调侃一句:“你对那小子比对伊娜这样的美人都关注,这可不是好事啊。” 明知道这是调侃,但刘瑞民却摇摇头,非常认真地回复道: “陈少尉,如果你跟他一起上了5年学,你也会关注他的。” “那看来,他好像不止是说话有意思?” “自然。”刘瑞民笃定。 陈少尉若有所思,但仍然摇摇头,对着赵泽铭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声: “喂,小鬼,也许你是有点本领,但我要告诉记——电动车永远不可能取代燃油车!” “世界上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电动汽车,那只是一个幻梦,不切实际,也永远无法达成。” “他走了。” 刘瑞民会心一笑,拉开后座车门,跟伊娜坐到一排: “反正只要了解这人,你就会为他倾倒——话说,伊娜同学,就是这么喜欢上赵泽铭的吧?” 见伊娜低垂着头,刘瑞民好奇问道: “伊娜同学?” 伊娜肩膀一颤,眼球转动,斜视着刘瑞民。 “赵泽铭。” 她张开口,说起毫无平仄起伏的话语: “那是谁?” 第三十五章 人类好温柔 “那些你干掉的狼,不去处理一下吗?”阿兰去除掉赵泽铭身上的污渍,好奇问道:“狼皮还挺值钱的吧?用来保暖应该效果不错。” “留在那里就好。”赵泽铭对着镜子整理好仪表,说道:“这会儿应该已经被站里的人找到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发挥应有的效果。” “不太理解你的想法,杀掉了狼,却不让他人知道是你干的。”阿兰迷惑。 “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没有通过军官考核,只会浪费养父家里钱财,而且说话无趣,一点不讨人喜欢的废物而已。” 赵泽铭简单解释道:“就算让他们知道是我干的,他们也不相信。反而会给家里人添麻烦。” “你们这里人也太小气了吧,放在我们那个年代,别人出成绩,大家都会为他感到高兴的——还是说,你又在隐瞒自己的事情?不想被别人知道你这么厉害吗?” 阿兰撇撇嘴,见赵泽铭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索性问到:“屋里那个味道,闻起来是一个女孩子,跟你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吗?” “并非亲密。”赵泽铭淡淡说道:“只是同学和邻居,偶尔会在学校见面,但几乎没有交流。” “嗨~诚实点嘛。”阿兰双手负背,揶揄道:“赵泽铭先生这么年轻,有喜欢的女孩子也是正常的。” “是她喜欢我。”赵泽铭说:“昨天早上跟我表白的。” “不可能。”阿兰脱口而出:“她是耳朵瘸了还是眼睛聋了,居然会喜欢你这样说话伤人、性格木讷、眼神冷酷、虐待员工、杀人不眨眼的?还是说你们国家的男人已经死绝了吗?我真替她感到悲哀。” 赵泽铭望着阿兰:“你不是说话结巴吗?” “呜。”阿兰挠了挠头,眼神四处挪移:“这、这,我也、我也也,不,啊,不知道呢。” “没事,我没有那么小心眼。” 赵泽铭安慰道:“对了阿兰,正好有个问题和这有关,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也搞不清楚她为什么喜欢我。” “嗯……”阿兰上下打量着赵泽铭:“可能因为你长得还不错吧。” “长相吗?”赵泽铭捏了捏脸皮,仿佛没有感触一般:“这就涉及到我的盲区了,我没有面部识别的能力,就算是我自己,也是靠其他特征来记住的。” “脸盲会把自己的长相都忘掉吗?”阿兰凑上前,抬手拨弄了几下赵泽铭乱糟糟的杂色头发:“稍微调整一下,让我给你简单拨成三七分的发型——诶,别说,还真别说。” 阿兰后退两步,看着露出完整眉眼的赵泽铭,忍不住说道:“哎呀,我是知道了。赵泽铭先生,你这种长相确实是很容易被青春期的小姑娘们喜欢呢。” “再好看也不是我的长相。”赵泽铭随意说道:“毕竟这面孔不属于我,所以我也没办法体会这种感觉。” “嗯?什么叫这不是你的长相?”阿兰扯了扯赵泽铭的脸颊:“你也没有易容和化妆,诶……” 阿兰微微一怔,她的指尖沿着赵泽铭的下巴轻轻划过,传来一种微弱的触感。 “这是缝隙,还是链接线……” ————啪! “够了!” 赵泽铭粗暴地拍掉阿兰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阿兰捂着被打的手背,苍白的皮肤上迅速泛起一阵红肿,接着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倒是毫不在意这种事情。 只是……不知道刚刚那一刻,是不是错觉。 赵泽铭的语气,罕见地出现了波动。 阿兰意外地看了一眼赵泽铭:“赵泽铭,你刚刚是……生气了吗?” “没有。”赵泽铭摇摇头,非常生硬地说道:“今天天气很好。” “虽然我很想说,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生分。毕竟,我们可是战友和搭档嘛,我们迟早会变得熟络的没有什么秘密值得隐藏,但是吧……我也不想侵犯你的隐私。——等你觉得时机合适了,自然会告诉我。” 阿兰放下手,索性也换了话题:“那么,你去那栋房子里,有抓到凶手吗?” “我没找到可疑人物,但是也有点线索。有个人的嫌疑,我没法排除掉。” 赵泽铭说着,将染血的手帕递给阿兰:“你闻闻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阿兰接过手帕,低头轻轻嗅了嗅。 闭上眼,仔细分析了片刻,说道:“是个女孩子,闻起来和那些红头发的人一个味道——嗯,就是你身上那个女孩子的味道。” “和那滩内脏一样吗?”赵泽铭追问。 “我,闻不出来。”阿兰摇摇头,歉意地说道:“抱歉,我现在的能力太弱了,上次也没有闻到那个暗精灵的气味……” “已经足够厉害了。”赵泽铭安慰道:“说不定,你只是分辨不出非人种族的气味而已。” “可是我过去,应该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阿兰嘀咕几句,捧着染血手帕,陷入沉思。 “过去,非人种族,暗精灵……欸?” 她的目光陷入呆滞许久,空洞深邃,仿佛无尽的深渊。 “我知道暗精灵,但却闻不到她的气味……为什么呢?” 突然间,她如受雷击惊醒,猛然抬头看向赵泽铭:“那个,赵泽铭先生。” “怎么了?”赵泽铭收拾着行李,把没有读完的书装进底层。 阿兰捂着头:“你等一下,我,我想想该怎么说。” “没事,你慢慢想。” 实习期间学习不能放松,这样回头如果有机会,可以试试看把三级建造师资格证考下来。 这样以后如果有工程师身份,就能更好地避开战斗岗位。 如果有的选的话,赵泽铭更倾向于带着家人去南部沿海地带,那里更安全,气候也温暖。 虽然也是军阀统治,但应该比残星共和国更适宜生存。 就在这时,阿兰也组织好了语言。 “你们这个世界,”阿兰问道:“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吧?” “你是说保姆那种吗?那没有。” 赵泽铭回答道:“正规军人会通过至少三道手术来提高体能、感知力和敌我辨识度,但这些会给自身带来严重损伤,所以除了对力量特别执着的人,普通人不会去接触这些。” “刚刚听你说的话,触发了我一些过去的记忆。” 阿兰望着赵泽铭:“我已经,记住影商身上的味道了,只要她不特意遮蔽,我下次一定可以找到她。” “所以,其实不是我闻不出来暗精灵的味道。” “而是在我那个年代,人类的气味素材库里,并没有人类以外的亚人生物。” 赵泽铭停下手中的事情,转头看向阿兰。 “如果按照文明碎片里的说法,人类文明曾经无比强盛。那为什么,人类文明会没有亚人种的气味素材?” “杀光了。” 阿兰理所当然地说道: “在我那个年代,文明之内的亚人,都被我们全部杀光了。” ———————————— “先是不知道谁家死了个芙族人,内脏被抛在街上,又是一批野狼袭击社区。” 作为芙拉芒移民社区的负责人,克雷修站长头疼不已: “再这样下去,是不是马上野人就穿过封锁线,打到这里来了?” “就是啊。”旁人附和道:“要不是谁好心出手把这群狼处理掉,十三头四、五十公斤的灰狼冲进社区里,那还了得?” “我看伤口都是一件利器——是谁做的?”克雷修站长问道:“这可要好好嘉奖一下。” 有人说道: “刚刚人们都跑去郊外了,还在社区里的青壮年没几个,女性又没有那么强的力量,还参加过民兵训练的,好像只有老赵家的赵泽铭……” “不可能是那小子。” 克雷修站长当即否定: “参加几个月的民兵训练,那算什么?我一把手都能捏死他。这是灰狼,可不是狼狗,脑子和牙口都不差。” “他好像参加过军官资质考核……”对方话音未落,就被克雷修粗暴打断。 “过了么?” 克雷修站长淡淡问道: “想也知道,要是过了,就老赵那性格,不得摆桌席?闹得沸沸扬扬的。” 他端起茶缸,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砸吧两下嘴,嘀咕道: “本来就是从海边捡来的孩子,榆木脑袋一个,老赵也是糊涂,又不是亲生的儿子,浪费了这么多钱,去准备考试。省下来的钱,都够他闺女读到博士了,到时候留外国还不容易?何必像这样,看过了外面的世界,还得回这操蛋地方。” “赵泽铃是个好姑娘,那丫头机灵的很,但那小子是真不太行,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 “那孩子也算不太上我们自己人。”其他人也跟着念叨起来:“一问他过去就转移话题,赵康途也是不谨慎,什么都不了解。” “一个连军官资质考核都过不去的小子,还不是芙族人,甚至瀚民血统都不是很纯,哪里会为了我们杀掉十几头灰狼。” 克雷修摇摇头:“先别管灰狼的事情了,照我说啊,是得把治安署办起来了。” 他想的很好,军队和政府不爱管他们,那就他们自己管自己,直接成立治安署,这样也有人巡逻执勤,遇到点小麻烦,自己人出手也方便。 “老站长,这经费不够吧。”、“政府会支持我们吗?”、“让猎人们拿枪先守夜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质疑声便多了起来。 社区的集体经费来源就不多,要是成立治安署,就得靠家家户户自愿出钱维持。 相比于养这么一支队伍,更多人家还是选择计划进城里避一避。 “这些年,好多社区、乡镇,就是这么消失的。” 想到这里,克雷修不禁又感到一阵失落。 “要是老皇帝在的时候就好了。” 旁边的人嘀咕着,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里话。 “是啊,我们敬爱的老皇帝陛下,他要是还在,帝国就不会分裂,哪怕是残星这样的边疆区,也有中央拨款和皇家陆军镇守。哪像现在这样……” 克雷修摇摇头,作为曾经在皇帝麾下征战四方的老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强盛富饶的帝国,早已经随着他们敬爱的皇帝陛下一起逝去了。 现在,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说起来,那十三条灰狼,也是不错的。”一个猎户说道:“我们可以把他制成皮草,然后送到城里卖,自己加工能省点成本费——站长,这狼的尸体,能给我们不?” 克雷修一拍脑袋: “诶哟,我都差点忘了——我刚想说,那灰狼就全交给你们了。你们接下来还得守夜巡逻好几天,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猎户连连摆手:“那我们能看看尸体什么情况吗?” “搁我院子里堆着呢。”克雷修不以为意。 猎户望了一眼窗外:“没瞅见啊。” 克雷修努努嘴:“你没过来时,那俩大头兵突然要检查尸体,拖到他们车上去。说如果没问题,就还给我们。” “诶我真是操了。” “凭什么?我们死了人他们不管,死了狼倒是挺积极的。” “呵!这群雁过拔毛的东西,几张狗皮都不放过啊。” 见到灰狼尸体都让当兵的给占了,猎户们纷纷表示不满。 克雷修也想不明白。 但一想到是在这个连职高都是高端学府的共和国,发生这种事情,倒也正常。 就在人们对军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 “是谁击杀了这些灰狼的?” 那声音快速接近,直闯进屋里。 来人肩上挂着二等兵军衔,手里挥舞着一沓纸,左右环视一圈,见无人认领,径直走到克雷修站长面前: “东线司令部刚刚打来电话,一部分野人突破了正面封锁,正在对芙拉芒自治社区、额勒特自治县、舞山乡三个方向进行渗透。你们社区门口那十几头狼,已经被确认是野人的驯狼。” “野人的驯狼?” 克雷修猛一挑眉: “小娃娃,你可别忽悠大爷。驯狼那是野人用信息素实时指挥的,活人亲自操控——能干掉十几头灰狼的狠人,不去帝京给第二帝国效力,他会搁残星这破地方呆着?” “谁知道是哪路大爷,这狼皮我们收了,一张开340块,不讲价。” 二等兵翻了个白眼,耸耸肩: “我骗你作甚,大爷,我们长官刚从前线上下来。会认不得驯狼?找不到人就算了,正好少个人分钱。” 克雷修摇摇头,难以置信: “这驯狼都进来了,那野人来了,我们怎么办” “所以我们过来了啊。” 二等兵把文件递给克雷修站长: “这位死亡尖啸军团的老前辈,我奉残星共和国军事管理状态应急政府总司令部之命,要求您配合我们的工作。鉴于情况危急,为保卫首都圈安全,将调配一支机动部队进驻社区,并宣布临时戒严命令,整个社区许出不许进。” “一句话,你们要么赶紧跑,但生死概不负责,要么留下来,接受戒严管理。” “这里很快就要爆发一场战斗了。” 第三十六章 条条大路当牛马 啾。 赵泽铃轻吻了一下赵泽铭的脸颊,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 “实习加油!休假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找我,你姐带你去看看什么叫高学历的漂亮大妞!” “你专心学习,准备出国,铃。”赵泽铭无奈道:“赚钱的事情,我来操心。” “安啦,你姐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赵泽铃笑道:“好啦,时间不早了,我去打工了,拜拜拜拜!” 赵泽铭点点头,拎着背包,转身走进学校。 校园前门不断地有军用卡车出入,荷枪实弹的士兵像押送犯人一样,把实习期的学生们赶上卡车,再拉上帘子,不让他们看到外面。 赵泽铭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临别的家属拉着孩子,又哭又喊,迟迟不肯不撒手。 “妈,我该走了。” “我的儿啊,你可千万要好好地回来啊。” “我会的,妈,我也舍不得你呀……” 相比于一幕幕生离死别,赵泽铭和姐姐的分离倒是颇为平淡。 他走到集合地点,一个嚼着烟草的老军官正坐在卡车前引擎盖上,须发皆白,腰间配着手枪。看他靠近,低头瞅了赵泽铭一眼,吐出几个字: “证给我,名字,专业,学号?” 赵泽铭掏出学生证: “赵泽铭,城镇规划专业,学号CXZG-002。” 老军官搂了一眼学生证: “哟,002,学号这么靠前,平时成绩不错吧吧,没去考军官?” 赵泽铭回答: “考了,没通过。” “呵呵,一看你这小身板,就知道你是书呆子类型。” 赵泽铭没有反驳,顺从地点点头: “是的,我不擅长运动。” 老军官抓起笔,在表格上签下他的名字: “赵泽铭是吧,来得有点晚了——上车吧,行李搁胸前,自己抓好。” 赵泽铭点点头,坐进卡车车厢最里面,贴着驾驶室司机侧的位置坐下。 这里的空间狭小逼仄,赵泽铭把包抱在怀里,低下头,蜷缩在角落里,直接闭上眼。 “你不害怕吗?”老军官好奇道:“很多小崽子,还没上车就已经哭成泪人了,好几个有门路的都提前跑了,要不就是说自己残疾、患病——就我这辆车,能不能塞满人都是问题。” “还行。”赵泽铭没睁眼,回了一句:“害怕如果能改变什么的话,那全世界都应该是懦夫。” “哟?我还以为你跟书呆子没什么区别,没想到还有点骨气。”老军官歪了歪头:“我们等到10点出发,中途不休息,直接开到瞭望山,想睡就睡吧,半天都没有人来,你想躺着都没问题。” “谢谢。”赵泽铭把腿摊开,睁开眼,看向老军官。 “我把你押送到前线修碉堡拌水泥,你还得谢谢我?”老军官翻进车斗,敲了敲前排,喊道:“走吧,没人了。” “就这一个?”司机诧异:“这小子也是坐上专车了,跟大统领一个待遇。” “人跑完了,走吧。” 司机摇摇头,少人他也开的轻松,省得还要担心油量。 他走到车前,提出摇把,费劲转了好几圈,发动机才吭哧吭哧响了起来。 汽车开动,缓缓驶离学校和市区。 军官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在低头发呆,要不就是在检查他的配枪。 “这是二十年前的车。” 赵泽铭抬头看了一眼棚顶,说道: “87式运兵卡车,正常来说,棚顶这里是应该有一个开口,用来架设机枪,防止被偷袭。” “早就拆下来了,车是挺老的,但气冷肘节式重机枪机枪是好东西,现在都在用。” 老军官意外看了一眼赵泽铭: “民兵训练应该没教过你们这个吧?” “图书馆里有介绍的。”赵泽铭回答。 “我叫马贺。”老军官看着赵泽铭:“你有点意思,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瞭望山定居点,残星将军府时期,帝国拓荒垦殖的新领土,海拔在2000米以上,常年低温,但因为储备巨量的白银和煤铁矿藏,吸引了大量人前往移居——《市民文摘:第87期。》” 赵泽铭流利地把报刊上的内容背了下来: “毕竟是拓荒不久,所以跟土著还有‘野人’的武装冲突比较多。每年到了冬天,野人们都会试图进攻定居点,抢夺我们的资源。” “见过‘野人’吗?”老军官玩味地说道。 “听说过。”赵泽铭说:“性格凶残、不畏死亡,而且数量很多,有人怀疑它们其实是真菌有丝分裂繁殖的产物。” “去年这辆车上有12个人。”马贺说:“和你一样,都是去干后勤,修建工事,给定居点盖房子的。” 马贺悠然说着: “定居点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小镇子,每天下午有四个小时明媚的阳光,土地很适合种植土豆和黑麦,你喝过伏特加吗?帝国时期,那里的伏特加每年卖到草原和北极去,能够换来大量的牛羊、优质毛皮,很多人靠这个发了财,然后就定居了下来。” “后来人越来越多,镇子上有了教书先生和铁匠,他们的孩子上了学,拿着镐子和铁铲,在镇长的带领下去开挖银矿,赚了大钱,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等你到了那里亲眼一看,你肯定觉得,那儿跟前线压根不沾边。” “听上去很美好。”赵泽铭说道。 “是啊,那么美好的地方,去年实习的学生,12个人里死了6个。”马贺笑了笑,摩挲着配枪,他看了一眼车棚外越来越遥远的市区: “阴北市这破地方,搁在帝国全境,连三线城市都算不上,可是跟残星其他地方一比,简直繁华的不得了。” “您是关内人?”赵泽铭注意到他的口音跟本地不同。 “中央省的,应州人。” 马贺一笑,怀念地说道: “年轻时总嫌弃家乡太平静无聊,老家又流传着一句话:‘人死球朝天’,所以我听了老皇帝的宣令,参军入伍,跟着三十万劳工一起北上,为帝国支援开发残星将军府。” “我下过矿井,开过坦克,甚至从飞艇上跳过伞,我把我的青春和脊椎,都贡献给了这白山黑水的土地,因为我是帝国的军人,为我效忠的君王鞠躬尽瘁,是理所当然的。” 马贺说着,突然一顿,悻悻然道: “我给皇帝和帝国子民们干了一辈子,完了这个当初的帝国边疆省份,竟然变成了个共和国——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对我们的背叛吗?” “我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我无法产生共鸣。”赵泽铭说:“但我能够理解,很多残星人仍然自认为是帝国的子民,而不是共和国的居民。” “你,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 马贺着迷一般阐述着那般场景: “想象一下,疆土辽阔,物产丰饶,你只要努力工作,就不用为每顿饭发愁。即便穷困潦倒,国家偌大的地方,你也有的是去处,圣上兢兢业业,到处巡回发表他的演讲,号召我们,拿起当时一流的武器,去保卫国家,镇压叛军,征服领土——所有人都爱戴我们,那不是一个由军人控制的国家,却是一个军人向往的国家。” “可是现在,你看看,我们用的东西,比当年还老、还要陈旧。帝国分裂了,我们这些北上的人,连家都回不去。” 赵泽铭听着对方唠叨,饶有兴趣地记下有用的信息。 “你想家吗,长官?” “我没有老婆孩子,父母很早就死了,实话说我也没有什么想不想的。” 马贺眯起眼,回忆道: “但我很惦记县里的早餐,粉条馅的水煎包、羊肉冲汤,配着火烧,不论是撕成碎片,丢汤里泡着,还是一口汤一口饼,那滋味儿,我都20年没回去了,可老是做梦时候会梦到。还有搪瓷碗装的热干面,捞起来,按我们那儿的风格,会加上豆芽,再淋上芝麻酱——噫,那是真香啊。” “诶,小子,你是这里本地人吧。我一直在军队里,都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美食?”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赵泽铭说。 马贺诧异,他端起本子查看起来:“嚯?我看你这上面写的,户籍地是残星本地啊。” “养父从海边把我捡来后,决定收养我,并给我上了户口,我的故乡不在这里。”赵泽铭说:“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哦,我懂,我看过电影,你失忆了!” 马贺了然,兴致勃勃地说道: “其实你是一个富家公子哥,风流倜傥,但痴情于一个青春可怜的贫穷姑娘,为了跨越阶层,你跟觊觎继承权的兄长、恶毒的母亲、重视出身和礼教的大家长父亲不断斗争。但最终,却因为情敌陷害而坠海,醒来时,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 “长官,我17岁。”赵泽铭提醒道:“哪怕是关内那般富裕的地方,也不会十岁就谈恋爱,卷入情场吧?” “诶,这不重要!”马贺来劲了,他凑上前来,跟赵泽铭商量起来:“你看我这剧本写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残星没有电影院。”赵泽铭有些迷惑:“如果只看脚本,感觉像是凑齐了许多流行元素的爱情故事。” “对,就是这个。” 马贺嘿嘿一笑,双手在空中画了一颗心: “爱情。人类最本能的情感,上到皓首老头,下到懵懂少年,谁也无法抵抗这来自荷尔蒙的冲动,我流转残星多年,听过看过很多美好、浪漫的故事——我有个想法,拍一部歌颂纯粹爱情的电影,肯定大卖!” “残星没有电影院。”赵泽铭说。 “会有的。”马贺后仰身躯,欣然道:“阴北市光明路22号——他们计划开一部电影院,新年开业。” 马贺一拍手: “你长得不错,就是不太壮,但没事,这样更适合演深情的角色。” 赵泽铭茫然: “你想拍电影?” “我想拍很多电影。”马贺笑道:“我见过,第一个登上额勒特山最高峰的人。” “阿拉塔·图曼。”赵泽铭说。 “对。”马贺侧目:“你看书挺多的啊,军官考试没过怪可惜的,回头多锻炼锻炼身体吧。” 他接着说道: “图曼在山里干了二十年向导,登山运动员们不断挑战的峭壁,对他来说轻易就能踏过。那些外国来的鬼佬,登上山后迫不及待地拍照,为突破记录留下证据,总是试图证明他们的优越性——他们引以为傲的成绩,对图曼来说,不过是餐后散步。” “图曼并不喜欢登山运动,他只是靠给旅行家带路为生,一次又一次,外国人们不断刷新着成绩记录,可没有人记得图曼的存在。他们给自己人拍电影,满星球宣传,可图曼呢?没有人会记得他。” 马贺看着赵泽铭: “你觉得,像这样的传奇,是不是配得上一部电影呢?” 赵泽铭垂下头。 “传奇……” “对,传奇。”马贺越说越激动:“我认识太多的人,他们大多数默默无闻,却在某些领域中拥有杰出的能耐——想想看吧,这样的人有很多,只要把他们故事改编改编,搬到荧幕上——我们就创造了传奇!” 哐当! 卡车剧烈颤抖了一下,马贺和赵泽铭同时抓住身后的栏杆,避免被掀飞出去。 “喂,怎么回事?”马贺敲敲前座,喊道:“车怎么停了?” “发动机熄火了。”司机拉下手刹,下车进行检查:“大概率是蓄电池电压不够了,经常这样,拿摇把转两圈供上电就好了,你们聊你们的。” 马贺摇摇头:“老东西都是这样。” “前线也都是这样的设备吗?”赵泽铭问。 “看你这身衣服不就知道了吗?”马贺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军队以保护国家安全为由,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一边大量征兵,一边却给我们发着落后几十年的武器装备,这样的军队真的能够统治好国家吗?” 赵泽铭摇摇头: “残星并没有作为独立国家的基础,我们只有农业、林叶和畜牧业拿得出手,所有的加工车床、螺丝钉、水泥甚至塑料,都来自于从关内和海外进口。” 他接着解释起来: “残星的大统领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力,就无法维持紧急状态,落后的武器和低下待遇,无法长期稳定军人的忠诚度。但是国家又拿不出来那么多钱去加强军备,因此,只能从民间掠夺财富,最直接的方式是加税和货币超发,而军队因为物资供应不足,就会滋生贪腐……” “行了行行行!你说的那些我听不懂,书呆子。” 马贺听着头都大了: “你掌握知识这么多,有什么用?考试都没考过,要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讲一通道理,但是一点执行能力没有,那你学了跟没学有什么区别?” 赵泽铭想了想,说道: “还是有区别的,读书多了以后,思考的方式会不一样,我没有读书的时候,思考很简单,对人类的认识只有活人和死人。但是学习多了以后,我发现世界有男人、女人,还有变性人……或许可以说,在我眼里,世界因为观察的角度不同,而更精彩了吧。” “也许吧,书呆子。但是你读书再多,也当不了军官,在这个时代,你的个人武力如果不达标,那想干什么都白扯。” 马贺说着,叹了口气: “以前不是这样的,帝国还在的时候,你或许能够靠这一副帅皮囊和知识,谋个文官闲职当当。我说不定早就退休拍电影去了……” 由于插不进去话题,赵泽铭就不再吭声。 他把铁壳书摊开在大腿上,现实中没有人看得到这东西的存在,索性借着机会,赵泽铭开始优化铁壳书的搜索路径。 得益于之前阿兰找到的《克缇雅传奇》规则书和角色卡,给赵泽铭带来了许多灵感。 【击败保姆后,文明碎片比起之前多了更多可以操作和编辑的部分。可以录入我希望上传的资料,包括语言文字之类的信息。】 首先是把赵泽铭使用的母语文字全部录入进去,这样就算阿兰不在,他也不至于看不懂一些人类文明的内容。 【我甚至可以把我的一部分信息编辑进去,而不是自己拿笔记本手工记忆。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根据桌面游戏的规则,打造出来一个更加清晰明了,方便交互的……】 赵泽铭卡住了。 他贫瘠的想象力,并不足以找到合适的指代名词。 赵泽铭四下扫了一圈。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棚顶的窗口上。 就是这辆87式运兵卡车,原本用来向外观察、射击的窗口。 【……视窗。】 赵泽铭想到: 【我要按照桌游规则,打造出来一个,能够展示我自己的全部信息的……角色视窗。】 马贺后面一直在聊他过去的经历,和他的电影艺术诉求,这个老军官很少对社会抱怨什么,他很乐意分享和交流。 除了瞧不起赵泽铭“连军官考试都过不去,你是什么废物”,甚至要狠狠踩他一脚以外,马贺并没有什么恶意,他甚至还主动跟赵泽铭讲解起来测试的技巧: “……射击可以靠子弹喂出来,那些优秀的军官,很多都是家境优渥,从小就打猎射击没少摸枪,咱们小老百姓有几个字儿,就算天天泡靶场,打靶打满了,但却没有人家移动中射击的经验。光就打靶和杀戮小屋考核,倒下了多少穷人孩子。” 马贺瞅了一眼赵泽铭: “你身材不够壮实,不过也好,身体轻,提速就快。我告诉你我的一个独门诀窍,能够让你的射击水平提升一个档次。” 赵泽铭摇摇头:“我是来实习的,没有枪,学习了也没用……” “你怎么知道,以后就没有呢?” 马贺的话语耐人寻味: “好枪手有两个特质:眼神犀利,手掌稳定。眼神这玩意练不出来,但手掌的稳定,是能够练得出来的。” 对于马贺的话,赵泽铭原本一直当做耳旁风,无动于衷。 “越是优秀的枪手,他持枪射击的手越稳。可人类的心脏就好像汽车的发动机一样,吸入空气就会引胸腔的振动,而胸腔的振动,又会引起全身的振动,继而影响瞄准射击的准头。” 因为他正在专心编辑自己的角色视窗,他得先把规则书读明白,搞清楚各种细节,才能尽可能全面、详细地展现自己的生理信息水平。 “在没有展开枪械脚架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保持绝对稳定不动的射击姿态,除非他们像我一样,懂得【屏息】。” 哗啦啦啦——! 马贺话音刚落,赵泽铭手中一直在编辑的铁壳书突然快速翻动。 【怎么回事?】 赵泽铭感到惊讶,但不至于慌张。 因为他有定期保存的习惯,之前的工作进度不至于前功尽弃。 翻动了几秒后,铁壳书最终停留在了赵泽铭创建的【能力区】。 最上方的自然是解析保姆得来的三道‘特质’,在赵泽铭上传完语言文字信息后,已经自动翻译完成。 而在未被选择的三道特质之下,又增添了一行新的文字: 【这是……我刚刚保存的视窗,模板,已经开始嵌套启用了。】 赵泽铭微微挑眉,心中默念: 【一名‘微末的传奇’,正在向你传授他的绝艺——《屏息》】 《屏息》: 使用任何武器进行瞄准时,通过屏住呼吸,降低自身振动频率,即便在移动状态下,也能够保证瞄准的精度。 【当前文明碎片权限:黄铜】 【权限符合标准,具备录入资格】 【是否进行录入?】 第三十七章 【挣脱】 马贺有点奇怪。 对面这书呆子虽然看着就不能打,还不怎么说话。 但一会儿一抬头,一会儿一低头,好像在看书,又好像在走神的样子,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有什么毛病。 “《屏息》这技术,可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 马贺故意强调了一遍: “我看你挺有意思,给你讲解一下其原理,一般人我可懒得跟他说这有多厉害——你想听吗?” 赵泽铭看了看铁壳书的描述。 【书上明确说的是……对方正在向我传授绝艺。】 “你不打算教我吗?”赵泽铭故意问道。 “教你?你也配?十个人里有一个能听懂就不错了。” 马贺耸耸肩: “这可是我的绝活儿,光知道理论还不够。还得要有配套的呼吸法门。长期配合训练,形成肌肉反应,才能做到,不论拿起什么枪械,你都能随时随地就能进入状态。” “只知道技巧,学不会吗?”赵泽铭问道。 “绝不可能学会。” 马贺说的斩钉截铁,: “你知道屏息技巧练到极致是什么境界吗?那就是——枪口立子弹,边跑边打,枪枪命中,枪口不跳,子弹不倒。普通人这样,别说射击了,让他把枪口端平对准,立着的子弹不会摔下来都做不到。” 前面的司机也忍不住说话了: “得了吧,马大爷,你自己都没练到那个水平,还好意思吹。有锻炼的时间,不如去城里找大妞喝茶去。” “就是因为连我没有练到极致,这才叫绝技。再说,我也不是完全没做到。” 马贺淡然道: “你别理会他。徐厚志他就是一开汽车的,理解不了很正常。” “年轻时候,我就是靠着这招击败了好几个贵族军官,其中一个,就是现在残星的水兵防务总管——刘应侠。可惜啊,他再努力也没用,方向错了,再多做三次突变手术,他才能赶上我三十岁的水平。” “啊对对对,可人家已经是小将了。”司机早都习惯了:“马大爷,你现在还是大尉咧!” 马贺锤了一拳前排座位,骂骂咧咧道: “放你奶奶的拐弯螺旋彩虹升天吉利屁!一个区区小将而已,老子要是跳伞时没有摔着脊椎,影响了我的突变手术计划,我也能够做到那个地步!他刘应侠算什么?自己没天赋,就靠手术突变硬抬上去的废物!我看等他老了怎么办,体内的突变物一旦衰退,他这种什么功夫没练过的,早晚烂成一坨肉泥!” 【马贺的态度来看,完全就没有打算教授我《屏息》。但是铁壳书上,却已经显示传授完成,只要我确认,就能掌握这门绝艺。】 赵泽铭并没有关注他们争吵的内容,他盯着铁壳书上的内容: 【难道说……只要对方把理论讲出来,不论是否完整,文明碎片都可以记录下来?又】 【我建造的是一个和资料库存链接的搜索路径,通过反复训练和记忆,文明碎片作为记录文明传承的道具,本身应该就有类似的功能。】 原本以为,不断修复文明碎片的效果,仅仅是自己对碎片的支配和编辑能力。 现在来看的话,经过自己改造后,这铁壳书的潜能,远比自己想象的强大。 如果后续能够修复和继续改造它的资料库检索模型,肯定能有更好的效果。 【记录绝艺没有任何成本,不像召唤传奇,需要准备祭品,也不像特质,只能通过击败保姆那样的敌人,还有进行解析,才能有机会获得。】 赵泽铭慢慢回过味来: 【或者说,这才是文明碎片的正确用法吗?让持有它的转述者,不断地去跟潜在具备‘传奇’资质的人深入交流,学习他们引以为傲的绝艺。】 【等一下,铁壳书堆马贺的描述是‘微末的传奇’。】 【如果是这样的话……像真正的传奇,阿兰的超强嗅觉——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可以得到?】 赵泽铭想到。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试试看记录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记录完成】 在赵泽铭的注视下,《屏息》的描述文字散发出炽烈的光芒,如同烙铁一般,深深印在书页之上。 在他开辟的【能力区】中,终于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能力’。 “然后,接下来应该是——呃嗯!” 赵泽铭扶着额头,呼吸逐渐加重,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由内而外地渗透到全身每个角落。 他的肺中仿佛装满了沉重的液体,把所有的空气都向外排挤出去,但里面却没有形成负压,肺叶以一种奇特的形式,维持着正常姿态。 赵泽铭的心跳变得很慢,连带着血液流动的速度仿佛也跟着变缓,风掠过身体,带走热量的触感变得钝化,肌肤与衣服的摩擦变得不再那么敏感。 起初他以为,这是因为缺氧导致的,就好像当时他用盐酸和氯气对付保姆一样,因为呼吸功能削弱,力量使不出,头脑转不动。 但很快,赵泽铭发现,这和缺氧完全不同。 他的身体并不是停止了呼吸,而是在从体内汲取氧气。 这是一种无比怪异的情况。 正常来说,红细胞中的血红蛋白会携带氧气,生成氧合血红蛋白,当血液流经身体各处时,氧气自然而然地与之分离,进入各个组织中,实现氧气交换。 而失去了氧气的血红蛋白,则会与周围的二氧化碳结合,当它们进入肺部时,分离出二氧化碳并与新鲜氧气重新结合,分离的二氧化碳被肺部收缩,排出人体。 这是正常的呼吸节奏。 在赵泽铭的感受中,自己的肺叶近乎完全停止了收缩和扩张,而且伴随着心跳减速,正常血红蛋白运输到全身,特别是运抵大脑的速度已经减慢到了正常的四倍、甚至五倍。 理论上,他应该会在不到一分钟内因为大脑缺氧而死。 然而现在,大脑的功能几乎不受影响,他依旧可以进行思考,血液流速的减慢,并没有特别影响他的力量和大脑运行。 反而,因为整体新陈代谢速率降低,身体的生物气息也在快速下降。 “徐厚志,你根本就不了解《屏息》是一门多么精湛的技术,在我个人看来,如果按照武侠小说的门槛划分,那么它完全可以等级鲜明地分出四个阶段。” 马贺振振有词地对司机喊着话: “第一阶段,隔绝。刚入门的屏息技,会让很多人感到生理不适,身体的其他感官能力大幅下降,但是大脑对身体的直接控制力却变得更强,原本很难坚持的动作,如今都可以轻松坚持十几分钟。” 他明明就坐在不到一米的对面,可是其声音,在赵泽铭听来,仿佛有几百米那么遥远。 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双目只能聚焦在前方。 一只蚊子拍打着翅膀,从马贺的军帽上缓缓掠过。 当赵泽铭的注意力集中在蚊子上时。 世界,改变了。 “第二阶段,我称之为集中。”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蚊子膜翅上的纹路,翅膀扇动得很慢,纤细的针管口器已经弹出,从干瘪的腹部来看,它还没有吸血。 “当你维持了数年对屏息的训练,你的身体特别是大脑,已经完全适应这种状态下的有限集中运算模式——简单来说就是,它将降低全身的能耗和氧气消耗,直接把氧气和能量在你的头部内部进行集中交换。” 赵泽铭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在空中移动时拖曳的残影,并根据其轨迹不断修正肯定是打算降落在马贺的脖颈上,大快朵颐。 啪。 马贺弹出食指,精准地像一道雷击,蚊子在一瞬间就被指甲打得粉身碎骨,赵泽铭清楚地记录下来整个过程: 马贺的至今还没有触及到蚊子,仅仅是被裹挟压缩的空气,就把它砸得解体粉碎,所有组织液还来不及喷溅,就被指风整个弹飞出去。 “这一阶段,你会发现,时间的速度似乎变得更慢了——其实并没有,这只是因为你的身体能耗降低,而血液集中停留在大脑里,把所有的氧气抽调给它,用来维持你当前的瞄准和目标锁定。” 马贺轻轻吹了吹指甲,悠悠说道。 “而在下一阶段,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可就有点损伤自身了。屏息的第三阶段,我叫它——死心。” 怦咚——怦咚—— 心脏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赵泽铭的意志几乎完全跳出了身体,他灰色的眼睛因为沉积的血液注入,逐渐遍布红色。 “经过十几年的训练,你已经完全把屏息融入到了身体自身的系统中,只要你进入状态,大脑会直接将冗余的细胞吞噬掉,连带着将其本身蕴含的营养吸收,眼睛会发红,但这不会影响你的视力——不过,只要你不维持太久,升高的眼压不会对你自身有任何影响。” 马贺朝着司机吹嘘道: “真正要命的地方在于,你的心跳会逐渐降低,直到在你的呼吸完全停止的情况下,停止跳动。” “这可不是谁都有能力可以做到的,你必须拥有非凡的胆量和绝对精准的把控能力,已经屡次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经历。教会我这招的老兵,在进入死心后,他的身体真的认为他已经死了——于是他就真的,活活把自己憋死了。” “但是正因如此,当你的身体都认为你已经死的时候,你的动作也跟尸体一样——毫无生机,无法察觉,哪怕是野兽,都察觉不到你有一丁点儿的动弹。” 赵泽铭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没有呼吸,没有动作,自身的防腐机制几乎都被骗了过去。 如果这样持续上一个小时,哪怕他的思维还能跳动,身体就会开始自发腐烂。 赵泽铭凝望着前方。 “那最后的阶段呢?”司机徐厚志撇撇嘴:“如果只是前三种,我看刘应侠小将不比你厉害多了?他30岁之前就做了五次突变手术,你怎么赢得他?” “怎么赢的?自然是进入到最后的那个状态,轻松击败了他。” 马贺淡淡一笑: “可惜,我的身体已经损伤了,无法再支持我进入最终阶段。当初刘应侠被我打败的时候,那表情可有意思了,他似乎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倾尽了努力,豁出性命得到的力量,在我面前却像一条路边的野狗一样,一脚就能给他踹边去。” 徐厚志诧异: “这么狠?刘小将虽然承认被你打败过,但也没这么夸张吧。” “最终阶段——那个老兵告诉我,这个阶段被称之为【挣脱】。” 在这一瞬间,赵泽铭的意识仿佛超越了这辆卡车,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头。 “当你连死亡都已经超越的时候,你的身体也就跟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他的眼睛,超越了马贺,他看到了外面快速驶过的山麓,獐子在林间跳动,一条涓涓细流从岩壁夹缝间徐徐流淌而出,在遍布腐殖质的泥地中,积成一汪乌黑的深潭。 “你的眼将看到群山。” 他看到了一颗颗笔挺的白桦树,它们贪婪地朝着天空伸出枝干,紧邻着彼此,为了争夺阳光,一个个变得笔挺修长。 “你的手会伸到云端。” 他看到一只金隼从林中起飞,它的喙是明亮稚嫩的黄色,年轻的雏隼很快就升入空中,自在的享受着辽阔天地。 “你再也无法被束缚,所有的共振仿佛都消失了,从心灵到动作,你如同鬼魂一般自由畅快,即便是违反本能和身体结构的姿态,你都会轻松做出来,心之所向,触手可及。” 马贺转过头,看向赵泽铭,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就是我倾尽一生的绝学,你恐怕无法理解最后的【挣脱】代表着什么,即便是多次进入那个状态的我,也没办法准确用语言和文字描述出来——我只能说:太他妈牛逼了。” 赵泽铭注视着马贺。 他的虹膜陷入一片深红,瞳孔没有任何聚焦。 “左脸颌骨。” 赵泽铭没头没尾地说道: “右心室。” 马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赵泽铭没有反应,他只是念着自己面前浮现的东西,毫无感情地念道: “右肾。” “左手食指。” “右腿肱骨。” 开车的徐厚志不解: “他在说什么呢?” “……我还不确定。”马贺怔怔望着赵泽铭,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目光中充斥着怀疑:“还有吗?” 赵泽铭举起手,指着马贺的身躯,冷淡地说道: “脊椎。” 马贺仰起头,闭上眼,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马大爷,咋回事呀,你怎么不念语了?” “没什么。” 马贺睁开眼,看向赵泽铭的目光中,充满了释然。 他只是淡淡说道: “他看到了我的死期。” 第三十八章 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卡车狠狠一震,随后偃旗息鼓,没了气息。 “怎么又抛锚了?”马贺不满道:“路上连续三次了,不会是喷油嘴坏了吧。” “比那好一点,只是电瓶不行了。” 司机徐厚志叼着烟,盖上引擎盖,走到车尾,看着里面的两人,说道: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 “先说坏消息。”马贺不满地朝他摆了摆手枪,果断说道。 “我要到附近的驻营找人帮忙,一来一回至少8个小时,今天无论如何,都到不了映雪村。”徐厚志举起手中的背包,“还有马大爷,你得把那杆55式半自动步枪给我。这路上不太平。” 马贺从卡车上方打开武器柜,取出一杆半自动步枪,拉栓检查机匣,确认正常后,又拿出一盒子弹,递交给徐厚志:“注意安全,遇到畜生能别开枪就别开枪,野人们说不定就在附近。” “晓得。” 赵泽铭趁机问道: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这卡车上本来预计要带12人去映雪村,但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徐厚志咧嘴一笑:“你们不用担心饿着的问题,补给充足,等会儿跟我一起把车推到野地上,你们自己找个地扎营,应该没问题吧?”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三人废了十几分钟,把卡车推到路边的草地上,。 临走前,他还帮赵泽铭和马贺将篝火搭了起来。 “我走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马贺摆摆手:“滚吧,回来时候记得捎点酒。” “你都要去映雪村了,还要外面的酒做什么。”徐厚志不解:“那映雪村的酒,可是残星最好的……” 马贺不耐烦道: “得了吧,我又不开车,搁后排坐着,总得解闷吧。” 徐厚志哦了一声,拿走了地图,带着枪就出发了。 等到徐厚志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马贺才转头看向赵泽铭: “小子,你为什么没有通过军官资质考核?” 赵泽铭回答:“我没有参加。” “鬼扯,考核费用很高,去年是五千,今年怎么也得提高到七千了。你过了笔试,没有理由不参加后面的三项测试。” 马贺呸了一口唾沫,凝视着赵泽铭:“这会儿没人了,你可以放心说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赵泽铭平静地说道。 马贺叹口气,原地转了一圈,顺势拔出枪口,对准赵泽铭:“别跟我耍花——” 啪! 他话音未落,赵泽铭猛然低身冲刺撞进怀中,一手拍开对方右腕,在一瞬间抽身拧腰,抬肘抡砸,正中马贺的肩颈。 马贺还来不及反应,赵泽铭再度发力,下巴立刻结结实实被赵泽铭的肩膀顶住,顶着他一个趔趄,当他站定脚跟,正备发力时,赵泽铭如同预知未来一般,忽然踩在他的脚尖,膝盖猛然顶起,直直撞在他的腹部。 “勊!” 马贺闷声一喝,赵泽铭顿时感到膝盖如同撞在钢板上一般。 砰! 连续硬吃攻击,马贺巍然不动,手腕一翻,袖口的扣字瞬间翻开,赵泽铭下意识伸手朝抓去。 速度和反应之快,教马贺直眯起眼来,可他却浑然不动,坐视赵泽铭一把抓在了他的皮肤表面。 啪滋滋——! 赵泽铭的大手未至,一道蓝色的电火花瞬间击穿空气,打在赵泽铭的掌心上,马贺反手抡起握把,在赵泽铭肩头快速一砸,挣脱开赵泽铭束缚,一脚将其踹开几米。 等到赵泽铭翻身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在了赵泽铭的额头上。 “我没有开枪的意思。”马贺咧嘴一笑:“行啊,身手不错嘛,嗯?这水平,你跟我说你没有通过考试?” 赵泽铭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马贺: “是我没有参加考试。在轮到我之前,名额就分配完了。” “撒谎!哪个蠢猪分配的名额?哪个白痴也不能把你放走了!” 马贺配‘呸’了口唾沫,踢开赵泽铭脚边的石头,避免他捡起来反击:“你应该肘击我的肾脏,而不是撞我的胃——我好歹接受了两次突变诱发物植入的手术,那里有骨板和高密度脂肪缓冲层填充,就算是全威力弹打在上面,都未必能穿透……” 马贺说着说着,注意到赵泽铭背着手,一脸淡然。 “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等一下,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他提起警惕,示意赵泽铭将紧握着的左手拿出来。 赵泽铭将左手拿到两人跟前。 当马贺看到对方手中抓握的东西时,脑袋宕机了一瞬间。 赵泽铭手里,抓着的正是手枪的弹匣,黄澄澄的铜质弹壳迎着太阳,反射的光芒都显得有些炫目。 在马贺的注视下,赵泽铭缓缓将弹匣倒置,大拇指推着子弹,向外推开。 叮、叮、叮、叮、叮、叮、叮…… 总计11声响,11颗子弹被赵泽铭全部退出弹匣,跌落在草甸上。 “‘夕阳’型双动式手枪,发射9*19毫米标准制式手枪弹,弹头初速390米/秒,双排弹匣,因为采用了简单的机械结构,故障率极低,可靠性较强,即便是在冰雪、沙漠、沼泽等恶劣环境中依旧表现优秀,遭遇碰撞也不会损坏,在帝国成为了最经典的款式。” 赵泽铭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对方:“理论上,夕阳的弹匣可以装12发子弹,但是如果那么做,很容易损坏弹簧,导致连续射击时出现卡顿——所以如果是熟练的枪手,通常会少压1发子弹。” “但还有一种可能。”马贺不以为意:“那发子弹我直接撞进了枪膛里,这是双动式手枪,我不用扳击锤,轻轻一扣,你的小命就没了。” “理论上当然存在这种可能。” 赵泽铭看向顶在额头前的枪口,平静地说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你确定吗?”马贺露出玩味的笑容:“小娃娃,你恁年轻,可别把自己的命搭上啊。” “老兵是不会把装了子弹的枪口对着他人的。”赵泽铭说道:“你这一路上,一直在把枪口对着我,不论是我还是司机,不仅没有开保险。” 马贺沉默了。 将近一分钟,他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具僵尸杵在那里。 他无法用言语表述,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马贺看看赵泽铭年轻的脸庞,摸了摸自己一把花白胡子。 他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你没有过考试,但却知道老兵的习惯,反应跟得上两次突变的我,近身搏斗的手段相当纯熟老辣。最关键的在于,你只用十几分钟就达到了我苦苦修习17年的屏息境界——甚至是他妈靠旁听理论,我都没有告诉你呼吸法。” 马贺低下身子,忍不住骂道:“……你丫的,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教的你格斗?你反应和力量这么强,为什么身体没有训练痕迹?” 他上前一把扒开赵泽铭的衣领:“颈动脉不是蓝色——你没有突变,所以你用了什么药物?阿斯波轮?拓德龙?盐酸阿克琉甲片?排异稳定剂是什么?等等,你的肩膀没有稳定注射孔?你连药都没打?” 马贺越说,越有些崩溃。 他撒开手,转头开始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傻逼卡了你的名额?我要是民防办的我就直接血书推荐你出国,直接去帝京的皇家军事学院进修!他了个巴子的!哪头蠢猪会把你错过去的?!你、你——喂,小子,你丫到底是谁?” 赵泽铭单手搭在膝盖上,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沉默了几秒后,他才转过头,朝马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今天天气真好。” 第三十九章 满脑子想的只有自己 “溪水要煮开了才行,里面许多是冰川融水,寄生虫、古代细菌多的是。” 马贺用匕首把树枝削成尖细的木签,把赵泽铭抓来的鱼挨个串起来: “我看的出来,你以前在野外求生过,但是烧烤是个技术活,你要明白,烤制食物,一定要让火焰和食物保持距离,用热气烤,而不是用焰烧。否则里面的肉会变得半生不熟,外表则是又焦又糊。” 赵泽铭把打来的溪水倒进高压炊具里,看了一眼远处的森林,问道:“这里的海拔已经很高了吧?” “额勒特山脉平均海拔在4400米,当地的少数民族普遍也就在这个区间活动。”马贺说道:“老皇帝的军队给他们带来了电器和高压锅,他们教会了瀚民种这里特色的红皮土豆和黑麦,不到二十年,大家就融合在一起,如今,人们只想着赶走野人,征服这座雪山。过上安稳太平的好日子。” “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单纯唠叨无聊的人文历史。”他说着,看向赵泽铭:“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赵泽铭摇摇头:“我不擅长读懂人心。” “也许你有不堪回首,或者难以启齿的过去,你可能曾经并不属于这个国家,你也不是纯粹的黑发黑眼的瀚民,不是芙族人、不是额勒特人、不是牧民——这些都无所谓。” 马贺将烤鱼串递给赵泽铭:“星瀚民族是一个古老伟大的民族,我们历经了无数次濒临崩溃,亡国灭种的绝境,多次陷入军阀混战,诸侯争霸的乱世。甚至说不好听点,大多数时候,我们的文明就是在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仗中度过的。” 赵泽铭将烤鱼架在篝火上方,调整好高度。 “瀚民发源于中原,崇拜太阳,以腾飞的巨龙作为图腾,沿着大江大河一路迁徙,向北征服了七月之湾、残星行省、饮马北冰洋,向南越过太湖和猛江,半只脚踏入赤道,东抵日升,西至大漠。” 马贺示意让赵泽铭转动烤鱼的签子,继续说着。 “在这个过程中,各个民族、文明、国家,都被瀚民融合团结,成为构筑星瀚民族的一员,我们早已不在乎血统上的差异,即便是红头发绿眼珠的芙拉芒人,也能够成为我们的同胞手足。因为每一次分裂,都会唤起星瀚民族对统一和太平的渴望,而每一次统一,都会有大量的异族人民加入到星环民族的共同体当中。” 他看向赵泽铭,目光深沉:“天下分崩离析,太子斗皇子,立宪斗共和,亲王和总督大打出手,可最后伤的是谁呢?” 不等赵泽铭开口,马贺指了指脚下:“这片大地上,从来不缺为了黎民百姓挺身而出,抛头颅洒热血的勇者义士,亦不缺窃国大盗,篡权夺位,卖主求荣,独夫民贼之小人——可是这天下,总得有个主吧?” “老皇帝撒手人寰13年,群龙无主,只知道争家产内斗。早晚有一天,当外国鬼佬见到这幅疲敝潦倒之景象,必然下场,不是血腥镇压,就是奴役压榨,让星瀚民族的儿女们血流成河。” “你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反抗吗?” 赵泽铭低着头,继续转动着烤鱼。 “你想说什么?”赵泽铭问道。 “你不是普通人,我可以肯定,你身上有巨大的潜力和极强的天赋。” 马贺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灼灼,言之凿凿: “你不应该只是做个无名小卒,把你这一身天赋和能耐浪费在市井的油盐酱醋之间,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群雄割据的时代,只要你自认为是瀚民,是星环民族的一员,你就应该去战斗,去把你的青春和本事,贡献给神州大地的苍生百姓!” “我不想这么做。” 赵泽铭淡淡说道: “何况,我只是个职高学生,没那个本事。” “那你想做什么?”马贺一笑:“你肯定是故意搞砸的考试——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能力?还是不想当军官?” 赵泽铭没有吭声。 “那看来我说对了。”马贺转过头,看着篝火:“但如果你不想考试,只要不报名不就行了吗?” “他们替我报的名。” “他们?” “养父找帮派凑了钱,养母卖了心爱的挂钟,姐姐把自己上大学的生活费放弃了。我的老师对我寄予厚望,我的对手期待跟我同台竞技。” 赵泽铭的脸被火焰染成橘红色,面部冷硬的线条仿佛也被融化,当他开口的时候,目光显得有些柔和: “我不能,不去参加那场考试。” “可你又不能通过。” 马贺意识到什么:“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我不问,我不问你那是什么——我大概明白了,你身上的秘密,是不能暴露出来的。” 赵泽铭没有回答,只是将盐洒在烤鱼上。 “如果你暴露了。”马贺问道:“会怎么样?” “会死。”赵泽铭言简意赅。 “谁?”马贺皱眉:“别看我老了,我还是有点人脉的,甚至是残星的大统领,我都有一定的门路,说不定能见到——” 赵泽铭看向马贺。 他抬起手,指了指脚下这片大地。 “这里。” 赵泽铭严肃地说道: “残星共和国是一个拥有970万人口、660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小国家,对于那真正的灾难来说,这不过是一片只需七八天时间,就能够从澜愿星的地表上抹去的尘埃。” “……那确实是有点可怕。” 马贺转过头,看着前方。 一老一少的两人,沉默了许久。 “你的烤鱼。”、“喔,手艺不错,不愧是我教的。” 之后,他们再无谈话。 夜晚的高原上妖风肆虐,就算把大衣裹得结结实实,也很难抵挡寒意侵蚀。 马贺喝着酒,锅里温着另一只酒壶,他把清凉油涂抹在脸上,风一吹皮肤立刻变得火辣辣的,防止他们被冻得面瘫。 夜很漫长。 令人意外的是,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赵泽铭。 “我来守前半夜。”赵泽铭披上厚厚的棉衣,提议道:“如果有危险,我会叫醒你。” “人老了不需要睡那么久。你睡你的。” 马贺摇摇头,把他赶回睡袋里。 赵泽铭点点头,正要侧躺睡觉时,马贺突然又说道: “赵泽铭,你觉得自己可以东躲西藏一辈子吗?” “只要不声张、不暴露,服完兵役,拿着遣散费和退役证明,再攒几年钱,就能有机会出国,去南方沿海找个温暖舒适的地方。”赵泽铭说:“那里比残星离他们更远,家里人也会更喜欢那里。” “我指的不是这个。” 马贺淡然道: “你可以躲一辈子,你的家人们可以跟着你一辈子吗?” 赵泽铭解释:“南方行省更安全、治安更好,机会也多——” “你没有梦想吧。” “——没有。” “爱好也没有吧?” “没有。” “那你凭什么觉得,”马贺瞥了一眼赵泽铭:“你的家人们就会跟你一样,没有梦想也没有爱好呢?” 赵泽铭坐起身来,罕见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别开玩笑了,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去做,那么一定会惹来麻烦——” “你凭什么替别人决定他们的未来?”马贺淡淡说道:“你的姐姐差点放弃出国留学是为了谁?你的养父养母,想把你培养成军官又为了什么?你的老师、对手们对你期待——你口口声声说着为他们好,确实如此,可你为他们考虑过吗?他们会喜欢背井离乡吗?” “没有,你没有考虑过这些。你这个人,只会想着你自己。” “你只会隐瞒自己,你不信任他们,但我理解,听你的描述和表现,想都能想到,你担心的那存在有多可怕。” “你没见过他们。”赵泽铭摇摇头:“那是我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存在,就算说出口,除了我以外也无人明白那意思。” “你寻求过帮助和庇护吗?” 赵泽铭摇头:“没人能够庇护我。” “所以你就在一个普通的小商人家中苟延残喘吗?”马贺嘲笑了一句。 “并非如此。” 赵泽铭说着,仰起头。 马贺抬起头,忍不住说道:“多美丽的星空啊。” 在这原始森林和高原之上,星空显得尤其近,仿佛抬一下手就能把月亮捞下来。 星云缭绕,红绿交幻,流光溢彩,银钩细描,某颗星在千年前的一道光,在千年前的那一刻,或许它见证了帝王的登基,爱人的誓约——如今则照耀在两个平凡小人的肩膀上。 “有人给了我这双灰色的眼睛,让我去代她看看外面的世界。” 赵泽铭抬起手,在自己身上依次指着: “这幅面孔属于另一个人,喜欢上这张脸的人,本应该喜欢他。” “这颗心脏不会为任何人心动,因为他爱的人早已死去。” “流淌在血管中的激流不会衰减,那个人永远会热情满满对待一切事物。”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除了大脑和脊椎,赵泽铭的手指划过了几乎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 “我不是为了我而活着的。”赵泽铭说:“我本是没有理由活着的人,是他们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马贺瞳孔一缩:“所以你身上没有突变物,也没有血管,是因为这具身体就——” “嘘。” 赵泽铭示意噤声,淡淡一笑,说道:“天气挺好的,看看星星吧。” “……如果是这样,那你会这么退避隐忍倒也正常。毕竟在你看来,你这条命归根到底,不是属于你自己的。” 马贺望着星空,突然说道: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家人,到底是你的,还是他们的呢?” 赵泽铭的笑容凝固了。 “我更倾向于一个观点,活着的人,自然是要带着死者的心愿和寄托,努力的生存下去的。但是不论如何,你的人生终究是你自己的人生。” 马贺站起身来,蹲到赵泽铭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个没文化的老兵油子,但我见过很多年轻人,因为父母长辈的所谓传统规训、宗教戒律、伦理纲常,导致他们明明身怀天赋,却泯然众人,盲目地考取功名,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娶自己不爱的人,一辈子既没有乐趣,也没有什么梦想。” “他们被名为过去的锁链深深束缚着。再把这条锁链缠绕在他们的子女后代身上,于是枷锁和禁锢就一代代传递,将整个家族、社会、民族国家乃至文明都死死封锁起来,我们被教导尊敬死者和长辈,是因为他们爱你,希望你好,可不是让你成为他们的奴隶。” “如果你真的有勇气去面对这残酷的未来,你真的在乎那些管爱你的人,你就应该站起来,从这儿开始,一点点爬上去。强化你自己,就像你学会我的屏息术一样,你要变得更强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座位,纠集你的党羽和集团,死也要从那些追捕你的人身上咬下来一块血肉。” “没用的。”赵泽铭摇头:“整个残星共和国对他们来说都不值一提,我去哪里寻找——” “残星行省是不够。”马贺揪起赵泽铭的领子,沉声道:“一个统一的星瀚民族国家,曾经世界第三列强,东北半球之主,全世界十分之一的人口,够不够!” “……够。”赵泽铭说:“就算他们再强,也不至于跟完全体的星环帝国对抗。” “你想活着么?” “比任何人都想。” “那就去这么做吧。” 马贺的眼中燃烧着烈火,他兴奋地鼓舞着赵泽铭:“星瀚民族历史上,有五位开国君主,出身平民或者没落贵族,最差的一个,甚至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穷光蛋——可到了最后,他们都开创了举世伟业,威震天下。” 他的语气是诚恳的。和影商那种循循善诱,不断利用声音和语气挑起人的欲望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在这个文明里,每当帝国分裂,天下纷争的时期,人们都会期望有一个领导者站出来,不论他的出身,不论他的相貌,甚至不论他的血统,只要他给了人们统一的希望,人们就会站出来加入他的队伍,并使得他的梦想化作现实。” 赵泽铭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军官,是真的期盼着他,对他予以厚望。 “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不论你是谁,来自哪里,只要你能够解救苍生百姓,人民就会把皇冠盖在你的头顶。而当你拥有了一个3800万平方公里、15亿人口、先进工业、顶级农业的庞大帝国,整个世界都将匍匐在你的阴影之下。你保护帝国的人民,帝国的人民就会倾尽全力保护你,你就能活,你背负的人就能活,你的家人就能活着!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马贺重重按着赵泽铭的肩膀,沉声说道: “不论你出于何种居心,从现在开始,你,赵泽铭,就已经不再是那个边疆行省出身,血统不纯的破职高学生,你要把自己当做逐鹿天下、统一帝国的君王,你要去争夺、去变强、去打倒所有阻挠帝国统一进程的敌人。” “属于我们这些前朝余孽的时代即将完全逝去——但你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章 外来者 与老军官交谈过后,赵泽铭被他赶去睡觉。 “我不管你屏息练到了什么层次,明天起来一早,给老子从头学呼吸法。” “现在,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文明碎片的影响,赵泽铭只要想睡觉,几乎是沾到枕头,就能迅速入眠。 闭眼。 老军官守着篝火,脸上藏不住喜悦。 睁眼。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客户。” 赵泽铭从杂物间放置的镜子前抬起头,瞳孔都还没聚焦,诱惑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来了。 他转身看去。 暗精灵悠哉悠哉地坐在杂物间的沙发上,地摊上的货物远比初次见面时复杂繁多,见赵泽铭站起身来,她一摊手,笑呵呵道: “你看起来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该怎么说呢?” 她上下打量着赵泽铭,摸了摸下巴: “有一种……和人类更相似了的感觉?呵呵,我在说什么话,你本来就是人类。人类还能更像人类吗?” “我现在没有钱,回头再说。” 赵泽铭取出文明碎片,正要召唤出阿兰时,暗精灵突然制止道:“你不在的时候,宅邸里来了新人呢。” “嗯?”赵泽铭诧异:“你的同行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影商耸耸肩,躺在沙发上,翘着长腿:“你设置的这个据点还不错,我在这儿小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刚好注意到有人闯进宅邸——我的感官没有你家的洗衣工小姑娘那么灵敏,但是人类的气味对精灵来说太容易分辨了。” “难道有地方被破坏了?”赵泽铭眼前一亮:“那离开这地方就更容易了。” “先别高兴太早。”影商泼了他一盆冷水:“也有可能是通过暗道之类的,进行检查的人。” “检查……”赵泽铭嘀咕道:“把这里当成核废料处理站了吗?还要定期检查里面的封印状况?”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种可能。因为我没有听到大动静,那家伙肯定是无声无息渗透进来的。” 影商神秘一笑: “而论起来渗透……你怎么进来的,那家伙,说不定也一样。” 见赵泽铭不解,影商只好指了指赵泽铭手中的铁壳书:“是【转述者】啦。如果有其他人也被文明碎片随即砸中,那也有可能被直接拖进卡斯文尼亚……更坏的情况是,对方是有经验的老手,提前录入了卡斯文尼亚的坐标,针对性潜入进来的。” “还有这种情况吗?”赵泽铭好奇。 “你们人类也有盗墓贼、赏金猎人之类的职业吧?有的【转述者】对延续文明不感兴趣,只是利用文明碎片四处穿越世界,掠夺财宝和高价值的物资,囤积在自己的文明里。这种人在你们【转述者】之中,似乎是被叫作……‘仓鼠’?” 影商一抬手,调侃道: “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变成仓鼠。毕竟这样我的店铺就能开张了。” “这算是坏消息吗?”赵泽铭不解:“都是人类,又同为【转述者】,难道还会敌对不成?” “据我所知,像‘仓鼠’那样的人,为了赚取利益,杀害同类和同行也不在少数。” 影商暧昧地说道: “毕竟大家都不是只有一条命的人,为了一时的利益而大打出手,回头又因为阵营一致而冰释前嫌——这种桥段就算是在精灵的历史中,也屡见不鲜。你可要小心,别把值钱的物件儿暴露出去咯。” “前提是我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赵泽铭说着,将阿兰召唤出来。 已经被折腾累趴的阿兰瞬间扑在了床上,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来回磨蹭着脸颊。 “哇呜!好舒服,是床欸!天国一样美妙的床啊!我要被这柔软的棉被封印了——干嘛?我要休息,我要休息啊!” 不等阿兰往棉被里钻,赵泽铭一把捏住她的后衣领,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现在还不可以休息。” 任凭阿兰张牙舞爪地哭诉抗议,赵泽铭毫不客气地说道: “有外人进到宅邸里了,把他位置找出来。” “呜,我好累,已经不想工作了……” 阿兰口头抱怨着,身体却已经行动了起来。 正当她要出门时,突然想起来什么,阿兰转过头,走到影商跟前,将一只洗干净的毛巾递给对方。 “给。”阿兰说:“你的毛巾。” “嗯?”影商一愣:“你还真洗干净了啊?” “应你的要求:‘没事儿干就帮我把它洗干净,就当是偿还那张通识文书了’。” 阿兰认真地说道: “我确认洗的很干净了,您觉得怎么样?” 影商接过洁白的毛巾,望着一尘不染的布面,陷入了沉思。 “实话说,我都忘了这条抹布原来是干什么的了。” 她摇摇头,一时哑然。“我从来没想到,抹布能洗的这么干净——还真有人会闲得无聊去干这种事情?” “哼哼。” 阿兰双手叉腰,骄傲地说道:“你可别小看了洗东西,这可是技术活。对清洁剂和洗涤方式的改进,就是人们对卫生文明的不断重视的体现。” “再说了……能把东西的干净,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你就是一个国家的领导,和一个洗衣工干的事情,有什么区别吗?” 影商一歪头:“我怎么记得,你是结巴来着的?” “我只是害怕陌生人,所以对不熟悉的人说话时是结巴。但只要能混熟,我口舌可流利了!”阿兰吐了吐舌头,似乎在展示自己的舌头有多灵活,但来不及多说几句,赵泽铭一把将她拽走。 “过来,给我带路。” “呜!我不想干活啊。” 出乎赵泽铭的意料的是,本以为靠着阿兰的嗅觉,他们能够很快找到那个外来者。可当他们离开杂物间,沿着气味进入到房屋西侧区域时,赵泽铭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这里的房间格局,以前是这样吗?” 阿兰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的房间门牌号:“129、130、141——嗯?” 她又看了看对面的门牌号:199、160、111。 “赵泽铭,门牌号以前就是这样吗?” 赵泽铭没有吭声。 他在注意到了门牌号之间的变化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西侧区域的整体布局,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我此前为了阻挡保姆,故意破坏了一根承重柱,导致楼层发生了坍塌,坍塌形成的堵塞十分严重,根本无法通行。甚至我们之前穿越西区的时候,都是要先上二楼,从楼上绕到一楼大堂正门才行。” 而他们现在一路走过来,之前坍塌的区域已经不见。 根据赵泽铭脑内的记忆对比来看,之前坍塌阻挡的区域应该是餐厅和吧台。 但现在,赵泽铭看到的只有两排房间。 “房间的牌子之间似乎有规律……” 赵泽铭看着左右两边的门牌号: “129、130、141——正对面的是199、160、111。” 左右对面的房间,门牌号开头和末尾的数字是一样的9、0、1。 赵泽铭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里的房间压根就没有门牌号。 “外来者的气味在哪个方向?” 赵泽铭问道。 阿兰抬手一指:“沿着右侧走廊,你一直走到头,拐角有通往地下的台阶,你往下走就是了,一直在那里,没有移动。” “这六个房间里面呢?”赵泽铭问道:“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里面?”阿兰皱眉:“什么也没有。” 赵泽铭眯起眼,他从腰间拔出保姆的切肉刀,走到129室的门前,按住门把手。 门没有锁。 赵泽铭示意阿兰噤声,她没有战斗力,只能退让开来,自己走上前,缓缓推开房门。 昏暗的光芒照进室内,空荡破败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深沉的蓝色烟雾。 赵泽铭见过这蓝色的烟雾。 在他第一次降临梦境的客房中,就弥漫着这股诡异的蓝色烟雾,它的密度比空气要大,无毒,基本沉积在脚踝附近,沉浸在这种环境里,神经会不自觉地放松,大脑变得无比清醒,连带着思维都能沉着冷静下来。 当赵泽铭推开房门时,不少蓝色的烟雾迅速从脚下逸散,穿堂的冷流顺着进入室内,发出一阵呜呼的怪异声响。 展现在赵泽铭面前的,是一张背对着自己的椅子。 一贫如洗的房间里,只有这一张椅子,突兀摆在房间最中央。 不知为何,当蓝色烟雾自腿脚缭绕而起时,赵泽铭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保姆会在他进入宅邸的那天,才开始宰杀婴儿? 根据阿兰的鉴定,大堂中央的诡术仪式,是三天前结束的。 这庄园则是两个月前,艾斯提·希利尔买下来并搬迁进入的。 里面经历了许多问题,希利尔家族的下人和客卿甚至发生了叛乱,洗劫了整栋房屋建筑的财宝,然后又联合外面的人,把房子加固封锁了起来。 仔细想想,这里面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如果说从第一天入住开始,这座庄园就遭到了无妄之灾,那为什么保姆没有跑? 为什么诡术仪式的现场,上百条手臂,死了那么多人,保姆却安然无恙? 而更蹊跷的是,文明碎片从保姆和诡术仪式得到的力量都能用来修复自身……那可不可以说,两者之间就算不是同源,也是有相似之处,甚至干脆或者一类的…… “赵泽铭!”阿兰突然大喊道:“快出来!这里不对劲——” 赵泽铭猛然回头,就要往入口冲去。 随后,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口’处。 赵泽铭后退几步,抹掉鼻子的鲜血,诧异地看向大门。 在他和阿兰之间,存在这一道看不见的墙壁。 蓝色的烟雾缓缓缭绕升腾而起,逐渐将阿兰焦急拍打的景象和声音隔绝开。 “快找地方出来!赵泽铭,你还好吗?哇啊——这,这是什么啊——别过来!别靠近我啊!” 阿兰的模糊轮廓骤然消失。 “阿兰?” 赵泽铭掏出文明碎片,试图收回阿兰,但铁壳书毫无反应,仿佛被信号了一般,他只得大声朝外面喊道:“你怎么了?阿兰?” 他连捶打,肩撞,肘击,猛踹蓝色的雾气墙壁,但除了溅起一阵涟漪,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打不开。” 赵泽铭无奈地放弃这一选择:“我都看了那么多资料,还是有超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来不及嘀咕,背后陡生警觉,就地一滚。 轰! 一具两米多高的座钟轰然砸落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地板崩碎,木屑飞溅,激荡的烟尘呛的赵泽铭连连咳嗽,他直起身来,看向攻击的方向: 房屋中央的那把椅子,正违反自然规律地漂浮在半空之中,房间的承重墙在一瞬间被横推出去几十米,愣是空出来了百来平米空间。 赵泽铭摇摇头,定神注视前方。 房间的格局没有变化。 【这些蓝色的烟雾有问题,它们在干扰我的视听。】 空荡荡的室内,蓝色的烟雾不断地翻涌着,从地板和砖墙缝隙中渗透而出,如同磅礴的海浪一般,迅猛拍打而来,声势浩大,将赵泽铭一口吞噬。 《屏息二:集中》 肺叶如同瞬间被无形的液体充斥塞满,赵泽铭目光瞬间集中在前方,蓝色烟雾的走势、形状,在他的眼前被不断放慢,让他得以捕捉到烟雾变化和奔走的趋势。 他低身俯冲,手指扣着地面,从烟雾的缝隙之中穿透而过,脚踩墙壁,登身飞跃,手中的切肉刀直朝空中的椅子斩下。 ————铛! 金铁交响之声鸣奏不绝,奔涌的雾气瞬间消散,赵泽铭翻身落地,伴随着屏息效果,虎口逐渐传来酸麻痛楚。 看起来是木质的椅子,实际上比保姆还皮实。在接触的一瞬间,刀刃上就多了个豁口。 【当然,也是这把刀太脆弱了,如果是用现实世界的不锈钢制作刀具……】 赵泽铭来不及多想。 椅子被攻击之后,不再操控蓝色烟雾,它在空中晃晃悠悠,好像喝醉了一般,赵泽铭端着短刀,来回踱步,可半天就是找不到对方的攻击意图。 忽然间,一张床板凭空飞出,赵泽铭再度激活屏息,抽身规避,将将躲开。 【到底是哪里来的攻击,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第四十一章 完成 坦白说,这种威胁远比保姆更加糟糕。 保姆再怎么说是活物,只要稍加思考,随便找几个游手好闲、略有胆量、保持冷静的学生,提前做好准备,谁都能干掉。 赵泽铭不喜欢这种遭遇战。 卡斯文尼亚不像现实世界,这里的个体因素影响实在太多了。 如果自己接受了突变手术还好,植入一个突变物,体能就会全面提高。 但现在,作为一个凡人。就算他基础水平再好,射击技能和反应速度再快,但在这种绝对的身体机能碰撞中,自己的身躯并不占优势。 椅子漂浮在半空中,时不时突然拉近距离,赵泽铭以为它要冲撞自己,便提前跳跃腾空。 然而原本散开的蓝色烟雾,陡然从赵泽铭的视线死角升起,凝化为尖刺,从背后直取他的心脏。 《屏息三:死心》 鲜血注入眼球,虹膜和血丝爆量增加,赵泽铭的心跳趋于停止,如同一具尸体,沉重坠地,强行避开了攻击。 烟雾尖刺贯穿墙体,发出笃笃的沉闷声音。椅子在空中来回逡巡,仿佛在寻找赵泽铭的身影。 心跳逐渐趋于停止,赵泽铭的生命体征在屏息下快速消退。 然而他的大脑依然思考灵敏,随时可以终结这一过程。 如果这个时候是马贺,估计就靠着突变器官的能力,悄悄潜伏着,然后瞬间爆发,击溃空中的椅子。 可赵泽铭没有那种器官。 【我该怎么做?】 椅子在半空中来回漂浮,不断地寻找赵泽铭,偶尔就会凭空招来一件沉重家具,轰砸在地面上。 从地上的摔落的物件来看,没有一件是低于100公斤的家具,极快的速度更是能够直接将人砸死压扁。 现在的情况,比遇到保姆的时候更加棘手。 何况即使是再次面对保姆,手中没有合适的化学品,赵泽铭也不敢说自己仍然能够取得胜利。 梦境里的太多事情,实在是太超乎现实世界的存在了。 赵泽铭冷静地审阅起自己持有的一切。 屏息术、铁壳封装书、保姆的切肉刀。 还有上次从保姆身上得到的三个能力:【坚韧肤质】、【潜能解放】、【临终关怀】…… 几乎都派不上用场。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赶紧自杀,出去寻找阿兰了。 椅子本身无法察觉到非生命体,只要激活‘死心’,就能够不被发现。 可激活死心时,又不能移动身体。 【等一下。】 赵泽铭突然意识到什么。 【《屏息·死心》的效果会降低生命体征,而《临终关怀》的效果,恰恰是在生命水平较低的时候,清除自身的负面影响,屏蔽痛觉感知……强化反应速度。】 如果是那样的话—— 赵泽铭立刻调高生命体征,夺回身体控制权,悄无声息地拿出铁壳书,翻动书页。 【选择特质:临终关怀】 字符迅速燃烧起来,深刻地烙印在书页之上。 【突变方向已确认:排除异常、精神亢奋、激素功能强化】 自那一刻起,赵泽铭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手中握着的这本铁壳书,仿佛要陷入进自己的皮肉当中,变得无比亲昵起来。 怦咚——怦咚——怦咚—— 心脏沉重、缓慢地跳动着,将鲜血推送全身各个部位。 赵泽铭瞳孔迅速一缩,从地上爬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还没有完全解除死心,身体就已经重新夺回了全部控制权。 屏息时带来的窒息、沉闷、压抑的感觉,全部扫荡一空。 “激素在快速合成,甲状腺素水平提高,神经响应速度比平时快了30%,肌肉不再感觉到酸涩疲惫,感官没有衰退反而变得灵敏,痛觉——痛觉并不是消除掉?我仍然能够感受到之前被攻击中伤的部位,但却没有一点痛苦,不,不是没有痛苦。” 淡紫的血管在面部快速蔓延,赵泽铭的面容愈发狰狞。 “痛苦依旧存在,只是被转化。” 他捏起刀柄,眼角夸张地裂开缝隙,猩红的血迹灌入双眼,将他的视线逐渐充斥成红色。 赵泽铭张开口,却不呼吸,而是靠着屏息术挤压肺叶,将之前被吸入的体内的蓝色烟雾,全部挤压排斥出去,在他的面前,逐渐漂浮一团深沉的雾霭。 空中的椅子隐约地捕获到了赵泽铭的痕迹,它迅速调转势头,召来一张桌子,狠狠朝着赵泽铭大致的方位砸来。 砰! 桌子擦着赵泽铭的头皮而过,在赵泽铭身后的墙壁粉碎爆开,粉尘碎屑迎风而起,将赵泽铭面前缭绕的蓝色雾气全部冲开。 待到蓝雾散去,赵泽铭也将体内的蓝色烟雾全部排出。 “你玩够了吗?” 赵泽铭抬起头,注血的眸子死死锁定着空中的椅子,嘴角上挑,露出残忍的笑容: “该我了!” 不同于以前的违心的伪装。 此刻的笑容,完全基于激素主导的情绪。 赵泽铭提起刀刃,在墙壁上快速划过一串火星,就算弄出再大的噪音,椅子也无法锁定他。 通过屏息·死心,赵泽铭自由自在地进行着调节,生命特征在椅子看来,如同鬼火一般飘忽不定。 赵泽铭晃头躲开一套沙发,抬脚让衣柜从底下飞过,轻轻纵身一跳,正好躲开烟雾的浪潮横扫。 落地一瞬间,他陡然拉近距离。 “【挣脱】。” 赵泽铭低语着。 他的视界超越生死,瞬间找到了最薄弱的部分。 赵泽铭轻轻地一刀划下。 ——即便在激素加持的兴奋状态下,他的手依旧保持着屏息术的平稳。 刀刃沿着椅子衔接处的缝隙,一丝不苟地切割划开,他的手很稳,刀刃的阻力被他的铁腕硬生生地忽视掉。 即便虎口破裂出血,赵泽铭依旧面不改色地把这一刀斩到底。 哐当! 椅子从半空中摔落,周围的烟雾瞬间偃旗息鼓,失去活力沉寂下来。 赵泽铭冲上去,抡起椅子,狠狠砸在地面和墙壁上,把它摔得支离破碎。 直到椅子的腿和坐面的衔接处缓缓溢出紫黑色的物质,赵泽铭这才将其丢在地上,一脚踩着椅背,一手招来铁壳书。 【冗余能量已被自动收集,用于修复文明碎片。】 【当前完整度:58.3%】 【部分内容已重新开放使用。】 【‘箴言’转化功能恢复运转。】 更多的内容提升后,赵泽铭立刻开始着手按照自己设置的搜索路径,进行重新设计。 【已导入模型-001——兼容完成。】 【依照预设置模型,逻辑回路激活……】 【资料库存已经更新,全部导入模型。】 【搜索模型和归纳模型得到优化。】 【列装功能载入完成,】 “如此一来,之前努力的一切,终于完成了。” 大战结束,赵泽铭恢复正常呼吸频率,翻开铁壳封装书,命令道: “试运行‘视窗’功能。” 【持有者视窗开启】 ———————————— 【编号】:文明碎片00217 【持有者名称】:赵泽铭 【种族归属】:人类族裔(纯血) 【生命体征】:正常/无伤患 【精神状况】:平稳/无异常 【当前权限】:黄铜(晋升到下一个权限,需要集齐六把管理者密钥) 【特质】:《临终关怀》(突变方向:排除异常、精神亢奋、激素功能强化) 【记录能力】:《屏息》 【追随传奇】:‘洗衣工’阿兰 ———————————— “虽然还很简单,很多东西还没有考虑到,但是已经跟【资料区】建立起了更新机制。” 赵泽铭满意道:“接下来,我会把它做的更加详细、客观和直白。” “虽然还想继续完善视窗,但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之前他已经确认了,文明碎片中,【洗衣工】阿兰没有出现殒没的信息,说明她还算安全。 赵泽铭转过头,击败了椅子后,阻碍他的雾墙也随之消失。 正当赵泽铭准备转身离开时,椅子的碎片之中,缓缓浮动起一抹白色的光辉。 赵泽铭一愣,他走到跟前,不自觉地抬起手,朝着白色的光辉抹去。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光辉的一瞬间时,铁壳书立刻脱手漂浮而起,在赵泽铭设计的‘视窗’下方,弹出一行文字 【持有箴言】:42 “……这就是箴言,【转述者】们之间交易的货币?” 赵泽铭突然间感觉到头脑肿胀,他捂住额头,耳边不断地传来各种杂乱的声音。 无法过滤,只能被迫去竖起耳朵聆听和辨别,好像有人把这些东西强行塞进了大脑里,让他强行去解读。 “……艾斯提族长大人疯了吗?本家和旁系也就算了,把一百年前就分家的人,也搬进庄园是什么意思?” “——阿卡多思摸摸头、阿卡多思锯木头——阿卡多思是谁?我怎么会念这个名字?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什么叫阿卡多思也是希利尔家族的一员?他就是个做家具的木工!他也配?” “……对不起,阿卡多思,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饶过我吧!” “阿!卡!多!思!” 耳鸣。 穿透性的尖锐啸叫,让赵泽铭陷入长久的耳鸣之中,眼前的视线越发混乱,天旋地转,他分不清了东南西北,不受控制地跌倒在了原地。 噗通! 倒在地上的赵泽铭身体剧烈一颤,他接触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错位感:身体仍然呆在原地,而眼球则被挖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中,歪歪扭扭地斜视着空间,耳朵听到的声音无比遥远,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到一些东西。 蓝色的烟雾迅速溃败退散,房间的布局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嘀嗒、嘀嗒、嘀嗒…… 精致华美的座钟有条不紊地走动着,勤劳的女仆用破旧的衣服制作成抹布,擦着座钟上的玻璃。 女仆一边工作,一边跟视野之外的人交谈起来: “你别说,还真别说——这阿卡多思先生的工艺很不错啊,听说艾斯提老爷打算把他引荐给霞珠市的木工协会沙龙,这要是成了,以后他就摇身一变,从一个小小的家具工匠,变得有资格从政啦!” “何止呢,莎妮,你听到的消息都落后了,艾斯提老爷是打算把这些分家的远亲都接纳为本家成员。” “啥?还有这种事情,那以后我们得伺候的人可就多了呢!我算算……艾琳蒂亚、切甫、雅顿斯科,加上阿卡多思,哈啊,多了三个贵族要伺候!” “何止呢,连那些私生子,他都打算承认——知道住在客房里的多摩尔夫妇吗?” “啊?他们也跟希利尔家族有关?” “不然你以为,多摩尔夫妇那样寒酸的人,也配有资格得到保姆照顾?我跟你说个秘密啊,你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嘿,瞧你说的,我的嘴比地下室那堵无门砖墙还严实!” “那砖墙一点不严实,用力挖个俩仨小时就塌了——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不好奇,为啥多摩尔夫妇两个外地人,能够毫无理由地住进庄园吗?” “别卖关子了你,赶紧说,急死人了。” “阿卡多思先生是做家具的木工、艾琳蒂亚小姐是考取宫廷艺术学院失败的落榜生、切甫和雅顿斯科都是街头帮派出身——这些希利尔家族旁系的人,在进入家族之前,大多数都过着惨淡的人生,因此他们无比感激家族对他们的再造之恩。” 八卦的女仆神秘兮兮地说道: “可多摩尔夫妇不一样,他们连希利尔家族的血统都没有。却是有专职的保姆照顾——是不是很奇怪呢?” “所以呢,所以呢?为什么多摩尔夫妇能够得到特殊待遇,别说废话了行不行!我要急死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多摩尔夫妇本身什么背景都没有,但是他们带着的那孩子却不同,我多次听老爷他们聊天讲到——塔芙妮,就是那个刚出生四、五个月的女婴,能够改变整个希利尔家族的命运。” “白金公主在上啊——希利尔家族还不够阔绰豪横吗?他们可都快成为南方行省最富有的新贵族了。” “新贵,终究只是新贵。就算白金公主赏识老爷,那也是看在希利尔家族代代从军的份上,被赏识的人犹如林子里的家巧一样多,这代赏识,下一代,还能赏识吗?” “那你意思是……” “那个被保姆细心呵护的达芙妮啊,有着杰出的才能,据说她的亲生父母并不是多摩尔夫妇,那俩可怜人是被调换了孩子,自以为是受了庇护,实际上则是为艾斯提老爷,低调地抚养未来家族的接班人——达芙妮。” “嘘,你可小心点,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阿卡多思先生就知道这事,那个保姆本身就是艾斯提的家臣,虽然突变失败,但对家族无比忠诚。而得到如此重视的达芙妮,其身份你敢想象吗?” “莫不是,艾斯提老爷的女儿——不对——艾斯提老爷可是没有妻子啊,他从哪里得到的女儿?” “你不知道吗?希利尔家族的血统有缺陷,人们都说,希利尔家族是多了一对染色体,跟正常人想繁衍后代,难度很大,即便是白金公主,也只是授予了他无上的荣耀和独特的突变技法。却没有管希利尔家族的生育问题。” “那这孩子要继承家主和爵位,必须要有希利尔家族的血统,可是,艾斯提老爷又无法生育……这怎么可能呢?啊,这座庄园——我明白了,是这座庄园的缘故吗?” “不知道,别乱说。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别跟其他人说啊。”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男声突然喊道: “莎妮,先别打扫座钟了,我要跟艾琳蒂亚小姐聊聊天,帮我准备好茶水和点心,端到沙发那边就好。” 女仆连忙应道: “明白了,这就来,阿卡多思先生。” 说罢,她就转身离去,多嘴的女仆也匆匆离开。 赵泽铭的怪异视角仍然没有结束。 他就这样等待着,通过心跳计数法,他大概渡过了5分钟左右。 眼前的画面,才终于有了变化。 叩、叩。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表哥你制作的这台座钟。” 一个带着些许傲气的声音,在赵泽铭耳边响起。 紧接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座钟之上。 “这种优秀的做工和考究的设计,绝对不输给南方行省的任何人,甚至可以说到了艺术的层次了——我真的很喜欢。” 银白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来人转过头来,一双幽蓝的眼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银发蓝眸的少女脸上带着得意和傲气,她仰着下巴,可赵泽铭视角更高,在他看来,少女更像是在仰视自己。 “我要这个。” 少女认真地对赵泽铭,又或者是对‘阿卡多思’说道: “我从它的身上得到了灵感,只要有了它,我这次一定能画出符合美院要求的作品!表哥,你以前也帮助了我很多,等到我成为家主以后,一定会加倍回报——我以艾琳蒂亚·威利·希利尔的名义,向你保证……” 说着说着,少女眨了眨眼睛,看向‘阿卡多思’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她微微一愣,歪了歪头,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你是谁?”她问道:“红眼睛的小帅哥,你把我的表哥藏在哪里了?” 第四十二章 意外的来客 “你把他,藏哪儿了?” 赵泽铭还未开口, 持续的耳鸣把赵泽铭再度拖回现实。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我这是看到了过去吗?阿卡多思、艾琳蒂尼……都是希利尔家族的旁系成员。可如果那是过去,那女人怎么会看到我的?” 赵泽铭摇摇头,暂时不去思考这些东西。 他的文明碎片破坏严重,很多东西要慢慢修补才能得到答案。 当务之急,还是把阿兰找回来。 走出门外,赵泽铭立刻注意到地上的拖拽痕迹。 阿兰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被拖走的时候,主动弄破了手指,在地上留下点点血迹斑痕。 虽然很浅,很多时候还因为伤口太小,血液流出速度不够快而消失掉,但配上一路追打的痕迹,足够让赵泽铭追踪上了。 离开房间第一时间,赵泽铭就看了眼铁壳书:阿兰的那一页仍然仿佛被屏蔽了一般,无法反召唤回来。 除此之外,赵泽铭还注意到一个怪异的现象——其他五个房间的门牌号,完全消失了。 房间的大门被蓝色雾门阻挡着,再也无法进入。 “还有三条命,武器暂且还能使用。” 来不及更新装备了,赵泽铭立刻沿着痕迹一路追去。 奇怪的是,赵泽铭越跑越感到熟悉。 【这条路……不会是通往保姆客房的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赵泽铭绕过厨房,看到地上的新鲜血斑轨迹后,赵泽铭立刻确定了,对方就是在往他初次降临梦境的客房去的。 想到这一点,赵泽铭立刻放轻脚步,双眼猩红,生理特征逐渐降低。 《屏息三·死心》 这门原本只是作为枪手伪装自己,降低身体抖动以提高射击精准度的技巧,追求的是近乎绝对的静止,甚至不惜让心脏陷入暂时停跳的状态。 按照马贺的说法,开启‘死心’后,身体除了靠意志扣动扳机,连眨眼都做不到,甚至有一瞬间,因为生理特征消失,其他生物会本能地忽略掉你的存在,抓住这一刻的机会,马贺反杀了许多远比他强大的敌人。 ‘死心’优点很多,伏击的时候更是无往不利,但最大的弱点也在于此。 但在与【特质:临终关怀】搭配后,降低的生命特征直接就与其效能产生了十分合适的联动效果。 赵泽铭的气息被降低到极限,脚步轻快无声,精神和生理机能却逐渐走向最巅峰。 他很快就摸到了血迹最后消失的位置,相隔不到20米远,他也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对话声音。 “……该死的,我要说多少遍,我没有害你的意思,是你们快把我整到崩溃了!” 一个粗暴的男声抱怨着。 “你袭击我!”阿兰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压得很低,并没有胁迫的意思。 赵泽铭往里面瞟了一眼:阿兰的手掌被捆了起来,丢在墙角里,但却没有遭受虐待的痕迹。 一个戴着滑稽圆帽、身材瘦削单薄的男子则一直在附近来回踱步。 “谁让你追随的【转述者】闯入了‘异相门’——你也是个白痴,居然不拦着你的主子,难道你生前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东西的记录吗?” “没有。”阿兰坦白:“我们的文明碎片破损的很厉害,什么功能都没有了。” “呵,经典——没有做任何功课的新人【转述者】,靠着一腔热血,带着一个毛没长齐的传奇就敢进入危险难度达到8级的卡斯文尼亚位面。” 男子几乎被气笑了,他的脚步反复响起,显然是在来回踱步。 确认阿兰无危险,赵泽铭不急着靠近,他打算再听听有什么信息。 “危险难度是什么?” “哦,对,你们的文明碎片毁得就剩一滩渣了,没有沟通委员会的权限,也没有加入执政庭,这些东西自然不知道。” “所以说是什么?卡斯文尼亚不是一直很和谐吗?作为一个次元夹缝,各大宇宙交界的地方,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 “呵呵,和谐?卡斯文尼亚?这两个词在这200年来根本就不沾边。人神蒙尘者君王统治这里时,卡斯文尼亚自然是一片沃土,但现在,这地方已经逐步遭到侵蚀,危险程度达到了八级!八级是什么概念?最高也就十二级!” 男子不耐烦地对阿兰解释道: “我在两个月前就来到了这里进行踩点,现在整个南方行省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如果不是【千界勇者】马克律波斯大人降临此间,怕是连现在仅存那几个幸存者的据点都保不住了……” “【千界勇者】?”阿兰有些迷糊:“这个称号,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啊,你当然听过——伟大的马克律波斯,三千九百五十七个世界的救世主。跨越了无数时空,不断征战的无眠之人。不论你是未来、过去还是现在人,他的足迹遍布在以万年为尺度的时间轴上,可以说,如今人类文明的延续,已经完全离不开他。” 男人提到‘马克律波斯’之名,立刻换了语气,他的措辞虔诚、恭敬又狂热,充满了对【千界勇者】的崇拜和向往。 “而我,苏杰普,正是【千界勇者】的志愿军之一,为了帮助马克律波斯大人拯救卡斯文尼亚位面,正在探索调查南方行省的实地情况,历经风险阻碍,沿着线索追溯灾难的源头……” “线索把你引导到了莫雷文庄园?”阿兰问道。 “亏你还做了点功课,知道这地方的名字。” 苏杰普笑道,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急躁: “但你怎么就不多做一点功课……莫雷文庄园的主人,可不是之前那个软弱无能的赌徒伯爵,而是帝国黑衫骑士团的功勋骑士和卢纶河畔的领主,资产达到四十万金鹰的希利尔家族之主——艾斯提·希利尔!” 到了最后,苏杰普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真的服了你们这两个天才!白痴主人带着他的傻瓜传奇,你们这些仓鼠,就算再怎么喜欢卡着标准强行来高危险度位面捡垃圾,至少去五级、六级的地方就够了,来八级的主战场,你们是怎么想的?” “有多危险呢?”阿兰不解。 “多危险?呵呵,艾斯提·希利尔骑士,其本身就是三阶的骑士。又接受了白金公主的赏赐。”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突变法,一定是白金公主传授给他的,如此一来,他的危险度直逼四阶。” “而你们呢?——啊——啊?你们?你们这两个凡人,才不过是凡人,你们就敢进异!相!门!” 苏杰普快气笑了:“要不是我把你拖走,你也要跟着你的主子一起死在那里,你非但不感激我,还自残留下痕迹,这简直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他会来找我的。” “我看你们的文明碎片连渣滓都碎得没几粒了,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苏杰普鄙夷地说道: “【转述者】就算有着复活的能力,但每次死亡后都会强制遣返回自己本来的位面。” 门外倾听的赵泽铭皱了眉。 【遣返回现实……有吗?】 “并且3个自然日内,无法再降临上次的位面。” 【并非无法降临,我上次死亡后,直接就在追忆点复生了。】 “如果连最后的追忆点都被摧毁了,那除非有人愿意搭你一程,否则你将再也无法进入之前的世界,只能老老实实回到执政庭。” 【我如果连追忆点被摧毁,那么将永远迷失在梦境中。】 赵泽铭越听越怪异。 ——就算是他是未觉醒的【转述者】,跟苏杰普描述的,也完全不一样。 房间里的苏杰普继续嘲笑道: “你们这两个新人菜鸟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吧?异相门中有着那些肉身毁灭,精神被腐化后,仍然被囚禁在此地的人类,他们的力量扭曲了这里的时空,一旦进入,就会陷入他们的领域。” 阿兰刚想反驳,突然目光一凝,立刻侧过去脸颊, “你们不分析规律,不研究规则,贸然就闯了一间进去,六面异相门就会同时打开,里面囚禁的腐化者,已经被放出来了!” 苏杰普以为对方被自己吓到,得意洋洋地说道: “要不是我拉住你使劲往外跑,那六个房间里任何一头怪物,能力都在凡人临界点的水平,撕碎你和你的凡人主子,不费吹灰之力。” 见阿兰仍然不敢直视自己,苏杰普更是扬起下巴,继续谴责道: “现在,你明白你们干了什么吧!你的主子会被腐化者撕碎,而被放出来的怪物,更是会慢慢杀死这座宅邸里仅剩的幸存者。” 苏杰普又好气又好笑,他单手叉腰,一只手指着阿兰,毫不客气地谩骂道: “那些无辜的人要死了,这全都是你们的错!” 嚓! 赵泽铭从背后捂住苏杰普的口鼻,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他的鼻子,右手从对方腋下穿过,紧紧勒住他的臂膀和咽喉。 “唔呃!是谁——” 苏杰普奋力挣扎,可是被堵住呼吸又被控制住手臂,他根本使不上劲,只好用左手试图去摸腰间的佩刀。 然而当他的手摸到腰间,却抓了个空。 苏杰普心里一惊: “不好,他提前就下了我的武器——” 赵泽铭毫不客气地一脚撩在他的两腿之间,苏杰普眼球向外直突,夹紧双腿,顿时失去了反抗的底劲。 不等剧烈的疼痛和耻辱涌上心头,赵泽铭又提起他的衣领,一个过肩摔抡砸在地,苏杰普脊背着地,痛呼哀嚎一声,身体如同鼠妇一般蜷缩了起来。 “嘶,疼死我了,啊!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什么都招!” 赵泽铭立刻一脚踹在对方的胸口,把他推到墙根,手中尖刀反握,刀刃穿透帽子,贴着苏杰普的头皮,精准凿进墙壁里。 但凡低一毫米,他的头发就要被削掉一节。 苏杰普吓得差点呆住,他刚想举手投降,赵泽铭立刻从旁边拽来一把椅子,放平了压在他的躯干上,同时一脚踩在椅子上,让他时刻处于一个背无所靠、胸前重压的痛苦姿态。 “赵泽铭。” 赵泽铭指了指自己的脸,伸手掐住苏杰普的嘴巴,强行打开他的牙床,赵泽铭一把揪出来他的舌头,说道: “我只要回答,点头是,摇头否——只要我不满意,就把你的舌头削掉一截。” 为了让俘虏能够有点安全感,赵泽铭没有用太强硬的手段。 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转述者】,如果是的话,杀了也没用,对方会被强制遣返回现实,估计没什么好处。 反而招惹对方的集团的话,搞不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现实中东躲西藏,不敢声张已经很久了,赵泽铭不想再做梦时候都安稳不了。 再者,活着的人才能提供给自己情报和线索。 对方是人类,至少看起来和精灵完全不同,能够进来的话,肯定也有出去的办法。 呆在这里,赵泽铭提升不了自己,也没办法保证自己和阿兰能够安稳休息。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接手的这个文明碎片,其损毁实在过于严重。 直到现在赵泽铭自己动手修复、改造了很多,甚至开发了视窗,能够一定程度上弥补缺陷。 但仍然有太多的东西,他根本无从得知,也没办法了解。 只靠阿兰慢慢碰运气回忆,赵泽铭没那个耐心和时间。 条件简陋,赵泽铭给阿兰松绑后,让对方帮自己踩着苏杰普的另一只手,本就姿势受压迫,舌头被扯了出来,口不能言,身不能反抗,苏杰普脸都要绿了。 “呜呜——呜呃呜呜——诶诶诶——呕呜——” 赵泽铭的动作无比粗暴,丝毫不考虑俘虏的感受,让苏杰普痛苦不已,只能呜呜发出声音,求饶地看向阿兰。 甚至阿兰都觉得,赵泽铭疑似有些过于残暴了。 “那个,赵泽铭先生——” 赵泽铭义正言辞道: “别急,女士,我知道你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以及残酷的刑罚,不要害怕,我会为你报仇的。” 苏杰普急了,连连看向阿兰,可怜巴巴地发出呼喊: “呜!呜呜!姆欸姆呼呼啊呕呜呜!(不!不是,你快点跟他解释啊!)” 阿兰只是个心地善良的洗衣女工,见不得这么残忍的画面。 于是她心一软,转头避开了和苏杰普视线交汇。 苏杰普被抓着舌头,本就呼吸不畅,见此一幕,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但赵泽铭立刻掐着他的人中,连昏都不给他机会。 审讯,就这么开始了。 “人类的舌头大概有10到11厘米左右,你的口条属于平均范畴,可以多试着惹怒我几次。反正最后我会让你自己咽下去的。” 赵泽铭想了想,决定模仿记忆中亲和力很强的人——姐姐赵泽铃跟人拉近距离时,常常会摆出的表情。 “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了你的。” 极力放缓语速、模拟温柔无害的声线。 赵泽铭猩红的眼睛眯起来月牙似得弧度,嘴角自然地咧开上挑,露出洁白、整齐、健康的两排牙齿,努力地作出一个常人无比相似的笑容: “你,明白了吗?” 第四十三章 大记忆回复术,何尝不是一种魔法 苏幼佳真想把这家伙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哪有约会捎上室友的,不嫌亮得慌? “他们最近可能要有行动了。”安辰逸直接选择无视了北辰后面的话。 胡广源现在忙的不要不要的,好多新兴上架都抢着要入驻购物中心? 紧接着,又有几个老师和学生表达了自己的喜欢,也问了几个问题,胡杨都对答如流。 胡杨拨动琴弦,与诺诺的笛音相和。画舫顺流而下,悠扬的琴笛之声飘荡于胥塘河两岸,引得无数游客驻足聆听。 而且就算是西部,我们想冲出去,马赛克那一关也很难过,我们刚刚大败给他们。 他们以家庭为单位,由彼此的血亲组成,少的四五人,多的七八人,多是青壮年男性,每次放牧都会持续两到三天。 还没有等到陈铁柱答应下来这件事情的时候,后面就突然想起来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耳边突然传来痛哭的尖叫声,孔筱筱拧眉朝身后的病房盯了几秒,随后只见林笙红肿着眼眸从病房里出来了。 “安琪不知道怎么回事噢,一直就盯着你的座位看,一脸杀气,看得我都寒毛直竖。 于是乎,原本有些空荡的山峦,顿时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奇异兽吼之声。 听姜婉柠这么一提,左时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病房中,没有了顾予恺的身影。 这些烂桃花都是顾予恺招惹来的,更过分的就是,他还不已经动手处理干净。 想到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江凌睿早上说过她可以下午去找他,那她踩着饭点去找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洗经伐髓,也只有第一次有用,第二次就没有效果了。如果第一次失败,那么第二次受到的痛苦程度将会是第一次的百倍。 天子见了来人,欣慰地一笑,“金大,你终于回来了”眼前这分明就是被他派出去后杳无音讯的金骑卫老大。 对于徐玲玲上前来的搀扶,江凌睿微眯了下利眸,单手忽然捏住了她下颚,随其后一股呛人的酒意扩散在了她口腔之中。 就这么放在心里吧,看着他们成亲,看着他们白头,看着他们一生一世。 她眼中的光芒突然就暗淡下来了,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变得冷漠无情。 虽然这是全明星周末的功劳,但是不少的夏洛特当地的市民,还是将这份功劳扣在了叶欢头上。 顾靡此刻看穿了这一层,却悲催地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反抗之力,他也就如谭浮所愿,按捺不住的向她求救。 遂着令王士珍、山东都督周自齐出兵。江苏新军若不让路,直接开打,顺带接收江苏。 却说陈二柱,此刻催动轻身术,身形几个闪烁,就已经奔出去几百米的距离。 典满心中想,本来办报纸也是为了广告的收益,但是能传播信息,自然会有妙用。 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双手反绑跪在地上,杨锐正坐在前方,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 你一个被追杀的,天天就嚣张在所有人面前晃,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姓氏。 “本座乃上界仙人,看你舍己救人,品行纯良,特收你做弟子,赐你至宝玄黄宝塔,赐你三道先天玄黄气,可修复你身体残缺。 现在,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舆论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正是放上吊视频的最好时机。 “你不必知道,你一定要答应我,恢复记忆的时候只是恢复最珍贵的记忆,好不好。”丹妮紧握住沫凌欢的手,眼中充满了期待。 “很讨厌!”罢了,他还加了一句,即使林晓曦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她能感觉到语气中的厌恶,眼前顿时一阵模糊。几次想要开口,都因为哽咽而无法出声,她不想让他看到。 冯媛媛很少见他这么紧张,急忙回去找了创可贴,高浩天用纸巾给她擦去了血迹,然后又贴上了创可贴,其实口子并不大。 网吧的键盘摸上去似乎有些油腻,楚楚随手从包中摸出一包纸巾,扔了一张给我,又取出一张低头很认真地擦拭了起来。也难怪,毕竟现在是非典时期嘛。 曾冰冰摇了摇头说道:“估计还得一篮子呢!着一篮子是新鲜的,等晒干了估计能有一半就不错了。”回家要带礼物的人太多了。 “汪聚北,你别后悔你今做的这一切,不要到时候跪在我面前你错了。”安娜完之后没有等着北话就转身开车离开了。 “道长错了,首先我不是你的弟子。其次,唐大人是无辜的,是我主动约了唐大人前来谷中观赏夜中雾景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应该明白。”珊瑚装作亲昵的姿态,大大方方地轻挽起唐简的一条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