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泼皮》 第651章 0648【事功学派】 “吴卿此策倒是不错……” 韩桢手指轻轻敲击御案桌面,故作犹豫。 谷菘与小虫二人跟在他身边多年,默契十足,见状立马打起了配合。 只见小虫皱眉道:“臣觉得此举不妥,旨意一发,岂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朝廷重利而轻义,从而对法度失去敬畏之心。虽有可取之处,但总体而言弊大于利。” 吴敏反驳道:“林都指此言差矣,青钱乃国本,一旦被心怀奸邪之人仿制,将会重蹈交子覆辙,后果不堪设想。陛下招安旨意一发,便可杜绝民间对青钱的仿制,相比之下,些许弊端算不得甚么。” 招安嘛,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对此都无比熟悉。 这项政策,算是赵宋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了。 毫不夸张的说,走强国路线,举一国之力供养一城的赵宋,能在对百姓如此盘剥的情况下,硬挺一百六十余年之久,招安法可谓是功不可没。 这么多年下来,招安已经深入人心,所以吴敏的计策能够十分顺利的推行。 “臣附议!” 徐存出声附和。 “臣也附议。” 一众官员也纷纷表示赞同。 见状,韩桢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朕允了,苏贺之事朕也会从轻发落,诸位爱卿可还满意?” 徐存与吴敏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涩之意。 他们这位官家,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陛下圣明!” 徐存等人深深一拜。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听到韩桢下逐客令,吴敏等人躬身道:“臣等无事要奏,先行告退。” 待出了垂拱殿,走在御道上,一名官员恍然道:“上当了,官家分明就没打算严惩苏贺!” 细细回想下来,官家与那林丛分明是在唱双簧。 计策他们出了,人情他们也担了。 见他这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吴敏摇头失笑道:“可吾等却不敢赌啊。” “这……” 那名官员面色一滞,旋即苦笑一声:“下官受教了。” 官家那霸道强势的性子,即便知晓了,也不敢赌。 徐存微微叹了口气:“能保住苏家已是不错了。” 青钱太重要了,说是国本一点不为过。 当年交子也只是在蜀中盛行而已,但青钱却不同,除开岭南这等穷乡僻壤之外,各路州县皆在使用。 一旦出了岔子,后果比之当初交子崩溃时造成的影响要强几十上百倍。 弄不好,初建的新朝会因此四分五裂。 好在苏贺拎的清,并未有牟利的想法,流通到市井之中也纯属意外,这才有了回旋的余地。 否则真要是以此牟利,他们哪敢来求情,若敢来,暴怒之下的官家只怕会连他们一起砍了。 …… 垂拱殿内,谷菘鸡贼的笑道:“韩二哥好手段!” 借着假钞案,成功让南方系官员欠下韩桢一个人情。 韩桢摆摆手:“心照不宣罢了。” 正常的政治生态,互相妥协是一种常态。 设百官如家奴,说打便打,说杀便杀;视国库如私产,肆意取用,以一人之心夺万人之心,听上去似乎很霸气,但这是不正常,甚至可以说是畸形的。 朝堂需要平衡,同样皇权也需要制衡。 所谓政治,就是一群人共同遵守一个规则,一旦皇帝不守规矩,那就别怪下面的人掀桌子。 当然,凭韩桢的威望,一众朝臣自然不敢掀桌子,也没本事掀桌子,但阴奉阳违、欺上瞒下的胆子,他们还是有的。 说到底,真要这样了,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李二凤威望够高,功绩够大了罢,不也照样经常妥协么。 皇帝要妥协,臣子同样要妥协。 就比如这次,哪怕心里明白韩桢不会严惩苏贺,可还是得妥协,落下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可能这辈子都用不上,一旦用上了,哪怕是辞官致仕,也得硬着头皮应下。 这时,小虫开口道:“韩二哥,若无事俺就先行告退了,印钞部那边还需盯一段时日。” 变色油墨是印钞部的核心机密,虽然审讯得知苏贺印制假钞的变色油墨是他自己配比调制,但保险起见,该监察就得监察。 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去罢。” 韩桢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随着小虫与谷菘二人离去,大殿之内回归安静。 埋头批阅了一会儿奏折,韩桢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忽地问道:“今日大礼仪与杨时论道的是谁?” 对于杨时,韩桢的了解仅限于程门立雪、洛学扛鼎人,以及东林书院创始人。 没错,就是后世明朝那个东林党的起源之地。 终明一朝,文官做梦都想重现两宋时士大夫的荣光,可惜老朱家不是老赵家,一个个头铁的很,况且人家朱重八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一刀一枪打下的天下,凭甚么要跟士大夫共天下? 刘昌显然做了功课,不假思索的答道:“回禀陛下,是晁冲之。” “晁冲之?” 韩桢挑了挑眉,好奇道:“此人倒是没怎么听过。” 刘昌解惑道:“晁家是济州望族,家学渊源,晁冲之少年时便在外游学,先后拜陈师道、林石等大儒为师,在江淮两浙一带,颇有名望。” 陈师道这个人,韩桢倒是听说过。 曾巩之徒,苏门六君子之一,此外还是赵明诚的舅舅。 “哦。” 韩桢恍然的点点头,旋即又问:“能与杨时论道,想必学问已然登堂入室,是何学派?” 刘昌面露尴尬之色:“这……奴婢倒是不知。” 学派这东西,没个定性,不是说拜了谁当老师,就一定是这个学派的人。 更何况晁冲之拜了数个老师,各学派都沾了一些。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颜阶开口道:“回禀陛下,具茨先生融百家之所长,自成一家,谓之事功学派。” “事功学派?” 这个学派韩桢还是头一次听闻,问道:“何为事功学派?” 颜阶答道:“微臣五年前在山东时,曾得幸听过具茨先生讲学,所谓事功,教人就事上理会,步步着实,言之必使可行,足以开物成务。盖亦鉴一种闭眉合眼,目蒙瞳精神,自附道学者,于古今事物之变不知为何等也。” “善!” 韩桢双眼一亮,拍手叫好。 (本章完) 第652章 0649【将相本无种】 “事功学派,好一个事功!” 仅是闻听此学派的纲领,便让韩桢为之欣喜。 儒家经千年的演变,中途吸收了佛、道两家之精华,可本质上依旧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理论纲领。 到了宋时,儒家出现了大爆发,各思想、各学派层出不穷,但不管是所谓的洛学还是蜀学,又或是王安石的新学和其他不知名的学派,皆是空中楼阁。 这千百年来,维持政治与国家正常运转的一直是法家。 因为相比于儒家,法家有一整套完善的制度。 汉宣帝的一句‘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世人,从来没有甚么所谓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有的只是霸道、王道并用罢了。 说到底,自汉至今,历朝历代一直延续了儒表法里的本质。 需要讲道理的时候,那就子曰,不需要讲道理的时候,则是自古以来、伐不臣……主打一手灵活。 这种灵活映射到民间,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对神灵的信仰。 你要是灵,日日叩首,香火祭祀那都不成问题。 你要是不灵,不好意思,那就是龙王俺日你娘! 晁冲之的事功论,在一堆虚无缥缈的儒家学说中,让韩桢眼前一亮。 不同于其他学派,事功论非常接地气,主张脚踏实地,道在事物间,理存生活中,讲究做实事、究实理、求实效、谋实功,重经济、重民生、重教化,不奢谈天理,义与利并存。 这与孔子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以及孟子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截然相反,因此晁冲之的事功论,与洛学、蜀学等学派天然便处于对立面,属于儒家中的一个异类。 不过好在这个时代正处于思想大碰撞,不乏‘六经皆我注脚’的离经叛道之人,读书人的接受程度也更高,这使得晁冲之的事功论有相当一部分拥趸。 念及此处,韩桢问道:“颜卿对事功论如何看?” 闻言,颜阶沉吟道:“臣对事功论不予置否,然具茨先生有一言,臣深以为然,所谓读书不知接统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政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而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 这番话很含蓄,翻译翻译就是:事功论我不评价,不过其中有些话还算有点道理,但也仅此而已。 对此韩桢倒是不意外,颜阶祖上是颜回,乃是孔子最喜爱的弟子,根正苗红的儒家正统,对于事功论这种离经叛道的学说,能支持就见鬼了。 “呵呵。” 韩桢微微一笑,吩咐道:“今日论道结束后,命人抄录一份,送到宫中来。” 刘昌应道:“奴婢领命。” “谢相求见。”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唱喏。 谢鼎? 韩桢说道:“宣。” 不多时,谢鼎迈步走进殿中。 韩桢问道:“谢卿也是来求情的?” 谢鼎先是微微错愕,旋即答道:“苏贺私造假钞,触犯律法,自有大理寺定断,臣此来是为海外之事。” “外交部马扩的奏疏抵京,奏折言明渤海王通情达理,愿为陛下分忧,供应讨伐倭国一应粮草,共计五万石。此外,后续海军也已抵达高丽,与秣陵郡主汇合。”谢鼎说着,从袖兜中取出奏折双手奉上。 从刘昌手中接过折子,韩桢翻看了一会儿后,轻笑道:“这王启倒是个体面人,往后可多多亲近。” 谢鼎笑着附和道:“臣也是这个意思。” 此人识时务,懂恩德,可以着重培养。 韩桢问道:“王启可有子嗣?” 谢鼎如数家珍道:“有三子两女,嫡长子今年十岁。” 韩桢下令道:“思想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内阁拟旨,招渤海王嫡长子入国子学伴读。” “臣领旨。” 谢鼎躬身应道。 韩桢目光遥遥看向东方,喃喃道:“算算时日,使节携带国书已经抵达倭国了。” “希望一切顺利……” 谢鼎也一齐将目光投向东方。 攻打倭国虽然是临时起意,可却极为重要。 如今中原正经历钱荒,青钱的发行解决了大宗交易的问题,可数以亿计的底层百姓却无法受惠。 哪怕是最小的五贯钱面额,对于贫苦百姓而言,依旧高不可攀,一枚枚的铜钱才是他们日常使用的钱币。 问题是铜钱压根就不够用,偏远地区甚至还在进行古老的以物易物。 宋时人口暴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宋时对外商贸发达,铜钱不但要供中原百姓用,周边各国也在用。 以至于当年张方平曾说:“钱本中国宝货,今乃与四夷共用。东南六路,农民困于输钱,工商窘于射利,谓之钱荒,人情日急。” 辽国、女真、西夏、大理、交趾、高丽、倭国……等等一众邻国番邦,都在使用铜钱。 这些邻国番邦不仅仅是民间百姓用,权贵更是大量囤积中原的铜钱。 按理说,钱币霸权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是这会儿与后世不同,后世纸币成本极低,想印多少就印多少,但铜钱本身就是贵金属,有极高的战略价值。 如今,倭国地下深埋的大量银矿,是目前解决民间钱荒的唯一法子。 一旦大批白银被运回国后,不但能使青钱多一种锚定物,关键还可铸造大量两贯、一贯以及小面值的银币,从而解决五贯以下的钱币问题。 …… …… “杀啊!” “清君侧,诛奸佞!” “解救天皇陛下!” 山谷两侧的密林中,数百武士高举太刀,高吼着俯冲而下。 而山谷中仓皇逃窜的倭国君臣先是万分惊骇,以为遇到了齐国伏兵,可当听清敌人的怒吼时,又不由愣住了。 解……解救天皇? 再一看伏兵的打扮,标准的武士。 甚至,藤原忠通等人还看到了一些熟面孔。 分明是自己家族武士! “八嘎!” 这时,僧兵首领也认出了这些武士,心头恐惧顿消,怒喝一声:“八嘎!天皇陛下与诸位大臣在此,你等卑贱之徒还不快速速跪下!” 橘竹康架马冲在最前方,他面色冰冷,心中却燃起熊熊烈焰。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临行前孙志对他说的话。 【将相本无种,这摄关大臣他藤原忠通做得,你就做不得?】 (本章完) 第653章 0650【阶级矛盾】 见橘竹康并未停下,这让僧兵首领大怒:“八嘎,我让你速速下马跪下,听见了么?” 唰! 回应他的,是一道寒芒。 居合拔刀时快如闪电,讲究的就是一击必杀,借着战马冲锋的威势,这一刀又快又猛。 夕阳下,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温热的血雾喷洒在橘竹康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 在他的鼓舞下,武士们一个个嘶吼着杀向僧兵。 这些武士早就对僧兵积怨已久,他们在外征战,保家卫国,而这些僧兵却在寺庙里好吃好喝,作威作福。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可他们拼死拼活的为国征战,面对僧兵时却需毕恭毕敬的跪拜,若是跪慢了,便会遭受喝骂,甚至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毒打。 如此不公的待遇,但凡是个有血气的男儿都无法忍受。 这些武士将多年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杀!” 数百倭国武士,在两名齐国水师监军的指挥下,发疯似的杀向倭国君臣。 这一幕颇有些荒唐,甚至是魔幻,但在历史长河中却并不罕见。 所谓民族大义,在阶级矛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历史上,似这等魔幻的场面比比皆是。 明初草原决战之时,王保保麾下乃是汉人世候的重甲步兵,而另一边的徐达麾下,则是清一水儿的蒙古骑兵。 离谱吗? 还有更离谱的,比如正蓝旗与辽东索伦部反清复明。 又比如忽必烈带着汉军横扫草原,火烧蒙古王廷。 再比如元末时期,蒙古军户争先恐后的加入义军,推翻元朝…… 武士虽然是个新兴的阶层,可从诞生之初,就已经埋下了隐患。 上不上,下不下,卡在了贱民与权贵之间,干着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儿,却始终无法得到升迁。 关键武士不是胥吏,有刀有甲有粮,还有一身武艺,被压迫久了,起义是迟早的事情。 事实上,在原时空里,三十年后倭国便爆发了著名的保元之乱和平治之乱。 各地武士纷纷揭竿而起,倭国陷入混战。 最终,武士集团获得胜利,天皇彻底沦为傀儡,倭国也由权贵的摄关政治进入武士统治的幕府政治。 其实孙志的到来,不过是起到了催化剂的效果,提前让如橘竹康这样的武士爆发出了长久以来的不满与愤慨。 双方甫一交手,便呈一面倒的局势。 僧兵人数虽不少,可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是武士的对手。 本身战力就有差距,又是突袭,眨眼间的功夫,便有几十名僧兵哀嚎着倒下。 不过很快,随着护卫天皇的禁军以及藤原忠通等大臣的家臣亲卫顶上后,武士营的攻势戛然而止。 因为担心齐国追兵,藤原忠通等人不敢久战,在稳住阵脚后,立即下令突围。 武士营阵型松散,几乎毫无配合默契可言,完全是在单打独斗。 倭国那边兵合一处,全力突围,立刻就冲破了一个口子。 见到这一幕,站在战场边缘的两名水师监军满脸嫌弃。 其中一人忍不住吐槽道:“这般军纪连前朝厢军都不如,真真是乌合之众!” 另一人摇头失笑道:“海外蛮夷而已,你指望能有甚军纪?” 这会儿的倭国,打起仗来突出一个混乱。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倭国承平太久了。 要知道,除开此次之外,七八百年间倭国本土被外敌入侵,只有百余年前的刀伊入寇事件。 没有外敌,国内又相对稳定,即便有农民起义,也是小规模的,很快便被镇压,这种情况下,倭国的军队水平可想而知。 战争,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倭国军队提升,是在经历了近二百年的战国混战后,一点点从战争中积累而来。 山谷中,眼见对方成功冲开一道口子,橘竹康顿时就急了,恼羞成怒的高吼一声:“放箭!” 原先顾忌伤到鸟羽天皇,可眼下形势急转,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说罢,他取下背后长弓,对准车队拉弓搭箭。 唰唰唰! 一阵稀稀拉拉的箭雨朝车队飞去。 倭国长弓射程短,但威力却极强,箭矢射在马车上入木三分,顷刻间便有十多名亲卫惨叫着倒下。 倭国君臣却没有鏖战的打算,顶着箭雨闷头往前冲。 只要出了近畿地界,就脱离危险了,因为东北地方与关东地方援军正在赶来。 “追击!” 橘竹康扔掉长弓,扬起太刀大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肚,身下战马带着他立刻疾驰而出。 …… 是夜。 平安京被一股恐慌所笼罩,以往京都的夜晚虽比不上中原的郡城繁闹,可万家灯火,依旧洋溢着祥和。 今夜却截然不同,家家户户一片黑暗,听到丝毫声响,宛如一座鬼城。 唯有四处城楼之上,燃起昏黄的火光。 对于平安京的百姓来说,今日的冲击实在太大。 中国军队杀入京城,天皇与权贵们仓惶出逃,这种事情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所有百姓都被如巨浪般的恐惧淹没。 所有人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皇宫中,寅先生正在清点账目。 平安京乃是京师,是倭国国君以及一众权贵居住之所,金银财宝自然少不了。 占领京师后,他第一时间便命麾下文书清点各大臣府邸的财宝,最后汇总到他这里。 咯吱。 木门被拉开,孙志迈步走了进来。 见寅先生埋头整理账目,他劝道:“连续赶了几日的路,你累得不轻,早些歇息罢。” “这些账目不理好,我可不敢睡。”寅先生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种账目最是麻烦,后续不但要上呈军部,此外户部与督察院也会一齐参与审查。 三方交叉审核,如今已是齐国朝堂的常态。 一旦账目与实际银钱对不上,督察院那帮疯狗可就开心了。 当初南下灭宋时,他就已经领教过一回儿了,不想再有第二回。 见状,孙志在他对面盘腿坐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寅先生才放下最后一册账目,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问道:“城中如何?” “那些个倭国百姓还算安生,比俺想的要温顺不少。” 孙志微微一笑,脸上蜈蚣状的伤疤一阵扭动,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无比狰狞。 不过寅先生早已习惯,端起茶抿了一口后,提醒道:“虽有前唐余泽,但对倭国百姓而言,我等终归是外来异族。眼下温顺,只是遭逢剧变,一时不知所措,待过些时日,定然会生出各种事端。” “我省的。” 孙志点点头,说道:“只待橘竹康将鸟羽带回来,京都百姓自会安定。” (本章完) 第654章 0651【唐人凶猛,不可力敌!】 京都内城,距离皇宫三街之隔的府邸内,一片漆黑。 皎洁的月光下,一名涂着厚白粉,脚踩木屐的侍女,迈着小碎步穿过院落花圃。 来到一栋木屋前,侍女脱下木屐,踏着木地板走到门边。 屋内传来争吵声,不过争吵双方都压着嗓子。 侍女单手托着餐盘,轻轻敲了敲门。 下一刻,争吵声戛然而止。 “谁?” 过了片刻,屋内才传来低沉的男声。 语气虽平稳,可却让人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侍女答道:“法亲王殿下,是奴婢。” “进来。” 得了准许,侍女这才推开木门,迈步走进去。 借着月光,只见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跪坐在榻榻米上。 男子眉眼清秀,面容白净,配上华丽的服饰,颇有些美男子的意味,只是他的眼神却有些呆滞,不如常人那般灵动有神,显然是个痴傻儿。 此人名唤觉法,乃是白河法皇的幼子,由于是庶出,所以无缘天皇之位,因此在成年后便在仁和寺出家,赐封法亲王。 与高丽一样,佛教在倭国地位崇高,天皇、皇子乃至权贵出家修行乃是常事。 尤其是天皇一系,除开往后要继位天皇的皇子之外,其余皇子基本都会被送往各处寺庙出家。 天皇若是出家,便称为某某法皇,而皇子出家,则为某某法亲王。 觉法的母亲源师子出自源氏,原是宫中女御(女官),被白河法皇暗中临幸,在生下觉法后,白河法皇似乎是玩腻了,转手将其许配给藤原忠实,后来生下了如今的关白大臣藤原忠通。 算起来,藤原忠通与觉法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倭国就是如此,皇室与权贵本就是一家人,所以通婚来通婚去,俱都是族内乱伦罢了,就比如觉法的母亲源师子,其母藤原雅子是藤原忠实的亲姑姑,这可是实打实的三服内亲兄妹…… 似这般乱伦,比比皆是,这么多年下来,皇室与权贵出生的孩子多有先天疾病,反而正常的孩子少之又少。 这也是倭国高层这数百年间一直向中原渡种的原因之一。 在觉法下手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人。 一个剃着光头,身着僧袍,另一个则是武士打扮。 侍女跪在地上,双膝快速蠕动,来到矮桌前,将餐盘奉上:“法亲王殿下请用膳。” 餐盘中只有三个拳头大小的饭团,每个饭团上还卧着一颗梅干。 觉法皱眉起头,语气不满道:“怎么又是御握。” 侍女答道:“法亲王殿下恕罪,如今唐人占领京都,为保殿下安危,因此板前不敢开火做热食。” 觉法显然饿坏了,拿起一个饭团大口咀嚼,吃相极为难看,口中含糊不清道:“唐人几时走?” “……” 侍女低头不语,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先下去。” 武士摆摆手。 他名源助和,源氏旁支,是觉法的介长,负责保卫觉法安全。 这个职位虽低下,但按理说应该是觉法的亲信,奈何倭国与中原不同,皇子入寺院之后,平日与僧人修习佛法,护卫之责也由僧兵代劳,加上僧人不待见武士,因此源助和的地位极其尴尬。 莫说眼前这位通明僧正,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僧兵统领,也敢对他呼来喝去。 “哈依。” 侍女再次跪膝而行,后退到门边才起身,将门重新拉上。 待她离去后,源助和低声道:“中国军队不过千余人,我而京都百姓十余万,武士数千,殿下振臂一呼,必然从者云集,出其不意之下,胜算极高。” 话音刚落,就见通明反驳道:“唐人凶猛,不可力敌。连京都都在顷刻间被攻破,汝等在唐军面前,不过区区草芥。” 唐人,是压在倭国人心底深处的一座大山。 不单单是因为唐朝时期,倭国屡派使节前往唐朝学习,还在军事上给予了倭国沉重的打击。 高宗龙朔元年,苏定方率军征讨高句丽。 大化改新后的倭国,自信心膨胀,觉得唐国不过如此,于是接受百济遗臣的求援,派遣武士四万人,大小战船千余艘,驰援百济。 面对五六万人的倭国百济联军,刘仁轨率一万余唐军,艘战船一百七十艘,于白江口大败之。 此战,唐军伤亡不足五百,斩敌八千,俘虏两万余,烧毁、撞沉倭国战船四百余艘,白江口海面之上烟焰涨天,海水皆赤。 白江口之战着实把倭国吓坏了,慌忙在瀨戶內海建造军事堡垒,并在九州大宰府建造一大圈围城,用以抵御唐军攻打倭国。 除此之外,天智天皇吓得从飞鸟冈本宫迁都至近江大津宮,以防唐军突破瀨戶內后,还有关隘可守,并且还能从琵琶湖上逃离。 好在唐朝对孤悬海外的倭国本土没兴趣,并没有后续的军事行动。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战也将倭国上下也被彻底吓破了胆,自此之后,谈唐国色变,见唐人胆怯。 “唐国早就没了!” 源助和勃然大怒。 对方左一个唐人凶猛,右一个唐人不可力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让他怒火中烧,如果不是对方身份崇高,身居僧正,他早就一刀剁了对方。 通明面露鄙人道:“你这等粗鄙卑贱之徒,如何知晓中国之富饶。昔年吾随惠通大师远渡重洋,前往中国寻道,所见海港船舶多如牛毛,大者如海中巨鲸,城池繁华如仙境,文人雅士不胜风流,百姓更是有亿亿之众,俱都身量高大,气力非凡。” “即便唐国没了,但唐人却还是唐人,我日本如何能胜?” “你……” 源助和被驳斥的哑口无言,索性不再跟他辩论,转头看向觉法:“殿下,时不待我,等到中国援军赶来,再想动手就迟了。还请殿下下令,卑下立刻去联络城中武士与百姓。” 此时,觉法已经将三个饭团全部吃光,打了个饱嗝后,嘟囔道:“不可不可,该与唐人交好才是。” 闻言,武士只觉心灰意冷,悄悄瞪了通明一眼。 都怪这妖僧,成天在殿下耳边妖言惑众,诉说中国如何如何,殿下本就是孩童心性,哪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久而久之,便成了这般。 通明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善。中国乃礼仪之邦,此番派兵前来,定然事出有因,明日小僧便去一趟皇宫,与唐人官员详谈一番,若能劝其退兵,岂不免除兵灾之祸。” “唔。” 觉法点点头,摆手道:“我困了,你们下去罢。” “小僧告退。” “卑下告退。” 两人起身深鞠一躬,而后离去。 出了院落,通明一改先前的慈悲温和,冷冷地盯着源助和:“再敢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即刻诛杀!” 感受到对方话中浓浓的杀意,源助和心头一惊,缓缓抬起手,探向腰间刀柄。 见到这一幕,通明丝毫不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下一刻,七八名僧兵手持长柄刀,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走出,将源助和团团围住。 源助和动作一滞,额头冒出冷汗,色厉内荏道:“我是殿下钦点介长,你敢杀我?” 通明不理他,朝着僧兵吩咐道:“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哈依!” 僧兵齐齐应道,迅速将源助和制服,卸下兵刃后押走。 …… 翌日。 朝阳初升,京都百姓提心吊胆的渡过了第一夜。 皇宫内,橘竹康单膝跪地,面色羞愧道:“鄙人办事不力,请将军责罚!” 昨日伏击,不但让对方成功突围,最关键的是鸟羽天皇中箭身亡,白河法皇生死不知。 孙志神色变幻,目光死死盯着他。 京都能否稳住,鸟羽天皇至关重要,现在鸟羽死了,拿什么稳定民心? 本来在寅先生的计划中,夺回鸟羽天皇后,以他的名义发号施令,推出几项仁政,比如分给百姓土地,赏赐投诚武士官职。 如此一来,底层百姓和武士作为既得利益者,会自发拥护鸟羽天皇这个傀儡。 只待郡主率大军前来,以京都为点,向四方辐射。 大殿内无比安静,橘竹康垂着头,心头忐忑。 沉默了片刻,孙志忽地笑了,伸手扶起橘竹康,温声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橘君不必介怀。此番伏击,日夜奔波,橘君辛苦了,快些下去歇息罢。” 对方到底是第一个投诚的倭国人,作为典型,应该礼遇。 否则换做其他人,孙志早就命人拖出去,先打五十军棍再说。 呼! 橘竹康松了口气,心下感动:“多谢将军阁下体谅!” 目送对方离去,孙志匆匆来到后苑,找到寅先生:“鸟羽死了,白河身受重伤,被藤原忠通等人护送着逃走。” 寅先生皱起眉头:“鸟羽可有皇子留在京都?” “没有。” 孙志摇摇头。 寅先生面色有些难看:“这下难办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快步走来,禀报道:“旅长,倭国僧人求见!” 孙志一愣:“倭国僧人?” 亲卫答道:“是,说是什么寺的僧正,还是一位法亲王的上师。” 孙志满头雾水,反倒是一旁的寅先生双眼一亮,忙吩咐道:“快将他带来!” (本章完) 第655章 0652【倭国三分】 见他这副神色,孙志不解道:“这个僧人很重要?” 寅先生解释道:“倭国皇子出家后,称之为法亲王,这位僧人既然自称法亲王上师,说明极有可能有一位倭国皇子在城中。” “果真?” 孙志面色一喜。 甭管那个皇子是谁,年纪多大,只要是皇子就行。 而他们,也只需要一个皇室身份的傀儡。 不多时,一名僧人自远处款款走来。 为表敬意,通明一大早焚香沐浴,换上一袭月白僧袍,头戴天盖,手持尺八。 这番怪异的装扮,引得一众水师士兵侧目。 孙志挑了挑眉,轻笑道:“这倭国的僧人倒是有趣,头顶竹篮,能看清路么。” 寅先生饱读诗书,加上来时做足了功课,此刻侃侃而谈道:“这是普化宗的僧人,又称虚无僧,前唐时传入倭国,奉唐时高僧普化禅师为鼻祖。此宗僧人可剃度,亦可蓄发。” 说话间,通明已经走进殿内,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小僧通明,见过上国使节、将军。” 一口汉话很流利,不过却带着两浙口音。 寅先生还了一礼:“通明大师。” “小僧佛法微末,当不得大师之称。”通明连连摆手。 “通明僧正请坐。” 寅先生招呼通明坐下,亲手点了一杯茶:“请茶。” 取下头顶天盖,看着面前的点茶,通明感慨道:“中国点茶之精妙,令小僧心向往之,常常在梦中回见。” 闻言,寅先生好奇道:“哦?通明僧正去过我国?” 通明嘴角含笑道:“十二年前曾有幸前往,上国风华,至今久久不能忘怀。” “如今我大齐比之十二年前,繁华更甚,若有机会通明僧正可再去一趟,必然有不同的收获。”寅先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而后问道:“不知通明僧正所来何事?” 通明收敛笑意,坐直身子,正色道:“贸然来访,是受法亲王殿下之托。殿下让小僧问使节,上国乃礼仪之邦,与我日本交好,互为友邦数百年之久,此番出兵是为何?” 寅先生把之前的说辞拿出来:“本官此番前来,乃是因陛下收到贵国鸟羽国君的求援信。” “求援信?” 通明一愣。 “不错,权臣藤原忠通把持朝政,欲废黜鸟羽国君,另立新王。因此贵国国君暗中遣使求援。前两日藤原忠通发现密谋泄露,派遣武士追杀吾等,索性将士勇猛,这才逃过一劫。” “昨日破城之际,藤原忠通裹挟鸟羽国君与白河法皇出逃,半途贵国武士出手相助,打算救回鸟羽国君,藤原忠通见势不妙,丧心病狂之下竟以下犯上,弑杀鸟羽国君,白河法皇也重伤垂危。” “啊?” 通明神色大变。 这一连串的消息太过骇人,让他一时间无法分辨寅先生话中真假。 鸟羽天皇死了,白河法皇重伤垂危…… 寅先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问道:“不知可有殿下在城中?” 此刻,通明脑中还在嗡嗡作响,讷讷道:“觉法殿下还在城中,他乃白河法皇幼子。” 寅先生沉声道:“通明僧正,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形势危急,不但京都暗流涌动,藤原忠通逃回关东后,极有可能行篡位之举,自立为王。而今鸟羽国君已死,白河法皇垂危,该推选一位新国君稳定朝局。” “这……” 通明明白他的意思,面色为难。 见状,寅先生微微皱眉:“通明僧正不信本官所言?” “并未如此。” 通明微微叹了口气,如实答道:“觉法殿下虽已成年,可却依旧是赤子心性,恐怕难当此任。” 寅先生心下一喜。 什么赤子心性,说难听点就是痴傻儿。 这种人反而更好掌控! 寅先生拍了拍他的手背,意味深长道:“无妨,有通明僧正从旁协助,本官信得过。” 通明心头狂跳,他自然明白对方这席话隐藏的含义。 是啊,觉法殿下孩童心性,自己是殿下上师,关系亲厚,一旦殿下成为天皇,那自己……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通明伸出略微颤抖的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直落胃中,他却丝毫不觉。 重重放下茶盏,通明双手合十:“日后还请使节阁下多多关照。” “哈哈,这是自然!” 寅先生抚须而笑。 …… 当日,觉法被请入了皇宫。 一番准备后,于翌日在通明与一众武士的见证下,正式成为国君。 成为倭国新一任天皇后,觉法连下四道诏书。 其一:奉齐国为宗主国,年年纳贡,岁岁朝贺,并自削天皇尊号,降为国主,以子侄侍齐国陛下。 其二:任通明僧正为国师,太傅,位在左、右大臣之上,与太政大臣并列,同为从一位,总领全国寺庙。任橘竹康为讨逆将军,位列正三位,开府招兵,征讨叛逆。 其三:痛述藤原忠通、平式、源氏三家罪状,不日将发兵讨伐。 其四:近畿地方免税一年,按人口分发土地,每丁五亩,鼓励开荒,开荒田地免税三年。 这四道诏书一出,整个近畿地方一片哗然。 随后,无数百姓涌入官府,要求分地。 倭国底层百姓很惨,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田地,为武士、寺庙以及权贵耕种,相当于农奴。 分地这一招,是寅先生深思熟虑之举。 倭国上下,阶层粗分三类,权贵、武士以及百姓。 武士这些年本就多有不满,心生怨望,有橘竹康这批人做榜样,定能吸引大批武士投诚。 而百姓就更不用说了,分到土地后,一个个忙着耕种,哪有闲工夫闹事。 如此分化之下,他们需要面对的,就只剩下权贵阶层。 自从觉法被入住皇宫后,为了避嫌,寅先生与孙志也搬出了皇宫,连带着缴获的金银珠宝也一齐搬走。 尽管都知道觉法是傀儡,但毕竟是打着倭国皇室的大旗,该装的样子还得装。 不单单是做给通明、橘竹康等人看,还是做给京都百姓们看的。 觉法登基后的第三天,奥州传来消息,白河法皇重伤不治,半途病逝,藤原忠通令立鸟羽天皇长子崇德殿下为新任天皇,并自封平叛大将军,不日将会发兵,夺回平安京,赶走中国军队,替鸟羽和白河报仇。 就在奥州消息传出后,不到一天时间,狼狈逃回四国、九州领地的平忠盛同样发布诏令,尊白河法皇第四子圣惠殿下为新任天皇。 显然,平忠盛野心极大,不甘居于人后,打算效仿藤原忠通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随着这两道诏书一发,倭国瞬间分裂成三方势力。 对此,寅先生与孙志并未有所表示。 因为,李南嘉率领大军赶到了! 由于兵库津港无法停靠,又从留守海军将领口中得知孙旅长已经拿下平安京,李南嘉便索性将大军留在海上,只带了几名亲卫快马加鞭赶到平安京。 仅与皇宫一街之隔的府邸大堂中。 一张巨大的倭国地图被镶在屏风之上,矗立于大堂中央。 李南嘉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看向孙志的眼神充满赞赏之色:“奇袭平安京办得漂亮,如此一来,局势就明朗多了,若能两个月内拿下倭国,当你记头功!” 原本军部商议的战术,是兵分两路,一路自九州、四国登岸,一路自奥州、关东登陆,一头一尾两面夹击,将倭国权贵与武士慢慢赶到京都,再一举歼灭。 如今孙志奇袭平安京,率先夺取京都,情况对他们更加有利。 只需派遣一半兵力,镇守京畿,拦住北方的藤原氏和源氏,便能集合另一半兵力,率先解决平氏。 平氏一灭,九州、四国、中国地方三岛尽入手中,中原的物资补给便可以通过这三岛源源不断送往倭国。 这时,寅先生开口道:“大当家,我有一计。” “黑山寨已经没了,往后莫要再喊大当家,免得惹人误会。”李南嘉先是训斥一句,而后问道:“何计?” “都帅教训的是。” 寅先生苦笑一声,将自己的计策娓娓道来:“北海岛居住数十万虾夷,与倭国乃是世仇,双方摩擦不断。先前,倭国一直占据优势,一直压着虾夷打,吾等只需资助虾夷一些粮食兵刃,他们自会寻倭国麻烦,届时藤原忠通自顾不暇,我们也能放开手脚,四面围剿平忠盛。” 虾夷,又称阿伊努人,他们是倭国最早的原住民。 而今的倭国人,是从岛外移居而来。 外来人和原住民,且岛国资源匮乏,战争自然无法避免。 虾夷人身材短小,体多毛,与耽罗人极为相似,或许同源。 因为战争的失利,虾夷人节节败退,最终彻底退出本岛,被赶上北海道。 就这,倭国也没放过他们,藤原氏所在的奥州与北海道接壤,因此时常派人去北海道抓捕虾夷,贩卖到高丽和中国,换取茶叶、瓷器。 虾夷最早是倭国人对阿伊努人的蔑称,到了如今,已经是一种统称了,不愿臣服倭国朝廷的百姓,也被称为虾夷。 寅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外,待平定倭国后,可以将虾夷迁入倭国本土,与倭国人混居。” 转移矛盾! 不管齐国用什么借口和理由,倭国权贵始终会仇恨他们,这种仇恨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深。 而虾夷与倭国人本就是世仇,若让两者混居,便能成功将矛盾转移到虾夷人头上。 届时,齐国只需要安心做裁判,哪一方得势了,便打一闷棍,让双方始终处于斗而不破的状态。 “嘶!” 孙志倒吸了口气,啧啧称奇道:“要说阴损,还得是你们读书人。” 他很清楚,一旦真这么干了,除非齐国完蛋,否则倭国人将永世不得翻身。 (本章完) 第656章 0653【没事当甚么皇帝嘛】 四月初八。 短暂的休整之后,齐国水师倾巢而出。 此战不能拖,在于一个快字,不能给倭国足够的准备时间。 周雄率两支神舟战舰群直奔九州岛,李南嘉亲率两支战舰群进攻四国岛。 孙志留下一千水师驻守京都,率领另外一千人,外加橘竹康麾下的一千二百武士从陆地扑向中国地方。 莫看平忠盛的领地很大,可实际上都是贫瘠之地,尤其是九州、四国两岛,岛上山地林立,宜居之所只有几块狭窄的小平原,九州稍好一些,因临近高丽和中国,能够依靠往来商船收些税。 相比之下,四国则是彻彻底底的穷乡僻壤,山地占整个岛八成之多,横七竖八的山脉将平原切割成数个小块,百姓赖以生存的手段是捕鱼。 岛上共有四个令制国,分别是阿波国、赞岐国、伊予国、土佐国,因此得名四国岛。 令制国是倭国的行政名称,相当于中原的州、道或行省。 每一国的国主,称为大名。 根据从唐朝学来的制度,倭国将整个国家划分为五畿七道,共有六十六个令制国及壹岐国、对马国两嶋,合计六十八国。看似复杂,说白了就是一个个庄园主,手下蓄养着一支武装力量。 这些大名并不效忠于天皇,而是属地的权贵,如藤原氏、平氏以及源氏等。 若是类比金国,大名相当于猛安,武士则相当于谋克。 李南嘉选择登陆的地方是土佐国,此地位于四国岛南边,拥有狭长的海岸线,便于登陆。 当两支神舟战舰群抵达海港时,得知消息的土佐国大名,还以为是中国的商船。 殊不知,迎接他们的是刀枪! 三天,短短三天时间,李南嘉率领数千海军将士,横扫了整座四国岛。 四国岛人口不过三十余万,武士加起来不足两千,兵力悬殊倒也罢了,军械、战力、军纪各方面都是降维打击。 只一轮神臂弩齐射,一场战斗基本就结束了。 事实上,这三天时间九成都用在了赶路上,遭遇的抵抗往往是一触即溃。 另一边,周雄在九州岛的攻势同样顺利,一路攻城拔寨,毫无阻碍。 令人意外的是,九州有不少齐国海商以及亲近中国的倭国商人,得知齐军打来了,那些倭国商人一个个非但不害怕,兴奋之余还当起了带路党。 要说谁最恨天皇一系,那当属倭国海商。 谁都知道与中国进行海贸是暴利,只需要把一船船矿石运到山东,就能换取茶叶、丝绸以及瓷器,这一来一去,利润高达数十倍。 但偏偏天皇颁布了禁海令,不允许民间对外海贸。 所以,九州岛上的倭国商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中国海商赚大钱,暗自流口水。 商人么,大多逐利而忘义。 况且,齐军是打着觉法天皇的旗号,清君侧,诛奸佞。 对于倭国商人而言,谁当天皇无所谓,只要开海,他们就拥护。 四月十四,九州岛平定。 四月二十,中国地方平定,平忠盛兵败切腹自尽,一众子女家眷被俘,押送回平安京。 南边打的如火如荼,东北奥州的藤原忠通却无法施以援手,因为北海道的虾夷又暴动了,不知哪来的战船和军械甲胄,双方于津轻海峡展开海战,藤原忠通先胜后败,一度被虾夷杀到奥州本土。 好在源氏驰援及时,这才将虾夷打退。 然而,还不待藤原忠通喘口气,齐国海军大军杀来了。 …… …… 步入四月下旬,天气逐渐变热。 东京城里的街头巷尾,又响起了冰饮子的叫卖声。 为期一个月的大礼仪结束了,各学派大儒粉墨登场,讲经论道,让天下读书人直呼过瘾。 其中最出风头的,当属晁冲之。 凭借融百家之所长创立的事功学,以及抛出盐铁论,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 批评者有之,赞赏者亦有之。 关键此君性情刚烈,见批评的人多了,干脆在城外东郊摆下龙门阵,邀请反对者辩道。 这下子彻底捅了马蜂窝,前来与他辩论之人足有上千,可晁冲之丝毫不怵,舌战群儒,引经据典,将一众反对者驳的哑口无言。 此事之后,晁冲之名声大噪,事功学也被天南地北的读书人所熟知。 午后,艳阳高照。 阳光穿过窗棂,在垂拱内洒落一道道光柱。 无数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翩翩起舞,上下翻飞。 这一幕叫达什么效应来着? 达利园效应? 好像就叫这个,记不太清了。 韩桢坐在御案后方,静静地看着光柱,脑中忍不住胡思乱想。 自登基称帝算起,满打满算快当了三年皇帝。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入他娘,没事当甚么皇帝嘛。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批不完的奏折,开不完的朝会。 满朝文武没一个省心的,南方系要安抚,蜀中系要提拔,北方系要怀柔……派系要平衡,地区要平衡,士农工商也要平衡,我他娘的平衡你大爷。 每天一睁眼就得面对刘昌那张死人脸,整天跟坐牢一样困在皇宫里,想出汴京散散心,还没来得及安排,百官的唾沫星子就已经飞到自己脸上。 延福宫是挺大,景色也很美,可关键再大再美,逛上两年也腻了啊。 难怪前世历史网文里,没几本书是自己当皇帝的。 要么当王爷,要么当权臣,女人没少顽,钱权也不缺,关键活的潇洒啊。 赵佶那老小子怎么就那么潇洒呢。 要不,回头把他请入皇宫,取取经? 话说当年自己不是只想着招安么,怎么稀里糊涂就当了皇帝呢。 不过不得不说,造反的过程确实很刺激,充满激情。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但坐上这个皇位后,一切都变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上马杀敌,冲锋陷阵,说句话都得反复斟酌。 “直娘贼,早知道当年就不造反了。” 韩桢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呢喃一句。 此话一出,刘昌赶忙闭上双眼,身子微微摇晃,装作打盹的模样。 角落里的颜阶眼角抽了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句话写入起居注里。 至于守在大殿两侧的两名带御器械,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桢缓缓收起飘远的思绪。 拿起一份奏折,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他忽地问道:“朕有多少日子没出宫了?” 刘昌一个激灵,赶忙睁开眼:“回禀陛下,距离上次出宫,已有三月余了。” 韩桢丢下手中奏折:“今儿个不想处理政务了,随朕出宫逛逛。” 今天也不知怎地了,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 一天下来,只批了十几份奏折。 与其在垂拱殿里发呆,不如出去转转,换个心情。 在殿后小院换上一身儒衫,韩桢领着刘昌和两名带御器械出宫了。 东京城还是那般繁闹,街道上川流不息。 韩桢与刘昌一人捧着一个烧饼,边吃边逛。 还别说,杨婆家烧饼确实美味,烧饼烤的酥脆,上面洒的芝麻格外香,烧饼里头还夹着炙羊肉,一口下去,简直绝了。 如今,随着西京道的收复,齐国不但拥有河套,还打通了草原上的商道。 草原上的牛羊肉,得以源源不断的卖入中原。 先前赵宋时,羊肉的价格极贵,尤其是东京城,一只羊的价格都快抵得上两头耕牛了。 如今,随着牛羊增多,加之海错兴起,成了餐桌上的新贵,羊肉价格一落千丈,起码寻常百姓已经能消费的起了。 “入你娘,敢拿假酒糊弄爷爷!” “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爷爷自小就泡在酒缸里,什么酒一尝便知,找打!” 路过一间脚店时,二楼忽然传来一阵怒喝。 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韩桢顿住脚步,只觉得声音耳熟。 “上去看看。” 韩桢招呼一声,率先迈步走进脚店。 顺着楼梯刚上到二楼,就听呜的一声,一张木凳迎面飞来。 欧阳登反应极快,一个闪身挡在韩桢身前,同时一拳挥出。 哗啦! 一声脆响,木凳登时四分五裂。 这一幕,让楼上的动静一滞。 刘锜先是一愣,当看清欧阳登以及一旁的刘昌时,不由面色一变。 这两人出现在此地,那么欧阳登身后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陛下。” 刘锜哭丧着个脸,完全不复刚才的嚣张姿态。 韩桢从欧阳登身后走出,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似笑非笑道:“说说罢,为什么砸人家店。” “这店家拿假酒骗俺!” 说起这个刘锜就来气,从地上拎起一个银壶,嚷嚷道:“明明是春红掺水,却冒充凤州三年陈。” 闻言,韩桢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酒博士:“他所言可属实?” “这……” 酒博士神色慌张,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 这番模样,算是默认了。 韩桢给这件事定了调:“店家卖假酒固然不对,但你砸人家店也不对,此事两相抵过。” 店家哪敢不同意,自然是千恩万谢。 “还愣着干甚。” 见刘锜讪笑着愣在原地,韩桢轻哼一声。 出了脚店,韩桢继续沿着街道闲逛:“何时抵京?” 刘锜答道:“方才刚到,肚中饿的慌,这才来吃酒。” 他此刻穿着一身短打劲装,风尘仆仆,店家只当他是外来户,才拿了假酒坑他。 韩桢呵斥道:“想喝好酒就去正店,这些个脚店多行坑蒙拐骗之举。” 刘锜撇撇嘴:“正店哪去的起,吃一顿百来贯就没了,简直比匪寇劫道还狠。” 听他这么说,韩桢不由挑了挑眉,奇道:“这些年俸禄与分红不曾少了你分毫,算上赏赐,少说也有十来万贯了。你既未购置府邸田产,又未赌博享乐,钱呢?” 刘锜双手一摊:“一些给俺娘了,俺爹死了,家里没了进项,府里吃喝拉撒糜费颇多,还有一些借给兄长了,他打算在京师落户。” 他爹刘仲武能生,光儿子就十一个。 除了他和刘锡之外,其余兄弟都闲赋在家。 这么大家子人,又要维持将门体面,每月确实要花不少钱。 《红楼梦》中的贾府仆役丫鬟众多,生活奢靡,也不过是个中等人家,论起来与刘锜家差不太多,不过刘锜家人丁更多,每月所耗银钱不在少数。 刘锜好奇道:“陛下唤俺进京所为何事?” 韩桢说道:“朕给你说了一门亲事。” “俺还年幼,没有成家的心思,陛下何必乱点鸳鸯谱。”刘锜一脸不请愿,小声嘀咕道。 韩桢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你老娘央求着让朕赐婚,朕才懒得管你。” 刘锜叹了口气:“娘也真是的,尽给俺添乱。”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温声安慰:“你放心,朕岂会亏待你,给你挑的娘子不论样貌身段还是家世品性,俱都是上上之选。那小娘子及笄之后,前来提亲之人便踏破了门槛,若非双亲疼爱,想多留在身边两年体己,早就许人了,哪里会等到你。” “陛下莫唬俺。” 刘锜神色狐疑,显然不信。 韩桢在他后脑拍了一巴掌:“说甚么浑话。” “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刘锜摸着后脑勺,哼哼唧唧地问。 “礼部郎中方无用的幼女。” 韩桢瞥了他一眼,吩咐道:“稍后回去好生歇息,明日打扮一番,前往金明池赴约。” 这会儿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算开放,提亲之后,男女双方可在媒人的见证下,选个雅致之所见一面,相互了解一番。 “臣领旨。” 刘锜怏怏的应道。 见他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韩桢摆摆手:“滚罢,别打扰朕逛街。” 打发走刘锜,他领着刘昌三人漫无目的的闲逛。 难得出宫走一走,烦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韩桢逛到了国子监下辖的蒙学馆。 此时,正值散学,蒙学馆外车马簇簇。 自打韩桢下旨废除资善堂,修建蒙学馆后,一众文武百官与商贾都将家中子女送往蒙学馆入学。 不为别的,只为提前与皇子皇女们打好关系。 “爹爹!” 一声软糯的呼喊自前方传来。 打眼望去,一个明眸皓齿的小丫头正迈着小短腿,满脸惊喜的朝他跑来。 身后跟着的小丫鬟神色惊慌,生怕她摔倒。 韩桢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小丫头,高高举起。 小笙奴开心的咯咯直笑,旋即问道:“爹爹是来接笙奴的么?” 韩桢在笙奴吹弹可破的小脸上香了一口:“是啊,笙奴今日乖不乖。” “乖!” 笙奴嗲声嗲气地应道。 “走,爹爹带你回去。” 韩桢将笙奴架在脖子上,朝皇宫走去。 小家伙虽非他亲生,却乖巧可人,继承了母亲赵福金的美貌,极得他的喜爱。 (本章完) 第657章 0654【陛下对我真好!】 “爹爹快看,那个人长得好矮哦。” 笙奴骑在韩桢脖子上,手中捧着一份用荷叶包着的孛娄,卡兹卡兹吃的香甜,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 所谓孛娄,就是爆米花。 出锅前淋上一些沙糖水,米香带着淡淡甜味,极受小孩喜爱。 “爹爹辛苦了,笙奴喂爹爹吃。” 小家伙说着,捻起一颗爆米花送入韩桢口中。 韩桢宠溺道:“笙奴真孝顺,爹爹没白疼你。” 父女俩你一口我一口,不急不缓地走向皇宫。 一路回到延福宫,就听到小荷月的大呼小叫。 “架架架!” “大将军快起来,冲锋!” 来到后苑,就见猛虎伏在地上,小荷月骑在它的背上,双手揪住猛虎的耳朵,想将其拽起来。 猛虎耳朵扑闪几下,便灵活的躲开小手。 这丫头继承了闰娘的容貌,却没有继承那温顺的性子,反倒遗传了韩桢霸道强势的性格,整天调皮捣蛋,如今几乎快成了后宫一霸。 就连这头猛虎都被折腾怕了,每次见到,不是远远躲开,就是躺在地上装死。 “爹爹!” 见到韩桢,小荷月双眼一亮,立刻放弃了猛虎,迈着小短腿扑来。 一把抱住爹爹的大腿,小家伙仰着脸,羡慕地看着笙奴姐姐,嚷嚷道:“爹爹,我也要骑大马。” “好好好。” 韩桢无奈的笑了笑,将笙奴放在地上,随后又将小荷月架在脖子上。 笙奴方才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但小荷月就不同了,一上来就揪住爹爹的发髻,大呼小叫道:“爹爹,快冲!” 陪着自家女儿疯顽了一会儿,小荷月这才心满意足地下来。 “嗷呜!” 猛虎用脑袋蹭了蹭韩桢的腰,低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前岁冬日,韩桢给它寻了一头母虎,这可把蠢虎高兴坏了,那段时日和母虎形影不离。 结果小半个月时间一过,这蠢虎就腻歪了,开始对母虎不理不睬。 花圃草地之上,韩桢摆开架势和猛虎嬉戏打闹。 “爹爹!” “大将军快起来!” 笙奴和小荷月两人站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加油喝彩。 一旁的刘昌眼角直抽,尽管这样的场面他已经看过许多次,但每次看都觉心惊肉跳。 实在是猛虎太大了,人立而起时近一丈高,膘肥体壮,血盆大口张开,几乎能咬碎人半个脑袋,极其骇人。 好在这蠢虎知晓轻重,玩闹时锋利的爪子缩在肉垫里,大嘴也不敢用力。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那宽厚的虎掌能轻易将人骨头拍碎,这也就是韩桢,换个人早散架了。 再一次将蠢虎摔在地上,韩桢拍拍身上草屑,一手一个抱住两个女儿前往浴池。 用过晚膳,韩桢陪着赵富金在后苑散步。 如今已经六个多月,开始显怀了,也成功挺过了孕吐。 先前看她吐的死去活来,韩桢还真担心胎儿可能保不住,谁曾想三个月一过,立马就不吐了,当真是神奇。 赵富金一手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手撑在腰上,柔声说道:“夫君,妾身好久没出过宫了。” 显怀之后,她富态了不少,原本紧致的瓜子脸便变得圆润,不过底子摆在那里,依旧貌美。 韩桢看了眼天边晚霞,轻笑道:“明日天气应当不错,我带你去金明池和琼林苑逛逛。” “夫君真好。” 赵富金将头靠在他怀里,眼中满是欢喜。 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母亲虽早逝,可有个疼爱自己的胞姐,童年无忧无虑,及笄成人后,远嫁山东,又遇到了宠爱自己的夫君,在山东渡过了快乐的两年时光。 时至今日,夫君后宫有了不少女人,对她的宠爱却不减分毫。 韩桢随口问道:“对了,近日没怎么见到悠悠和素衣,她二人在作甚?” 赵富金摇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只听姐姐说,她二人似在城中做起了买卖。” 她这段时间怀孕,后宫之事俱都交予安娘。 做买卖? 韩桢挑了挑眉,并未追问。 估摸着是麻舒窈闲不住,想找点乐子做,随她去罢。 至于是否会利用身份欺行霸市,大肆敛财,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旁人不晓得,他却是清楚的很,麻舒窈这丫头根本不缺钱,当年成亲时,除了之前那三千万贯之外,麻家还陪嫁了不少嫁妆,给小丫头当体己钱,少说也有大几十万贯,平日里也几乎不怎么花钱。 逛了小半个时辰,见赵富金有些乏了,两人这才回到寝宫。 待安顿好她,韩桢出了寝宫,问道:“今夜去哪?” 闻言,刘昌从袖兜里掏出折子翻了翻,答道:“陛下今夜该去华嫔娘子那就寝。” 原先韩桢想在哪睡就在哪睡,有一阵子迷念赵福金。 偏偏他战力又极其强悍,赵福金不堪征伐,劝他要雨露均沾,这才让刘昌安排了一份就寝表。 “嗯。” 韩桢点点头,迈步走向从玉阁。 美美地吃了一顿西餐盖饭,他心满意足地睡去。 翌日。 照例修炼了一番呼吸法,又耍了半个时辰的铁槊,韩桢换上常服前往垂拱殿。 昨日的奏折依旧高高堆积在御案上,抿了口热茶,韩桢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昌小声提醒道:“陛下,张叔夜求见。” “宣。” 韩桢放下奏折。 “见过陛下。” 张叔夜行了一礼,呈上一份折子:“这是远征军都帅岳飞上书的奏疏,请陛下过目。” 从刘昌手中接过奏疏,韩桢翻阅起来。 片刻后,他合上折子,面带笑意道:“鹏举果然没让朕失望。” 远征军秉持着贵精不在多的原则,共计五千人,皆是挑选自两广汉人与汉化的土人,日日操练,登山穿林如履平地。并且时常剿匪,以战代练,如今已经颇具战力。 岳飞在奏疏中言,再有半年,便是一支强军,可投入战事。 张叔夜附和道:“岳都帅于统兵练兵一道,确实令人赞叹。” 韩桢吩咐道:“刘昌拟旨,赐岳飞金十斤,锦二十匹,东珠百颗。” “是。” 奴婢应了一声。 闻言,张叔夜问道:“陛下打算近日对岭南动手?” 韩桢摇摇头:“不急,岭南、大理、交趾看似毫不相干,实则三方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得慎重应对。” 这三方实力其实并不强,但却是个大泥潭,一旦陷进去,再想出来就难了。 即便要动手,也得做足万全的准备。 如今,远征军还需操练,美洲航道还没打通,金鸡纳霜遥遥无期…… 韩桢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继续拖着,让高兮若率领邪教继续渗透岭南土番。 不得不说,这帮邪教搞暗杀渗透确实是一把好手。 根据小虫上奏的密报,有了朝廷的暗中支持,这几个月时间成果喜人,通过各种鬼蜮手段,或威逼或利诱,控制了不少土番头人。 其实对于岭南的土番,真正的策略还是类似明朝的改土归流。 杀是杀不完的,还容易造成民族对立,打大放小,最终利用文化优势,渐渐完成同化。 这个过程不会短,少说也要三十五年,才能初见成效。 不过没关系,韩桢还年轻,完全等得起。 “军部也是这个意思。” 张叔夜微微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韩桢被胜利冲昏头脑,大手一挥就要对岭南和大理发兵。 韩桢问道:“倭国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暂无消息。” 张叔夜摇摇头,盘算道:“来往倭国一趟需月余,即便有消息,最快也要半个月后才能送到京师。” 韩桢又问:“前往倭国的官员和大匠准备好了?” 对于李南嘉那边,他并不担心,相比起倭国武士,横隔两地的茫茫大海显然更加凶险。 此外,关于倭国后续治理,也早已定下计划。 倭国那边打下来后,将作监大匠会立即前往,寻常银矿、铜矿,雇佣倭国百姓和虾夷人开采,就地冶炼后,一船船运回国内。 “都已准备妥当,只待倭国捷报传回,便立即动身出发。”张叔夜答道。 又与张叔夜讨论了一番北境的事宜后,对方告辞离去。 一鼓作气将昨日奏折批阅完,韩桢问道:“什么时辰了?” 刘昌答道:“辰正三刻了。” 论时间,如今这个世界最准确的就是大齐皇宫。 因水运仪象台的存在,宫中的时间甚至可以精确到秒,且能自动报时。 毫不夸张的说,这台机械浓缩了整个华夏科技的精华。 “差不多了。” 韩桢起身伸了个懒腰,迈步出了垂拱殿。 昨儿个说好了要陪皇后出游散心,不能爽约。 回到延福宫,赵富金刚刚起床,正与姐姐福金用早膳呢。 “夫君。” 见到韩桢,她的脸上立即荡起一抹甜甜地笑意:“政务都处理好了?” “政务永远处理不完,有内阁帮忙分担,偷闲一日也无妨。” 韩桢来到两姐妹身边坐下,顺手揽住赵福金那纤细的腰肢。 其实她的腰肢不算特别细,毕竟生过孩子,手感丰腴软绵,奈何胸前山岳过于庞大,加上翘臀,两相衬托之下,才显得格外纤细。 “陛下。” 赵福金娇嗔一声,面露羞意。 尽管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可她还是不习惯当众亲热,尤其还是当着妹妹的面。 赵富金抿嘴一笑,打趣道:“姐姐不必难为情,只当妹妹是瞎子就是了。” “莫说浑话。” 赵福金柳眉微蹙,伸出白嫩的纤纤玉指在妹妹额头戳了一下:“你呀,眼下贵为皇后,马上快当娘的人了,该端庄些了,为天下女子做个表率,怎地还跟小时一般跳脱。” 赵富金小口喝着补气的米粥,反驳道:“民间女子在夫君和姐姐面前,难道就不撒娇了?” 韩桢轻笑道:“洵德说的有道理。” 跟两姐妹在一块儿时,他一般都称呼前朝的封号,否则一个福金一个富金,发音极其相似,容易弄混。 赵福金无奈道:“陛下就宠着她罢。” 等待两女用完早膳,三人坐上马车出宫了。 今日天气不错,春光明媚,时有微风拂过,让人心旷神怡。 “今日适合放纸鸢哩。” 赵富金撩开窗帘,微眯着眼,任由上午的暖阳洒落在精致的脸颊上。 …… 金明池和琼林苑坐落于西城外,出了万圣门,北边是金明池,南边是琼林苑,仅一路之隔。 这两处皆是皇家林园,琼林苑自赵匡胤时修建,直到赵佶继位后才修好,陆陆续续修了一百多年。 赵宋殿试之后,皇帝会在琼林苑赐宴,因此得名琼林宴。 相比于日常封闭的琼林苑,金明池分内池和外池,外池平日里对百姓开放,每到春夏时节,是东京百姓踏青郊游,相亲幽会的不二之选。 刘锜今日起了个大早,老老实实打扮了一番后,便架马赶往金明池。 对于这次相亲,他内心是抵触的。 奈何是陛下赐婚,高低都得去见一面。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去了之后随便坐一会儿便走,接着跟陛下说没看上。 按照自己和陛下的亲厚关系,陛下应该不会为难他。 今儿个天气好,前来金明池游玩的百姓格外多。 湖边种着一排排整齐的水柳,柳枝随风摇曳,偌大的池面上,修建着不少亭台楼阁,一条条花船在池面驶过,美不胜收。 将马寄放在路边的茶楼,刘锜来到码头上。 “见过刘县公。” 一名内侍早已候在那里,见到刘锜,立即迎上去行礼。 刘锜并未托大,拱了拱手:“有劳了。” “刘县公客气,这边请,方家小娘子已经先一步来了。” 内侍笑呵呵地领着他,登上一座画舫。 待他上了船,画舫缓缓驶离码头,朝金明池深处行去。 “刘县公,方家小娘子在二楼,下官就不打扰二位相会了。” 内侍说罢,转身出了船舱。 刘锜撇撇嘴,撩起衣衫前摆,大步登上阶梯。 一路上到二楼,只见一名小娘子静静侧坐在窗边,目光看向窗外美景,她手持一柄小巧的合欢扇,轻轻抵在雪白细腻的下巴上。 似是听到脚步声,小娘子缓缓转过头,显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眸凝视着刘锜,红唇轻启,声音空灵,如琴音般动人心弦:“小妹见过刘家哥哥。” 咕咚! 刘锜当即愣在原地,此刻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陛下对我真好! (本章完) 第658章 0655【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金明池深处,一座华美的宫殿矗立于水中。 宫殿四周还有几处偏殿,以拱桥相连。 宫殿前,有一大片花圃,来自天下各地的奇珍异花,争芳斗艳,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 赵富金挺着大肚子,手中握着木轴,一根细若发丝的丝线直冲天际,连接着一个振翅高飞的纸鸢。 “彩蝶你慢些,莫要动了胎气。” 赵福金亦步亦趋地跟在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家妹妹的腰肢。 彩蝶是福金的乳名,而她的乳名叫鸾凤。 鸾凤彩蝶。 再看看其他赵宋帝姬的乳名,不是珠珠就是嬛嬛,由此可见赵佶对她们姐妹的宠爱之深。 韩桢负手而立,看着金明池水,与身边的带御器械闲聊。 今日值差的是雷正与张贺。 雷正自不必说,这张贺也颇有名头,乃是铁臂膀周侗的关门弟子,一手枪法尽得周侗真传,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之势。 周侗这个人,算是近百来中原公认的武学第一人了,如今朝中多名大将皆在他手下学过艺。 岳飞那一手左右开弓,百步穿杨的骑射功夫,就是学自周侗。 刘锜就更不必说了,自幼时刘仲武便花重金聘请周侗,教导其棍法。 韩桢忽地问道:“朕听闻身法练到极致,可踏水而行,可有此事?” “不可能。” 雷正摇摇头。 张贺也补上一句:“绝无此事!” “果真?”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啧! 看来飞天遁地的功夫,确实不存在。 张贺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所谓身法,不过是比寻常人更为迅敏,更为轻盈,无论是飞檐走壁还是攀山越岭,都需借力而为,水中绵软,无处借力,因而不存在所谓的踏水而行。末将师傅一身内家功夫已臻于化境,趟河涉水照样坐船泅水。” 说罢,他身形一闪,冲向一旁的大树。 来到树下后,右脚跺地,整个人如踩了弹簧一般,嗖一下就跃上两丈高的树顶。 从树上一跃而下,张贺指着树干一小块白点道:“陛下请看,此处便是末将方才借力之所,上树犹要借力,更遑论踏水。” 韩桢打眼望去,果然看到树干上的小白点,只是方才张贺速度极快,完全没有看清他是什么时候出脚借力。 韩桢赞道:“张卿好身法!” “陛下谬赞了,末将身法只是稀疏平常。” 张贺谦虚一句,而后感慨道:“若论身法之最,当属昔年的郝伏虎,此人乃是宋太祖的贴身护卫,一手飞檐摘鸟的本事,无人能及。屋檐上的鸟雀还未振翅,便已落入他手中,快如鬼魅。”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郝伏虎与那高兮若的身法谁快?” 高兮若虽是女子,可去岁在闹市中,三名带御器械都未将她留下,可见其身法之快。 “两者不同,无法类比。” 雷正摇摇头,解释道:“郝伏虎习得乃是正宗道门功法,凭的是内气和勤练不辍,那小娘子却有些取巧,胜在鬼蜮伎俩与人心算计。” “原来如此。” 韩桢面露恍然。 其实像雷正他们这般的武夫,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带御器械。 战阵之上,武艺会被无限削弱,任你身法再强,招式再精妙,也无处施展,只因四面八方皆是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手中刀枪,随同袍一齐往前冲。 相比之下,气力的作用则会被放大。 完颜娄室会个屁的武艺,若单对单捉对厮杀,雷正、欧阳登、张贺这些带御器械,任何一人都能胜之。 可在战阵之上,两军对冲,完颜娄室就是万人敌,十个雷正都不够他打。 就在闲聊间,只见一艘快船飞速驶来。 靠上港口码头后,一名内侍匆忙从快船上奔出。 不消片刻,刘昌脚步匆匆的来到韩桢身后:“陛下,密谍司急奏!” 一般而言,摊上急奏这两个字,都不是小事。 韩桢接过密函,打开之后,瞳孔微微一缩。 完颜宗望死了! 具体死因不明,密函上只说是暴毙而亡! 韩桢第一反应,就是完颜宗翰下的手。 因为他与完颜宗望打过交道,两人虽未交过手,可也见过对方英姿,体态矫健,虎背狼腰,不像是有暗疾在身,这样一个人突然暴毙而亡,很难不让人遐想。 完颜宗望一死,最得利者,便是完颜宗翰。 第二个反应就是,金国恐怕要乱了! 念及此处,韩桢也没了游玩的心思,快步来到赵富金两女面前:“朝中有急事,需回去处理。” 见他神色严肃,赵富金乖巧的点点头:“夫君且去,国家大事重要,妾身有姐姐陪着,不碍事。” “嗯。” 韩桢点点头,留下雷正护卫,带着刘昌和张贺匆匆离去。 …… 垂拱殿内,内阁、军部以及各部尚书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韩桢龙行虎步的走进来,纷纷躬身行礼:“臣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 韩桢端坐在御案后方,看向林丛:“将完颜宗望暴毙之事详细道来。” 林丛如实禀报:“昨日傍晚,燕京密谍司千户接到密报,昨日一早完颜宗望于城外马场暴毙,半个时辰后,完颜宗望之弟完颜宗辅率兵接管大定府,关闭城门,封锁消息。” 张叔夜问道:“完颜宗翰可有动静?” 林丛摇摇头:“暂无消息传来,完颜宗望暴毙太过突然,只怕如今消息还没有传到松山城。” “臣以为此事极有可能是完颜宗翰所为。” 史文辉皱起眉头,发表自己的看法。 只看张叔夜等人的表情,便知他们也是这般想。 实在是完颜宗望死的太过蹊跷,而且这位金国二太子死后,完颜宗翰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受益者,关键他此刻就在中京道。一旦顺利接手完颜宗望的所有遗产,权势将无人能及,届时完颜吴乞买就真成了跛脚皇帝。 完颜宗望一死,彻底打乱了齐国在北方的布局。 原本在韩桢的构想中,金国内部三方相斗,完颜吴乞买、完颜宗翰以及完颜宗望,三方互相制衡。 金国、耶律大石以及齐国,三方互相制衡。 小环套大环,环环相扣。 齐国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看着金国内耗,对外与耶律大石消耗,等到将西南与西北的问题都解决后,没了后顾之忧,便能心无旁骛的北伐,一举收复汉唐失地。 可现在完颜宗望就这么死了,金国内部的平衡被打破。 如果不干涉,完颜吴乞买很快将成为傀儡皇帝,而完颜宗翰在彻底掌握金国军政大权后,会迅速整合金国所有资源。 一个团结的金国,是韩桢不愿意看到的。 他从未小瞧过完颜宗翰,此人是个枭雄,且女真人自白山黑水之地杀出,勇武无需质疑。 谢鼎沉吟道:“或许可将这个消息放给金国皇帝。” “可。” 韩桢想了想,点头道:“金国使节如今还在京师,并且携带了海东青传信,谢卿可安排鸿胪寺的官员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做的隐蔽些,莫要让对方起疑心。” 眼下完颜宗望已经死了,只能想尽办法阻扰完颜宗翰收拢完颜宗望的军队和部族。 谢鼎应道:“臣领命。” 张叔夜沉思片刻,献计道:“完颜宗望一死,金国内部忙着争权夺利,短时间内应当无暇顾忌外部,可令辽王与晋王趁机攻城掠地,若能拿下长乐、永州、丰州三地,便可形成防守态势,彻底站稳脚跟。” 闻言,韩桢不由摇头失笑:“想法是极好的,只是张卿低估了金军,高估了辽军。” 耶律大石自从回来后,虽打了不少胜仗,但面对金军败多胜少。 胜的大多是守城战,且都是小胜,野战一次没胜过,俱都是大败。 让耶律大石去攻打长乐三城,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史文辉提议道:“可让聂都帅出兵驰援。” “不可。” 话音刚落,便被谢鼎打断,只见他沉声道:“我大齐不能动,一旦动了,完颜宗翰便有了借口,顺理成章的接手完颜宗望的军队。” 韩桢赞同道:“谢卿言之有理。” 金国内斗,前提是与齐国止戈。 一旦齐国出兵,金国上下会迅速拧成一股绳,到了那时候,完颜宗翰凭着无可匹敌的威望,接手完颜宗望的军队与部族就顺理成章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常玉坤出声道:“既如此,陛下可遣外交部部官员送一份国书于金国,答应两国交好,开通互市。如此一来,可提升完颜吴乞买在金国的威望,好让他继续与完颜宗翰斗。” “接着让聂都帅遣麾下将士,假扮辽军,混入晋王阵中,助其夺取长乐三州。有此战功,晋王必然声势大振,后续也能更好制衡耶律大石。”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善。” 韩桢点点头,旋即又问:“完颜宗辅威望如何?” 众人闻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扶持完颜宗望麾下的人,与完颜宗翰打擂台。 不过谢鼎等人对金国内部并不算熟悉,纷纷沉默不语。 见状,韩桢心下有些失望。 可惜了,若马扩在身边,凭他对金国的了解,派他出使金国最合适不过。 就在这时,林丛皱眉道:“从密谍司传回的情报来看,此人性宽恕,好施惠,颇有急智,金国东路军中不少将领受过他的恩惠,不过此人军功不显,数次领兵都无甚建树,恐怕难当大任。” 韩桢微微皱眉,旋即又释然了。 不是完颜宗辅不行,而是完颜宗翰此人在金国的威望太高,毫不夸张的说,自阿骨打起兵反辽,到建立金国,完颜宗翰起码占据七成功劳,数次关键之战,都是他指挥作战。 若非完颜宗望有二太子这个身份加持,也无法与其抗衡,如今他一死,恐怕麾下没人能与完颜宗翰过招了。 好在去岁北伐时,阵斩了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断了完颜宗翰的两条臂膀,否则完颜宗望一死,金国接下来的走向根本没有丝毫悬念。 “传朕旨意,命外交部侍郎徐兢出使金国。” 韩桢说罢,朝林丛吩咐道:“安排一名密谍司精锐一同前往,路过大定府时,暗中试探一番完颜宗辅的态度。若此人有与完颜宗翰争雄的野心,我大齐不吝帮他一把。” 总而言之,金国必须内斗,他不想看到一个团结的金国。 “臣领命!” 林丛高声应道。 一道道命令从宫中传出,外交部、军部、鸿胪寺等部院纷纷陷入忙碌之中。 …… …… 中京道,松山城。 “斡鲁补死了?” 当完颜宗翰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过去三天了。 一瞬间,完颜宗翰的心底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想放声大笑,但也知道这时不应该笑,努力装作一副震惊且悲伤的神色。 完颜希尹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见状,完颜宗翰眉头紧皱:“你以为斡鲁补之死与我有关?” “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完颜希尹摇摇头,面上这么说,可心里确实是这么想。 实在是完颜宗望死的太过蹊跷,太过突然,而且完颜宗翰又是最大且最直接的受益者。 察觉到他的口是心非,完颜宗翰很无奈。 斡鲁补之死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他虽是枭雄,却不屑用这种下作手段。 但完颜宗翰也明白,这个屎盆子自己是扣定了,因为连完颜希尹这个心腹都这般想,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沉默了片刻,完颜希尹低声道:“元帅,眼下二太子已死,三太子威望不足,压不住军中将士,讹鲁观虽有些威望,可毕竟年幼,难以服众,机会难得啊。” 完颜宗翰沉声道:“斡鲁补去世,于情于理我都该去吊唁。” 完颜希尹会心一笑,说道:“事不宜迟,还请元帅速速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嗯!” 完颜宗翰点点头,吩咐道:“松山城就交给你了。” 完颜希尹正色道:“元帅放心。” 交代好事宜后,完颜宗翰点齐亲卫,又率三百骑兵,直奔大定府而去。 完颜希尹说得对,此事一定要快,否则等会宁府的那位回过神就麻烦了。 (本章完) 第659章 0656【整个中京道乱成一锅粥了】 完颜宗辅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在得知二哥暴毙后,第一时间率兵占据大定府,可他在东路军中的威望并不足以全盘接手二哥留下的遗产。 就不说叔父完颜阇母了,单单是五弟完颜宗隽都比他的威望高。 关键时立爱与刘彦宗这两位完颜宗望的心腹谋士,态度暧昧,对他抛出的橄榄枝并未接受,显然是打算骑墙观望。 事实上,这二人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他们虽是受降的辽国汉人,但却能力出众,将中京道治理的井井有条,完颜宗望能够在南下失利后,重新站稳脚跟,这二人居功至伟。 所以不管最终谁胜出,都离不开他二人。 金国是散装。 同样,完颜宗望麾下的东路军也是散装的。 女真人、奚人、渤海人、辽人、北地汉人、汉人…… 如同一锅大杂烩。 完颜宗望再世时,凭着威望和手段,自然能将这些人捏成一团,可如今完颜宗望死了,于是各方纷纷升起了不同的心思。 东路军共计十二万大军,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势力。 排在第一的,自然是完颜氏部族的女真人,人数约莫一万五千。 紧接着就是以赫尔巴为首的渤海人。 当初完颜宗望南下,被韩桢杀的大败,损兵折将,而西路军的完颜宗翰则一路打到汴京,劫掠了大量钱财和人口,外加数万宋军战俘,一时间实力暴涨。 为了能与之抗衡,完颜宗望找到赫尔巴等渤海贵族,许诺将阴山以南的河套平原划给他们,以此换取渤海人的支持。 这三万渤海人,皆是能征善战之辈,彪悍勇武不输女真。 最后则是韩棠率领的辽、汉混编的汉儿军。 韩从是韩常之弟,韩常死后,完颜宗望便让他接手了辽汉降军。 原来的汉儿军战力极其强悍,不输女真人,可惜南下那一战,不但韩常死在岳飞手下,连汉儿军精锐都几乎死光了。 如今辽、汉降军虽还是叫汉儿军,可战力比起以往,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因此虽然人数众多,但只能排在最后。 这三方势力内部,同样并非铁板一块,派系林立。 就比如完颜氏内部,完颜宗望的几个弟弟都不安分。 府邸书房内,完颜宗辅正在与麾下心腹交谈。 “叔父怎么说?” “回禀三太子,属下并未见到左监军,亲卫只说燕京那边的齐军有异动,左监军率军前去探查。” 完颜阇母的领地在北安州,驻所在兴化,毗邻南京道。 去岁攻打临潢府未果后,他便率军回到北安州驻守,防备燕京的齐军。 闻言,完颜宗辅沉默了片刻,忽地冷笑一声:“看来叔父也动了心思啊。” 南京道的齐军驻扎了两年多,一直都以防备为主,双方小摩擦不断,但都心照不宣的没有选择扩大规模,交战兵力也都控制在百人以下。 齐军早不异动,晚不异动,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况且,探查而已,需要完颜阇母亲自去? 摆明了是不想见自己派去的人,打算谋而后动。 一旁的谋士安慰道:“三太子不必担心,左监军毕竟是庶出,虽有威望和军功,可身份毕竟差了一筹。” 完颜阇母是完颜劾里钵的庶子,到了完颜宗望这一代,血缘关系就愈发淡了。 他的身份,注定无法接替完颜宗望。 “嗯。” 完颜宗辅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旋即又问:“赫尔巴怎么说?” 渤海人是重中之重,只要得到一众渤海权贵的支持,基本就能锁定胜局。 谋士答道:“赫尔巴没有表态,不过此人胃口极大,而且与五太子关系亲厚,恐怕想拉拢他,需付出极大的代价。” 五太子就是完颜宗隽,论个人勇武,完颜阿骨打的这帮儿子里,除了完颜宗望与金兀术之外,属他最为出色。 而现在这两人都死了,按理说该是他挑大梁,可惜此人性情暴躁易怒,手段不足,而且太过年幼,无法服众。 完颜宗辅沉吟道:“稍后你去库房取一箱珠宝,亲自送过去,再探探他的口风。” “是。” 谋士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闯入书房,神色焦急道:“三太子,元帅来了!” 完颜宗翰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完颜宗辅等人面色一变。 虽然他知道完颜宗翰的野心,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来的这么快。 “他带了多少兵马?” 完颜宗辅问道,语气微微发颤,显示出内心的恐慌。 实在是完颜宗翰在金国的威望太高了,谁面对他都会发怵。 亲卫答道:“只有三百骑兵。” 呼! 听到只有三百人,完颜宗辅暗自松了口气,快步走出书房。 大定府依旧紧闭着四处城门,城墙上站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城下,完颜宗翰骑在战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墙上的完颜宗隽,语气冷漠地命令道:“开城门!” 完颜宗隽怒目而视:“粘罕,你竟还敢来大定府!” “我为何不敢来?” 完颜宗翰微眯着眼,摄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完颜宗隽大喝一声:“哼!旁人怕你,我却不怕你。你害死二哥,这笔账我迟早会找你算!” 此话一出,城墙上的一众将士面色大变。 就连完颜宗翰身后的三百骑兵,也纷纷色变,怒视城墙上的完颜宗隽。 毕竟,心里暗自猜测是一回事儿,但当众挑明就不同了,等同于撕破脸皮。 况且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完颜宗望之死与完颜宗翰有关。 完颜宗翰面色毫无波澜,冷声道:“讹鲁观,你可知诬陷西路军都元帅是甚么罪?本帅念你年幼,这次只当你是胡言乱语,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莫要耽误本帅吊唁斡鲁补。” “诬陷?” 完颜宗隽嗤笑道:“这大定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哥是你杀的。” “住嘴!”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响起。 只见完颜宗辅推开人群,狠狠瞪了完颜宗隽一眼,旋即又朝着城外的完颜宗翰拱拱手,面带歉意道:“讹鲁观喝醉了,说了些胡话,还请元帅海涵,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三哥你……” 完颜宗隽顿时不干了,正欲开口反驳,却被完颜宗辅一个眼神制止。 还是那句话,猜测归猜测,可如果拿不出证据,那就是诬陷。 这反而给了完颜宗翰机会。 完颜宗翰大度的摆摆手:“看在斡鲁补的面子上,我不与他计较,开城。” “元帅见谅,二哥死因不明,如今正在调查,凶手极有可能还潜藏在城中。待过些时日,查明之后,元帅再来吊唁也不迟。”相比于完颜宗隽这个愣头青,完颜宗辅就显得沉稳多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反正不管怎么样,短期内是不可能放完颜宗翰入城的。 他的威望太高了,一旦入城,后果不堪设想。 “呵。” 完颜宗翰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一眼完颜宗辅后,双腿一夹马腹,手勒缰绳,驾驶战马掉头离去。 目视三百骑兵卷起阵阵烟尘远去,完颜宗辅微微松了口气。 他虽用调查凶手的借口阻挡了一次完颜宗翰,但却无法阻挡第二次,必须尽快整合东路军。 待完颜宗翰离去后,完颜宗隽再也憋不住了,怒道:“三哥你这是何意,大伙儿心里都清楚,就是他下的毒手。否则凭二哥的体魄,为何会突然暴毙!” “你有证据么?” 完颜宗辅冷冷地问道。 “……” 完颜宗隽一时语塞。 “讹鲁观,我知晓你与二哥感情深厚,我也一样,可是这次你太冲动了,如果粘罕用此事大做文章,该如何应对?”完颜宗辅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不管怎么样,你我都是亲兄弟,二哥的家业不能落在外人手中。” 完颜宗隽面色一喜:“三哥愿助我?” “这是自然。” 完颜宗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 会宁府。 完颜宗望之死,在金国京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尤其是京中太子派,简直如同天塌了一般。 完颜吴乞买起初也很恐慌,因为没了完颜宗望的制衡,完颜宗翰很快就会权倾朝野。 要知道,四名勃极烈中,有三人是完颜宗翰的坚定支持者,还有一人是中立派。 一军一政配合之下,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成为傀儡。 不过很快,他就重新稳住心态。 因此康公弼传回消息,齐国答应两国罢兵止戈,开通互市,并派遣官员出使金国,意在两国交好。 这对完颜吴乞买来说,是个好消息。 如此一来,他的朝中威望会提升许多,同时获得主和派的支持。 而且,完颜吴乞买从齐国的举动,隐隐品出了一些味道。 先前齐国皇帝还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要求金国道歉赔款,可忽然之间就变了。 很显然,齐国也不想完颜宗翰做大。 或许,可以与齐国合作。 念头通达后,完颜吴乞买很快下了一道旨意,以齐国使节入京,共商国事为由,召完颜宗翰入京。 在关键时刻,将完颜宗翰调离中京道一段时间,这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 …… 奥州,是整个倭国本州岛最富饶的地方。 虽然倭国最大的平原在关东,可关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除开地处地震带之外,每年都会遭受一到两次台风的侵扰。 这个时代,面对天灾没有丝毫办法,所以每一次台风,都是对农业的巨大打击。 而奥州则不同,绵延整个东北地区的奥羽山脉,如同一道屋脊,挡住了自太平洋而来的台风。 正是凭借着优渥的资源,藤原氏才能把持朝政数百年之久。 但如今,藤原忠通的日子却不好过。 齐军的战力太过强悍,数次交战,一触即溃。 尤其是海战,倭国战船在神舟战舰群面前,如同孩童手中的玩具,完完全全是碾压。 短短十日,关东以及东北大半地区,都落入齐军手中。 更令他头疼的是,北海岛的虾夷再次卷土重来,似乎是配合齐军一样,四面夹击。 就在藤原忠通头疼不已的时候,一则消息令他彻底陷入绝望。 源为义降了,率领一众家臣以及麾下武士,献出驻守的出羽国,向齐军投降。 “八嘎!” 暴怒之下的藤原忠通,一脚踹翻矮桌,抽出腰间太刀,一阵劈砍。 很快,原本装饰雅致的房间,变得一片狼藉。 就在这时,一名家臣慌张的闯进来,口中大呼:“家主阁下,齐军杀来了。” 闻言,藤原忠通面色一变。 轰轰轰! 下一刻,炸雷般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 他知道,这是齐军的火炮。 在火炮面前,宽厚结实的城门犹如纸糊的一般,正是靠着这件利器,齐军攻势也才会如此凶猛。 如今,火炮的巨响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梦魇。 “家主阁下,城门应该守不住,不如我们也……” “八嘎亚路!” 家臣话音未落,便被藤原忠通的爆喝打断。 “我藤原忠通绝不会为家族蒙羞!”藤原忠通一字一句的说道。 说罢,他跪坐在地上,一把扯开衣襟,双手握住太刀,将刀尖抵在小腹上。 倭国历史上第一次切腹自尽,发生在二百年前,而切腹自尽的人正是藤原氏的族人,名唤藤原义。 在当时,这件事引发了极大的轰动,也使得藤原氏被所有权贵和武士所尊敬。 而今,藤原忠通打算效仿祖先。 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深吸了好几口气,始终不敢用力。 他没想到,切腹自尽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尤其是小腹感受到刀尖处传来的刺痛,让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家主阁下,您千万不要冲动啊!” 就在他犹豫间,家臣猛地扑上来,急切的拉住他的手臂,试图夺过太刀。 “滚开!” 藤原忠通佯装大怒。 一番争夺后,手中太刀被家臣夺去。 家臣扔掉太刀,跪伏在地,声泪俱下道:“家主阁下,为了藤原氏,也为了家族后辈们,请务必活下去。” “唉!” 藤原忠通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因投降而悔恨,还是因活下去而庆幸。 (本章完) 第660章 0657【背黑锅的好人选】 招降源氏与藤原氏,是内阁早就制定好的计划。 藤原忠通和源为义降不降其实无所谓,降了最好不过,能省些事,若是反抗到底,那就斩了,再从两家扶持一个傀儡上位。 想要控制一个国家,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让这个国家团结。 让这个国家利益集团内斗,无法拧成一股绳。 橘竹康是齐国扶持的新势力,他代表着武士阶层,而藤原氏和源氏所代表的权贵阶层,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否则容易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多方内斗,才是齐国想要看到的。 其次,还有通明这个国师,他代表的是天皇一系,以及倭国僧人的利益。 这是上层安排,下层民间同样要撕裂,将虾夷人迁入本州岛,是一步妙棋。 如此一来,倭国从上到下都再无凝聚的可能。 齐国只需要当好裁判,哪一方势力变弱,就扶持一把,反之就敲一棍。 五月十八。 藤原忠通与源为义被押送回平安京。 在皇宫中陈述自己的罪状后,觉法天皇大度的赦免了他们罪行,不过作为惩罚,罢黜了二人的官职,任藤原忠通之弟藤原赖长为左大臣,源为义之兄源义行为大纳言。 倭国平定后,李南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征召民夫,在九州、四国等地修建大型港口与军营。 往后,水师将在这些港口驻军。 毕竟他们打下倭国,就是为了银矿,所以港口是重中之重。 …… “捷报,倭国捷报!” 头顶两支羽毛的八百里加急,高吼着冲着南熏门,沿着御街直奔皇宫。 这两年的征战,让东京城的百姓们对于捷报有些麻木了。 “又打胜仗了。” 大多数百姓心里嘀咕一句,然后该干嘛干嘛。 有些百姓面露茫然:“怎地又打仗了,之前没听过啊?” “这次打的是倭国。” “倭国在哪?” “俺也不清楚,好似是在海上,据说倭国有取之不尽的银矿。” “再多跟俺们也没关系,官家又不分给俺一两。” “这倒也是。” 百姓们反应平平,但住在馆驿中的各国使节,却一个个心惊肉跳。 齐国竟然对倭国动手了,且打赢了。 那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 垂拱殿里,刘锜耷拉着脑袋,正在挨训。 “当初一脸不情不愿,转头就去做梁上君子,溜进人家后宅幽会,你可真给你老刘家,给朕长脸啊!” “呵,还敢动手打五城兵马司的人,脾气见涨嘛。李若水的折子都递到朕这来了,要求严惩不贷。” “你舅舅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 原来这厮自从那日与方家小娘子见过面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心里头如长了草一般,心痒难耐。 偏偏他又是胆大包天的性子,忍了几天后,就忍不住了,趁夜翻进方家后宅,与方家小娘子幽会。 结果不小心被丫鬟撞破,慌忙逃窜时,又遇到巡夜的五城兵马司。 本来么,没多大的事儿,亮出身份就行。 但刘锜这厮憋了一肚子火,加上五城兵马司的人态度不好,于是出手教训。 揍完人后,拍拍屁股走了。 他是走了,可方家不干了啊。 方无用虽只是个小小的礼部郎中,但方家诗礼传家,两个小儿两情相悦是好事,这还没成亲呢,半夜翻墙幽会,属实是败坏门风。 气急败坏的方无用一大早在公廨堵住谢鼎,非要讨个说法。 得知事情原委后,谢鼎羞愧异常,当着一众同僚的面,涨红着脸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并保证尽快完成婚事,这让送走了方无用。 “是杀是剐,俺都认罚。” 刘锜垂着头,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嗖! 一本奏折飞来。 刘锜下意识的想躲开,可很快就强行止住身子,任由奏折砸在脑袋上。 韩桢冷哼一声:“立刻滚回去,挨个去那六名被你打伤的五城兵马司家中赔礼道歉,成婚之前,若是敢踏出府半步,朕就打断你的狗腿。待把婚事办了后,就赶紧滚去蜀中,别在京中碍眼。” “臣告退。” 刘锜说罢,慌不择路地离去了。 生怕跑慢一步,会被暴怒的陛下逮着揍一顿。 刘锜前脚刚走,张叔夜与林丛后脚便迈进大殿,张叔夜面带喜色道:“陛下,倭国捷报!” “哦?” 韩桢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翻开战报,得知平忠盛已死,四国、九州、中国地方和五畿之地都已落入手中。 倭国距离山东足有月余,也就是说,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战报了,此时此刻,说不定倭国已经彻底被李南嘉拿下。 念及此处,韩桢欣慰道:“战事比预想的要更加顺利,李南嘉办的不错。” 张叔夜感慨一声:“李都帅虽为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令微臣敬佩。” 韩桢吩咐道:“赴任倭国官员和大匠可以出发了。” “臣这就去安排。” 张叔夜应了一声,旋即又道:“陛下,高庆裔上书言河套无战事,请求入京面圣。” 韩桢轻笑道:“他倒是机灵,准了。” 高庆裔入京只怕不单单是为了面圣,还是为了交人质。 也就是耶律余睹实在走不开,否则这位齐国第一位王爷,早就入京了。 事实上,耶律余睹还真没野心,他一开始投奔韩桢,是打定主意去东京城当他的逍遥王爷的。 辽国权贵阶层已经彻底腐烂了,早已忘了祖先的勇武,否则耶律大石也不会如此艰难。 不过对齐国来说,是个好消息。 待张叔夜离去后,韩桢转头看向林丛,问道:“何事?” “大定府密谍司送来密奏,完颜宗辅有意与咱们合作。”林丛说着从袖兜里取出一份密奏呈上去。 “借刀杀人?” 看完密奏,韩桢微微皱起眉头。 完颜宗辅竟想借他们的手,除掉完颜宗隽。 “韩二哥,俺觉得这笔买卖可以做,如今完颜宗翰被召入会宁府,只要除掉完颜宗隽这个阻碍,完颜宗辅就能顺利接手东路军。”眼下殿中没有外人,林丛也就不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这段时日,完颜宗辅一直在明面上支持自己的弟弟,实则暗中串联各方。 据说韩棠似乎已经彻底倒向他了。 韩桢沉声道:“可朕不想背这个黑锅。” 他前脚才刚派使节入金国,商谈两国交好,后脚就爆出干掉完颜宗隽,金国人怎么看他? 林丛嘿嘿一笑:“咱们可以嫁祸给完颜宗翰啊。” “也行。” 韩桢微微一愣,旋即笑着应道。 当惯了皇帝,玩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习惯了以势压人,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过用阴谋嫁祸。 嫁祸给完颜宗翰很合理。 反正他已经被扣了一顶屎盆子,应该不在乎多一顶。 韩桢叮嘱道:“此事办的漂亮些,千万别留下手尾。” 林丛拍着胸膛保证:“韩二哥宽心,我会安排妥当。” 这两年他可不是什么都没干,密谍司如今人才济济,若非韩桢严厉警告他不准监视朝中大臣,恐怕谢鼎晚上起夜几次、宠爱了哪位小妾,用什么姿势,他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 见林丛转身要走,韩桢叫住他。 “韩二哥还有何事?” 韩桢温声道:“三狗和石头儿女都有了,你也该上点心了。” 当初跟他一起厮混,打天下的兄弟,马三狗不用说,早早地成了亲,石头也有了孩子。 谷菘相中苏过的孙女,婚期已经定下,明年年初就成亲。 只剩下他跟猴子还单着。 猴子是没办法,这两年一直在海上飘着。 闻言,林丛答道:“俺晓得了。” 听出他话中的敷衍之意,韩桢皱起眉头:“你如今也算是朝中重臣了,与一个妓子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娶妻娶德,要想后宅安宁,贤妻尤为重要。若真喜欢那个苏浅浅,就纳入房中当小妾,往后对她好些就是了。” 林丛期期艾艾地说道:“俺……俺当初说好了要娶她为妻,怎能言而无信……” 韩桢恨铁不成钢道:“她若真心喜爱你,自会甘愿做妾。” 沉默了片刻,林丛点头道:“俺回头与她谈一谈。” “去罢。” 打发走林丛,韩桢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今年关中大旱,从年初到现在,拢共就没下过几场雨,在过两个月,夏粮欠收,百姓存粮吃光后,必然会引发饥荒。 长安知府已经连上了好几份奏折,请求户部拨款拨粮,提前应对。 内阁与户部正在核算拨粮数额,没办法,其他地方也不富裕。 说来说去,还是粮食闹得。 粮食,在这个时代似乎永远都不够吃。 唉! 韩桢幽幽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南方。 也不知前往美洲的航道探索的如何了,等到玉米、红薯、土豆引入国内,粮食的问题应该会得到一部分缓解。 收回思绪,韩桢问道:“最近杨沂中在做甚么?” 刘昌答道:“杨家大郎这段时日在家闭门读书。” 韩桢轻笑一声:“宣他入宫。” 晾了这么久,也够了。 半个时辰后,杨沂中迈步踏入垂拱殿。 “微臣见过陛下。” 杨沂中躬身一礼,神色恭敬。 此刻,他的心中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自打去岁被陛下指派去卖了一次军械后,就似乎忘了他,起初还好,可日子一久,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好在经过祖父一番指点后,他这才勉强静下心来,摆出一副闭门读书的姿态。 “免礼。” 韩桢嘴角含笑,问道:“听闻杨卿近日在家闭门读书,可有心得?” 杨沂中回道:“微臣近日读《尚书》颇有感悟,诵其以知先贤治政之本,以知朝代兴废之由,以知个人修身之要。” 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韩桢话音一转:“杨卿对陇右怎么看?” 闻言,杨沂中心头一跳,知晓真正的考校来了。 自己这次的回答,基本决定了自己今后的未来。 一时间,杨沂中大脑急转,沉吟道:“臣以为,陇右不值一提。” 韩桢温声道:“哦?说说看,为何不值一提。” 杨沂中朗声道:“西北的关键在于西夏,西夏亡,则陇右顺。否则,即便收复河湟与陇右,也无济于事,只会和伪宋一样,空有名头,实则依旧被大小酋长掌控。” 说罢,他便微微垂下头,紧张的等待官家发话。 韩桢缓缓说道:“朕欲让杨卿去河湟。” “臣领命!” 杨沂中双眼一亮,高声应道。 韩桢轻笑道:“明日去军部报道,一应事宜,张卿会详细交代。” “臣告退。” 杨沂中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 …… 中京道这段时日不太平。 一切的源头,皆因前段时日完颜宗望突然暴毙。 随着他的死去,整个中京道的形势波诡云谲,暗流涌动。 就在这关键时刻,完颜宗翰被一纸诏令召回京都,紧接着完颜宗隽遇刺身亡。 凶手没有抓住,但整个大定府,私下里都在讨论,此事极有可能是完颜宗翰所为。 而没了完颜宗隽,完颜宗辅对各方派系许诺了一大堆好处后,终于成功接手了东路军。 远在会宁府的完颜宗翰得知这个消息后,沉默了许久。 他明白,自己被算计了。 而且算计他的不仅仅是齐国人,还有自己人,比如皇宫中的完颜吴乞买,以及大定府的完颜宗辅。 这让完颜宗翰无比愤怒,因为在他的想法里,不管是接手完颜宗望的军队,还是架空完颜吴乞买,那都是自家的事情,是女真人自己内部的权力争夺。 可是,完颜吴乞买这帮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联合外人对付自己。 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可惜除了愤怒,完颜宗翰什么都做不了,随着南下失利,西京道落入齐国手中,外加耶律大石回归,国内主和派的声音愈发大了。 他们认为,就算丢了上京道和西京道,可金国的国土还是足够大,足够他们繁衍生息。 在山里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来到山外,总要享受享受。 齐国夺回燕云十六州,有了关隘在手,应该不会对北方有想法。 所以,与齐国交好,是最好的选择。 但完颜宗翰却清楚,那位齐国皇帝的野心绝不止如此,之所以一直引而不发,没有继续对金国动手,是因为西夏、大理还没有解决。 (本章完) 第661章 0658【齐军来了?】 完颜宗翰的预感很快便应验了。 就在他被召回会宁府的第三天,临潢府的辽军倾巢而出,兵分三路,直逼长乐、永州、丰州三城。 这三城成掎角之势围住临潢府,驻军高达四万。 只要把持这三座城池,就能钉死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让他们不得前进分毫,反而还要时时担心金国的攻打。 长乐城外,喊杀声震天。 箭矢与巨石横飞。 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战场上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 声势倒是骇人,但实际上战斗并不激烈。 耶律大石端坐于战马之上,遥遥看向远处占据,面无表情。 一旁的萧闻反倒面色焦急,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辽王,消耗的差不多了,城中守军想来已经放松警惕,该派儿郎们攻城了。” “不急。” 耶律大石摆摆手,轻描淡写道。 闻言,萧闻苦笑一声。 他能不急么。 本来完颜宗望暴毙,大定府的金国权贵忙着争权夺利,而完颜宗翰又被召去会宁府,如此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可他们如今已经围城五日了,每日都是这般雷声大雨点小。 一旦完颜宗翰回来,他们就得仓惶退兵。 念及此处,萧闻劝道:“辽王,时不待我啊。” “再等等。” 安抚一句后,耶律大石目光遥遥看向东边。 萧闻不知道,但他却是很清楚。 此战,耶律余睹率兵攻打的永州才是关键所在,因为在其麾下,有五千伪装成辽军的齐军精锐,并携带了火器。 只待耶律余睹攻下永州城,便会立即赶来与他兵合一处,拿下长乐与丰州。 否则,凭他手下的辽军,根本打不下其中任意一座城。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金军确实彪悍凶猛。 数次野战都被打的落花流水,野战尚且不是对手,更遑论攻城战了。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拖住长乐和丰州的守军。 这段时日,耶律大石一直在精简军队,挑选敢战能战之士,加紧操练。 但效果却并不好,因为缺钱缺粮。 没粮,就没法支撑高强度的操练。没钱,就无法刺激士兵的士气。 当年,韩桢在青州,之所以能迅速拉起一支战力彪悍的军队,就是纯靠钱粮堆起来的。 满粮满饷,外加军功刺激,战力不强就见鬼了。 其实钱粮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军制。 辽国的军制其实和金国类似,贵族就是一个个领主,一旦打仗,这些个大大小小的贵族,就变成中基层将领。 可问题是,辽国的贵族早就彻底腐朽堕落了。 偏偏耶律大石又无法进行军改,因为那会触动权贵们的根本利益。 毕竟,他如今还需要借助那些贵族的力量,否则一怒之下,转投耶律余睹也并非不可能。 说起来也多亏了耶律余睹才大志疏,否则背靠齐国这颗大树,挥起锄头挖墙脚,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 …… “冲啊!!!” “杀!!!” 相比起雷声大雨点小的长乐城,此刻的永州城已经彻底化为修罗场。 尸体遍地,引来了一群群秃鹰盘旋在空中。 浓郁的血腥味连风都吹不散,弥漫在每一个人的鼻尖。 本就遭受数次大战的城墙,此刻千疮百孔,血迹干枯后变成的黑褐色,彷佛让城墙长了一块又一块的霉斑。 五六辆轒讟车分散开,紧抵着城墙根。 上方扔下的巨石,不断砸在轒讟车顶,发出一阵阵闷响。 躲在车里的民夫一边心惊胆颤的提防着头顶巨石,一边挥舞锄头,挖掘通道。 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之上,辽军顶着箭矢与金汁,不断顺着云梯往上爬。 五千精锐齐军藏在辽军阵中,蓄势待发。 看着焦灼的战场,一名队正皱起眉头,小声嘀咕道:“费那劲干甚,大炮轰两下,门不就开了么!” “就你他娘的话多!” 都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训斥道:“老子不晓得攻城炮好用吗?临出发前韩都帅千叮咛万嘱咐,不得暴露身份。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敢都用火器,军法处置!” “得令!” 一众将士低声喝道。 半个时辰后,一辆轒讟车下扬起一面黄色的小旗。 “挖穿了!” 见到这一幕,韩福奴架马来到中军:“晋王,差不多了。疲敌之术已奏效,是时候一战而定了。” “嗯。” 耶律余睹点点头,吩咐道:“你亲率三千精锐夺取东面城墙,为齐军将士打掩护。” “末将领命!” 韩福奴一手抚胸,高声应道。 随着他亲率三千辽军精锐加入战局,东面城墙的金军压力剧增。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时代,守城永远要比攻城更加轻松,更加有利。 金军战力本身就比辽军高出一截,又是守城方,如果没有齐军参与,任由耶律余睹打一年都打不下来。 不过,此次攻城辽军本身就是辅助,真正的尖刀是于军率领的五千精锐齐军。 韩福奴的作用,是尽可能的吸引守城金军,为齐军精锐打掩护。 不多时,一名亲卫架马来到于军身旁,压低声音道:“于将军,晋王殿下请你出兵。” 从这个请字,就能看出耶律余睹的心态。 “本将如今在晋王帐下,不可如此客气。” 于军与传令兵客气一句,而后朝着身后大吼一声:“儿郎们,准备好了么?” “战!” 五千身着辽军装扮的齐军齐齐低吼。 这五千人,皆是精锐,此刻战意高涨。 “出!” 于军举起手中大盾,率先朝城墙冲去。 此时,城墙上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韩福奴亲率三千辽军精锐登城作战,果然吸引了大批守军。 如此一来,城墙下的守军则会相对薄弱。 等到于军率兵来到城墙下时,民夫挖通的城墙,已经被金军用刀车堵住。 “撞开!” 于军身先士卒,将大盾竖在身前,朝着刀车撞去。 挖出的通道很狭窄,只够两人并肩,八名齐军涌进来,就将通道堵的严严实实。 连同于军在内的八人,皆是体型壮硕,虎背熊腰之士。 中原的人口基数太大,而齐军又走的精兵路线,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加上三餐顿顿能吃饱,三天一顿肉食,体魄自然不用多说。 “给老子开!” 于军爆喝一声,额头青筋暴起。 八人齐齐发力下,卡死的刀车缓缓向后挪动。 刀车后方的几名金军大骇,咬紧牙关死死顶住。 这是最纯粹的力量比拼,没有丝毫取巧。 短暂的僵持过后,刀车再次缓缓向后挪动,最终彻底被推开。 下一刻,于军一个闪身从刀车与通道的缝隙中冲入城中。 就在他冲入城中的瞬间,数道箭矢迎面飞来。 于军瞳孔猛地一缩,抬起手中大盾。 可还是慢了半拍,一根箭矢破开铁甲,扎进肩头血肉之后。 他娘的,辽军用的什么破甲胄,竟能被普通强弩射穿。 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于军挥刀斩断箭矢,大吼道:“结阵!” 冲入城中的齐军立刻默契的以队为单位,结成一个个鱼鳞阵。 “杀!” 于军再次大吼,数个鱼鳞阵迎上冲来的金军。 甫一交战,便有数十名金军倒下。 女真督军立即察觉出不对劲,这些辽军与先前那些不同,不但战力彪悍,军纪也更是严密的吓人。 十二人的战阵配合默契,进退一致,甚至连步伐都几乎一样,宛如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 那名女真督军当即喊道:“这是辽军的精锐,快让阿奴嗒猛安增兵!” 随着齐军不断冲入城中,如猛虎出闸。 哪怕不动用火器,依旧杀的金军节节败退。 打花装是青州军的老本行,鱼鳞阵本就是为巷战而生,片刻功夫,就将赶来增援的金军杀退。 于军下令道:“吴老四,率人打开城门,上城楼驰援韩将军。” “得令!” 吴季高声应道,旋即率领麾下一营将士直奔城门而去。 咯噔!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东城城门从内打开。 “杀啊!!!” 见到这一幕,耶律余睹当即下令全军攻城。 从清晨一直杀到月上中天,战事终于结束。 短暂休整一日后,耶律余睹留下韩福奴与一万辽军,便率领麾下大军匆匆赶往长乐。 …… “甚么,永州城破了?” 完颜希尹得知这个消息,大惊失色。 他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齐军动手了! 如今元帅还在京中,这可如何是好。 完颜希尹并不擅长统兵,尤其是面对齐军,去岁惨败让他此刻心中还有些发怵。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 一面派人将日夜不停,将消息送往会宁府,一面命完颜活女率五千拐子马,驰援长乐与丰州。 既然齐军对永州动手,那么长乐与丰州也不会幸免,这三城最初本就是为了拱卫临潢府而建,战略意义极大。 拐子马乃是轻骑,一人四马,机动性极强。 只是完颜活女刚刚渡过苍耳河,迎面就撞上一支金国溃军。 待看清领头之人,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因为这个人他认识,正是丰州守将。 此刻出现在这里,那丰州城…… 果然,只见对方哭丧着脸说道:“活女,丰州城破了!” “是齐军吗?” 完颜活女问道。 那人摇摇头:“不是齐军,是耶律大石率领的辽军。” “辽军能攻下丰州三城?” 完颜活女不由皱起眉头。 (本章完) 第662章 0659【世间最毒的毒药】 辽军有这般战力? 有这战力,早他娘的拿下丰州三城了,还用等到现在? 要知道,丰州三城的守军加起来足有四五万,除了齐军那如神罚般的火炮之外,没有五倍的兵力,根本拿不下。 而临潢府里的辽军,撑死了十万。 对方解释道:“确实是辽军,齐军甲胄很好辨认,况且没有火炮与火器。” “上马。” 完颜活女也不废话,命麾下亲卫给他一匹战马。 是真是假,只需去看一眼便知。 丢下溃军,完颜活女率领拐子马直奔最近的丰州城而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溃散的金军。 安排麾下收拢溃军,他马不停蹄继续出发。 直到夕阳西斜,完颜活女终于赶到丰州城。 丰州城外,尸骸遍地,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城墙之上,一面象征着辽国的黑底红日旗迎风招展。 架马走到近前,完颜活女很快便看到人群中被亲卫拥簇的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朗声道:“金蛮,回去告诉完颜宗翰,丰州三城易主了。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用不了多久,本王就会兵临大定府!”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非常不错。 实在是丰州三城太过重要,有这三城拱卫,他才真正算站稳脚跟。 否则仅守着上京临潢府,时刻都要面临金军的威胁,睡觉都睡不安宁。 完颜活女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并未多言,打马离去。 从惨烈的战况来看,齐军确实没有参战。 否则拥有堪称神罚的火器火炮,攻城绝不会如此艰难。 日夜兼程的赶回松山城后,完颜活女将所闻所见如实禀报。 “只要齐军没有参战就好。” 完颜希尹微微松了口气。 因为若是齐军,那么就代表齐金两国再次开战,中京道也会面临兵灾。 齐国攻势向来迅猛,疾如风火,而如今元帅远在会宁府,没有他坐镇,中京道守不了多久。 辽人拿下还好,过阵子再夺回来便是。 完颜活女冷着脸道:“监军,此事实在蹊跷,凭耶律大石手下兵马,如何能在短短几日时间,就拿下丰州三城。末将怀疑,定是齐军在暗中相助。” 完颜希尹问:“可有证据?” “这……并无。” 完颜希尹面色一滞,摇了摇头。 这种事哪来的证据,齐军只要不动用火器火炮,换上辽军甲胄服饰,谁能知晓? 况且,辽国本就是契丹人与汉人杂居,军中多为汉儿,更不好区分了。 完颜希尹安抚道:“耶律大石不过是齐国皇帝养的一条猎狗,不足为惧,契丹人的根子早已彻底烂了,所谓复国也不过是水中捞月。” “我知道,齐国才是大敌。” 说起齐国,完颜活女眼中满是仇恨。 他的父亲,族人,就是死在齐国皇帝手中,这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完颜希尹幽幽地叹了口气:“齐国虽强盛,可之前宋朝留下的烂摊子太多,齐国皇帝需要时间慢慢解决,短时间内不会与我们开战。我真正担心的,反而是我们自身。” 完颜活女一愣,面色茫然道:“这是何意?” “阿骨打在世时,我们女真人被拧成一股绳,他一死,大家都开始忙着争权夺利。起初还好,各方都还算克制,斗归斗,终归还是为了金国好。可到了如今,一切都变了,会宁府的皇帝一心只想把皇位传给子孙,大定府的讹里朵为了统领东路军,甚至不惜杀死亲弟弟……” 完颜希尹是女真人中少有的智者,远比完颜活女这些人看的透彻。 并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着眼全局。 如今的金国,让他觉得迷茫和陌生。 阿骨打死了才不到五年,大伙儿就像变了一个人。 再这样毫无底线的斗下去,等到南边的齐国解决了所有问题,他们真的能挡住齐国大军嘛? 读的汉家书籍越多,他就越了解汉人。 什么狗屁礼仪之邦,就像汉人穿着的华美衣裳一样,不过是一种伪装。 扒开这层衣裳,汉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汉人眼中,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是他们的土地。 即便有一时的软弱,那也是被逼无奈,一旦有了足够的实力,汉人就会露出凶狠的眼神,举起手中的屠刀,来夺回他们口中‘自古以来’的土地。 可笑会宁府里的那群贵族老爷们,还做着与齐国交好的美梦。 完颜活女一惊:“讹鲁观是讹里朵杀的?” 先前得知完颜宗隽遇刺身亡,他还觉得很解气。 毕竟此人当众诬陷元帅,着实该死。 可是此刻听到完颜宗隽是死于亲哥哥完颜宗辅之手,这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 “你心里有数就行,不要外传,毕竟没有证据,否则会被讹里朵倒打一耙。”完颜希尹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一句,心头无比感慨。 讹里朵曾经是个多好的孩子啊,温和、谦虚、尊敬兄长,爱护弟弟。 短短几年,竟变成这副模样。 权利,果然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 “我明白。” 完颜活女郑重地点点头。 这段时间,他渐渐开始明白阴谋诡计的恐怖之处,连元帅那般英雄人物,都被玩弄在鼓掌之中,不但没有捞到好处,还惹得一身臊,声望受损。 …… …… 七月流火。 随着步入初秋,天气开始渐渐转凉。 树间蝉鸣,也不复先前那般密集了。 数辆马车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车轮碾过水泥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高庆裔骑在马上,走在马车前方。 随行的阿八啧啧称奇:“不愧是中原,连官道竟然都是用石板铺就。” 高庆裔朗声笑道:“哈哈,这可不是石板,哪有如此光滑的石板,况且这条官道一路走来足有百里,若用石板铺就,所耗民夫只怕不下百万之众。” “不是石板?” 阿八一愣,旋即又好奇的看着水泥路面。 这路面平坦坚固,马蹄踩在上面与石板无异。 高庆裔卖弄道:“此物唤作水泥,混合细纱浇筑之后,三日便可凝固,坚若磐石。” 其实他也不清楚,这些话是之前暂住路边服务站时,从监镇口中得知。 “竟有如此神物,若用来修筑城池寨堡,岂不……” 阿八只是稍一细想,心中便掀起惊涛骇浪。 尤其是草原之上,筑城艰难,若有此物只需短短几个月,便能筑起一座坚城,至于那种小型寨堡就更快了,三五天造一个,这是何等恐怖。 见状,高庆裔笑道:“你我如今是齐国臣子,该高兴才是。” “都帅所言极是!” 阿八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 是啊,老子如今是大齐的臣子,怕个鸟。 又行了半个时辰,官道尽头,一座雄城出现在视线中。 汴京! 辽人贵族口中的仙境。 高庆裔端坐于马上,静静注视了片刻,神色感慨道:“昔年还在耶律余睹帐下时,第一次去临潢府,惊叹世间竟有如此雄城。可自从见到汴京,才明白自己只是井底之蛙,中原之繁华富庶,确实非北地可比。” 他并非第一次来东京城,三年前随完颜宗翰南下,一路从太原打到此地。 但不管看多少次,都由衷的惊叹。 阿八一脸向往之色:“早些年总是听闻汴京如何如何,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此番可得好好享受一番。” 此时,后面马车里,也传来阵阵惊呼。 只见马车帘子撩起,一张张小脸激动的看着远方雄城。 高庆裔这次并非孤身前来,而是将一家老小全部带上,并打算安顿在汴京,以此向陛下表明心意。 他是个聪明人,知晓自己新降,又是外族,天然就比不得汉人将领,想得到陛下的信任,唯有交出投名状。 这个时代,抛弃一家老小性命,决心造反的人,终归是少数。 而且,即便打下一份基业,最后也有可能便宜外人。 郭雀儿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当年在外造反,留在京师的家眷被屠戮一空,落得个膝下无子,最后临终前实在没法子,只能把皇位传给了义子柴荣。 但凡有个儿子,哪怕年岁小些,也轮不到柴荣继位。 越接近汴京,那股子繁闹的气息就愈发浓重。 官道上车马如流,汴河之上船舶如织。 两旁楼舍林立,茶铺、酒肆、脚店、食舍应有尽有,摊贩络绎不绝。 除了没有城墙之外,比之北地任何一座城池都要繁华。 阿八惊叹道:“这城外都比临潢府热闹了,城内该是何等景象。” 高庆裔没说话,但也心生向往。 马蹄踩着夕阳余晖,自通天门入京城。 穿过城楼门洞,踏入京师的瞬间,一股繁闹的气息扑面而来,嬉笑声、叫卖声、喝骂声……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高庆裔隐隐有种错觉,彷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种感觉格外奇妙。 “可是高都帅当面?”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回过神,高庆裔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玄底官服的中年人站在一侧,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正是。” 高庆裔不敢托大,拱手回礼。 毕竟是天子脚下,一板砖下去,都能砸倒一片五品官,谁知道眼前这位是什么来历? 那官员轻笑道:“在下鸿胪寺录事张非远,高都帅初来京师,陛下特命下官在此等候。” “有劳了。” 高庆裔心下欣喜。 张非远提议道:“高都帅客气,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已是乏了,不如下官先领高都帅与家眷在馆驿安顿。” “也好。” 高庆裔点点头。 他有心想要逛一逛,但考虑到家眷,还是先在馆驿落脚歇息。 张非远领着他们一路进了内城,赶往都亭驿。 这一路走来,让高庆裔等人几乎看花了眼,忍不住呢喃道:“难怪都说汴京是仙境,果不其然。” 闻言,张非远面带笑意道:“北城荒凉,多为民居,算不得繁闹,南城才是繁华之所。樊楼、东西瓦市子、大相国寺等皆在南城,待高都帅得空,下官可为向导,领高都帅好生游玩几日。” 高庆裔摆手道:“些许小事,岂能劳烦张录事。”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都亭驿门前。 看着高大的门楼,以及馆驿内连绵起伏的飞檐楼阁,阿八下意识的说道:“不是说馆驿么,怎地来皇宫了?” 此话一出,守在门楼两侧的侍卫,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从哪来的乡巴佬! 饶是张非远也不由微微一愣,好在他及时调整。 阿八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即逝的错愕,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由闹了个红脸。 “都亭驿有客房五百二十五间,院落一百八十六处,真论起来,皇宫也不如都亭驿的房间多。前些年金国使节初来此地,闹出过不少笑话。” 张非远到底在鸿胪寺任职多年,人情世故自不用多说。 短短几句话,就消除了阿八的尴尬,顺带说了几个金国使节的笑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引着高庆裔等人来到一个院落住下,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后,张非远这才离去。 看着庭院中的假山花圃,亭台水榭,阿八啧啧称奇:“馆驿都如此,皇宫该是何等奢华。” 高庆裔叮嘱道:“莫要胡言乱语,进了城,该注意些了。” “我晓得了。” 阿八连忙点头应道。 …… 延福宫大殿内,韩桢端坐在龙椅上,心不在焉,时不时扭头看向后苑方向。 殿下一众大臣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如他一般。 就在半个时辰前,后宫女官前来禀报,皇后突然腹痛难耐,似是要生产了。 别看韩桢如今有不少子嗣,可都是妃嫔所出,尤其两个小皇子,生母皆是西域女子。 可赵富金不一样,她的身份太特殊了。 不但是皇后,还是赵宋帝姬。 如今虽已是新朝,可朝中一大半官员都是赵宋旧臣,对赵富金这位皇后天然亲近。 若诞下的是男婴,太子之位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有了储君,齐国上下才算彻底安定。 对于一个皇帝,尤其是开国皇帝,子嗣很重要,越早有子嗣,便越有利国家社稷。 最典型的反面例子,就是刘宋开国皇帝,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 他这一辈子,完全就是爽文模板,比之韩桢更甚,坏就坏在有儿子太晚。 到了四十三岁,才有第一个儿子,错过了最佳培养时间。 正面典型则是朱重八,早早有了儿子,并且一直将几个儿子带在身边,南征北战。 追随父辈经历过战争淬炼,不管是朱标还是朱棣,才能品性俱都是上上之选。 这两人谁当皇帝,大明都不会出乱子。 即便是养子沐英,也是文武兼备,独镇滇南。 至于高欢,则不在讨论范围之内,主要娄昭君有精神病,还是家族遗传类型的。 若非是个疯批,一个贵族小姐,怎么可能只看一眼就私定终身,并且自掏腰包给高欢当做聘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