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神小王爷的福运团宠妻谢九欢林得意小说免费阅读笔趣阁》 1 咱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一般一个男子连着死了三个未婚妻的时候,就会被人认为这人克妻了,等连着七位未婚妻都因为病故,落水身亡,被马车撞死,走路摔跟头跌死等等等等,各种原因亡故之后,那哪怕这位是国公府的嫡出公子,也一定会被世人认定是天煞孤星,这辈子只配打光棍,绝对娶不到媳妇的。 所以当谢九欢跟着自家老爹和小弟,在街头吃肉饼的时候,听见路人喊秦国公府家四公子的未婚妻又死了的时候,谢九欢差点没被嘴里的油炸肉饼噎死,身为见多识广的穿越人士,谢九欢也觉得这过分了。 “又死了一个啊,”谢老爹没咬面饼,挑着面饼里夹着的红烧肉吃,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嘴红烧肉后,才感叹了一句:“这得是第八个了吧?” 小弟谢十全手里的油炸肉饼已经啃完了,舔着嘴角边的油渣渣接话:“这个林四公子是不是娶媳妇没指望?” “都死八个了,还有哪个姑娘敢嫁他哟,”谢九欢看着老板油锅里的肉饼子犯馋。 “谢大人,”已经上了年岁的老板就笑着问了谢老爹一句:“您三位再来几块?” 谢争摸了摸自己已经干瘪了的荷包,一脸愁苦地冲老板摇了摇头,这位也实诚,跟老板说:“吃不起啦,没钱啦。” 老板马上就不说话了。 “走走,回家,”谢争一手拉着儿子,嘴里催着闺女。 谢九欢兜里也没钱,油饼铺的陈老板倒是愿意赊账,可他们家月头的时候就已经欠了陈老板的钱,前后一共赊了四回账,如今月尾了,他们家也没把账还上。谢九欢脸皮再厚,她也不好意思再跟陈老板提赊账的事了。 看着谢家一家三口往回走了,一旁才有食客问陈老板:“咱们谢大人这个月还你钱了吗?” 陈老板摇了一下头。 油饼铺前顿时响起一片咂嘴声,很快的,林四公子死了第八任未婚妻,以及翰林院谢大人这个月没钱还账的事,传遍了这条叫来凤的大街,近而,应该是传遍全京城了…… “这个谢大人噢!”陈老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秦国公家的四公子林得意和翰林院谢争谢大人,这二位哪一个更让京城人无言以对,京城人到现在都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林四公子这人,亲娘是当上宣景帝的胞妹,亲爹是内阁最年经的阁老,这命你能说差?但也就是这么一个尊贵的人,十五岁开始说亲,到了今年整十八,短短三年间死了八个未婚妻,谁又能说天煞孤星命好? 至于谢大人这人吧,农家子出身,十八岁时经科举入仕,正儿八经的探花郎,就这样一个少年登科的人,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吧?可转眼三十年过去,与谢大人同一批科举中第的同年,不是入阁拜相,执掌六部,就是做了地方大吏,主政一方,就谢大人还在翰林院待着,不但没升官,还因为成日混吃等死,一路被降职,如今已经是从八品的编修,眼见着就要冲着从九品的检阅去了。 哪个探花郎能混成谢大人这样? “我还是得说,谢大人还是有一点比林四公子强的,”陈老板这时有话要说,“至少谢大人有九个闺女,除了九小姐,前头八个小姐已经嫁出去了,还老来得子,林四公子这辈子能有儿女?” 林四公子别说儿女了,媳妇这位都娶不上啊。 “可谢大人的八个女婿都不咋地啊,”有食客嘀咕了一句。 谢大人的八个女婿,从贩夫走卒,到从军的丘八,就没一个正经读书人,谁也不知道谢学士是怎么想的。 对于此,陈老板还是有话要说,“谢家的八个女婿对老丈人都不差,这么些年,不是这八个女婿养着,就凭谢大人自个儿赚得那三瓜两枣的,他能活?” 一众人等就都不说话了,娶了媳妇还养老丈人的,这样的好女婿让谢大人遇上了八个,谢学士这命也不能说不好吧? “那这个月谢大人怎么没还钱呢?这都月底了啊,”有人出声打破了油饼铺前的安静。 “女婿出事了?”有人问。 这问题一出,当即就有人反驳道:“哪能八个女婿同时出事呢?” 这要同时,得是谢大人造反,灭九族了吧? 大家伙儿又都沉默了,是这么一个理,那是什么原因呢? “兴许要存钱给他家九姑娘寻人家吧?”最终还是一个老于世故的大娘开口了,“谢九姑娘今年都十八了,老这么嫁不了人,谢大人有几个钱来交罚金?” 大夏朝的,按现代话来讲,叫人口政策吧,大夏朝的人口政策类唐宋,女孩十五了不嫁人,那官府是要罚钱的。算下来,谢大人已经为他的九闺女,交了三年的罚金了。 大家伙儿就又面面相觑,对了,方才他们还感叹林四公子又死了未婚妻的事儿,怎么就没想起来,谢九姑娘的婚事,在京师城也算是个老大难了呢? “阿嚏,”正站在包子铺前发呆的谢九欢打了一个喷嚏,谢九欢四下里看看,这是谁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呢? 给读者的话: 新书开了~ 2 棺材子的艰难婚姻路 我刚才亲眼看见的,这九姑娘一人吃了十个油饼啊,她爹一个大男人才吃了两个,”大娘是真心实意地为谢九欢发愁,谢家九姑娘能吃是有名的,据说一顿吃半头猪都不在话下,什么样的人家能经得住这么造啊? “养不起是一方面,”另一位挎着菜篮子的胖大婶也是叹气,压低了声音说:“有权有势的人家真要养,也养得起啊,可九姑娘这不是还有个棺材子的恶名吗?” 谢大人的原配夫人吕氏,就是生谢九欢的时候死的,原本一尸两命,可谁承想,这边大人断气了,被接生婆硬从大人肚子里拉拽出来的孩子却活着。死人生下的孩子,在大夏朝,那妥妥的就是棺材子啊。 “晦气呢,”胖大婶摇头叹道。 大家伙儿就又不吱声了,小门小户的人家活得辛苦,没那么多的讲究,可那些豪门大户的讲究就多了去了,谢九姑娘这种出生即不祥的姑娘,进不去啊。 等陈老板油饼铺前的这一拔客人,慢慢地散去后,谢家三口子也回了家。谢宅就在来凤街上的渊声南巷里,说是二进的宅子,但地方真的不大,前院从左到右不过就五步的距离,后院里一口井,一个砖砌的花台,就将地方占了个满满当当。 这会儿前院里的花花草草都浇过水了,在阳光下显出春日里特有的那股子新绿。一个空的菜篮子放在檐廊的台阶下面,看来这家的女主人还没出去买菜。 五只养在后院的下蛋母鸡,不知怎地跑到了前院来,谢老爹拉着谢十全的手,两个人跨过门槛进家门的时候,母鸡们没有反应。可等谢九欢前脚进了家门,后脚母鸡们便惊慌失措起来,一阵地扑棱,缩到墙角那里窝着不敢动弹了。 谢九欢面无表情,谢家父子显然也看惯了这种场面,谢十全蹦蹦跳跳地冲母鸡们喊了一句:“不用怕啦,九姐不吃你们。” 对此,谢九欢还是只能面无表情…… “老爷回来了?”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坐在堂屋里的苗氏匆匆迎了出来。 “二娘,”谢九欢喊。 “娘,”谢十全喊。 “哎,日头这会儿大了,你们快回屋,”苗氏夫人脸上的笑容看着有些勉强,一边招呼谢九欢和谢十全进屋坐,一边看谢老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进屋,”谢老爹却是一点察觉没有,自己先就往台阶上走了。 “饿了吧?”苗氏跟在儿子的身后进了堂屋,看着谢九欢问。 谢九欢抿一抿嘴,虽然她刚刚才炫了十个油炸肉饼,可她真的,真的没有吃饱啊! “咳,”谢老爹干咳了一声,说:“是饿了,夫人你去做些吃的来吧。” “啊?”七岁的谢十全跟父亲和姐姐还没有养出默契来,说:“我们刚刚明明……” “你们刚刚明明怎么了?”看儿子话说到一半不说了,苗氏就问。 老父亲和九姐姐都盯着自己看,目光幽幽的,看得谢十全害怕,几乎是出于一种小动物的本能,谢十全扭头就跟亲娘说:“娘你今天要做什么啊?” 苗氏就问谢九欢:“九姑娘想吃什么?” 为了表现一下孝顺,哪怕是装装样子,谢九欢也得问谢老爹一句:“爹您想吃什么?” 谢老爹已经吃了两个油饼了,他这会儿一点都不饿,但为了自己这个好像永远都吃不饱的九闺女,谢老爹硬着头皮说了句:“就煮些米粉来吃吧。” “哎,好,”苗氏应声,转身就往屋外走了。 苗氏夫人,闺名金娘,是谢大人的继室夫人,属于丧夫再嫁。因为跟前夫没有生养儿女,所以前夫病故之后,苗氏就被前夫家给赶了出来。苗氏这人有自己的傲骨,丧夫被赶之后,她没回娘家去招嫌,而是自己上街支了个摊子卖起了米粉,米线。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食摊子,苗氏跟老上她摊子今天吃米粉,明天吃米线的谢大人看对了眼。于是一场姻缘就这么水到渠成了,不过苗氏夫人哪怕跟谢大人生了谢十全了,她也一直在怀疑,谢大人看上她,是因为谢大人喜欢吃她做的米粉和米线…… 苗氏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煮好了米粉,在厨房里喊上一声,谢九欢就跑到厨房来帮忙端碗。 就在这个当口,谢家的二姑娘谢二珠,五姑娘谢五福带着各自的夫婿,前后脚进了娘家门。 “咦?”谢九欢端着盆米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进门的姐姐姐夫说:“二姐,二姐夫,五姐,五姐夫,你们今天怎么一起回来了?” 站在院子里的四个人都看谢久欢手里的盆,这瓷盆有脸盆那么大,白花花,冒着热气的米线堆得都冒尖。 谢九欢:“呃,这是早饭。” 谁家早饭是这么造的? 二姐夫钱武是京师府的捕头,五姐夫周文是京城四方镖局的镖头,二位都是身高八尺的习武汉子,要他们一顿吃这么一盆米粉,撑死不至于,但撑出毛病来是跑不了的。 两个姐姐对谢九欢的能吃心里有数,所以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来,谢二姐只说:“这不是你跟王铁柱要订婚了么,我们过来送些东西,媒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家里不能一点东西不备着啊。” 谢九欢把头一低,早半个月前,苗氏找的田媒婆为她说了城东肉铺的五儿子王铁柱,说好的这几天王家就让田媒婆上门提亲。 王铁柱这小伙儿跟谢九欢同岁,都是十八,在大夏朝也是婚姻老大难一族。倒不是铁柱人不好,实在是王家五个儿子,给前头四个儿子娶了媳妇后,老王家的家底就空了,轮到王铁柱到了娶媳妇成家的年纪,他老子娘就说要缓缓,这一缓就让铁柱缓到了十八岁。 谢九欢跟王铁柱见过一面,这个又黑又壮,黑铁塔似的小伙儿看见她就笑,露了一嘴的白牙。要问谢九欢对铁柱小伙有什么感觉,谢九欢说不上来,只见一面,能有什么感觉呢? 那天王铁柱拍着胸脯跟谢九欢保证,成亲之后,饭管饱,肉管够。听了这话,谢九欢还没反应呢,她爹的眼睛就亮了。 谢九欢明白她爹的心思,王铁柱这个冤大头不错,我闺女饿不死了,我以后也有不要钱的肉吃了,千万不能让这个冤大头跑了! 婚事就这么着被谢老爹拍板定下了,至于谢九欢,呵呵,不是她要咒自己嫁不出去,反正她有预感,她就觉着这婚事得黄。 3 婚事又黄了的谢九欢 哎对了九妹啊,田婆婆到底是哪天上门来?”谢五姐则是关心这个,定好了具体的日子,她得在那天再回家来一趟。 苗氏这时用托盘端了两个小汤碗,从厨房里出来。 二姐两口子,五姐两口子都给苗氏行礼问好。 有的人家,前房子女跟继父继母处不好,但在谢家不存在这种问题。能伺候好自己干啥啥不行的爹,照顾好吃啥啥不剩的小妹,这在谢家八个姐妹看来,二娘苗氏那就是活菩萨啊。 “都来啦,进屋说话,”苗氏招呼姑娘姑爷进屋。 “爹,王家那边到底怎么说?”等进了屋,给谢老爹行完了礼,谢五姐就着急问了。 谢家屋子少,没有专门吃饭的屋子,就在堂屋里支了张桌子吃饭。这会儿谢老爹和谢十全的面前都放了个小汤碗。苗氏夫人太知道谢老爹这人了,这位出门一趟回来说饿,那十成十是为了九姑娘,所以谢老爹和谢十全的汤碗里就汤,外加一把葱花,米粉那全在谢九欢的饭盆里呢。 “不急,”抿了一口汤,谢老爹声音四平八稳地说:“这等事急什么?” 苗氏这时叹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是不用急了。” 谢二姐哆嗦了一下,她二娘这话听着不对啊,“怎,怎么就不用急了呢?” 谢九欢这都十八了啊,还不急呢? 苗氏又叹气,她本想着边吃东西边说坏消息,她家老爷和谢九欢的心情能稍稍好点,可谁知道二姑娘和五姑娘扎堆似的,在这时候回娘家来了。她可没办法再顾及着二姑娘和五姑娘的心情了,“田婆婆方才来家里了,她跟我说王家给他家老五,说了城北吴铁匠家的小闺女,明天他家就上吴家提亲了,”苗氏一脸愁容地说。 堂屋里突然就安静地吓人了,谢十全有些害怕,放下了手里的汤碗,悄悄地坐直了身子。 谢九欢低头吸了一口滑溜溜的米粉,她就说嘛,她跟王铁柱的这门婚事成不了。铁柱小伙儿拍胸脯下保证的有什么用?见面那天,王家老两口可是除了客套话,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啊,看着就是对她不满意呢。 “这,”谢老爹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说什么,他是先安慰闺女,还是先骂上老王家两句啊? 苗氏就继续叹气,这要怎么说呢?两家又没立字据,老王家也没正式上门来提亲,所以人家这不算是毁婚啊。 谢五姐却是狠狠地一拍桌子。 “你仔细手,”五姐夫只能提醒媳妇这么一句了,小姨子的婚事,他这个当姐夫的不好开口啊。 “我想起来了,”谢五姐没理丈夫,气急败坏地道:“城北吴铁匠的小闺女?那不是京城里有名的傻子吗?长得五花三层,肥头大耳的,她哪里比得上我们小九儿?” 大家伙儿就又一起看谢九欢。 要说不说的,谢家的姑娘长得都如花似玉,毕竟谢老爹但凡模样差点,也不可能让先帝爷钦点他当探花郎。去世的先夫人吕氏,那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这样的两个人生的女儿,模样能差到哪儿去? 而谢九欢是谢家九千金里,模样最好看的那个。硬要挑毛病,你可以在谢大姐她们中,挑头发不够长发如墨,眉毛不够弯,眼睛不够媚,鼻子不够挺,嘴巴不够小巧,皮肤不够细腻,不够红润,身量上差点意思,但就是这么一个丧良心的吹毛求疵法,你都挑不出谢九欢长相上的毛病来! 谢九欢光看模样,那就是该待在仕女图里的美人,来人间都委屈了。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美人儿,嫁个人就这么的难呢?! “凭什么啊?”谢五姐越想越气,气得想哭。老王家宁愿要个痴肥的傻姑娘,都看不上她家小九儿!王铁柱不是老王家的亲生儿子,当老子娘的,跟他有仇吧? “哎呀,”看见自己的五姑娘都抹眼泪了,谢老爹才劝了句:“小五你好好说话,你不要嚷嚷嘛。” 这劝了还不如不劝…… 谢二姐就看着脸都要埋进饭盘里的谢九欢,说:“小九儿,你还吃呢?” 这心是有多大?谢二姐就想问问,她这小妹的心是有多大! 谢九欢很无辜啊,不吃她还能干什么呢? “你妹妹吃个早饭,你也有话要说?”谢老爹护上了谢九欢,数落谢二姐说:“不吃早饭,你让她干什么?你让小九儿哭给你看啊?” 在座的众人,包括七岁的谢十全在内,都觉得谢老爹最好不要说话了。 “九姑娘啊,”苗氏站起身,摸摸谢九欢的头,小声说:“你回你屋吃去吧,不够的话二娘再给你做。” 苗氏夫人心疼谢九欢,老王家这事当着九姑娘的面说,对她家九姑娘而言太残忍了。 “呃,对,”谢老爹这时也反应过来,忙就跟谢九欢说:“这事小九儿你别烦恼,万事有爹在呢。” 谢九欢“哎”了一声,抱着她的饭盘就跑了。 “这要怎么办?”看着谢九欢跑了,谢五姐才又大声道:“咱们家就这么算了?” 五姐夫说:“那我回镖局找几个兄弟上王家,把那小王八蛋揍上一顿?” “行吗?”谢五姐问当捕头的二姐夫。 二姐夫一副牙疼的模样,说:“都消停点吧,无媒无聘的,这事闹大了,不还是九妹难堪?” 王铁柱娶傻子,都不娶谢九欢,这事传扬出去,京城人笑话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被笑话的人是谢九欢啊。 谢二姐这时一拍巴掌。 二姐夫吓了一跳,跟自家媳妇说:“你怎么,你也想打上门去?” 谢二姐急道:“你快去前头寻八妹他们两口子去,让他们别买瓜子花生了,吃的东西买了就不能退了。” 二姐夫忙就起身往屋外跑了,他们刚才在巷口的小食铺子前遇见谢八姐两口子的,谢八姐不光想买瓜子花生,她还想买蜜糖来着,这东西可贵。 谢老爹说:“怎么小八他们两口子也来了?” 谢二姐没好气道:“要不是大姐她们不在京城,爹你以为她们不回家来吗?” 谢九欢的婚事是谢家最大的事了,哪个谢家姑娘不上心呢? 谢老爹看向了苗氏,说:“那今天中午多烧些菜吧。” 谢二姐和谢五姐都气了一个倒仰,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吃饭啊?! 4 猫科动物谢九欢 比起嚷嚷着要去手撕了老王家的谢五姐,谢八姐显然是更胜一筹的,听二姐夫说老王家毁婚了,还怀着身孕的谢八姐当即就炸了。一把夺回老板娘手里,她刚付的瓜子花生还有蜜糖的钱,谢八姐转身就要上老王家,她准备去掀了老王家的屋顶。 “想想孩子,你想想孩子,咱们先冷静冷静,”八姐夫在京师玄甲营当校尉,正经也是个武官了,可面对已经气炸了的谢八姐,他也没招。就拦的工夫里,八姐夫王兴霸挺俊朗的一张脸,已经被谢八姐挠了好几下了。 “你,你抱她走吧,”二姐夫没办法上手帮忙,只能一边堵住谢八姐要往老王家去的路,一边给八姐夫出主意。 “哟,这是怎么了,这怎么了这是?”小食铺的老板娘连声问。 谢八姐冲八姐夫吼:“你放开我,王兴霸你听见没有?你放开我!” 二姐夫:“走走,快回家。” 八姐夫没办法,半抱起谢八姐往巷子里跑,这一回不光是脸了,八姐夫的头发都被谢八姐薅了不少根下来。 谢八姐这边动静闹得大,街坊邻居不敢招惹正疯着的谢八姐,等听着谢家的八姑爷把人弄回家去了,几个街坊婶娘才聚到了小食铺打听出了什么事。 老板娘摇了摇头,小声说:“他家八姑娘这次不光买了瓜子花生,还要了五斤蜜糖,我瞧着八姑娘一脸喜气的,不止是回娘家这么简单。” 一个婶娘:“那就是谢大人家又有喜事了啊,这怎么又闹起来了呢?” 老板娘看看自己没能卖出去的小吃食,撇一撇嘴,说:“那就是喜事黄了呗。” “能是什么喜事?该不会是他家九姑娘的……” 这位婶娘的话说了一半没再往下说了,这要真是谢九姑娘的婚事又黄了,那就难怪八姑娘要发疯了。 “九姑娘这辈子能嫁得出去吗?”手里还拿着块正绣着的绣帕的大娘愁道。 这就真的只有天晓得了。婶娘们闲下的时候,保个媒拉个纤什么的都是常事,可就谢家九姑娘的婚事,没人敢沾…… 谢八姐被八姐夫半抱半扛进家门的时候,谢九欢已经扒拉完了一盆米粉,正手托着腮帮子坐在梳妆镜前。 铜镜里明眸皓齿的姑娘,晃着她梳着包包头的脑袋,这个小脑袋上,一会儿长出一双直立三角形的橘色猫耳朵,一会儿又变成了半圆形的老虎耳朵,脑袋晃一晃再变,一对短圆的狮子耳朵取代了老虎耳朵,最后这对耳朵固定成了小三角形的豹耳朵。 毛茸茸,肉嘟嘟,会动来动去,弯起又直立的兽耳,怎么看怎么可爱。谢九欢抬手对着自己的豹耳朵又揉又捏的,感叹了一句:“真可爱啊。” 这就是谢九欢的秘密了,她能变身! 只要是猫科动物,谢九欢都可以变。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猫,狮子老虎,花豹猎豹云豹金钱豹什么的,谢九欢都变过。这算不算是穿越福利不好说,因为狮子老虎的饭量哪是人类能比的?所以谢九欢饭量吓人的大,总是吃不饱,就很糟心。 而且啊,变成狮子老虎什么的,去城外的山林里打猎,这事谢九欢尝试过。结果变狮子的时候,她遇上了京师骁骑营的人,差点被这帮军将拿弓箭加大棒长枪的弄死,变老虎的时候呢,她遇上了京师选锋营的人,她又差点被这帮子军将弓箭加大棒长枪的弄死,还挨了十来只猎犬的围攻,总结下来就是惨绝人寰。 等打听到,有二十七座军营拱卫京师后,谢九欢就没再动过,去山林打猎养活自己的心思了。做猛兽这技能她本就不熟练,再跟人民军队作对,寻死也不是这么寻的。 脑袋上的豹耳朵又变成了猫耳朵,谢九欢动着自己的这对猫耳朵,她如今做猫做的最熟练,毕竟没人会把小猫咪当成猎物。谢九欢经常变成猫身,在京城里打猎,老鼠这生物,谢九欢下不去嘴,她抓鸟吃,掏鸟蛋,把蛇当辣条啃,再不济她还能从她的猫咪小伙伴们那里,混顿猫饭吃。 这时候,谢八姐的大哭声从前屋那边传了来。 “太欺负人了!”谢九欢听见她八姐怒喊。 肉乎乎的猫耳朵耷拉下来,谢九欢一脑袋撞在了梳妆台上。这个世界对单身狗太不友好了,年年罚钱,这是哪个鬼畜想出来的损招啊? 堂屋里,谢老爹跟一蹦三尺高的八闺女说:“怀了孩子你就文雅点吧,成点体统。” 谢八姐:“我怎么看爹你的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 谢老爹:“那你要我如何是好?让姑爷带人去王家,把王家人都杀了?” 八姐夫噎了一口气,他就想他老丈人别说话了,再说下去,他媳妇真能拎把刀去老王家砍人啊。 谢八姐表示不服,“城北铁匠铺吴家的那个小女儿,全京师城都知道是个傻子,长得还丑,五花三层的……” “行了行了,”谢老爹打断了八闺女的话,说:“什么五花三层,你五姐刚也这么说,骂人胖还让你们骂出花来了,照你们这么说,吴家那小姑娘不该活着了?这样不好,自己不如意了,就见不得别人好。” 谢八姐愣住了,她也没真巴望着那吴家姑娘不好,她没这样的坏心思。 谢老爹:“婚事不成,那就是小九儿跟王家那小子没缘分,这等事讲究你情我愿,没有强逼的。算了,都别气了,小九儿不嫁,我这个当爹的就养她一辈子。” “等我能赚钱了,我也养九姐姐,”谢十全跟着发言道:“我才不要九姐姐嫁人,外头的人对我九姐姐不好怎么办?” “你,”谢二姐想跟谢十全说,这里没有你这个小屁孩的事儿,你边儿待着去,可谢二姐又觉着,搞不好她家九妹还真得爹养完了,弟弟养,所以对着谢十全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谢二姐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会儿我写张字据,”谢老爹看着儿子认真道:“你给签字画个押,再按个手印,我拿去京师府存个档,你以后不能不管你九姐。” 堂屋里的女儿女婿们:“……” 这老爹(老丈人)能不能有点谱?谢十全才七岁啊,他懂个屁啊,你就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5 屠蛇勇士谢九欢 七岁的小弟立字据要养自己这事儿,谢九欢暂时还不知道,她在自己的屋里清点家当。 谢九欢来到这个世界第十八个年头了,可攒下来的家当少得可怜,装私房钱的小木匣里就十个铜板,再翻翻梳妆匣,除去不值钱的头花头绳什么的,就一根金发钗值钱,但这是她亲娘留下来的遗物。谢九欢要是敢把这根发钗卖了换钱吃饭,她爹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她的八个姐姐应该不会放过她。 “太穷了,太穷了,”嘴里嘟囔着,谢九欢掀开了自己卧床的床板。床板下的暗格里,放着谢九欢最后的家当,也是实在不行,她出去流浪的保命物件。 软布被谢九欢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块玉锁,也就是玉做的长命锁。玉是好玉,浅碧的颜色,全透明的水色,妥妥的玻璃种。玉锁的正面雕着寿星公,反面雕了个大寿桃,寿桃的桃叶上,还刻了个名字,长生。当然,不谈雕工的巧夺天工了,光就这块玉,谢九欢估摸着就值老多钱了。 算算时间,这块玉锁是谢九欢六岁时得到的,到了今天也跟了她十二年了。呼地吐了一口气,谢九欢想这日子她混着混着的,竟然就十二年过去了,时间还真是飞逝的,一点不给人回神的机会。 手指点一点玉锁,谢九欢小声说:“十二年了,也不知道你的前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收礼不忘送礼人,谢九欢偶尔也会想起,当年送她这玉锁的小胖孩。 那是十二年前的夏天,谢老爹带着谢九欢去京城南郊山中的慈光寺吃斋面,夜里父女俩就住在慈光寺里。谢九欢吃斋,也就是吃素啦,根本就吃不饱,于是等入夜她爹睡着后,谢九欢变成猫溜出慈光寺,准备去山林里撞撞运气,看看能不能弄点野味吃吃。 慈光寺在山腰,谢九欢是在往山顶去的路上,遇见小胖孩儿的。大夏天的,小胖孩儿身上就穿了个大红的肚兜,脖子上挂了个金项圈,金项圈上挂着的,就是如今被谢九欢捧在手里的玉锁。 小胖孩儿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哭,哭得可惨可惨,更要命的是,谢九欢还看见他身前有条青蛇。这蛇头大,颈细,身长不到一米,但至少也有八九十厘米。谢九欢怎么看这蛇,都觉着这蛇是毒蛇竹叶青。 蛇头昂着,冲小胖孩儿吐信子,小胖孩儿也不知道跑,就哇哇大哭。谢九欢觉着她的橘猫身拼不过竹叶青,就变了个虎身,然后她就勇敢地冲了上去,誓要做个屠蛇勇士。 六岁的谢九欢变虎身,也只能变个幼虎身,原想着能一爪子拍死毒蛇,却没想到会是一场殊死搏斗。好几回谢九欢都差点被竹叶青咬到,所幸蛇毒是在蛇脑的毒腺里,蛇身无毒,所以谢九欢才能对着竹叶青连抓带挠,还用上了牙,最后好容易才找到了这条蛇的七寸,让它断了最后一口气。这条竹叶青死得体无完肤的,身子都被谢九欢扒拉烂乎了,应该是死不瞑目。而谢九欢呢,她差点累死,跟狗似的趴在地上喘粗气。 小胖孩儿怕蛇,却不怕胖墩墩的毛团子小老虎,扑上来抱住谢九欢就不撒手了,胖脸在谢九欢的毛毛里蹭啊蹭,鼻涕眼泪全蹭谢九欢的毛毛上了。 “我好怕,呜呜呜,”小胖孩儿抱着谢九欢哭。 屠蛇英雄谢九欢很嫌弃小胖孩儿,咱们能不能讲点卫生?还有,不去找你家大人,你抱着我哭有什么用?这深山老林的,再来条毒蛇怎么办? 心里恨着,谢九欢边很敷衍地舔了舔小胖孩儿的手,脸不能舔,小胖孩儿的脸已经被眼泪水和鼻涕糊住了。 “小老虎,你也找不到你爹娘了吗?”小胖孩儿又问谢九欢,这小孩儿藕节似的小胳膊上肉一颤一颤,还又白又嫩的,看得谢九欢差点凑上去啃一口,肉啊,好多肉啊! “小老虎,”小胖孩儿喊谢九欢。 谢九欢也不知道这小胖孩儿的父母亲人在哪里,她又不好丢下小胖孩儿去找,就只能守着小胖孩儿守了大半个时辰。这期间,小胖孩扯了他的玉锁递给谢九欢,说送给谢九欢,还说他要养谢九欢。 谢九欢就想,你先自己活命吧,现在你看我可爱,你等我长成大老虎呢? 这边谢九欢刚张嘴咬住了玉锁,一群人打着灯笼,举着火把地沿着山路跑了上来,不少人边跑边大喊四少爷。谢九欢先还不确定,这伙人是来找小胖孩儿,但等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喊我儿我儿,长生的时候,谢九欢才确定,这是小胖孩儿的家人找来了。 玉锁上就刻着长生这个名字呢,错不了的。 小胖孩却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跟谢九欢玩得太认真,亲娘在哭喊他,一大群人在吼叫四少爷,小胖孩儿都不应声。谢九欢拿脑袋撞小胖孩儿,小胖孩儿还是抱着她嘀嘀咕咕,谢九欢没办法,从小胖孩的怀里跑开,张嘴咬了小胖孩儿一口。呃,咬还没咬对地方,谢九欢这一嘴咬在了小胖孩儿的屁股上。 眼见着小胖孩儿左边的屁股蛋上两排牙印,还有血往外渗,谢九欢心虚地把玉锁又咬在了嘴里。 小胖孩儿被谢九欢咬疼了,张嘴又哇哇大哭起来,沿着山路往山顶跑得一群人,听见了小胖孩儿的哭声,忙就往这一处山坡跑来。 谢九欢看着火龙差不多快到跟前了,才转身跳进了附近的一处灌林丛里。夏日山间的灌木丛长得茂密,完全可以让谢九欢藏身其中。 “长生,我的儿啊!”锦衣华服的贵妇人扑上前,死死地将小胖孩儿抱在了怀里。 “有蛇!”很快就有人发现了,竹叶青惨不忍睹的尸体。 “啊,这是竹叶青!” …… 小胖孩哭喊:“小,小老虎,我的,我的小老虎。” 谢九欢在灌木丛里变了橘猫身,默默地跑掉了。 在这个晚上,谢九欢没能逮着鸟,但也有收获,就是小胖孩儿长生送她的玉锁。 至于小胖孩儿为什么会深更半夜,一个人待在深山老林里,谢九欢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觉得这搞不好这是一场宅斗。不然要怎么解释竹叶青?好吧,就算竹叶青是自己找过去的,那小胖孩儿呢?他能自己大晚上不睡觉跑山坡上去?摆明了是被谁丢上去的嘛。 “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吧,”谢九欢用软布把玉锁又包上了,她听那伙人喊长生四少爷呢,能当少爷的人,家里应该不缺钱,只要别再被人害了,小胖孩儿如今应该生活幸福吧? “小九儿?”屋外传来谢二姐的敲门声。 谢九欢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床板,别管小胖孩儿如今幸不幸福了吧,她还是想想自己吧,她该怎么啊? 6 谢九欢想,放过姐夫们吧 谢二姐和谢五姐,谢八姐一起进的屋,谢九欢这间小的可怜的闺房,一下子就没了可以下脚的地方。 谢八姐方才哭了一场,这会儿眼睛还红着。再看谢九欢,这位没事人儿一样,还笑呢,三个姐姐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么生气呢?”谢九欢抬手轻轻摸摸谢八姐的眼睛,说:“怀着孩子呢,不能生气,咱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谢八姐抬手“啪”的一声拍开谢九欢的手,她这会儿还气得胸口憋闷地慌呢,她是为了谁? “小白眼狼,”谢八姐张嘴就骂:“我们这是为着哪般着急上火?你怎么地就不知道急呢?” 谢九欢心里嘀咕,狼是犬科,关她这个猫科动物什么事? 谢二姐到底心疼小妹,把谢八姐要戳谢九欢脑门的手按下,谢二姐说:“这事也急不来,让你姐夫他们再帮着打听打听吧,你二姐夫的衙门里,有不少还没成亲的小伙子呢。” “你姐夫他们镖局也有好些个,回头我再帮你留心瞧着,”谢五姐忙也说。 谢八姐没好气地说:“你姐夫他们玄甲营里,没成亲的也多的是,这一回我高低得逼着他上点心。” 衙门,镖局,军营,这都是年经小伙儿聚焦的地方啊! 谢二姐跟谢九欢说:“你放心,再不行,还有你六姐夫呢。” 六姐谢六顺的夫君吴大勇,在西北边军当百户,从六品的武官。自打谢老爹被降职成从八品的翰林院编修,呃不,谢老爹前年被降为从七品的典簿后,六姐夫就是谢家官职最高的人了。 谢九欢就只想说一句话,放过姐夫们吧,他们真的努力过了,再努力的话,她真的怕姐夫们失去朋友,丢了工作啊。 “这是零用钱,”谢二姐塞了一串钱给谢九欢,说:“你先拿着用吧。” 一串钱不少了,可谢二姐也知道,这估计还不够她这妹子的一顿饭钱。 谢五姐和谢八姐对望一眼,也给谢九欢塞了零用钱,谢八姐还额外给谢九欢带了两个绢花。 “本想着让你订亲时戴的,不过现在,哎,”谢八姐将两朵淡粉色的绢花给谢九欢戴上,说:“你就随便戴吧,这可是如今京城里时新的样式。” 谢九欢笑得两个眼睛弯弯的,摸摸头上的绢花,谢九欢高兴道:“是吗?呵呵,谢谢八姐。” 三个姐姐都想,这位能知道什么时新啊?在这位这里再漂亮的绢花,也不如个刚出炉的烧饼吧?真心愁死了。 “我们回去了,”谢二姐叹着气起身要走。 谢九欢:“嗯?你们不留下来吃饭啊?” 谢二姐:“不了,家里还有事呢。” 她们哪敢留下来吃饭?娘家都这么困难了,她们连在娘家喝口水都得算着钱呢,还吃饭?真把持家的苗氏逼死了怎么办? “那我送你们,”谢九欢高高兴兴地送三个姐姐出门。 “你,”谢五姐看着谢九欢笑起来弯弯的眉眼,过了一会儿才说:“算了,你就高高兴兴的吧。” 为个王铁柱,不值当她妹子伤心。 苗氏和谢老爹是长辈,不好自降身份送女儿女婿们出家门,所以两个人就站在门槛里,往外看着女儿女婿们走。 “老爷你跟姑爷们说了吗?”眼见着女儿女婿们快走出巷子了,苗氏才小声问。她方才特意去厨房烧水泡茶,给了谢老爹跟三个姑爷单独说话的机会。 谢老爹干咳了一声。 苗氏:“说了吗?” 如今靠着京城里的媒婆们,应该是没指望了,那就只有再指望姑爷们了。 谢老爹叹口气,说:“他们也难啊。” 苗氏:“……” 懂了,她还是把小食摊再支起来吧,不然今年的罚金,他们谢家交不上啊。 苗氏夫人打算重操旧业的时候,谢八姐在问谢九欢:“你想吃糖吗?我一会儿再买点蜜糖给你。” 谢八姐这会儿想明白了,婚事黄了就不能吃蜜糖了?去他娘的吧,她就要给她妹子买糖吃。 谢九欢一听还有糖吃,更开心了,“那就买两颗吧,我跟十全一人一颗,”谢九欢也不贪心。 谢八姐推了八姐夫一把,“一会儿去买一斤来。” “哎,成,”八姐夫点头,买多少糖都行,只要别逼着他替小姨子找人家就行,他认识的人,没一个养得起他这小姨子的啊! 走出巷口,就是热闹的来凤大街了。谢九欢站在街边,眼巴巴地瞅着八姐夫买蜜糖,一辆马车这时打她身旁过,支撑着车窗的木撑子不知怎地,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谢九欢看看就掉在她脚跟前的木撑子,弯腰把撑子捡起来,冲车窗里说:“呐,东西掉了。” 马车停了下来,车窗被人从里面推开,两个婆子,一个小丫鬟,还有一个拿手帕遮了半张脸的贵妇人坐在车里。 “哎呦,多谢姑娘了,”一个婆子从窗里伸手接过木撑子,连声跟谢九欢道谢。 举手之劳的事儿,谢九欢没放在心上,笑着冲婆子摆了摆手,说:“不客气,这撑子的卡头好像坏了,要修一下了。” “哎哎,姑娘说的是,”婆子就笑着应声。 “多谢姑娘了,”贵妇人冲谢九欢颔首,道谢道。 谢九欢便冲着车里的贵妇人曲膝行了一礼,不知道这位是哪个府里的夫人,不过礼多人不怪嘛。 “瞧着姑娘站在渊声南巷前,姑娘是谢家的姑娘吗?”婆子十分热情地小声问谢九欢。 “啊?啊,”虽然不知道婆子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但谢九欢还是点了点。 马车又往前行了,谢九欢莫名其妙地想,看见渊声南巷,就想到谢家姑娘,这怎么,她这个谢家九姑娘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谢二姐们全在小食铺里看吃食,所以谢九欢这边的事,他们都没有看见。等一行人从小食铺出来,将蜜糖交给谢九欢,再让谢十全拿着瓜子花生,谢二姐们就要回去了。 “小九儿,你要好好的啊,”谢二姐拍着谢九欢的肩头叮嘱道。 “嗯嗯,”谢九欢点头,她现在最多祸害祸害京城里的鸟禽类生物,她干不出什么大事来的。 姐姐和姐夫们结伴走了,谢十全抬头看看谢九欢,说:“九姐,你不嫁人好不好?” 谢九欢带着谢十全转身回家,一边敷衍说:“好好,都听你的。”等你长大了,知道赚钱的辛苦了,再来说这句话吧,我亲爱的十全弟弟。 方才的马车里,荣婆子小声跟自家主子说:“主子,她就是谢九欢。” 秦国公府的当家夫人,乐安公主摇了摇头,说:“模样长得那么好,要不是棺材子,谢家的门槛是要被媒人踏破的吧?” 7 以毒攻毒的姻缘 荣婆子和车里的另一个婆子王婆子,都不敢接乐安公主的话,叫初春的小丫鬟就更不敢说话了。 乐安公主手指敲着坐垫,一下一下的,听得荣婆子三人心慌。猛得乐安公主手指一停,荣婆子三人就更紧张了,她们主子这是下决心了? “不回府了,进宫,”乐安公主说。 荣婆子小心翼翼地:“主子,是不是回去先跟老爷商量一下?” 乐安公主:“跟他商量有用?进宫。” 乐安公主说话斩钉截铁的,这让荣婆子就不好再劝了,再劝下去,她怕她家公主先把她给收拾了。 马车在来凤大街前的十字路口南拐,往帝宫走去。 “算了,去找老爷,让他也去见圣上,”乐安公主闭眼想了半天,突然又说了一句。 荣婆子和王婆子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刘,小刘,”荣婆子喊骑马跟着马车的护卫。 叫小刘的护卫应了一声。 “去找老爷,就说主子进宫去见圣上,让老爷务必也去,商量大事呢,”荣婆子说。 小刘高声应了一声是,催马就先跑了。 乐安公主到了帝宫的时候,宣景帝刚下了今天的早朝,听见大太监冯宝禀告乐安公主求见,宣景帝忙就让冯宝去接乐安公主进宫来。 哪怕自己刚下朝,一口水还没来及喝,但唯一的胞妹求见,宣景帝只要没累死,那他就得见他妹子。 这时的宫门前还有另外一拨妇人在等着进宫,乐安公主跟领头的妇人认识,这拨妇人是魏皇后娘家的女眷。魏府的女眷没有失礼,冲乐安公主行了礼,乐安公主却看都没看魏府女眷们一眼。 气氛说尴尬吧,尴尬,但宫门口的太监也好,禁卫也好,大家伙儿都习惯了。毕竟全天下可能没人不知道,乐安公主跟魏皇后不对付。 冯宝带了软轿出来,乐安公主是坐上了软轿就走。 皇后殿那边也过来了人,要接魏府女眷进宫去见皇后,看见乐安公主也在,过来的管事嬷嬷忙就先退到了路旁站下。皇后跟乐安公主可以一战,但她没这个本事啊,再说了,这还有冯宝跟着呢,她不给乐安公主面子,不能不给圣上面子,是不? “就差天天往宫里跑了,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地方了,”乐安公主抱怨了一句。 没人敢吭声,公主殿下和皇后,谁他们也得罪不起。 魏氏皇后不是宣景帝的原配,宣景帝的先皇后叫燕飞霜,十八年前死在了京北郊的皇家寺院,招提寺突发的大火里,后魏氏由妃封后,入主了皇后殿。乐安公主跟燕皇后是手帕交,也就是闺蜜,跟魏皇后是天生的仇人,完全相处不来。 说起来,先皇的皇后也是原江魏氏一族的女儿,这位无子,这才在先皇诸子的夺嫡之争中,选了母妃出身最差的宣景帝支持。乐安公主到了今天仍然坚信,魏太后才不是因为喜欢宣景帝,这位选她哥,就是冲着她哥没有母族可依仗,可以让她完全掌控。 要不是连百姓家都懂得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燕皇后这个宣景帝的嫡妻,肯定是当不了皇后的,皇后一定会是魏太后的侄女,如今的皇后魏双双。 “呸!”乐安公主坐在软轿上,暗自呸了一口,如今魏皇后还想着她的儿子三皇子李恩当太子呢,做她的千秋大梦吧!乐安公主握着拳头,她这辈子要是让魏双双,还有如今已经病在床上三年,却就是不死的魏太后这姑侄俩称心如意,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黄泉地下的阿霜? “你怎么进宫来了?”宣景帝在勤政殿的一间偏殿里见的乐安公主,一见乐安公主的面,宣景帝就开口问道。 乐安公主要给宣景帝行君臣大礼。 “免了吧,这里没有外人,”宣景帝手一挥,就免了乐安公主的礼。 乐安公主真就不行礼了。 冯宝给乐安公主端了椅子后,自己就到殿外守着去了。不曾想,他刚出殿,就看见秦国公,驸马爷,内阁大学士林咏过来了。 “林相公,”冯宝忙给林咏行了一礼。 殿内的宣景帝:“妹夫来了?快进来。” 林咏冲冯宝点了一下头,就进殿去了。 “到底什么事?”看见妹夫也来了,宣景帝就又问自家胞妹。 “我家四郎的未婚妻又死了,”乐安公主这话说得十分简洁明了。 已经传遍京师城的消息,宣景帝和林咏怎么可能不知道噢。 “那你,”突然之间,宣景帝说话都带上了小心,他问乐安公主说:“那你如今是个什么想法呢?” 求千万别让他赐婚,他不想被他的大臣们恨啊! 林咏则干脆不说话,他如今也没脸再给小儿子说亲了,成亲是好事,但到他小儿子这里,是夺命啊。 乐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 看乐安这表情,这还真是想让自己再赐婚?宣景帝都有些惊慌了,忙就看妹夫,你说句话啊。 林咏不得已,问乐安公主说:“这次的这个姑娘,又是因为什么过世的?” 乐安公主:“你不知道?那姑娘吃鸡,被鸡骨头戳破了喉咙,没救过来,就这么,这么过世了。” 宣景帝:“……” 林咏:“……” 怎么会有这种死法的?! “这,”宣景帝说:“这姑娘不能慢点吃吗?” 被鸡骨头戳死,这姑娘死得不甘心吧? 这次的这个姑娘,还是宣景帝给他亲外甥找的,特意找的边将的女儿,自幼就习武,身体好得不得了,人高马大的,看着就是不会被林得意克的模样,可,这姑娘被鸡骨头戳死了…… “这姑娘的丧葬费用,你们林家给出了吧,”宣景帝跟林咏说。 林咏领旨,这钱不出,他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我今天去花虎婆婆洞了,”乐安公主却突然说道。 宣景帝:“啊?这是个什么洞?” 乐安公主:“这洞就在慈光寺后面的山里,听说求姻缘很灵。” 宣景帝和林咏同时嘴角抽抽,林得意这小子要是再娶不上媳妇,他们这公主得疯吧?求姻缘你哪怕求狐仙,也比求老虎强吧?什么时候老虎也管人间姻缘事了? “花虎婆婆,”林咏皱着眉头说:“这听着怎么像是邪神?” 乐安公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咏,大有林咏再说,她就跟林咏拼了的架式。 “那然后呢?”宣景帝忙就打圆场。 乐安公主:“臣妹在花虎婆婆洞遇见了一个仙长。” 宣景帝心说还仙长,就是个道士吧?但嘴里,宣景帝说:“哦哦仙长,然后呢?” 乐安公主:“仙长说,我家四郎的姻缘要以毒攻毒,这世上最晦气的命就是棺材子的命了,所以给四郎找个棺材子就好了。” 宣景帝??? 林咏??? 这江湖骗子可真敢说啊,砍了吧! 8 状元公与探花郎 虽说女子未嫁时从家中父兄,出嫁后从夫,可宣景帝这个当哥的也好,林咏这个当丈夫也罢,在乐安公主真想干一件事的时候,这二位拿乐安公主都没什么办法。 “棺材子的话,这也不是随便就能找着的吧?”劝不动固执的妹妹,宣景帝就只能说:“不说家势身份是否与得意般配了,我们要上哪儿找这么一个人去?” 棺材子啊,死人生的小孩,这就已经是有违常理了,再还要正好是个在嫁龄的姑娘,这就更难了啊。 乐安公主看林咏。 林咏:“公主,我也不知道要上哪儿找这么一位姑娘。” 乐安公主:“你与谢争谢大人是同科吧。” 乐安公主一说谢争,林驸马想起来了,谢争家的九姑娘就是个棺材子啊! “啊这,”林咏结巴了。 谢老爹别看官小,但宣景帝还真知道他,毕竟像谢老爹这样毫无进取心,混吃等死混到一路降职到八品小官的探花郎,几百年也就这么一位。 “谢争怎么了?”宣景帝说:“今年吏部对他的考评朕过目了,还好,翰林院那边说他无大错,今年不用降为九品检阅了。” 林咏和乐安公主同时噎了一下,今年不用降,那明年呢?谢大人是怎么把官做到这份上的? “谢子和的第九女,倒是其夫人死后产下的,”干咳了一声后,林咏才说。 宣景帝愣住了,半晌才说:“这么巧?” 乐安公主:“皇兄,谢九姑娘今年正好十八岁,跟我家得意同年,月份也一样,都是三月份的生日。” 宣景帝:“这姑娘都十八了,还没定下人家?” 乐安公主笑了,说:“是啊,可见她跟得意有缘。” 自家皇妹这话就是强词夺理了,谢家的这姑娘没嫁人,就是跟你儿子有缘啊?天下间没成亲的人,就你家林得意一个人?宣景帝问话的时候脑子没转过来,话问出口了,皇帝陛下自己就有答案了,谢家九姑娘是棺材子,有这么一个晦气的命格,这姑娘不好说亲也是正常了。 林咏这时说了句:“听说那姑娘饭量大,远胜军中的壮汉。” “什么?!”宣景帝惊道:“那这姑娘得长成什么模样?” 比军中壮汉的饭量都要大,那谢家这姑娘得五大三粗成什么样?宣景帝先是不敢想,他的小外甥克妻归克妻,但模样长得好啊,真不是宣景帝飘了,全京师的少年贵胄,论模样他这外甥要排第二,那没人敢排第一。林得意真的是个眉目如画,打马楼下过,能引满楼红袖招的翩翩少年郎啊。 可很快的,宣景帝就又暗自叹气了,就林得意这么一个天煞孤星,就是长得再好,长成一朵花,有用吗?能有个女子,不被他克死,就谢天谢地吧,还挑什么啊? “皇兄,”乐安公主却是说:“谢九姑娘模样长得很好,国色天香的一个姑娘。” 宣景帝嘴角一抽,大饭桶跟国色天香挨得上吗? 林咏一听乐安公主这话就问:“你见过那姑娘了?” 乐安公主:“在进宫来的路上,碰巧遇上了,谢九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又甜又讨喜。” 宣景帝&林驸马:“……” 碰巧?你敢说我们不敢信啊,你是被江湖骗子忽悠完后,就跑去找人家姑娘了吧? 乐安公主问宣景帝:“皇兄,谢家九姑娘跟我家得意,女未嫁男未婚的,您看您是不是……” “这个,”宣景帝打断了乐安公主的话,说:“这事也得问问谢争的意思。” 林得意要不是克死了八个未婚妻,那宣景帝完全有底气直接下旨赐婚,你谢争一个八品小官,你女儿嫁进国公府林家,那是乌鸦变凤凰,直接上枝头的高攀啊,轮得到你挑?可现在,宣景帝下旨赐婚,跟判人死罪似的…… 皇帝也是要脸,要名声的,宣景帝哪儿来的底气? 乐安公主一下子就沉默了。 宣景帝看着林咏说:“你与谢争是同科?” 林咏苦笑说:“是,那一科臣侥幸得中状元,子和是探花。” 宣景帝恍然大悟一般,说:“原来你那一科的探花就是谢争啊。” 林咏点头说是,他们那一期的科考,也就出了谢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 宣景帝看看默不作声了的皇妹,长叹了一声。乐安公主跟林咏生了四个儿子,前头三个都是科考得中,一门三进士,光宗耀祖的三个孩儿。老三林衍跟林得意还是双生子,去年成得亲,媳妇的肚子里如今已经怀上一个了,林得意呢? 也不怪乐安公主操心小儿子,前头三个不用她操心,都过得顺风顺水,小儿子却是她操碎了心,日子也没见过好。 “你跟谢争的关系如何?”宣景帝问妹夫。 “逢年过节,我们府上跟谢府有互送节礼,”乐安公主说,这是经她手操办的事,乐安公主不会记错。 宣景帝:”啊,那就是关系还不错了。” 林咏苦笑一声,说:“不算差吧。” 这已经是最委婉的说法了,反正是没结仇,可要说好能好到哪里去?送送节礼也就是情面上的事,他都没出过面。再说了,林咏在内阁已经是排到第三位的大佬,每日忙到恨不得长两个脑袋,四只手,他跟谢争这种天天混日子的人,能有什么交往?他俩之间早就连个能聊的话题,都找不到了啊。 “皇兄!”乐安公主喊了宣景帝一声。 宣景帝头疼,但他能怎么办呢?想说要不就让林得意单着吧,从他三个哥哥的孩子里选一个收养算了,横竖有他们这些长辈,还有三个哥哥在,不会让林得意饿死冻死,更不至于让这小子到了无人送终的。劝说的话都到了嘴边了,看着乐安公主,宣景帝愣是说不出口。 “来人,宣谢争进宫,”宣景帝下旨道。 行不行的,找谢争过来商量看看吧。 派人去喊谢争了,宣景帝又让太监给妹妹妹夫上茶,三个人在殿中等谢争,结果这一等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谢争的人。 “翰林院到朕这里,用不了半个时辰吧?”宣景帝犯了嘀咕。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禀告,说谢争今天没去翰林院当值,已经有人去谢府找人去了。 宣景帝:“他为何不当值?” 小太监茫然道:“奴才不知,圣上,翰林院那边没说缘由。” 林咏放下他抿了几口的白玉茶盏,轻咳一声,跟宣景帝说:“圣上,那是谢子和啊。” 谢争谢子和要是能每日按时去翰林院当值,他也不至于,一路降职成八品官啊。 宣景帝:“……” 这人混日子已经混到这种地步了?连点个卯,这人都不干了?! 9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传旨的太监跑到谢府找人的时候,谢九欢在帮着苗氏刷洗,摆摊做小食的车子。谢老爹带着谢十全在书房里,美其名曰教儿子读书,实际上是谢老爹坐躺椅上打嗜睡,谢十全拿笔在纸上画小人。 “圣上宣我进宫,”接了宣景帝的口谕后,谢老爹跑到后院,小声跟待在后院的老婆孩子交待。 苗氏夫人顿时就浑身一颤,忧心道:“该不是老爷你又要被降职了吧?” 谢十全:“还降?九品?” 谢九欢想了想,说:“降到九品,需要圣上当面宣布?”这么有仪式感的吗? 降职嘛,谢老爹能接受,八品官九品官都是微未小官了,没多大区别,可是这真不至于让圣上亲自跟他说啊。“不知道啊,”谢老爹说:“我最近没干什么。” 谢九欢想,您何止是最近没干什么,当官三十年,您有正经干过活? 谢十全这时说了句:“啊,难不成圣上要给阿爹升官了?” 苗氏一巴掌拍在了儿子的后脑勺上,“胡做什么白日梦呢!” 皇帝陛下只要没得失心疯,他就干不出这种事来。 谢老爹一点没被自家夫人鄙视了的自觉,哈哈一笑,说:“我也觉着不可能,圣上只是年纪大了,他又不是疯……” “咳嗯,”苗氏夫人非常及时地咳了一声,没让谢老爹再说下去,传旨的内监还在前院里呢,你站后院说皇帝陛下的坏话?当真嫌命长了? “啊,那什么,我进宫去了,”谢老爹清一下嗓子,假装无事发生。 “也只能这样了,老爷您要平安回来,”苗氏夫人为谢老爹整理一下官服。 “会的会的,”谢老爹说:“只可惜我官职低微,圣上不会赏御膳房的吃食给我,我是真想带点回来,让九欢尝尝啊。” 谢九欢就只有保持微笑了,谢谢你到了这时候还不忘要投喂我啊,爹! “等我回来,”谢老爹冲家人们挥一挥手,坐着传旨太监带过来的马车,往帝宫去了。 太监带马车过来,还是被翰林院的人提醒的,说谢争家里没有马,没有养轿夫,也不会花钱去雇轿,你要不带马车过去,那谢争就得走着去见驾。这位司礼监的太监将信将疑,没想到谢争真就上了他的马车,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大人每日去翰林院都不坐轿?”太监问谢老爹。 谢老爹感叹道:“没钱呀,哎,真是惭愧啊。” 太监:“……” 你这副恨不得躺车里的样子,哪里惭愧了? 太监也不指望谢大人给他塞钱了,这位刘太监很好心地提醒了谢老爹一句:“今日大人你没去翰林院,一会儿见到圣上,您得给圣上一个解释啊。” 你们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是放弃你了,可你到了圣上的跟前,你不能没个交待吧?拿着圣上给的俸禄,你不干活的啊? 谢老爹:“啊,是啊,我这……” 刘太监竖着耳朵听,他倒要听听这位要用什么借口,欺君可是死罪来着。 谢老爹踌躇了一下,懊恼道:“我忘了今日要去当值了。” 刘太监顿时就震惊了,忘了?这是个什么狗屎说法?你哪怕说你生病了,也比忘了强吧? 谢老爹拍自己的脑门,“我这个记性啊,真是不好了。” 刘太监看谢老爹看了半天,最后说:“成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再说下去,刘太监就要替宣景帝不值了,圣上这不就是养了个吃白饭的吗? 因为刘太监的提醒,谢老爹走进宣景帝的承天殿时,心里在怀疑宣景帝是不是今天派人去翰林院查岗,发现他又没当值,圣上终于决定不再忍他,要当面把他免官了啊? “谢子和,”宣景帝招手,让给他行君臣大礼的谢老爹平身。 谢老爹从地上站起身后,心里就接受他要被免官这个设定了,看来他吃皇家闲饭的日子到头了。难不成以后他得跟自家夫人,摆摊卖米粉了吗?谢老爹突然就很犯愁,他不会怎么办? 宣景帝打量谢老爹一眼,当年少年高中的探花郎,如今已经两鬓霜染,除此之外,岁月流逝在这人的身上就没什么具象表现了。谢争瘦高的个儿,眉目清俊,比模样,不比少时有美名的林咏差。 宣景帝这会儿相信,谢九姑娘长相不差了,爹的长相在这儿呢,女儿能差到哪儿去? “赐坐,”宣景帝说。 谢老爹看看已经在座的林咏和乐安公主,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圣上还让他坐,这是要干什么? “子和,”林咏喊了谢老爹一声,点头致意。 “林相公,”谢老爹一边给林咏行礼,一边脑子动得飞快,他跟林咏多少年没说过话了,这是要干什么? “你今日为何未去翰林院?”看着谢老爹坐下了,宣景帝开口就先问这事儿。 “不说这个,”谢老爹还没回话呢,乐安公主先就道。 宣景帝看乐安公主,现在就要说亲事?会不会太直接了? 乐安公主没宣景帝那般要脸面,求人呢,要什么脸面?态度十分诚恳的,乐安公主跟谢老爹说:“谢大人,听闻你家九姑娘正值嫁龄,她……” “什么?!”谢老爹屁股还没把凳子坐热呢,就一下子跳了起来。 好端端地问他家九欢干什么?想着今天刚听到的消息,林家的小儿子又死了未婚妻,想到这里,谢老爹就怒了。老话不会错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这是盯上他的九闺女了! 看谢老爹这个态度,宣景帝和林咏就知道没戏了,这才刚开个头,谢争就已经跳脚了,这还谈什么啊? 乐安公主冲谢老爹笑道:“九姑娘要是嫁到我们秦国公府,她想吃什么都行,别说半头猪,就一整头猪,我们秦国公府每日也供得起。” 谢老爹拧着眉头看乐安公主,他小闺女能不能一顿吃一整头猪,这个他不知道,因为没试过,可这话从乐安公主的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着这么的不得劲呢?你们秦国公府一天能给我九闺女吃一头猪,你们有钱了不起哦? 好吧,有钱是了不起。 谢老爹可耻地心动了,能让他九闺女放开来吃啊,这是谢老爹做梦都想,但没能力干成的事啊。 乐安公主就盯着谢老爹看呢,凭着公主殿下察言观色的功力,一眼,公主殿下就看出来她“未来亲家”拒婚的心动摇了。 “谢大人,我做的承诺,我可以跟你签字画押,”乐安公主继续加码:“我要做不到,又或者我待九姑娘不好,那就让我淹死在全天下人骂我的口水里!” 10 躺平教主,摆烂之王 乐安公主都赌咒发誓了,甚至还承诺,她作主让林得意和谢九欢成婚后出府单过,这也就意味着,谢九欢嫁人之后就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这年头除了孤儿,哪个女子嫁人后,能遇上这种好事?谢老爹脸上的神情微动。 乐安公主作出一番承诺之后,还嫌不够,求助般地看向宣景帝。 宣景帝这一回不下血本,也说不过去了,想了想,宣景帝说:“林得意在羽林卫表现不错,羽林卫的几个统领都跟朕夸过他,朕准备择日给他封个爵位,以示表彰。” 谢老爹呆住了,只是在军里表现不错,就要封爵啊?这让那些战死沙场的人怎么想?太儿戏了啊! 林咏也觉得这事太儿戏了,可他刚想说话,乐安公主伸手拽了一把他的衣袖,自己起身冲着宣景帝躬身一礼,谢恩道:“那臣妹就先替得意那小子,谢圣上的隆恩了。” 宣景帝:“等得意成亲之后,他的夫人也能得个诰命,毕竟这小子有爵位了嘛。” 谢老爹!!! 嫁给林得意,什么都不用干,他九闺女就能做诰命夫人! “谢子和,方才乐安公主的话,你意下如何?”把可以许诺的好处都说了,宣景帝这才问谢老爹道。 如果不是这事会要了谢九欢的命,谢老爹现在就能替谢九欢把婚书签了,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去?可,谢老爹咬着后槽牙,起身摇头道:“回圣上的话,臣的小女儿命苦,太大的福分她担不起。” “你这就……”乐安公主不服了,命再苦,能有她家林得意命苦? 谢老爹:“公主殿下啊,下官早就有打算,下官的这个小女以后若是生子,这孩子得姓谢。” 要论狠,乐安公主赌咒发誓狠,宣景帝给富贵给的也狠,但跟谢老爹比起来,这二位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我说我闺女命苦,那只是谦辞,我真正拿来拒婚的借口,是保管可以拒婚成功的,你们能容忍林得意以后的儿女不姓林,姓谢? 乐安公主张口结舌了,还能这样的? 宣景帝愣怔之后,说:“你无子?” 谢老爹:“回圣上的话,臣的继室给臣生了一子。” 宣景帝:“你有子,你要女儿的孩子跟你姓做什么?” 谢老爹重重地叹一口气,跟宣景帝说:“圣上,臣这幼子今年方才七岁,臣是已近五旬的年纪了,不知能否看到幼子结婚生子。况且人命由天定,半点不由人,所以臣也不知臣这幼子,是否真能传继臣的香火,所以臣才与女儿做了如此约定。” “臣,臣每年清明时节,给祖宗上供烧纸钱的时候,也都会跟祖宗们说这事儿,”怕事情被自己说的不够郑重其事,谢老爹连祖宗都搬出来了。这事儿,我跟我谢家的祖宗年年都说,要是不作数了,那我不是骗祖宗了吗?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宣景帝挠头了,谢争为了替女儿拒婚,都咒唯一的儿子可能活不到成亲的年岁了,到这份上了,还怎么谈亲论嫁啊? 乐安公主脑子乱了,她也没想到谢老爹能把事做这么绝,能给她来一手,姓谢不姓林,这不是拿捏她的死穴,拿捏得死死的吗?这要怎么办啊? 没主意了,乐安公主看自己的驸马了。 林咏也干不出为了给儿子求亲,逼死人的事来啊,而且林驸马也不信神鬼志异这些的,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看好这事儿。 “你倒是说句话啊,”乐安公主小声催促林咏,声音里的恳求之意,让林咏听了心中酸楚,要是跪求有用,他家公主这会儿可能就给谢争跪下了。 “这事不急,”顾念着乐安公主,林咏没将话说死,开口跟谢老爹道:“子和你所提之事,我与公主回去后商量一下。虽说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个孩子今年都已十八岁,不如我们也问问他们的意思。” 谢老爹就搞不懂了,他都做好谢九欢一辈子不嫁人,他养谢九欢一辈子的打算了,这两口子怎么就想不开,一定要林得意成亲呢?单着能死,还是怎么地啊? 心里有疑问,谢老爹看向林咏的目光里,就带了探寻的意味。林咏苦笑一声,避开了谢老爹的目光。 宣景帝等了乐安公主一会儿,见乐安公主不说话,才跟谢老爹道:“那就再说吧,你退下吧。” 谢老爹忙就告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谢子和这是摆明了不想再谈啊,”等谢老爹退下后,宣景帝跟乐安公主说:“你可是要逼他一逼?” 乐安公主精心修过的柳眉一立,说:“皇兄当臣妹是什么人了?臣妹何曾做过仗势欺人的事?臣妹是想与谢家结亲,不是想结仇的。” 宣景帝:“好好好,朕知道你良善。” 林咏就跟乐安公主说:“此事你回去后,问问得意的意思吧,他未必就愿意。” 乐安公主就更气了,说:“这事还轮得到他挑?” 她这都卑微成什么样了?谢争不也还是摇头不同意么,这事轮得到,林得意那小糟心货发表意见? 宣景帝想想方才谢老爹的表现,突然就是一笑,跟林咏说:“这个谢子和在朕的面前,倒是不卑不亢,难得。” 林咏只能笑着附和他的皇帝哥哥两句了,谢子和何止是不卑不亢啊,这位该跳脚的时候也没见忍着啊,可见这位一点没把御前失仪当回事。 乐安公主心思还在小儿子的婚事上,听着宣景帝和林咏说谢老爹,乐安公主心里不耐烦,随嘴说了句:“他又不求富贵荣华,当然就跟平日里的那些马屁精不一样。” “哎,”林咏忙就冲乐安公主摇一摇头,让乐安公主不要说了,你这一骂,不是把满朝文武都骂进去了吗? 宣景帝就好笑道:“那是,他只是个混日子的罢了。” 宣景帝不知道,几千年后的世界有个词叫咸鱼,还有个词叫躺平,再有个叫摆烂,不然的话,他就能十分精准的评价谢老爹这个人了。 谢争,谢子和,宣景朝最大的咸鱼,躺平教主,摆烂之王。 “臣妹告退,”乐安公主阴沉着脸起身,说:“臣妹回去后再想想办法。” 宣景帝和林咏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无奈,这是还没放弃啊…… 11 谢十全问,咱们家有多少钱啊? 谢老爹出了宫就准备直接回家,这位心大,打定了不同意跟秦国公府的这门婚事的主意后,谢老爹就想都没再想这事儿。这次进宫面圣,唯一让谢老爹遗憾的事是,别说御膳房的点心了,他连御前的一杯茶也没瞧着模样啊。 林咏和乐安公主夫妇俩,跟谢老爹前后脚出的宫门。 谢老爹看见林咏了,也不好装看不见,便跟林咏打招呼说:“林相公这是要家去了?” 林咏叹一口气,说:“我只是送一送公主,一会儿就要回文渊阁。” 文渊阁是内阁诸公的办公之所,又叫政事堂,是谢老爹这辈子都进不去的地方。谢老爹轻轻哦了一声,目光从秦国公府的马车上划过去,秦国公府拉车的马,都养得膘肥体壮的。 林咏便命自己的一个长随道:“用我的轿送谢大人回……,子和你是回翰林院吗?” 谢老爹愣了一下才道:“啊不,我回家去。” 都过了点卯的时辰了,他还去翰林院做什么? 林咏只得点一点头,跟长随说:“送谢大人回府。” “是,”长随忙就领命。 谢老爹马上就高兴了,太好了,不用他走回去了。 看着谢老爹坐着自家驸马的官轿走了,乐安公主才跟林咏说:“谢大人成天不干活,你们也不管管他?” 林咏是内阁大臣啊,没碰上就算了,碰上了,你管教个偷懒不干活的八品官,这不是职责范围之内的事吗? “他也不是今日不干活的,”林咏陪着乐安公主往马车跟前走,一边小声道:“方才圣上都不问他,我就也不要多事了。” 乐安公主撇一撇嘴,说:“都说惯子如杀子,我看放到官场上也一样,谢大人不上进,你们君臣都有责任。” 林驸马对此能说什么呢?公主你知道惯子如杀子的道理,也没耽误你惯着林得意啊。 大约一个时辰后,谢老爹到了家,下轿进巷子的时候,谢老爹感觉不太对劲,街坊邻居看他的眼神,怎么都有些怪怪的呢?这是我家九欢婚事又黄了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谁这么嘴欠啊! 谢老爹顿时就又一脑门的官司了,他家九欢该怎么办哦!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他是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世道不慈,他再乐意也挡不住伤人的恶语啊。 “阿爹你可回来了!”谢老爹哀声叹气地刚在家门口站下来,谢十全便如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从家里疯跑了出来。 谢老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怎么了?他家人想想还是气不过,上老王家闹事去了? 谢十全小嘴叭叭的,“阿爹,大姐家出事了,我娘和九姐姐已经过去了,她们不肯带我,硬要我看家。阿爹,你快带我去大姐家看看吧!” 谢老爹又茫然了,不是他九闺女出事了啊,等等,他老儿子刚刚说谁出事了?大姐,老大出事了?老大能出事什么啊? “阿爹!”谢十全喊。 “你大姐能出什么事?”谢老爹问。 街坊邻居的耳朵又都竖了起来,谢家大姐家来人的时候,他们只看见苗氏和谢九欢火急火燎地,跟着来人走了,具体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没听清。 谢十全:“大姐家来人说,铺子保不住了,大姐和大姐夫还得赔人家好多钱,娘把家里的钱都带过去了。” 谢老爹就更茫然了,他大女儿谢一花嫁得是东外城的商户赵家,大女婿赵舟也是家中的老大,但不得双亲喜欢,不是继承家业的那个儿子,两口子苦了十来年,才开了间自己的杂货铺。去年冬天的时候,赵舟去西北边地采买皮货,谢大姐跟着去了,说是正好去看看,嫁到西北边地去的谢六姐。算着日子,老大两口子也该是这时候回来了,可这能出什么事啊?就算没买到合意的皮货,也不至于要赔旁人一大笔钱吧?还,还连铺子都保不住了? “阿爹,我们快点过去啊!”谢十全拽着谢老爹的袖子喊。 “这,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谢老爹问。 有邻居老婶子听不下去了,谢十全要是能说明白,他打一开头,他就说明白了。你一个当爹的,盯着个七岁的孩子问,能问出什么来? “谢大人啊,”周家老婶子手拿着摘了半截的菜,从家门里走出来说:“您还是快去大姐儿家看看吧,大姐儿家来人没及说上几句话。” 谢老爹这才转身要走。 谢十全追着谢老爹跑,“阿爹我也去!” 父子俩家门都没关,就走了。 街坊邻居看着谢宅敞开的大门面面相觑。 “得,咱们大家都警醒些,帮谢大人看着点门吧,”周老婶只得说。 “应该不会出大事吧?”有邻居担忧道。 “钱财不好说,但要打起来,谢大人这头儿吃不了亏,”周老婶就说:“九姑娘不是过去了吗?” 邻居们一下子就都不说话了,同时心里认同老婶儿的话。谢九姑娘没少跟着几个姐夫舞刀弄枪,而且吃的多,这姑娘力气就大。嘴仗不好说,但要是动手,有谢九欢在,谢家大姐肯定不会吃亏就是了。 “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事,”周老婶双手合十,祷告了一句。 街坊邻居们都点头,如果出事,那就出点小事算了,可千万别出大事。 谢老爹这头儿,带着谢十全急急忙忙地出了渊声巷后,想着大闺女家在东外城呢,谢老爹就想叫辆马车。结果车叫来了,谢老爹一摸身上,他没钱,幸好谢十全把他的私房钱带上了,父子俩这才上的马车。 “回头阿爹还你车钱,”坐在车上,谢老爹跟儿子承诺还钱。 “这个以后再说,”谢十全心思不在这上面,才七岁的男孩小脑袋耷拉着,说:“大姐要赔人家好多钱呢,我们家有多少钱啊?” 谢老爹:“不知道啊。” 他不管钱,他真的不知道。 谢十全顿时就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压力,“要是钱不够,大姐家的铺子是不是就真的没有了啊?”谢十全非常惊慌地问谢老爹。 谢老爹:“这是个问题,另外还有个问题,你想到了没有?“ 谢十全:“什么问题?” 谢老爹:“你九姐姐要是打伤了人,这医药费咱们家也得出啊。” 人前不说妻是非,所以还有句话谢老爹没说,苗氏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啊,这位跟谢九欢一起,两个人合伙伤人的可能性非常大啊。 12 自带晦气的九姑娘 谢十全被谢老爹的话吓到了,呆愣了半晌,小孩儿才说了句:“应,应该不会,大姐家还欠着好多债呢,打伤了人要赔钱,娘和九姐姐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但愿如此吧,”谢老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谢十全顿时就更慌了,他怎么感觉,他娘亲跟他九姐已经在跟什么人开打了呢? 东外城,杏花街上的行舟杂货铺里,气氛已经到了有个火星就炸的地步。 谢十全是真的所知不多,比如他就不知道,他大姐谢一花和大姐夫赵舟已经回京了。这夫妻俩在京畿之地的抚宁镇遭了难,入夜后投宿的客栈失火,夫妻俩从西北边地采买的皮货,在大火中被烧得渣都不剩。赵舟还在护着谢大姐往外跑的时候,被掉落的房梁砸断了腿,倒地的时候又撞到了头,差点人就没了。 客栈老板一家人都死在了这场大火里,所以这会儿谢大姐想找人赔钱,她都找不着这个人。活人要怎么跟死人讨钱? “我也是头一回遇上,欠债的比咱们这些债主底气足的,”谢大姐的婆母带着两个妯娌站在前头,三位的身后是债主们,出头正发难的是赵家老二的媳妇黄氏。 谢大姐:“我们家欠何老板他们的钱,我认,可这关你们什么事?” 谢九欢小声地抽气,刚才黄氏都骂了些什么,谢九欢根本没听,她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家大姐这一回要赔的钱,算到六百两银子的时候,谢九欢就不敢再往下算了。 就谢九欢这些年的研究,六百两银子,换算成RMB,就是十二万啊。这才只是欠的一个债主的债,谢九欢现在都不敢数,站赵家婆媳身后的债主,一共有几位了。 谢大姐夫妇俩这一次远行采买,是带上了十来位商户的货款,自己进货的同时,也帮着这些商户进货,他们夫妇俩赚个跑腿费。这是商户间常有的事,谁也不成想,这一次谢大姐两口子竟然就出了意外。 谢大姐没法儿找死人赔钱,可这些出了钱的老板们,是要找谢大姐还钱的。 “是啊,”在谢九欢算钱,算到吓到自己的时候,苗氏也开口了,冲着赵家婆媳说:“这里面有你们什么事?你们也出钱了?” 黄氏冷笑了一声,说:“看来要么就是大哥没说,要么就是大嫂装傻了,大哥临走的时候,可是跟家里借了钱的。” “胡说八道,”谢大姐马上就说:“他怎会跟你们借钱?” 赵老三的媳妇金氏说了句:“路费?” “不可能,”谢大姐断然否认:“我们不缺路费。” 就是真缺钱,赵舟也不可能回家借钱,她丈夫跟家里的关系差到要断亲了,上街去要饭,赵舟都不会登老赵家的门。 “娘,您把借条拿出来吧,大嫂如今是不认呢,”黄氏跟婆母尤氏说。 尤氏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 谢九欢站谢大姐身后,小声问:“大姐夫真借钱了?” 苗氏也犯嘀咕,说:“还真有借条?” 尤氏没把借条交给谢大姐,她把借条拿在手里,让谢大姐看。 “一千两?”谢九欢一眼看见借条上写得钱数,头就晕了一下。 “不可能,”谢大姐咬牙道:“一千两银,我就没见过这笔钱。” “呵,”尤氏也是冷笑,说:“借条在你眼前摆着,你还不认?这上面有赵大的印章,老大媳妇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谢大姐盯着借章上的印章看,然后往后倒了两步。 苗氏一把扶住了谢大姐,小声说:“真是大女婿的印章?” 谢大姐的嘴唇发颤。 苗氏就不问了,看来印章是真的了。 “我还是那句话,不还钱就拿铺子来抵,”尤氏语气里带着得意地道。 “他是你亲儿子!”苗氏忍不住道。 尤氏就十分不屑地看了苗氏一眼,说:“你一个后娘,管好自己就行,你还管上我们老赵家的事情了?” “你这个亲娘还不如我这个当后娘的,”苗氏可不是忍气吞声的脾气,当即就冲尤氏道:“我到了铺子这半天了,你可问过你家大郎一声?” “我生他养他,难不成还做孽了?”尤氏激动起来,将手里的欠条往谢大姐脸上怼,大声道:“我也不说全家人是如何省吃省喝,才抠省下的这笔钱了,还钱,不还钱就拿铺子抵。” 谢九欢护住了自家大姐,说:“我大姐夫这会儿人没醒,这事儿得等他醒了再说。” 尤氏看谢九欢,目光中的嫌弃几乎实质化。 谢九欢:“我大姐夫是一家之主,这事儿你们找我大姐没用。” 黄氏这时突然掩嘴笑了一下。 谢大姐马上就道:“我不管你要放什么屁,你老实给我憋回去!” 黄氏:“大哥到了今日人都没醒,可见是伤得重,九姑娘是出娘胎就自带了晦气的人,在这个时候还不躲远点,也不知道是打得什么主意,硬要往上凑,你们谢……” “烂了舌头的小娼妇!”谢大姐暴跳如雷了,跳起来就要撕烂她二妯娌的嘴。 她跟赵舟这一回走了背运,怨不得旁人,可她小妹招谁惹谁了? 苗氏的火气不比谢大姐的小,谢九欢的姻缘,就坏在这帮臭嘴娘们儿的嘴上! 谢大姐跟黄氏打,苗氏冲上前就薅住了尤氏的头发,谢大姐是晚辈,不好跟尤氏这个婆母动手,她苗金娘可没这层顾虑。 看见婆母和二嫂挨打,金氏忙就上前要助战,于是谢九欢就不得不出手了,她不能看着老赵家以多欺少啊。 “你们还在旁看戏?”多少年婆媳大战下来了,尤氏当然知道谢大姐这头儿的战力有多强,看见谢九欢拎她三儿媳,跟拎只鸡崽似的,尤氏扭头就冲门外大喊了一声。 这人还叫了帮手? 谢九欢把金氏往门外一扔,一边帮着她大姐抓黄氏,一边跟苗氏说:“二娘,咱们不能在铺子里打。” 苗氏:“对,打坏了东西不好,我们出去。” 苗氏和尤氏互拽着对方的头发,黄氏论个头,还不如被谢九欢扔出去的金氏,谢九欢扔黄氏,更是没费什么力气。谢大姐追着黄氏出了铺子,跟被尤氏叫来帮忙的婆娘们迎头撞上,谢大姐一对五,丝毫不带怕的。 债主们看见这几位打起来了,忙就避让了,好男不跟女斗,他们只是来要债的,不是来跟女人打架的。 13 谢氏三女将 谢老爹和谢十全到了杏花街的时候,看见前头人头攒动,谢老爹就跟谢十全说:“坏了,怎么这么多人,不会已经在打了吧?” 谢十全忙就往马车下跳,一头冲进人群里就不见了踪影。 谢老爹追着谢十全跑,都没能追上。等他终于赶到行舟杂货铺门口时,一眼就看见谢九欢在跟三个婆子撕巴,谢十全手里拎了根棍,已经在帮着谢九欢揍人了。谢老爸再看,他夫人一巴掌把亲家母打倒在地了,手里捏着一大团,应该是从亲家母头上薅下来的头发。 至于大女儿,谢老爹找他大女儿的时候,谢大姐已经把黄氏给打哭了。有谢九欢在,尤氏请来的帮手们近不到谢大姐的身,所以谢大姐可以专心致志地,把黄氏给打服。 谢老爹叹一口气,也没拉架,而是迈步进了杂货铺。 杂货铺里,谢大姐的大女儿小母鸡似的,将两个弟弟护在身后。等看清来人是外祖父后,十五岁的赵巧姐紧绷着的身体,才松缓了下来。 “外公,”巧姐儿带着哭音喊谢老爹。 巧姐儿是已经定了亲的大姑娘了,所以谢老爹只能拍一拍外孙女的脑袋,把两个外孙搂在了怀里,说:“先不管外面了,巧姐儿你跟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爹呢?” 巧姐儿手指颤巍巍地指外面,“我娘……” 谢老爹:“我看过了,你娘和你后姥,还有你九姨在打人呢,哦,你小舅舅也在帮忙,用不上我们。” 是自己这头儿的人打人,这下子巧姐就放心了,但刚神情缓一缓了,巧姐儿就又哭了起来,跟谢老爹说:“外公,我爹晕过去了,一直就没醒,呜呜呜。” 巧姐儿这一哭,两个弟弟就跟着哭了起来。 谢老爹也慌了神,一直昏迷?他大姑爷不会就这么没了吧?“快,带我去看你爹,”谢老爹让巧姐儿带路,说:“请大夫来看过没有啊,大夫怎么说的?” 巧姐儿抹着眼泪,“大夫来过了,给我爹用了药,说得等我爹自己醒过来。” 谢老爹听着这话,就感觉大夫在说,让他大姑爷听天由命呢,不行,谢老爹当即就在心里划拉起熟人名单来了,看看他有没有认识的太医,怎么着他也得请个太医,来给他大姑爷看看。 “你娘这心怎地就这么大?”谢老爹跟巧姐儿抱怨:“你爹都这样了,她还有工夫跟你奶她们干架?” 刚才他看得真真的,债主他是没瞧见,他就瞧见尤氏婆媳三,还有一帮婆子,被他们这头儿的三位“女将”打惨了。 巧姐儿眼泪流得更凶了,说:“外公,我奶说我爹借了她一千两银子,让我娘还钱,不还钱就要我娘拿铺子抵债。” 谢老爹第一反应,他大姑爷是被什么邪祟附身了吗?第二反应,一千两银子?那还是把尤氏婆媳三个,打死算了。 谢老爹到铺子后院看女婿,铺子前头的街上,谢大姐狠狠一巴掌挥下,生生打掉了黄氏的一颗牙,却还是不解气,抬手还想打。 黄氏一嘴的血,捂着脸就在地上打滚,她婆母这次叫了十七个婆子来帮忙啊,谁知道竟然还是打不过谢一花这个泼妇。你谢一花盯着我一个人打,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打老虔婆去啊! 心里这么恨着,但黄氏不敢真往外嚷嚷,尤氏到底是她婆母,天天在心里面咒骂没事,让人知晓了,这就要她的命了。 谢九欢这头儿的架早就打完了,来帮忙的婆子,有的是跟尤氏有点交情的,有的是得了尤氏针头线脑的小好处的,还有的干脆就是拿了尤氏一个铜板工钱的,婆子们真不至于为了这点子好处,就拼上命的,尤氏她不值得。 所以跟谢九欢交上手,发现这姑娘,她们合起伙来也打不过后,这帮婆子就躺了。 看黄氏在地上打滚了,谢九欢跑到了谢大姐的跟前,问说:“大姐,还打吗?” 再打下去,她估摸着就得赔医药费了。 谢大姐气不顺地往苗氏那边看了一眼,苗氏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她婆母抱着头在哭,好像脑袋上秃了一块。 谢九欢也看到尤氏了,抽着气说:“我的天,二娘到底薅了她多少头发啊?” 谢大姐嘴角一抽,又找金氏,还有一个欠抽的呢? “那边,”谢九欢指给谢大姐看, 金氏是谢九欢扔出铺子的,这位一直就趴着没动过。 “我看过了,她没事,就是在装死,呃,不想挨打吧,”谢九欢说。 “呸,什么东西,”谢大姐往地上呸了一口。 她这两个妯娌,黄氏是个嘴贱欠打的,金氏就是藏奸的那个,挑唆着尤氏和黄氏在前头冲锋陷阵,她在后面拿好处。黄氏要是是恶狗的话,金氏就是毒蛇。 谢九欢看自家大姐咬牙都咬出声了,就说:“是不是太便宜她了?要不我再打她一顿?” 谢大姐深吸了一口气,说:“不用了,以后再收拾她,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人,传出去名声不好。” 谢九欢:“……” 她把人都打躺了,大姐你才担心我的名声呢? 谢大姐转身找债主们。 债主们没要到钱不好走,只能站在铺门边上看打架,见谢大姐冲他们走过来,十来个债主都不自觉地往后一退。谢一花这娘们看着可凶,这娘们真要跟他们也打一场的话,他们是还手啊,还是不还手? “欠你们的钱,都有条据呢,我认,”谢大姐则是在债主们的跟前站下,郑重道:“不过我家里的情况,诸位也都看见了,还请诸位宽限一些时日。” 一听谢大姐这么说,债主们莫名地就都松了一口气,谢一花还愿意跟他们讲道理,这就好啊。 “那到底是多少时日呢?”有债主问。 谢大姐犹豫着,这个日子她也说不好,主要是家里真的没钱了。 苗氏这时道:“都不是小数目,这是遭了难,不是他们两口子故意的,怎么着也得到年后了。” 一众债主齐齐地瞪苗氏,现在才三月初,你一句话就年后了?您这是多大的脸呢?! 14 狐狸眼的祸水少年 sJ“今天闹成这样了,实在没法儿谈还钱的事了,”谢九欢站在了谢大姐的身旁,声音十分恳切地跟债主们说:“我阿爹就在京里为官,我们谢家逃不走的,所以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我家大姐会赖掉你们的账。” 九姑娘这话倒是对的,债主表示认同。 “可这债也不能一直拖下去啊,我们也要银子过日子,周转的,”一个眉头紧锁着的债主开口道。 “是啊,这年头谁都难呢,”谢九欢放软乎了声音,跟这债主说:“可我大姐,大姐夫活着才能拿钱出来还债,您说是吧?” 这债主一噎,谢家这个九姑娘是拿命在威胁他呢。 谢九欢:“过几日诸位再来与我大姐谈还钱的事吧,也别一起来,看着吓人。” 债主们:“……” 所以我们怎么过来,也得听你的,是吧? “不然怎么办呢?”谢九欢又说:“总得让我大姐把家务事料理清楚了吧?” 债主们也知道,今天不好再谈钱了,赵老板家里都打成一团了。 “走吧,”到底还是有心软的债主,看一眼袖口都打开叉了的谢大姐,出声道:“有谢大人在,他们会还账的,谢大人做担保吗?” 这要逼自己的父亲做担保?谢大姐一惊,忙就道:“这事与我阿爹……” “没错,”谢老爹这时从铺子里走了出来,朗声道:“我做担保,这账他们两口子要是不还,你们大可去翰林院找我,让我丢尽颜面,斯文扫地。” 读书人最爱的就是颜面了。 得了谢老爹当众说的这句话,债主们这才走了。 “都进屋,”谢老爹喊。 谢大姐和苗氏回铺子里了,谢九欢和谢十全还在外面站着。 “九姐,”谢十全问谢九欢:“我们不进去吗?” 谢九欢在盯着尤氏婆媳仨呢,这三个不走,她不放心啊。 “你去看看大姐夫吧,”谢九欢跟谢十全说:“大姐夫这次受了很重的伤。” “啊?!”谢十全把手里的棍子,往谢九欢的手里一塞,人就往铺子里跑了。 谢九欢:“这棍子你还要?” 谢十全:“娘说家里少根叉衣的棍子。” 谢九欢低头看看手里的棍子,看看她小弟多会过日子,都是穷闹得啊。不过以后,家里的日子估计会更穷了,谢九欢一阵的头疼。 从家出来的时候,谢九欢把她压床板下面的玉锁拿出来了,打算实在不行,就把玉锁当了给大姐家还债,可看大姐家这一回欠的债,她当了玉锁也是杯水车薪啊。 愁死了,谢九欢心里犯愁,盯着尤氏婆媳的目光就透着凶意了,这三个怎么还不走? 尤氏这会儿不哭了,但也不敢再进老大的铺子里找打了,捂着生疼的脑袋,尤氏指着谢九欢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这种狠话,在谢九欢这里,是幼儿园小朋友都不屑放的狠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谢九欢就冷冷地盯着尤氏,有本事你过来。 谢九欢一个人打十七个婆子,尤氏怎么敢上前? 狠狠地一跺脚,尤氏跟两个儿媳说:“我们走。” 十七个婆子在尤氏走之前,就已经先走得没影了。 “没戏看啦,”谢九欢跟还围着不走的群众们说:“各回各家吧。” 围观群众们没热闹看了,一哄而散了。 谢九欢心里有数,今天她大姐家这事儿,可以供京城人三天的谈资了。至于她大姐说的,她的名声,呸,这是个什么东西? 谢九欢转身想回铺子,身子转了一半,她看见了几个骑马站在她不远处的人。 行舟杂货铺的旁边是一家铺面挺大的酒楼,一二楼招待散客,三楼全是包间雅室。这几个人就站在酒楼的三层小楼下,身上穿着麒麟武服,谢九欢认得这官服,这身红黑相间,中绣踏火麒麟的官服,是羽林卫的武官服。 羽林卫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说好的天子禁卫,责任重大,全员精英呢?谢九欢心里犯嘀咕,难不成是今天不当班,跑酒楼喝酒来了?没想到羽林卫竟然也挺闲的,跟我爹的翰林院有的一拼。 再拿眼看这几个羽林卫时,谢九欢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个羽林卫的脸,然后她愣了一下,把目光又挪了回来。没想到这个羽林卫也在看谢九欢,两个人正好看了一个眼对眼。 这个羽林卫很年轻,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性格怎么样,谢九欢不会读心,也不会相面,她看不出来。不过这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长了一双很媚的狐狸眼,谢九欢拿她非人类的视力仔细看,这年经人的左眼角那里还有一颗泪痣。 狐狸眼再叠加泪痣,啧,谢九欢暗自咂嘴,明明是个祸水长相,却偏偏又性别为男,老天爷这是要闹哪样? 羽林卫跟谢九欢的目光对上后,忙就把头一低,可能觉得这样显得自己露怯,便又把头抬了起来,盯着谢九欢看。这姑娘目不转睛地看他,那他凭什么不能多看这姑娘几眼? 谢九欢打人的“飒爽英姿”,这个羽林卫是全程看完了的,心里不免就感叹,这么一个看着弱柳抚风,天仙儿似的美人,打起人来竟然如此凶悍。 “这姑娘应该练过武,”同伴说:“看她打人的架式,不是胡打的,一拳一脚都有章法在呢。” 羽林卫心想,这家的长辈得是有什么大病吧?教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习武? “哎,她盯着四少看呢,”另一个同伴说。 羽林卫心想,是的,这姑娘一直盯着我看,可为什么这会儿她瞪眼瞧着我了?我惹她了?哦对了,我一直这么盯着她,她肯定得着恼,我…… “小心啊!”谢九欢嘴里喊着,冲着羽林卫扔出了她手里的棍子。 棍子在羽林卫的耳朵根处,跟一个熟铜的风铃撞在一起,两样物件齐齐地掉在了羽林卫的马下。 “四少!”另几位羽林卫吓得一起喊了起来。 羽林卫僵坐在马上,反应不过来。 谢九欢眼看着,酒楼三楼飞檐下面挂着的风铃掉落,直直砸向狐狸眼少年的脑袋,可这少年和他的同伴一点察觉都没有。谢九欢情急之下,扔出了她手里的棍子,将少年给救下了。 “小心点吧,”谢九欢舍不得棍子,跑到羽林卫的马跟前弯腰捡棍子,一边说:“你今天的运气不好,风铃竟然会掉下来。” 几个羽林卫突然就都沉默了,运气不好,这话他们听着太耳熟。 15 没有运气的林得意 谢九欢拿着棍子跑得飞快,不等几个羽林卫跟她道谢,谢九欢就跑进铺子里去了。 “四少你没事吧?”酒楼掌柜的从酒楼里跑出来,看见地上二三十斤重的风铃,掌柜的腿一软,差点就跌坐在地上。这要砸他家四少爷的脑袋上,他家四少爷还有命了吗? 羽林卫低头看看风铃,催马到了杂货铺的跟前。 杂货铺的门楣上挂着匾额,行舟杂货铺。 “这家的老板姓赵,”掌柜的跟过来说。 “道谢肯定是要道谢的,”同伴说:“就是这家今天有事,我们不好现在就进去吧?” 刚才他们看着这家人当街打架来着的。 “是不是时候,”羽林卫说。 掌柜的:“赵老板的岳父是朝中的谢大人。” 羽林卫看看掌柜的,方才谢老爹出来说的话,他听见了。 掌柜的问:“四少爷,您没事吧?” “过几日再来道谢,”羽林卫说着话,催马就走了。 掌柜的看着自家四少爷走远,才转回到酒楼跟前,蹲下身看风铃。几个酒楼的伙计,也陪着掌柜的看。几个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这风铃挂飞檐下头都几十年了,怎么偏偏今天就掉下来了,还往四少爷的脑袋上掉? “四少爷这运……” “闭嘴,”掌柜的喝止了伙计的感慨,“你小子不想活了?” 伙计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几个羽林卫骑马出了杏花街,心里还是有余悸,刚才是不是差点出人命了? “林得意,”捂着心口,一个羽林卫焦躁道:“我感觉是这名字不好,要么再改一个吧。” 狐狸眼少年,也就是秦国公府的四少爷林得意扭头看看他这同伴,说:“哦,那你说我得改个什么名?” 同伴不说话了,他哪知道什么样的名字,能让林得意这倒霉蛋改改运道啊。他要有这本事,他还混什么羽林卫,他开坛作法不是更有前途? “算了,不提刚才那茬了,”另一个同伴出来宽慰众人心,说:“今天有惊无险,不也挺好吗?” 林得意想想也对,以前遇上这种倒霉事,他都是躲不过去的,今天竟然没事儿,所以说,他今天还算运气不错? “那个姑娘,”同伴又回忆起谢九欢来,说:“也不知道是翰林院哪个谢大人的女儿。” “我不打听这事儿,”林得意说了句。 大家伙儿就又沉默了下来,今天林四少爷刚死了第八个未婚妻,他们是舍命陪四少爷消愁,才到四少爷名下的聚福酒楼吃酒的。今天这样的日子,的确不适合谈论别的姑娘。 “哎呀!”惊叫声在几个人的头顶响起。 几个羽林卫都麻木了,神情木然地抬头看。 路边二楼上的一户人家,女主人开窗户,结果手里的木栓子滑落,直直从二楼的窗户处掉到了林得意的脑袋上。 有血进了嘴里,铁锈味里还带着点甜。 林得意很木然,去他娘的运气,他就没这玩意儿。 “血,是血!”同伴喊了起来,“快快,去医馆,四少的脑袋又破了!” 是啊,林得意继续木然地想,我的脑袋又破了,这是第几回了?算了,数不清了。 看着几个同伴着急忙慌地,把自己往医馆里送,林得意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这几个小伙伴的。跟他做朋友不容易啊,随时随地处于惊吓之中,为了他的小命心惊胆战,这日子想一想,林得意自己都不愿意过。 “还好,还好啦,”看着大夫往林得意的脑袋上洒止血药粉,缓过神来的同伴还安慰林四少爷:“就是个木栓子,比起熟铜疙瘩来,这个轻多了。” 林得意:“……” 这样说能让你心里好受点的话,那就这样吧。 谢九欢不知道,她刚救下的狐狸眼少年,出了杏花街后,脑袋还是被开了瓢,谢九欢这会儿在为钱发愁。 “一共是五千两银子,”谢大姐报帐。 苗氏差点没背过气去。 谢九欢手捏着拳头,“赵家的那个一千两在里面?” 谢大姐:“不在,我没见过这笔钱。” 那就是六千两了啊,谢九欢也差点背过气去。 谢老爹:“那尤氏的手上怎会有欠条的?” 这不是你说没借就没借的事啊,你婆母手上有欠条! 谢大姐咬牙道:“这得等赵舟醒了问他。” 谢老爹:“问他有什么用?他能拿出一千两来?” 谢大姐的脸都白了,一千两?她现在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苗氏就跟谢老爹急道:“哎呀老爷,现在是一千两银子的事吗?” 谢老爹:“不然呢?尤氏手上有欠条啊,那欠条上有大姑爷的印章,咱们就是去打官司,官府也是认欠条的啊。” 口说无凭,尤氏有物证啊。 谢九欢会抓重点,说:“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谁偷用了大姐夫的印章?” 谢家人都是一愣。 “对啊,”谢老爹一拍桌子,“一定是有人偷用了大姑爷的印章。” 苗氏就疑惑道:“这种印章不会随便乱放的吧?” 谢大姐说:“这印章赵舟是随身带着的,谁能偷着用?” 谢九欢想了想,说:“赵家人来过铺子吗?” 谢大姐摇头,“都处得跟仇人一样了,赵家人怎会过来?” 这下子谢九欢就没思路了,这事就解释不清了啊。 苗氏就问谢大姐:“大姑爷什么时候能醒呢?” 他们坐这里商量不出办法来,那就只能等赵舟醒了,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啊。 谢大姐还是摇头,说:“我连着请了三个大夫,都没给我一句准话。” 眼见着一向性格要强的大闺女红了眼眶,谢老爹忙就道:“他还有命在,你还求什么?不是说这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吗?” 死里逃生,你还抱怨什么? 谢大姐丧气道:“那之后要怎么活呢?” 没死掉就得想办法活啊,没钱,家底都赔光了,要怎么过活? 苗氏从怀里拿了钱出来,为难道:“家里就五两银子,我,我全给带来了。” 五两银子,过日子够了,可跟谢大姐两口子欠的债一比,这五两银子能管什么用? 16 凑不出钱来的谢家姐妹 除去不在京城的谢三姐和谢六姐,谢家其他的几个女儿女婿,在这天中午的时候,都相继赶到了谢大姐的铺子。 谢二姐紧张兮兮地打量完谢九欢,又打量谢大姐,再把苗氏也打量一番,说:“听说你们跟赵家的婆媳三个干仗了?没伤着吧?” 谢十全:“还有十几个婆子呢,看着都壮,一身的力气。” 谢二姐一听就更紧张了,拽过谢九欢仔细打量,一叠声地问谢九欢:“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在座的几个姐夫:“……” 小妹能受什么伤?她不把人打死就不错了啊。 谢九欢:“二姐,你就只盯着我的脸看吗?你怎么能只在乎我的脸?” 谢二姐抬手就拧谢九欢的耳朵,她都急死了,她这讨债的妹妹还有心情跟她闲扯淡呢。 谢八姐挺着怀孕的大肚子,气哼哼地道:“你们就该等我们过来,大家一起动手。我早就看尤氏那个老婆子不顺眼了,给她脸了还。” 谢大姐看一眼谢八姐的肚子,没好气道:“我不用你帮忙打架,你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就行,八妹夫也是,你得看着她些啊。” 谢大姐是长姐为母,训起妹妹妹夫来,那就跟训儿女似的。 八姐夫王兴霸是有口难言,他也得能看得住啊。 “不行就让我家的从军营里叫几个帮……” 谢八姐这话刚开了个头,就又被谢大姐训了,“胡闹,”谢大姐说:“咱们这是家事,请军里的人?你是想要你夫君的命啊?” “大姐!”谢八姐叫。 “好了好了,”谢二姐说:“你消停点吧,那什么,大姐啊,这一回总共欠了多少钱啊?” 六千两,谢九欢在心里默念。 谢大姐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没脸说。 谢二姐看二姐夫一眼,二姐夫从怀里拿了十五两银子出来。 姐妹几个便开始凑钱,这其中属谢四姐和谢七姐拿的多。谢四姐,谢四喜嫁的是京城香满天饭庄的少东家李西风,谢七姐,谢七星嫁的是高升商行的二东家郑月章,这两家一家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 “我想着这次的亏空肯定少不了,”七姐夫自己就是商行的二少爷,所以他心里门清,大姐家这次能把铺子保住,就得谢天谢地了,其他的什么留点棺材本,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四姐夫就说:“我和四喜把家里的现钱都拿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四姐夫也估摸着,这次大姐家的债,他这五百两银子兜不住。 谢九欢摸摸自己兜里的几个铜板,再看看姐姐姐夫们凑出来的钱,谢九欢很惭愧,她这几个铜板完全拿不出手啊。 抬头看看谢十全,谢九欢发现谢十全也是一脸的惭愧,谢九欢就更内疚了,她是怎么混到跟谢十全一个档位的? 谢大姐眼眶红红的,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她怎么看不出来呢?几个妹妹妹夫把能拿的钱都拿出来了,她这是一家破产,还连累着妹妹们跟她一起破产啊。 “还差多少啊?大姐,”谢七姐盯着谢大姐问,看自家大姐的样子,谢七姐心头毛毛的。 谢老爹这时叹一口气,说:“不加赵家的债,一共是六千两。” 屋子里落针声可闻,谢家几个姐妹,还有女婿们都呆住了。 “咱,咱们这才凑了一千,一千一百两,”谢五姐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还差,差得远呢。” “哪有一千一百两,这不是一千零四十二两吗?”谢八姐耿直道:“哦对,再加上二娘这边的五两,一千零四十六两。” 八姐夫就抬胳膊肘,撞一撞自己媳妇,你别说话了。 四姐,七姐两家凑了一千两,其他三个姐妹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也没能凑够一百两银子。 “哎,不对啊,”谢八姐突然就又说:“什么叫不算上赵家的一千两?大姐夫借上他家里借钱去了?” “啊,这事是这么回事,”谢九欢不得不开口介绍情况了,她看她大姐实在是没力气说话了。 等谢九欢把事情说了一遍后,所有人就都看二姐夫了,你是京师府的捕头啊,这事是你的本行事,你给拿个主意。 二姐夫钱武为人谨慎,想了一想才说:“大姐,大姐夫真的没借钱?” 谢大姐说:“一千两银子,要么银票,我日日跟赵舟在一起,我能瞧不见吗?再说,你大姐夫跟他家里的关系,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去那家借钱?” “大姐说的对,”谢二姐跟自家丈夫笃定道:“大姐夫饿死,也不会去赵家门上讨饭的。” 二姐夫这才道:“那就是欠条有问题了,家里可有外人来过?” 谢大姐摇头。 二姐夫说:“兴许是有过,但大姐你不知道。” 谢九欢马上就说:“那就叫巧姐儿过来问问,她整天待在铺子里不出去的。” 二姐夫说:“对,大姐,叫巧姐儿出来,我问问她吧。” 谢大姐忙就喊待在后院的巧姐儿出来。 二姐夫问话之前,先冲巧姐儿笑了一下。 巧姐儿却还是害怕,要哭不哭地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谢九欢忙跑到巧姐儿身边,蹲下来把巧姐儿搂在她怀里,说:“就是想问问你,去年到今年,有没有外人来过你们铺子,呃,去过后院的。” 杂货铺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人来人往很正常,但去后院私宅,这就不正常了。 巧姐儿抬眼看谢大姐。 谢大姐:“不要看娘啊,巧姐儿你好好想想。” 二姐夫说:“特别是你奶那边的人。” 巧姐儿仔细想,认真想,突然就身子一跳。 谢九欢正搂着巧姐儿呢,感觉到巧姐儿的这个动作了,谢九欢忙就问:“赵家人来过?” 巧姐儿:“大伯家的玲儿姐来过,送了花生糖给我吃,还,还送了我一根红头绳。” 说着话,巧姐儿也觉出不对来了,小姑娘顿时就哭了起来,说:“玲儿姐说要喝水,冷水不喝要喝热水,我就去厨房给她倒热水,我,我就离了她这么一会儿。” 二姐夫眉头一皱,说:“那你爹那时候在家吗?他在做什么?” 17 懂得取舍的十全弟弟 赵家大房的闺女赵玲儿,大巧姐儿半岁,也是定了亲的姑娘了。谢大姐两口子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离京的,赵玲儿是谢大姐两口子走的前一天,跑到谢大姐来玩的。 按巧姐儿的说法,赵玲儿就待了一会儿,堂姐妹俩待一块儿看了红头绳,又吃了两块花生糖后,赵玲儿就走了。 “我跟娘说过的,”巧姐儿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 谢大姐愣是想不起来这件事。 二姐夫就说:“那时候大姐你忙着出远门的事情,没把这事放心上也正常。” 没防着老赵家要作妖,谢大姐就不会把赵玲儿这么个小丫头当回事,记不住很正常。 八姐夫说:“大姐夫当时回家来换被水泼了的衣服,赵玲儿后脚就来了,这水怕不就是赵玲儿泼的吧?” 这是老赵家算计好的吧? 赵玲儿故意把水泼到大姐夫身上,等大姐夫回家换衣服,她跑来找巧姐儿玩,借故要喝热水,把巧姐儿支开,她跑进房,乘机偷用了大姐夫的印章。 虽然这个偷用的过程,肯定不容易,因为大姐夫当时在房里的什么地方换衣裳,印章他从身上解下来后,放在哪里了,赵玲儿是怎么偷用的,这些大家伙儿都还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赵玲儿她成功了。 谢八姐受不了这个气,当即就起身道:“那个小蹄子现在在家吧?我找她去!” 八姐夫心想,那我就陪着吧,赵家做生意的人家,他一个武官,他还打不过生意人家吗?心里这么想着,八姐夫就没拦着八姐。 “你坐下,”谢老爹却是发话了,说:“咱们是这么猜的,可证据呢?光有巧姐儿话就管用了?这万一赵玲儿出个好歹,是不是咱们又得背上一桩人命官司了?” 谢八姐不相信道:“那小蹄子还有胆子死?” 谢老爹:“咱们这边一逼,她上吊再被救了,这行不行?” 二姐夫说:“是啊,到时候我们有嘴也说不清了。” 你说赵玲儿是装模作样上吊的,旁人信吗? 谢八姐气得跳脚了,所以说,这个亏他们家是吃定了? 二姐夫想想也是头疼,欠条在尤氏的手里攥着,这事它就难办啊。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二姐问。 二姐夫又想了想,硬着头皮,二姐夫说:“这事我去查查看。” 翻案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要是什么都不做,不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二姐夫也不是认命的人,再说了,一千两银子呢,这事死活他也得去查啊。 “这里面的事,我不好多说,”二姐夫跟谢家人说:“但还是有办法的,容我去查查看。” 找个借口,把赵家老大抓了,甚至于干脆把赵玲儿抓了,二姐夫想着想着,心里就发了狠,把人弄进大牢里了,还怕什么都问不出来吗? 谢老爹看着二姑爷,认真道:“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二姐夫冲谢老爹点点头,凶相一收,二姐夫就又是谢老爹的老实女婿了,“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二姐夫跟谢老爹说。 “那,”谢二姐看看在座的家人们,说:“那这事就交给你们二姐夫去办,现在我们再来谈六,谈五千两欠债的事?” 谢八姐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肚子疼。 钱,自己能掏的都掏出来了,可还差了快四千两,这要上哪里弄钱去?总不能去抢啊。 指望谢三姐和谢六姐? 谢六姐人在西北边关呢,远在天边的人,能指望什么? 谢三姐?谢三姐谢三好,嫁得是京郊地主老孙家,说是地主,其实也就是家里田地多点的殷实人家,谢三姐能拿近四千两银子出来?把老孙家的地都卖了,人也都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啊。 姐妹们都是一脸的愁容,这可真是要了她们的命了。 谢十全突然往堂屋中间的空地上一蹦,谢小弟问了一句实话:“要是还不上钱,大姐和大姐夫会怎么样啊?” 没人说话。 “二姐夫?”谢十全点名问了,二姐夫是衙门的人,这事问二姐夫准没错的。 二姐夫抹了一把脸,这事你也能问你爹啊,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呢? 二姐拽二姐夫一把。 二姐夫:“那债主会告上官府,大姐夫会被判没收家产,要么坐牢,要么流放。” 这罪罚可不轻啊。 谢十全呆住,过一会儿又问:“那我大姐不用坐牢,不用流放吧?” 大家伙儿一起看着谢十全。 没想到啊,这小弟还挺会取舍的,这是准备舍了大姐夫一人,保全大姐他们娘四个吗? “行了行了,”苗氏不得不出面了,你姐夫们都在呢,你谢十全一个做小舅子的,要把你大姐夫舍出去顶雷?你是怎么想的啊? “这事你帮不上忙,就不要添乱,”苗氏起身把谢十全拽到自己身旁站下,说:“夫妻俩还能分家不成?你大姐夫出事了,你大姐能好的了?” 谢十全急眼了,说:“可咱们还不上钱啊,这要怎么啊!” 这不是打架就能解决的事吧? “我把铺子卖了,”谢大姐这时下决定了。 “这可不行,”谢二姐第一个反对,“铺子卖了,大姐你以后日子不过了?” 姐妹几个全都说不行,妹夫们也都不同意。有铺子在,那吃饭的饭碗就还在,铺子不在了,大姐两口子以后怎么办?就算巧姐儿定了亲了,嫁出去了,有个吃饭的地方了,你俩还有两个儿子要养活呢。 谢大姐却不听劝,说:“我跟你们大姐夫能白手起家,那我们就还能再起一次。” “大姐你都三十多了,”谢五姐急道:“大姐夫都三十五了,真当还跟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呢?” 谢大姐:“怎么不一样?我身体好着呢。” 大家伙儿:“……” 你要么回屋看看大姐夫,你再说这话? “老爷,”苗氏看这么多人都劝不动,便喊谢老爹了,你怎么不说话呢?不会真要看着大闺女卖铺子吧? 谢老爹手指敲着桌沿。 谢大姐:“阿爹,这事您就甭管了。” 她爹能顾好自己就行了,谢大姐对谢老爹从来就没有多余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