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灭满门后,我另谋高枝你怎么哭了》 第一章 我不嫁了 时晚宁是被她的夫君亲手喂下毒药而死的。 死前一个时辰。 陆云铮以谋反罪名杀光时家人。 她则被关在了长华宫地牢,任由她的妹妹时玉瑶折磨。 勾心的锁链上满是刺骨的寒水,刺得她的伤口直发疼。 陆云铮给她喂了毒,她没有多久能活了。 “姐姐,云铮哥哥都说了不喜欢你了,你与其活着继续碍他的眼,倒不如早点儿交出凤印,你们一家人也好早点儿在地府团聚啊!” “呸!”时晚宁狠狠淬了她一口,“我时家待你,可谓恩重如山,你今日这般,真就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那又怎样?我不过是从小养在时家罢了,时家上下,从来都是偏疼你这个正经嫡女,又有谁把我放在眼里?” “若不是那老东西收留了我,我与母亲也不会过这么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我与母亲早就过够了!好在老天让我遇到了云铮哥哥,只要你死了,云铮哥哥就会立我为后,你快给我交出凤印!” 时玉瑶说着,下手的力道更重了。 鲜红的血从伤口汨汨流出,时晚宁痛到几乎已经麻木。 “你真以为我给你凤印,你就能坐稳这个位置吗?这些年来,若不是我,若不是父兄,他如何能走到今日这般高位!狡兔死,走狗烹,父兄冤死,你以为他真会让你为后?” “当然了。”时玉瑶一手握紧剪刀,一手摸着小腹,发出一声得意的狞笑。 “姐姐还不知道吧?姐姐嫁给云铮哥哥三年都无所出,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云铮哥哥觉得姐姐不配!三年的避子汤都被姐姐当成坐胎药下肚,如今得知真相,瑶儿突然好奇,到底是那避子汤更苦,还是姐姐的心更苦?” “噗——” 时晚宁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溅了时玉瑶满身。 这些年陆云铮表面上对她极尽恩宠,偌大的后宫亦只她一人,可她却久久未有子嗣。 她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还拖爹爹和哥哥找来药物疗养。 原来,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她有孕…… 可明明他亦曾告诉她,他是那么的期盼他们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极致的痛彻底蔓延,猩红的血完全浸染视线。 时晚宁倒在冰冷的石地上,眼角流出血泪。 死前半个时辰。 陆云铮来了。 “还没交出来吗?” “皇上。”时玉瑶听到声音娇羞回头,“没交,怎么办?没有凤印,我这个皇后当的名不正言不顺……那我……” “无妨。” 陆云铮眼神冰冷,淡淡看了眼时晚宁,那眼底,带着她不曾见过的浓浓恨意。 “那就让她和凤印一起消失吧。” 他一声令下,禁卫军冲了进来。 “传朕旨意,时家勾结北凉意图谋反,罪无可赦,皇后时氏不思悔过,畏罪自焚于长华宫,朕深以为耻,自今日起,着废其后位,另,时氏满门,叛国之贼尔,上下一百一十三人丁,皆不得入葬,令其陈尸郊野,为众卿之警醒!” 陆云铮的声音像是从云雾里飘来,紧跟着越来越远。 转瞬,火光吞噬了整个长华宫。 时晚宁躺在地上,粗布白衣早已被殷红的血渍浸染,她眼角含泪,静静看着陆云铮挽着时玉瑶离开。 呵…… 他曾许诺过,荣登高位,他的身侧只会是她时家人。 他倒没有食言。 确实是时家人,只是,是她的妹妹。 时晚宁已经痛到没了知觉。 她恨! 她好恨! 恨她从第一眼就错认了陆云铮! 恨她为他付诸所有,却换来连累父兄,连累时家上下一百一十三条人命! 大火烧了过来,毒药也侵入骨髓。 时晚宁最后决然望了眼通天彻地的红,闭上了双眼。 陆云铮。 若有来生。 我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 咣当一声,时晚宁仿佛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紧跟着,春日熹微的暖阳照了进来。 “大姑娘,您怎的坐着睡着了?着凉了可怎么好?怀王殿下刚走,将军请您过去一趟呢!” 是芳草的声音。 时晚宁猛然睁开眼,看着眼前手里捧着一个雕漆木盒的女子。 她与陆云铮大婚前,陆云铮送她的生肖木偶! 她肖猴,陆云铮便亲手为她雕刻了一对灵猴瑞兽,这都是三年前,他们即将成婚的时候发生的事。 芳草兴冲冲的将那木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果然是那对灵猴! “知道咱们姑娘肖猴,怀王殿下就亲手雕刻灵猴送给姑娘,怀王殿下对咱们姑娘可真是用心呢!” “是啊!这都临近大婚了,怀王府定是诸事繁杂,这种时候怀王还能日日都来将军府,足可见对咱们姑娘情意深重!” “可不是么?怀王刚才还送了将军一对白玉琉璃杯,将军欢喜的紧,这不,怀王刚走,将军就急着要请大姑娘过去一块儿瞧瞧呢!” 两个丫头高兴的说个不停,时晚宁伸手拿起灵猴,触感熟悉而又真实。 这东西曾被她当珍宝似得摆在长华宫的多宝阁上。 还有芳草,明明十日前就失足落水而亡,青翠更是在她入宫前就不知所踪,如今的情形…… 时晚宁环顾四周,略带颤抖的抬起双手,映照在光影之下。 她真的重生了! 砰的一声,灵猴突然掉落在地,摔成两半。 芳草和青翠吓了一跳,“大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时晚宁抬腿,一脚将那摔碎的灵猴踢飞出去。 “陆云铮,我不嫁了!” 第二章 狗屁怀王 灵猴原本就碎成两块儿,时晚宁这么一踢,两块儿又变成了四块儿。 猴猴分离,身首分离,看着还挺惨的。 芳草青翠惊呆,“大……大姑娘这难道是真的睡糊涂了?这可是……” “我知道,陆云铮送的。” 时晚宁接过芳草的话说完。 不过这一回,她再提起那人,是连名带姓冰冷又生硬语气唤一声陆云铮,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永远都是柔柔软软的云铮。 青翠还没回神,小跑两步将灵猴碎块捡起来。 时晚宁却是看都不再看一眼,“扔了吧,扔的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它!” 它指的是,陆云铮! 想是这么想的,但时晚宁知道,想让陆云铮付出代价,不见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再有三日就是她和陆云铮大婚的日子,重活一世,若再要她嫁给他,更是万万不可能的。 两个丫头还在迷糊混乱中,时晚宁已经来到了将军府前院。 见到时远山的一瞬间,时晚宁好不容易才忍住泪水,重重跪在地上。 “父亲。” 时远山带笑的嘴角在看到时晚宁跪在地上的一瞬间,陡然僵在脸上。 “宁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眼眶都是红的?” 说着,就放下手中把玩的琉璃杯快步走过来,慈爱的双手托着时晚宁起身。 “是哪个不长眼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我家宁儿?告诉为父,为父现在就去收拾他!” 再次倚靠在父亲的怀中,时晚宁内心狂跳,也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她是真的重生了! “父亲。” 时晚宁从时远山怀中起身,肩背挺的笔直。 “我可是您的女儿,这又是在将军府,哪儿有什么人敢欺负我?就算真有人敢欺负我,欺负时家,女儿也已经长大了,用不着父亲出手,女儿自会千百倍的欺负回去,好叫所有人都知道,我时家可不是好惹的!” 时晚宁神色坚定,时远山十分欣慰点头。 “我家宁儿当真是长大了,如此也好,再过几日你嫁入怀王府,为父也算是能放心了。” “父亲,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 不愿嫁给陆云铮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兄长时晏安回来了。 柳氏恰巧跟在时晏安身后进门,一瞧见时晚宁,柳氏就满面笑容走过来,柔柔的拉过时晚宁的手。 “可真是巧了,妾身刚做了点儿云片糕,正好安儿宁儿都在,快都一起尝尝。” 说着,就招呼人进来,将小小一碟子云片糕放在了桌上。 时玉瑶最喜欢吃的就是柳姨娘亲手做的云片糕,时晚宁瞧着那碟子云片糕,耳边突然回想起时玉瑶的那句话。 ‘这样的日子,我与母亲早就过够了!’ 时晚宁不着痕迹的将手从柳氏掌心抽出来。 她看着柳氏看着她时脸上一贯有的亲切的笑容,一瞬有些恍惚。 十六年前,父亲将柳氏带回来的时候,她都快要临盆了。 她男人是父亲手下的参军,不幸死在了和北凉的战场上,父亲打完仗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的遗孀,也就是柳氏接进了府里。 不出两日,柳氏诞下了时玉瑶,母亲看着那刚刚出世的孩子自是心软,又担心柳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住在府中惹人非议,便主动央着父亲给了柳氏一个姨娘的身份,至于柳氏的孩子,自然也就记在了将军府名下。 父亲母亲恩爱如常,柳氏也从未越矩,直到又过了两年,母亲生产时血崩而亡,连同她那才刚出世的弟弟也一同去了之后,父亲无心再娶,这府中便也只剩下柳氏了。 这么多年过去,在外人的眼里,柳氏便也算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除了父亲的恩宠之外,柳氏几乎已经得到了身为女主人应该得到的一切。 她温柔知礼,进退有度,将府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无半分差错。 这样的柳氏,真的会像时玉瑶说的那样,早就过够了这样的日子? “宁儿?想什么呢?”时晏安拿着个玉坠子在时晚宁眼前晃来晃去。 时晚宁一把将那玉坠扯在手里,果然还是那只小青蛇! 前世也是在大婚前几日,兄长送给自己这只青蛇模样的玉坠子,她不太喜欢冷冰冰的蛇,把玩了几日后便不知道随手丢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如今再看到这小蛇,竟突然觉得这家伙除了冷冰冰的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她甚至还有点儿喜欢它那蛇信将吐未吐的模样。 冷静沉着,蓄势待发,而后,一击毙命。 “这小东西不错,谢过兄长了!” 时晚宁宝贝似的将那小蛇攥在掌心里,随后就被时晏安轻轻的敲了下额头。 “我刚刚说的你都没听见?” “听见什么?”时晚宁一脸茫然。 时晏安无奈叹息一声,“这坠子不是我送的,是顾亭之,知道你要大婚了,说是提前送你的贺礼。” 原来是顾亭之送的,前世她竟都不记得。 时晚宁将小蛇系好在腰带上,十分满意点点头,“那就劳烦兄长替我谢谢顾家兄长了。” 时晏安瞧着那玉坠子戴在她腰间的样子,也甚是满意。 反倒是柳氏突然有些担心,“这顾家儿郎与安儿算是至交,与宁儿也是交好,如今有这份心意倒是极好,只是……” 时远山搁下手里的云片糕看过去,“含霜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柳氏为难点头,“再过三日便是婚期,宁儿如今待嫁闺中,依着规矩,便是连门都出不得,这顾家儿郎却是外男,即便要送什么贺礼,也大可等到大婚那日,偏偏今日就……妾身知道,我时家虽不讲究那许多,可毕竟宁儿要嫁的是皇家,若是当今圣上知道此事,怪罪下来,到时我时家受人指摘也便罢了,只怕是委屈了宁儿啊!” 柳氏的话颇有几分道理,怀王乃宫女所出,圣上虽不喜怀王,但却是极重皇家颜面的。 若是知晓此事,心中存了芥蒂,日后时晚宁连同时家的日子怕都不会好过。 时晏安只稍加一想,便自责神态道。 “姨娘说的不错,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了,还因此无端连累了宁儿……” “什么叫连累?” 时晏安的话没说完就被时晚宁打断,“如果真就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受到连累,那什么狗屁怀王,我不嫁也罢!” 第三章 大姑娘疯了? 事实上,的确如柳氏所言。 前世她嫁进怀王府,隔日入宫向圣上奉茶时,圣上果真同她提起了顾亭之。 只是当时她并不知这小蛇是顾亭之送的,还觉得圣上的话莫名其妙,那时圣上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时晚宁略微蹙眉,仅仅因为一枚小小的玉坠便就如此,那倘若她真的提出悔婚,只怕…… “宁儿,不可胡言!” 时远山嗔怪口吻,“这婚事毕竟是圣上钦定的,你与怀王也算是情深意笃,如今都是要做怀王妃的人了,怎能再耍小孩子脾气?” 父亲说的没错,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时晚宁垂眸,思索片刻后,视线落在那碟云片糕上…… 回到春华院,两个丫头的脸色到现在都还是惨白的。 “大姑娘,可是怀王殿下不小心做出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事儿?您说与奴婢,奴婢现在就去怀王府找江玉,让他找怀王殿下来说个清楚!” 青翠给时晚宁递上沾湿了温水的软帕,紧绷着一张小脸满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时晚宁笑着接过软帕擦着手,“傻丫头,江玉可是陆云铮的奴才,你指着他做陆云铮的主?” 原本也只是猜测,时晚宁这么一说,芳草便是有些担心了,双手猛地捏紧了奉茶用的杯盏。 “怀王殿下待大姑娘一向都如珠似宝,情真意切,这眼见着三日后就是婚期了,又怎么会……” “你说的对。”时晚宁打断道,“三日后便是婚期,他纵然心中有什么,也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表露半分出来。” “大姑娘是说,怀王殿下现在对大姑娘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装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青翠惊了一跳,就连芳草放下杯盏的手都微微一抖。 是啊!如果不是亲身真切的经历过,时晚宁也想问一句,这怎么可能? 茶香袅袅,时晚宁忆起,她与陆云铮的初识,亦是浸润在这清静悠远的茶香里。 一把流光琴,一曲《引流光》,不过是她随手一弹以谢兄长赠琴之谊。 却未曾想,曲至未央,陆云铮的箫声和了进来。 那箫声略带着生涩,但那人却道。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我之箫声于姑娘之琴音,虽远不及星之于月,但今日能与姑娘共奏一曲,不负今日之流光,此生足矣。” 世人皆道岁晚惜流光,唯有他作此言。 岁虽未晚,日日皆是流光,不负流光,此生足矣。 这话正合她意,她终是多看了他一眼,后来才知,他是当今皇帝次子,怀王陆云铮。 半年前,陆云铮不知从何得来天下名琴凤梧赠与时晚宁。 陆云铮道,“吾欲娶卿之心犹如凤之欲归梧,卿心之所在,吾心之所向。” “宁儿,本王求你,嫁给本王,可好?” 他用的是求。 呵! 他眼神殷切真挚语气诚恳哀求,她以为他敬她爱她珍视她这才终于点了头,却又怎能想到…… “大姑娘?”芳草看着时晚宁出神,连茶要倾出都不知道,忙忧心接过手来。 手上一空,时晚宁眼底已是一派清明。 “取凤梧来。” 芳草使了个眼色,青翠忙去取琴。 再见凤梧,时晚宁眼底再不复初见时的欢喜与兴奋,唯余冷漠和失望。 冷漠是因为,它是陆云铮送的。 失望是因为,它怎偏偏是陆云铮送的! 当真是,可惜了这把好琴。 她将手覆上去,一声喟叹,又猛将其高高抬起。 咔嚓——一阵刺耳弦鸣过后,凤梧断成两半。 “大姑娘!”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芳草一声尖叫过后,紧忙上前抓住时晚宁的手上下打量。 还好,还好时晚宁平安无恙。 芳草微松口气,青翠略带讶异的声音传来。 “这琴竟都霉了!难怪大姑娘要砸了它,可大姑娘是怎么知道……” 芳草一个眼神瞪过去,青翠紧忙止语。 时晚宁忽的笑出声来,“好,好一把凤梧!” 传闻中,真正的凤梧是前朝名匠杞丰游历河山时,用机缘巧合得到的千年紫檀木特制而成。 杞丰将其制好后便将其赠与了心仪的女子,取其名为凤梧,寓意凤归梧桐。 只可惜二人大婚后不久,那女子便身染恶疾去世,杞丰悲痛欲绝,用凤梧在女子尸身前整整弹奏三日,泣血而亡。 那之后,凤梧便不知所踪了。 千年紫檀不腐不蠹,轻易很难损坏,这才被杞丰用作制琴的奇料,便算传闻中有虚假成分,寻常的琴亦大多都由上好的桐木杉木等制成,亦是轻易不会腐坏的。 所以陆云铮送给她的,前世曾被她千般呵护万般小心珍藏的凤梧,竟从来都是假的! 陆云铮啊陆云铮!她竟错信他至此! 他果然没让她失望! 原来,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精心布局,密谋编织的弥天大谎! ——好你个陆云铮! 时晚宁怒极反笑。 芳草稳下心神,“大姑娘打算怎么做?” “这桩婚事既退不得,那便不退了,换个人便是了。” 时晚宁想到那碟子云片糕,吩咐芳草。 “去寻几个机灵点儿的丫头,传扬出去,最好让整个顺京都知道,我,定远大将军嫡女时晚宁,看不上他陆云铮!” 青翠实在是忧心,毕竟,三日后就是两人大婚的日子了。 芳草紧抿着唇朝青翠摇了摇头,一手拉着她,两人各自抱着折成两半的琴退了出去。 芳草的母亲许氏从前便是时远山精心挑选派在时晚宁生母谢氏身边伺候的,所以自打时晚宁出生,芳草就伴她左右。 如今十数年过去,芳草也早已像当初的许氏那般,做事成熟稳重,又不失干练利落。 不到半日,将军府嫡女时晚宁看不上怀王陆云铮的消息,便宛如一块巨石重重的砸进顺京城这汪深不见底的水潭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偌大的顺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所有人议论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时家大姑娘莫不是疯了?” 第四章 就怕叔父惦记! 怀王府,江玉禀报完时晚宁的消息,陆云铮神色丝毫未动,只是房中气息沉闷的紧。 又过许久,待陆云铮勾画完最后一笔,低沉清缓的音色方才打破宁静。 “顾亭之今日去了将军府?” “回王爷的话,未曾。” 许是候的久了,甫然再次开口,江玉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紧忙清过嗓子后,才接着道。 “顾公子将贺礼交给了时世子,由时世子代为转交给了时大姑娘,两人虽未见面,但这顾公子也未免太过分了,什么贺礼不能等您大婚那日再送,却非要赶在这个时候!这不明摆着不把您放在眼里?要说这时大姑娘也是,居然就这么把那贺礼收了。” 江玉皱眉叹气,又思索一阵后,猛的想起。 “王爷!京中今日有此流言,这时大姑娘该不会真的瞧上了顾公子……” 陆云铮微微抬眼看过去,江玉意识到什么,上下嘴唇一闭,紧忙低下头。 “属下失言,顾公子怎能与王爷相提并论?若属下是时家大姑娘,心中定然会只有您一人。” 陆云铮搁下笔,看着画中女子的眼神逐渐染上几分凉意。 “无论她心中的人是谁,三日后,她都必须嫁给本王。” 江玉不再言语,只偷眼瞧了下那画像,心中不胜唏嘘。 他家王爷本不善丹青,却为了那时大姑娘勤修丹青至此,王爷对时大姑娘的一番情谊,果真是他自己所想的那般么? “找个妥帖的木匣,将此画收好,明日本王要亲手把它交与宁儿。” 陆云铮吩咐的声音响起,江玉这才猛的回神,小心将画卷好。 “王爷这画惟妙惟肖,时大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霞月楼,夕阳的光晕如熔金般洒满天地。 临街的窗边上,陆修年长身斜倚,将半边身子都笼罩在光影里。 顾亭之抬手在脸上挡下一片暗影,看着面前半阳半阴的男人,解释的语气颇显无辜。 “陆景,行行行,我叫你小舅父还不成?你连你的亲外甥都不相信了吗?我当真只是按照你吩咐的,只把你的那份贺礼给了时兄,还只以我的名义,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没做啊?” ‘景’乃陆修年的表字。 自陆修年月前行过冠礼后,长公主便就习惯如此称呼自己这个幼弟,是以顾亭之受了其母长公主的影响,生生将自幼牙牙学语时便唤的小舅父改叫成了陆景。 原本陆修年也只年长他两岁,如此称呼反而显得亲近许多。 门前守着的小厮走进来,小心翼翼遮上窗棂上的半片竹帘,屋内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 小厮意欲掌灯却被顾亭之催赶下去,呼吸的功夫,夕阳的余晖就又消失了大半。 陆修年思量着顾亭之的话,若当真如他所言那样,那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顾亭之又要开口,才发现根本看不清陆修年的脸,无奈又把人叫进来将烛火一一点起来。 火光的温热仿佛瞬间就弥漫了房内的每一个角落,顾亭之亦跟着心头一亮,脱口便道。 “你可是陆修年!我要是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干脆直接杀到将军府,把时大姑娘给抢回来,不就行了?” “我因何抢人?她若做了怀王妃,本王便是她的叔父。” 陆修年语气恹恹,顾亭之听完,先是瞪大眼睛,随后不可置信笑出声来。 “叔父?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陆修年坐回椅子上,顾亭之接着笑道。 “不怕叔父偷,就怕叔父惦记。” 陆修年倒茶动作一顿,倏然又将茶壶放了回去,俊眉微蹙。 顾亭之则是一副早就看穿神色,“怎么?都偷摸送人东西了,你还不承认?不过就是可惜了,这婚事毕竟是圣上钦定了的,就算那时家大姑娘果真如流言所说,看不上他陆云铮,能看上你,又有什么用呢?” 陆修年长睫轻垂,重新开始倒茶。 啪的一声,顾亭之猛的一拍桌子,一副惊骇欲绝神色,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紧陆修年。 “该不会,这流言是从你这儿传出去的?陆景!你好深的心机,连我都差点儿被你蒙骗了!” 茶水被震的荡起微漾,陆修年一手端起茶盏,迅速递到顾亭之唇边。 “我思量着,这茶你还没喝,脑子倒先进了水了。” 顾亭之双手捧过茶盏,半信半疑神色,“果真不是你?” “王爷!”摇光恰逢此时赶了回来,陆修年点点头,便听他道。 “属下查明,消息是由将军府传出,且多半可能……是由时大姑娘自己叫人传出来的。” “什么?咳咳咳……” 顾亭之才喝口茶,险些没被呛死,“时大姑娘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情,该不会真的芳心另有所……唔……” 陆修年起身,顺手拿起糕点堵住顾亭之的嘴。 他边走向窗边,边解释口吻道。 “若真是时大姑娘所为,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顾亭之奋力将糕点吞下,眼神巴巴望着那道颀长冷肃背影。 初春才至,寒凉尚未完全褪去,窗边轻风时不时吹动陆修年宽大袍角,发出猎猎声响。 待凉风将身上躁意悉数都吹尽了,陆修年才道。 “她当真急于嫁给陆云铮,抑或是,她后悔了。” 顾亭之则不赞同,“陆景啊陆景!亏你也算是聪明一世智计无双,怎的每每遇到和时大姑娘相关的事儿就……就……” 过分的话顾亭之不是不说,是不好说,谁让他是自己小舅父,终究还是差了一辈儿啊! 于是只得一声长叹,接着道,“这陆云铮与时大姑娘二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柔情蜜意一往情深,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三日后便是二人婚期,这个时候,时家大姑娘怎么可能会后悔?况且原本就只剩下三日,就算这时大姑娘恨嫁,当真连这三日都等不及,也断断不会放出这么个消息吧?这不是明摆着把自己的心上人往外推么?” “她若当真后悔了,陆云铮便不是她的心上人。” 陆修年语气冷冽,骤然开口。 顾亭之惊了一跳,随即调笑语气,“怎么?时大姑娘的心上人不是陆云铮,难道还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