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平妻?侯门主母和离改嫁小叔》 第一章 苏轻宛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 光禄寺少卿陆家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今天是陆少卿长子陆枫和安平伯爵府嫡长女李雪樱大婚之日。 苏轻宛一袭白衣站在陆家门前,仰头看着巍峨庄严的府邸,眼底恨意一扫而过。她的双生姐姐谢昭兰是陆枫原配妻子,成婚三年,是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一年前被害,陆家草草收尸,对外宣布长媳亡故。 陆枫守妻丧一年刚满,娶安平伯爵府嫡长女李雪樱为续弦。虽是续弦,场面却十分盛大壮观。 她和姐姐分离十二年,重逢时却看到姐姐跌落悬崖,命悬一线,她们只匆匆见上一面就天人永隔,苏轻宛发誓要为姐姐报仇雪恨。 这一年来,苏轻宛在调查姐姐被害真相,那日在悬崖下见到的红衣女子正是李雪樱,一次偶然邂逅,李雪樱对陆枫一见钟情,在得知陆枫已有发妻后,仗着出身高贵,杀她姐姐,夺她夫君。 陆枫……薄情寡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攀上安平伯爵府,想要平步青云。 苏轻宛恨极了,“我姐姐黄泉枯骨,你们却洞房花烛,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杀人偿命,我定要你们都付出代价!” 喜堂上,陆少卿和夫人满面笑容地等着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司仪的高呼中,陆枫和李雪樱正要夫妻对拜。 “慢着!”苏轻宛的声音突兀地插进礼乐声中,紧接着喜堂外一阵尖叫声和杯盘摔落的混乱声响。 “啊啊啊,鬼啊,鬼啊……” 苏轻宛穿过惊慌失色的人群,踏进喜堂,陆少卿夫妇骤然站起,脸色大变,陆枫更是惊惧错愕,脱口而出,“昭兰?” 陆家小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嫂嫂,迅速被捂住了嘴,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惊惧,慌乱,活脱脱像见了鬼。 “夫君,我是昭兰啊!”苏轻宛红着眼眶,身体轻颤摇摇欲坠,似是要昏厥过去,冲过去抱住一身喜服的陆枫,失声痛哭,“我终于见到你了。” 苏轻宛想要复仇,却苦无证据,如今只能兵行险招,以身做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就是要顶着谢昭兰的身份,重回陆家,要他们都为杀害姐姐而偿命。 陆枫仓促推开苏轻宛,“你不是昭兰,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昭兰?” “夫君,你新婚燕尔,不想认昭兰了吗?”苏轻宛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生得极美,梨花带泪的脸庞惹人怜爱。 原配妻子在夫君新婚之日归家,引起轩然大波,前来赴宴的宾客们在喜堂外围成一团,议论纷纷。 陆大夫人林氏叱喝,“胡言乱语,我家长媳一年前故去,人人皆知,你又是谁,敢来冒充昭兰,来人,愣着做什么,把她撵出去!” 管家反应过来,使眼色让两个壮汉过来要压着苏轻宛出去。 苏轻宛早就知道陆家人必然会否认她的身份,甚至会杀人灭口,所以她故意在婚礼上回来,就是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轻宛仓惶跪下,泪流满面,“母亲,真的是昭兰啊,景和十一年,是您亲自带夫君到谢家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我过门。成亲后六日,您大病一场,是昭兰不眠不休伺候您,为您寻医,重金寻来神医为您除去旧疾,您还拉着我的手夸我仁孝恭顺,将来必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您都忘了吗?” “此事满府皆知,怎能证明你是昭兰?我长媳亡故,早就验明正身,你在我儿大婚之日前来捣乱,是何居心?”林氏神色严厉,再一次给管家使眼色。 管家带人上前押住谢昭兰,苏轻宛奋力挣脱起身,“夫君,我们成婚三年,恩爱不疑,你寒窗苦读,是谁夜夜为你煲汤送茶,你说我做的鞋袜穿着暖和,所以我一针一线缝了三年。一年前,你为考取功名忧心染病,我上山为你祈福。你都忘记了吗?如今,你也不认糟糠之妻吗?” 昔日谢昭兰坠崖,她的贴身侍女秋香也随之跌落悬崖,被苏轻宛所救。 她下定主意顶替谢昭兰的身份后,模仿姐姐的言行举止,在秋香的帮助下把谢昭兰所有的事情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陆枫稳住心神,“我与昭兰夫妻数年,她为我祈福不幸殒命,我悲痛万分,是我亲手敛尸,我妻昭兰已死,你究竟是何人指派,竟来冒充她,毁我陆家清誉。” “对对对,你根本不是嫂嫂,嫂嫂早就死了。” “仗着自己长得像谢氏,就敢来府上要冒充,你也不怕掉脑袋!” “昭兰嫁到陆家三年,陆家人人都认得,你根本不是昭兰。” 陆家人大声叱喝,否认谢昭兰的身份。 围观宾客有人窃窃私语。 “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陆大人成婚之日来冒充他的亡妻。” “真是可恨,好好一场喜宴变闹剧。” 苏轻宛看着陆家人迫不及待想和她撇清关系,心中冷笑,姐姐嫁到陆家,操持中馈,孝顺公婆,对夫君忠贞,用自己的嫁妆奉养陆家数年,无怨无悔,这群人为了攀附安平伯爵府,却要将她置于死地。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真是一窝蛇蝎心肠,白眼狼。 “不知哪来的疯妇,在我儿大喜之日来捣乱,来人,把她赶出去,别让她胡言乱语,惊了贵客。”陆少卿脸色阴沉,给管家一个眼色,管家伺候他多年,知道他的意思。 这是要谢昭兰的命! 一句疯妇,也就堵了所有人的嘴。 管家和守着两边的奴仆过来拽苏轻宛,苏轻宛用力地咬管家的手腕,管家吃痛,打了苏轻宛一巴掌,“你这疯妇,来府上撒泼,扰乱大公子的喜宴,还敢咬人,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管家连着粗暴地打了苏轻宛几个耳光,她的脸都红肿起来,摔在一旁狼狈不堪,几名身穿华服的少女面露不忿,想要仗义执言,又被家中长辈阻拦。 苏轻宛冷笑,眼中发了狠,她既敢来闯虎穴,就必然要逼得陆家认下她,她被打得越惨,陆家对她越狠,旁人越会怜悯她。 陆家是书香世家,最重名声,她就不信陆少卿名声官声都不要了。 第二章 双生花 苏轻宛被两位奴仆架着胳膊,唇角破损出血,扬声疾呼,“父亲,母亲,夫君,我明明是昭兰,为什么不肯认我,我嫁到陆家三年,孝顺公婆,敬爱夫君,爱护弟妹,操劳数年,不明不白被你们宣布亡故?是因为我出身商贾,没有安平伯爵府的权势地位,是因为夫君高中,我是碍路的石头,所以要一脚踢开吗?如今,还想要杀人灭口吗?” 苏轻宛的声音宛若惊雷响彻喜堂,陆少卿夫妇和陆枫惊怒交加,围观宾客更是心惊胆战,看向陆家人的眼神极其古怪,其实人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没有人敢说出来。 商贾出身的长媳和安平伯爵府的长媳,陆家当然知道怎么选,陆少卿紧张羞愤,这话要是传开,陆家的声誉就算完了,不管她是谁,都必须要死。 “都愣着做什么?把这疯妇拖下去!” 管家和奴仆粗暴地拽着苏轻宛拖出去,苏轻宛挣扎中又被打了数次,十分惨烈,挣扎间袖子卷起,露出手臂上的红色胎记。 陆枫目光错愕,嘴唇颤抖,惊慌得倒退一步,被临近的新嫁娘扶住,这才稳住心神。 苏轻宛暗忖,姐姐,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陆家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那日你摔落悬崖若还活着,也会被他们逼死。 你放心,小五一定给你报仇。 苏轻宛说,“我嫁到陆家,掌管中馈,操劳三年,问心无愧,如今被你们说亡故,百口莫辩,既是如此,我就一头撞死在陆家堂上,以示清白,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是谢昭兰!” 苏轻宛发了狠,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惊呼声此起彼伏,陆少卿更是目赤欲裂,苏轻宛要死在喜堂上,言官的唾沫怕是会淹死陆家,他和儿子的仕途也到头了。 “快,快拦住她!”陆少卿厉喝。 眼看苏轻宛就要血溅当场,一名身穿山青色白水裙的少女疾步向前,挡住苏轻宛。 苏轻宛撞到她怀里,少女抱着她一起抵在柱子上,“她是昭兰姐姐,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三姑娘,不得胡言!”少女的母亲沈夫人急忙训斥,想要拉开自家姑娘。 苏轻宛唇角一勾,这是沈家三姑娘,素日里和姐姐关系很好,且善良天真,她故意撞柱就料定三姑娘会来拦她。 “母亲,她是昭兰姐姐呀,前年姐姐来我们家赴宴,我听人挑唆,故意泼了一杯热茶烫到她,您训斥过我后,带昭兰姐姐去换衣裙,我们都看到她手上的胎记,是红色的叶子形状。” 那胎记长在小臂里侧,除夫君,随身伺候的婢女,外人难以窥见,沈三姑娘的话引起旁人议论。 陆家人脸上更是精彩纷纭。 “沈三姑娘,你年纪还小,莫要被她给骗了,定是她不知从何得知昭兰身上有胎记,故意模仿来骗人的。”林氏拽紧手帕,脸色不善。 沈三姑娘拉开昭兰的袖子,揉了揉叶子形状的胎记说,“的确是我见过的胎记,也不曾作伪,林氏为何一再否认昭兰姐姐的身份,难道真如她所言,你们嫌弃她的出身,如今要杀人灭口!” “沈三姑娘,你只是被这疯妇蒙骗,莫要在陆家大放厥词。” 陆家四姑娘小声嘀咕一句,“嫂嫂和沈家素来交往甚好,你们一面之词也未必可信。” 苏轻宛在旁看着三姑娘为她仗义执言,心中感激至极,可她知道,陆家不会这么轻易认下她,苏轻宛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不动声色地朝人群中的陈兰珠使了眼色。 谢昭兰死后,苏轻宛偶然结交陈兰珠,今天她所图之事,陈兰珠全都知晓,特意来帮她的。 “沈夫人母女与谢氏交好,你们不信,那我和谢昭兰素来不睦,我的话总不会是假的吧?”陈兰珠是宁远侯府的嫡次女,“去年的骑射宴,贵府四姑娘争强好胜,非要与我比试,谢氏在旁劝说,却被四姑娘的箭头所伤,小臂上还留着一条疤痕,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沈三姑娘慌忙拉开昭兰的袖子,胎记旁的确有一条粉色的疤痕,她激动地说,“是有一条疤痕,她是昭兰姐姐!” 宾客们议论声渐渐大起来,交头接耳,门外的喜乐声震耳欲聋,与喜堂上的混乱,肃穆形成鲜明对比。 苏轻宛冷笑地看着陆家人自乱阵脚,给了最后一击,“既然父亲,母亲和夫君都不相信我是昭兰,那就报官吧,让大理寺查清楚。” 这事闹得越大,陆家就越脱不开关系,名声就越差,她就不相信陆少卿会赔上整个陆家的前程。 陆枫浑身冰冷,脸色在喜服的衬托下越发惨白,林氏死死地握着帕子,陆二夫人轻轻说了声,“她……好像是昭兰,枫哥儿,当年昭兰噩耗传来,你是不是悲痛过度,没有仔细辨认,错把尸体当成昭兰。” 一句惊醒梦中人,陆枫也像是倏然清醒过来,眼眶瞬间红了,态度急转,深情地握着苏轻宛的手,“昭兰,你真的是昭兰啊!” “夫君……”苏轻宛忍着恶心,抱住陆枫,委屈大哭。 林氏态度也转变,心疼地扶着苏轻宛,“都怪母亲昏了头,以为是有人冒充昭兰装摇撞骗,委屈你了,你千万不要怪母亲。” “昭兰明白的,不怪母亲。” 林氏急忙问,“当年你遇上贼人,马车坠崖,我们在崖底找到尸体,她面容损毁,又穿着你的衣裳,我们都以为你为人所害,这一年你去哪儿?为何不早点回来?” “当年我带着秋香上山祈福,下山时遇到歹人,扬言要我性命,跌落山崖后,秋香不幸身亡,我撞到石头昏迷,醒来时歹人在山崖下搜查,我听他们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就把衣裳换到秋香身上。我逃出山崖,本想回家,途中昏迷,被恩人所救,醒来后失去记忆,一直在恩人家借住,前日不慎撞到头,又恢复记忆,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立刻就找回来了。” 苏轻宛早就有一套自己的说辞,她目光也扫过立于堂中的李雪樱,脑海里浮现出李雪樱杀人辱尸的场景,恨得极致。 李雪樱,看你能忍到何时! 第三章 贬妻为妾 “原来如此,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林氏垂泪,一副慈母模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四姑娘陆云秀说,“嫂嫂回来了,那……大哥的婚事怎么办?”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谢昭兰还活着,陆枫这亲事就很尴尬,且她是在陆枫成亲之日回来,如今还没拜堂,新妇的处境就变得非常微妙。 “夫君,我还活着,你却要另娶他人,那我算什么?”苏轻宛掩面痛哭,“当年娶我时,你发过誓,今生都不会纳妾,你都忘记了。” “你依然是我的夫人。”众目睽睽之下,陆枫慌忙发誓,妻子死而复生,他又当堂认下,若是抛弃糟糠之妻,这事明日就传遍京都,陆家的名声就全毁了,日后仕途艰难,他不会做自毁前程的事。 由始至终,一直沉默的李雪樱掀开盖头,气急败坏,“陆枫,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回来的正妻,你敢……” 李雪樱正在骂陆枫,看清苏轻宛的面容时,吓得花容失色,差点腿软,“怎么可能,谢昭兰,你明明死了,你……你是人是鬼?” 她本以为是一场闹剧,谢昭兰明明死了,是她亲手杀的,整张脸都被毁得面目全非,怎么可能死而复生,看清苏轻宛的面容后,她宛若五雷轰顶。 苏轻宛淡淡一笑,“夫君和母亲都已认下我,我和李大姑娘又素不相识,你怎么一口咬定我死了?难道你亲眼见到我死了?” “你明明死了!”李雪樱怕到了极点,喃喃自语,怎么会有人死而复生,难道是冤魂索命,不!她不信世上有鬼魂,“她不可能是谢昭兰,陆枫,她是假冒的,快把她杀了!” 陆枫陷入两难之境,一是发妻,患难与共,一是继妻,感情正浓,他一时踌躇不安,难以抉择。 这乃陆家家事,宾客们也只是看热闹,没有插嘴,谢昭兰若早一日回家,陆家关起门来处理此事也方便,如今在陆枫成亲之日回来,所有宾客在场,人多嘴杂,陆家怎么处理都被人看在眼里,不日就会传遍京都。 陆少卿晦涩不明地看了苏轻宛一眼,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回来,真会挑时候。 若是早一日……陆家捂死此事,断不会出现这样的风波。 苏轻宛却没有辩解,以退为进,“夫君,你我乃是结发夫妻,恩爱数年,昭兰已心满意足。夫君误会昭兰亡故再娶,阴差阳错,非夫君之过,李姑娘也委屈,昭兰不愿夫君为难,自请下堂,夫君给我一封和离书,昭兰自行离府。” 陆枫心中暗喜,昭兰还算懂事,他是新科进士,夫人出身商贾为人嗤笑对他毫无助益,若是娶了安平伯爵府的嫡女,有安平伯爵府相助定能平步青云。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主动提和离,谢昭兰主动提起,自然是最好。 众人纷纷惋惜,好端端的恩爱夫妻,却阴差阳错,真是有缘无分。 “昭兰,是为夫辜负了你。”陆枫面露不忍,“你若早一日回来,我绝不会另娶他人。” 陆枫糊涂,陆少卿却清醒,长子再婚当天给发妻和离书,言官的唾沫会淹死陆家,陆家会背上刻薄寡恩,攀龙附凤的骂名。 陆少卿说,“糊涂,谢氏是我们陆家八抬大轿迎娶的长媳,一年前被歹人所害,我们也不知道她尚在人间,与李家这门婚事也过了三书六礼,事成定局。谢氏既活着,她和李氏不分大小,李氏为平妻。” 苏轻宛唇角一勾,李雪樱费尽心思杀她姐姐,夺她夫君,结果落一个平妻的名分,说好听一点是平妻。 其实,平妻也算是妾,她怎么可能忍。 如苏轻宛所料,李雪樱勃然大怒,“绝无可能,我堂堂伯爵府嫡女,凭什么要和一介商贾卑贱之流平起平坐?” 林氏脸色微沉,暗骂李雪樱不懂事,大喜之日出这么大的丑事,本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时的名分也不要紧,婆婆想要磋磨儿媳妇多的是办法,最多一年半载昭兰就会死,她就是唯一的正妻,忍一时委屈算什么?还是年纪小,不经事,又被家里娇惯,受不了委屈。 苏轻宛淡淡说,“李姑娘,若无商贾,你这想穿这一身喜服,要从种植棉花开始,你头上戴的凤冠,要从挖矿开始,你日常所食,要从播种开始,因为有商贾,天下百姓才能正常生活,我并不觉得商贾有何卑贱之处。” 李雪樱嗤笑,“士农工商,商者本就是末流之辈,你为正妻,我为平妻,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陈兰珠素来不喜嚣张跋扈的李雪樱,嘲笑说,“谢昭兰是陆家明媒正娶的长媳,你嫁给陆枫本就是填房,如今谢昭兰没死,她出身要是高一点,你连平妻都捞不着,只能算是妾。” 陈兰珠的话如一巴掌狠狠打在李雪樱脸上,心高气傲的她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陆枫,你当真要为了谢昭兰,得罪我安平伯爵府吗?” 陆枫面露难色,看向新婚妻子,又望向苏轻宛,他父亲只是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得罪不起伯爵府,李家是有实权的。 若是和离,他的名声也就坏了,日后仕途无望。 陆枫把苏轻宛拉到一旁,柔声说,“昭兰,你我夫妻多年,我对你一心一意,从不纳妾。如今阴差阳错与李家结亲,陆家得罪不起伯爵侯府,你能不能看在我们多年恩情的份上,忍一忍委屈。” 苏轻宛冷笑,“你……你什么意思?” “她是伯爵府嫡女,受尽宠爱,身份高贵,能不能……以她为尊,她为正妻,你为妾。”陆枫又觉得自己有功名在身,不算委屈谢昭兰,也理直气壮起来,“就算是妾,你也是贵妾,你出身商贾,能当我陆家大房嫡长子的贵妾,已是天大的福气。” “贵妾,福气?”苏轻宛真是被气笑了,姐姐所托非人,陆枫就是一位自私的薄情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你要贬妻为妾?” 第四章 休书 “我和你成婚三年,不曾纳妾,对你是一心一意,你应该知晓我的心意。名分一点都不重要,情分才重要。”陆枫情真意切地发誓,两权相害取其轻,与其大婚之日闹成笑话,不如尽早解决,虽稍损名声,已是最好的结局。 谢家是商贾之流,族中无人为官,不会有人为她讨公道。 昭兰钟情于他,一直言听计从,定会愿意的,对昭兰而言,也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愿意!”苏轻宛轻轻摇头,“你若想当伯爵府的乘龙快婿,就给我一封和离书,签字后,你可以立即拜堂成亲,我出府,从此男女婚假各不相干。” 陆枫愠怒,图穷匕见,“谢昭兰,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若你执迷不悟,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亏你还是读书人,竟要贬妻为妾,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们陆家欺人太甚!”苏轻宛恨不得扇陆枫一个耳光,故意扬声控诉。 众宾客哗然,议论纷纷,贬妻为妾,简直荒唐。 陈兰珠与苏轻宛一唱一和,嘲讽说,“陆家大公子想当伯爵府的乘龙快婿,给昭兰写一封和离书就好,她嫁到陆家三年,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何苦这么羞辱人,这事传出去,这是要天下人都以为读书人皆是薄情寡义,捧高踩低之辈吗?” 陆枫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读书人最看中名声,宾客们已在议论,逼得他骑虎难下。 李雪樱见陆枫踌躇不定,气得心脏阵阵疼痛,“陆枫,你念着旧情想要她当贵妾,问过我了吗?她这样卑贱的身份,不配与我共事一夫,连当妾都没资格,这府里,有我没她!” 陆少卿早就烦透这场闹剧,宾客中有的身份过高,又不好驱赶,如今是颜面尽失,这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陆夫人看到他愤怒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她灵机一动,拉过李雪樱,压低了声音说,“雪樱,忍一时风平浪静,就算是平妻,昭兰在家绝对越不过你,她死而复生,众目睽睽下贬妻为妾,枫哥儿被言官参一本,前途名声都没了,你就忍一忍委屈,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李雪樱微怔,下意识捂着肚子,狠狠地瞪林氏,她竟威胁她?她未婚先孕若传出去,整个安平伯爵府的名声也就毁了,连累家中姐妹,父亲母亲还好,其他叔伯婶娘怕是恨死她。 李雪樱目光仇恨地盯着苏轻宛,靠近了她,压低声音,“谢昭兰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立即离开陆家,否则,我会让你也死无葬身之地。” 李雪樱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又霸道,想要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拿到手。 就像她看中陆枫的容貌,一见钟情,哪怕陆枫已有妻子也要强取豪夺。 苏轻宛见她竟以钱财做饵,不免困惑,林氏与她说什么?逼得她要咽下这口气? 看来是不知道拿捏她什么把柄,苏轻宛可不想李雪樱就这么轻易地妥协,她就是要逼得李雪樱自乱阵脚,李雪樱越疯癫,越会露馅,最好当众暴露她杀人的事实。 苏轻宛微笑,有几分讥讽,她一字一顿说,“李姑娘,别人的夫君就这么好吗?你可真是……犯贱啊!” 杀人诛心,李雪樱盛怒,她金尊玉贵般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谢昭兰早就死了,你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疯妇,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来人,给我打死她!”李雪樱失态地吩咐自己带来的人。 李雪樱身边的粗使婆子手持一条粗粝的马鞭,朝苏轻宛重重地挥打过来,苏轻宛侧身避开,握住马鞭,狠狠一扯,那婆子失力,马鞭被苏轻宛夺走。 陆枫愣住了,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发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李雪樱叫嚣着,“愣着做什么,给我按住她,杀了她!” 陈兰珠盛怒,“李雪樱,你疯了,你想要草芥人命?” “什么草芥人命?这疯妇伪装成谢昭兰来坏我亲事,我一怒之下打死她,我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一个骗子!”李雪樱有恃无恐,“就算她是谢昭兰,卑贱的商贾之女,我打死便打死了,能奈我何?” 李雪樱身边的粗使婆子和婢女们听令扑向苏轻宛。 苏轻宛手持马鞭还击,尖叫声此起彼伏,婢女和婆子被打得皮开肉绽,苏轻宛朝喜堂中央的桌子狠狠抽过去。红色的喜布被抽烂,杯盏瓜果滚落一地,布置得喜气华丽的喜堂瞬间满地狼藉。 婆子和婢女被抽得四处逃窜,苏轻宛鞭子轻挥,扫过李雪樱的凤冠,黄金凤冠被打落在地,李雪樱宛若被一鞭子抽在脸上,捂着脸尖叫,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苏轻宛恨极了,杀姐之仇,不共戴天,她恨不得立即杀了李雪樱,可这么杀了她,实在太便宜,她要夺走李雪樱所珍视的一切。 她想要名正言顺嫁给陆枫当妻子,做梦!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陆少卿气急败坏,被气得几乎昏厥过去,婚事变成一场闹剧,脸面都丢尽了! 陆少卿盛怒,“来人,把这疯妇给我拿下!” 陆家十几名奴仆围过来,苏轻宛出了一口恶气,心里舒坦极了,她一介女流抵不过陆家身强体壮的奴仆们,被押在堂中。 陆少卿沉怒,“谢氏无状,大闹喜堂,善妒无子,陆枫,给她写休书,逐出陆家。” “是,父亲!”陆枫大喜,无故休妻会被人诟病,可如今她在喜堂发疯,正好给了他休妻的理由。写了休书,谢氏再也不是陆家人,他娶李雪樱名正言顺,日后再好好安抚一番。 李雪樱暗忖,陆枫写了休书后,她要杀了谢昭兰,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管你是人是鬼! 家仆很快拿来笔墨纸砚。 苏轻宛被押跪在地,淡淡问,“陆枫,你可想清楚,真要写休书?” 陆枫提笔,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难掩厌恶,“你一介商女,如何与雪樱相提并论,她已委屈自己当平妻,与你平起平坐,你还心生不满,在喜堂发疯,如此恶妇,当休!” 苏轻宛轻轻一笑,“你别后悔!” “绝不后悔!” 陆枫低头写休书,李雪樱在旁恨恨地盯着苏轻宛,杀心已起。 倏然,门外响起一声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第五章 铁券丹书 众人震惊,匆忙跪地,陆少卿也带着陆家人出门跪地迎接圣旨,心中惊疑不定,为何会有圣旨? 李雪樱得意炫耀,“定是皇上知道我今日大婚,特来恩赏!” 李家乃是勋贵,李父深受皇恩,嫡女成婚,皇帝必然有恩旨,陆少卿和陆枫都十分惊喜和得意,。皇亲国戚成婚,都未必有圣旨来祝贺恩赐,何况是他们陆家,若得一道,那是天大的荣耀。 陆枫暗忖,这门亲事娶得正好。 李雪樱高傲得像一只孔雀。 来宣读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公公,身后跟着几名公公抬着箱笼和绸缎。他先是笑呵呵地祝贺陆家大喜,转而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家长媳谢氏昭兰蕙质兰心,果敢忠勇,救长公主于危难,特赐黄金千两,绸缎五十匹,铁券丹书,持有铁券丹书者,若犯死罪,可免一次,子孙后代若犯,免死三次,钦此!” 众人皆惊,黄金千两,绸缎五十匹寻常世家并不在乎。 铁券丹书同免死金牌,不管子嗣后代犯了什么错,皆以铁券丹书能免其罪,这是皇朝百年来第二次有人被赐铁券丹书。 不仅惠及本人,更惠及子孙后代。 李雪樱失声尖叫,“圣旨怎么可能是给谢昭兰的!” 陆少卿被吓得一身冷汗,呵斥道,“李氏,闭嘴!” 她有几个脑袋,敢质疑圣旨? 李雪樱也回过神来,脸色煞白,本以为是皇上特意给她的恩赏和荣耀的圣旨,没想到是给谢昭兰的,她如何接受这种落差。 大公公敛了笑意,“你是何人?竟敢质疑圣上旨意?” 陆少卿慌忙磕头告罪,“公公恕罪,是在下治家不严,她许是第一次见到圣旨,惊喜失态。” 大公公脸色转和,不予计较,笑着说,“这是本朝第二块铁券丹书,至高荣耀,陆家真是娶了一位好儿媳,谢氏接旨吧!” 苏轻宛勾起一抹笑意,圣旨总算到了,她倒想看一看,陆家要怎么休妻。 “公公,民妇正是谢氏,可这圣旨,民妇不知是否能接。”苏轻宛声音很轻,又带着几分委屈。 大公公疑惑,“这是为何?” “圣旨上写陆家长媳谢氏,可陆家正在写休书,我已不是陆家妇,这圣旨怕是不能接。”苏轻宛语气淡漠,冷眼看着陆家人精彩的脸色,只觉得快意。 大公公眯起眼睛,心中暗忖,这陆家祖坟都冒青烟,有这么一位长脸的儿媳妇,竟要写休书,真是糊涂啊! 陆少卿被吓得魂不附体,陆枫更是满脸惊惧,这话要传到皇帝耳朵里,他还要不要命?谁能想到谢昭兰竟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救驾有功。 长公主是皇帝胞妹,皇帝视若珍宝,数月前,长公主与驸马有口角之争,驸马当日被宣进宫申斥,罚跪两个时辰,京中谁人敢惹长公主。 “谢氏,莫要胡言,你是我们陆家的长媳。”陆少卿也变得和蔼了。圣旨恩赐,铁券丹书,满门荣耀,惠及子孙后代,这是整个家族的荣耀,谁会蠢得往外推。 苏轻宛淡淡一笑,“父亲,您不是让陆枫写休书吗?” 陆少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林氏笑着打圆场,“昭兰,你父亲开玩笑,这休书尚未写成,也未签字,做不得数,你是我们陆家明媒正娶的长媳,是陆枫的发妻,谁也越不过你去。” 李雪樱气得发抖,又不敢发作。 陆枫也忙说,“是啊,昭兰,为夫开玩笑,你别当真。” 苏轻宛态度冷淡,“夫君原是开玩笑,是昭兰误会,可既然我是你的发妻,陆家长媳,李大姑娘又是谁?” “她……她当然是……平妻!”陆枫一咬牙,谢氏有圣旨,铁券丹书傍身,攀上皇亲,自是比李雪樱更要贵重。 李雪樱恨得咬牙,谢昭兰明明是如此卑贱身份,怎么配和她平起平坐? “我谢家虽是商贾之家,也是有头有脸,有规矩的人家,从未听过什么平妻,夫君,我有成人之美,你还是给我一封休书吧!” 苏轻宛淡淡看了一眼含恨的李雪樱,你想当平妻?做梦! 你费尽心思,只能当妾! 陆枫咬牙,低声呵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妻,其他人,只能是妾!”苏轻宛语气温柔,态度却十分强硬。 李雪樱勃然大怒,却被林氏捂住了嘴,林氏说,“好,就依你,你是妻,李氏是妾,昭兰,接旨吧!” 李雪樱要气疯了,要她做妾,绝不可能,林氏在她耳边威胁,“大公公还在场,你要闹什么,想拖着陆家一起死吗?有什么事,等公公走了再说。” 苏轻宛缓缓伸手,接了圣旨,陆少卿赶紧给了一个眼色,家仆赶紧拿着一小袋银子塞给大公公。 大公公掂了掂银子,非常满意。 苏轻宛说,“公公,今天是我夫君纳妾的好日子,您不如赏脸,坐下喝杯喜酒。” 陆家人,“……” 大公公意外,挑了挑眉,其实他早就看到喜堂内一片狼藉,却不说破,“陆大人纳妾,满堂挂红,宾客云集,真是气派。” 众人都听出大公公的嘲讽,纳妾办得如娶妻一般,是不合规矩。 苏轻宛淡淡一笑,“夫君纳的是安平伯爵府的嫡女李雪樱,身份贵重,自然要气派一点,以表诚意。” 她转头,温温柔柔地问陆枫,“是不是啊,夫君。” 陆家众人,“……” 陆枫咬牙,不敢看一旁凶狠的李雪樱,“……是!” 大公公来陆家传旨,回宫必会复命,苏轻宛当众坐实李雪樱是陆枫妾室的身份,皇帝也会知晓,断无更改可能,真是杀人诛心。 李雪樱气晕了过去! 第六章 珠胎暗结 陆家娶妻变纳妾,一场闹剧后,天色已晚,苏轻宛回到梅兰苑,这是谢昭兰所居住的主院,苏轻宛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院落,眼神冰冷。 绿竹和李奶娘已在候着。 李奶娘强忍着伤心,“姑娘,宅院幽深,吃人不见血,踏出这一步就再无回头之路,您要想好。” 苏轻宛要顶替谢昭兰,就瞒不住从小到大照顾她的奶娘,奶娘把谢昭兰视如己出,得知她被杀害,悲痛欲绝,却又不赞同苏轻宛顶替姐姐复仇。 她知道深宅凶险,苏轻宛一个未嫁女,为了复仇,几乎赌上一切,名声,前程和性命,她钦佩,又担心。 “奶娘,我意已决,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今往后,我就是谢昭兰。”苏轻宛淡淡说,“血债,必须血偿。” 除了复仇,她还要拿回姐姐所有的东西! 李奶娘无奈,缓缓说,“梅兰苑内伺候的婢女,婆子都是当年姑娘从谢家带来的家生子,自姑娘故去后被陆家遣散,二姑娘要再把人找回来吗?” “不必,我院内没必要那么多人伺候,且我毕竟是顶替姐姐身份,故人越多,破绽越多。陆家未必相信我就是姐姐,必会试探,院内不会缺人伺候。” 李奶娘忍不住庆幸,“幸好两位姑娘自幼分离,陆家也不知你们是双生花,否则,这事还成不了。” 苏轻宛和谢昭兰是淮南王嫡亲女儿,十二年前,淮南王被诬陷谋反,灭门抄家,双生花中的长女被亲信送往谢家,成了谢家嫡长女,次女被带去南疆避祸。世人皆以为淮南王一脉早就在当年灭门惨案中死绝,并不知道这对双生花尚在人间。 苏轻宛脸色微冷,如今,姐姐走了,淮南王这一脉仅剩她一人。 绿竹说,“姑娘,李大姑娘心狠手辣,我们要寻些会拳脚功夫的婢女,免得姑娘被她欺负。” “好!” 苏轻宛话音刚落就听到梅兰苑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李雪樱提剑杀来,砍向苏轻宛,她身后跟着两名婢女,没能拦住她,李雪樱仍穿着那一身破损的嫁衣,披头散发,宛若疯妇。 苏轻宛灵巧避开,示意奶娘躲到一旁。 “你究竟是何人?”李雪樱气急败坏,“为何要来坏我婚事?” “李姨娘,我是谢昭兰。” 一句李姨娘,踩到李雪樱的痛处,她尖叫着再一次举起长剑砍过来,又被苏轻宛避开,她毫无章法乱砍,却连苏轻宛的一片衣袍都没碰到。 “谢昭兰早就死了!”李雪樱咬牙切齿,“尸体都凉透了,被我一刀一刀地刮花了脸,你怎么可能是谢昭兰。” 苏轻宛眼底闪过一抹恨意,转而笑了,“李姨娘莫不是犯了癔症?我明明还活着,非要一口咬定我已死。” 李雪樱说,“我一定会查清楚你究竟是谁,欺君之罪,可是要灭九族的!” 李雪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苏轻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的九族,早就被灭了。” 李雪樱走后,奶娘说,“姑娘,李雪樱是安平伯爵府的嫡女,身份贵重,肯定不甘心当姑爷的妾室,明日安平伯爵府会不会来接人?” 苏轻宛若有所思,淡淡说,“她想走,没那么容易。” 夜半,绿竹悄悄推门进来,拿了一包药渣,轻声说,“姑娘,这是李雪樱院内婢女偷偷倒在树下埋起来的药渣,果真是保胎药。” 绿竹擅药理,药渣一检查就知道是何功效。 “李雪樱心高气傲,在喜堂上却被林氏拿捏,我就奇怪她有什么软肋,果真是怀孕了。”苏轻宛冷笑,“守妻孝期间苟合,真是不知廉耻,李雪樱这杯茶,我喝定了。” 翌日,苏轻宛早早梳洗,带着绿竹前往堂厅,陆少卿和林氏,陆家二房的夫人张氏也到了。 张氏是陆家二房主母,十年前陆家二爷在治理江南水患时遇难,留下张氏孤儿寡母随大房一起生活。 苏轻宛朝陆少卿夫妻,张氏都见了礼,林氏脸色不善,沉着脸,苏轻宛也不在意,坐到张氏身边。张氏貌美,性子泼辣,因丈夫早逝,她带着孩子们随大房生活难免会听到闲言碎语,妯娌矛盾极深。 张氏笑说,“昭兰真是争气,给我们陆家挣得第一道恩旨,又有铁券丹书,陆家子孙皆受庇佑,你是我们陆家的大功臣。” 族中有人在朝为官,谁不想要免死金牌,张氏也是故意给林氏上眼药。 “二婶过誉了,我是陆家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少卿和林氏笑意皆有些勉强,张氏倒是热情,拉着苏轻宛聊得开心,厅内婢女奉茶后肃立在旁。 不多时,陆枫和李雪樱到了。 两人的洞房花烛夜过得鸡飞狗跳,李雪樱派人守着院门把陆枫打出去,没让他靠近半步,苏轻宛听闻半夜打起来。 陆枫脖子上还挂着鲜红的抓痕。 “哟,新妇来了,大嫂,你心心念念的媳妇茶,到底是喝上了。”张氏转头对苏轻宛说,“你也是。” 妾室要给主母敬茶,才算是全了礼数。 苏轻宛温温柔柔地笑着,竟有点期待李雪樱跪着给她敬茶的画面。 李雪樱傲慢环视,“我乃堂堂安平伯爵府的嫡女,要我给陆枫当妾,绝无可能,今日我便回李家,从今往后与你们陆家再无瓜葛!” 她是喜欢陆枫,欣赏他的才气,可伯爵家的嫡女给人做妾,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李雪樱也有傲气,绝不同意,她要嫁就要堂堂正正。 她阴鸷地看着苏轻宛,等她弄死冒牌货,再杀谢昭兰一次,陆家还是要跪着来迎亲。 陆少卿蹙眉说,“李氏,你和枫哥儿三书六礼已告官媒,婚书已订,你是陆家妇,怎能再回李家。” “那又怎样?官媒那边我自会去说,取消婚书即可。” 林氏也说,“雪樱,你放心,名义上你是妾,可在我们心里,你和昭兰一样,都是枫儿的妻子,我们都是一视同仁,府中不敢有人说闲话。” 苏轻宛轻嗤一笑,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怎能一样! 第七章 敬妻茶 林氏愠怒,“昭兰,你笑什么?” “回母亲,昭兰想着马上能喝李姨娘的敬茶,心里高兴。”苏轻宛不卑不亢地说了声。 李雪樱被激怒,“呸,你一个商户之女,卑贱之躯,也配喝我的茶!” 陆少卿可不想失去安平伯爵府的关系,淡淡说,“李氏,你母亲说得对,你和谢氏不分大小,都是枫儿的妻,婚书已订,你就不要再闹了。” “陆大人,我今日执意要走,你敢拦我?”李雪樱张扬跋扈,可一点都不怕陆少卿这五品官,“有什么事,你找我父亲,母亲说去。” 张氏说,“李大姑娘,这桩婚事说到底也是误会一场,怪不得我们陆家,姻缘不成,情分在,您可别记恨我们啊。” 张氏的话点醒陆少卿和林氏,李雪樱心狠手辣,昨日若非圣旨来了,她会当场打死昭兰,如今婚事落空,成了笑话,她必然恼羞成怒报复。 陆枫也不傻,慌忙握着李雪樱的手,深情说,“雪樱,不管外人怎么看,我们都是三书六礼成了婚,你就是我的妻子,不是妾室。昭兰在府中也越不过你,你就在住在芳华园,与她一东一西,井水不犯河水。满城都知道我们成婚了,你若回李家……李家也未必愿意。” “你休要挑拨,父亲向来疼我,怎么会不愿意?” 林氏也有些慌了神,心里又埋怨李雪樱是一个蠢货,伯爵家的姑娘怎么一点城府都没有,女子在深宅生活,有夫婿的呵护,她怕什么? 陆枫也急了,压低声音说,“从今以后,我和昭兰就是名义上的夫妻,心里只有你一人,绝不去昭兰房中,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念着我们的情分,别这么狠心。” “陆枫,你休要花言巧语蒙骗我,你无非是舍不得那道庇佑全族的圣旨和铁券丹书,我伯爵家的嫡长姑娘,绝不与人做妾,你休想这样糟践我。”若是愿意当平妻,当初何苦设局杀谢昭兰,如今被一个冒牌货拿着圣旨登门闹事,她束手无策,李雪樱还没吃过这种亏,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陆枫被她说得脸红,羞愤交加,他是喜欢李雪樱,喜欢她的出身,喜欢她的美貌,虽骄纵一点,却也可爱,如今却觉得性子刚烈,不如谢昭兰温婉和善。 正在此时,管家来报,伯爵侯府派人来接李雪樱归家,且派了一队亲卫过来,马车已停在门外,伯爵夫人身边的张嬷嬷都不等通报,带着两名婢女前来。 张嬷嬷大声说,“伯爷说了,婚事既是误会一场,李家自会去官媒撤销婚约,李家嫡女绝不给人做妾,姑娘,夫人正等着您回家。” 陆家人脸色极其难看,伯爵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奴都能在陆家耀武扬威,不等通报,何况是伯爵府的态度。 他们心里都清楚,李雪樱若回李家,必会报复陆家,伯爵府有实权,陆家根基太浅,怕是躲不过明枪暗箭,只能把李雪樱捆绑在陆家这条船上,才能躲开伯爵府的震怒。 李雪樱有了底气,甩开陆枫,走到苏轻宛面前,冷声说,“我知道你不是谢昭兰,我会找出你的狐狸尾巴,让你生不如死!” 她甩袖转身,迈步离去。 “等等……”苏轻宛眉目温柔,喊住了她,她起身淡淡说,“李雪樱,你怀了夫君的孩子,就这么回李家,孩子怎么办?他是陆家的骨肉啊。” 此话一出,李雪樱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幸好身边的婢女扶住了她,陆家人也是目瞪口呆,李雪樱失声尖叫,“谢昭兰,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和陆枫清清白白,哪有什么孩子?” 婚前苟合,且是妻丧期间,流言蜚语会要了她的命。 “母亲,李雪樱若真有了孩子,是您的长孙,你舍得吗?”苏轻宛祸水东引,暗示李雪樱,她怀孕一事是林氏透露的。 李雪樱果真受骗,指着林氏,“是你告诉她的? 林氏又急又慌,想要辩解,又不知如何说起,转念一想,有了孩子,李雪樱就能留在陆家,回不了伯爵府,他们就绑在一条船上。 “你的确有孕在身,雪樱,莫要为了一时之气,伤了你和枫儿的情分,也伤了孩子。”林氏干脆坐实了事。 名声与性命比起来,自是性命重要,况且是家事,关起门来解决,传不出去,陆家的名声也不会受损。 张嬷嬷拉着李雪樱,压低声音,“姑娘,你当真有孕了?” 李雪樱脸色惨白,手脚发凉,张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低声与身边的婢女说了句什么,婢女匆忙离去。 “我没有怀孕,你们怎敢污蔑我?张嬷嬷,我们走!”李雪樱慌乱中拽着张嬷嬷想要离去。 苏轻宛扬声说,“你是否有孕,找大夫一验便知,我的婢女略通医理,她来给你把把脉如何?” 绿竹作揖,“愿为李大姑娘效劳。” “你敢!”李雪樱脸色骤变,心虚至极,“陆枫,你是哑巴吗?说句话啊,你还要不要名声?” 陆枫脸色难堪得红了脸,无疑是默认此事,李雪樱气得扇他一巴掌,“你混账,你想害死我吗?” 林氏心疼儿子挨了巴掌,起身说,“雪樱,你有孕也不是枫儿一人过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你就不要再闹了。” “我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们陆家蛇鼠一窝,合谋算计我?”李雪樱气得发抖,也不愿再与他们纠缠,心中暗暗发誓,今天之辱,来日一定加倍奉还。 就在李雪樱要离去时,张氏说,“说起来我们都不知道昭兰尚在人世,李雪樱若真的怀孕,枫哥儿是在守妻孝间与你有了首尾,这事要传出去,枫哥儿怕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言官口诛笔伐,陆家,李家声誉受损,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陆少卿早就派人守着院门,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陆枫一眼,陆枫毕竟是他最得意的嫡长子,年纪轻轻就中进士,前途光明,陆少卿决不允许这种事传出去,惹来风波,他沉声说,“今天厅堂内都是自家人,没人会往外说,谁敢宣扬半个字,我决不轻饶!” 第十章 试探 众人移步膳厅,婢女们早就摆好膳食,原本新妇敬茶后第一顿早膳,林氏极为重视,菜色琳琅满目,有粥,糕点,肉饼,油饼,各类面食。 众人安静用膳,林氏对苏轻宛在外一年的事刨根究底地问,似是想要事无巨细都问清楚,苏轻宛也有一套自己的说辞,包括怎么救了长公主,早就编好一段故事。落下山崖后被长公主所救,失了记忆,在长公主身边伺候,在长公主遇袭时舍命相救,公主感恩,特意为她求了一道恩旨。 林氏又不动声色地问起细节,苏轻宛的故事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倒也没出错,林氏若有所思,苏轻宛却想着杀她姐姐的人,仅是李雪樱吗? 林氏也在怀疑她的身份,否则不会问得如此详细,她这么精明又一心攀附伯爵府的人,竟没想着要去攀附长公主。 坐在苏轻宛身边的陆云姝把一碟煎芦糕端过来,柔声说,“嫂嫂,这一年在外您受苦了,瞧着也瘦了些,日后可要好好养养。” 苏轻宛正琢磨着林氏是否参与谋害姐姐,顺势吃了眼前的芦糕,林氏眼底掠过一抹寒意,陆云秀心直口快,“嫂嫂,你吃芦糕只吃清蒸,不爱吃油煎的,在外一年竟也不挑了。” 芦糕是芦瓜切成丝加肉末裹在面粉里,或清蒸,或油煎,格外吃油,谢昭兰是江南人,爱吃清蒸,早膳从不用油腻之物。苏轻宛幼年被带去西南,地处偏僻,口味偏重。不管这一年里她再怎么学谢昭兰,姐妹两人离别已有十余年,有些习惯和癖好,总会不经意中暴露一二。 林氏暗骂女儿愚蠢,打草惊蛇。 苏轻宛淡淡说,“长公主口味重,在她身边的人也随她的偏好。” 她又淡然地夹了一块芦糕,“人是会变的。” 林氏已经有疑,未必会信,苏轻宛只能主动出招,“母亲,昨日回梅兰苑才发现,院内几乎被搬空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家众人脸色都有几分尴尬,只有张氏一边吃着一边看戏。 林氏有几分不自在,“你的葬礼后,母亲想着梅兰苑的东西也用不着,就把东西都给各院送了一些。” 她又笑着说,“你看看院内需要什么,同母亲说一声,母亲给你置办。” 苏轻宛没想到人会无耻到这种地步,“母亲,梳妆台有四套头面,是我出嫁时母亲请最好的匠人做的,是我母亲的一番心意,妆匣里的零碎首饰几乎是满的。零碎的首饰就当是送给家里的妹妹,这四套整齐的头面在哪位妹妹手上,就请还给我吧。” 陆家几位姑娘们面面相觑,陆云棠声音爽朗说,“嫂嫂,我可不曾听过有什么整套头面,当初大伯母倒是送了几支金银首饰过来,说嫂嫂平日里素净,也不爱打扮,留一些给我们当念想。” 陆云姝也说,“母亲也给我送过几支首饰,嫂嫂,回头我亲自送到梅兰苑。” 林氏和陆云秀脸上极不好看,陆家是京中的门阀世家,可陆少卿这一脉是旁支,早就没落。 陆老太君靠着几亩薄田和商铺供着两个儿子读书科举。陆少卿兄弟前后中举都外放为官,回到京都仅有数年,靠着他们的俸禄完全无法撑起陆家,在谢昭兰未嫁到陆家前,陆家的日常用度,人情往来捉襟见肘。是谢昭兰带着庞大的嫁妆撑起陆家富贵锦绣的生活。 陆云秀早就觊觎谢昭兰梳妆匣里的精美首饰,在谢昭兰过世后迫不及待占为己有,林氏怕招人闲话,给各位姑娘都送了一些零碎的,最华贵精美的首饰都被陆云秀霸占着。 陆云秀羞愤,口不择言,“不就是一些破首饰,你这么斤斤计较做什么?你若需要,再买就是了。” 若是谢昭兰,早就忍了,可偏偏她是苏轻宛,并不想惯着陆云秀的脾气,“这些首饰是我母亲特意为我准备的,是我的嫁妆,也是我的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姑子抢嫂子嫁妆,说起来可不好听。” 陆云秀脸色涨红,愤怒地指着苏轻宛,“嫂嫂平日里宠着我,不管我看上什么东西,她二话不说都会给我置办,你不是嫂嫂!” 苏轻宛冷笑,“你头上的步摇也是我的吧?你也知道我待你不薄,只因一次不如你所愿,你就对我肆意辱骂,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四妹妹是一点都不知感恩。” 陆云秀无措地摸了摸头上的步摇,又气又羞。 林氏恼怒,厉声呵斥,“昭兰,够了,都是一家人,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母亲,我再说一次,还我嫁妆,除了头面,我房间里摆放着青釉白瓷梅花瓶,楠木彩绘座屏,珐琅五伦插屏,从我房间里搬空了什么东西,我都希望能还回来。”苏轻宛淡淡说,“我既没死,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苏轻宛起身,彬彬有礼地告退,又留了一句,“四妹妹,听说你正在议亲,等你出嫁了,你想要什么头面,嫂嫂都给你寻来。” 她转身离去,绿竹紧随其后。 陆云秀尚听不懂苏轻宛的威胁,林氏又怎么会听不懂,气得胸膛起伏,这还是过去逆来顺受,事事顺从的谢昭兰吗? 她死死地拽着手中的帕子,陆云秀仍在喋喋不休,“母亲,嫂嫂真是反了天,连你的话都不听,我不想……” “把她的东西还回去!”林氏冷声说。 陆云秀瞪圆了眼,不可置信,“母亲!” 林氏却盯着苏轻宛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陆云姝不安地说,“嫂嫂真的变了许多,过去从不曾如此忤逆过母亲。” 张氏笑了声,“昭兰再柔顺恭谨,回家发现夫婿另娶,嫁妆被夺都会有脾气,说到底是你们寒了她的心。” 第11章 嫡子长孙 芳华苑内,李雪樱因敬茶受辱,大发雷霆,砸了芳华苑内大半的东西,婢女们深知她的脾气,都站在门外不敢劝。 陆枫站在一地狼藉中,颇为失望地看着李雪樱发疯,又想到温柔贤惠的谢昭兰,他们夫妻三年,恩爱和睦,何曾有过这样的闹剧。 “陆枫,你是不是后悔了?”李雪樱双眼猩红,质问陆枫,陆枫冷静得令她心慌,也不像往常那样哄着她。 “雪樱,你不要胡思乱想,对腹中孩儿不好,等他出生,就是陆家的嫡子长孙。”陆枫安抚着她,李雪樱虽骄纵,但貌美,他对她是有几分真心的,“家和万事兴,我们安安静静过日子,昭兰身份低微,你又有孩子傍身,她越不过你去。” “什么身份低微,她如今手握圣旨,又长公主撑腰,都骑到我头上来了!”李雪樱恼怒。 陆枫心里一动,昭兰攀上长公主,又能求这样一道圣旨,她在长公主面前一定非常得脸,长公主权势滔天,只要一句话,他都能调到实权位置上,平步青云。 “昭兰性子柔和,兴许是因为我们大婚,她受了刺激才会为难你,日后你态度软和……” “陆枫,你说什么?”陆枫的话没说完就被李雪樱打断,她气得浑身颤抖,“你竟想要我们和睦相处,你要娇妻美妾,左拥右抱?” 陆枫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雪樱,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如今心悦之人是你,我对昭兰早就没了夫妻之情。” 李雪樱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根本不是谢昭兰,谢昭兰早就死了,你给她敛尸,你会认不出来吗?为了长公主的权势,你装什么眼盲心瞎。” 陆枫说,“尸体损毁成那样,仅凭衣着和首饰,也不能确认是昭兰。” “人是我杀的,亲眼所见,怎会有错!”李雪樱也不装了,“陆枫,你也逃不脱关系,谢昭兰是你哄骗去上香还愿,也是你告知她的途径路线,是我们合谋杀了她,如今一个长得和谢昭兰相似的人冒出来骑到我头上去,你还想和稀泥,做梦呢!” 陆枫脸色微沉,他年少成名,中了进士,被伯爵府嫡长女一眼相中,遗憾是家中有糟糠之妻,温柔贤淑,自是不能休妻另娶。却又沉浸在李雪樱的温柔陷阱不可自拔,伯爵府一名远亲科举名次远在他之下,却是他的上官。他不服,不甘,也懂得攀附权贵比十年寒窗更有价值。 所以李雪樱想杀谢昭兰时,他冷眼旁观,且默许。 在看到谢昭兰的尸体时,他也有过一点恻隐之心,然而,妻子的命和他的前程比起来微不足惜,没了旧爱,又有新欢,他是男人坐享其成,自是乐见其成。 “我们都是凶手,一荣俱荣,陆枫,你若敢对她有情,与她继续当夫妻,我绝不会放过你!”李雪樱掩饰不住的妒忌,她知道陆枫和谢昭兰恩爱三年,伉俪情深,就怕他们旧情复燃,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枫心疼地拥着她,情深义重,“雪樱,我对你心意日月可鉴,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去昭兰房中。” 李雪樱妒意稍减,在他怀中得意地勾起唇角,谢昭兰,你死而复生又怎么样,陆枫是我的,你休想夺走我的一切。 陆枫来寻苏轻宛时,她刚回梅兰苑,林氏那边送来几个婢女,绿竹正在给她们立规矩,陆枫目不斜视一路进了主院。 苏轻宛正在闲情逸致地剪一盆绿植,她站在窗前,迎风而立,肤若凝脂,貌美无双,他仍记得当年一见倾心时的惊艳。 谢昭兰长得极美,是江南少有的美人,陆枫与她夫妻三年,忍不住心想李雪樱说的是真的吗?她不是昭兰,可她明明长得和昭兰一模一样。 李雪樱要杀谢昭兰,是他默许的。 他虽不曾亲临,也知李雪樱的手段,昭兰去上香,只带一个婢女,身边也无护卫,抵不过李雪樱的府兵。 他给谢昭兰敛尸时,看到她的脸被毁得血肉模糊只觉得反胃恶心,匆匆一撇并未细看,尸体真是昭兰吗? 若是昭兰,眼前人是谁? 若尸体不是昭兰,是李氏为了嫁他撒了谎呢? 真真假假如一场迷雾,陆枫也辨不清。 “姑爷!”绿竹扬声,提醒屋内的苏轻宛。 苏轻宛转头见是陆枫,放下剪子,行了礼,态度疏离,“有事?” 陆枫稳了稳心神,不管真假,她自认是谢昭兰,今生就是陆家人,陆枫想到李雪樱梨花带泪的脸庞,硬起心肠,“昭兰,你在我大婚之日闹得鸡飞狗跳,如今也得偿所愿,你依然是陆家妇。可我们夫妻缘分已尽,雪樱也有了我的骨肉,日后……我不会再来梅兰苑,希望你谨言慎行,不要再生是非。” 绿竹气得想要跳起来砸他满头包,他怎么有脸摆出这副施恩的嘴脸。她家姑娘是来要他命的,谁稀罕他的情。 苏轻宛笑了,眉目弯弯,“铁券丹书庇佑的陆家子孙,若没我的血脉,我死后,怕是失效了吧,你问问父亲答不答应。” 陆枫神色一僵,他知道昭兰对他情深义重,没想到话说到这份上,昭兰竟还想生下他的骨肉。 为了这道庇佑子孙的铁券丹书,昭兰确实要生下陆家的骨血。 “你嫁到陆家三年无所出,怕是子嗣艰难。日后雪樱产子,会寄在你名下,当成嫡子来养。”陆枫心中闪过一抹狠意,父亲,母亲和雪樱都不会要昭兰活得久的,只要雪樱产子,养在昭兰名下,他们就可以动手,雪樱为了大局,也会同意的。 苏轻宛没想到人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她在西南时听过一句话,负心薄幸多是读书人,她还当是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除了负心薄幸,还如此无耻。 “你竟想我给你们养孩子?”苏轻宛被气笑了,怒到极致,竟是笑。她心里一阵阵抽疼,人死若有灵,姐姐知道她所爱之人是这样的无耻之徒,该多失望。 第12章 离间计 陆枫一副施恩的神色,“你子嗣艰难,雪樱愿意过继孩子,百年之后你有香火供奉,你该对她心怀感激,日后对她和善些。” 苏轻宛冷了脸色,“那我诚心诚意盼着她早日给我生个儿子。” 陆枫听出她的嘲意,略有不满,又自诩读书人,不愿与妇人计较,拂袖离去,绿竹被气得红了脸,若不是李奶娘在旁拦着,她刚都想冲进来打陆枫。 “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生的儿子也是畜生!”绿竹叉腰,气得差点说西南的方言。 李奶娘问,“姑娘,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陆枫自诩是读书人,清高傲慢,陆少卿和林氏又觉得商贾登不上大雅之堂,言语皆是轻贱之意,那就拿回嫁妆,断了钱粮,我倒要看看没了谢家的供养,陆家的锦绣富贵生活如何维系。把嫁妆单子拿来,我们清点一遍。” 李奶娘很快把单子拿来,苏轻宛看着嫁妆单子都吃了一惊,光是白银就陪嫁了五万两。更不说其他的财物,谢家家主原是老淮南王身边的近卫,自立门户,仍是把旧主血脉当成亲生骨肉来疼爱。 李奶娘说,“姑娘没有子嗣,按理说死后嫁妆该返还娘家,谢家家大业大,倒也不介意嫁妆。老爷当时上京处理此事时与陆家有过约定,陆枫日后娶妻有了子嗣,只需把一个孩子过继到您名下,就能继承嫁妆,陆家也应承了。老爷走后,林氏就借口想要拿走姑娘的嫁妆,又把梅兰苑的婢女遣得一干二净,老奴知道林氏的算盘,硬守着约定,等来日有了小主人,嫁妆必定亲手奉上。哪怕是如此,这一年来,林氏也拿走了许多钱财,老奴……实在有愧。” 除了库房里的钱财,谢昭兰在京中在商铺也被林氏以各种借口拿走了十几家,苏轻宛看着李奶娘整理出来的缺失部分,火气不断往上冒。 “真是不知廉耻的一家人,竟然把手伸向死去儿媳妇的嫁妆。” “姑娘活着时就掌管中馈,管家之权,说是好听,实则累人,陆大人俸禄不多,大房开销庞大,老太君养病那阵,日日都要钱财吊着命。林氏又喜欢出门交际,人情往来都要花钱,四姑娘吃穿用度更是奢靡,姑娘只能拿自己的嫁妆贴补,真的有苦说不出。陆家想要维持花销,只能靠姑娘的嫁妆,林氏日日都盯着。” 绿竹在旁听得愤愤不平,“这么大的陆家,全靠姑娘一个人养着吗?” 奶娘和绿竹怕隔墙有耳,从今以后会把苏轻宛当成真正的谢昭兰,称呼上也一致。 “二房的开销倒是小一些,三公子俸禄高,都补贴公中。”陆家虽是书香世家,陆璟却从武,戍边回京后进锦衣卫任职。后因随天子出巡立下大功,深得赏识,连升三级,如今已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官职远在陆少卿之上。 一月前因公差去了西南未归,苏轻宛还未与他碰上面。 天子近卫,俸禄高,且赏赐也多,京中权贵也多有结交,经常敬献,二房比大房倒要富裕些。 李奶娘感慨说,“二老爷过世后,张氏带着孤儿寡母随大房生活,如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三公子争气,整个陆家都要巴结着,张氏在林氏面前也硬气多了。姑娘嫁来陆家这三年,张氏也没少给姑娘说好话,三姑娘也记着姑娘的好。” 苏轻宛嘲讽地勾起唇角,姐姐对陆家所有人都掏心掏肺,陆云秀仍是骂她是出身商贾,鄙夷她的出身,若没有那一场诬告,姐姐是淮南郡主,陆枫连她一片衣角都摸不着,哪会受这样的委屈。她死得那么惨烈,陆家也没人为她说句话,开开心心筹办陆枫新婚。 院内一名婢女来禀,陆云姝带婢女雪丹来了。 雪丹手里还捧着一个梳妆匣。 绿竹奉茶,退到苏轻宛身边静候。 “嫂嫂,这是数月前母亲给我房中送的一匣子珠宝。这些珠宝我见嫂嫂佩戴过,嫂嫂对我们姐妹极好,我原想留着当念想的,也没佩戴过,嫂嫂既然回来了,这些珠宝就原璧归赵了。”陆云姝笑容温柔。 雪丹把匣子放到桌上,苏轻宛打开一看,是一些金银之物,不算特别贵重。 林氏偏心亲女,好的首饰都留给陆云秀。 苏轻宛说,“二妹妹,这一年发生许多事,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倒不计较这些俗物,只是想出一口气,你真的来归还,反而显得我小气。” 她转头吩咐李奶娘,“奶娘,你去库房拿上那套红宝石步摇和珠花,全当是我的一片心意,送给二妹妹了。” “是!”李奶娘去开了库房拿东西。 陆云姝面上一红,十分羞愧,“嫂嫂,我……我不该受你恩惠,我……我对不起你。” “二妹妹何出此言?” 陆云姝拿着手帕擦泪,缓了口气说,“刚刚那盘芦糕,是母亲要我放到你面前,想要试探你,我人微言轻,只能依附母亲生活,希望嫂嫂不要怪我。” 周姨娘貌美,性子柔静,颇得陆少卿喜爱,膝下一儿两女,陆家对儿女教养几乎一视同仁。周姨娘也没有争强好胜之心,林氏强势,她就偏安一隅,过自己的日子。说到底她是姨娘,不能出门交际,孩子们的婚事都拿捏在林氏手里,陆云姝反抗不了林氏。 苏轻宛也理解,淡淡一笑,“二妹妹别放在心上,我行得端做得正,不怕母亲试探。” 陆云姝握着苏轻宛的手,“是,你能回来,妹妹真的很开心。” 苏轻宛不动声色地挣脱她的手,不愿与陆家人过多接触,免得暴露破绽,李奶娘拿来首饰后,陆云姝看她有些疲倦,也没久留,带着雪丹告辞。 李奶娘说,“除了四姑娘,您和家中几位姑娘都极好,包括出嫁的大姑娘,大姑娘性子稳重娴静,二姑娘聪慧,三姑娘天真烂漫,都是很好相处的。” 第13章 揪出狐狸尾巴 雪丹陪着陆云姝出了梅兰苑。 雪丹说,“姑娘,少夫人如今越发有气势,顶撞大夫人,也不在惯着四姑娘,对我们姑娘倒一如既往的好。” 陆云姝看了一眼雪丹手中的匣子,“你以为嫂嫂送我一匣珍贵珠宝,是对我好吗?” “不是吗?” “四妹妹那么受宠爱,嫂嫂当众下她的脸面,转头送我这么好的珠宝,她岂不是要恨死我。” 雪丹吃了一惊,“姑娘既看出来,为何要收?” “气一气陆云秀,我也乐意。” 陆云棠也亲自带着珠宝来归还,苏轻宛也有样学样,也给了一对极好的翡翠镯子,陆云棠爱不释手,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林府就这么大,消息也灵通,林氏和陆云秀也收到消息,陆云秀本来哭闹着,不肯归还谢昭兰的嫁妆,见苏轻宛这么行事,免不了轻嗤一声,“我当她是转了性子,真变得强硬起来,原来是一只纸老虎,看来在膳厅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回去就认怂了,还送二姐姐,三姐姐那么好的东西,等会我倒要看她怎么补偿我!” 林氏说,“昭兰素来谦和,想来是一时寒了心,不是有意落你面子,这些东西还回去,她库房里好的首饰多的是,定会给你更好的。” “哼,想来也如此!”陆云秀招呼婢女们把东西送还回去。 梅兰苑里大多东西都送到陆云秀的院子里,除了插屏和座屏,一扇在老太君院子里,一扇在林氏屋子里。老太君在老宅养病,已有一年多,谢昭兰逝去,陆枫再娶,她都不曾来京,林氏觉得那扇屏风贵气,有心讨好老太君,送到她屋里,趁着老太君没回府,倒也好解决。 她屋里的座屏,她是真的喜爱,日日观赏,谢家富贵,给女儿的嫁妆耗费心血,是好东西,她都舍不得磕碰了。 苏轻宛既当众说了归还,她们为了脸面也不好霸占着,心想着她对陆云姝和陆云棠的做派,她稍微暗示一番,这屏风又会回到她院内,林氏也就无所谓了。 东西送到梅兰苑,李奶娘拿着单子清点,当初林氏和陆云秀搬走多少东西,她都记档,东西还回七七八八,有一些零碎的东西,苏轻宛不想和她们扯皮。光是珠宝就有两大箱,更不说院内的奇珍异宝,家具等等,苏轻宛眼神微冷,果真是欺负人。 大房一家都趴在姐姐身上吸她的血,恨不得连骨髓都吸干。 陆云秀本以为苏轻宛待她如陆云棠,陆云姝一样,会添一些东西,再说些软话,她正傲慢地等着苏轻宛讨好她,没想到苏轻宛清点过东西,下了逐客令。 “二姐姐,三姐姐还东西回来,你不仅没要,还送她们珠宝,为什么就待我如此刻薄?”陆云秀不满质问。 苏轻宛淡淡说,“我的东西,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你管不着。” 陆云秀气急败坏,又奈何不了苏轻宛,拂袖而去,扭头去找林氏告状。 苏轻宛命人把东西都搬回去,收拾妥当后带绿竹出门,嫁妆掌握在手中,商铺自然也要收回来。 主院内,林氏听着陆云秀的哭诉,脸色不虞,心想谢昭兰真是反了天,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们母女。 她被陆云秀哭得心烦,敷衍几句,又拿自己的嫁妆贴补陆云秀,总算把女儿哄好,陆云秀走后,林氏身边的陈嬷嬷说,“大少奶奶心里怕是有怨气,刻意针对夫人和四姐儿。” 林氏头疼得要紧,一大清早不消停,全是烦心事,她捏了捏眉心,“你觉得……她真的是谢昭兰吗?” “性子是变了,说软话办硬事,一点亏都不吃。可老奴瞧着那张脸,那气质……确实是大少奶奶。”陈嬷嬷如实说。 林氏沉着脸说,“除了脸,处处不一样,脾性,语气,饮食习惯,哪点有谢昭兰的模样,怕是不知哪来的贱婢,装神弄鬼。” “我的夫人啊,你心中就是有气,也要忍着点,不管她是不是……都有长公主撑腰。” 林氏何尝不明白,若仅是救驾有功,怎么能得那样一道圣旨,庇护全族,定是非一般的情分。 “她仗着长公主撑腰,强势霸道,李雪樱又蠢脾气又坏,都不是省油的灯,枫哥儿这日子难过,不知道要斗成什么样,当初答应这门亲事,本以为能攀上伯爵府,如今,不结仇就算好的。”林氏恶狠狠地说,“谢昭兰,怎么能死而复生呢!” 陈嬷嬷慌忙劝说,“夫人,您心中再有不满,也要忍过这段时间,深宅大院的……大少奶奶没吃过苦头,没得到教训呢。” “是,不管她是谁,我都会揪出她的狐狸尾巴,只不过如今她有圣旨庇护,我先避其锋芒,等风声过后,有她好看的!” 第14章 御下 苏轻宛带着绿竹去谢家商行,谢家是江南第三大茶商,民间允许贩卖茶叶已开放数十年,淮南盛产茶叶,在没开放前就有商贩偷偷贩卖。谢家自立门户,又开放经营后,借着淮南的关系发展迅速,成了一代茶商。根基主要在南方,京中的各个领域都有权贵瓜分,谢家生意就比较零散,种类却繁多,除了茶,有绫罗绸缎和成衣,酿酒和三家大酒楼。谢家总行在南北街上,管事的姓谢,算是本家,血缘比较远,掌柜们每月都会来商行对账,开会等。 苏轻宛来时,谢敏也不算震惊,陆家长媳死而复生的事在京中传遍了,且陆枫大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做生意的耳目灵通,自是知晓,谢敏就知道东家一定会来商行。 谢家在京中大大小小的掌柜有十二人,苏轻宛昨夜已派人来通知今天全要到场,除了谢敏,只有四位掌柜来了,其中有一位是女掌柜,管酒楼的。 谢敏年过四旬,身材瘦小,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用其他掌柜的话说是短小精悍,谢家家主上京次数屈指可数,京中商行大小事务都是谢敏做主。 苏轻宛与他打过招呼后进了内堂,几名掌柜都起身和她见礼,目光探究,又好奇,十几名掌柜都参加过谢昭兰的葬礼,谢家也出过讣告,好端端的又死而复生,难免会令人惊诧。 苏轻宛说,“其他掌柜怎么还没来?” 谢敏笑着说,“许是有什么生意绊住,一时脱不开身,大姑娘有什么吩咐,告知我一声,我会交代下去的。” 一两人未到场,或是被绊住,大半的人都没来,那就没这么简单。 苏轻宛神色淡淡的,“今天聚齐诸位是为了告知一事,日后谢家人登门采买,按价收钱,我们做生意的一视同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不必向林氏献银。” 谢敏和掌柜们震惊了,京中商铺大多是谢昭兰的嫁妆,自她嫁给陆枫后,陆家人来采买都大着她的名号,林氏更是贪婪,数次向谢昭兰施压,谢昭兰想花钱消难,令诸位掌柜记账,月中她自己花钱一次结清。 这规矩陆续维持到谢昭兰逝去,在她逝去的这一年里,林氏几乎霸占所有商铺,花钱都不必记账,谢家的京中产业几乎沦为陆家所有。 掌柜们面面相觑,谢敏竟有一分不耐之色,苏轻宛喝着茶,微垂着眼眸,心中宛若明镜般。 “大姑娘,我们也知道您在陆家受了委屈,要断了他们的钱银。只是行商有行商的规矩,我们供养着陆家,其实也算是一种冰炭敬。京商要寻求京官庇佑,就要有敬,花钱了事,陆家也能庇佑我们不受滋扰。大姑娘您素来不过问生意上的事,做事欠妥了,依我看,这钱还是继续供着的好。” 谢昭兰是谢家精心养大的长女,生意上的事耳濡目染,会看账簿,也会经商之道,嫁到陆家后掌管中馈,日日为了陆家事忙得不可开交,没有精力管京中生意,全权交给谢敏。 谢敏仗着长辈的身份经常给谢昭兰说教,让她在家孝顺公婆,对夫君恭顺,不要抛头露面管生意上的事。 苏轻宛如何听不懂他话里的轻慢与贬低,微微蹙眉问,“谢敏,谢家商行,你是东家,我是东家?” “自然是您!”谢敏笑呵呵地说。 “既然我是东家,何时轮到你来教我做事?”苏轻宛脸色微沉。 谢敏笑容一僵,板起了脸,“大姑娘,您是东家,可没有我们这群掌柜辛苦经营,费心打点,京中生意能这么红火吗?您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在家享福,坐着数银子,是我们在外走南闯北,风吹日晒。如今您为了一时之气要自毁根基,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闯祸。” “你还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随你哄骗呢?谢家商行在京中立足多年,何时需要陆家的庇佑,冰炭敬,那是给陆家的吗?如今莫名多出一份冰炭敬,还是最大的一份,你来告诉我,为什么?”苏轻宛沉声问,“难道是你们从中牟取利益?所以人人遮掩,处处相互?” 谢敏脸色有些尴尬,转而又恼羞成怒,“大姑娘,你休要血口喷人,当初是你给陆家记账,陆家索要银子,您也没拦着,如今都成我们的过错了?” “我做错了,我认,这些年我也是走私账,平了商行的窟窿,如今我不想给,这也是命令。”苏轻宛淡淡说,“能做到吗?” 谢敏当总掌柜这么多年,自视甚高,又非常要脸面,怎么会允许苏轻宛挑衅他的权威,“大姑娘,您这三年来养了一条贪婪的蛇,养大了胃口,如今要断了口粮,它怎能愿意?我们开门做生意的,经不起折腾,花钱消祸,您又何必自讨苦吃。” “出了事,我担着!”苏轻宛沉声说,“生意上的事,或许我不懂,可我的钱,我不想给谁花,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来人,通知所有的掌柜,一盏茶的时间内,全部来南北街,谁没来,这掌柜就别当了,谢家庙小,供不起大佛。” 苏轻宛怎么说都是东家,她的话有一定的分量,很快就有人去找掌柜们。 谢敏冷笑嘲讽,“你一个闺阁家的姑娘,看得懂账簿吗?知道商行怎么经营运转吗?离了我们这群掌柜,京中的生意不出半个月就黄了。” 苏轻宛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谢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这么多年京中生意蒸蒸日上,都是你的功劳。” 谢敏神色倨傲,一副居功自傲的模样,偏偏还口不对心地说,“是我们所有掌柜的功劳。” “诸位掌柜走南闯北,奔走应酬,确实很辛苦。可诸位别忘了,谢家商行成立之初,诸位尚未出生,谢家商行家户喻晓时,诸位还年幼。你们在商行如日中天时而来,拥有先辈的经验,有谢家的人脉,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得好。”苏轻宛的语气平稳且有力,一个巴掌一颗糖,“你们娶妻成家,生子满月,谢家也不曾亏待过你们。” 换言之,是谢家给了他们最好的平台,发挥他们的才能,并不是他们的才能带来谢家的兴旺,谢家这么多年来也没亏待过这群掌柜。 第15章 人心 苏轻宛看着年轻又稚气,气势却很强硬,恩威并施,几名掌柜又惊又疑,他们接触过的谢昭兰性子软,也随和,对掌柜们也是非常敬重不曾说过半句重话,掌柜们面面相觑。 一名掌柜说,“大姑娘,您看得懂账簿吗?” “我是谢家女,父亲自幼教我管家理账,自是看得懂,当初撒手不管,是我年纪小,受人哄骗,又被陆家琐事绊住了手脚,空不出手来管罢了。” 她被带去西南后,养在西南王府,十二岁就代西南王妃管家,跟着大总管学着管理西南属地的产业。西南重镇到西域的丝绸之路的建成,生意铺开,她皆有参与,西南与邻国互市也是她积极奔走打通,西南属地那么大的产业她管起来井然有序,谢家在京中这点产业她完全不放在眼里。 “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哪懂得生意上的事,京中产业年年有盈利,您有银子进账,我们也尽心尽力,大姑娘何必要横插一脚。”谢敏阴阳怪气。 苏轻宛冷了脸,“谢敏,是我说的不清楚,还是你听不懂?哦,对了,差点忘记。你的小女儿与林家议亲,他是林氏的亲外甥,所以我要断了陆家的银钱,你很着急,怕挡了你家姑娘的姻缘?” 谢敏脸色大变,这门亲事刚议,还没定下,大姑娘怎么消息如此灵通? “大姑娘,你休要胡言,败坏我家姑娘的清誉。” “你们几人先出去,我与谢敏单独说几句。”苏轻宛声音很轻,语气却非常干脆利落,生意场上都是人精,掌柜们一眼就看出苏轻宛是那种上位者的姿态,习惯了发号施令。 几名掌柜鱼贯而出,仅剩谢敏,谢敏也看出来了,心口打鼓,又想着谢昭兰养在深闺,就算厉害,也需要帮手,要管辖京中所有的产业,必然要他协助,说不定是私下求和的,如此一想,态度也就傲慢起来。 “没有议亲最好,免得瓜田李下说不清楚,陆家的事我已有决断,不必再议。我也不挡人姻缘,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女儿若与林家真的定了亲,你就另谋高就,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上令下行,谁若忤逆,谁就走人。” 谢敏察觉到苏轻宛语气里的强硬,并非虚张声势,当下心中惊了惊,大姑娘是和陆家闹掰了,一点情分也不给了。 “大姑娘,我为您父亲挡过刀,留过血,为了护着茶叶闯过土匪窝,立下过无数功劳,您要赶我走,必然寒了所有人的心。”谢敏胸膛起伏,气得搬出谢家家主。 苏轻宛说,“你对父亲有过救命之恩,父亲允你进族谱,赐你谢姓,你本是饥不果腹的流民,如今家财万贯,妻子出身名门,儿子已中秀才。父亲没亏待过你。可你呢?我早就派人查清,这三年你仗着我少不更事,上瞒下骗,光是绣风楼你就昧下白银两千,你认不认?” 谢敏膝盖一软,惶恐地看向苏轻宛,在他印象里柔和温良的大姑娘,冷着脸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凉意与肃杀。 “大姑娘……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苏轻宛淡漠说,“我给你两条路,一,念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我整理账目后,亏空多少,你填补上来,体面地离开商行。二,你若想要继续留在商行,断绝与陆家的关系,一心一意为谢家效力,那些亏空当是我给你姑娘的嫁妆,如何选,在你!” 不管选哪一条路,苏轻宛都给他一条活路。 谢敏心情复杂,“大姑娘既知道我贪了钱,不去告我吗?” “水至清则无鱼,东家年幼不管事,掌柜哪有不贪的。可我看京中的铺子繁荣,热闹,每年都有盈余,是你管得好。”苏轻宛张弛有度,“谢家与你主仆多年,恩义深重,即便是你要走,也是好聚好散。” 谢敏红了眼,愧恨交加,“大姑娘,陆家势大,陆家三郎是天子近卫,锦衣卫副指挥使,监察百官,权贵侯爵都给三份薄面,我攀附陆家也是为了商行。您与陆家若离了心,我们最怕的是陆家三郎,锦衣卫要是给我们商家找麻烦,我们是经营不下去的。” “谢家生意在京中这么多年,自有人脉,震得住锦衣卫,你放心。” 谢敏擦了擦眼角,定定地看着苏轻宛许久,沉声说,“姑娘处事作风与往日大不相同,我也念着谢家的恩情,不想当那忘恩负义之人,既是姑娘如此笃定,我定会遵照姑娘命令,亏空的账目,我也会责令所有人填平,也盼姑娘真能护得住商行。” “好!”苏轻宛起身,给了行了一礼,“我是你们的东家,天塌下来,我会扛着。” 有了谢敏的臣服,其他掌柜不敢有异议,谢敏本来就是总掌柜,颇有威严,苏轻宛真要贸然赶走他,商行必然大乱,收服他才是上上策。 苏轻宛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命令后,又与掌柜们开会,要求他们对产业进行整改,陆陆续续说了一个多时辰。 谈过生意后,她又见了牙婆,林氏给梅兰苑送了几名婢女过来伺候,苏轻宛不想她们靠近主院,绿竹在她谈事时找了牙婆,带了几名婢女回来。 会拳脚功夫,身形健硕且有力,苏轻宛简单地问过话后挺满意的,回梅兰苑时全带上。 她采买的婢女,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必然会听她的话,消息很快就传到林氏耳朵里,林氏愠怒,又无可奈何,婢女供养又不花陆家的钱,且梅兰苑伺候的人都被遣散,苏轻宛添了人她也不好说什么。 苏轻宛梳洗过后,李奶娘已备了几道菜,荤素皆宜,梅兰苑内静悄悄的,苏轻宛用过膳后看带回来的账本。 一连两日,苏轻宛除了按礼数去林氏院里请安,被阴阳几句,都在梅兰苑看账本。陆枫和李雪樱回门,林氏备了厚礼,好话说尽,盼着李雪樱多能提携陆枫,体谅大婚之日的风波。 绿竹说,陆枫与李雪樱回来时春风满面,向来伯爵府也没为难他们,甚至对陆枫还挺满意。 第16章 管家权 苏轻宛挑眉,陆枫此人八面玲珑,又生的好看,考上进士也是真才实学,事成定局伯爵家是不好发作的,想要李雪樱过得好,他们甚至会提携陆枫。世家门阀都要脸面,未婚有孕的事恨不得捂一辈子,谁也不愿声张,只能是息事宁人。 深夜,婢女轮流换班,绿竹安排一人守夜,其余人回房休息,苏轻宛在看账本,一边看一遍打算盘,内室都是算珠碰击的声音。绿竹捧着一瓶开得鲜艳的姚黄牡丹进来,神色兴奋。 苏轻宛惊艳,“何处寻来的?” 绿竹坐到暖塌上来,把花瓶放在窗台上,晚风徐徐吹来牡丹花香,苏轻宛也欣赏着极品牡丹花,罕见的有几分笑意。 她极爱牡丹花,多年前的淮南王府内有一片牡丹园,黄,白,红,粉皆有,每到花期淮南王府会办赏花宴,姑娘们簪花玩耍,好不快乐。 西南牡丹品种较少,她在别院也种了一片,以解思念。那是漫长的岁月中,除了仇恨,苦闷外,唯一的精神寄托。 “今天闲来无事,我在陆府逛了一遍,竟发现一处院子内种满牡丹,姹紫嫣红格外好看,那院子又没人,我想着姑娘喜欢,就偷偷摘了几枝回来给姑娘品鉴。”绿竹机灵地眨眨眼。 两人坐在暖塌前,窗户大开,初夏时节天气闷热,一轮玄月高挂苍穹,繁星成河,衬得牡丹花格外鲜艳耀眼。 苏轻宛想起幼年时与姐姐在牡丹园中嬉戏的热闹开心,如今阴阳两隔,不免伤怀。 绿竹说,“姑娘,梅兰苑内空荡荡的,瞧着真冷清,姑娘喜欢牡丹,我们种一片牡丹如何?” 苏轻宛敛去情绪,轻声说,“我们在陆家住不长久,下一个花期前就会走,不必折腾。” 绿竹想了想,点头说,“也是,那就不折腾了,我隔日摘几枝给你赏玩。” 苏轻宛继续算账,算珠打得飞快,绿竹活泼机灵,与府中的婢女们关系处得好,消息非常灵通,她笑着说,“今日陆家出门采买的人都碰了钉子,掌柜们齐心协力,陆家采买的人用陆少卿来压人,掌柜也怼回去,势必要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休想白嫖,铺子前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的,那人灰溜溜回来,回报给林氏,林氏在院内发了好大的火,骂姑娘狭隘记仇,仗钱欺人。” “陆少卿俸禄折合银钱不足百两,陆云秀一套夏装和满头珠翠便要百两,全家吃穿用度,月钱,又养着八十仆役。每日花钱如流水,何况她又学了京中侯爵权贵的做派,喜欢办各种席面,向上结交,她当然希望我继续供着他们这种富贵奢靡的生活。”苏轻宛嘲讽。 “就是乡野农户都不好用儿媳嫁妆,陆家是书香门第,自诩清贵,却用儿媳嫁妆数年,贪婪如蛇,真是脸都不要了呢。”绿竹唾骂。 “我可不像姐姐这么好欺负,贪了多少,我定要他们全都吐出来!”苏轻宛语气淡漠,轻声说,“熄灯睡吧,明日有好戏看了。” 翌日一早,苏轻宛刚用过早膳,林氏派人来请,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苏轻宛漠然,不与婢女计较,绿竹拿上账簿随着她一起去林氏院内。 在院外碰上李雪樱和陆枫,李雪樱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对襟襦裙,容光焕发,娇媚如花,与陆枫并肩而立宛若璧人,新婚佳偶,恩爱缠绵,李雪樱还得意地朝苏轻宛也看去,挽着陆枫越发亲呢。 苏轻宛反应冷淡,绿竹倒是一副气呼呼的脸色。 陆枫牵着李雪樱往里走,苏轻宛信步在后,陆枫丝毫没把发妻看在眼底,几人到了堂内,林氏病恹恹地坐着,没什么精神气,陆枫关心几句,林氏说吹了风,有些头疼。 陆枫心疼母亲,转头训斥苏轻宛,“昭兰,母亲病了,你为何不来侍疾,哪有一点当儿媳的样子。” 苏轻宛淡淡说,“母亲又不是只有一位儿媳。” 林氏咳了几声,李雪樱掩面蹙眉,难掩嫌弃,她怎么可能侍奉林氏,林氏把她有孕的事告诉谢昭兰,她心中还记恨呢。 “母亲病了,向来是你侍奉,我有孕在身,可不想过了病气。”李雪樱与林氏有了龃龉,说话也甚不客气。 林氏知道娶一名高门儿媳,她就摆不了婆婆的款,只是没想到李雪樱竟当面都露出嫌弃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陆枫自是护着李雪樱,脸色难看地说,“昭兰,即日起,你就在母亲院内侍奉,直到母亲病愈。” 苏轻宛冷笑,不置可否,林氏是真病,还是假病还不好说。 “好了,我就是吹了风,头疼罢了,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正事要说,都坐下吧。”林氏又咳了几声,陈嬷嬷在旁宽慰她莫要忧思,仔细着身体,陆枫也附和着,母慈子孝。 苏轻宛连茶盏都没碰,坐着出神,也没主动接话。 陆枫问,“母亲寻我们来有什么事吩咐?” 林氏总不能告诉陆枫说谢家商行不愿再供日常吃穿用度,也断了钱银,陆枫是读书人,不懂茶米油盐贵,书房的文房四宝,盛夏每日供的冰饮,他在官场的人情往来都需要庞大银子,他只管伸手要钱,又怎么懂得钱的来处。 林氏痛苦地揉着额头,又几分痛苦之色,轻声说,“自昭兰嫁到我们家,一直是她操持家务,掌管中馈,母亲也没操过半点心。这一年昭兰不在母亲才管起家中琐事,枫哥儿大婚,母亲是日夜操劳,如今病了,实在是管不动,昭兰,既然你回来了,这管家之权,母亲还是交还给你吧。” 苏轻宛早就预料到林氏要说什么,目光看向对面的李雪樱,她果真变了脸色,管家之权在谁手里,就代表着谁是女主人,是父母倚重之人。李雪樱与她处处较劲,必然会争。 “母亲,这管家之权,怎么能交给谢昭兰?”李雪樱不悦,伯爵府的管家权在她母亲手中,她是氏族大家养出的闺秀,也学过管家。嫁到陆家前,母亲也叮嘱过她要帮扶婆母,拿到管家之权,这才能真正地掌控一个家族。 在她眼里,谢昭兰身份卑贱,怎配管家?若是谢昭兰管家,诸事都要听从她的安排,李雪樱只觉得犯恶心。 第17章 屈辱 林氏说,“管家之权一向交给长媳,昭兰掌管中馈数年,稳重从容,家中井然有序,继续交给她,母亲也放心。” “是,都听母亲安排!”苏轻宛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李雪樱蹙眉,“不行,我不同意,我也是长媳,与谢昭兰不分大小,为什么管家权交给她?” 苏轻宛自然要装成一副与她争的模样,“李雪樱,出门打听打听,谁家平妻能越过正妻。再说了,你有身孕,胎都没坐稳,我还等着你生个儿子过继给我。不必这么操劳吧,还是子嗣重要。” 李雪樱被气得头昏脑涨,虽说生个儿子过继是她和陆枫商议过后的权宜之计,可苏轻宛这么说出来,把李雪樱刺激不轻,她恶毒地想,在儿子出生前,谢昭兰就必须死,她十月怀胎的儿子怎么可能喊谢昭兰母亲。 谢昭兰如今又要和她争管家之权,李雪樱怎么会让步。 林氏坐山观虎斗,悠然喝茶,头也不疼了,身体也舒坦了,她有两位带着丰厚嫁妆的儿媳,没了谢昭兰,还有李雪樱,无论如何,这钱都要花在陆家。 “谢昭兰,你出身商贾,又长在江南,满京城的公爵勋贵,你认识几家?氏族门阀间的姻亲关系,利益纠葛,你又了解多少?你来掌管中馈,发出去的请帖,满城公卿之家谁愿意赴宴,你拿什么与我争管家之权?”李雪樱出身氏族门阀,语气间满是轻蔑和傲慢。 苏轻宛红了眼眶,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母亲,我管家数年,不曾犯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信任我,希望我继续掌家,我也想略尽绵薄之力。可既然李雪樱自诩名门,比我擅长中馈,那就交给她好了。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李雪樱力有不逮,就是求我,我也不会再接回管家权。” 林氏被苏轻宛这一做派弄懵了,本以为谢昭兰停了钱银是与陆家离了心,她才会算计李雪樱,把烫手山芋丢出去,没想到谢昭兰竟是有意管家权的。李雪樱嚣张骄纵,哪有谢昭兰好拿捏,何况论嫁妆,伯爵府虽是勋贵之家,若论富,哪比得上江南巨贾谢家。 李雪樱这性子又如此跋扈,这管家后愿意和昭兰一样弥补亏空吗? 林氏不免有些后悔,她想安抚苏轻宛,留条后路,李雪樱说,“我十岁跟着母亲学管家,你都能管好,我如何管不好。母亲安心养病,家中一切都交给我。” 不蒸馒头争口气,她不会输给谢昭兰。 她管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停了梅兰苑的月例,到时候看谢昭兰怎么来求她。 陆枫心中宽慰,心想着雪樱不愧是名门之后,识大体又懂事,有她掌管中馈,结交氏族,他的青云路定然平坦通顺。 “家中诸事繁琐,雪樱,你要多费心,若有不懂就问母亲。” “夫君,我定好好管家,令你无后顾之忧,你踏踏实实为朝廷办事,家中事我定会办得体面妥帖。” 陆枫动容,感慨说,“娶妻如此,是我陆枫之幸!” 林氏欲言又止,看着也陆枫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如鲠在喉,只觉得头昏脑涨。虽说她是有意算计李雪樱,可……李雪樱被谢昭兰三言两语激得这么快接了管家权,她也没想到。 苏轻宛轻笑,“既然你接了管家权,有些账先算清楚,陆枫给你下聘时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金银器具等折合白银八千两。你们成婚时,又支了白银五千两,总共是一万三千两,这笔钱是你来还,还是母亲来还?” 林氏,陆枫和李雪樱齐齐变了脸色,陆枫脸色铁青,“我下聘时的礼单是母亲准备,是陆家的私产,娶亲也是公中出的钱,谢昭兰,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用妻子的嫁妆去下聘办席。” 苏轻宛淡淡说,“绿竹,给他看账簿。” “是!”绿竹把账簿递给陆枫,陆枫看了一眼,是林氏向李奶娘支的银子,且写了欠条,盖了章,是母亲的字迹,也是她的私章。 陆枫震惊地看向林氏,“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李雪樱更觉受辱,夺走账簿细看。 林氏犹如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恼羞成怒,“昭兰,我们都是一家人,用你一点钱,你何苦计较。” 林氏此时看苏轻宛满眼厌恶,谢家只是商贾,能攀上官宦之家,已是天大的福气,谢家的钱当然要孝敬陆家,谢昭兰一个女流之辈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苏轻宛神色微冷,林氏平日里是一个威严,沉稳的后宅妇人,颇有手段,最看重脸面,如今被拆穿用儿媳嫁妆,又想道德绑架,一点脸面都不要。 “母亲,陆枫刚说七尺男儿,怎么能用妻子的嫁妆下聘办席,这要传出去,他的同僚怎么看他,陆枫日后怕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大婚之日闹的笑话还不够,又要添一桩吗?” 陆枫脸色难堪至极,他是想要攀附权贵,平步青云,却是最要脸面的,若是被人知道自己用了妻子嫁妆娶平妻,他这辈子都别见人。 “母亲,把钱还给她。”陆枫厉喝,胸膛不断起伏。 林氏眼前一黑,这要往外吐一万多两,简直是要她的命,她这几年威逼利诱要谢家商行孝敬,也没有这么多银钱。 “母亲,你愣着做什么,给她银票,你要害儿子在外遭人耻笑吗?” 林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怒极反笑,“枫哥儿,下聘时母亲就同你说过,你娶继室,不必太过张扬,聘礼过得去就行。是你要脸面,要给雪樱体面,如今聘礼都在雪樱那里,为何是母亲来还?” 李雪樱刚看完账簿,都要气炸了,陆家当初下聘,满堂的红彩,家中姐妹谁不羡慕她,虽是低嫁,可陆氏本家是勋贵,陆枫虽是旁支,也算沾亲带故,又是书香世家,陆枫模样出众,年纪轻轻又中进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模样又俊俏。下聘又如此丰厚,李雪樱得意炫耀,也觉得自己嫁了好人家。 谁知道……竟是用谢昭兰的嫁妆!! 她自出生就没受过这种屈辱。 第18章 算计 李雪樱都想大逆不道地骂林氏无耻,她忍无可忍,“你家娶妻下聘,如今要我归还聘礼,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是啊,母亲,聘礼给雪樱,那就是雪樱的,怎能让她还呢?”陆枫再怎么不食烟火也知道聘礼给了女方,就是女方的。 苏轻宛慵懒后仰,轮到她有闲情逸致喝茶看戏,绿竹还给她添了一杯热茶。 林氏被气得眼前发黑,只能向苏轻宛发作,“昭兰,你和枫哥夫妻一体,他娶平妻,你本就该出钱,谢家也不缺这点银子,你就别揪着不放。” 苏轻宛合上茶盖,淡淡说,“取钱时,母亲说是借,有借就有还,况且您也不曾知会过我,陆枫说我们夫妻情分已尽,李雪樱在喜堂上要娶我性命,这笔钱我是万万不愿出的。” 林氏揉着头,一副疼得要晕过去的神色,陈嬷嬷说,“大少爷,两位少夫人,夫人身子骨弱,又在病中,你们就不要气她了。” 李雪樱气得浑身都在抖,一眼就看穿林氏是装的,她对林氏早就不满,先是给谢昭兰透露她有孕,逼得她留在陆家,如今知道聘礼是谢昭兰的嫁妆,李雪樱更是怒不可遏。 “母亲,你别装头晕,这事必须说清楚,陆家下聘,你们拿谢昭兰的嫁妆来羞辱我是什么意思?”李雪樱虽心狠手辣,却是真正的氏族养出来的姑娘,心高气傲,受不了这种羞辱。 林氏嫁到陆家多年,老太君对儿媳温和,从不磋磨,谢昭兰温柔忍让,她早习惯了摆婆婆的威风,何时被儿媳指着鼻子骂。只觉得心脏绞痛,脸色煞白,气得说不出话来,“我是你婆婆,你竟敢如此说话?嫁人前,李家没教为人儿媳的规矩吗?” “规矩是规矩,情理是情理,你拿一个死人在嫁妆给我下聘,置我于何地?” 陆枫夹在其中,左右为难,迁怒苏轻宛,“昭兰,只是一万多白银而已,你何苦咄咄逼人?” 苏轻宛冷冷地撇他一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说了,你娶妻,我花钱,你当我是冤种?” 陆枫被怼得哑口无言,苏轻宛轻飘飘地问李雪樱,“李雪樱,你不会贪我的嫁妆吧?” 李雪樱听出她的嘲讽,咬牙切齿说,“你当我是什么人,会贪你的嫁妆,既然账目清楚,母亲也不反驳,八千两我今日会命人送到你院内。陆家娶亲的花费,那就不关我的事。” 苏轻宛挑眉,算是高看她一眼,“好,陆家娶亲的五千两,母亲还我。” 李雪樱也没放过林氏,一字一顿,“聘礼既是谢昭兰的,我还了她,可当日陆家下聘时的礼单,母亲要一件一件补给我。” 林氏,“……” 她眼一黑,是真的气晕过去了。 林氏被气晕过去,陈嬷嬷着急忙慌去请大夫,李雪樱被气得不轻,也没留在院内,面子功夫都不做。苏轻宛更不想留下来讨嫌,带着绿竹回梅兰苑。 绿竹看了一场好戏,神色激动,“林氏求来的高门儿媳,如今吃到苦头了吧,果真是因果报应。” “林氏今日把李雪樱也叫来,就是算计她的,她知道李雪樱必会和我争管家权,李雪樱不知道内情接下管家权,等发现是一个烂摊子,自然就想明白,她和林氏自大喜之日起就有龃龉,如今是越来越深,就让她们狗咬狗。” 李雪樱不择手段,宁愿杀了姐姐也要抢来的夫君和陆家,真以为是什么洞天福地呢,她要李雪樱自尝苦果。 林氏治家多年也颇有手段,她院内的事没传出半点风声,李雪樱是有傲气的,晌午过后,芳华苑就派人送来八千两银票,绿竹验过真伪,收了银票,苏轻宛都没出面,那婢女觉得苏轻宛怠慢李雪樱,气呼呼地走了。 绿竹翻了一个白眼,真若论身份,我家姑娘在西南是一言九鼎的大郡主,李雪樱算哪根葱! 绿竹拿着银票一路哼着小曲进内室,苏轻宛仍在算账,绿竹捧着银票高兴地说,“李雪樱还算爽气,八千两说给就给了。” “她的陪嫁也就万两白银,我就等着看她怎么管陆家这一烂摊子。” 绿竹觉得八千两是飞来横财,想要狠狠地花一笔,“姑娘,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想要什么,想玩什么自己买去吧。” 绿竹高高兴兴去出门了。 没一会,婢女来报,说林氏要她去侍疾。 苏轻宛微微蹙眉,林氏是真一点都不消停,磋磨不了李雪樱,又想来拿捏她,苏轻宛轻嗤一声,吩咐李奶娘把账簿放好,她挑了两名新采买的婢女带在身边。 京城还不到最闷热时,屋内已放了冰,有婢女拿着纱扇轻轻地扇风,徐徐凉意减缓室内的燥热。 苏轻宛撇了一眼,好大一缸冰,真是奢靡。 越过屏风后闻到一股药味,陈嬷嬷在里屋伺候着林氏,床边的矮几放着一碗药,林氏嫌药苦不爱喝,正病恹恹地靠着软枕,看着有几分憔悴,还真被气病了。 “母亲!”苏轻宛行了礼。 陈嬷嬷不动声色地瞪她一眼,陈嬷嬷说,“大少夫人气性是越来越大了,夫人病了,竟要三催四请才来侍疾,真真是不孝。” 苏轻宛淡淡说,“母亲病了,我曾花重金请大夫,日夜伺候,事事亲为,母亲也没念过我的好,想来母亲是不大愿意与我亲近,我也不想过来讨嫌。” 陈嬷嬷碰了一个软钉子,心中不痛快,谢昭兰性子软,林氏身边的老婆子没把她放在眼里,时常训诫早就成习惯。苏轻宛顶嘴时,陈嬷嬷想要再出言教训,却看到苏轻宛沉静如水的眼眸,波澜不惊却又锋芒毕露,她不由自主地觉得恐惧,脖颈微凉,竟说不出半句话。 好重的威压! 林氏抬手,陈嬷嬷噤声,战战兢兢地退出内室,心中暗惊,一年未见,大少夫人的气势真的好生吓人。 林氏放软了声音,“昭兰,你嫁到陆家三年,母亲待你如亲生女儿。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不曾给你立过规矩,管家权也交给你,给足脸面。满京城的公卿侯爵家都找不出比母亲更和善的婆母,你出身商贾,陆家是官宦之后,枫哥儿有锦绣前程,对你钟情,非你不娶,母亲明知你对他毫无助力,也同意这门亲事,只盼你们和睦恩爱。若因枫哥儿娶了李雪樱,我们婆媳离心,母亲真的很难过。” 第19章 陆璟 苏轻宛对林氏观感很复杂,陆家能有今日兴盛离不开她的助力。陆氏是百年氏族门阀,族中出过两朝皇后,三位丞相,人才辈出。陆少卿父亲这一脉血缘极远,没有沾亲带故。陆老太爷过世得早,仅老太太拉扯着儿女艰苦度日。林氏嫁到陆家时,陆少卿仅中秀才,尚未中举。因家贫在寻常书院读书,林氏抛下脸面与陆氏本家结交,不知受过多少磋磨与讥讽,总算得到当年的陆氏大夫人一句话。陆少卿兄弟前后都被送进国子监,兄弟两人极其争气,没有辜负林氏苦心,先后中了进士,踏进官场。 若没有林氏当初舍下脸面,卑微求人,没有陆家兄弟的青云路。因此陆少卿很尊重发妻,哪怕与周姨娘情投意合,也不曾宠妾灭妻。林氏也没有打压过庶出子女,虽有偏心,却从不磋磨。 长子娶妻后,交出管家权,出门应酬常带着谢昭兰,教她为人处世,管家理事,谁都夸她是一个好婆婆,慈爱贤惠。 苏轻宛心想,林氏不仅精明,有城府,且很会示弱。她这一席话说得真诚慈爱,可仔细听却足矣令出身商贾的姐姐自卑愧疚。换一个意思就是谢昭兰,我们家不嫌弃你们出身低微,能嫁到陆家是你高攀,你就该为陆家倾尽一切。 士农工商,商贾是末流之辈,给不了陆枫助力,反而会给他招来嘲笑,姐姐只会心甘情愿地为陆家散尽家财,做牛做马。 林氏就是这么拿捏姐姐的吧,如今觉得李雪樱不好拿捏,怕她和李雪樱同气连枝就来与她示弱。 “母亲说疼我,可我过世一年陆枫与李雪樱就成婚,谈婚论嫁需要时日,怕是我一下葬,你们就开始过合八字,选良辰吉日了吧。” 林氏心想她果真是对枫哥和李雪樱成婚心怀芥蒂,才会如此忤逆,林氏抹泪说,“母亲一开始是反对这门婚事的,我们家与伯爵府门第相差太远,偏偏李雪樱要嫁,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安平伯爵府,我们也只能听他们的话操办婚礼。昭兰,母亲心中是最疼你的。” 苏轻宛想要林氏与李雪樱狗咬狗,就没打算与林氏做戏,否则林氏就把她当成刀,她淡淡说,“母亲说什么都晚了,我也寒了心。” 林氏心中暗骂谢昭兰油盐不进,示弱不管用,她就说起利弊,“昭兰,枫哥儿和李雪樱新婚燕尔,感情正浓,她也有身孕,若生下麟儿,你的地位处境就很尴尬。母亲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女人要在深宅生活,子嗣和夫君的敬重最是关键,你也不要和枫哥儿置气,免得真的生分。趁着李雪樱有孕,你要多讨枫哥欢心,将来有一儿半女,也不必过继李雪樱的孩子,孩子与自己血脉相连最亲近。” 不管眼前人是不是谢昭兰,只要她有了孩子,就是陆家人,到时去母留子,谢昭兰的嫁妆就全在她手。 “子女缘分乃是天注定的,成婚三年未有子嗣,或许我没有子女缘分。”苏轻宛声音更淡了,“母亲,李雪樱已把八千两银票送到梅兰苑,您欠我的五千两,何时给我?” 林氏愠怒,“昭兰,你管家数年,也该知道家里存余不丰,你又命谢家商行断了钱银,当真要做到这么绝吗?” “我若真的做绝了,就该问母亲要这几年管家后贴补的银子,母亲要与我一笔一笔算吗?” 林氏深呼吸,压住心中的怒火,“昭兰,你仗着长公主撑腰,如今与母亲说话也有底气了,不要忘了,你父亲虽是五品官,三郎却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你去打听打听锦衣卫是什么名声,谢家商行要招惹到锦衣卫,还能在京中立足吗?” 苏轻宛起身,“母亲在威胁我?” “我与你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利弊关系。”林氏笑着说,“三郎是我们陆家最出息的儿郎,我们也是三郎的后盾,你非要搅得家宅不宁,他也不会放过你。” 苏轻宛沉着脸回梅兰苑,绿竹外出未归,天气燥热,苏轻宛换了一间薄纱长裙,窗台上的牡丹花在烈日下开得更艳,抚平她一路躁动的情绪。 绿竹买了许多新奇的果子,又买了一只酱鸭子,还给苏轻宛买了京城时兴的首饰,满载而归,笑容满面。 她拉着苏轻宛到梳妆镜前试首饰,把苏轻宛夸成仙女下凡,天下第一美,苏轻宛满怀心事散去,被逗得开怀轻笑。 李奶娘端着两碗甜汤进来,放到暖塌上,招呼她们过来吃。 绿竹一边喝一边夸奶娘手艺好,苏轻宛也坐到暖塌上来。 “姑娘自林氏院内回来,心情一直不快,她欺负你了吗?”李奶娘问。 苏轻宛轻轻摇头,示弱利诱不成,威逼罢了,不算欺负。 “李妈妈,陆家三郎是什么样的人?你和秋香极少提起他。” 李奶娘想了想,缓缓说,“其实我们也极少见到他,张氏和三公子,三姑娘住在西苑,西苑那边有一个角门。三公子公务繁忙,极少在家,即便在家也走西苑那道门。这几年来,我们也是逢年过节才见到他。三公子少年时随陈大将军去北疆戍边,回京后进锦衣卫,平日里少言寡语,手段狠厉,二房那边的婢女都不敢传三公子的闲话。” 她又侧过身来,压低声音说,“三公子进锦衣卫后深受皇恩,林氏起了心思,把自己院内养得水灵的婢女往三公子院内送。隔日又被张氏送回来,林氏又不死心,想要把娘家的表姑娘嫁于三公子。两年前还接表姑娘来府中小住,张氏不想与林家结亲,谁知这表姑娘也是胆子大的,三更半夜竟借着酒意闯到三公子院内。二爷去得早,二房早年都是大房在照佛,三公子平日里对陆少卿和林氏也算敬重,按理说不看憎面看佛面,把人撵走就是。也不知道表姑娘是犯了他什么忌讳,被打得血肉模糊,丢出院外。陆少卿觉得他过于残暴,想拿家法来治他,三公子就拿官威来压。表姑娘伤是养好了,可腿也瘸了,林家不敢对三公子怎么样,却埋怨林氏,她和张氏也有了龃龉。” 第20章 锦衣卫 绿竹放下碗,心有余悸,“表姑娘只是去勾引他,就被打瘸了腿,好……残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苏轻宛暗忖,杀鸡儆猴,永绝后患,是一个心思深沉做事不择手段的。若非如此,绝无可能这么年轻就爬上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 林氏有句话说得对,她要把陆家搅得鸡飞狗跳,陆璟绝对不会做事不管,他们是打碎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李奶娘说,“姑娘,我们能不招惹三公子,就不要去招惹三公子。” “他姓陆。”苏轻宛淡漠的语气里透出一股凉意,她要动陆家人,注定和陆璟为敌,这是无法避免的。 李奶娘出去后,绿竹敛去嬉皮笑脸,压低了声音,“姑娘,晨风说戌时三刻在南风楼等你,说有要事禀告。” “知道了。” 谢昭兰经商,常在外走动,陆家也不太管她,苏轻宛午歇过后带绿竹出门,先去商行巡视,谢敏说陆家人顾忌着名声,不敢闹得太凶,算是相安无事。朝廷命官是不敢做出强抢商行的事,林氏如今有李雪樱接手烂摊子,还不到山穷水尽时。 京城繁华,商贸云集,三更后才施行宵禁。 华灯初上时,南北街仍是人声鼎沸,极是热闹,南风楼就在南北街最繁华的地段,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 苏轻宛来时,人声鼎沸,生意爆火,小二利落端盘上菜,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南风楼一共四层,一楼大舞台歌舞不断,二楼招待寻常宾客,三四楼全是包厢雅间,招待京中富商权贵。主楼后有三栋二层小楼形弧形环绕,最右边一间是三进院,是掌柜与南风楼的厨师,小二们,卖艺歌女们的住所,另外两栋是为了招待不便在主楼用膳的贵客,环境非常私密。 这几栋小楼与主楼之间有环形空中走廊连接,建筑群中间有假山亭台荷花池,九曲回廊,形成庞大的建筑群,能用膳,也欣赏歌舞,可以说是纸醉金迷。 苏轻宛带绿竹上了四楼,进了最东边的雅间,绿竹随着她进门,刚关上门,一名身穿玄色束腰窄袖长袍的男子跪地行礼,“晨风参见郡主。” 男子二十出头,高挑俊秀,身材瘦削,或是常年夜行的缘故,皮肤有一种不见光的白。 苏轻宛单手微抬,晨风起身,苏轻宛问,“出了何事?” 晨风脸色严肃,“半年前朝科举舞弊案牵出淮南冤案,朝中有人替王爷喊冤,希望重审旧案,皇上震怒,抹了好几位大人的乌纱帽。三月前,西林进犯我淮南边境,有人说是朝中淮南王旧系勾结西林犯境,皇上秘密派遣陆璟前往淮南调查,一旦做实罪名,昔日王爷旧系怕是要被连根拔起,算算时日,陆璟也该到京都了。” “他不是去西南吗?”苏轻宛蹙眉。 “他改道去了淮南,皇上想要把淮南一脉连根拔起,陆璟去一趟淮南回来,就算没有证据,也会做成铁证。” 苏轻宛一手握着茶杯,滚烫的茶水透过瓷杯,烫红她的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似的,眼底一片暗红。 淮南王是唯一的异性王,是开国皇帝的结义兄弟。两年少年相识,感情甚笃,恰逢乱世,揭竿而起,登上皇权巅峰。 皇帝感念恩情,赐淮南封地,并有圣旨,后代子孙不得削藩。淮南王六代驻守淮南边境,掌十万精兵。恪尽职守,忠心耿耿地守着淮南,西南边境。六代边境主帅,十余年前三子夺嫡,燕王长女与淮南王世子有婚约,因而求淮南王出兵相助,淮南王戍边守疆,从不参与党派之争,拒燕王所请。 后燕王在夺嫡中落败被手足所杀,不曾想燕王儿子在叔伯们自相残杀后坐收渔翁之利,被立为太子,先帝驾崩后登基为王,尊燕王为景帝。朝中有佞臣揣摩其心意,联手策划淮南王谋反血案,九族被诛。 她的两位兄长恰好去了边境,听闻九族被诛,痛彻心扉,军营哗变,差点自立为王,真的坐实造反污名。三日后,西林大军进犯,她的兄长们放下私人恩怨,率军抵抗,战死沙场,至此淮南一脉仅剩她和姐姐。 如今淮南一脉仅剩她,父亲和兄长们故去已有十二年,皇上还想把脏水泼到他们身上,简直欺人太甚。 “郡主,留在京中的死士有八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京郊设伏杀了陆璟。”晨风眼底闪过一抹狠意。 越是紧要关头,苏轻宛越冷静。 她松开茶杯,轻声说,“这事说不通,皇上登基十二年,根基渐稳,父王曾是边境主帅,朝中一半武将是他的嫡系。这些年也有将军想要给父王翻案,皇上都轻拿轻放,皆因北疆与西南边境常年战乱,他还需将军们戍守边疆,不能自毁长城。西林大军刚刚犯境,更是他仪仗将军们的时候。若把淮南旧系连根拔起,寒了将军们的心,谁还替他上阵杀敌。” 晨风蹙眉,有些不安,“那陆璟去淮南做什么?” “我也不知,这几年朝中频繁有人要查淮南旧案,非我授意,或许皇上起了疑心。”苏轻宛是想要替淮南王翻案,这是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做的事。淮南六代驻守边境,忠君护国,她决不允许父王背着通敌叛国,谋反篡位的骂名,遗臭万年。 可当年被诬陷时铁证如山,盖棺定论的谋反想要推翻,难如登天,十二年了,当年对父王忠心耿耿的将军们又有几人还想给淮南翻案尚未可知。 她北上寻找谢昭兰,是为了姐妹团聚,也是为了淮南王翻案,没想到姐姐被人暗害,眼下她分身乏术,且翻案时机未到,贸然行动只会以卵击石。 她上京时,西南王也要她按兵不动,静候时机,是谁在挑动淮南旧案? 苏轻宛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倏然,楼下传来阵阵尖叫声,紧接着听到有人喊着锦衣卫办案,行人退避,马蹄声震天,苏轻宛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一队锦衣卫飞马穿街而来,气势凶猛。 领头的人白马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姿矫健,宛若一柄出鞘的剑。 苏轻宛眼角一缩,身体不由自主轻颤。 第21章 绣春刀 锦衣卫手段残暴,作风凶狠,名声极差。上至百官,下到平民无不畏惧躲避,也只有他们敢在闹市如此横冲直撞。 锦衣卫十余人在南风楼前停下,苏轻宛心口倏然一跳,数次生死危机后产生极其敏锐的直觉,她转头问晨风,“你带了几人来?” “六人,怎么了?” “分头撤离,快,他们冲你来的!” 晨风神色一沉,立刻转身离开雅间,绿竹关好了门,心惊肉跳,“姑娘,是不是弄错了?” “我也希望弄错了。”苏轻宛掌心全是汗,眼下她并不想和锦衣卫打交道。 偏偏她的直觉出奇的准,锦衣卫真冲着晨风来的,明显是认识晨风,晨风刚下上楼就与锦衣卫迎面撞上,瞬间打起来。 戌时正是南风楼最热闹时,食客众多,锦衣卫查案已有食客心惊胆战,不曾想他们在楼内打起来,殃及无辜,管弦丝竹声骤停,楼内宾客满楼之景破碎。很快就听到杯盘洒落,食客们惊慌逃窜的尖叫声,还夹着小二们喊着你们还没付钱的吼叫声。 晨风与领头的锦衣卫打起来,刀剑声不绝于耳,锦衣卫所有人围攻晨风,晨风越过三楼栏杆一跃而下。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单手撑着栏杆随之跃下,两人灵巧落地后又迅速打在一起。锦衣卫手持长刀围攻晨风。 “留活口!”男子声音冷沉,不容置喙的命令。 晨风带了六名死士蹲伏在南风楼附近,因报过苏轻宛后,本以为苏轻宛会命他们出京伏杀陆璟,他把人手都带过来。晨风是死士首领,蹲伏在周围的死士们见状,纷纷蒙上黑色面巾,出面营救,很快打成一团。 苏轻宛带绿竹也到一楼来,躲在柱子后,锦衣卫来的是精锐,杀招凶猛又人数众多,明显落于下风,已有一人被俘,一人被长刀刺穿胸膛,倒在狼藉的杯盘中鲜血横流。 经年噩梦席卷而来,她的身体因恐惧而战栗,如被一块巨石死死压在雪地里,动弹不得,每一口呼吸都带起刺向心脏的尖锐疼痛。 苏轻宛想到淮南王府被灭门那日,中秋团圆日,淮南王六代在淮南封地,宗亲庞大,她的伯父,叔父和姑姑们都带着亲眷来王府吃团圆饭。突然就有一队身穿绯红官袍的锦衣卫闯进来,宣读圣旨后不由分辨挥刀就砍,那一把把绣春刀沾了血,砍断她亲人的脖子,年仅七岁的她带着堂弟在后院玩耍,出事后她的护卫迅速找到她,来不及把她带到密室,只能把她藏在房梁上,缩在那块御赐的忠烈满门的匾额后。 藏得高,看得远,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母妃,叔伯,堂姐,堂兄们被绣春刀砍死,刚刚与她一起玩耍的弟弟已成尸体躺在庭院里。他们甚至连她刚出生未满周岁的外甥也没放过,活生生地摔死在她面前。 刀锋过喉,九族被诛。 她躲在匾额后泪流满面,大受刺激昏死过去,等她醒来时天已全黑,扑面而来全是血腥气,闪电雷鸣,锦衣卫仍在掘地三尺地寻找活口。 领头的锦衣卫指挥使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闪电掠过黑夜,她看到绣春刀染了红,那是她族人的血。 这一幕是她经年盘旋不去的梦魇,每每惊醒夜不能寐,恨到想要冲进锦衣卫卫所,杀光这群鹰犬爪牙。 设局诬陷淮南王谋反的逆臣太多了,她滔天难掩的恨意急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对象,所以,她恨皇帝,恨锦衣卫。 如今,这群锦衣卫的绣春刀,又挥向淮南的死士们。 “姑娘,我们先离开。”绿竹拉着苏轻宛要走。 苏轻宛明白,她若走了,晨风等人必会落网,难逃一死,她低声与绿竹交代了声,绿竹犹豫过后快步离开。 楼内来不及逃跑的食客们全都找地方藏起来,瑟瑟发抖,都怕出来殃及池鱼,锦衣卫虽令人闻风丧胆,倒也没有挥刀向平民的毫无底线,食客们都想等风波过去再离开。 锦衣卫人数太多,晨风渐渐体力不支,怒吼一声分头走,死士不能全葬送在这儿。 领头的锦衣卫冷笑,“今夜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他低沉冰冷的声音如从地狱而来,穿透满堂血腥,带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他背对着苏轻宛,她只能看到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革带束腰,勾勒出一截窄腰。苏轻宛莫名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心口急跳。 晨风被逼到角落里,身上血迹斑斑,胸膛有一刀贯穿伤,已是强弩之末,怒吼着,“今夜若我命该绝,我也要杀你们这群鹰犬走狗,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是我赚了。” “就凭你?”男子冷淡的声音透出几许轻蔑,这群死士已是他的瓮中之鳖,他势在必得,没放在眼底。 晨风挥剑砍来,两人又打在一起,正在此时一阵烧焦的味道传来,接踵而来的是门外尖锐的呼救声,“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浓烟滚来,藏在楼内尚来不及逃的食客们乱成一团纷纷往外逃命,瞬间冲散锦衣卫的阵型,这群鹰犬爪牙是来抓淮南死士的,不好对手无寸铁的食客动手,投鼠忌器。 苏轻宛趁乱挤过人群到晨风身边,沉声说,“从后门走,有人接应,快走!” 晨风捂着胸膛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手,当机立断,转身奔逃,那名领头的锦衣卫见状,挥刀朝晨风刺来,苏轻宛急推晨风一把,刚一转身绣春刀已近在咫尺,她与男子迎面撞上,男子把她当成淮南死士同党,看到苏轻宛的脸庞时眼底掠过一抹惊讶,收刀已来不及。 苏轻宛浑身僵立原地,血液冰冷,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她一时分不清楚是心理的疼痛,又或是身体的疼痛。 绣春刀刺进她的胸膛,苏轻宛如上元节表演皮影戏的人偶,反应迟缓,身体僵硬地低头,十二年前她逃过的绣春刀,终究还是落在她身上。 兜兜转转,九族同灭,好像是一种宿命。 楼内穿梭奔逃的食客,把她带回淮南王府被灭的那晚。 时间变得漫长,就像她七岁时绝望逃亡,带着九族冤魂,逆境求生的这十二年,长到看不见尽头。 绣春刀迅速往外拔,溅起鲜血点点,苏轻宛麻木感觉不到疼,浓烟呛进了咽喉,她嘴唇失了血色,微微颤抖,欲言又止。 男子却在她出声前困惑地喊了声,“嫂嫂?” 苏轻宛如遭雷击,眼瞳发红,浑身血液冻结。 飞鱼服,绣春刀——他是陆璟,锦衣卫副指挥使。 是锦衣卫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王。 苏轻宛眼前一黑,昏倒前她似是落入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中,她厌恶地蹙眉,却又避无可避,就像她竭尽全力想要逃避的命运,不管她怎么努力奔跑,终究是逃不脱的宿命。 第22章 护心丸 陆璟这两年公务非常繁忙,几乎不在京中,谢昭兰葬礼时他在北疆,陆枫与李雪樱大婚他也在出公差,今夜刚回京,府中事并不知晓,骤然在南风楼见到苏轻宛意外,更没想到重伤了她。南风楼火势愈演愈烈,陆枫打横抱起苏轻宛大步往外走。 楼外人声鼎沸,必是围了看热闹的人群,谢昭兰是他嫂嫂,这么抱出去她名声必会受损,陆璟快步走到舞台屏风前,摘下布景的绸布裹着苏轻宛,连一片衣角都没露出来。 “大人,那群死士趁乱从后面逃走了。” 陆璟抱着苏轻宛已到楼外,看着火势渐灭的南风楼,沉声说,“这场火定是淮南余党点燃的,去查,他们身负重伤逃不了多远。” 他目光掠过楼外聚集的人群,“传令京都府,提前宵禁,疏散人群,协同追捕。” “是!” 陆璟做事风行雷厉,短时间连下几道命令,锦衣卫同知周敬明快步而来,“那人服毒自尽了。” 淮南死士两死一被俘,被俘的服毒自尽。 陆璟眉心微沉,淮南王父子故去已十二年,十二年春秋斗转星移,西南边境将军臣服新主,忠于皇权,淮南封地被撤,面目全非。等闲易变故人心,淮南死士为何死忠,除非他们有新主,那封密信并非空穴来风。 周敬明看一眼他怀中的人,裹着一层绸布,他也看不清楚,心中却非常震惊,他和陆璟是发小,感情甚笃,知道陆璟是什么性子。 陆璟刚到锦衣卫就锋芒毕露,手段狠绝凶残,不管多硬的骨头到陆璟手里都会被撬开嘴巴,锦衣卫监察百官,也没少要做抄家灭族的事。最脏,最累,最得罪人的活儿都是陆璟来办,他就是踩着尸山白骨往上爬的副指挥使。 他也是满朝文武最忌惮的鹰犬,也是言官们口诛笔伐的爪牙,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周敬明不曾见他在执勤时心慈手软过,这绝对是破天荒第一遭,竟从追捕现场抱着一个人出来。 “子玉,这是谁……” 周敬明的话尚未说完,陆璟目光冰冷扫过,威压摄人,周敬明摊了摊手,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陆璟命人备车,喊来亲信黎安,低声吩咐说,“把人送到我的别院,派人去请房太医,务必把人救活,此事不许声张。” “是!”黎安听令,驾车离去。 躲在暗处的绿竹快步跟上去。 京都府尹很快带人来南风楼,远处暮鼓敲响,提前宵禁,街上围观百姓迅速散开,南风楼的火势也渐渐控制住。 陆璟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差点被烧成废墟的南风楼。 火势起的那一瞬间,人群慌乱逃窜,他为救一名跌倒差点被踩踏的孩童,没顾得上晨风。然而,他的余光看到晨风与苏轻宛似有交流,因此把苏轻宛当成淮南死士的同党。 他已故一年的嫂嫂,为何出现在南风楼? 绿竹在别院前拦下黎安,死缠烂打要跟着他进去,黎安跟着陆璟多年,认得谢昭兰,怕绿竹在外嚷嚷惹人怀疑,把人放了进去,看到绿竹痛哭焦虑,且迅速给苏轻宛止血,他放下疑虑,命人守着她们,他迅速去请太医。 绿竹带人接应晨风等人后才知道苏轻宛重伤被带走,匆匆赶来,她也顾不上恐慌,迅速给苏轻宛简单处理过伤口。 太医很快就来了,是黎安拽上马一路狂奔到别院,差点把太医的老骨头都颠散架,下马后吐得天昏地暗,指天骂地诅咒锦衣卫。 黎安也不与人计较,简明扼要地说,“治不好她,陆大人要你全家陪葬!” 老太医,“……” 旁人若说要你全家陪葬,他或许嗤之以鼻,可若是锦衣卫副指挥陆璟说……他说到,就真能做得到。 谁也不敢惹锦衣卫的玉面活阎王。 老太医提着药箱,揣着快颠散的骨头小跑去给苏轻宛看伤,苏轻宛伤势很重,陆璟出招果断凶狠,一招毙命,虽是卸了力,仍是重伤苏轻宛,若不是绿竹喂了一颗护心丸,苏轻宛等不及太医早就见阎王。 老太医也是使劲浑身解数,总算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累得虚脱,黎安也不敢放人回去,老太医只好守在院内。 “小丫头,你给她吃的护心丸是什么,能给老朽看看吗?”老太医真的好奇是什么灵丹妙药,竟能护着人心脉,一息尚存等到救治。 绿竹红着眼,沉默寡言,谁也不想搭理。 老太医讪讪地摸着鼻子说,“小丫头,老朽也是被逼无奈,整个太医院没人想给锦衣卫的人看伤。你要恼,就恼锦衣卫,莫要牵连无辜。” 在旁抱臂而立的黎安,“……” 绿竹抽了抽鼻子,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医行跪拜大礼,“您的大恩大德,绿竹一定会报,只要您有所请,绿竹万死不辞。” 老太医非常矜持地扶起她,“报恩好啊,可死就不必了,那护心丸可否给一颗?” 绿竹为难,又诚实地说,“药材难寻,护心丸也仅有一颗。” 老太医遗憾地挥挥手,“哦,那算了。” 第23章 叔嫂 京都戒严搜捕,京都府尹和锦衣卫倾巢而出,绿竹一边担心着苏轻宛的伤,一边担心晨风他们能否逃过追捕,心神不宁。 老太医已在廊下打瞌睡,鼾声如雷,黎安如门神般伫立在庭院中,寸步不离,几度试着与绿竹探听消息,绿竹与他在门前差点打起来,记仇恼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黎安暗忖,还挺有脾气的。 他记得大少夫人身边的婢女单纯天真,爱吃又好骗,怎么换了个嘴巴这么严实的。 这座别院离陆家不算远,是陆璟的私产,陆璟公务忙碌,来得极少,他在京中大多住陆家,黎安想要讨好绿竹探听消息,黎安上树摘了一筐李子献宝般地捧到绿竹面前,嘴巴也甜,“姐姐,吃李子吗?” “不吃。” “很甜的,大少夫人也挺喜欢吃李子,她以前的婢女秋香经常拿着杆子在树下打李子。”黎安笑着说。 绿竹沉默,像一个哑巴。 “姐姐,满京城都在传大少夫人死而复生,这一年都在你在伺候她吗?” 绿竹不吭声。 黎安锲而不舍,“你伺候她一年就这么忠心,真令人敬佩。” 绿竹面无表情,闭目养神。 黎安很苦恼,油盐不进,很难骗啊! 天蒙蒙亮,陆璟回到别院,身上带着一股血腥气,也不知沾了谁的血,黎安快速把别院里的情况都与陆璟说了一遍,得知苏轻宛伤势已稳定,他也松口气。黎安回到院内时早就和奴役们打听过陆家的事,他也把谢昭兰死而复生大闹婚礼,陆家得了铁券丹书一事详细说了。 陆璟刚从淮南回来还未进宫面圣,自然也不曾回家,家中发生何事尚不知情,他回别院途中还怀疑过,或许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谢昭兰嫁到陆家三年,也是他耗费心神往上爬,公务最繁忙的时候,男人也不管内宅中事,他又常年在外,与谢昭兰也就逢年过节见上面,虽住在一个屋檐下,隔了练武场,却算不上熟稔。 “派人告知家中,嫂嫂涉嫌锦衣卫要案,留在衙门配合调查,这几日回不了家。”陆璟淡漠说,“我要进宫复命,太医留在别院,别出差错,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是!” 陆璟回自己院落,婢女连忙抬了热水进去,在廊下打盹的老太医贴着墙根避开陆璟,陆璟也没搭理他,进了主院。 他简单梳洗过后,换了一身绯红官袍便出门。 苏轻宛在天光乍现时起了高热,吓坏太医与绿竹,也幸得太医妙手回春,灌了药后高热渐退。绿竹在床前守着不敢阖眼。又熬了一夜,苏轻宛转醒,转危为安,太医双手合十,感谢漫天神佛保佑,他也算是保住全家性命。 苏轻宛年轻,底子好,醒来后熬过伤口剧烈疼痛,晌午过后就能说话,绿竹知道她心中困惑,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陆璟进宫面圣后不曾回府,黎安在院内寸步不离地守着,绿竹不曾外出,也探听不到晨风等人的消息。 苏轻宛心想没消息也算是好消息,晨风在京中十年,比她更熟悉,他们是死士又擅长藏匿,陆璟未必能抓住他们。南风楼无故起火,她又恰好挡在晨风面前,绿竹说黎安一直在套话,定是陆璟授意,他已经怀疑她,她要尽快洗清嫌疑。 陆璟……他是陆璟啊! 陆璟三日不曾回府,苏轻宛也养伤三日,老太医等她能下床时就起身告辞,绿竹心怀感激给他一盒金条。能满足老太医一家五口将近二十年的日常开销,老太医嘴里说着金银乃俗物,等绿竹打开盒子他被金光闪了眼,眼明手快地抱过盒子,说他是俗人,就爱俗物,热情地告知绿竹家中地址,若有什么需求尽可上门求医。 他对陆璟把他抓来别院,担惊受怕了三日的这种粗暴行为,表示宽宏大量,单方面原谅了他,甚至夸黎安做事周全。 黎安立在廊下,抱臂倚栏,一言难尽。 他看了一场戏台上才能见到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天气渐渐燥热,苏轻宛养伤躺得烦躁,绿竹扶着她在庭院内慢慢散步,日渐西斜,阳光正好,黎安提着一篮李子进院,笑容满面地给苏轻宛行礼。 “大少夫人,这是你爱吃的李子,我给你打了一篮,若您吃得好就告诉我,我再给您送来。” 苏轻宛神色淡淡的,“好。” 黎安又关心她的伤口,苏轻宛虽冷淡,也是有问必答,黎安又说三公子很关心她的伤势,苏轻宛的脸色瞬间冷下去。 绿竹阴阳怪气说,“三公子差点要了我们姑娘的命,好生威风呢,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关心伤势,他是没脸来见人吗?” 黎安不卑不亢地赔礼说,“主子忙着抓淮南余孽,分身乏术,大少夫人莫怪。那日在南风楼场面混乱,主子也不是有心伤您的。” 苏轻宛也注意到他的目光,黎安是有意提起陆璟在抓捕淮南余孽? 绿竹愤怒说,“他抓淮南余孽关我们姑娘什么事,你一句不是有心的好像受了委屈似的,我们姑娘可是差点没了命。” 黎安尴尬地挠挠头,这婢女在少夫人昏迷时是哑巴,少夫人醒来时是泼妇啊,他有点遭不住,正在此时院外有脚步声传来。 陆璟回别院了。 晚霞漫天,落日熔金,陆璟身穿锦衣卫绯红官袍站在月门处,身姿矫健,挺拔如松,俊美的眉目浸在落霞中,俊美得不似凡人。既有陆家书香门第耳濡目染的书卷气,也有多年行伍生涯淬炼的冷峻凶悍。 苏轻宛极力掩饰着心中排山倒海而来的痛。 陆璟已走到她面前,礼数周全,“见过嫂嫂。” 苏轻宛说,“都是一家人,不必虚礼,敢问三弟,我何时能回家?” “嫂嫂怕是一时走不了。” “为何?” 第24章 疑心 陆璟拇指上戴着一个油青色扳指,他双手交叠在前,无意识地转动着扳指,缓缓说,“数日前淮南余孽在南风楼密谋,锦衣卫奉命抓捕,数人逃脱,京都府和锦衣卫协同追捕逃犯数日,昨日夜里抓到一名活口,那人指认嫂嫂是淮南余孽。” 绿竹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苏轻宛心里一沉,目光扫过绿竹,她稳了稳心神,不敢插话,苏轻宛说,“我出身江南谢家,嫁到陆家三年,怎么成了淮南余孽?” “贼人逃命无门,或许想拖人下水。”陆璟声音不徐不疾,却威压十足,“嫂嫂为何出现在南风楼?” 他那双冷峻的眼眸沉沉地盯着苏轻宛,那目光宛若有实质般,寻常人早就被吓破了胆。 苏轻宛神色冷淡说,“那日我巡视商行后,已到晚膳时间,正好去南风楼用膳,就在四楼东边的雅间。后来听到打斗声,我带绿竹下楼看到锦衣卫与人打起来,我与食客躲在柱子后本想等你们办案结束再走。没想到南风楼起火,我被人群挤得昏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你刺了一刀,我倒要感谢三弟手下留情,及时认出我来,否则我的亡魂都过奈何桥了。” 陆璟任锦衣卫副指挥使后就没遇到这么硬的钉子,作揖赔罪,“是我鲁莽,任嫂嫂责罚。” “岂敢。” 两人一时沉默相对,绿竹和黎安连呼吸都放轻,落日最后一道余晖消失在天际,天光微暗,穿堂而过的风带着夏日的闷热。 陆璟语气凝重,“我相信嫂嫂是无辜卷入淮南余孽案中,可既然有人指证,为还嫂嫂清白,待你伤愈,随我去一趟锦衣卫大牢,与那贼人当面对质。” “我一个成了婚的妇人在外留宿多日会招惹非议,早日解决早日回家,就明日吧,如何?” 陆璟沉沉地看着她,在她眼里找不到半点心虚或恐惧,他点了头,“好。” 晚膳时,别院的婢女送来三菜一汤,两荤两素,陆璟自是不知苏轻宛口味,菜色很清淡,适合养伤之人。苏轻宛没有胃口,只喝了一点汤,绿竹更是紧张,压低了声音,“姑娘,有人被抓,还供出姑娘,当面对质对姑娘不利,我去传令,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锦衣卫大牢里杀人,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苏轻宛比她要冷静多了。 绿竹焦虑,“那怎么办?” 苏轻宛眯起眼睛,“陆璟说抓了一名死士,难道真的抓到人吗?” 或许,这是一场骗局,故意诈她的。 绿竹恍然大悟,拍桌而起,“夜里我悄悄出去一趟,若真有人被捕,晨风一定会留消息。” “坐下!”苏轻宛声音冷沉,“若是一场局,门外全是眼线,你出去探听消息是自投罗网,什么都不要做。” “只能坐以待毙吗?”绿竹心烦意乱。 苏轻宛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她知道烦躁,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陆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爬到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上,绝非泛泛之辈,这一局既已被动,就不要给他抓到更多把柄。” 绿竹烦得很,心情也不好,却吃得挺多,苏轻宛胃口不好,饭菜都进了她的嘴里。 一墙之隔是陆璟的主院。 陆璟在书房看公文,近日朝中因淮南余孽吵得不可开交,文臣武将泾渭分明,文臣希望严惩淮南余孽,武将希望锦衣卫能拿出铁证,不要攀咬无辜。大朝会比街口菜市场还要吵,又因南风楼起火,百姓有伤亡,言官参陆璟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到皇上的御案上。 皇上也给了明示,放长线,钓大鱼,若淮南王真有血脉尚在人间,找出来,秘密处决,锦衣卫是天子近卫,陆璟更是皇上最锋利的一把刀,这个密令也交给陆璟。 自半年前锦衣卫收到密信,说淮南王尚留血脉在人间,皇上派陆璟秘密查探,京中查了一遍,又把他派去淮南,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说去西南办差。 淮南王一妻两妾,三子五女,十二年淮南王九族被诛杀,中秋夜里,淮南王的庶子,五个女儿被杀。淮南世子与胞弟昭武将军战死沙场。当年奉命去淮南的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柳江,也是陆璟的师父,柳江说淮南王全族伏诛,子女都没有活口。 当年淮南世子与燕王长女,也是如今的长公主有婚约,却还来不及成婚,屋内也没有通房妾室,因此也没有子嗣,这是淮南王唯一定亲的儿子。所以淮南王直系一脉应该是绝嗣,柳江与他说,定是旁支的血脉逃过一劫,在京中兴风作浪。 陆璟想着淮南的事,黎安奉茶进来,茶盏放到桌上后说,“主子,大少夫人院内熄了灯,她的婢女也没有出门。” 陆璟确实抓到一名淮南死士,指认苏轻宛是陆璟诓骗她的,故意诈她。 若苏轻宛心虚,乱了方寸,必然会派人去探听消息,一旦她的婢女出门探听消息,她就不是无辜的。 锦衣卫抓人,只要蛛丝马迹就能做成铁证。 “你这几日盯着她们,可探听出什么消息?” 黎安紧张,摇头,“大少夫人一直昏迷不醒,那婢女如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没说。” “废物点心!”陆璟骂道,“三日都没问出一个响来,要你有何用?” 黎安被骂是常态,不敢还嘴。 静默一会后,黎安说,“主子,有件事倒是奇怪,大少夫人过世后,梅兰苑的人都遣散了,只剩下李奶娘。那些奴仆是谢家带来的家生子,大少夫人回来后却没有把人召回来,如今梅兰苑的奴仆们是大夫人安插过来的,有几人是从牙婆子里手里买来的,这群买来的婢女都会拳脚功夫。大少夫人如今的贴身婢女绿竹会医术,也会一点拳脚功夫,嘴巴严实,对大少夫人非常忠心,我敢说大少夫人要她死,她立刻会自刎赴死。这种忠仆只会是家生子,受主家重点栽培,与主子同吃同住,一起长大的。” 陆璟听懂黎安的话,谢昭兰死后复生,身边多了一名陌生的忠仆,绝不是临时买来的,若只在谢昭兰身边一年,不可能养出这样的忠心。 “这事先放一放。”陆璟脸色冷峻,“派人去牢狱中安排好,她是否无辜,明日一试便知。” “是!” 第25章 威逼 翌日,苏轻宛与绿竹用过早膳,陆璟已在门口候着,他仍是身穿绯红的锦衣卫官袍,长身玉立,手持绣春刀,威风肃穆。 陆璟与她见礼,苏轻宛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对他非常冷淡,陆璟也知道自己刺她一刀,差点要了她的命,得罪狠了,她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他素来绝情心冷,也不在意苏轻宛的冷漠。 苏轻宛重伤未愈,在绿竹的搀扶下上马车,别院在巷子最深处,非常幽静,蝉鸣阵阵,偶尔能听到稚儿的读书声。 陆璟上马,一行人往锦衣卫衙门而去。 锦衣卫指挥使柳江一月前旧伤复发在家休养,锦衣卫是陆璟做主,他带着苏轻宛一路到锦衣卫大牢。刚进大牢就听到惨叫声,隐约有鞭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击声,血腥气扑面而来。 绿竹在大牢外候着,她本想跟着苏轻宛一起下大牢,被黎安拦在外,绿竹也没办法,这是锦衣卫除了陆璟谁也做不了主。 地牢一路潮湿,幽暗森冷,如人间地狱。苏轻宛看到牢房里关着几名瘫软在地的犯人,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看起来被折磨不轻。 很快就到地牢最深处,一名黑衣人被绑在十字架的木桩上,马鞭抽得他皮开肉绽,夜行衣都遮不住浑身的伤,头发散乱。地牢深处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拦马棍,夹棍,钉指等等,旁边还有烧红的烙铁,苏轻宛看到黑衣人胸口被烫得皮肉焦黑。 苏轻宛看得心惊肉跳,脸色惨白,陆璟走在她身侧,从她进地牢就是一场测试,遍体鳞伤的犯人,刑具,阴森的牢房,寻常人见到锦衣卫大牢都会腿软,他记得长嫂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哪经得住这样的恐吓。 “嫂嫂,别怕,有我在!”陆璟见她单薄纤瘦的身体轻轻颤抖,适当地给予安抚。 苏轻宛点了头,故作镇定点点头,她的恐惧也不算全是装的,一路上也想了许多,若真是淮南死士被抓,她该如何应付? 她随陆璟已走到被绑在木桩上的犯人前,那人身上已被一点好的皮肉,鲜血汇在低洼处,全是血水。 陆璟负手而立,淡淡说,“人已带来,你说她是淮南余孽,证据呢?” 那人抬起头,红肿的眼里全是绝望,望着苏轻宛的眼神全是愧疚与痛苦,“我有罪,罪该万死,我……实在扛不住,这群走狗手段太狠。” 陆璟眯起眼睛,默不作声。 淮南死士除了晨风,从不会与苏轻宛接触,有什么事都是苏轻宛下令给晨风,除了晨风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也没见过死士们,只要不是晨风被抓,被严刑逼供指认她,苏轻宛就知道自己能脱困。 可她也认得这张脸,是淮南死士。 他们与锦衣卫打斗时,苏轻宛就怕他们落进锦衣卫手里,把人都认了全。 “我从未见过你,只是去南风楼用膳,被你指认成同党,我挺冤枉的。”苏轻宛淡淡说。 死士伤得很重,喘着粗气,“我们淮南这群死士在京中刺探消息,煽动朝臣为王爷平反昭雪。这些年虽听令于晨风,可我们都知道,晨风之上,还有一位主子,藏匿京中,只有晨风能接触到。那晚在南风楼,我潜伏的地方正好在南风楼对面,亲眼看到你与晨风走进雅间。” 苏轻宛心中微惊,事出突然,她也来不及问晨风把死士们安排在哪儿,他所言属实,淮南死士真有扛不住酷刑出卖她的。 陆璟沉默着,目光却没有错开,直直地盯着苏轻宛。 苏轻宛心脏狂跳,神色却看不出一点恐慌,“荒谬,我与婢女在雅间用膳,从未见过外男。” 那人痛苦哽咽,“主子,对不起,是我对不起王爷,对不起世子,是我该死,您快杀了我,杀了我,我去九泉之下给他们赔罪,是我罪该万死!” 他绝望哭嚎着,已容不得苏轻宛分辨,坐实她的罪名,苏轻宛笑了,“进了锦衣卫大牢,想死很简单,可你别这么快死了,否则我真是百口莫辩。” 苏轻宛上前一步,语气冰冷,“事发当晚,你在南风楼对面,隔街相距百步,南风楼四楼临街的窗户在修葺,整排窗户紧闭,你在哪儿看到我和外男见面?其次,我是身边这位副指挥使的嫂子,你指认我是淮南死士的主子,是指认陆家与淮南余孽有勾结吗?” 满屋的锦衣卫,“……” 连陆璟也愣了一下,他不曾对外说过苏轻宛的身份,旁人一概不知,苏轻宛点名自己的身份后,所有人大吃一惊。 那人似也震惊,仰头看向陆璟。 苏轻宛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背脊早就出了一身冷汗,她该提点的,已提点了,这名死士若尚有一点忠诚,就该知道怎么说。 “我当晚确实在南风楼用膳,可你一个被抓起来的死士来指认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家属,怎么看都是离间计,若没有确凿证据,你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那名死士却慌了,“就是我亲眼所见,你们相信我,她就是我们的主子,陆璟,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指认主子,你就放我一条生路。” 阴暗的地牢森冷可怖,苏轻宛额头也渗出少许冷汗。 陆璟说,“你们各执一词,我也不知信谁,不如把你们都杀了?” 苏轻宛也没想到他竟如此漠视人命。 “三弟,谁怀疑,谁举证,总不能要我一个苦主要自证清白吧?”苏轻宛压着心口的恐慌,只能赌死士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 陆璟暗忖,他这位嫂子不愧是多年行商,见多识广,也很镇定,被逼到这份上,竟能如此镇定。 那名死士倏然喊起来,“我有证据……晨风和主子来往的信件……那封信件就是主子写的。” 苏轻宛的心骤然悬起来,慌乱的心跳差点出卖她的恐惧,脸色也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在西南时就频繁与晨风通信。一是想知道姐姐在京中过得如何,二是要掌握朝堂动向,收集仇家情报。晨风做事谨慎,书信要么烧毁要么会藏在隐秘处,旁人不会知晓。 第26章 恐吓 然而,她毕竟从未上京,与淮南死士也是书信往来多,晨风在京中与死士们如何行动,关系如何,一概不知,若他真有书信…… 陆璟伸手,手心向上,一名锦衣卫拿着染了血的信件过来,陆璟挑眉问,“你说这封?” “是!是主子写给晨风的。” 陆璟拿着书信走到苏轻宛身后,挺拔高大的身影几乎从背后笼罩着苏轻宛,缓缓地把书信展现在苏轻宛面前。 信笺上仅有一句话:中秋夜,伏杀陈卫,阻拦者杀无赦。 没有落款,是她两年前写给晨风,要他诛杀的锦衣卫,也是那名摔死她外甥的锦衣卫。事情过去十二年,当年闯进淮南王府杀人的锦衣卫,已分散在朝中各个机构任职。苏轻宛十六岁完全接管淮南死士后,当年那批闯进淮南王府的锦衣卫就不断有人离奇死亡,死者大多已离开锦衣卫衙门,因此也无人起疑。 有两人尚在锦衣卫任职,锦衣卫人神共愤,就算被人诛杀,也只当是复仇,没人会想到是她在复仇。 这是她的字迹! 苏轻宛牙齿轻颤,牢房里阴风阵阵,陆璟在她背后微微俯身,信笺在她眼前,他的声音却响在她的耳边,“嫂嫂,可认得这封信?” 若身份,他们是叔嫂,陆璟本该克己复礼,不该靠她这么近,热气熏得她耳朵发烫,可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疑她身份时无法对她用刑,巧妙地利用男女力量悬殊给她造成强势的威压,想逼得她自乱阵脚,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她若慌,就输了。 苏轻宛冷汗浸透薄衫,背脊爬满凉意,陆璟几乎已把刀锋架在她的咽喉上。 “不认识。” 陆璟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毫无血色的侧脸,毫无恻隐之心,“劳烦嫂嫂写一遍。” 苏轻宛,“……” 牢房内气氛凝固,鸦雀无声,人的字迹难以伪造,陆璟已把苏轻宛逼在悬崖上,她侧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陆璟,“三弟是怀疑我?” “我在给你洗清嫌疑。”陆璟也盯着她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怎么?不敢写?” 苏轻宛与他沉默对视,愠怒惊疑。 陆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来人,上笔墨!” 笔墨很快准备好,有人迅速研磨,铺好信笺,苏轻宛每走一步走如踩在刀尖上,手心全是汗,在陆璟平静又沉重的目光中,把那封信笺上的字写了一遍。 信笺上的字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像是男人的字迹。而她新写的字,娟秀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笔锋。 秋香说,府中全是人精,特别是有一位在锦衣卫任职的陆璟,要代替谢昭兰,就要做到不漏破绽。所以,她特意学了谢昭兰的字,日日临摹一个多时辰。 “敢问陆大人,我能走了吗?”苏轻宛冷淡的声音带着讥讽与挑衅,冷冷地看着陆璟。 陆璟看着两张天差地别的字迹,心中暗忖,莫非真是他多疑了? 他又看了苏轻宛一眼,并不在意她的愤怒与挑衅,也不在乎把她带来锦衣卫地牢恐吓后会被厌憎,查清任何蛛丝马迹是他的职责。 陆璟拔出一旁锦衣卫的佩刀,寒芒闪过,刀锋划过死士的咽喉,一剑封喉,那人怒目圆睁,似是死不瞑目,“骗……” 苏轻宛胸膛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把刀仿佛也划过她的旧伤,带来尖锐的疼痛与愤怒。 陆璟拿过绢布,擦拭着绣春刀上的血,丢给锦衣卫,转身对受了惊吓的苏轻宛作揖,礼数周全,“是我冒犯嫂嫂了,来人,送她出去。” “是!” 苏轻宛僵硬转身,双腿几乎站不稳,精神紧绷到了极点,从她进锦衣卫地牢,被陆璟一步一步设局逼迫,差点暴露身份。 差一点,死在锦衣卫地牢的人就是她……只差一点! 刚出锦衣卫大牢,灼热的光线刺伤她的眼,紧绷的神经刚松懈,眼前一黑,身体朝前跌去,落进了奔跑过来的绿竹怀里。 “姑娘,你怎么了?姑娘……”绿竹惊讶地发现她家姑娘衣衫湿透,她跟了苏轻宛这么多年,何时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模样,心焦不已。 “没事!” 黎安还在不远处看着,苏轻宛说,“伤口疼。” 绿竹搀扶着她上马车,还不忘骂陆璟狼心狗肺,伤还没好就折腾她,黎安摸摸鼻子,感觉是骂给他听的。 黎安说,“我送你们回府。” “不必了!”绿竹一挥马鞭,马车离开锦衣卫衙门,语气很冲,“我们受不起!” 黎安,“……” 锦衣卫大牢里,锦衣卫在收拾那名死士的尸体,草席潦草一裹,回头丢到乱葬岗去。 周敬明与陆璟关系不错,忍不住说,“她是你嫂子,你疑心她做什么,非要带来大牢试探她,咱们又没有实证。” 锦衣卫的确抓捕一名淮南死士,遗憾的是已是死人,这群死士都非常忠心,被抓就咬破牙齿里藏的毒药自尽。 陆璟疑心苏轻宛,找了一名死囚做交易,只要他指认苏轻宛,事成之后饶他一命。陆璟这几年调查晨风并非一无所获,那封信笺是有一次搜查晨风住所时,他们逃跑焚烧信笺遗留下来的。他靠着对晨风,淮南死士的了解,推演了一场戏,假设晨风那天夜里去见的是淮南死士们真正的主子,他把故事编得没有破绽,教死囚怎么诓骗苏轻宛,连细节都没有遗漏,信笺是他最后的大招。 苏轻宛扛过他的恐吓,威逼与审判,暂时洗清嫌疑。 这名死囚……他由始至终都没想过要饶他一命,锦衣卫盖了戳的死刑,除了圣旨无人能更改,没了用处,早早处决了。 陆璟淡淡说,“既起疑心,就要彻查,我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岂能徇私。” “行,你铁面无私,回头她与你兄长一说,你里外不是人。”周敬明是真佩服他,其实也就陆璟一人怀疑苏轻宛。 没有一名锦衣卫见到苏轻宛与晨风交谈,偏偏陆璟就起了疑心,非要查他的嫂子,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锦衣卫也没人说什么。寻常人若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护着家人,遮掩一二,谁像他这么冷面无情。 陆璟并不在意,且他看嫂子那模样也不像会与兄长告状的,周敬明说,“话说回来,你家嫂子非一般人,寻常女子进了我们锦衣卫大牢早就吓得花容失色,她倒是冷静。” “家嫂行商,常在外应酬奔波,这点小场面吓不着她。” 第27章 泼辣 刁天所能做的,就是逃,慌不择路的逃,也不知逃到了那里,此刻是出了洞穴,在一片树林中奔逃。 话音刚落,江辰毅然决然的摘掉了艾雪儿附加在自己身上的医者之牺牲技能。 唐瑾的天兵宝豆也不是没有限制的,天兵宝豆最多只能召唤到罗天上仙的修为。 “那在这之后,你看见过玉瑶吗?”传讯符微微一亮,从上面又传来了玉轩的声音。 双方完全是一命搏命的打法。比拼的就是看谁的人多。曾骏十分担心照这样打下去,第十波怪物打完,估计npc这边也没有力量攻城了。 现在我的眼可以睁开了,等他回來,我一定好好看看她长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凶?简直就象我以前沒死的阿娘一样,太让人看不惯了。 丁梅一路上都不说话,只是她听着熊倜说话,看着熊倜,眼神很温柔。熊倜也知道,他也偶尔看她一眼,眼里也全是温柔。到了凤凰城之后,他们来到了县衙,只见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消息传出之后,王室发表了一个简单的声明,对提轮之死表示哀悼,感谢提轮为国家做出的贡献。 “你们跟我来!”石头带头朝城里走去。城里已经没有了英雄,石头走到城门口,城门马上就落了下来,众人举步进城。 对伊雅变化无常的情绪,吕阳早有领教,所以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稍稍郁闷了一下之后,便回到了餐桌上。 “九儿……何苦呢”蓝启棉转过身,满是心疼的走到上官灵幽面前缓缓的坐下。 脸色极为不好的蓝傲翼,猛的一下从位置上做了起来“我去找她回来,一个姑娘家竟然给我去……去,那种地方”蓝傲翼看着自己两个妹妹满脸的好奇,只好将青楼二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王子璇自从今年年后就开始“瘦身”了,用她的话来说:不叫减‘肥’,叫瘦身。 “呵……丞相大人,那薛贵根本就是亚蝎国派来的卧底,本宫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难道贵国是想帮亚蝎国背黑锅不成”上官灵幽虽然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高雅的笑容,可是语气却冰冷刺骨,眼中更是一片无情的寒冷。 我再次笑了笑,战斗要的是节奏感,一旦心中有了一套完整的囊括战斗各个方面、应对对手的各种反应的这种战斗纲略后,信心被无比高昂调动的同时,胜算也会大大增加。 怒吼一声,那元气就如同是炮弹一样的朝着右手灌注而去,在簋牺强大的元气猛然冲击之下,轮回的火焰就被瞬间冲散,接着,凝缩在火焰的旋涡中的强大力量,就如同是失去了制约的奔腾大河一样,猛然爆发而出。 “M吗?”陆林作怪的用力捏了一下,换来蓝齐儿一个白眼的同时,手背还被蓝齐儿用力拍了一下,又老实抱着蓝齐儿没有动手动脚。 “放心吧,我们的人会照顾他们的,都不会有事”上官灵翔坚定的说道。 “致仁兄愿意帮忙当然好,只是明天就我们就要攻城了,今晚不好好休息,明天之后可能要忙很长时间”上官灵漠面带微笑说道,毫无轻视的意思。 陆林在队伍里提醒到,BOSS肯定发生了某种变异,但看情况又不像是升阶,陆林他们也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只是知道暗影骑士BOSS由于某种原因暴走,反正实力提高了很多。 “不承认是吗?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君无极寒声说道,拿起御魂笛吹奏起了葬魂曲。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楚云飞楚公子也会到这里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你最好告诉我,不然的话……”金童发出几声冷笑。 随即,便看到梦离在大笑了几声,略带深意地看了星月一眼后便彻底消散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手上的串珠已经有了很多裂痕,据那个大和尚说,一旦串珠开始崩裂之后,自己体内的东西就压制不住了,到时候何去何从叶七还没有想好。 “这……是在嘲讽焰狼吗?”直播间里终于有观众醒悟发了一条弹幕。 场内灯光暗淡下来,只剩下舞台上的logo和四块屏幕发出的荧光。 帝境的威压作用在三人的身上,使得三人犹如置身在了黑暗的深渊之中,而本来就受伤的身体则变得更加严重了起来,精血连连不断地从口中吐出。 喃喃地说着,温祁佑木讷着表情,将宁欢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尔后自顾自转过了身,仿佛没有瞧见韩慕峥一样,一步一步地朝着车子走了过去。 此时的星月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起初感觉到是这通天猿王时,星月顿时便笑了起来,但当星月感受到另一个强大的气息后,星月的脸色瞬间便变得凝重了起来。 抱住她腰的手越收越紧,哪怕只有一秒也好,他也想在剩下的时间抱紧她。耳边呼啸的风声,雪打在脸上的冰冷,以及温热的后背,都和五年前的那个雪夜一模一样。 强烈的气浪掀翻了众多显示器,扑灭了手中火炬,使大厅再次沉寂于黑暗之中,唯有杰克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第28章 恶人 两人正在说话间,张氏与婢女带着一个食盒过来,黎安听到脚步声,出门来迎,张氏命婢女在外等着,她带着食盒进去。 陆璟难得回来,张氏心疼儿子,亲自下厨准备他喜欢的吃食。 黎安看着张氏摆弄着几碟吃食,看向陆璟的眼神带了几分同情。 “你去了一趟西南回来,瘦了许多,在外风餐露宿,定是没吃好。这段日子就住在家里,母亲给你爱吃的,好好补一补。” 张氏满腔拳拳爱子之心,陆璟一言难尽地看着桌上几碟菜肴,熏鱼,排骨,煎芦瓜,一碗辣子拌面。 “母亲,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做就行,您不必这么操劳。” 张氏慈爱说,“我知道你心疼母亲,母亲也心疼你,想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快坐下吃吧。” 陆璟撩起衣袍,带着英勇就义的姿态坐下,张氏给他夹了一块熏鱼,又把辣子面放到他面前,陆璟深呼吸,面不改色地吃熏鱼,齁咸齁咸的。他又吃了面,瞬间眼睛眼角微红,喉咙宛若起了火。 “好吃吗?”张氏期待地问。 陆璟连喝了两杯已冷的茶水,缓解喉间的火辣,“……好吃。” 张氏肉眼可见的开心,连连给他夹菜,陆璟有苦难言,又不忍拂母亲好意,忍了忍,又吃了两口,没忍住。 陆璟说,“母亲,儿子尚有公务在身,夜色已深,您回去休息吧。” 张氏深深地看着他,欲言又止,陆璟察言观色堪称一绝,主动问,“母亲可是有话要说?” 张氏神色忧愁,轻声说,“子玉,你父亲去得早,我们孤儿寡母多亏你大伯照顾帮扶,他为你聘请名师,授你君子六艺,你想从军,他到处求人,希望你跟着名将,战场上杀敌立功。母亲知道,他对你恩重如山。若非你大伯母插手你房中事,母亲也不会与她争吵生分。有恩,我们是要报,何况我们一家人,血脉相连。可是……可是……” 张氏言语艰涩,“子玉,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是非曲直自在心中,你要有度,不能盲目听从。” 陆璟一头雾水,张氏又说,“昭兰也是一个可怜人,一年前掉落悬崖。枫哥又娶了李雪樱,那李雪樱出身安平伯爵府,昭兰是商贾之女,身份天差地别。李雪樱善妒,容不下昭兰,你兄长院内必有纷争。你大伯父,大伯母自然想要李雪樱这儿媳,不想要昭兰。昭兰处境艰难,又身怀巨富,你听懂了吗?” 陆璟又接连喝了两盏茶,直白说,“恕孩儿愚钝,不太懂。” 张氏拐弯抹角说这么多,看着陆璟一脸茫然,不免有些生气,“你杀昭兰,陷害昭兰,是不是你大伯和大伯母指使的?” “绝无此事,嫂嫂确实卷在一宗案件里,我伤她也是无心之失。”陆璟实事求是,“这事与大伯父,大伯母无关。” 张氏松了口气,眉目舒展,“我就知道子玉是非分明,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 陆璟暗忖,您刚就差指着我的脸骂畜生了。他也不愿与母亲说太多公务上的事,张氏也点到即止,“既是无心之失,过几日昭兰养好伤,你随母亲去和她赔礼道歉。” 陆璟,“……” 张氏解决一桩心事,说完便走了,陆璟起身送她出了门,满园牡丹盛放,姹紫嫣红,在月色下明媚娇艳。每逢牡丹花期,陆璟的主院是一大美景,可因他性子狠辣,府中也没人敢来他院内赏花,陆璟不常在家中,满园牡丹无人欣赏。 花开花谢,自有归期。 张氏出了门后,陆璟脸上的惬意与放松瞬间消逝,目光幽冷,他误伤嫂嫂是无心之失,然而……大伯父确实找过他,虽不曾明说,却也暗示他要谢昭兰死在这桩要案中。大伯对他恩重如山,若是寻常事,陆璟也就应了,可事关淮南余孽,陆璟有一种独狼般的敏锐直觉,淮南余孽与他家长嫂脱不开关系,因此他假装听不懂大伯的暗示。 他要顺着谢昭兰这条线,揪出淮南所有余党。 自绿竹痛骂过陈嬷嬷,苏轻宛闭门养伤,无人打扰,李奶娘心疼她,又代替不了她的痛,只能在吃食上花功夫,熬得浓稠的汤,夏季清爽小点心如流水般地做,苏轻宛胃口不好就温柔地哄着,在她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苏轻宛的伤渐渐愈合,大夫说这一刀太重,心脉受损,养好也会落下虚症,若不仔细将养恐有损阳寿。 绿竹又把陆璟臭骂一顿,苏轻宛倒不在意。 自族人被诛后,这些年为了给父亲平反昭雪,她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没想过能长命百岁。 苏轻宛不喜闷在屋里,绿竹在廊下放了一张藤椅,清晨与黄昏时分,苏轻宛喜欢靠在藤椅上看书。 她规矩极严,院内婢女无人敢嬉笑玩闹,各司其职。她刚来陆家时,林氏送来的婢女仗着林氏撑腰,对她不敬。苏轻宛训斥过,后来有人再犯,苏轻宛看准婢女贪财的弱点,故意把金银首饰到处放,那婢女果真偷了变卖,被绿竹抓得正着,苏轻宛告知林氏后,林氏便把人发卖了,至此她院内的婢女非常规矩,无人敢挑衅她的权威。 李奶娘在旁边给她扇风,边给她说府中的情况,“李氏接了管家权也知道公中没什么钱,她不像姑娘愿意拿嫁妆贴补,各房的月钱,衣食住行都有调整。姑娘们的月钱从十两降至二两。原来每月都有新衣,如今规定每季才能换两身新衣,首饰也是定量。四姑娘闹了一通,被李氏训了,她又去林氏面前闹。林氏心疼女儿,就摆婆婆的架子来压李氏,谁知道她干脆停了林氏随意支银的特例。给林氏院内十五两月钱,姑娘掌家时,林氏想花钱,随意走公中,一拿就是百两,她哪过得了这种寒酸日子。李氏与陆枫也经常吵,可热闹了。” 李奶娘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苏轻宛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29章 花期 两人正在说话,绿竹捧着一束粉白牡丹回来,神色很不高兴,苏轻宛目光落在那束牡丹花上,目光顿了顿。 窗台上的姚黄牡丹已枯萎,她想起绿竹说府中有一处庭院种满牡丹花,心口急跳,问了一句,“绿竹,你的牡丹花从哪儿摘的?” 绿竹一副不想说话的表情,苏轻宛就看到一排婢女捧着盛放的牡丹进来,姹紫嫣红特别好看,特意放在花盆里能养得久一点。 苏轻宛缓缓站起,她认得出是西苑那边的婢女,张氏带着贴身婢女已跨过月门,笑着朝她走来,婢女手里拿着一个桃木盒子。 陆璟沉默地跟着她身后。 张氏笑着说,“绿竹偷偷去子玉院内摘花,被黎安给撞见,差点打起来,我一问才知道是昭兰喜欢,这就给你送来了。” 苏轻宛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笑意有几分勉强,婢女们把十几盆牡丹花放到院墙那边,鱼贯而出,张氏说把陆璟院内的牡丹花全摘了给她欣赏。 苏轻宛只觉得正午的阳光太过毒辣,落在身上滚烫生疼。 陆璟自进了月门就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太有压迫感,苏轻宛想忽略都难,他今天换了一身月白宽袖长袍,袖口镶边滚银线,腰间束着一条深蓝绣祥文图案锦带。倒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阎王修罗,更像是温文尔雅的风流公子。 陆璟作揖行礼,喊了声,“嫂嫂。” 苏轻宛冷着脸,侧身避开,淡淡说,“受不起。” 张氏也尴尬,拿过婢女手里的桃木盒子,笑着说,“昭兰,我特意寻来两支百年老参给你补补身体,子玉莽撞伤了你,我骂过他了。你养伤这些日也不好打扰,绿竹说你伤好了,我立刻带他来向你赔罪,要打要罚都随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轻宛看了奶娘一眼,她上前接过人参,苏轻宛说,“二婶言重了,我差点被杀不要紧,反正命硬,都死过一次,没耽误三弟办案才好。” 陆璟,“……” 陆璟是陆家最位高权重的男人,积威深重,即便是陆少卿都不敢这么与他说话,陆璟有所图,也就做小伏低,“嫂嫂,子玉知错了,望您原谅。日后您有什么难事,子玉一定赴汤蹈火,为您办妥。” 苏轻宛也知分寸,不想招惹锦衣卫,陆璟欠她一个人情,比她欠陆璟好,她也不想陆璟对她起疑,架子端够了,陆璟给了台阶,她就顺势下。 “三弟的话,我记住了。” 张氏亲热地拉着苏轻宛的手,笑着说,“昭兰这次受了大罪,幸得你大度,不与他计较,否则二婶都没脸见你。日后你有什么麻烦事,都交给他来办,他离你也近,你隔墙喊一声,说不准都能听到了。” 苏轻宛眉心轻轻一蹙,一墙之隔是练武场,她来陆家这段日子也没见过旁人,她早就猜到了,陆家也就陆璟一人从武。练武场连着陆璟的主院,离她并不远。 张氏与谢昭兰关系一直极好,谢昭兰性子温柔又长袖善舞,擅长交际,对人热情,苏轻宛再怎么模仿也学不来的热情。张氏不免埋怨陆璟,定是他的错,害得昭兰与她都生分了。 陆璟见母亲瞪他,似是希望他再说点软话,陆璟认错是有所图,真做不来做小伏低的事,假装看不懂张氏的眼神。 张氏说,“昭兰,你这庭院真冷清,以前爱种花花草草,如今怎么光秃秃的,哎呀,你喜欢牡丹,回头我把子玉院内的牡丹都移过来。” “母亲!”陆璟沉了脸,那些牡丹是他花了心思寻来的,有许多珍稀品种,他并不想送人。 “……我也没那么喜欢牡丹。”苏轻宛浑身不自在,指甲都刺到掌心里。 张氏不满说,“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爱上牡丹,种了满园,你又常年不在家,花开也无人欣赏,还不如送给昭兰,成人之美,昭兰素来喜欢种花花草草。” “嫂嫂说她不喜欢牡丹。”陆璟愿意送来一些普通品种,已是割爱,全移植过来,陆璟是不肯的。 “这倒是,昭兰往年也不种牡丹。” 苏轻宛看陆璟不舍割爱的神色,压着狂乱的心跳,“今年无意中看到姚黄,倒是觉得牡丹富贵招人,二婶若愿再送来一些,庭院定然增彩许多。” “好好好,你喜欢,回头我命人给你送来。” 陆璟,“……” 他忍不住看向苏轻宛,她却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妥妥的挑衅,分明是故意的。他这长嫂不仅心思深,还记仇,睚眦必报。 可他毕竟伤了人,又有所图,只能忍下。 张氏说到做到,晌午过后就命人送来许多牡丹,光秃秃的庭院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五彩缤纷,婢女们都围着欣赏。 陆璟的庭院是府中禁区,牡丹花期时他不在家,婢女们也不敢私下去采花,也就绿竹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去摘了几朵姚黄,是陆璟花重金寻来的品种。 绿竹看着满园牡丹,不满说,“都是寻常品种,院内好的品种都没送过来。” 苏轻宛倚墙而立,目光飘远,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幽幽说了句,“有什么要紧,花期也要过了。” 第30章 家宴 日渐西斜,主院那边派人来请。 每逢初一与十五,陆家都有吃团圆饭的习俗,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各房平日三餐都在自己院内解决,也就这两日要去主院吃。 苏轻宛带绿竹来时,席面已备好,男席与女席分开,以一道屏风隔开,男席那边仅陆少卿,陆枫,陆鸣与陆璟,女席倒是坐满了。 李雪樱就坐在林氏身边,这本该是长媳的位置,苏轻宛倒是不介意,在张氏身边的空位坐下。 除了周姨娘,府中的女眷都来了。 席面上有禽鲜,蔬果,对寻常人家而言算是丰盛的,可对一贯奢靡的陆家而言,这算寒酸的。 时下最新鲜昂贵的河鲜仅有一条清蒸河鱼,高汤也不是禽鲜熬出来的,仅是一道蔬菜肉丸汤。十几道菜,大半是蔬菜。瓜果也仅有李子,陆云秀都怀疑是不是自家种的李子,品相也不好。 男席那边倒好,陆少卿父子兄弟几人在谈朝政与时局,女眷这边陆云秀满脸不高兴,她说,“满桌绿油油,都没什么荤腥,难吃,小嫂嫂,这几日都是这些菜,我都吃腻了,能不能换些样式?” 李雪樱脸色极冷,“你不爱吃,自己贴钱买,厨房每日就这点份例,这么多人用膳,日日有荤腥已算好的。” “月钱只有二两,能买什么。”陆云秀满心不悦,她连新衣裳都不能随意买,日子过得苦兮兮。 陆云姝和周姨娘院内月钱也减,她们心里也有埋怨,却不像陆云秀那样明晃晃地说出来,陆云棠还算好的,张氏可以补贴她,她爱美爱俏,张氏又宠着,要什么买什么,倒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我未嫁时,家中未出阁的姑娘月钱也仅有二两,四妹妹嫌少,是想要多少?”李雪樱语气全是嘲讽,你一个五品官家的姑娘,月钱都与安平伯爵府的姑娘一样,你还嫌少,不知所谓。 陆云秀控诉着说,“前日我去琳琅阁相中一支步摇,没带够钱,陈兰珠与我抢,萍儿回家来娶,账房说您不同意,那步摇被陈兰珠抢了去,还笑我打肿脸充胖子,我都没脸见人了。” 林氏脸色也不好看,安抚着地拍了拍陆云秀的手,李雪樱哂笑说,“一支步摇六十两,你可知道父亲俸禄多少?” 所有人都惊了,“……” 苏轻宛都忍不住挑眉,李雪樱都公然嘲讽陆少卿俸禄低了?真是肆无忌惮,狂妄至极啊! 林氏怒声说,“雪樱,住口,你妹妹只想买一支步摇罢了,你给她银子又能如何?” 李雪樱一点情面都不留,“四妹妹买一支步摇要六十两,家中这么多人,膳食还吃不吃,奴役们的月钱还发不发?公中又没钱,你想买步摇拿自己的钱去买,你要走公中的账,谁来给她贴补?母亲若生气,那便说一声,日后四妹妹的账,您来管,那她想支多少,就给多少,回头我找您要。” 林氏噤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陆云秀被家中宠坏了,哪受过这样的数落,眼眶红了,哭着说,“大嫂嫂管家时,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每月都有新衣裳,新首饰。吃食也没这么寒酸,你管不好,你给大嫂嫂管好了。” 苏轻宛在用膳看戏,没想到被牵扯进来,皱了皱眉,她与李雪樱有杀姐之仇,也厌恶陆云秀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自私贪婪。 “你可真会安排。”苏轻宛不冷不热地嘲讽,“四妹妹曾说过我是商贾之女,一身铜臭味,你还是别用我的钱,免得沾了臭。” 陆云秀愣了愣,委屈又愤怒地盯着苏轻宛,明明是帮谢昭兰说话,她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还骂人? 李雪樱气得差点捏碎了茶盏,眼底一片暗红,她接过管家权就知道上了林氏的当,又愤怒又憋屈,与林氏吵过一次。林氏说昭兰管家三年没出过什么差错,也没喊过累,她能管得,你怎么管不得。 她心高气傲,抢了谢昭兰的夫君,不惜杀了她,嫁来陆家时就想着她一定要做得比谢昭兰好,陆家绝不会后悔娶了她。 林氏的激将法狠狠拿捏了她,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认输,她也不想用自己的嫁妆去填陆家的无底洞。 她重新调过月钱,衣食住行全都缩减开支,幸好陆璟的俸禄和赏赐够丰厚,她不必用嫁妆填补窟窿。 平心而论,未嫁女二两月钱,每季都有新衣,顿顿有禽鲜,已是顶好的生活,若不是陆璟的俸禄和赏赐,陆家都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 然而,谢昭兰养刁陆家人,心甘情愿地填补陆家的窟窿,陆家过得比大多数侯爵府都要奢靡。她缩减家里开支,短短不足十日,林氏暗示过她管家不善,陆云秀数次来要钱,奴仆们也觉得赏钱太少,她焦头烂额,却也很用心在管家理事,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被陆云秀指着鼻子骂不如谢昭兰,戳到李雪樱的痛处。 李雪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怒拍桌子,杯盏被震得哐哐响,“我管家以来,费心劳力,没冷着你,也没饿着你。家中三位爷的俸禄就这么多,你要过公主郡主般的锦绣日子,就好好督促爷们加官进爵,不然哪来的银子?” 男席与女眷席面仅有一道屏风隔开,低声说话听不见,可争吵时没压着声音,林氏又急又慌,李雪樱可以说得上狂悖忤逆,林氏装了几十年的贤良慈爱彻底破了功,扬手狠狠地打向李雪樱。 “住口,你这孽障!” 李雪樱也不是站着挨打的,起身避开,不小心撞倒她面前的热汤,滚汤的汤洒了一桌,陆云姝与陆云棠尖叫着起身,苏轻宛也带着张氏起身连连后退,却没注意到后方,撞上一道温热坚硬的胸膛。 男席那边听到动静疾步而出,陆璟也没想到正好被苏轻宛撞到,她头上的珠钗在他下颚划了一道红痕,他下意识地扶住苏轻宛,避免珠钗戳伤他。 第31章 本末倒置 他比苏轻宛高太多,身体能完全覆着她,垂眸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和白皙的脸,苏轻宛仰头撞见陆璟幽冷黑沉的眼眸里。 陆璟一怔,回过神骤然察觉自己的掌心贴着她的腰,姿势像在搂着她,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药香。 苏轻宛抬眸见是陆璟,浑身僵硬,回过神来,两人迅速避开,假装并未撞到一起。 厅内已是一片狼藉,陆云姝吓白了脸,陆云棠也躲在张氏身后不敢说话。 陆少卿面沉如水,难看至极,“好好的团圆宴,吵什么!为了一点银钱吵翻了天,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陆少卿考中进士后外放为官,勤勤恳恳十数年,官至光禄寺少卿,升迁很顺利,与他同一期的状元还在偏远县城七品官。他不算拔尖的,也不是最平庸的,安安稳稳地往上走,大概能三品荣休。 他仕途顺意,子女也有出息,家宅和睦,同僚们在外吃酒时人人都羡慕他,陆少卿是得意的。然而,陆璟凭空而起,扶摇直上,短短七年就当上锦衣卫副指挥使,官职远在他之上,大朝会时他只能望其项背,一些特殊场合遇见,还需行礼。 陆璟是他亲侄子,从小也当成儿子来栽培,他要学文,送去国子监,他要习武,请最好的师父。 陆璟要去战场,他一个读书人,豁出去脸面不要,携重金处处求人,给陆璟求一个好上官。陆璟争气,越级升迁,他心里相当高兴,哪个老父亲不想要这样争脸面的儿子。 偏偏,有些人眼红陆家蒸蒸日上,偏要说些酸话,说亲侄子官位越过伯父,你可要争气,努力加官进爵,否则一辈子都要被侄子压着。 陆少卿在官场没少听到这些话,没想到在家竟被晚辈嘲讽要加官进爵,简直是触了他的逆鳞。 高门贵女,蛮横粗野,还不如谢氏。 陆枫惶恐地拉着李雪樱,压低声音,“你这么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不快与父亲,母亲告罪。” 李雪樱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加官进爵的话一出,摆明是嘲讽他们官职低,俸禄少。她并不畏惧陆少卿,陆枫,他们到了她父亲面前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然而,陆璟沉冷的目光压迫感沉重,李雪樱又慌又惊,她心底是畏惧陆璟的。 可她却不肯认错,“我实话实说,何错之有,我怀着身孕,操持中馈,吃穿用度,人情交际,样样都要操心。你们清净悠闲,不体贴我的辛劳也就罢了,还要处处刁难。家中仅有一贯铜钱,却妄想要黄金。我不是谢昭兰,窝囊软弱,被你们全家欺负都不敢吭声。” 苏轻宛,“……” 苏轻宛万万没想到,竟是李雪樱为了姐姐说一句公道话。想来也是,姐姐母族远在江南,又是低微的商户,姐姐有苦难言,只能花钱买清净。李雪樱出身伯爵府,母族兴旺,她有底气抗争。 陆少卿脸色黑沉,“既然你委屈不满,管家权还回谢氏,她管家时,家宅安宁,从来没出过这种纷争。” 苏轻宛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父亲,我刚挨了一刀,侥幸捡回一条命,太医说要好好将养数年,否则有损阳寿,实在不能劳累。” 陆璟,“……” 陆少卿的威严被挑衅,气得脸色更阴沉。 李雪樱讥笑,陆枫拼命地扯着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与长辈争吵,可他哪拉得住李雪樱,“谢昭兰管家时家宅安宁,是她用自己的嫁妆填平你们的窟窿,山珍海味流水一样地吃,燕窝人参日日供应,父亲,当朝陆首辅都没这么奢靡,您倒是会享受。” 陆少卿在家就没被人如此顶撞过,气昏了头,拿起一个茶杯狠狠地砸的地上,“住口!” 陆云秀和陆云棠都吓哭了,没见过这种阵仗,张氏搂着陆云棠安抚,示意婢女先带她回去休息。 陆少卿不好当众打儿媳,一巴掌打向陆枫,“这就是你娶的好夫人,顶撞公婆,辱骂小姑,她还想反了天!” 陆枫脸上也火辣辣地疼起来,气急败坏地扯着李雪樱的袖子,“你犯癔症不成,这些话能随便说的,快与父亲道歉。” 他哪做得了李雪樱的主,心里埋怨李雪樱不懂事,不够体贴,真真是不如昭兰。 苏轻宛勾起唇角,这出戏真精彩啊,林氏算计李雪樱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场戏,比她预料得更精彩。 陆璟就站在苏轻宛身边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笑了,幸灾乐祸。 家宅庶务男人不好插嘴,陆璟负手而立,也不曾说半句话,可心中明了,李雪樱虽忤逆张狂,却也言之有理。 多少钱办多少事,不必打肿脸充胖子。 陆云秀都哭成泪人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抱怨吃食,想要一支金步摇,为什么会吵成这样。 陆枫也是恼怒不已,忍不住瞪了苏轻宛一眼,“昭兰,雪樱怀着身孕,情绪不佳,还是你来管家。” 苏轻宛淡淡说,“是要我拿嫁妆填补吗?李雪樱不愿意,就来找我,柿子拿软的捏,欺负我母族的江南,族人无人为我撑腰是吧?” 陆枫目光阴鸷,态度也很强硬,“你也管家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难道要看着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吗?” 苏轻宛哂笑,“本末倒置!” 李雪樱忍不住看向苏轻宛,竟生起一点同病相怜之情。 陆璟觉得闹剧也该结束了,淡淡说,“大伯,兄长,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公中银钱供不起家里的开销,缩减开支便是,何苦为难嫂嫂。借句吉言,我们加官进爵,家中自然锦衣玉食,回头我会再添一笔银子到公中来。” 张氏扯了扯陆璟的袖袍,这事与二房无关,何必出声,她可不想陆璟连私产也要补贴公中。 陆璟说话比陆枫管用,陆少卿也不好发作,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明白结症所在,只是被小辈顶撞,颜面尽失想要发作罢了。 第32章 还账 陆璟既出声,这事就定下来,陆少卿拂袖而去,林氏也紧忙跟着去安抚,陆枫管不了李雪樱,又被苏轻宛顶撞,脸色不善,瞪了苏轻宛一眼还想发作,苏轻宛没把他放在眼里,转身离去。 绿竹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厅内吵得好生热闹,我们几个婢女都趴在窗边看戏,李雪樱真是勇猛,什么都敢说。” “她有人撑腰,当然勇猛。”苏轻宛莞尔,点了点她的鼻子,主仆两人走过九曲回廊,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嫂嫂留步!” 陆璟踏月而来,月光在他身上笼罩一层温柔的光,糅合他的冷峻与戾气,挺拔的身影被月色拉出一道暗影。 “有事?”苏轻宛对他没什么好脸色,非常冷淡。 陆璟作揖,礼数周全,“嫂嫂执掌中馈多年,竟要您的嫁妆填补亏空,是我失察,您填了多少窟窿,列单子给我,我全数补还。” 苏轻宛意外,据她所知陆璟的俸禄和赏赐都给了公中,竟还有钱来还?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仅是陆枫娶李雪樱的花费就要五千两,你确定……你来还?” “嫂嫂说个数,我来还。” 今天厅内争吵,他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陆家人血脉相连,他把陆少卿视如父亲,并不希望他在外受人讥讽,也不希望兄长被人嘲笑,惦记女人嫁妆说出去是真的难听,稍微有点骨气的男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苏轻宛轻笑,淡淡说,“母亲这几年不断向谢家商行索要银钱,掌柜们皆有记账,折合白银大约七千多两。我填补的嫁妆,折合白银大概有两万白银,其他零零碎碎的我就不予计较。三弟有心要还,我也爽气,还两万五白银,这账就一笔勾销。” 陆璟沉默立于风中,只听见盛夏聒噪的蝉鸣。 一家三年花销,两万五两白银? 他怀疑长嫂在故意刁难,又想到家中女眷满头珠翠,绫罗绸缎,陆璟平静说,“好,请嫂嫂略等数日,我如数奉还。” 苏轻宛对事不对人,陆璟公务忙碌,男人也不管庶务,未必会知道陆家欺压姐姐谋夺嫁妆,指不定会觉得自己俸禄赏赐才养得陆家锦衣玉食。此事按理说与陆璟无关,他自己所挣的银子都养着全家,可他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来奉还银子,维护陆家名声,比起陆璟,这才是家族倾心栽培的当家人。 有担当,也扛得起事。 她却不想陆璟好过,淡淡说,“你可知母亲为何能令谢家商行的掌柜们如期奉上敬银?” “愿闻其详。”陆璟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苏轻宛嘲讽说,“因为你啊,母亲暗示掌柜们说,锦衣卫是修罗阎王,稍微使绊子我们铺子就难以经营。我们是商户,身份卑贱,得罪不起锦衣卫的副指挥使。” 陆璟是人人惧怕在锦衣卫副指挥使,带人抄家灭族时不知听过多少刺耳的话,也不知道招过多少谩骂,并不在意苏轻宛冷嘲热讽,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 “是我失职,嫂嫂行商若遇到麻烦,尽可来找我,我来摆平。”陆璟也知情识趣,并不与苏轻宛拐弯抹角,直接给予补偿与承诺。 苏轻宛喜欢与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识趣懂事就好。 陆璟回了庭院后,把黎安喊来,让他清点一下手里的私产,变卖折现能有多少银子,黎安有令必行,不问缘由,很快就整理出陆璟的私产。 他略一估算,大约有一万五千两白银。老太君靠着几亩薄田和两间铺子把儿女拉扯大,女儿出嫁时分走一部分家产,留给儿子们的并不丰厚。陆少卿兄弟当官后外放,随着升迁渐渐宽裕,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 陆璟少年时从军,虽有缴获敌方钱财,可他不是主帅,所得甚少。回京后进锦衣卫,心思也不在谋财上,直到越级晋升,成了锦衣卫副指挥使,天子最信任的心腹大红人,渐渐才有巨额钱财收入。钱与权,素来不分家。 大商无权,不活,有一些商家要在京中行走想走锦衣卫的门路就避不过陆璟,仅是京中一富商就赠陆璟一处庄园,一座山林。 他真正挣钱也就这两年,积累已是丰厚,然而比起谢家这种巨富是九牛一毛。 黎安提议问二夫人要手里的产业变卖,陆璟略一思考便拒了,他的私产有一部分给张氏打理,一部分在他手里,给了张氏的,没理由再拿回来变卖,且他了解母亲的性子,若是手里没了产业,怕是愁得三天吃不香也睡不好。 “去借。” 黎安,“……行吧!” 锦衣卫副指挥使想借一万两白银,多的是富商愿借给他,陆璟变卖手里的私产,三日凑齐两万五两白银,他兑换成银票派黎安送到梅兰苑。 绿竹捧着银票,惊喜又意外,破天荒地给黎安一个笑脸,夸陆璟财大气粗,黎安说,“主子借了外债,把大少夫人的账填平了。” 绿竹,“……” 这事很快就在陆家传开,张氏气得骂陆璟,“你为什么要欠债还昭兰的钱,昭兰都没说什么,你充什么好人,他们欺负人,压榨昭兰,你去善后算什么?你大伯母拿了昭兰的钱,在外买了田产,买了铺子,要还钱也是她吐出来,凭什么是你?你刀口舔血好不容易挣一点家业,全填了他们的窟窿,你要气死我!” 张氏这几年因儿子争气,性子都没那么泼辣,都要修炼得贤良淑德,被陆璟气得破功,一边骂一边红了眼。 陆璟对张氏一向是耐心又温和的,“母亲,大伯母虽贪财,对大伯,父亲都有大恩。父亲死后,大伯,大伯母不曾亏待过我们母子,大伯更是悉心栽培养育,我不希望旁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贪图儿媳嫁妆。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传出去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张氏气急了,眼泪急掉,“子玉,你大伯对我们母子的恩情,母亲也记在心里,所以你的俸禄和赏赐都给了公中,母亲未曾说过半句话。可你太天真了,养家过日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日争吵你也听到,昭兰养刁一家子,锦衣玉食的,谁都不愿节衣缩食。你拿了钱还昭兰,大房就会觉得你有钱,母亲心疼你,不想你被恩情裹挟,一辈子都给家里做贡献。” 第33章 叛徒 陆璟说,“母亲,我与大伯,大伯母说过外债欠了两万两白银,他们心中有数,日后李氏管家,我,大伯,兄长三人的俸禄足够家里丰衣足食,谁想要过锦绣金玉般的日子,自己掏钱,我不会再添补,这事就算定了。” 他也不是愚孝,任由旁人欺压,心中早就有分寸。 陆少卿一听他欠外债两万两白银也要维护陆家的名声,羞得脸都红了,转头警告林氏,不许再奢靡浪费,也责令林氏拿出五千两补贴了陆璟。 张氏擦了眼泪,儿子是男人,不懂内宅生活的艰辛与人心难测,可她也不想陆璟烦忧这些事,只能嗔怪说,“你私产都变卖了,日后娶妻拿什么下聘!” “母亲,好端端的,怎么提到婚事上。” “过了年,你就满二十,也该议亲,你兄长与昭兰成婚时才十八,你可有相中的姑娘,母亲找媒婆帮你说去?”张氏对他的婚事,催了两年,催得口干舌燥,偏偏陆璟是一点都不急。 “母亲,我尚有公务要忙,您……” “每回提起婚事你就说忙公务,明年你再不娶妻,我就去你父亲面前日日告状。” 陆璟,“……” 芳华苑里,李雪樱也知道陆枫举债还谢昭兰嫁妆一事,心里不满加剧,她未嫁陆枫时便听闻陆璟玉面阎罗的恶名,陆璟对家人都冷冷冰冰,没什么感情。那日争吵也不曾为她说半句公道话,却在陆枫要谢昭兰管家时维护谢昭兰。 这位玉面阎罗心里,怕只有谢昭兰才是长嫂,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的婢女春桃说,“三公子宁愿举债也要还谢昭兰的银子,对那谢昭兰还真是好,也没见他为姑娘说句好话。” 春桃是陪同李雪樱一起长大的姑娘,情同姐妹,说话自是放肆些,李雪樱脾气不好,对身边人却是很宽容。 她这几日心情极不好,与陆枫也有争吵,感情不像婚前那么甜蜜,管家后的糟心事全压在她肩上,她也没有可诉说之人,陆枫也责怪她不敬公婆,争强好胜,她不禁怀念婚前她与陆枫柔情蜜意时,为何婚后会变了模样。 她心心念念抢来的婚事,怎么会这样。 李雪樱倔强,不肯落泪,心里却苦,婚前她与母亲都打听过陆家,陆家家风是出了名的好,林氏贤良慈爱,子女教养出色。庶长女陆云烟陈大将军的幼子,深得陈大夫人喜爱,时常夸陆云烟稳重娴雅。陆枫高中进士,仕途平顺,陆璟从武进锦衣卫,位高权重,庶子陆鸣也早就考中举人,文章出色,明年科考必能中。陆少卿妻妾和睦,后宅平静,子女都敬重嫡母,家风是真真的好。 陆枫又温柔英俊,李雪樱才铁了心要嫁,不惜杀了谢昭兰,嫁到陆家短短半月,没一日顺心,她心里满满的苦涩。 当初夺人姻缘,以为是一桩好姻缘,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若说心中一点后悔都不曾有,那是自欺欺人。 可她一向心高气傲,走到这一步,不允许自己认输。 “谢昭兰嫁到陆家三年,肯花钱,当然会收买人心,陆璟从不曾喊我一声嫂嫂,在他心里,怕是只有谢昭兰才是他的长嫂。”李雪樱心里也不是滋味,陆璟位高权重,她自然也想与陆璟处好关系,可陆璟私下不曾与她说过半句话,见面礼数周全,却没喊过一声嫂嫂,肯定把她当成陆枫的妾室。“可谢昭兰,早就死透了!” 李雪樱一怔,恍然大悟,“对啊,谢昭兰早就死了,她根本不是谢昭兰!” 她倏然站起,原地转圈,神色是又激动,又狂热,“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冒牌货争管家权,她还霸占着谢昭兰的嫁妆,只要揭露她冒牌的身份,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我也不会和母亲因银钱的问题而争吵,谢昭兰的一切都属于陆家,她鸠占鹊巢,我只要把她赶走,或者……她消失就好。” 李雪樱杀谢昭兰那一夜,春桃陪在身边,她亲眼看到自家姑娘把谢昭兰的脸一刀一刀地划烂,怎么可能再出现一个谢昭兰。 “姑娘,您总算回过神,她是冒牌货,身份暴露被赶出去就行,再也妨碍不了你。” 李雪樱眼底渐渐阴鸷,“她是来复仇的,一步一步把陆家搅得鸡飞狗跳。母亲与我反目,夫君与我有龃龉,我又得罪父亲,小姑……我在陆家孤立无援,无人帮我,我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起身,急匆匆去找林氏。 梅兰苑内,苏轻宛正在浇花,牡丹花期将过,即便悉心栽培,花朵也渐渐枯萎,李奶娘坐在树荫下做女红,绿竹外出买了一些禽鲜与蔬果回来。 府中缩减开支,苏轻宛没打算亏待自己,弄了小厨房,李奶娘与绿竹负责她的饮食起居,日日都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绿竹买回食材后,李奶娘带着婢女们出去忙了。 牡丹小花园边,主仆低声交谈,绿竹说,“晨风等人已平安无恙,躲过锦衣卫与京都府的搜查,我已叮嘱他们短时间内部要在京中活动,待风声过后再做安排。” 苏轻宛颔首,绿竹日日都出去,借着采买的由头,黎安也日日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前些日子绿竹从不与晨风等人互通消息,黎安跟了多日,多半是没了疑心,今天没有盯梢,绿竹与晨风短暂地接了头。 “姑娘,晨风说是有一名死士被捕,没熬到审讯就死了。那日审讯的死士,多半是三公子找人假扮,故意诓骗你的,他没来得及与你通消息,幸好没露出破绽来。” “此话当真?” 绿竹点头,“晨风说,淮南死士绝不出叛徒。” 苏轻宛松了一口气,或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她养伤期间总是梦见王府被灭族那一夜,也会梦见陆璟在她面前杀了死士,慢条斯理地擦着绣春刀上的血,眼神冰冷血腥又阴鸷,她梦醒时总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悬在心口迟迟不去的钝痛。 叛徒……当年父亲就是被心腹所害。 第34章 步步错 这一批死士,京中都有家眷,锦衣卫的抓捕令淮南死士损失惨重,她不便出面,希望晨风能安置好。 锦衣卫为何会抓捕淮南死士,且知道他们在南风楼碰面,她没查出一点头绪,接下来要谨言慎行,不能再出一点纰漏。 苏轻宛在梅兰苑清净养伤,渐渐也痊愈,盛夏时节热得慌,阳光毒辣,苏轻宛也未出门,一心盯着李雪樱与林氏。 李雪樱仍在管家,府中缩减开支,虽不再锦衣玉食,倒也丰衣足食,李雪樱闹过一场后也没人敢说什么。 陆云姝隔三差五来梅兰苑陪苏轻宛聊天,消磨时间。 她是一个很聪慧,又懂分寸的姑娘,明知会惹嫡母不悦,她也会带着茶果来陪伴苏轻宛,苏轻宛对她不热情,也不冷淡,时常听她说一些京中趣闻,各个府邸发生的事。 比如说,长公主与驸马又打起来,驸马养的贵妾又有喜,他心爱的小妾是真能生,给他生了三子四女,长公主那独断专横的性子,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忍了,也不知道是多爱驸马爷,这么多年还没和离。 又比如说,安平伯爵家的三姑娘与靖王婚约怕是要黄了,安平伯爵府也焦头烂额,据说婚事要落在陈家二姑娘头上。 陆云姝言谈中甚少谈及自己的事,又说大姐姐有了身孕,母亲去看过她,怀相尚可,姨娘高兴,又担心。 陆云姝又说家中事,似是怕苏轻宛生气,试探地说陆枫与李雪樱近日一直在吵,府中气氛都很凝重,她去给林氏请安时都不敢留太久。 苏轻宛心想,陆枫和李雪樱这么闹下去,迟早是要爆发的,她要想办法逼李雪樱主动承认杀了姐姐。 夜里,苏轻宛刚洗漱好,与绿竹在院内煮茶,陆枫就来了。 他喝了酒,微醺,脚步踉跄。 苏轻宛危险地眯起眼睛,沉声问,“你怎么来了?” “昭兰……”陆枫满身酒气朝苏轻宛走来,绿竹想拦,苏轻宛淡淡摇头,绿竹嫌恶皱眉,退到一旁,“今晚我要歇在你房里。” 绿竹瞪圆了眼,苏轻宛也是一愣,冷淡说,“我记得你曾说过,与我夫妻情分尽了,日后不会来我房里。” 陆枫拽着苏轻宛的手腕,颓废又沮丧,“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我说的是气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我始终忘不了新婚时恩爱情浓的模样,是我……对不起你。昭兰,我错了。” 苏轻宛怒气不断上涌,若那天掉落悬崖时,姐姐侥幸未死,回府看到夫君变心,与她决裂,不知该多伤心,一句我错了,想要掩盖所有的辜负与伤害,真是可笑。 “陆枫,若非那封圣旨,你我已和离,不!是你写休书,女子被休,一声背负骂名,难以立足。情分尽了,就不要假惺惺来说情深,令人作呕。”苏轻宛冷漠,且愤怒。 她和姐姐分离多年,互通书信。姐姐成婚时,她得到喜讯,甚是开心,曾偷偷带着绿竹上京。她与姐姐性子迥异,姐姐心善柔弱,她心狠手辣,注定是她接手父王遗留的下属,为父王平反昭雪,姐姐嫁人,平安顺遂过一生,也是她的夙愿。 淮南王妃当初诞下双生花时颇为轰动,整个淮南地区都为之祝贺,这些年分离后,两人也不曾相聚过。她上京只想偷偷看一眼姐姐穿嫁衣,幸福美满。 她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路走,看着姐姐与陆枫拜堂成亲,那时候她也调查过陆家,家风清正,公婆慈和,家宅安宁,陆枫文章做得好,温柔端方,是一个好归宿。 她在京中逗留一段时日,看到陆枫与姐姐郎才女貌,恩爱甜蜜,林氏对姐姐慈和满意,她知道姐姐过得好,人的面貌骗不了人,她便安心离京,一心扑在淮南的事上。 她常常后悔,当年没带姐姐去西南。 在姐姐未嫁时,就应该带她去西南,在西南寻一个可靠的人家,有西南王庇护,她守着,西南谁敢欺负姐姐。 一步错,步步错! “我……后悔了!”陆枫眼睛发红,沮丧的眼里全是哀求,“昭兰,原谅我吧。” 一墙之隔,陆璟正在练武,一把绣春刀在他手里耍得虎虎生威,月色清冷,映在绣春刀上如一道寒光。 黎安趴在墙头看热闹。 练武场与梅兰苑两道墙之隔不到一丈,能清晰看到院内,前日黎安还趴在墙头与绿竹拌嘴。他原本是想问绿竹要不要牡丹花,院内一些晚开的品种开花了。谁知道见到陆枫来了,黎安心想着非礼勿视,转念一想绿竹还在院内,他看看热闹也不要紧,就公然趴在墙头看戏。 苏轻宛也不装了,“陆枫,我去祈福还愿,只有你知道,那座寺庙是我们游玩时偶然所见,香客极少。为何那么巧,会遇到流寇抢劫?流寇从不去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我跌落悬崖时,依稀见好像见到李雪樱。是你告诉李雪樱,我要去祈福还愿,你们狼狈为奸,暗中苟且来谋害我,如今装什么情深义重呢?” “昭兰,你出事后我便报了京都府去查,也抓到流寇,他承认见财起意,此事与雪樱,与我都没关系,你定是看错了。”陆枫是绝不会认自己与李雪樱合谋杀谢昭兰一事。 “我看错了?” “是,你看错了。”陆枫真情流露,“你我夫妻数年,恩爱和睦,我怎么会与你合谋要你性命,昭兰……” 他深情地握着苏轻宛的手,“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们重头来过,我一定好好对你。” “陆枫……你真是厚颜无耻!”苏轻宛被气笑了,甩开他的手,“别碰我,我嫌脏。” 陆枫图穷匕见,他来梅兰苑,本也不是求和的,是为了试探她的身份。他早就怀疑眼前人非谢昭兰,且想要和稀泥。 一来,苏轻宛貌美,他就养在后院当妻子也是艳福不浅。 二来,李雪樱暴躁凶狠,他也眷恋谢昭兰的温柔,又觉得如今的苏轻宛性子娴静温雅,像极了谢昭兰。 三来,她虽是冒名顶替,却掌万贯家产,人在陆家,钱在陆家,他也不想撕破脸。 第35章 狼狈 李雪樱却看穿他的虚伪,警告他不要忘了,是李家把他送进翰林院当编修,这是全天下学子都想进的翰林院。 与他同科考的状元郎被外派去偏远山城当县令,他却能进翰林院。 翰林院,是文官一条通天路,将来有可能成为首辅。 当朝陆首辅,连中三元进翰林,也是七品的翰林编修,他也想如陆首辅般,走这条登天路,他只能讨好李雪樱,被迫与李雪樱同谋。 读书人又重脸面,被苏轻宛如此嫌恶,面子也挂不住,“谢昭兰,你是我的妻子,嫌我脏,你我成婚数年,同床共枕,你怎么不嫌?我的后院仅有你与雪樱,她有身孕,本就该是你好好服侍我。” 他说罢拽着苏轻宛要拖进房里,绿竹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刚要上前阻拦,苏轻宛扬手打了陆枫一耳光,抬腿就踹,文弱的陆枫被踹倒在庭院中,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轻宛。 他想起成婚那日,苏轻宛拽着马鞭,利落英气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一名常年练武的女子,他的妻子谢昭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趴在墙头看戏的黎安,哇了一声,又捂着嘴巴,想喊陆枫看戏,扭头看到陆璟那把泛着寒光的绣春刀,他噤了声。 主子事不关己爱死死哪儿去的性子,要他来看自家兄长,大嫂的热闹,那绣春刀怕是要砍到他身上来。 “你不是昭兰,你到底是谁!”陆枫狼狈地爬起来,也不想演了,“昭兰从不喊我陆枫,也不会有你这样的力气,你竟然冒充昭兰在我府中兴风作浪,居心何在?” “你贪图安平伯爵府的富贵,与李雪樱苟合杀妻,如今还要倒打一耙,读书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苏轻宛冷笑,“与你同期科考的状元郎外派为官,你一个进士凭什么进翰林院?” 陆枫的虚伪被一阵见血点破,恼羞成怒,“你也知道我能进翰林院是安平伯暗中举荐,若不是李雪樱对我青眼有加,我如何能进翰林,早就被外派去千里之外当县官。李家能帮我平步青云,谢昭兰能做什么?商贾之女,难得大雅之堂,几十年后,我会是当朝首辅,难道要世人嘲笑我的夫人是商贾卑贱出身吗?” “李家助你进翰林?”苏轻宛愣住了。 朝中文武官员泾渭分明,势同水火,安平伯武将出身如何能插手文官升迁,且是翰林院编修这种职位,科举高中进翰林就是当成未来首辅来培养的,安平伯哪有资格插手这么重要的差事。 是她为了姐姐,求了长公主,这事才成了。 女子出嫁从夫,她心想着姐夫若能封侯拜相,姐姐得一品诰命,此生也能如意顺遂,何曾想被旁人抢了功劳,竟害了姐姐? 苏轻宛心口绞痛,如万箭穿心,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被打击的几乎站不住脚,眼底一片血红,脸上血色尽褪,她疯了一样地抓住陆枫的衣襟,“你觉得李家助你进翰林,将来能帮你登上首辅之位,所以你才想要娶李雪樱,与她合谋害……” “姑娘!”苏轻宛激愤之下,姐姐两字呼之欲出,被绿竹拽着,“姑娘,冷静点,姑娘……” “是,李家能助我仕途扶摇直上,你能做什么?”文官谁不想进翰林,寒窗苦读谁不想加官进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轻宛被痛苦悔恨淹没,心脏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姐姐,是她自作聪明,插手官员任职,害死姐姐! 黎安趴在墙头看戏,越看越迷糊,倏然听到背后传来陆璟阴冷如鬼般的声音,“黎安,你在做什么?” 黎安吓得差点跌下来,慌忙解释说,“主子,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在吵架,好像……好像很不对劲,大少夫人好像被刺激得不轻,要疯了似的。” 要疯了? 陆璟蹙眉,长嫂被带去锦衣卫大牢都面不改色,沉静如水,在家中煽风点火,稳坐钓鱼台,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什么事能刺激到她疯了。 “你要闲得慌就去调查淮南余孽,别整天趴在墙头与人争吵。”陆璟并不想管兄长院内的事,且是深更半夜,惹人闲话。 他拿着软巾擦汗,倏然听到梅兰苑传来一声痛苦又凄厉的哭声,陆璟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梅兰苑,是长嫂的哭声? 梅兰苑中,陆枫见苏轻宛如犯了癔症,如拿捏住苏轻宛的软肋,对她的痛苦毫无怜悯之心,“雪樱与你如云泥之别,有李家相助,日后我定能进内阁,当首辅,你若乖乖听话,对雪樱恭敬柔顺,我们定不会揭穿你的身份。看在你为陆家得了铁券丹书的份上,我们也会允许你乖乖当谢昭兰,锦衣玉食一辈子,如何?” “你做梦!”苏轻宛恨得想要撕碎陆枫小人得志的嘴脸,“负心薄幸,杀糟糠之妻攀附权贵之徒,品行败坏,还妄想当首辅,翰林院你都没资格进。” 若她不插手陆枫的差事,姐姐或许还安然无恙地活着,她与姐姐就不会天人永隔。 陆枫被刺到痛处,见苏轻宛虚弱狼狈,扬手就打,“贱妇,我是你夫君,竟敢顶撞我!” 绿竹在苏轻宛身侧,怎么会允许她被打,陆枫扬手时,她早就忍不了,也抬脚一踹,她的力气比苏轻宛重多了,一脚把陆枫踹飞到月门处,正好摔在前来探查的陆璟面前。 陆璟就站在月门处,目光幽冷,他刚在习武,穿着一身玄色束腰窄袖衫袍,头发高束,整个人笔直挺拔如松。 苏轻宛目光与他对峙,被陆枫气得气血翻涌的淤血再一次激荡,吐了出来。 “姑娘!”绿竹大惊。 苏轻宛摆手,示意绿竹不要慌,她不要紧,只是想到姐姐是被自己害死,悔恨,愤怒,惊痛后的气血淤塞,吐出来就好。 陆璟扶起被踹得狼狈不堪的陆枫,声音没什么温度,“兄长,你没事吧?” 他没想到,兄长与长嫂竟会动起手来,闹得如此狼狈。 第36章 圈套 “子玉,你来得正好,把这大胆包天,敢打主子的婢女发卖了!”陆枫被踹两次,还在一个地方,腹部隐隐作痛,他捂着痛处站不直身体。 陆璟听过绿竹与黎安争吵,这婢女嘴皮子利索时非常利索,嘴严时很严,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估计在她眼里,只有长嫂是主子。 苏轻宛擦拭唇角的鲜血,冷笑说,“绿竹的卖身契又不在陆家,你有什么资格发卖她?” “她卖身契不在陆家,那就滚出陆家,我们陆家养不起这种欺主的奴婢。” 陆璟蹙眉,欺主的奴婢确实要不得,不管卖身契在哪,她随长嫂在陆家生活,就要遵陆家的规矩,动手殴打主子,主家都能乱棍打死撵出去。 苏轻宛也知道陆璟的权威,要处置绿竹易如反掌,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们陆家的男人真是蛇鼠一窝,小的无缘无故重伤我,大的三更半夜来我院内发疯打人,这么折腾下去,指不定我哪天暴毙在家,你们都该放鞭炮庆祝。” 陆璟早就知道他的长嫂睚眦必报,牙尖嘴利,却没见过她情绪如此激荡,还被气得吐了血,“嫂嫂息怒,你与兄长夫妻多年,有事好好说,做弟弟的,无意卷进来,望兄长见谅。” 陆枫拽着想走的陆璟,沉声说,“子玉,这不是简单的争吵,她根本不是你嫂子,只是长得与你长嫂有几分相似,招摇撞骗到我们府上来,你也来得正好,把她抓起来,好好调查清楚,定是她杀了你长嫂,冒名顶替。” 陆璟危险地眯起眼睛,目光倏然看向苏轻宛,却没在她脸上看出半分心虚,苏轻宛讥笑,“一年前我无故掉落悬崖,你守妻孝未满与李雪樱有了首尾,刚刚还大言不惭说李家送你进翰林院,是你想要攀附李家,嫌我碍了路,杀妻未遂,倒打一耙。” “胡说八道,昭兰是我发妻,我怎会杀她,又岂会认不出她,你分明不是昭兰!”陆枫故意模糊重心,与陆璟说,“子玉,你把她抓去锦衣卫大牢,严刑拷打,她必会说出真相,相信兄长,她真不是你长嫂。” 陆璟并不想听兄长与嫂嫂相互揭短,淡淡说,“我已经派人去江南,请来嫂嫂的父亲与母亲,她是不是嫂嫂,数日后自有分晓。” 苏轻宛,“……” 她藏于袖袍下的手倏然握紧,陆璟是什么时候怀疑她不是姐姐,何时派人去了江南? 陆璟目光落在苏轻宛脸上,宛若有实质般要揭开她的伪装,言语冰冷,“你最好真的是我嫂嫂。” 苏轻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对进陆家复仇这件事,或许想得太简单,陆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陆璟和陆枫离开梅兰苑后,绿竹就慌了,“姑娘,我派人去与谢家的人接触。” “不行。”苏轻宛轻轻摇头,“陆璟打了明牌,谢家人已在来京的途中,他也一定会派人盯紧你,你若派人去和谢家接触,他一定会得到消息,我就等于自爆了。” 绿竹懊恼地说,“都怪我,我太冲动,不打陆枫就好。” “与你无关,陆枫上门来,就是为了试探我,李雪樱回过神来,知道被我算计,如今鸡飞狗跳的生活不是她所想要的,她杀姐姐一事,陆枫必然知道。”苏轻宛眼底闪过一抹狠辣,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 “实在不行,我们就回西南,天高皇帝远,谅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事。” 苏轻宛却是百般不愿的,若是走了,功亏一篑,姐姐的仇也报不了,血债血偿都便宜他们,如今陆璟盯着她,她要先渡过眼前的危机。 五日后,谢淮夫妇上京,住在谢家的别院里,全程都有锦衣卫守着,说好听是保护,说难听是监视。谢淮夫妇被锦衣卫护送来京,说是谢昭兰死而复生,想念父亲与母亲,特意请来京都相见。 谢淮与夫人来京安顿后第二天,陆家派人来请,林氏也备好席面招待亲家,此事苏轻宛毫不知情。 陆璟擅长心理战术,故意告诉她去江南请了父母,却又不告知她何时上京,故意吊着苏轻宛,似要她心虚,自乱阵脚。 苏轻宛原想着绿竹出门采买时联系晨风,让他去联系谢淮夫妇,陆璟却限制梅兰苑所有人的行动,所有人被困梅兰苑。 苏轻宛想要采买什么,告知黎安,他去办,绿竹急得团团转,骂过黎安数回,黎安沉默挨训,陆璟的命令却不敢违抗。 谢淮夫妇到陆家时,苏轻宛并不知情,林氏派人来请时,她也只当是林氏又要索要钱财,在席面上见到谢淮夫妇时,苏轻宛心脏紧张得狂跳。 糟糕,若是谢淮夫妇认出她不是姐姐,可怎么办? 她从未见过谢淮夫妇,她和姐姐分离后不曾去过江南,谢昭兰的书信中也不曾提起谢淮夫妇,怕有一天信件落在有心人手里兴风作浪,她只提过父亲温柔,母亲和善。 陆少卿,陆枫,陆璟都在席上作陪,林氏与张氏,李雪樱也在席上,苏轻宛看向陌生的谢淮夫妇。 谢淮的母亲是江南人,他也遗传母亲的俊秀儒雅,身穿着靛青色的织锦袍子,极是华贵。谢夫人容貌极美,说来也很巧,与谢昭兰,苏轻宛姐妹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织锦藏着金线,满头珠翠,手腕上有一支满绿手镯,胸前也佩戴一条金玉项链,真真是富贵至极。 “父亲,母亲……”苏轻宛只能赌一把,他们就是从江南来的谢淮夫妇,这一身装扮,着实不像京中人士。 京中贵夫人以素雅为美,世家门阀的夫人更不会打扮得如此招摇华贵。 谢夫人眼睛瞬间红了,起身抱住苏轻宛,眼眶瞬间红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真是苍天保佑,我儿逢凶化吉。” 她抚着苏轻宛的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母亲,女儿好想你。” 谢淮在旁落泪,默默擦拭,喃喃说一句,“活着就好。” 陆璟目光落在眼前这感人的一家三口上,若有所思。 第37章 做戏 他特意交代谢淮夫妇稳坐不动,等嫂嫂打招呼,谢淮夫妇也如他所愿,是苏轻宛进门主动喊了父母。 陆璟审过的犯人不计其数,虚虚实实逃不过锦衣卫副指挥使的眼睛,嫂嫂见到谢淮夫妇时真情流露,不似作伪。 李雪樱暗恨谢家夫妇眼瞎,连女儿都没认出来,谢昭兰早就被她杀了,她性子急,忍不住说,“她根本不是谢昭兰,你们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吗?” 谢夫人皱眉,不解说,“昭兰是我亲生女儿,我生她,养她,精心教养,朝夕相处十几年,怎么会认不出来。” 李雪樱咬牙切齿,“她根本不是谢昭兰,就是一个冒牌货,招摇撞骗!” 谢夫人脸色微沉,“她明明是我儿昭兰,你却要指鹿为马,好生奇怪。” 苏轻宛却柔弱地偎依在谢夫人身边,满眼眷恋,心中也定了定,她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儿时在淮南王府时常扮演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的游戏。 父王,母妃偶尔也会被蒙骗过去。 李雪樱是真的生气,却又不能说自己杀了谢昭兰,眼前人肯定是骗子,只怪商贾之人目光短浅,真假不辨。 谢淮经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也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陆大人,贵府三公子说昭兰还活着,相思成疾,一路护送我们进京,如今又说昭兰不是昭兰,究竟是何意?”谢淮不卑不亢地问,虽是商户,在陆少卿面前却没有半分谄媚之意。 陆少卿也是被陆璟前斩后奏,闻言非常尴尬。 陆璟虽是晚辈,却稳坐不动,气势比陆少卿更像一家之主,淡淡说,“嫂嫂离奇失踪一年归家,性情大变。兄长一口咬定,眼前人并非嫂嫂,而是有心人冒名顶替,在府中兴风作浪。兄嫂成婚三年,举案齐眉,断不可能认不出枕边人,嫂嫂又一口咬定,她是谢昭兰。故而请两位上京辨认,以解众人心中疑惑。” 林氏也说,“亲家夫人,昭兰嫁到陆家后,我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她性情温柔,娴静端方,眼前人忤逆长辈,狂傲不羁,绝对不是昭兰。” 陆枫神色悲痛说,“岳父,岳母,昭兰一年前上香遇到歹徒,遭遇不测,这人定是仗着有几分像昭兰,故意顶替她的身份,说不定她就是杀害昭兰的幕后凶手,请岳父,岳母大人仔细辨认,莫要把凶手当成明珠。” 谢淮与谢夫人大吃一惊,齐齐看向苏轻宛,苏轻宛的难过并非伪装的,谢淮夫妇养了姐姐十余年,感情深厚,姐姐每次书信都说谢家父母待她多好,比亲生的儿子都要好,她在谢家备受宠爱。 可姐姐与他们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谢淮夫妇。 谢淮夫妇也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女儿。 李雪樱看谢家夫妇疑惑震惊的模样,心中已有胜算,父母是最疼爱子女的,为子女计深远,一定会识破眼前人伪装的身份。 李雪樱说,“两位总算醒过神,认出杀人凶手了吧,三弟,这人杀了谢昭兰,在府中惹是生非,快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也好给谢昭兰讨一个公道。” 陆璟对李雪樱的话置若罔闻,目光沉沉落在苏轻宛身上,从她出现在厅里,陆璟的目光就没看过旁人,那如实质般的目光看得苏轻宛如芒刺背,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陆璟那探究的目光似是要把她剥开一层皮,探清楚虚实。 李雪樱自讨没趣,有些生气,却不敢发作,她敢打陆枫,可不敢得罪陆璟。 谢淮满脸愤怒,被气得浑身颤抖,“你……你……” 张氏心中困惑,难道她真不是昭兰。 陆枫慌忙安抚说,“岳父大人,歹人善于伪装,我们都上当受骗,您别气坏了身体,我家子玉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一定会给昭兰申冤昭雪。” 李雪樱得意地看向苏轻宛,你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在谢昭兰父母面前,看你能藏到几时。 谢淮声音都在抖,“你们欺人太甚,这分明是我女儿昭兰,你们……你们为何污蔑她?” 众人大惊失色,陆璟眯起眼睛。 谢夫人也哭着抱着苏轻宛,“昭兰,你大难不死,没想到竟被人质疑身份,你心中该有多委屈。” 李雪樱震惊起身,“你们瞎了眼,她怎么可能是谢昭兰!” 苏轻宛安抚着哭成泪人的谢夫人,冷冷地看向李雪樱,“从未听闻世上有父母认不出自己的子女。陆枫,李雪樱,你们为何一口咬定我不是谢昭兰,难道你们亲手杀了我,毁尸灭迹不成?否则我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认我的身份?” 李雪樱与陆枫心虚,哪敢认,何况家里有一个铁面无私的陆璟,陆枫说,“分明是你性情大变,忤逆长辈,不敬夫君,我们才会起疑。” 谢淮仍被气得声音轻颤,“陆大人,女婿,昭兰是我们捧在手心宠爱十几年的女儿,我们视若明珠,若你们怀疑她,轻贱她,她与女婿也离心,给昭兰一封和离书,我立刻带她回江南去。” 陆少卿一听和离,心里沉了沉,这件事关起门来处理,若证实眼前人非谢昭兰,陆璟一刀杀了便是,对外宣称谢氏暴毙,圣旨与铁券丹书仍留在陆家,庇护子孙后代。 若和离,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惊动圣上,怪罪下来,陆家担待不起。 他不免埋怨陆枫鼠目寸光,非要揪着谢昭兰的身份不放,即便是假的,年轻貌美,养在府中生儿育女,又能如何? “亲家公,你误会了,昭兰是我陆家长媳,陆枫与她恩爱多年,只是阔别一年,又逢陆枫新婚,两人闹了别扭,心生龃龉罢了,犯不着和离。陆枫,还不快给亲家和昭兰赔罪!” 李雪樱气得想要争辩,却被陆枫扯了扯袖子,慌忙给谢淮,苏轻宛赔罪,“昭兰,是我猪油蒙了心,错怪了你,对不住。岳父大人,小婿糊涂,您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 第38章 真相 苏轻宛不想在席上被陆璟探究,冷着脸说,“这鸿门宴,也该收场了吧,我与父亲,母亲许久未见,先带他们去梅兰苑叙话。” 她说这话时,目光直直地迎着陆璟,平静中带着几分挑衅,谢淮夫妇认她的身份,陆璟奈何不了她。 陆璟看穿她的挑衅,目光深沉,鸿门宴是他摆下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事与愿违,长嫂安然度过此劫。 莫非,真是他多心了? 陆璟沉默不语,陆少卿面上尴尬,起身与谢淮致歉,谢淮极是冷淡,借口想与女儿叙话,苏轻宛带他们回梅兰苑。 他们一走,李雪樱愤怒说,“谢家人真是瞎了眼,自己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老眼昏花,被人诓骗!” 陆璟目光从苏轻宛的背影上移开,“谢家宠女,江南皆知,为了满足嫂嫂之愿,十几年来做过许多一掷千金之事。若她不是嫂嫂,谢淮夫妇必能认出,大伯母,若有人顶着相似的容貌,假扮四妹妹,你会认不出吗?” 林氏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捧在手心当珍珠宝贝养的女儿,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陆璟冷冷地看向李雪樱,“所以,你为何一口咬定,她不是嫂嫂,难不成,如嫂嫂所言,你杀人毁尸,才会如此笃定?” 李雪樱花容失色,心口狂跳,“我没有,没有真凭实据,你别血口喷人。” 陆璟威压过盛,李雪樱惊恐慌乱,怕被看出端倪来,害怕地往陆枫身边躲去。 陆枫心疼地护着她,蹙眉训斥,“子玉,你嫂子还怀着身孕,你别吓着她。” 陆璟冷嗤,半点情面也不给,淡淡说,“我执意要谢家人上京,是我有疑要解,并不想当你们杀人的刀。兄长,管好你的人,好自为之!” 他起身与陆少卿告罪后离去,张氏满脸不悦,“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昭兰给家里挣来庇护后世子孙的铁券丹书,这是多么荣耀的事,你们怎么就和她过不去,都失心疯了吧,好赖不分!” 张氏也起身离席,陆少卿气得砸了茶盏,怒目圆瞪,“看你们做的好事,丢人现眼!” 陆枫被骂得沮丧委屈,也忍不住怀疑,李雪樱真的杀了昭兰吗? 或许,当初昭兰掉落悬崖,真的逃过一劫,雪樱为了嫁到陆家,独占他的情义,故意撒谎了。 梅兰苑内,李奶娘把婢女们都支出去做事,守着院门不允旁人靠近,苏轻宛把谢淮夫妇带进房里,绿竹关了门,她转身便跪下,给他们磕了头。 “多谢伯父,伯母大义,为我遮掩!”苏轻宛重重磕头,谢夫人看她的眼神,痛苦悲伤,苏轻宛就懂了。 他们并非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只是在给她遮掩罢了。 “姑娘,使不得,快快起来!”谢淮搀扶着苏轻宛起身,谢夫人捂着嘴,失声痛哭,又怕隔墙有耳,哭声哽咽在喉间,听得令人伤心。 “你和昭兰……长得好像啊!”谢夫人泪如雨下,看到苏轻宛的一瞬间,她就忍不住红了眼。 谢淮闻之伤感,也落了泪,他们失去了女儿,看着酷似昭兰的苏轻宛,又勾起了伤心事。 谢夫人倏然闪过一抹希望,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昭兰还活着是吗?是不是你怕她被欺负,所以……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 苏轻宛不忍伤他们的心,谢家把姐姐当成亲生女儿疼爱十几年,就像西南王妃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护着十余年。 母女亲情,并非仅仅是血浓于水。 苏轻宛说,“我上京那天,正好遇见姐姐的马车跌落悬崖,姐姐临死前,我们匆匆见过一面,我……亲眼看着她……” 谢夫人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心如死水,哭得喘不上气来。 谢淮也在旁偷偷抹泪。 许久,两人情绪平复了些,谢淮说,“锦衣卫带我们上京,说昭兰还活着,相思成疾,我又惊又喜,带着夫人连夜上京。锦衣卫把我们守得太严,我心里也就有疑惑,只是来见女儿,为何要严防死守。上京后,谢敏来家里拜见,说起你整治商行,又说起你大闹陆枫与李雪樱的喜堂,我与夫人便觉得……不像是昭兰的行事,她性子隐忍又心软,做不出这么刚烈的事,我们当时就想着……或许昭兰的妹妹。” 谢家恩承淮南王,忠于淮南王,从祖父,到父亲,到他,延续到儿子们。忠于淮南王是谢家祖训第一条,金科玉律。 当年淮南王府覆灭,郡主被送到谢家教养,他的祖父觉得无上荣耀,他们精心教养,把她当成亲女疼爱。 谢淮也知道昭兰有一妹妹,昭兰嘴严,不曾说过妹妹在何方,只说妹妹安好,性子与她截然不同。这对双生花一直互通书信,谢家也捂得严严实实的,平时不会与谢昭兰谈论妹妹,偶尔谢昭兰会提起妹妹做了什么事,言语很是怀念与伤感,说妹妹像当年的长兄,也就是淮南王世子。 谢夫人说,“陆璟要我们在席上沉默,不要主动和你打招呼,我还怕你认不出来,漏了马脚,特意穿金戴玉的,幸好你机灵,没落下什么把柄。” 苏轻宛心里一暖,她就说谢夫人的容貌气度与打扮着实不符,原来是怕她认不出来,故意装扮成商贾夫人的富贵。 “可是……你为什么要顶替昭兰的身份?”谢淮不安地问。 苏轻宛并不确定该不该把真相告知谢家夫妇,可他们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把姐姐当成亲生女儿十几年,也该知道真相。 她不再犹豫,把真相告知他们。 谢淮和谢夫人听得愤怒不已,伤心之余又自责当初不该答应陆枫的求亲,谢淮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当初她嫁陆枫时,我就怕陆家嫌我们是商户出身,所以我们给她准备一半家财当嫁妆,就像要她在夫家挺起腰杆。成婚几年,昭兰信中也夸婆母慈和,陆枫上进,我还想着她嫁得好,陆家步步高升,昭兰一生无忧,哪曾想……竟是被人苛待,这傻孩子报喜不报忧。我们上京处理昭兰后事时,陆枫悲伤过度,几度昏厥,我还当他对昭兰感情深厚……真是畜生啊,害苦我们女儿。他想攀附李家,给昭兰一封和离书,我们带昭兰回江南,绝不耽误他的前程,怎么能害我女儿性命!“ 第39章 君臣 谢夫人捶胸顿足,痛哭出声,后悔不已,若她常上京看望昭兰,是不是能早点察觉到端倪,昭兰就不会死。 然而,遗憾已铸成,再多悲伤已然无益。 谢淮与谢夫人悲伤过后,问苏轻宛如何打算,是否需要帮忙,苏轻宛并不愿意把他们牵扯进来,轻声说,“伯父,伯母,你们抚养姐姐多年,小五恩情未报,决不能害你们困于囹圄。复仇伸冤之路漫长血腥,我不愿扰你们清净。他日若功成,我定修书一封回江南报喜,若败了,你们不知情,此事与你们无关,也不必受我牵连。” 谢淮正色说,“我们谢家受淮南王恩情,世代效忠,万死不辞,能抚养昭兰,也是王爷对我们的信重,我们也不怕牵连。谢家在朝中也有官场之人相护,你把令牌留给你,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找他们。” 苏轻宛轻轻摇头,“若姐姐在世,也不愿你们牵扯期中,恩情再重,你们也还完了。家中弟弟尚年幼,你们也该为他们着想,这一路危险重重,我实在不愿你们涉险。我的九族没了,姐姐也走了,我想保护姐姐所爱之人,高枕无忧。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谢淮与夫人对视一眼,心中也不免感慨,妹妹与昭兰性子果真是天壤之别,决断利落,心志坚定,看着就是说一不二的上位者。她已说得如此坚定,谢淮与夫人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接受她的安排。 “小五,昭兰已去,如今你是昭兰,我们就便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我知道你不愿意连累我们,可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告诉我。”谢淮说,“谢家为了淮南王,愿倾尽全力。” 苏轻宛感激动容,也知道他们的忠心,对他们行礼跪谢。 几人在院内叙话过后,谢淮夫妇告辞,陆少卿与林氏挽留他们用饭,又再三致歉,谢淮夫妇不愿与他们虚与委蛇。 “不必了,我们受不起。”夫妇二人冷着脸回了别院。 林氏脸色不善,“谢家商贾之辈,竟敢对你如此不敬,简直不知所谓。” “你懂什么!谢家商行能在京中立足,背后定有朝中势力,否则谢淮岂敢如此放肆。”陆少卿脸色凝重,“你去劝劝李氏,家和万事兴,不要再与谢氏过不去。” 谢淮和谢夫人在京中别院居住,苏轻宛也搬过去小住几日,陪伴父母,林氏并未阻拦,苏轻宛把绿竹带走。李奶娘留下守着梅兰苑,苏轻宛知道陆璟定会派人盯着他们,因此放下所有事,这几日陪着谢淮,谢夫人在京中游玩,吃喝玩乐,宛若真正的一家三口。 苏轻宛性子虽冷,待他们却尊敬守礼,谢淮和谢夫人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谢昭兰的影子,也算是一种慰藉。 苏轻宛也喜欢听谢淮与夫人说起姐姐幼年时的事,脸上笑容也多了。 黎安日以继夜盯了数日,一一汇报给陆璟,“主子,谢家三口日日在京中游玩,相处甚欢。除了拜访亲友,并无可疑之处。李夫人说大少夫人是假扮的,我瞧着不太像。” 陆璟正在打理牡丹花圃,剪了好几枝牡丹花,他难得有闲情逸致打理花园,“何以见得?” “这段时日再见大少夫人,我就没见她笑过,一次都没有。可她这几日陪着谢淮夫妇游玩,脸上总挂着笑,是真的开心,也很依恋谢夫人。” “说不定是假的。”陆璟淡漠说,牡丹已剪了十几枝,他抱到一旁修建,插瓶。 黎安说,“子女与父母在一起的惬意和开心,怎会作假,李夫人信誓旦旦说她身份有疑,肯定是嫉妒。” 陆璟若有所思,长嫂养伤期间不曾见过淮南余孽,与谢家夫妇也是感情深厚,莫非真是他多心了。 可他又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南风楼已修缮好,重新开业。 苏轻宛带谢淮和谢夫人在南风楼用膳,花掌柜特意做了南风楼的招牌——五香药膳多宝鸭,做法繁琐,耗时冗长,每日限量供应。花掌柜带着小二前来上菜,还特意介绍了菜肴。 花掌柜是一名风韵犹存,八面玲珑的女子,把谢淮与夫人夸得笑容满面。用膳时,绿竹才把花掌柜带出雅间。 南风楼每一道菜口味极佳,谢淮这种饕餮也赞不绝口。 楼下有歌舞表演,丝竹管弦声声不断,舞娘们身段柔软,舞动时彩带飘飞,满足了味蕾,又大饱眼福,这是天上人间一大享受。 谢淮也忍不住说,“不愧是京都,繁华热闹,富贵迷人眼。” 谢夫人也点头表示赞同,江南也是富贵乡,也有这样奢靡的膳楼,可感觉京都就是更胜一筹,对比之下,江南的膳楼反而少了点味道。 “父亲和母亲若是喜欢就在京中多住几日。”以防隔墙有耳,苏轻宛也改了称呼。“陆璟不会轻易放你们回江南,索性在京中好好享受。” 说是曹操,曹操到。 一队锦衣卫当街纵马而过,为首的正是陆璟,烈日下的绯红官袍把他衬得俊美威仪,似是察觉到楼上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仰头看去,正好看到苏轻宛凭栏而坐。四楼的雅间连着一个小阳台,盛夏时可在阳台用膳,阳台上有设计巧妙的滚动风叶,借着人力与风轻轻摇动,徐徐送风。凉快之余又能看繁华热闹的街景。 陆璟纵马走街,目光与苏轻宛轻轻一碰便分开,一路往宫门而去。 “那是陆家三郎吧?”谢淮问。 苏轻宛收回目光,“是!” “他年纪轻轻,官至锦衣卫副指挥使,又是柳江的关门弟子,定也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之徒,你与他打交道……”谢淮语气掩不住的担心。 苏轻宛端着酒杯,抿了抿,语气淡然,“谁比谁心狠,这可不一定。” 第40章 长公主 养心殿。 当今天子十六岁登基,未至而立之年,早年因燕王府内斗亏了身体,体弱多病,常年药不离口,养心殿内总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夏季燥热,殿中虽放置了冰,仍是难消酷暑,皇上散着衣襟,坐在靠窗的榻上批阅奏折,窗户大开着。 陆璟立于殿中,一五一十汇报着淮南王余孽的事。 伴君如伴虎,陆璟汇报后皇上一语不发,殿内气氛沉到冰点。 当今天子体弱,子嗣不丰,十年间妃嫔诞下的孩子陆续夭折,如今养成的仅有皇后生下的大公主,陆贵妃的大皇子,还有一名如今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看着也体弱活不过冬天的小皇子。两月前,三岁的二皇子偶遇风寒,高烧不退后昏厥夭折,又疑有中毒之相,太医院也怕担责,把锅甩给淮南余孽,说毒是淮南余孽下的,就是为了要杀皇嗣复仇。 皇上又收到密信,说淮南王有血脉尚在人间,想起自己陆续夭折的七个孩子,皇上大发雷霆,这才命锦衣卫彻查淮南王余孽,一定要抓到淮南王血脉,杀之永绝后患。 此次抓捕淮南余孽,死了数人,主犯并未抓捕归案,也没查出是否有淮南王血脉活着,皇上并不满意。 “陆璟,依你看,淮南王是否真有血脉尚在人间?”皇上头也没抬起,冷冷问。 陆璟答得很谨慎,“淮南王三子五女,皆已伏诛,多年来也不曾听过淮南王有血脉活在世上,若真有谣言,有可能是淮南王旁系血脉有漏网之鱼,借着淮南王余威在京中兴风作浪。皇上请给臣一点时间,臣一定将他们连根拔起。” “朕的皇子死于淮南王余孽之手,他们的手有可能伸到宫中,朕没多少耐心。”皇上抬起头来,他有一张端正的脸,却因病弱显得颓废,苍白,眼神格外阴鸷,“朕要这群余孽……死无葬身之地!” 陆璟心中一凛,“是,臣遵旨。” 陆璟与房太医算要是相熟,那老太医是一个不正经的,曾说过若不是太医有官职,能荫蔽子孙,俸禄高赏赐足,谁想当太医,在京中开一个医馆也能富贵度日。有一日吃酒,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与陆璟说哪有什么中毒,皇子公主夭折,皆因皇上体弱,孩子先天不足难养活。 说实话会伤了天子尊严,谁敢说?脑袋还要不要,好不容易有淮南余孽来背锅,恨不得都甩到他们头上去。 “没事就退下吧。”皇帝说。 陆璟沉吟片刻,“皇上,臣有一事想问皇上。” “什么事?” “皇上曾给家中长嫂一道圣旨,又赏了铁券丹书,皇恩浩荡,陆氏全族感念皇恩。长嫂说是她救了长公主,这道恩旨是长公主求的。” “确有此事!”皇上沉默片刻,放下笔,神色有几分黯然,“朕对皇姐亏欠颇多,凡她所求,皆会如愿。你家长嫂救驾有功,朕便给了圣旨嘉奖,原本没有这道铁券丹书。只是皇姐说她欠人一条命,不想欠恩情,朕想着爱卿也曾就过朕一命,你们陆家有大恩于朕,便赐下这道铁券丹书。” “臣与长嫂皆是陛下子民,救驾乃是本分,不敢贪功。”陆璟没想到没想到圣旨所言,竟是真的。 那道圣旨太巧了,正好是长嫂回家之日送到府中,闹得人尽皆知,怎么看都像是预谋的,铁券丹书可不是轻易会赐给臣子,除非是立下不世之功。 长公主怎么给长嫂求了这么一道圣旨? 皇上倏然一笑,想起了陆家的趣事,“大公公宣旨回来,说你家长嫂死而复生,正巧在你兄长大婚之日回京,闹得鸡飞狗跳,你家兄长续娶的还是安平伯的嫡长女。” “确有此事。” 皇上笑说,“京中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笑料。” 陆璟暗忖,谁说不是呢,可毕竟是家丑,皇上打趣,他不好说什么,皇上说,“你兄长艳福不浅,有一个挣得铁券丹书的发妻,又有安平伯的嫡女为妾,他又在翰林院任职,前途无量啊。” 陆璟跪地伏首,“皇上恕罪,此事阴差阳错,绝非兄长本意。” 天气闷热,陆璟出了一身冷汗。 “起来吧!”皇上沉默许久,喊了起身,“婚约嫁娶,你情我愿,何罪之有。” 陆璟默然,锦衣卫爪牙遍布京中,皇上想知道什么事,必然知晓。兄长进士名次靠后,却进翰林,连新科状元都没有的待遇,暗指李家,或是有人为了讨好他这锦衣卫副指挥使而干涉文官任职。 家中事闹得如此难看,皇上恐怕早已知晓,他亲自颁了圣旨给长嫂,给了脸面,有圣旨傍身的长嫂在家中受辱,陆家还把皇家放在眼里吗? 皇上虽未言明,陆璟已懂他的怒意。 皇上看向立在殿中的陆璟,年轻的锦衣卫副指挥使貌似潘安,飞鱼服,玉锦带,茂林修竹,像是清晨冉冉而起的朝阳。他只比陆璟年长几岁,却身体衰败,像是渐渐垂暮的落日,皇上眼眸幽冷,有着令人说不清的妒意。 “朕乏了,退下吧。” “是,臣遵旨!” 陆璟出宫时遇上长公主的车架,他退避一旁,等长公主车架过去,历朝历代长公主都没有实权,只享万民供奉。 这位端阳长公主不一样,皇上登基时年幼,她嫁给当朝陆首辅的幼子,执掌大权。当年淮南王谋反一案,世子与昭武将军战死沙场后,北疆大乱,武将哗变。朝中文武大臣斗得你死我活,水深火热,没有人管边疆战事。西林联合北疆扎木哈尔部落,从西南和北疆同时开战,一度打到漠水以北,差点在漠水会军。 北疆和西南战线步步紧缩,全部缩回漠水,大片土地被夺,北疆白骨皑皑,血流成河,当时朝中却因淮南王谋反而大乱。皇上年幼被议政大臣裹挟,议政大臣又是内阁陆首辅把控,主张讲和,割让漠水以北的土地,以平战乱。 第41章 长公主 2 是刚刚嫁给陆首辅幼子,身怀六甲的端阳长公主站起来,设立临时军机处,统管北疆战线,包括战事情报收集,主帅安排,后勤补给,由端阳长公主统领。军机处设立后,长公主力排众议,把当时陷在牢狱中的淮南王派系将军全部送去战场。 与此同时又把几位主和的文官问斩,筹备粮草辎重补给,全部送往北疆战场,这一仗打了四 一号瞬间提高了警惕:这里是55层,几乎是没人会过来打扰尊贵的VIP客户的,怎么会有声音? 这看上去好像是刘璃被特别优待了,但他知道这是为了方便几个权贵马上审问自己。 如果不为冯胜解脱罪责,那么朱棣就有可能怪罪到冯胜家人身上。 他们的战力比之冯盎手下这些久经战场的兵士都要差上不少,比之林森手底下这些曾经转战天下,会尽了各路英豪的精兵,更是差得远呢,有眼下的表现,倒是算不得多奇怪。 “能输给佳人,我怎么都不亏的。”肖杼笑着回答道,一点都不心急。 “夫君为何一定要我把那两个僧祗奴买下来呢?如果他们真的是得了正疟这般的疫病,不是应该离得更远一些才是吗? 汤勺落在餐桌上的声音,格外响亮,老太太和袁欣,双眼放光,希冀盯着李冰若。 迎接过也不知是跑急了,还是因为害羞而面色红润的程怀玉,林森很自然的把这帮人都让进了里屋。 “白胡子的身体出了问题,雷帝这是不想趁人之危?真是可笑的想法……作为敌人,不应该趁其病弱时灭杀掉吗?”在场的高层,几乎是世界政府武力的代表,一眼就看出了白胡子的问题和亚撒的打算。 “依据郝昭教官所言,他们二人是昨天才逃入了这里,那么,最多也就比我们多出了一天半的时间而已。”杨峰看着底图上方圆数百里的原始山林地带说道。 波刚脸一黑,额头有些青筋隐现,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隐隐渗出一丝丝冷汗。 当柳道飞走到门口那副巨大的海报前时,主创方的司仪就微笑着引了上来,眼前的这一幕她可是看在眼里的。 要不是他们,这头豪龙兽早就成自己战利品了,现在要打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这虚弱状态能不能坚持到四十连击。 杨湛自然不会害怕这些,慕容云真亦不多做害怕,只是故意往边上一转,这样背上的曲如风就不会看到这么悲惨的场面了。 最让叶良辰意外的是大量来自外班的贺卡,注意不是一些、少量,而是大量,这个量有多大呢? 而另外的一手准备是在会考之前的这天晚上进行的,因为第二天就要考试了,为了减轻大家的压力,自然晚自习就没有做强制规定,爱上就上,不上也没人管。 趴在巴图布琳身旁的是一个精瘦的汉子,黝黑的皮肤紧绷有力充满着力量的美感。他是常源,内地某部队退役狙击手,也是巴图布琳多年的老搭档了。 这是一个全新的举措,更是一个“民心工程”,毕竟绝大多数学生来学校是为了学习的,而叶良辰拥有着超高人气,说他是正义的化身有些夸张,但担任此职务却是民心所向。 “今日得遇江姑娘相救,又受你一饭一衣之恩,慕容云真感怀于心,便在此谢过了。”慕容云真说着又对江心月深深一辑。 第42章 少年 十余年前的淮南灯会,热闹非凡。 尚是孩童的苏轻宛和谢昭兰偷偷跑出来逛灯会,看到兄长与一名女子也在灯会上游玩。少年一身玄色骑装,墨发红带,生了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旁边的少女姿容出色,华贵无双,站在一起宛若一对仙人。 他们一起猜灯谜,射箭,放花灯。她们像两条小尾巴跟着兄长身后,看到他们害羞 五品官张景箓,手中掌管着三处妖狱,潞阳的星妖狱只是其中一处,他是被陆公寿要求,加上自己想要“靠拢”袁平彰的野心想法,才来到潞阳“任职”的,实则上,按照他的级别,已经可以掌管等级更高的月妖狱了。 一旁的老宋及时的将他拦了下来,沉声道:“别冲动,冲动是魔鬼,他手上有引爆器。 宁老爷子操一旁的扫帚就要冲过来,宁止眼尖,立刻意识到老头这回是认真的了。立刻撒丫子就跑。 只是宁止不是那位留名青史的天帝,他只是一个将领,让魔族稍稍感到头疼的将领。 调整好呼吸,宁止全力挥出一拳,十万的力量挥动间引起劲风,一拳打出,宁止身前的所有雾气全部被打散。好一会儿,才重新凝聚起来。 他也直接从塔窗上跳下,去追随白猫的脚步,倒是要看看,这里面有啥猫腻? 焦点还是被自己模糊了,关注张若雨的新闻稿件似乎还不如自己高。 “又去秦淮河?!”东方朔故作惊讶的说道,声音还弄的特别大。 谭宗仁点点头,他对张若风的好感一下提升。比起赵箭的咄咄逼人,张若风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体育家风范。 不过,她之前已经和韩夫人说过,她只见过老唐几次,现在被老唐这么一说,谎言就被当场拆穿了。 下一秒钟,两名战士发出痛苦的惨叫,队伍里有人想上去营救,却被牧拦住。 “不知道,是不是‘皇权部落’的人又來找我的麻烦了。”船上一个长着一头棕色的头发,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 上官辰说起这些事来,真是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头,竟是滔滔不绝。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是尽量的远离疾风重击战士,只是进行着弓箭远距离攻击。 从现在的情形判断,血乌显然是陷入了沉睡,而他暂时也因该没有危险。 三角龙毕竟曾经是草食性恐龙,即便是现在进化的非常具有攻击型,也照样不是霸王龙的对手,最终被霸王龙一口咬断了脖子。 闻言,众人也想到了这些,一时间他们的神色也有了一些变化,很显然他们都不想看到噬巍等人被凌天击杀。 就在慕容澈打开的瞬间,眉头皱的更加的深了。他的黑眸一紧,视线落在仲夜雪的身上。 来到仲夜雪的门口,门确实没有关,她轻轻推开,走至她的房间,便触到放在床上的浴袍。 她是真的不愿意杨泽过去,毕竟李景胜什么人她一清二楚,杨泽过来的话,准没有好事。 “三哥,今天看你出关了,真是太好了,你有准备的春心丹吗?”董平开门见山就要丹药。 为何李茂心宽至此,占无主之地者皆可称王,不仅世袭罔替,听他的意思还要跟他们平起平坐,称兄道弟。 以盛青茹的为人,王晨相信她弄不出什么暗话伤人之类的事情,估计这姑娘性子直表情也不会掩饰,说起爱人的时候满眼放光,只要韩丽不是瞎子,肯定能看出来俩人关系不一般。 第43章 乱棍打死 苏轻宛嗤笑,少年看了苏轻宛一眼,蹙了蹙眉,李雪樱冷笑说,“苏轻宛,这样一株魏紫极难培养,也就宫里或公主府能养出几株,你就等着长公主拿你问罪吧。” “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推了这位姐姐才会酿出祸事,罪魁祸首明明是你。”少年没惯着李雪樱,他年龄虽小,却有一种超出同龄人的稳重。 李雪樱淡 在教皇的右侧,也就是本格齐大主教的对面,还端坐一名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相对于光明教皇,这位年轻男子锋芒毕露,他身上传荡着浩瀚而又强大的气息,不经意间散发的光明元素更是无比浓郁。 那样一来的话,我就可以成功凝胎,正式踏上修行的康庄大道,最后成为一代宗师也不无可能。 “你避一避也好,不是安全会出问题,是你自己先求得心安。心里不安,再安全也没有用。”龚平说道。 世界如果是有颜色的话,那么他们就是黑白灰三色,赌博和情-色,就是这个世界里灰色颜色中的一种。 如今它动了,其他又如何能够安静,就连精灵们都感觉到他们体内的斗气或者魔法在疯狂地涌动着。 黄晨的声音很忧伤,很好听,选的这首歌也不错,特别是感情,表达的很好,把现场好多人都唱哭了。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地上躺着的云青月突然身体一动,随即一声嘤=咛,终于是从昏迷之中醒转了过来。 龚平没有问船的损失,先问人。这一点令王建南心里很对胃口。妈-的,什么船比不过兄弟们的命重要。 卡嘉莉的话,最直观简洁的解答了我的疑惑,令我心头一松,如释重负。 “原来,苍天一直存在,并发展壮大了,古仑他们现在何处?你怎会找不到他们?”苍云坐到了龙头座位上问道。 将双手放在两人肩上,苍蓝色的光芒将三人的身体包裹,只在一眨眼的时间内,三人便来到了地面上。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听巧的声音,吕氏赶紧掀起帘子招手让听巧进去回话。 我赶紧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找老罗告别,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我妹妹手术更重要的事情了,出门之后打了个车,还没到医院就接到了贾仁的电话。 但在龙且与邢涛的双马而议之下,决定将战斗暂缓,双方都爱惜自己的将领。 “我们的韩总又一次把价格提高到了一个新层次,感谢韩总大力支持慈善事业!“主持人也显得尤为激动。 她听不清自己的哥哥在说什么,她的眼里只有那张不断地放大的俊美无双的脸。 此言一出,张无意拂尘突然变成一把火剑,火剑朝着周星星劈下去,只可惜会劈个空。 吴公子气得脸都涨红了,上前捂住于晴儿的嘴,没想到于晴儿不仅躲开了,还像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 傅诺眼巴巴地看着傅颂离开,心里有些失落,下一次不知道啥时候能见到。 另外一边,钟离昧、虞子期同齐国的顽强,使得两支劲旅一直无法挺近。 “你懂什么,他们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我们准备是我们的心,你这人,就没有给人当爸爸的自觉。”杨瑞婷一阵数落。 罗刹在深渊相当于仅此枭皇势力了,里面个个拎出来都是实力非凡,可独当一面。 他对催眠没做过任何的研究,但是听人家说过,厉害的催眠大师,就是一个响指打一下,你有可能就被催眠的。 第44章 热闹 安平伯夫人和李雪樱震惊抬头,没想到长公主饶了李雪樱,却降罪陆枫,把他调去太仆寺,掌牧马政令,虽属兵部,却是远远比不上在翰林院有前途。 安平伯夫人当初愿意李雪樱下嫁,皆因陆枫能进翰林院,前途不可估量,他们想着陆家兄弟一人在锦衣卫,一人在翰林院,陆枫将来进内阁,当首辅也有可能。安平伯与夫人才愿意李 他不是还让老方来求了旨,盖了印,让明日就公布杨昭武和谢怡心的婚讯,为什么今日就突然走了? “这不是杂役试炼的头名柳星河吗!”有人眼尖,认出了柳星河,呼啦下好几个弟子围了上来,之前法阵投影看的不是那么清晰,现在看到真人之后,都生出了好奇心。 柳星河完全无视,给酒店管事又送了一千万两的星砂,保证金是不退的,这让柳星河也有些心疼。 “外面闹的这么凶,难道又出了什么医疗事故吗?”谷苗苗略显焦急的问道。 看见墨镜男子回来了,朴敏元赶紧站起了身子,一脸期待的样子,大声的问道。 在场的两个医生,以及冲过来准备帮忙的保安,一看这样子,全都傻了眼了。 看到展步摇头,王岩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他们武术协会真的是徒有其名,没有什么能真正镇得住场子的高手。 毋须怀疑,如果不是身上钱不够的话,林穆相信这家伙绝对不会吝啬再多买一把多兰剑。 听到楚少阳如此一说,中年人朝着众人一挥手,顿时朝吕柔围起来。 啪嗒一声,以妖姬e技能为进攻号角,当金色锁链命中的那一刻,扎克的延伸手臂、蜘蛛的爆炸蜘蛛以及大嘴的生化唾液瞬间跟上。 吴雨泽进出别墅非常的匆忙,打开房门进去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又走了出来。 别的不说,他施罗德十星大法师境界,风系法术的权威,看过一遍之后,竟也受益匪浅。 “什么保密,我猜你根本就不知道凶手是谁,只不过在吹牛而已。”萧月使用了激将法。 四月份大比,有的提前半年,有的提前三个月,都早早的来到白城。 “还有这种东西?”艾斯有些不信,但还是把丹药吃了下去,毕竟佐助想要害他,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五百场只剩下最后一场,这让莫林松了松口气,揉了揉疲惫的脸,让自己精神稍微振奋一丝。 高峰确实是把关于丁白雪的指控直接讲了一遍,就像是在左辉面前扔了一颗炸弹一般,一下子将这名伤员给炸晕了过去。 两人先是收集起这个世界内的全部混沌灵宝及碎片,然后再利用造化玉碟提取混沌神魔残骸中的奥秘,最终在世界的中央炼制出一座祭坛来。 飓风从李云的口中急速飞出,看不见的风刃不断在切割着保护着那名忍者的结界,虽然每个风刃都没有办法将结击破,但是每一次攻击都能够将结界现行。 “三清道尊”看着毫发未伤的太玄魔神不由得一怔,没想到自己三人出手只带来这样的结果。 拜仁慕尼黑的球迷慌了,在李青山进入禁区的时候,他们的心脏在怦怦直跳。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叶坤护在凤于飞的面前,现在,他可不能保证了,毕竟他们是对立的阵营。 “好。”凤于飞的心中略有些失望,为什么,他不肯为他当日的行为辩解一下呢?难道他便真得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第45章 撤职 苏轻宛来公主府一是送礼,二是求长公主把陆枫赶出翰林院,事都办成,她也没有就久留,带着绿竹辞别公主与陆念青。 门外马车已在等候,苏轻宛刚想上马车,身后传来了陆璟的声音,“嫂嫂,留步。” 苏轻宛微微挑眉,陆璟今天没穿官袍,仅穿鸦青色交领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绣云纹银色腰带,穿堂而过的风吹起他的长 颜玲玲显然没料到钟希望会问当年的事,随即她便反应过来,这是“从头算账”的意思吗?心里更紧张了。 纪璟睿紧紧的拥着秦念,感受到她在自己怀中轻颤着,心疼不已。 萧姝冷冷的,不说话,船夫听到无未的吩咐,直接将画舫驶了出去。 根据张叔张婶提供的信息,去年秋收的时候,有所谓的高人接触父母,说了一些挖掘卜家占卜传承的事情。 吴冕心中一惊,连忙将卡片收起来,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注意后,这才松了口气,可握着卡片的手却没有松开。 初焕晨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又被猜中了,他不禁怀疑,难道他就这么容易猜? 廖司看不顺眼格陵,他用脚趾头想都清楚。格陵无端前去炼药师协会,难免会惹廖司怀疑和提防。 话落,江邬脸色一片死灰,而江氏气的牙痒痒,手都被她的指甲给抠烂了。 “好。”众人纷纷点头,对这个事充满了期待,毕竟这是一条成名的捷径。 今天一共四更,晚上更三更,四更应该会很晚,大家就不要熬夜了,可以明天早晨看。 吃顿饭不会掉块肉,但让他们知道自己灰溜溜的回了海城,估计要被冷嘲热讽半辈子。 今天就按着昨天傍晚那人留下的痕迹看看,如果没找到,再去寻其它老兆的位置。 酒瓶怎么没有落下来?睁开眼一看,苏青芒一只手就抓住了程国建的手臂。 叶珊珊看了一眼台上的叶笙歌,眸底深处藏着浓浓的阴毒和怨恨。 玉扶摇放下警惕,蹲在床边,安心欣赏正在梦中与病痛奋力挣扎的楚晨曦。 再说回有求必应屋,其他学生就算得知了这个秘密,也是藏着掖着。 不是这种性子,那在前世,也没法撑起家里的半边天,张罗那么多事情。 说着,拉开椅子坐下了,摊开稿纸,开始整理顾北已经修改完的剧本。 忙活了那么长时间,熬到现在,吕律先去看了下孩子,这才简单洗漱,跟陈秀玉一起上炕、熄灯。 王家哥俩就是太迷信冯裤子了,他说什么都信,结果就是其兴也勃焉,其败也忽焉。 常山搬了许多大山,摆出了虎踞龙盘之势,将云荒星的灵脉全都引的朝着这个虎踞龙盘之地,造出了聚龙之地,然后,布下周天星斗大阵,引下周天星辰之力,淬炼起了这个聚龙之地。 瞬间蔓延出数百里的距离,四周的山体都被波及,瞬间就化成了粉末,无一破绽,全方位的反击,也成功的解除了轩辕剑的锁定威压,而轩辕剑也是一颤。 “怎么了?”唐虞有些紧张地反手扣在她腕脉之上,沉下心感受了几个呼吸,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真的染了风寒。”说着,已经从外面替子妤把窗户给掩上了。 这一巴掌比解一凡或许力道不足,但却凶猛狠厉,只见王虎身子不稳“噔噔蹬”向后退了几步,头部更是狠狠撞在金色米兰大厅里的喷水池沿上,顿时鲜血直流。 第46章 利弊 “为什么不准去,你要脸面,我不要,我一定要去求长公主,我儿犯了什么错,竟要接受这么严厉的惩罚,他好端端在当差,连公主府的门都没登,这是天降横祸,长公主怎么能如此心狠,毁了枫哥儿前程。” 陆少卿急得失态,“你快闭嘴吧,你要嚷得满京城都知道陆家对长公主心存怨怼啊。今日是长公主独子的生辰,你去府上跪 不过就算是平庸,也不是江海这种没有种族背景,没有种族优势的可怜孩子可以比拟的,天生四阶的战天炎,注定了徳布拉兹的强势。 “放开她!”江海见状一怒,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近出现在了其手中,江海脚步一踏地面,蛛王步发动,高举着月,狠狠的向徳布拉兹劈去。 黄翔身后并没有跟着别人,因为同样是相信队友的华侨大学也相信内线己方球员能拿下篮板球。不过当他们认清事实的时候黄翔已经到了三分线处,篮球也飞过了半场。 “你醒了?”白衣少年一直寸步不离等在‘洞’外为林胜护法,见到林胜出来,迎上来问道。 墨阳也回了一趟龙府,一江没有陪嫁过去,是因为在龙府还有些事情要做,如今,这边的残局已经收拾,墨阳是带她过去的。 到了公寓黄翔直接趴在床上呼呼喘着粗气,而同屋的刘川不解的看着黄翔,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队友看着黄翔满脸的疑惑。 “从没听说过化学家能改装动力滑板的……”陈弈吐槽到,然后选用了浮游前行的魔鬼鱼,这是唯一一个本身就能够搭载动力装甲的载具,而且飞行的模式也比在地下爬靠谱许多。 在做了一些战术模拟之后,已经略微有些疲惫的陈弈就早早睡下,强忍着兴奋和期待进入梦乡。 一滴汗珠慢慢自江海额头滑落,没想到大风大‘浪’经历了无数的他,竟然在‘洞’房‘花’烛自己的老婆面前犯了怯,还流出了冷汗。其实主要的原因是坐在‘床’边的是沐颜宁惜,而不是沐颜宁静。 有传言我是自天地初开时便存于世,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其行踪。 据说第四十三代天师羽化之时,曾留下法旨;百余年来,云台山二狐对吾道贡献良多,已成仙果,天师府内可为其塑金身以祀。第四十四代天师张宇清遵从遗命,便把当时的西厅辟为狐仙堂,并塑了神像供人祭拜,以受香火。 肖天浩拎着糕点跟在林冰一块来到教学楼后面,穿过一条潮湿的弄堂,来到一间旧平房门前。 决定分兵之后,第二天,王翦便下令蒲阪关的三十万大军渡河,向河西进发。 也不知道他是有第三只眼还是怎么回事儿,竟然看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肉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由于这名特务经验丰富,又比较狡猾。每次发报的时间较短,地点调换又频繁,让情报科的人员无法找出他发报的地点。 方家的其他人都是纷纷松了口气,方潘等人的家人更是在心里想着,等回去之后,一定要让自家孩子知道,现在的方正可是招惹不起的。 只要找到警卫连移动的方向就找到首长、机关主要人员突围的方向,自然也就获得了中原军区主力突围的方向了。 郑介民上任当局长之后,叶朋诚本想通过郑介民的私人关系,将肖天浩调到其他的部门。 看了一眼背后堆积如山的材料,徐飞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这里大概还能炼制出大约两千多份第二种药剂。 叶灵欣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龙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 轻轻向后甩了一下头发,浅羽一个眼神过去,柯南就明白了浅羽的意思。原因无他,柯南自己也在考虑同样的事情。 还有两天就到新的一年了。2002年的元旦。楚风学校例行每年的校元旦晚会策划中。李权他们班主任这天找到他让他准备个节目。说是直接通过上晚会,不用经过选拔排练。 而他身边的亲卫舰队也开始跟着锡天泪不断的后退,整个防御严密的大军中心就像是一块腐烂的苹果,从锡天泪旗舰那里,开始不断的往下陷。 里面的蛇屁股见赵有才跟天要塌了似的,急得不行,忙道:“营长他们刚出去!”赵有才一听,立马撒腿就跑。 十几天不见,林海峰的白头发明显增多,人也消瘦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林海峰的确是忙晕了头。 而与此同时,更是从前方吹来了一阵阵白色的水雾,从他们身上飞掠而过。 “如果说粥的话,正好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中华美食街,在那里有一家以滑蛋粥闻名的中餐馆哎。”博士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潶少发誓,他这一生从没有坐过如此之慢的太空飞船,但他找到了事做,那就是分析人类这个充满矛盾的种族。 钢铁侠在战争结束后就归队了。但浩克现在下落不明,看样子就算找到班纳也未必会乐意归队。 这林林总总的修士足足有三十多位,但是其中真元境修士却不过是占了三分之一罢了。 元夕他们也闯出来了,所有人都在两道浓雾中间这道间隔处修整。 他经历过很多次濒死的瞬间了,甚至已经以此为理由告诉自己已经不再畏惧死亡了。 张若尘也不多想,当天下午,就离开神剑圣地,准备先去一趟第三十一城区。 真元境九层的妖兽想要杀死便已经实属不易了,再要拘禁其之魂魄,更是困难重重的。 看到亚瑟注视着自己身体的目光,塞西莉亚的脸上顿时又有红晕浮现。 不过禁飞只是对普通仙人说的,对于可以碾压一切规则的强者来说,一切规则都仅仅只是规则而已,除了这个以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强者逾强,弱者逾弱,除了名义上还是三十六岛外,其实最末尾的几个岛屿已经基本上是被罗门岛几个强盛的岛屿李代桃僵了。 “想要出阵还要看你们能不能过了我们这一关。”沉闷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内响起,这道声音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第47章 震怒 “大伯母莫要忧虑,明日早朝后我会为兄长说情。只是……”陆璟心里清楚,此事已无转圜之地,“兄长在翰林院根基尚浅,并无政绩,长公主政令既出,皇上又疼爱外孙,断不会听旁人求情。” “你别听你大伯母胡言乱语,你不准求情。”陆少卿也急了,“你大伯母不懂朝中局势,皇上疼爱外甥堪比亲子,怎么可能会听你求情, 此次闭关,除了疗伤外,通天还在累积天下信仰之力,准备反哺天下教众,刚才那一道声音传遍四海,便是开始。 对于林天而言,金仙境界之下的生物,不过是动动手便解决了的事情。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后,鄙视了斜眼瞧了瞧对面的酱油,不禁感到:这家公司真是太寒酸了,难道就没其他人了吗?怎么会让这么一个屌丝男来面试呢? 中二病患者貌似都会这样想,当然我们只能说一点那就是这样的家伙都是张蓝心一样的患者。 杨辰点了点头之后就一脸正气的往前走着,那个男人却是懒懒散散的更大的杨辰的身边,杨辰也不管任何的事情,他就很直接的跟在了他的身后,来,到了那一座私人领地的时候,这个男人才忍不住的露出一种惊讶的表情。 这座道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人们已经记不得了,但是自从这座道场出现以来,无数好奇的人们也曾尝试过接近道场的大门。 这么想着,柳生瞬间就把一切抛到了脑后,得意洋洋的哼起了歌来。 莫邪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应酬,但是他依旧是不厌其烦的和那些宾客们一一闲聊着,并且不时地回答他们一些与自己有关的问题。 高娞媛轻轻一个纵身,来到这个楼上,她用细长的铁条,轻轻挑了几下子,就挑开了。就在这时,有几个粗大的保安过来了,一个保安队长是一个大鼻子。这个大鼻子对这里好象特别照顾。竟然直直奔着这地方来了。 张皇后看着朱厚照略显苍白的脸色,自然明白他在弘治皇帝那里吃了瘪,不过既然朱厚照自己不说,她也决定当做不知道。 拐到一旁的车棚,绕路到老师们住的房子那边,顺着围墙绕了学校半圈,找了个好翻的墙头,江雪自行车也没要,翻墙头跑了出去。 “姨母!”赵远航尴尬地叫了声,打架不丢脸,这个年纪还让长辈护架就有点丢脸了。 外面开始传來清仁那变了音的哀嚎声。湘勇上下,是早就对绿营的官兵蓄了怒气的,用起刑來,下手格外凶猛。二十军棍打下來,在清仁看來,简直赛过二百军棍。竟把他疼得,一连咬碎了两颗大牙。 但是当刘洋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一种满满的压迫感依然让他们浑身一颤。 她要让佛地生灵看到阿弥陀佛的‘恶’,而后她再出手,镇压阿弥陀佛,这样她便会成为佛地生灵眼中的‘救世主’,到了那时,人们对阿弥陀佛的信仰也将会被瓦解,她将会取而代之,人们将会转而信奉她。 李观棋身后出现了无数异象,有半山半城被朦胧紫气和白色雾霭包裹,有壮阔无比的山川倒退,化作废墟,有锦霞满天,气息浩瀚,漫天瑞彩的古树摇曳,更有仙凰翱翔,护佑全身。 六年间,掌教对他关照有加,得了什么好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都会第一时间送给他,让他吞服炼化,希翼解决他的问题。 第48章 风骨 陆璟缄默不语。 林氏说,“眼下最重要是求昭兰去说情,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她当年掉落悬崖,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吗?” “嫂嫂不会帮你们的。” 林氏却很自信,“她和枫哥儿是结发夫妻,一定会帮我们,三郎,你尚未成亲,女子一旦成婚,认定了夫君一生,她就会拼尽全力相护,就算有龃龉,夫妻也没有隔 剪了很久,岑少卿也没剪成功,反而成功的在手指上留下了两个伤口,鲜血滴在红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 接下来,林潇潇通过一家服务器公司注册了游戏社论坛域名,租用它的服务器,并在网上找到一套开源的论坛代码作为自己论坛的代码。 因为他带队进攻的马赛市,号称十万的守军,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民兵级别的武装和准军事武装,单凭这些人竟然会给自己造成如此‘巨大’的伤亡。 一头蓝色的头发,修长的身材,穿的竟然是和水玉蓉一样款式的衣服,两人也颇为相似。 其间穿过一片大厅,足足有几十号人里面办公,一片繁忙的景象。 谁知道,一名两鬓浓胡须的男子,狠狠地一掌拍在证件上,把证件的塑料壳都拍碎了。 只见徐贤正卷缩着身子侧躺在自己身边,而且嘴里还在不停嘀咕着什么。侧过身子,李曼曼和徐贤面对面的躺着,看着她的脸发了好一会儿呆后才扬起一个嘴角。看了眼手机,发现时间才下午,他干脆也就不打算起来了。 刘浩一脸失望地说着,如果不清楚详情的人看到有可能真会被骗到,但是直播间里面的人可是一直在看着他的,怎么会相信他会亏本呢。就刚才潜水一次的收获都抵得上别人一年的工资了。 靠,之前听这货牛逼哄哄地叫自己来这问话,还以为他家是不是转运了,结果,以防万一,老子合同都拿来了,就这? 他们觉得,哪怕没有突袭组的帮忙,仅凭他们七人,配合身上的震撼弹闪光弹等武器装备,也能在瞬息间制服目标。 早知道上杉姐姐会因为这一点倾心于王天邪。她跟本就不用花那么多心思来构思如何在上杉姐姐的名字上画交叉了。 陈天南看着自己的儿子谩无目的的在这里游荡起来,也苦笑了一番,陪在他的身边,东走走,西看看,全然没有什么目标。 刘月吼完伸手一挥将十只射日神箭招来,十只射日神箭猛冲而来紧紧贴在其背部,发出金色的光辉,犹如一把打开的纸扇。随即刘月左手一个翻转,后羿弓成攻击模式右手搭箭,拉满全弓轻轻一松。 “好,先到的先用,跑得慢的,只能吃剩饭剩菜。”程老魔王马上应允道。 而且,南宫问天这个名字,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南宫家族的几个杰出子弟,南宫问月,南宫问星,南宫问雨,南宫问雪这四人陈逍都不陌生。 它吃得很少,每天越吃越少,肚子也不饿,几人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没办法逼它吃,十分头疼。 “怎么回事,为何没有残魂出来给射日神箭加持力量。”章郎无力的自语道。 “还要呆在这里看吗?”甄凡看了看佐伊,怕这个姑娘受不了,如果还出现伤亡的话,不知道她的情绪会不会变得还要激动。 听到不用再掏银子,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刘远一个功德碑序,可把众人坑得不轻,这里再要凑钱银,估计很多人都怕怕。 第49章 反省 管家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请自来乃是不速之客,主家不在,我们当奴才的自然也不懂什么待客之道,您若等不及,回家去吧。 陆枫气得半死,在花厅里不断踱步,在苏轻宛与谢家夫妇回来前一刻竟回了家。 管家说,“姑爷走时说,女子出嫁从夫,大姑娘是陆家妇,在娘家小住惹人笑话,要您早日回家去。” 苏轻宛 “你们会不会说话?”既然出来了,那就表示能够听懂她说话,但是,它们能不能说话,又另当别论了。 只要不是有专业人士刚针对地瓷的缝隙清洗过,那里就等于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远远的看去,就是一条条呈田字格形连接在一起的黑线。 不过,素来喜欢压抑痛苦的他自然没有发出声音,即便再痛,他也不会哼出一声来。 跟着叔父走南闯北,李幢以为自己是个经验丰富的生意人,但叔父李修病故,自己接管李家的生意之后,他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警车的上方和前面接连落下数以百计的凶兽冰雹,还好驾驶员一直在集中全力,来回闪避,暂时没有遭遇危险。 安紫萱看了看桌子的右上角,那里卧着邓佳亮捧过来的冒牌伯爵,依然在沉睡不醒,很明显是被喂食或者注射了药物,就是为了让它一动不动,以免早早暴露出顶替伯爵的真相。 以及一支特别反应部队,专门用于应对突发情况,这支特别反应部队是配备枪械的。 今日之事,兰歆歆一直在外面听着,虽然极度为兰倾倾不平,却不敢走进去帮兰倾倾说话。 “不施加封印了吗?”星炼回头,疑惑的眨眨眼,现在困住了那个漂亮的凶兽,不是大好机会吗? 叶辰瞳孔猛地张大,然后恢复如常,脸上带着四分真六分假的笑容迈步朝上走去。 进来的果然是李宗贵,住在郑城,在这紫藤居院内院里,凡事都要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李宗贵干脆在紫藤居寻了份厨房打杂的活,每天早出晚归,正正常常的过着郑城寻常百姓的日子。 “师叔,我祖父呢?他没有同你一起回来吗?”李彤当然也希望见到徐洪,不过她还是更加关心自己的祖父李翰先生,可惜现在她并没有看到李翰先生的身影。 公园是新建的,有着现代化的时代气息,不远处还矗立着一座哥特式教堂,另有一番风味,公园入口处有一座喷泉池,水光在照射下闪烁着夺目的色彩。 陨石般的颜色在高高在下的身上爆炸着,即刻,他化作了一团白光。 只见这名弟子露出一脸的焦急之色,可是听到对方的话后,根本就说不出来了。 她会有什么朋友?伸手打了个电话给她,却听到手机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南宫寒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通话记录里竟然是孙诺安的号码!孙诺安出了点事?南宫寒眉头微皱,又打了一下孙诺安的电话。结果却一直无人接听。 公孙剑张扬年初几句时候,身上既然冒出一股强大的浩然正气,使得公孙也不由的吓了一跳。 润在我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开始上朝,我也准备搬回长庆殿,润挽留不得,宝月挤兑说:“我已经把母后借给你两个月了,现在也该还给我了吧!”润这才不好再说什么。 “沫沫,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今天就住我家里吧,我陪你说说话,也好的。”梁华华看着苏沫沫眼底的忧伤,担忧地说道。 于此同时,唐飞的身体直接凭空悬浮而起,一道道七彩的霞光不断从那道虚幻的灵魂体里面向着唐飞聚拢而去。 一时间云过的府邸出现七尊大圣,圣威充斥整个楚家,惊醒楚家所有人。云过第一时间退出游戏,来到楚歌身后,遥看着梅‘花’毒娘君二人,猜出事情的原委。 郭奕的白色能量和银色能量能够修复一切,但自己的脑袋被打碎了是不是还能修复,他不管确定,就算能修复,就算不死,但原来的记忆会不会受影响?郭奕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山起水现!”云过双手一举,仰天一喝,圣域中就出现青山河流。 看着传送晶体在手中碎裂,陆林就在一阵白光中消失在不死者地下城。 见得江辰神色凝重,飘渺与轩云也是再度皱起了柳眉,难道刚才江辰阻止她们出手,其中另有原因?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句话,让人完全‘摸’不到头绪。没头没尾得让人感觉无厘头。完全不知道去奥林匹斯挑战谁。 与此同时,黯日左手也爆发出了一道诡异的光芒,接着,黯魂寂就出现在了黯日的手中,那对着灵魂有着强大压迫力量的黯魂寂一出,更是让幽魂悲鸣不已。 可陆林并不想放过‘玉’面飞龙,先不说这个令他头疼的名字,单说对方连续两次偷袭自己,既然已经结仇,那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那眼神一瞬间就消失无踪,仿佛一切都是幻觉。但陆林知道,眼前的克里克斯骑士肯定不只是克里克斯皇族成员那么简单。 就算战争傀儡再怎么坚固,但是面对万物两断号称什么都能剪开,连帝具也不例外的强大兵器一样只能被剪断。 “科林斯,不要挣扎了,没用的。”王彪高举手中的大地之剑,长长的土黄色的剑芒,从剑尖上喷出来,气势惊人。 第50章 姐妹 安平伯拂袖而去,李雪樱在他身后惊恐呼喊,“父亲,父亲……你别不管我……” “雪樱!”安平伯夫人心有不忍,慌忙抱着她,“你父亲在气头上,过两日他消气了,母亲再劝劝他,这事未必就定死了。” “母亲,你救救我,我不想被夫君厌弃,我还怀着他的孩子……”李雪樱话音被安平伯捂着嘴。 安平伯夫人 这边大家聊着聊着,要么是批判要么是失望,瞬间世界频道刷屏了,但封探员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哪里有问题。 要么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将令九秋打败,并将另外两人打败,才有可能将这唯一的出线名额抢夺过来。 尤其是那些所谓的淘汰者,不仅要面对来回多次的互相挑战,还要进行积分赛来决定最后的排名。 就算他的脾气不好,对着颜妩媚事大吼大叫的,但是颜妩媚也不生气,这也是唯一一个敢对颜妩媚凶巴巴的人,颜妩媚也是习惯了,所以,也没把这回事当成什么事。 安碧夫人蹙着黛眉,缩回车内,看着倚在软塌睡着,愁眉苦脸的孔氏,有些叹惜。 这一下让许吟聆犯了难,这些天的接触她早已经知道荀香这个姑娘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她绝不是一个顺口胡诌之人。 修长匀称的身材,帅气的面庞,加上西装的衬托下宛如霸道总裁一般,每走一步都能轻易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 艾米丽没有感受到洛弈身上有什么不对劲,但他的语气又是那么断定。 乾坤造化丹,已经到底了王品丹药,一旦成型,必然形成天地异象,轰动一时。 赤霄揉了一下眉心,不得不承认,洛弈这一种手段,渗透极强,又非常隐秘,只要无人察觉他的存在,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被奴化,包括天网都无法察觉和调查,甚至他可以反过来,渗透天网。 华天盘算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灵石数量,又看了看场上的形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两千一百万!”华天大声道。 但是,大量的练习就需要更多的神魂之力,以他的神魂之力,恐怕还不足以支撑到那个地步。 “走吧,今晚就是刺杀对方的最好时机。”她的老师芭芭拉已经等不及,却是收到了来自刺客结社的情报,帝国这边已经开始在朝西域那边的革命军逼近了,留给她们行动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但自己一个在姑射山冰雪宫,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才能把陌生者给赶走。 “亢——”“亢——”两声清脆的枪响后,赌爷王老九和狗头军师身体一歪,就倒在了血泊中。他们两人的腿上都被子弹打到了,血哗啦啦地往外流淌。 九天大笑两声,让汽车城把飞梭从运载电梯运到一楼的出口。一行人都跃跃欲试的坐上飞梭,郑伟奇坐上了驾驶位。 他的躯体被血水染红,显得狰狞无比,如同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杀气纵横天地间,宛若有神魔在哀嚎。 沈浚得到华天和上官颖的回复后,看准一个机会,对着黑衣老大将自身那条白色灵气凝聚成的龙影释放出去。 但是,那名血族首领几乎可以确定,慕容惜月所使的正是青丘剑法。 “去死…”赵世蛟一双血红的眼神紧盯着望月次雪,手长刀第一次划出一片刀影向望月次雪斩去。 弱弱的求鲜花收藏,有花的亲们支持下吧,没花的收藏一下,嘻嘻。 第51章 跪下 “你休要危言耸听,祖母只是身体不好,素来最疼我,怎么可能不管我。”李雪樱底气已不是很足,她心中隐约也知道李雪华说的是实话,她们姐妹虽不和,却不到结仇的地步。 如今李雪华看她的眼神冷冷的,厌恶极了。 “你就自欺欺人吧!”李雪华说,“家中姐妹因你之过,婚事艰难,你还盼着谁会给你一个好脸色。不 妖兽恨三界,尤恨冥界,因为他们被关押封印的地方处在冥界,地狱深渊烈火冉冉,妖兽不仅不封,还要受着烈火的煎熬。这些都是冥界带给他们的。 因为参赛者大多是“熟人”,而且也没有多少观众,甚至观众都是“熟人”,同时也没有电视转播,所以冠军联赛的开幕式其实很随意,仅仅是达马岚其会长随意演讲了几句,然后便直接宣布开始。 当我看见苏菲居然靠在厕所的墙壁上,自己在给自己那个啥的时候,我差点没有被吓的惊呼出声。 赵希林在门口敲了两下门之后,便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走了进去。 “明白了!”众人暴喝道,德班三基友更是格外卖力扯着嗓子喊,要知道刚才林枫的眼神明显带着威胁之意,万一林枫看他们不爽的话,那估计就得遭殃倒霉了。。 林枫哪能不知道蕾娜是误会了,不过却并没有做什么解释,而是随着蕾娜的话缓缓动了一下。 而相对比,冷云峰松松垮垮的样子,似乎没把唐心怡当一回事,这让唐心怡更加来气,当然也彻底激发了唐心怡好胜的心理。 说来唐悠悠的演艺生涯也还真是丰富多彩,在几年的拍戏过程中她几乎尝试过了每一种死法。而且都不带重复的。 说话间,呜的一下,阴风刮起,让 人听起来,很像是某种野兽的呼吸声。 他每走一步,都敲打着阴噬的心,他什么都顾不得,想着后方跑去,随手扔出了二十多个恶灵去阻挡团子。 观众们失去了初次尝鲜的震撼之后,才能够更好的品味这部电影的剧情、人物,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 “但就算他符合梦境,你也不能跟他通奸,他可是魅魔术士。”斯温再次责备。 这并不是太极的以柔克刚,而是真正对力量把握入微,达到将至巧化至拙的境界。 “根据你祖宗的权威意见,你吃那些人类的垃圾食品才会发育不良。”古铁说。 “哈哈哈哈!墨天才再次诞生了!”墨峰仿佛忘了他还是一个悲剧的时候,此时他又一次的开始得瑟了,甚至墨峰觉得自己口中的面饼都比以前好吃了。 有多久没有使用这件铠甲了,这件全面重视防御力的重铠是拉彼丝为他特意构筑而成的战斗武装。在光辉祭典的时候,正是依靠着这件武装的力量他硬生生从虫海中杀出一条路来,最终才赶上了那次和虫姬的决战。 足足十分钟,他们才停止吸气,然后缓缓吐息,吐息又是无比漫长,直将身体中一切气息吐尽,身体都干瘪了,两人还在吐气,如此又是十分钟。 “为何只是霍都一人归来?难道此次试探,达尔巴竟是陷在全真教的重阳宫中?”金轮法王眉头微皱,想到这个结果,他心中便生烦闷。 还不能去那里,至少现在还不行,还有很多很多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没来得及回报的事情。 第52章 了断 苏轻宛故意刁难陆璟,本也没指望陆璟真的跪下磕头认错,她与陆璟立场不同,陆璟尽忠职守,疑心她也是人之常情,并无过错。她只是对陆璟折腾谢家夫妇上京,害得他们再伤心一场有怨言,故意刁难罢了。 没想到陆璟真的下跪磕头。 “你快起来!”苏轻宛语气有点急。 陆璟起身,似是一点都不在意向她下跪磕 他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邪肆魅惑,给人一种不怀好意地赶脚。 可说完她就想起来,卢馨是不知道邓教练刁难她的事的。虽然自己是很看不惯邓教练,但引导别人对教练有看法是很缺德的,她并不想做这样的恶人。 这学校操场还是挺大的,穿过操场离开不起眼的学校,外边的世界却很精彩,和老港片的街道差不多,估计是林柯看完老电影以后做的梦。 闻言,刚还沉着脸的苏锦璃立即笑开了,“吧唧”亲了顾明珏一口。 刘东捏着手里的杯子,真的有一瞬间想要把赵蔷薇给绑起来好好的教育一番的。 “娘娘不怪御某唐突的话,近日是没有找到心仪的‘画纸’。”御不凡的思绪是转移到了画作上,眸子里是‘露’出了痴‘迷’的‘色’彩,方才的狠烈一扫而光。 名气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其实也是很重要的,不是说像是一个酒香不怕巷子深这种道理的,宣传出自己的名气,对于自己的好处是很大的。 言下之意是白惊鸿剜眼只是为了还我眼睛,而非为了自残,也没有打算接着自残,那我就放心了。 长城地下的这处通道并不算很长,越过中央处一处栏杆,没多久,眼前一切豁然开朗。 事实上是秦止打碎的,那个一人高的花瓶的价格,秦止轻描淡写的说是清朝的东西,不贵。 僵硬着身体,被发烫的枪口推搡了一下,齐媚继续向着山路走去。 霍余晟的脚也落在了床边的拖鞋里,余思慕尴尬地朝着霍余晟笑了笑,慢慢弯下了腰,刚想要拿起自己的恨天高穿上,就被自己身侧的人抓住了胳膊。 如兰的禀告,却正是印证了陈皇后的猜测,不由让陈皇后浑身如坠冰窟,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孔武森被委以重任,这个球如果她进不去的话,不行不行,怎么能想进不去的事儿呢。 这种技法难度很高,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学会的,而且,一次震颤两百下,还只是普通的水平,严格来说,要足足震颤三百下,才达到了较高的水平。 他是听了导演的话,怕沈嫣会被尹熙给带偏了,所以才赶紧跟过来的。打算来当一次卧底,不让沈嫣知道,他就在旁边的餐桌看着,要是尹熙有什么非分之想,他立马冲出去。 叶敏朝卓溪使了个眼色,卓溪率先抢在寒华宇之前挡在了门口:“寒先生,这种事还是我去就好了。”转身离开的时候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此时的霍余晟的神思有些混沌,此时的他整个意识都模模糊糊的,像是身体都悬空了一般。 而玉星辰也已经拔光了灵性好的草药,此刻,他也在努力地搜寻那股灵力的位置。 潘安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做,凭借二式的能力,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身体组织受损的位置,但要如何修复就不知到了。 墨翟虽然也在看戏,但时刻关注仰阿莎这边,看到一人靠近之后急忙跑开,本能的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那人一跑之下,刺啦一声,本就破烂的衣服几乎变成两半。 第53章 家法 他是断不可能去告发李雪樱,若去告发李雪樱,她必然会和他狗咬狗,他的名声也毁了,为了仕途合谋杀发妻,他的名声毁了,仕途也就毁了。 苏轻宛冷淡说,“那便没什么可说的。” “谢昭兰,女子出嫁从夫,妻为夫纲,你如此忤逆,我可以休了你!女子若被休弃,余生艰难,你可要想清楚!”陆枫拿女子最在意的名声 亮光渗透了黑暗,并且越来越多,而后双方再次交替起来,就像是在争夺地盘。 不过他只是有些惊讶,然后对着他微微一笑,却如沐春风。那不是包含占有的笑,也不是轻浮挑逗的笑,只是如老朋友一般的轻轻一笑,如同孩童一样纯洁的笑。她不由的也笑了一下,微微的lu出了一排洁白的皓齿。 但那对眸子,却非饥民所有的麻木中藏着渴望,而是透着犀利的寒光。就那么旁若无人的,毫无将外衫破损处遮挡起来的意思,就那么虚空缓缓朝悬浮的赛区飘移过去。 许大将军和郭拙诚呆在总参谋部里研究着印巴前线的战况,印巴双方的军事态势图不但用大型沙盘做了清晰的标识,而电脑里有更详细的数据供他们查询。 其实早已听天玄无敌解释过,此刻不过是故意打岔,心知此刻已无法辩驳轮回只说,哪怕开罪了她也绝不能让她再说下去。 特温特的球员们一时间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本来,他们还以为冠军已经到手了,没想到金远这么一下,他们的冠军梦想毁于一旦。 他不知道郭拙诚确实看出花来了,见郭拙诚如此认真,他没有敢出言打扰而是默默地离开。 乃至徐离焰雨被隐瞒,也全靠她自中周旋解决。日后若有机会,能由她露面取代了那忘情门的话,既算不亏待她,又能使人放心。 “彩云易向秋空散,燕子怜长叹。几翻离合总无因,赢得一回僝僽一回亲。 深夜,当所有矿奴熟睡之时,萧问伸手轻轻拍了拍老崔头的胳膊,和老崔头打了最后一个招呼,然后无声无息地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众人闻言,脸上瞬间黑了下来,差点怒骂出声,若不是忌惮着男子的身份以及实力,估计早就出手了。 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把‘机关铳’给大规模制造出来,至少先制造一万个,这样的话,前往北方海域那边,一旦出现问题,可以派遣一万机关铳妖兵作为先锋。 君海心的目光看着正和白悦然玩得一脸开心的君玥惜,眸中弥漫上了一层悲哀。 其实结局早就已经写好了,之所以开头那么拖拉,原因不过是王凯好奇心起,想要试试他有多少本事。 “不,弟弟,你死心吧。我不会爱你。我回国后就会结婚了。”她又一次在他扩大蔓延的伤口上补上了一刀,这一刀狠而绝,几乎让他的心整个痛到停止跳动。 不过,要她从来一遍,她还是不会放过沐若云,会在一开始就解决掉她,那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也许她的孩子就不会胎死腹中。 “可是……可是你……”龙兵有些话不能对老七讲,虽然他曾经是华夏的特种兵,可是现在他毕竟已经转业了。 因为他是弟弟,而她已经有尹落,而他已经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她。 可是现在弹药是严重缺少,而且还没有办法补充,看来下面的日子要尽量节约子弹,多使用冷兵器了。“妖后”还决定将这个山洞作为她们晚上休息的地方,虽然出来进去比较麻烦,不过这里很安全。 第54章 陆云姝 陆璟语气森冷,又掌锦衣卫数年,身上那种肃杀压得林氏与陆枫喘不过气来,林氏却仗着长辈,强硬说,“内宅之事,三郎莫要插手,免得惹人闲话,还是尽早离开,我自有主张!” “大伯母,内宅之事,我不会管,可因内宅纷争,惹得兄长,伯父一身腥,那就是祸端!李雪樱与嫂嫂在长公主宴席上起冲突,兄长遭贬。你今夜若不 “你们回去吧,告诉龙太子,我不想他变成龙干,我们不能在一起。”旱魃神色平淡的说。 王彩君一下子惊呆了,就见整个河西里的百姓,竟然是整整齐齐的跪在了地上,低声的啜泣着。 而这时,放在外面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在白天和韩雨薇去洗澡的时候,响了一遍又一遍。 “见教主?教主现在也是繁忙无比,而且现在恐怕教主并不在白芒星上!”江山仙王有些诧异,不过依旧照实直说,毕竟李成风虽然身为仙君但是在境界上已经媲美仙王,所以在说话上江山仙王早已把李成风看作是平辈中人。 从那个时候起所有人就并没有采用商量这样的传统解决方式,而是采用了少数服从多数的选项。 伯夫人身子骨弱,耐不得长途奔波,这回入京的几个都是晚辈,对年氏这个姑母的性情多有领教,压根就不信她会受人欺压。 “这天灾人祸的,有人怕也是……”高英继续叹息道。眼角微微下垂,但是却是不经意之中闪出了一道精光。 再加上段飞和惜貌可以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的,但是那又怎么样?自己只要给段飞下了催情药,段飞还不是乖乖的上了惜貌的陪嫁丫头,甚至把那个陪嫁丫头给逼死了。 周圆圆他爸连连点头,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回房睡觉去了。 尚且不说北胡兵马的战斗力就要远远强过西凉境内的那些悍匪,还有那贝蒙草原,那可是胡人的地盘。 但华夏不过是一个没有先进制造业的穷国,和他们根本不形成竞争,也没有能力发展商业间谍。 姜聪将最后一块面筋放入盆中,就来到了灶口,打算起锅烧水了。 就是不知道村里能不能接受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放火杀人的人,这年头为了能吃绝户做到这种程度的也算是少见。 巧的是,刚刚招揽的殷九方十,都是以斧头作为武器,可以让他们去请教金开甲,试试能不能得到传承。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第一层阵法的能量已经完全涌入他的体内,他感到一阵晕眩,随即失去了知觉。 她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她索性放弃,靠在坐椅上平缓呼吸。 鸡鸭鱼肉,粥粉面饭,各色做法应有尽有,但数量就比第九层少了不少,只有几千种,不过都热气腾腾,看上去很是诱人。 而教堂的牧师为了养活这些人,才和帮派大哥“奥德·佩里”合作,在暗中创办了无限制级地下拳击比赛。 半空中的战斗,朱天蓬一会儿追杀猱狮精,一会儿追杀雪狮精。两头狮子精联不起手,越打越是不堪,已经十分狼狈。 这些都是敌人,以前虚境在的时候,姜预不敢动,但现在,局势发生了完全的转变了。 还是那般的凌厉果断,不带一点拖泥带水,半神武士的加雷斯战败。 这种反其道而行的做法,让原本一脸轻松的姬无艳有些惊疑不定,完全摸不准朱天蓬的想法。一个新晋游将,竟然直接走进他的武道真域中,难道真不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