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仙庭关系户下界摸鱼》 第1章 庸常的生活戛然而止 “58……59……00!” 荆雨死死地盯着电脑右下角跳动的数字,在那个数字正好变为“1700”时长舒了一口气,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关上了电脑,将办公桌上的水壶塞到了黑色双肩背包的侧兜,抄起背包迅速向办公室外走去。 他下班了。 如同无数个往常那样,他迈着有些虚脱的步伐向公交站的方向走去,在办公室静坐了一整天的荆雨现在如同一只巨大的水蛭,用意志力拖行着恶心的身躯往目的地蛄蛹而去。 此时的荆雨真的很累。 按理说他的工作其实还算清闲,早上八点准时上班,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偶尔需要加班,但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办公室中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无聊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相比于那些动辄996、007的高压加班员工、或是不断出卖力气、奔波往复的体力劳动者来说,荆雨显然并没有抱怨生活的资格,然而身体与心灵的疲惫也并非作假,荆雨常常想或许自已真的过于懒惰,以至于连这样的工作强度都无法忍受。 当然,这样的想法最多在荆雨的脑海里徘徊短暂的一瞬,在看到每个月打入工资卡的三千块钱时,一切的虚伪矫饰别扭拧巴都释然了——荆雨对于自已工作强度的抱怨瞬间变得正当起来,原本一点儿在道德层面的自我审判也就此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对于庸常生活巨大的、无法消解的无力感。 这个男人缓步走到了公交站点,他打开手机,时间走到了506分,顺手又打开了高德地图,其中实时公交系统提示下一班公交车将在两分钟后抵达站点。 完美,一切都刚刚好。 荆雨并不会开车,准确地说是不喜欢开车。 他自从高三毕业拿到驾照,一直到三十岁为止,再没开过一次车。 他认为开车这件事会让自已的生活变得复杂,当人拥有一辆属于自已的车时,那些加油、停车、洗车的琐事便随之而来了,他甚至要分出好大一部分精力专门去熟记那些他本可以不关注的交通规则,更遑论——以他目前的工资并不足以支撑一辆油车的日常消耗。 这几乎相当于是养了个孩子。 荆雨当然也不喜欢孩子。 他从来没有过任何结婚生子的打算。 在他看来,只要一个底层男人不想着步入婚姻传宗接代,那他几乎就可以避开人生中所有的错误选项。 不需要背负房贷、不需要交付彩礼、不需要养育后代、也不需要接受岳父岳母乃至任何人近乎羞辱性质的价值评判与标准审视。 而他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一点不痛不痒的舆论压力、以及旁人对于自已未来衰老后孤苦无依的诅咒罢了,这无疑让仍算是年富力强的他感到沾沾自喜。 更何况他还有个女朋友。 荆雨的女朋友也是个极为普通的人类,她并没有像是各种小说漫画中描绘的女人那么好,也没有像是各种社会新闻中出现的女人那么坏。 她并不怎么节俭,也远不能算是奢靡。 她的模样不丑,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这个女人就仿佛是整个社会中女性各个方面的最大公约数,任何人在她的身上都很难找到什么令人难以忘怀的闪光点,也挑不出太大足以改变固有观感的硬伤。 但荆雨对于自已的女朋友抱有相当程度的感激,毕竟在自已明确表示了一辈子不结婚的意向后,还能和自已凑合成一对,在这个女人三十岁未婚还要被戳脊梁骨的前现代十八线小县城里还是一件具有相当勇气的事情。 他们当然也存在分歧。 比如和放假喜欢瘫在家里不动的荆雨不同,他的女朋友喜欢不厌其烦地念叨出门旅行的事情,她将旅行视作了一种摆脱现实的、朝圣一般的救赎之道,每当从琐碎的工作中抽离出来之后,她总会冒出几个出去走走的奢侈念头。 尽管这种念头惯常会因为时间金钱等各种各样的原因难以落地,但这仍然意味着两人在某些领域并不是十分合拍。 他总会对女朋友所向往的那种由旅行所赋予的自由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生活的庸常并不体现在现状的一成不变,而是哪怕换一种生活,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庸常而已,或许那些环游世界的背包客也不过是机械地重复着旅行的动作而已——荆雨总是这样不无恶意地揣测着自已未曾踏足的领域。 但尽管两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分歧,可荆雨也从不奢求什么百分百契合的灵魂伴侣——那不是自已这个月薪三千的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此时时间来到了508,公交车准时抵达站点,荆雨背着包走上车,在大量闲置的座位中随意挑了一个坐下,在公交车经过五站之后,他会在县城中唯一一个大型健身场馆门口下车。 不得不说在县城中健身其实算是个相对小众的爱好,荆雨对于健身这件事本身也并无太多喜爱,他每周雷打不动的健身活动更多是为了保证身材不过分走样——而这几乎是女朋友对他唯一的要求。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已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女朋友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已,这没什么不对,毕竟人家和自已谈恋爱总得图点儿什么——除了“有趣的灵魂”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此即使再怎么疲惫,他仍然会保持一周三练的频率——尽管健身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毕竟荆雨已经三十岁了,他能够明显感觉到二十岁时那种旺盛的代谢能力伴随着欲望一去不复返了,哪怕是异常自律的饮食加上一丝不苟地打磨动作,他的腰腹间也生出一圈令人沮丧的、顽固的赘肉,如今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让情况不再恶化下去。 520,他顺利抵达了健身房,县城健身房的周一晚上并没有太多客人,几个身材健美的寸头男人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几个热门器械的周围,他们是这个健身房的教练。 他们似乎也看到了荆雨,但几乎对这个从不买课的铁公鸡没什么好脸色,荆雨也乐得如此,他径直走到了卧推区域,先稍微热了下身,随后便躺在了健身椅上,用六十公斤的杠铃找了找手感。 呼……还算轻松,荆雨这样想到。 随后他又将杠铃重量加到了八十公斤,很顺利地完成了一个卧推。 不得不说荆雨是个健身天赋不高的普通人,在各路社交网站里的评论区,一百公斤的卧推几乎是每个健身人的入门级重量,但断断续续练了好几年的荆雨最佳重量也只是停在了九十公斤。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竟然有些手感火热。 说不定是要突破了?荆雨有些跃跃欲试。 试试就试试! 将杠铃重量加到了一百公斤,荆雨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握紧了杠铃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喝! 成功了! 荆雨还没来得及喜悦,一阵无力感随之蔓延到了双臂,他只觉得大脑稍稍缺氧,眩晕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下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匹敌的重量压住了自已的脖颈,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措施。 要死了吗? 荆雨曾经在穷极无聊时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已的死亡,那或许会是个格外炎热的夏天,已经极度苍老的自已会悄无声息地在一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停止呼吸,尸体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膨胀成一个巨大的气球,让这具已经干巴褶皱的躯体最后一次紧致起来,然后砰地一声四散而飞。 或许自已并不会坐以待毙,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失能之前找一个海拔足够高的山顶纵身一跃,为自已乏善可陈的一生画下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句号。 还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自已未曾完全准备好,他的生命会在自已还未完全厌倦这样的生活之前捉襟见肘,他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内心惶恐地听着医生宣判自已的死刑,然后看着那张病历单无能为力。 然而现如今很戏剧性的是,荆雨终于意识到一个令他感觉到错愕与微妙的结局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轰然而至。 那日复一日、犹如惯性的庸常生活就此戛然而止了。 第2章 命格 “修行无岁月,距离上次仙选,又是一千年了!” 一座高不可见顶的古代宫殿中,一位头戴金冠、身着云纹边饰青色长袍的白发老者正聚精会神地站在殿内的一方水池边聚精会神地洗着手,一边洗手一边感慨道 “上回仙选抽了十人过来,命格竟是九白一蓝,为诸殿垫底,这一次我提前用【天萃玄阕灵水】洗一洗,说不得便能转运。” 此时自虚空中忽地传来一道飘渺难明的声音。 “玄清子,仙选开始罢!” 那名为玄清子的老者闻言神色一肃,甩了甩手上附着的水珠,向空无一人的虚空躬身一礼,恭敬道“谨遵殿主法旨!” 随后手中现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镜,口中念念有词 “命数勾连,魂魄归位!” “敕!” 十道流光自天外以恐怖的速度激射而来,落在了大殿之中。 这十道流光慢慢散去,自其中隐隐绰绰现出十道模糊的人影…… 玄清子眼巴巴望着这十道人影渐渐凝实,心里不住念叨 ”只乞望出个一个紫色的命格吧!” ———— 荆雨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已正置身于一间高不可见顶的古代宫殿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身着云纹边饰青色长袍、须发皆白的金冠老者,此时这位老者正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 这里是…… 荆雨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脖子,面色茫然,他显然还没有从那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就这么死了吗? 荆雨首先想到了自已的父母,想必二老此时应该无比悲痛。 他又想到了自已的女朋友,也许这个普通的女人会在短暂的低落之后重新找到一个和他差不太多的普通男人。 他也想到了自已的手机里没有关掉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网页和相册中一些有碍形象的图片,或许会对自已死后的名声造成一定打击。 荆雨最后竟还没来由地想到,健身房里那几个平日对自已不假辞色的健身教练会不会在压死自已的杠铃上偷偷加上几块铁片? “诸位,老夫名为玄清子,此殿中除老夫外,其余人等尽皆是遭厄身陨,老夫此来,是为渡引诸位转世,也是为了送你们一桩天大的机缘。” 这时候荆雨才发现这宫殿中除了自已与名为玄清子的老者之外竟还有不少人,放眼望去皆是青年面孔,除去玄清子不算,包括自已在内,不多不少,正好五男五女。 “敢问老人家,是怎么个机缘?”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荆雨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的年轻女人,看年龄约莫不到三十,梳着一束利落的马尾辫,面部线条硬朗,眼神犀利,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 “我也不与你们打哑谜,有什么事情一开始便明明白白讲得清楚,免得你们疑神疑鬼,往后又平白生了龌龊。” 玄清子微微笑道“世间有仙人,仙人有伟力,移山填海、摘星拿月尽皆不在话下,能在死后进入此殿者,是被仙人选中,可以在下一世步入道途,有成仙的希望,若是将来能够飞升仙界,便能被仙人收作弟子。” 那发问的英气女子眉毛微挑,略带疑惑道“还有这样的天降好事?老人家,你不妨把代价也一并说了,否则我这心里是有些不踏实的。” 玄清子道“小姑娘,我知你意思,你担心仙人有别的算计,是也不是?既然我不打哑谜,自然要给你们解释地明明白白……诸位可知,成道的仙人虽然寿命无尽,但并非不死不灭,遇到自身抵不住的劫数,照样殒命。” “都成仙了,还能有抵不住的劫数?”人群中的一个小胖子插嘴问道。 “自然还是有的,咱们所在的这片天地,有纪元一说,纪元末期,天地万物都要寂灭,寂灭大劫避无可避,唯有以身应劫,再受大神通者庇护,方可度过劫难,进入下一纪元。” 玄清子叹道“咱们如今身处的长生殿,便是仙界中两位修行有成的长生道君共同出力建造,用以选拔培养修仙种子的特殊机构,为的便是能够自诸天万界无数英才中拔擢出能够护佑他人度过纪元大劫的大神通者。” 我也能算是诸天万界之中的英才? 荆雨心中有些不自信,他自问虽然不能算是废物,但充其量也就是中人之姿,实在看不出来自已和“英才”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呵呵,这位小兄弟倒也不必在心中妄自菲薄,老夫说诸位是英才,自然是有依据的。”玄清子看着荆雨,抚须笑道。 “他能听到我心中所想?”荆雨心中一惊,连忙收束思维,不敢再胡思乱想。 玄清子却不管荆雨后续在想些什么,自顾自言道“能在死后被送入长生殿的,都是身具命格之人,在修行路会天生比普通修士多一分优势。” “敢问老仙人,何为命格?”一名皮肤黝黑,相貌平平的青年拱手问道。 “命格一说,博大精深,经过仙人数个纪元的摸索,方才有了些眉目,如今你们只需知晓,人原本的命格是隐藏的,只有用特殊手段才能激发出来,而激发之后的命格,可以简单理解为一项天生的本命神通。” “多说无益,我这便为你们激发命格,到时你们自然知晓命格的作用。” 言毕,玄清子袍袖一挥,在他的面前陡然出现一面悬浮在空中的古朴铜镜,这铜镜起先还黯淡无光,不多时便开始微微发亮,最终激射出一道澄黄色的光芒,照在了最左侧的男子身上。 被铜镜光芒笼罩的男子还在愣神之间,铜镜镜面上却忽然浮现出了四枚摞在一起、四四方方、如同印玺形制的蓝色古朴篆字大器晚成。 “好兆头,这批的第一位便是精品命格,青年人,你叫什么名字?”玄清子盯着铜镜镜面上的蓝色篆字,似是极为满意。 那被照到的男子略显紧张之色,拱手道“回仙长的话,小人名叫李凡,大玄国江南道温县县令,家中颇有财资……” “好了,好了,前世之事不必提了。” 玄清子摆了摆手“你们这十人本就来自不同的小界,我也与你们交一个底,世间小界如恒河沙数,你们十人随后会转世在同一界,但不太可能是你们原本的家乡世界,无论你们前世是何背景,转世后都要重头开始。” “是,是,仙长说得是。”李凡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问道“不知仙长可否说说我这命格……” “嘿,我正要与你解释一二。”玄清子捻须笑道“世间命格千奇百怪,但多数都是对修行没甚么助益的普通命格,我们称之为凡品命格,被【知命宝镜】一照,显现白色篆字。” “除却凡品命格之外,还有一小部分人会显现出蓝色篆字的精品命格,到了这一步,命格便有了大用处。有的是会对修行有所助益,有的则是能够增幅功法神通的效果。” “你这【大器晚成】命格助益修行、增幅功法的效果兼而有之。” “起初步入仙途时,无论是修行功法,还是修行神通的速度都会比常人慢上些许。” “可到了每个大境界的中后期,以及神通术法的后半段,修炼速度便会大大加快,远超常人。” “最终神通功法圆满之时,功法神通的威力会比寻常圆满者上浮半成到一成,算是十分不错的命格了。” 玄清子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命格的弊端也有,境界前期修行慢,若是入仙途的时间太晚,可能会出现寿元不够的问题,李凡,你转世之后要想办法尽早寻求仙缘,否则又是黄土一堆……” “若有大神通的师长护持,转世重修的机会有许多次,但唯有第一次转世能够保证魂魄灵性圆满,往后若再多次转世,灵性磨损,那便是大道无望,纪元大劫一到,避无可避。” “况且你们死后能被长生殿摄来,自是没背景的,若是真的死了,我们也不会再管。” “多谢仙长解惑。”李凡脸上有几分喜色,显然对自已的命格很是满意。 “不必称什么仙长,老夫算不得长生仙,如今与你们一般,仍是漫漫道途之上苦苦求索的同路人罢了。”玄清子意态萧索“互称道友即可。” “玄清子道友,不知精品命格之上还有哪些级数的命格?”之前那英气女子又出声问道。 不是,人家跟你客气一下,你真叫啊? 荆雨震惊地看向英气女子,心中不由腹诽。 玄清子倒是不以为忤,耐心解释道“精品命格之上便是显现紫色篆字的灵品命格,原本凡人之中身具命格的便是万中无一了,而灵品命格,在命格之中也算得上万里挑一,大多对修行都有极大助益,各个神妙无方。” “再之上,便是金色篆字的仙品命格,身具仙品命格的修行者,只要不是中途夭折,往往都能在道途之上有极大成就。” “不过仙品难得,像是长生殿这样筛选修仙种子的仙选殿在仙界不在少数,但真正激发出仙品命格的例子也不太多,往往数万年才出一例,稀罕得很。” “仙品之上还有吗?”那英气女子追问道。 “还有,不过意义不大了。” 玄清子摇了摇头“仙品往上还有显现七彩篆字的【神品】,只是太过虚无缥缈,往往诸天万界整整一个纪元,神品命格掰着手指头便能数得过来,离咱们实在太远。” “多谢道友解惑。” 英气女子点了点头,环臂而立,扬声道“下一个我来罢,我倒想看看自已是什么命格。” “倒是个妙人。”玄清子莞尔一笑,随后打了一道仙诀,将铜镜对准了英气女子,霎时间,澄黄色的镜光激射而出。 下一刻,铜镜忽地喷薄出数道七彩光芒,在整个空旷的大殿荡漾开来,原本悬浮在玄清子手心的铜镜忽地挣脱了束缚,竟然自动高悬在了大殿上空处,随即自镜面浮现出了四枚七彩篆字 【唯我独尊】 众人见状,俱是呆立在原地,片刻后,率先自惊骇中回过神来的玄清子语带颤音,结结巴巴道“敢、敢问道友姓名?” 那英气女子此时已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看着铜镜镜面之中【唯我独尊】四枚大字,脸上似有三分释然,七分的理所应当,闻言只是语气平淡“道友客气了,在下……” “陆英招。” 第3章 疑虑 玄清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已失态,迅速调整了过来,只是对陆英招语气尊敬了不少“陆道友,据小修所知,您应是本纪元第一位【唯我独尊】命格的修行者!” “此命格分【唯我】与【独尊】两部分。” “其中【唯我】无需催动,不论您往后修行任何形式的功法典籍,在功法原本便有的功效之外,还会生出独属于您个人的一份神异效果,至于这效果究竟是什么,却要视这功法本身的品级以及与本尊的契合程度而定。” 每学一部功法都比别人多一个效果?逆天……饶是荆雨性子寡淡,听了这效果都有些眼热。 “而【独尊】则算是一项需要主动催运的神通。”玄清子顿了顿,言道“开启【独尊】之后,命格拥有者本身的功法、神通、法术等等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威能增幅,而与之相对的,除命格拥有者之外,周围所有的其它生灵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 “削弱不分敌友?”陆英招若有所思道。 “正是。”玄清子轻轻呼了一口气“此命格极其霸道,非是如此,何以称【唯我独尊】?” “这便是神品命格?倒是有些意思。”陆英招嘴角微翘“多谢道友解惑。” “不敢,不敢……”玄清子咳了咳,拱手道“陆道友稍等片刻,小修为剩余的道友激发命格。” 站在陆英招一侧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相貌平平的男子,他略有些羡慕地看了陆英招一眼,随后踏步而出,深深一拜“小人韩平,劳烦上仙。” 玄清子只怕这人又是个有说法的,不敢怠慢,也不多说,运转法诀,将镜面对准了韩平。 下一刻,镜面泛起淡淡白光,其间浮现出四个白色篆字【平平无奇】。 见是最差的凡品命格,韩平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失望。 倒是玄清子很是勉励了他几句“无妨,不要看只是凡品命格,总比没有命格要强,我们长生殿仙选千年一次,一次只拘来十道魂魄真灵,往往这十道真灵之中,有九个的命格都是凡品,甚至十个皆是凡品也并非罕见……我与你们透个底,若想要踏入修行路,须有灵根自生,而只要拥有命格,哪怕是最差的凡品,也必有灵根!这世间可并非没有凡品命格求得长生的例子。” “下一个。” 随后又上前一男两女,皆是凡品命格。 “嗯,【肉体凡胎】,凡品命格,虽有灵根,但引气入体那一步会有些困难,到时需注意一二。” “【缘浅福薄】?呵呵,放心,只是福薄而已,远远够不上凶兆,不过一般来说此命格不易抓住机缘,往后没必要在秘境之类的去处下大功夫,安心做些看得见摸得着、收益稳定的活计,仍是仙道可期啊!” “又是一道【平平无奇】,没甚么好说的,此命格最为中正平和,除了必有灵根外,倒与普通人无益,往后仙路,仅看自身如何走了。” 随后又上来一位女子,略有些怯生生的模样,小心翼翼道“上仙……” “好俊的女娃儿!”玄清子面色诧异,他在仙界也算是一方人物,平生阅美无数,什么样的魔女仙子没有见过?仍是被眼前这女子的容光一摄。 终究是修行有成,玄清子瞬间收摄心中绮念,手中捏了道仙诀,将宝镜对准了女子。 镜中紫光一闪,随即显现出四枚紫色篆字【倾国倾城】。 “灵品命格!”玄清子点了点头,若是在此前,千年一次的仙选中出了一道灵品命格,他的老脸怕是都要笑裂,只是这一次有了陆英招在前,此时他便有些波澜不惊的味道了。 “这命格……了不得啊。”玄清子感叹道。 说来也怪,原本这女子论相貌便已是绝顶,待到激发命格之后,旁人看去,竟然比方才又多了几分明艳不可方物的味道,惹人怜爱。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见是紫色篆字,那女子也显得高兴,眼睛弯弯,雀跃道“回上仙的话,小女子姓李,名绛眉,出身岐阜李家,也是诗书传家的名门,及笄后嫁入虞国皇室做了太子妃,只是后来陛下骤崩,太子继位时出了岔子,小女子算是受了牵连,这才死于非命,未曾想竟还有求仙问道的机缘!” “你算是运气到了,这【倾国倾城】的命格可非同一般,拥有此命格的修行者天生便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能让任何人对命格持有者心生好感,你又是个天生丽质的,更能发挥这命格的厉害。” 玄清子告诫道“只要别到处结下生死大仇的梁子,凭借这一命格,混到飞升难度不大。” 李绛眉抿嘴一笑,又微微一福“多谢上仙指点。” 她这一福,倒是让周围的男男女女尽皆看得眼睛一直。 荆雨瞥了一眼此女,果真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亲和力。 “啧啧,不愧是【倾国倾城】!”陆英招挑了挑眉毛,摸着下巴,目光炯炯地盯着李绛眉,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清子瞥了眼陆英招,老脸微红,不由轻咳了一声“咳,下一位。” “乱云岭云家云玄策,恭请仙人宝镜明鉴。”又一宫装女子越众而出,躬身一礼。 “乱云岭?听着不像是个正经地名,前世是生在修仙家族?”玄清子讶然道。 “正是,云家算是世家,家中是有金丹老祖坐镇的。”云玄策恭声道。 “嘿,金丹老祖……”玄清子发出了一道意味难明的笑声,旋即问道“你前世出身修真世家,可是修士?修为几何?” “回仙人的话,玄策父母皆是家中筑基大修,但玄策……却无灵根。” 玄清子抚须道“这便怪不得了,寻常修为在筑基以上的修士生死对敌,向来是斩草除根,斗法身死的那一方多半是魂魄真灵也被仇家一并斩了,哪能乖乖放你的魂魄轮回转世……” 旋即宝镜对着云玄策便是一照,竟又是一道紫光闪过,镜面浮现出四枚紫色篆字 【玲珑慧心】 玄清子蓦地心中一跳“怎的又是一道灵品命格?” “为渡过纪元大劫,长生仙人可谓各显神通,仙选不过是其中的一步闲子,可饶是一步闲子,用于仙选的仙殿也数不胜数,长生殿在其中并不显眼,纵然背后的那两位道君背景颇大,每千年也才争来十个名额,往年十个人中能出一道紫色篆字已是难得的好年景,这一次命格还未验完,已是一神二灵……”想到此处,饶是玄清子见惯了风浪,也不由犯了嘀咕。 “这十人真是自诸天万界随意摄来的不成?” 第4章 长生久视 玄清子心中犯了嘀咕,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和颜悦色道“玄策小友,你这命格不得了的,所谓【玲珑慧心】,不仅可以启发灵智,天生便比其余修士更擅权谋布局,对筹算类的法术神通更是一点就通,此外无论修习何等法术,修行速度都要比常人快上五成左右,圆满后的威力也会因着法术品级上浮一至三成。其辅助功效在灵品命格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激发【玲珑慧心】后,云玄策明显气质一变,竟连一双眼珠都显得灵动不少,闻言只是裣衽一礼,默默退下了。 如此……便还剩下两人。 玄清子目光一转,落在荆雨与其身旁的一个小胖子身上。 荆雨与小胖子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小胖子轻咳了一声,当先迈步“老神仙,我叫叶星云,呃……您受累帮我看看?” 玄清子点了点头,依葫芦画瓢地捏了个诀,将镜光打在了叶星云身上。 轰! 一道金色光芒喷薄而出,竟将叶星云一张胖脸都映成了金灿灿的颜色,知命宝镜镜面中浮现出四枚金色篆字,曰为【趋吉避凶】。 叶星云瞪大了眼睛,兴奋道“是金色,是金色!” 玄清子又是一惊这又是哪位道君的布局? 也难怪他多想,毕竟其在长生殿轮值数万年,仙选数十次是有了,可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叶小友,你这【趋吉避凶】命格有些特殊,是罕见的多品级命格,凡品精品灵品仙品皆有,效果却依次递增。” “凡品、精品的【趋吉避凶】只会让运气变得比常人好些。” “到了灵品便多出许多神异,仙品的【趋吉避凶】更是不必说了,天生便身具大气运,只要不是必死的局面,往往都可逢凶化吉。” “可话又说回来了,有仙品的【趋吉避凶】命格傍身,哪里会遇到什么必死的局面?” “至于神品……最近几个纪元还未出现过神品的【趋吉避凶】,是概率太低,还是这命格止步于仙品,倒还未有个定论,且不说了。” 叶星云揉了揉胖胖的脸颊,喃喃道“奶奶的,上辈子是个倒霉蛋,想不到人死了方才时来运转……” 玄清子只怕这小胖子是哪位大人物的亲眷或布下的棋子,不敢与他有太多牵扯,转头对荆雨说道“这位小友,只剩你一人了,待到将你的命格激发,便要送你们下界转世了!” “晚辈荆雨,恭请仙人宝镜明鉴!”荆雨学着云玄策的说辞,拱了拱手,还未抬起头来,便见一道光芒将自已笼罩。 下一刻,神光弥漫,原本挂在玄清子身前的铜镜再一次高悬当空,条条七彩光芒如同绸缎一般垂落下来,在殿中众人的惊呼之下将荆雨整个人层层包裹,如同给他披上了一套七彩颜色的外衣。 这是…… 荆雨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上空的铜镜镜面,四枚七彩篆字缓缓成型,彻底占满了整个镜面—— 【长生久视】。 遭了瘟的…… 玄清子翻了个白眼,数万年前,长生殿殿主在他轮值之时曾批下一句“长生殿里觅长生”的谶语,玄清子只当是长生殿中灵机充沛,适宜修行,算是殿主给自已这个当值仙官送上的一句吉祥话,想不到今日竟然应在此处。 “数万年前的一句谶语竟真能应在此处,道君计算,真是恐怖如斯!难不成眼前这人真能成就诸天万界第三位长生命格的道君不成?” 念及此处,玄清子心中一寒“糟了,一殿双神品,这样的事情亘古未有,若是真有道君计算反倒还好,若不是,只怕这一批命格便是应劫而生,仙界难不成要乱了……” “我又是他们仙道的引路人,焉能没有命数勾连,是福是祸倒也难说,只怕要受些牵累……” 玄清子本就是个一心修行的恬淡性子,否则也不至于在长生殿中一当值便是数万年,此时觉得自已莫名卷进了漩涡,难免心中惴惴不安。 “仙人,仙人?” 荆雨的呼唤声让玄清子回过神来,此时他只觉得舌根有些发苦,但面上仍是带着笑意“荆道友,了不得了!这【长生久视】既然能被称之为神品命格,自然是在某一方面已然做到了极致……” “其分为【长生】、【久视】两个部分。” “其中【长生】自不必多言,须知仙路漫漫,如囚渡苦海,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可谓一步一登天。” “可若想登天,却要以寿元为阶,命格之中【长生】能让命格持有者寿元无尽,原本步步惊心的登天路对长生者来说成了一个水磨工夫,诸天万界的修行者尽数在求长生逍遥,长生者长生已得,接下来无非是求一个逍遥罢了。” “而【久视】则有耳目不衰之意,命格拥有者不仅耳清目明,思维敏捷,还拥有灭妄诛邪、保真破幻的本事,诸天万界一切幻术对此命格无效,破境时也能保证灵台清明,心魔不侵……天生便有一颗无敌的道心。” 荆雨方才觉醒了命格,虽是魂体,却也觉得耳目陡然一清,殿中一切忽地纤毫毕现,只是魂体不会呼吸,否则他定能听得到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殿中诸人向他投来目光的重量,不知其中有几分艳羡、几分嫉妒。 荆雨此时对上了李绛眉的目光,却发觉这位觉醒了【倾国倾城】命格的美人儿身上那股莫名的亲和力消失一空,心中讶然难不成李绛眉这命格本质上算是一种位格极高的幻术? “既然十人命格俱成,便要送你们转世,在此却要再罗嗦几句。” 玄清子缓缓道“长生殿仙选一事,虽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仙界仙人亦非铁板一块,多有恩怨纠葛,你们此去下界,最好不要泄露了自已的根脚……此是其一。” “仙路漫漫,道友难得,你们十人既然有缘齐聚长生殿中,便是一起求道的道友,下界之后,可互相帮扶。” “但若谁与谁之间生了仇隙龌龊,闹到了生死相见的地步,我们亦是不管的,毕竟仙路崎岖,想要成道便须大争,成道机缘在前,莫说道友,便是道侣闹到反目也属常事……此是其二。” “其三……这一次我为你们选定的小界名为‘仙洲界’,灵气充足,资源丰富,但修仙者不算多,有大片蛮荒地带未曾开拓。” “这一界修仙历史有百万年之久,但中间因一次席卷整个小界的大劫经历过一次断代,新的修仙文明还不到十万年,因而此界修仙者功法神通的底蕴大多都不算深厚,比那种动辄数亿年历史、身负上古传承天才扎堆横行的资深界域要安全得多……” “但也正因如此,修行还未曾在凡俗间普及开来,你们下界转世的身份随机,若是运气不好,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位修仙者,那仙缘便不太好求了。” “便说这些了,我这就送你们下界转世……慢着。” 玄清子忽然顿住,面色古怪,僵立在原地停了数息,这才恢复如常,轻轻咳了一声道“本是要送你们一起转世,只是方才殿主有法旨示下,要我改一改此次仙选的规矩。” 第5章 为道友开路 觉醒了【唯我独尊】命格的陆英招先是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荆雨,这才发问道“怎么个改法?道友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玄清子倒是不敢怠慢这尊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神,连忙拱手解释道 “好叫陆道友知晓,这仙洲界现今虽无什么厉害人物,可诸位转世也是自凡俗起步,又对此界一无所知,咱们殿主方才法旨上的意思,是要诸位依次转世,每人前一百年转世景象会由宝镜投影殿中供后来者观摩,算是对此界有个了解,先行者若在仙洲界发迹,后来者有心的,也好有个投奔的去处。” 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长生殿中竟鸦雀无声。 终是陆英招又开口问道“一百年时光,事无巨细投影殿中?那先行者岂不是毫无秘密可言?” “那倒不是,这一百年并非事无巨细都会投影,只会节选一些重要时刻的画面,况且知命宝镜激发诸位命格,便与诸位有了命数勾连,若是宝镜行照察之事,被照察之人自然会心有所感,届时若不想让他人看到这段场景,只需心念一动,便可掐灭联系。” “待到诸位一百岁之后,宝镜便不再时刻关注,只会间隔数百年一次确认诸位生死,能否飞升仙界,便看各自本事了。” “老神仙,那后来者岂不是要在殿中等上数百年时光方能转世?”叶星云揉了揉脸颊“这可有些难熬。” “叶道友不必担忧,老夫自有秘法,在殿中的魂体感官上只会觉得百年时光如同弹指一瞬……况且魂魄真灵还未转世与肉身相合,便不会消耗寿命,等上几百年再转世却也无伤大雅。” “不知哪位道友要先行转世?” 殿中再一次鸦雀无声。 倒也难怪……荆雨心想。 这规则明摆着越是在后面转世便越是有利,毕竟排序越靠后,对仙洲界的诸多隐秘掌故便了解越多。 况且日久见人心,一百年时间可看清一人许多东西了,若是转世后混得不好,还能挑个为人正派的前辈投奔,受些提携。 反之,第一个转世的恐怕是最吃亏的,自然无人愿意当先给他人垫脚趟河。 “我来吧。” 众人齐齐望去,果真是那位觉醒了【唯我独尊】命格的女子。 陆英招冲着投来的视线飒然一笑,言道“此去仙洲前路未卜,陆某命格精擅斗战,便当先为诸位道友开路!” 玄清子点了点头,挥了挥衣袖,殿中央忽地升起一座雕栏玉砌的巍峨天门,门中景象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陆英招也不废话,昂首阔步走向天门,只是临走时转头看了一眼荆雨的方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待到陆英招进入天门后,玄清子手中的铜镜下一刻便落在了天门上方,镜面之中也开始显现出一位襁褓之中的婴儿形象,而铜镜边沿处也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长生历1年】 与此同时,玄清子掐指捏了个仙诀,口中念念有词道百年一瞬…… ———— 陆英招投生在了某个世俗王朝的征北将军府内,其上有一姐一兄,将军夫人生她时难产而死,征北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往后并未续弦,陆英招便成了家中幺女。 因母亲诞下陆英招时而死,父亲便不甚喜欢陆英招,只觉得是这个幺女妨死了爱妻,兄姐与自身年龄差距不小,也不待见自已。 好在陆英招并不觉得有甚么所谓,虽然在自家里不受待见,可征北将军府毕竟也是皇城里排得上号的高门大户,一应吃穿用度不曾短缺,她自小不习诗书女红,只在自家的藏书中挑了几本江湖武学,打熬筋骨、锤炼武技。 陆英招所在的世俗王朝并无修仙者出没,但朝堂上的皇帝却不是个正经的,整日求仙问道,皇城养了一堆招摇撞骗的方士,更是着令军中将领领兵四境征伐,以求仙缘。 父亲时常被征调出京,但这与陆英招关系不大,她只是在将军府内默默练武。 【长生历13年】 征北将军自关外回返,秘密进宫面圣,此后再也没有出来。 当日晚,宫中着令血洗征北将军府,理由是征北将军谋逆,这一夜将军府中血流成河,将军长子长女尽皆身首异处,唯有一幺女不知所踪。 坊间传闻是征北将军此次关外之行真的找到了仙人遗蜕,其中便藏着仙家功法,皇帝为了不使消息走漏,这才痛下杀手。 不过这流言随着时间推移,皇帝身子一日差过一日,也并未有什么仙家手段显露,如此也就渐渐熄了。 【长生历21年】 正巧是征北将军府灭门那一晚的八年后,皇帝的尸体在养心殿的殿中主座上被发现,是一剑枭首,首级还被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钉在了养心殿的门框上。 有内侍认出了这把锈剑似是征北将军原本的佩剑,尽皆亡魂大冒,层层宫禁之下,竟无一人发觉刺客踪迹,他们只当是当年将军府冤魂前来索命。 报仇的自然不是冤魂,而是武功已然臻至人间绝顶的陆英招。 那一年自已的父亲确实在关外找到了两本仙家功法。 一本名为【气引术】,用以给凡俗引气入体,踏入仙途;一本名为【吐纳法】,是任意灵根属性的修仙者都能修行的无属性功法。 在长生殿中的荆雨等人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到功法内容,却发现画面中功法文字模模糊糊一片,显然被虚化处理了。 因为皇帝并无灵根,整整八年都没有引气入体,空有功法却不得仙门而入。 当日陆英招盘膝而坐,仅用了大半个时辰便引气入体、气游周天,成为了一名练气一层的修士。 【长生历28年】 陆英招七年间仅凭着【吐纳法】这一修仙界的大路功法,纯粹吞吸天地灵气,便一路狂飙猛进,修到了练气四层。 而她这七年也游历天下,终于在年末找到了其他修仙者的踪迹,来到了一处修仙坊市。 在坊市中她测过了灵根,发觉自已是变异灵根雷灵根,便转修了雷属性大路功法【惊雷诀】。 此后陆英招常居坊市之内,平日里靠猎杀坊市周边妖兽换取修行资粮。 【长生历36年】 又过八年,陆英招有了修行资粮,功法也换成了与灵根契合的雷属功法,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瓶颈便修到了练气九层大圆满之境。 不过练气到筑基是一道门槛,需要筑基丹才有机会破境,虽然陆英招隐隐感觉自已即使没有筑基丹也有极大概率破境,但为求稳妥,她还是准备求一求此丹。 好在练气百年寿元,若保养得当,八十岁前筑基概率都不会因年老体衰而降低,陆英招时间还很充裕。 【长生历38年】 筑基丹对散修而言并不易得,陆英招不愿加入门派,只能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然而这一年在她持续不断打磨修为的时候忽然心有所感,只觉得心中一道瓶颈忽地碎裂开来,她竟然修到了坊市仙闻中从无任何记载的练气第十层! 第6章 百年一瞬 【长生历40年】 坊市某地下拍卖会惊现筑基丹,为一七十余岁的练气九层修士购得,然而这修士刚出坊市,还未曾找机会求得坊市卫队的庇护,便被众多练气修士围杀,数十名练气修士为夺筑基丹展开混战,最终陆英招凭借练气十层的修为加上【唯我独尊】命格的斗战能力力压众修夺得丹药,并远遁千里。 【长生历42年】 陆英招筑基。 同年陆英招定居在了一处名为青云仙城的所在,并花费灵石在仙城中的功法阁购得筑基雷法【云雷心法】。 不同于练气期的低调蛰伏,陆英招筑基期开始崭露头角,雷法本就善战,加上命格加成,很快陆英招便在青云仙城以及附近的几个修仙门派中闯出名声,并结交了不少仙门弟子。 【长生历45年】 陆英招与好友探索一上古雷法洞府,历经重重考验,得上古传承,名为【玄雷碎玉剑典】,一门直指元婴境界的雷法剑典。以及一门名为【引雷淬体真诀】的炼体功法。 好友出身金丹宗门【万雷宗】,与陆英招约定共同研习这两门上古真诀,功法原本留在了陆英招此处,好友则用玉简拓印了一份副本带回宗门。 两人分道扬镳后,陆英招不知所踪。金丹宗门万雷宗则明察暗访陆英招踪迹数年之久,无果。 【长生历85年】 悠悠四十载,陆英招再次现身青云仙城,此时她的修为已然到了筑基后期,并在青云仙城的大型拍卖会上豪掷灵石,购得了一份结丹灵物。 万雷宗闻讯,出动四位筑基大圆满修士将陆英招围堵于青云仙城外,陆英招仅凭一柄玄雷法剑,以一敌四,将万雷宗四位筑基大修尽数诛灭,在筑基这一境打出了无敌的风采。 万雷宗金丹老祖震怒之下,亲自施展秘术追踪陆英招行迹,最终二人于另一坊市相遇,大战一场,陆英招全身而退,再次不知所踪。 【长生历97年】 陆英招结丹,晋升金丹境,金丹八百年寿,谓之小长生。 筑基寿三百,常人结丹往往已是两百岁后的事情,哪怕是仙门嫡系,也多在一百五十岁后结丹。陆英招不足百年金丹,可谓是天纵奇才。 【长生历99年】 陆英招境界稳固,降临万雷宗,仍只是一柄玄雷法剑,只十余招便将万雷宗金丹老祖斩于剑下,神魂俱灭。 随后又斩了仍蹉跎于筑基中期的昔年好友,将万雷宗库藏洗劫一空后,飘然而去。 随后于青云仙城昭告天下,金丹剑修陆英招将于一个月后于功法阁处开办金丹法会,传授结丹之秘,不论修为派别皆可旁听,附近数城修士震动。 一个月后,青云仙城人山人海,甚至不乏金丹老祖前来观礼,陆英招手持玄雷法剑,立于功法阁阁顶,讲道三日,将结丹要点秘诀悉数传授在场众修,毫无保留。时下有灵画师绘成《玄雷剑仙传道图》,流于后世。 在长生殿的诸人此时也清清楚楚听到了整场法会的所有内容,尽皆用心默记。 【长生历100年】 在陆英招一百岁生日那天,她端坐于洞府内,抬头望天,对着镜中诸人拱了拱手道 “天象仙洲南域,青云仙城陆英招,恭候诸位道友。” 镜中画面熄灭。 荆雨一个激灵,他此时如梦方醒,一百年岁月实实在在,可他在感官上竟真只觉弹指而过,而种种画面却又仿佛历历在目,不愧是仙家手段。 “陆道友这【唯我独尊】的命格本是极擅走举世皆敌的路子,上一位觉醒了此命格的大人可是将整个仙界搅弄得天翻地覆,难得陆道友却是个磊落光明的性格,以霸道之身行王道之事,可谓众生之福了。”玄清子点评道。 “下一个是哪位道友?” “让我来,让我来!” 那觉醒了【趋吉避凶】命格的小胖子叶星云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踏入了天门之中。 【长生历101年】 叶星云出生在落星海某一片岛域的一个元婴仙族叶家之内,而他正是仙族内元婴老祖唯一的孙子。 殿中的荆雨不由张大了嘴巴,他想过这小胖子运气惊人,可没想到竟然这么离谱,出身便是元婴修士嫡孙。 叶家乃是叶家老祖一手创建,元婴修士寿两千,叶家老祖此时方才不到千岁,可以说正是春秋鼎盛。 高阶修士本就难以诞下子嗣,叶家老祖子嗣不过十余人,这十余人中唯有一儿一女身具灵根,女儿一心仙道,至今未曾婚配,唯有那一灵根子成家立业。 而这一独子四百余岁才有了叶星云,嫡系血亲一脉单传,加上又是隔代亲,可以想见叶家老祖对叶星云的宠爱。 自小灵药功法自是不必说了,叶星云若是出行都有两位金丹护卫贴身保护。 要知道金丹修士哪怕是在元婴仙族,都可以算得上座上宾,如今却要给一还未开始修炼的小孩子充当贴身护卫,可见叶家老祖手笔之大。 【长生历106年】 叶星云六岁,这是他测灵根的日子,整个叶家这一日忙忙碌碌,身为族长的叶父更是早早来到了族内祠堂,主持自家独子的测灵仪式。 本来小辈的测灵仪式算不得什么大场面,更遑论元婴老祖亲自关注,可偏偏这一日叶家老祖却已然端坐在祠堂内,竟要亲自为孙子测灵。 元婴老祖的测灵手段自然非同凡响,叶星云不仅测出是罕见的变异灵根风灵根,更是天生异象,灵根居然具象出一只异兽飞廉的形象。 须知灵根自生,拥有灵根者往往都是单属性灵根,多属性杂糅的灵根反倒是极其罕见,因而灵根资质好坏只能看灵根异象。 一般资质平庸者连灵根异象也无,只能看出自身灵根属性,资质好一些的也往往只是一滴水、一团火、一株树苗、一道雷霆、一缕清风这等常见异象。 能够身具异兽飞廉这等异象的,在风灵根中也是凤毛麟角! 叶家老祖见之大悦,当即便在叶星云体内封了三道元婴神通,为其护道。 【长生历107年】 叶星云引气入体,成为练气修士。 【长生历109年】 一游离在天外的须弥洞天正好落在了于叶家祖地玩耍的叶星云身旁,内有上古修士传承【乾坤巽风真解】,以及一面有了灵性的风属性宝扇,这宝扇见了叶星云,直接便认了主人。 此事被叶家老祖第一时间发觉,立刻便开始遮掩天机、封锁消息,所幸须弥洞天落地的动静不大,未曾有其他人发觉此事。 【长生历127年】 叶星云练气九层。 同年一位身受重伤的修士误闯叶家大阵,身死阵中,叶星云正在闭关室修炼,听闻此事出门察看,在修士尸体的储物袋中翻出了三粒品相极好的筑基丹。 第7章 大器晚成,奈何早夭 【长生历129年】 叶星云筑基。 叶家为此竟广邀周边岛域同道,为叶家少族长贺。修士筑基了都要办个筑基大典,整个落星海域独一份。 【长生历130年】 叶星云稳固筑基境界,静极思动,出门游玩,在某无名荒岛上捡到了一株素菱花,是品级极高的结丹灵物。 【长生历132年】 叶星云偶遇一上古秘境,在秘境中捡到了一上古修士遗蜕,收获颇丰。 【长生历135年】 叶星云偶遇两金丹后期修士为一结婴机缘大战,两人同归于尽双双陨落,叶星云捡得两份金丹修士遗产,以及提高修士进阶元婴成功率的化婴丹一枚。 【长生历151年】 叶星云的姑姑叶凌月结婴成功,晋升元婴修士,叶家一门双元婴,风光一时无两。 【长生历160年】 叶星云筑基中期。 【长生历189年】 叶星云相约其他元婴仙族嫡系数日后一同探索筑基秘境【鳌元】,临行前因修炼走火入魔而受伤,无奈只得爽约。 【长生历190年】 鳌元秘境传说有妖魂复苏,进入秘境探索的几位元婴仙族嫡系无一幸免,诸仙族震动,数位元婴修士联袂踏破秘境,然而复苏妖魂早已不知所踪。 【长生历200年】 叶星云修为稳固在了筑基中期巅峰,同样在知命宝镜照察的最后一日,他朝着天空拱了拱手 “落星海东域,寻龙岛叶家叶星云,恭迎诸位道友!” 镜中画面熄灭。 “仙品的【趋吉避凶】果真是非同一般。” 玄清子啧啧称奇道“仙洲界九成九的世俗王朝没有修仙者出没,能转世到凡俗的殷实人家已是难得的好运气,一般仙选殿的修仙种子都要耗费数十年时间寻求仙缘,方才有机会踏入修仙界。” “叶道友不仅一开始便降生在了元婴仙族,还是仙族嫡系,光是这份气运便足以让其仙途坦荡。” “这叶家老祖也是难得的好运气,原本以他的资质气运手腕心计,此生到头也就是个元婴中期,如今得了叶道友这个嫡孙,命数勾连之下,未尝没有化神之机。” 觉醒了【大器晚成】命格的李凡看得眼热,他心忖当先转世的两位前辈品行尽皆不错,不如早些转世去攀附一二,仙途必然好走许多。于是一咬牙,言道“仙长,下一个我来吧。” 玄清子点了点头“李凡,你莫忘了,【大器晚成】前期的路并不好走,尽快求取仙缘,否则凡俗的寿元可经不起蹉跎。” 李凡谢过玄清子,迈步入了天门,镜边小字再变—— 【长生历201年】 李凡出生在一普通农家。 “生了,生了!” 稳婆大叫道“是个男孩儿!” “好好好,我老王家有后了!” 一名面容黝黑的中年男子笑着捧过刚出生的李凡,眼角因喜悦挤出了几道深深的沟壑。 此时屋外忽地传来一阵喧哗声音。 “外头怎么了?” 刚刚喜得一子的男人有些疑惑,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待得听清了喧哗的内容,面色刷得煞白。 “马贼来啦,马贼来啦!” 马贼! 屋内稳婆以及刚刚分娩的农妇面色一变“村里不是上个月才交过保命钱么?” 喧哗声更近了,屋内众人隐隐听到了马贼的交谈声。 “官兵离我们只剩下一日的脚程,动作麻利点,先拿粮食!遇着人了不论男女直接杀了,没工夫让咱们快活!” 还未等他们有什么动作,原本便不甚坚固的木门被轰的一声踹成了几块,两个持着砍刀的彪形大汉红着眼睛闯了进来。 “大爷饶命!” 抱着婴儿的男子只求饶了一声,便被其中一个马贼顺手劈了一刀,连带着怀中的婴儿也被砍成了两截…… “我他妈还真是……” 刚刚降生,踌躇满志的李凡只来得及爆了个粗口,便觉意识一黑,再也没了声息。 画面破碎。 长生殿中余下的诸人面面相觑,最后只把目光齐齐投向玄清子。 “看什么看?这便是气运不济了。” 玄清子倒是语气平淡,似是见惯了此事“婴儿夭折乃是常事,命格也非万能,难不成你们以为进了仙选殿,成了修仙种子,便能保送飞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都说求仙问道万事都在一个‘争’字,可我倒觉得若想仙道长青,该争时要争,最后还是落在一个‘稳’字。” 玄清子摇了摇头“不过李凡这情况,再如何稳也没用,只能说命数如此,无可奈何。” “下一个谁来?” “玄策愿往。” “是那位【玲珑慧心】……”荆雨心中默默道。 云玄策朝众人裣衽一礼,干脆利落地入了天门。 【长生历201年】 云玄策生在一富商家中,行三,左邻右舍都称其为三娘。 家中虽然颇有财资,然而重男轻女,云玄策不算太受父母重视,不过她也不求什么,只是用每月不多的零钱买些开蒙的书籍,读书认字。 【长生历207年】 这一年云玄策七岁,她在家中默出了一本【气引术】,用了三天引气入体,气游周天,成为了练气修士,在体内积攒了些许灵气。 之后用这微薄灵气捏个了法诀,空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玉盘虚影,又咬了一下手指,挤出一滴精血落在了玉盘虚影之上。 霎时间玉盘中精血消散,浮现出了一尊无字石碑的异象。 “土灵根……” 年方七岁的云玄策皱了皱眉,随即伏案而书,写出了一本【厚土诀】,随后叹了口气“且修着罢。” 长生殿中,荆雨恍然大悟“是了,这云玄策出身修仙世家,虽然没有灵根,可父母毕竟是族中筑基大修,她在族中地位应当比寻常凡俗高出不少,知晓几本修仙功法并不奇怪。” 随后又想到,这本给凡俗引气入体踏入仙途的【气引术】果真是大路货色,竟然在诸天万界遍地都有。 【长生历215年】 云玄策并无修行资粮,八年间纯粹吞吸天地灵气,只堪堪修到了练气二层。不过好在云玄策也不算太急,只是慢慢吞吸灵气,大部分时间倒是用在了练习各种术法上。 不过十五岁正是女子及笄的年龄,在这一年,云玄策家中要将她嫁给当地一位四十余岁的举人做妾。 云玄策知道自已与这一家缘分尽了,只是在自家闺房留下了一箱金子,算是全了这十五年来的生养之恩,便不辞而别。 第8章 玄策绛眉 【长生历223年】 云玄策练气三层。 这些年她踏遍周边数个国度,都未寻到修仙者的踪迹,倒是前世所知所有练气阶段的术法早已精熟,已然都练到了瞬发的境界。 【长生历231年】 云玄策翻越数十个国度,总算找到了一处修仙坊市,并在此安居下来。她这些年虽然修为增长缓慢,如今不过练气四层,但在精研术法之余还有余裕研究修仙百艺,不知是否是【玲珑慧心】的加成,她在制符一道天赋极高,因而很快便在坊市内积攒出了第一笔灵石。 【长生历233年】 云玄策没有在修仙坊市内停留太长时间,她在此制符三年,积攒了不菲身家,然而她却并未用灵石购买修行资粮,反倒是靠着出手大方广交好友,尤其将重点放在了结交大派弟子身上,很快便与不少金丹宗门的外务弟子搭上了线,周边一带很多修士都知晓坊市内住着一位符道精湛、长袖善舞的“云三娘”。 【长生历235年】 在彻底了解了周边几个金丹宗门的组织架构、大致风格,以及门中金丹老祖的性格特点和品性名声之后,云玄策选择加入了以女修为主的金丹宗门【飞燕宗】,此宗中足足有三名金丹修士,在周边的几个金丹宗门中也是坐二望一的大势力。 云玄策从外门弟子做起,由于性格活泛、出手大方,加上善于钻营,很快便在外门立稳了脚跟,结交了不少关系良好的同门弟子。 【长生历236年】 由于在术法上天赋极高,云玄策被调往宗门中的功法阁,成为了一名功法阁执事。 【长生历251年】 云玄策于半百之龄修到了练气九层大圆满之境,由于在宗内与不少长老关系深厚,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申请到了两颗筑基丹用于筑基。 【长生历253年】 云玄策筑基。同年升任飞燕宗功法阁副阁主。 【长生历278年】 功法阁阁主二百五十岁,感慨寿元无多,拟辞去阁主一职,准备离宗创建家族,开枝散叶。临行前推荐云玄策担任阁主。 功法阁阁主循常例应由筑基后期修士担任,然在老阁主力荐、以及数位外门、内门长老多方运作之下,最终云玄策顺利接任功法阁阁主一职。 【长生历294年】 云玄策踏入筑基中期。 【长生历300年】 云玄策仍是穿着那套她喜欢的素白色宫装,漫步走向功法阁的方向。 由于并未服食驻颜丹药,云玄策此时已是个中年妇人的模样,她本就生得不算美貌,年纪上来后,更是看着平平无奇,只是但凡遇到弟子,哪怕是内门中掌门真传这一级有望金丹的天之骄子,也会对这位有传道之恩的功法阁阁主目露崇敬之色,冲着她去的方向拱一拱手。 待到了功法阁,云玄策便如往常般循着阁楼的楼梯走上顶层。 这里算是飞燕宗的一处高点,视野极好,往远处看,还能瞅到飞燕宗不少女弟子御法器飞行穿梭的身影。 在阁楼露台处有一棋台,棋台上的棋盘摆着一未下完的残局,不知是云玄策与谁对弈留下的局面。 云玄策走到棋盘前,自棋罐中捏出一枚黑子,盯着残局,似是举棋不定。 俄顷,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天,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微微笑道 “飞燕宗云玄策,在此遥祝诸位道友仙道长青,飞升有望!” 镜中画面熄灭。 “以往我只在殿主下发的小册子里看过【玲珑慧心】命格的功用,却是百闻不如一见。” 玄清子抚须道“如陆道友这般,一柄玄雷法剑纵横天下,当个无牵无挂的散修自然好不快意,可有几人能有这般快意的资格?” “或是如叶道友那般,生来便是仙族嫡脉,家中长辈将修行资粮自练气期铺到了元婴期,又有多少人有这般运气?” “云道友既无横压当世的武力,也无天地所钟的气运,却是于门派中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稳稳当当……这未尝不是一条堂皇正道。” 玄清子看了看剩余诸人,略微思量,冲着李绛眉招了招手,言道“小姑娘,下一个你来罢。” 这位【倾国倾城】的女子一呆,这等娇憨模样倒是又将周围几人摄了一摄,方才低声道 “乞望上仙照拂一二,为小女子找个好些的出身。” 玄清子闻言失笑“此事我可做不了主,只凭你自已的运气罢了。” 随后一拂袖,李绛眉便飞入天门之中。 【长生历301年】 也不知是否是李绛眉转世前的那一句话起了效果,真让其投生到了一处修真地界。 只不过这一处修真地界却非良善之地,有一魔道大宗【血海门】屹立于此,门中数位魔道金丹修士,凶威赫赫。 李绛眉便降生于血海门直接控制的凡俗国度里的一户普通百姓人家。但说是百姓,也不过是血海门豢养的备用血食罢了。 【长生历306年】 李绛眉六岁,生得粉雕玉琢,已然有了个美人坯子的模样,魔道地界生存艰难,百姓朝不保夕,分管凡俗的伥鬼酷吏往往压榨百姓极狠,只是李绛眉生得粉雕玉琢,前来收租的吏员见了喜爱,往往少收些租子,李绛眉的家中便好过一些。 血海门的地界,凡俗家中的孩子生到六岁便要统一去测灵根,李绛眉随着这一批孩子去测了,竟显现出一柄金色短剑的异象,于是被人送到了血海门山门之中。 李绛眉的运气是在修真地界测出了灵根,且资质不错,得以修行功法,踏入仙途。 而倒霉的则是她出身一普通百姓人家,毫无背景。 血海门中的规矩是,若是门中修士子嗣测出了灵根,便收归门内;而若是凡俗国度中百姓人家里出了灵根子,那这些人便是自小圈养起来,充当死士、炉鼎或备用的人丹。 李绛眉生得好看,被分到了炉鼎那一拨人里,这些充当未来炉鼎的灵根子多为女孩儿,以及零星几个相貌出众的男孩儿,未来可供魔门中身份显赫的女修享用。 李绛眉是金灵根,管事下发了一部【金元嫁衣真诀】供其修行,此功倒非典型的魔道功诀,也如同正道功法一般按部就班积攒灵气提升境界,只是修到了一定境界,再与人双修,与其双修者便可剥夺其一身修为于已用,徒为他人做嫁衣裳,对修炼者本人可谓极其阴毒。 只是人在屋檐下,李绛眉却是不得不修。 第9章 阁中岁月 【长生历312年】 血海门内的生活其实相当枯燥,由于炉鼎人丹本身也不需要外出斗战,因而也不必修习神通术法,一日三餐之外除了打坐修行还是打坐修行。 李绛眉等人被安排在一处名为炉鼎阁的所在修行生活,这里有专门监督炉鼎修炼的监工管事,防止有人偷懒。 但其实即使没有监工这些炉鼎也未必会懈怠了修行,原因在于血海门中有一项规定,炉鼎若是五十岁前没有修到练气九层,便会被发配到血海门的【极乐谷】之中,可供派内任意弟子采补至死,下场极为凄惨。 而若是有五十岁练气九层的资质,门内会赐下一枚筑基丹,可尝试筑基。 一旦炉鼎筑基成功,便脱离了下放极乐谷的命运,未来有机会充当金丹老祖的侍妾,最次也能落在血海门实权筑基长老的手中,相比之下已算得上好结局了。 光靠吞吸天地灵气便要在五十岁前练气圆满,除了真正的修行天才之外几乎便是天方夜谭,好在魔门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方,炉鼎们除了延缓容颜衰老的养颜丹外,每月还有相应的灵食与灵丹配额,待遇甚至比一般的练气散修还要好些,但即便如此,能在五十岁前练气圆满者,也并非一件易事。 好在李绛眉资质不俗,修道六年,一同进入宗门的炉鼎大多还在练气一层蹉跎,她已然步入练气二层两年之久,凭着每月灵食灵丹的配额,李绛眉应是筑基有望。 【长生历315年】 李绛眉出落地愈发明艳动人,其余炉鼎站在李绛眉身边都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但不知是否是【倾国倾城】的命格作用,这些同期入宗的炉鼎倒是对李绛眉无任何嫉妒之情,反倒是对这等天仙下凡的人物落难魔门有了些叹惋与怜爱,对她竟愈发好了。 同年炉鼎阁换了一位掌事,原本那个长相阴郁的女修被调任到了别的去处,接任的是个看着年岁与这些十五六岁少女差相仿佛的少年人,长相十分俊美,却也有几分邪气,若是他自已不说,李绛眉等炉鼎只当他是隔壁男院的同期。 不过修行界驻颜有道的修士可并不在少数,光看表面年纪却也作不得准,炉鼎们只当这也是位修行了驻颜功法或常服驻颜丹药、实际上已然两百余岁的筑基大修,不敢多加接触,只是勤奋修行。 李绛眉却觉得没甚么所谓,之前那个掌事的阴郁女修对任何炉鼎都是不假辞色,可唯独见了李绛眉总是会给个笑脸,时间长了,她也便没觉得魔门的掌事有多么可怕。 因而若是两人相遇,李绛眉也总是会眼眉弯弯地冲着这邪异少年笑着打个招呼,倒是让这位炉鼎阁的新任掌事有些不自在了。 【长生历318年】 三年过去,李绛眉也与这位炉鼎阁掌事混得熟了,知晓他道号血苍,乃是如今血海门金丹老祖苍须上人唯一的真传弟子,名副其实的金丹种子。 长相是因为所修功法原因,这才看着年轻,其实是位一百二十余岁的筑基后期大修。 如今是来炉鼎阁领了一份闲差,平日里都是修炼,再打磨二三十年修为,便可尝试结丹了。 当然,整个炉鼎阁中也就李绛眉能和血苍说上话去,而这待遇也并非早先便有。 一开始血苍仍是持着掌事的架子,见了李绛眉打招呼也不回应,只是冷着脸走过去,后来偶尔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对他这等的冷酷性子已然十分难为。 但不知为何,血苍多日修炼不曾与李绛眉照面的时候,便总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要特意绕一个大弯儿,正巧掐着炉鼎放风的时候背着手来巡视一番,便能偶遇到李绛眉。 而李绛眉也不多过多寒暄,只是弯起浓淡适宜的眉毛,笑着问一声好。 血苍此人并非什么不问世事一心修炼的呆子,能当上金丹魔头唯一的真传弟子,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平日里可谓心狠手辣,有伤天和的恶事干得不少,在男女一道也并非不谙世情,他师尊将其安排在炉鼎阁当个掌事,未必没有存了让他在此平日抓几个女修采补元阴、补益修为的意思。 只是单单和李绛眉相处时,血苍总觉得自已有些小心翼翼,生怕眼前这个玉琢一般的女孩儿不小心碎掉,原本身上的凶威魔焰也收敛了三分。 【长生历327年】 李绛眉的修为增长很快,炉鼎阁的同期这个年纪多还在练气二三层打转,她已然是练气五层巅峰的修为,这固然有其灵根资质不俗的原因,但更多的则是血苍时不时送些修行资粮的缘故。 须知宗门真传都是有望金丹的天之骄子,血苍更是出身魔门,平日巧取豪夺之事干得不少,自然身家丰厚,供养一名练气女修并非难事。 两人相识已有十余年,血苍早就对李绛眉暗生情愫,血海门中的同门也只当血苍这位真传弟子已将李绛眉视作禁脔,尽皆不敢染指。 倒是李绛眉对血苍的态度有些隐晦不明,平日里多是静静听着血苍讲些修仙界中的逸闻掌故,从不多嘴表露自身观点态度,血苍送上修行资粮时也只是用轻轻柔柔的语气道一声谢,如此便收了下来。 【长生历339年】 李绛眉步入练气九层。同年血苍也修到了筑基圆满,随时可以闭关结丹。 由于血苍功法特殊,他本人需远赴门派万里之外的一处“地陷血池”结丹,以求得金丹品相更上一层,临走时为李绛眉留下了一大笔灵石,并在李绛眉面前许下承诺,等到自家成了金丹修士,便将李绛眉自炉鼎阁中捞出,与其结为道侣。 李绛眉仍是没有明确表态,闻言只是抿嘴笑了笑,对着这位血海门千年难出的魔道种子说道 “恭祝师兄丹成上品,仙道可期,绛眉在阁内等师兄回来。” 于是血苍秘密离开血海门,赴地陷血池闭死关。 【长生历341年】 天通剑门元婴剑修南宫伏华荡魔诛邪,一剑斩破血海门护山大阵,将血海门的三位金丹老祖尽数斩灭于门派山门之内,诛杀门下魔徒无算,自此血海门一夜覆灭! 第10章 陆续转世 长生殿中 荆雨第一眼看到南宫伏华的样子,便知要遭。 无它,这位出身正道的元婴剑修可谓是风流倜傥潇洒俊逸、面容实在是年轻地过分,与李绛眉站在一起便如同天上两位谪仙道侣下凡历劫,任谁都觉得是天生一对。 接下来的剧情也实在是典的不行,炉鼎阁与人丹阁的修士本就未曾修行魔道功法,本身也是血海门中为数不多的受害者,南宫伏华作为正道巨擘,自然不可能胡乱杀人。 于是只是将这些炉鼎与人丹就地遣散,让他们各自逃命去了,却唯独将李绛眉留了下来,带她回到了天通剑门,并将其收作了弟子。 门中元婴老祖带回了一位美貌女修,这本是茶余饭后极好的谈资,只不过剑门弟子素知南宫老祖此生唯剑而已,男女情爱从不在心中,只当李绛眉是位难得一遇的剑道种子,这才让南宫伏华破格收录。 【长生历344年】 李绛眉筑基,师尊南宫伏华亲自出手将其一身炉鼎修为化作纯正玄门剑元,转修剑门正宗嫡传功法【金灵问剑手札】。 【长生历351年】 南宫伏华门下大弟子兼养子、金丹剑修南宫烨求娶小师妹李绛眉,南宫伏华不准,将其呵斥出殿。 【长生历354年】 南宫烨欲携李绛眉出逃,为南宫伏华所觉,南宫伏华深感失望,将门下这位得意弟子关押到了【剑狱】思过百年。 【长生历363年】 南宫伏华昭告天下,将与门下弟子李绛眉结为道侣,广邀正道参加其二人双修大典,天通剑门上至掌门、下至外门弟子,一片哗然。 【长生历364年】 双修大典如期举行,这一日剑门内剑狱震动,狱中长啸声经久不绝。天通剑门下辖的某处世俗王朝被一片血海笼罩,似有魔道修士肆虐。 【长生历382年】 李绛眉筑基中期。 【长生历400年】 李绛眉百岁寿诞,南宫伏华亲自出关为其庆生。 百年岁月并未在李绛眉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仍是当初那个在血海门炉鼎阁青春明媚的少女模样,静静听着面前的夫君讲授剑道知识,偶尔弯起浓淡适宜的眉毛,抿着嘴唇、聚起梨涡,送给南宫伏华一个浅浅的笑。 两人虽结成道侣,南宫伏华却并未因此落下剑道,因而时常闭关,却是与李绛眉聚少离多,因此这是二人为数不多的相聚,他们都很珍惜这片刻的温存。 待到入夜,南宫伏华走后,李绛眉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领,她心念一动,重新与原本照察自身的知命宝镜建立起了命数勾连,并微微仰起了头。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日了。 “绝尘仙洲江南道,天通剑门李绛眉……恭迎诸位道友!” 镜中画面再一次熄灭。 长生殿中诸人一时沉默无语。 “咳,这便是【倾国倾城】的用法了,却是羡慕不来。” 玄清子轻咳了一声,言道“如今已是四百载过去,想必你们对仙洲界也有基本的了解,韩平……你们四位便一起转世罢!” 玄清子点出了那四个身居凡品命格之人,唯独漏下了荆雨一人,那四人面面相觑,便是再如何迟钝,此时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但却也不敢明说,只是谢过了玄清子,陆续入天门转世去了。 “呵呵,荆道友,且看着吧。”此时殿中只剩下荆雨与玄清子二人,这位原本气势威严的老者似乎一瞬间放下了包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殿内地板上,看着镜边数字不断跳动。 【长生历401年】 【长生历405年】 …… 【长生历500年】 对比之前几位的转世者的百年岁月,这四名凡品命格的后来人经历便显得十分乏善可陈,其中有两人这辈子都在凡俗中打滚,没有寻到仙缘,俱未曾活到七十岁便抱憾而终。 还有一位侥幸得了仙缘,却因为入门太晚,加上斗法时积累的暗伤,九十余岁寿尽时才练气五层。 唯有韩平一人运气不错,年轻时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枚可入仙道宗门的升仙令,靠着资质平平的木灵根一路磕磕绊绊,九十余岁才侥幸筑基,一路有惊无险地活到了百岁。 “这便成了!”玄清子起身,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显现出笑容“幸不辱命,这一批仙选圆满结束。” 荆雨隐隐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讷讷道“仙人,你看我……” “荆道友这般称呼便是折煞小修了……”玄清子躬身道“接下来便不是小修能参与的了……” “您这意思是……” 荆雨愣神间,长生殿中忽地天光照彻,原本那雕栏玉砌的巍峨天门竟开始缩小,并散成无数玉制方格模样的组件,在荆雨惊讶地注视下迅速凝聚组装成一尊常人高度的白玉傀儡,原本镶嵌在天门中央的知命宝镜也失了支撑,自由下落,被白玉傀儡的一只玉手稳稳当当地接住。 “殿主!”玄清子朝着白玉傀儡躬身道“除荆雨外,其余九人已尽数转世。” “辛苦了。”那白玉傀儡体内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下去歇着吧。” “唔……殿主,按理说,这一次仙选的结果也要例行上报,不知……”玄清子斟酌道。 白玉傀儡沉默良久,缓缓道 “将陆英招的【唯我独尊】改成灵品命格【损人利已】,将叶星云的仙品【趋吉避凶】改成精品等阶,再将荆雨的【长生久视】改成灵品命格【万寿无疆】,其余人等不作变动,就这般报上去罢……一殿四灵虽还有些扎眼,但也说得过去了。” 玄清子面色犹豫“殿主,锥处囊中……只怕瞒不了太久。” “能瞒到他们飞升便差不多了,至少不要让人在下界开始插手。” 白玉傀儡沉闷的机械音中透着些许淡漠“你有【心口不一】的命格掩饰,负责记录的监察使看不出端倪。” “是!”玄清子躬身一礼,又冲荆雨点了点头,一拂袖,化为一道青色遁光,飞出了长生殿。 此时白玉傀儡方才缓缓转向荆雨,头部花纹繁复的面具发出莹莹玉光 “自我介绍一下,本尊道号【九命】,你可称呼我为【九命道君】。我也是长生殿两位殿主之一。” “顺便提一嘴,我的命格是……” “长生久视。” 第11章 万寿与九命 同我一样的命格!那这座长生殿莫非……荆雨几乎立刻便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正如你所想的那般,长生殿便是由我与另一位身具【长生久视】命格的修士成道后筹建的仙选殿,算起来我是后起之秀,是三个纪元前诞生的修士,在我之前还有一位道君道号【万寿】,不过那一位至少已经渡过五个纪元了……” “我与万寿已经成道,对于同命格之人会有模糊感应,数万年前我算到会有一位长生命格的魂魄被长生殿拘来,便一直在此等着。” 九命道君言道“仙选殿选拔的修仙种子需下界历练,这规矩是仙界诸道尊共立,任谁也不能违背,我没办法将你直接接到仙界修行也正是此因……” “但规矩是规矩,却也并非没有漏洞可钻,之前我将仙选者共同下界改成了依次下界,将你留在最后一位,这便是规矩之内的变通。” “一是让你对转世的小界有个了解,不必两眼一抹黑;二是你这命格受天地所钟,却易遭人妒,你最后一个转世,他们抓不住你的根脚。” 原来我才是关系户……荆雨呆了呆,他忽地想到什么,问道“道君,那陆英招……” “这事我也没算到,算是一个大变数。” 九命道君所附身的傀儡面部花纹略微变化“不过也好,有陆英招在台面上吸引火力,你便可安心修炼。” “待到你成道,便是长生殿第三位殿主。” “呃,道君,那我这便下界?”荆雨试探问道。 “不急。”九命道君屈指一弹,一道灰色神光没入荆雨魂体之中。 “这是……”荆雨脑海里莫名多了些信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苦渡经】,万寿的成道功法,这破玩意儿泛用性不广,只有长生命格的修士适合练,你不必钻研过深,用来过渡一下即可。” 九命道君说道“我的成道功法被我拆分成了几个部分,藏在了仙洲界中,你若是入世自然能找到。” “入世?” “不错,咱们长生殿分为两条支脉,一脉避世,一脉入世。” “在你之前,诸天万界近十个纪元共出了四位【长生久视】命格的修士,这四人中仅有万寿与我成道,其余二人已然身死道消。” “死的那两人中,一位不争不抢,任何机缘都如过眼云烟,只是一心避世修行,最终到了纪元末期都没有成道,与那一纪元的天地众生一同死在纪元大劫之中。” “另一位与我颇为相似,都是走入世道争的路子,不过身具长生命格,性子却不够谨慎,在斗法中为人所杀。” 九命道君叹道“这各人的命数缘法也真是难说得紧,长生命格究竟是避世好,还是入世好,还是两者平衡兼顾?如今也没个定论,只看你自已如何选了。” “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啰嗦,絮絮叨叨这般多话,荆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荆雨犹豫半晌,方才问道“道君,修为要到什么程度才能渡过纪元大劫?” 九命道君轻声道“纪元大劫分两部分,先是生灵自身应劫,这一部分避无可避,只能靠修为硬扛,需要修到道君的境界方才能够渡过。” “而后便是天地寂灭、万物归墟,诸天万界归于混沌,混沌再次演化万界……这一部分道君也扛不住,需要道尊护持,但一位道尊能护持的名额有限,这是要拼关系的,若是一位道君没有背景,无人护持,便凶多吉少。” “万寿道君与一位大人关系匪浅,我跟着沾了光,这几个纪元都是那位大人护持着渡过大劫。” “道君,那一个纪元具体多长时间?” “不好说,短则六七百亿年,长则上千亿年也是有的,如今正逢本纪元初期,距离万界开辟也就二十多亿年。” 荆雨闻言松了口气,原本心里微弱的紧迫感消失无踪。 九命道君看出有些不对,冷哼了一声“不成道君终是泡影,莫要学万寿当年在下界瞎混了上千万年……你好自为之。” 荆雨只觉天上的仙人似乎各个都有读心的本事,讪讪笑道“是,是……谨遵道君教诲。” “对了,我到时候将这【知命宝镜】送你,你若是遇上什么人了,可用鉴子一照,登时便知晓对方是什么命格。” 九命道君掂了掂手中铜镜“用这鉴子激发了命格的人,便与这器物有了命数勾连,你到时候可以用它来监察这些人,不过激发命格没甚么消耗,监察却要用到仙气,你在下界哪里找得到仙气?只能让鉴子本身缓慢积攒,用了一次,怕是要几十年后方能复用,你不必太过依赖这鉴子,只当作我送你解闷的玩意儿。” 荆雨只当九命道君要将这铜镜交到自已手中,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接,但见眼前的白玉傀儡并无递出铜镜的意思,手伸到半空便尴尬地收了回来。 “你现在是魂体,这鉴子是有实体的,你还能把它带到娘胎里不成?不用急,到时候我自然会想法子送到你手里。” 面前的白玉傀儡抬起一只手臂,那手臂忽地爆散开来,又化为无数外表花纹繁复的玉制组件,瞬间重组成了一座小型天门,将荆雨的魂体吸了进去。 如今的长生殿中便只剩下了一尊孤零零的独臂傀儡,而那傀儡莫名转头看向殿中的一处虚空,声音平淡“万寿,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那处虚空忽地显现出淡淡波动,竟自其中跳出一位身着明黄色短袍的男童,这男童看外表也就十岁上下,颈上挂着一串银光闪闪的长命锁叮当作响。 “九命,你又在背后编排我。”那男童笑嘻嘻打趣道。 “我早知道你躲在一旁,哪里算是在背后编排?”白玉傀儡冰冷的机械声毫无波动“怎么不出来见一见?” “见什么?免得处出了感情,到时又死在下界。” 男童摆了摆手“成虚、昭离死时,我可是伤心了许久。” “我看这人像你多些,只怕又是个惫懒性子,道争道争,不争怎么成道?” 九命道君叹道“又不是每一人都如你般是道尊亲子,成道的机缘喂到了嘴边,当初道尊甚至亲自捏出了一个小界供你转世重修……旁人哪有这样的待遇?”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这人天天算计这算计那,这布一局那落一子,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地瞎起哄,没见你算出一个道尊境界。” 男童毫不留情道“我看这小子随遇而安,说不得反倒无心插柳,往后成就未必比你差了。” “我是个没背景的,不这么一路算计过来,哪有机会上桌吃饭?难不成学着你天天躺在道尊殿里睡大觉?” 九命道君话锋一转,略带忧心问道“道尊还没消息?” “没有!何止是我爹,其余那几位大人照样杳无音讯!” 男童没好气道“仙界现在乱成了一锅粥,你们那几个精通筹算的道君拉个屎的功夫都要算上一算,算出什么东西了没有?每隔个几百年都有不死心的拐弯抹角过来打探消息,本道君有日子没睡过囫囵觉了!” “事关性命,哪能不上心。” 九命道君无奈“那几位大人便是道君渡劫的保命符,如今保命符没了消息,自然一个个都慌了,也难怪这一纪元才刚起了个头,各大仙选殿便为了争抢更多名额狗脑子都打出来了,这是怕相熟的道尊一去不回,都想养出个新靠山呢!” “所以才说是一群没出息的,当年成道的心气半点也没留得下来!有本事自已证尊,何须再仰他人鼻息?”男童哼哼道。 “你有出息,你这个纪元能证尊?”九命道君盯着男童不住冷笑。 “我觉得我能。” 男童挺了挺胸,摸了摸颈项间的长命锁“九命,你且看着吧,说不得便是这几年的事情……” “你接着回道尊殿睡觉罢!” 九命道君摇了摇头“我万年前在几处小界随手落了几个闲子,如今得去瞅瞅有没有成气候的……若有道尊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随后天光照彻,光芒渐熄后,白玉傀儡消失不见。 “臭棋篓子……” 男童伸了个懒腰,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了长生殿的地板上,自言自语道 “我昨夜梦到自已成就道尊,当时用的是什么法子来着……” 第12章 降生 【长生历501年】 “生了!生了!” “是个皇子!” “快禀报陛下!”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荆雨缓缓睁开双眼,肺部扩张的生理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哭了出来,声音十分嘹亮。 很好,看来这副转世的身躯身体不差,不是那种先天不足的病秧子……荆雨一边啼哭,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长生久视】命格中【久视】带来的五感提升显然非同小可,荆雨刚刚出生,便感觉自已的视觉听觉都远超寻常婴儿,产房内一切私语声都清晰可辨。 “安贵人这下算是熬出头了,母凭子贵,靠着这位皇子,位次怕是要提到嫔位。” “可不是?入宫时只是宫女身份,竟然能一步步熬到了嫔位,还诞下皇嗣傍身,是个有运气的。” 皇子么…… 荆雨一怔,感觉自已开局还可以。 虽然历来不管哪里的皇家都算得上是非之地,但条件也比寻常百姓强太多了,只要不掺和夺位,前期应还是稳妥的。 正思索间,荆雨被守在产房的宫女们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便送到了刚刚生产过的安贵人身旁。 此时荆雨方才仔细端详自已这具身体的生母,发觉确实是个五官端正气质温婉的美人儿,只是眉毛略有些倒八字,显得这人有些苦相。 “哎,好孩子……”安贵人用一只手指轻轻摩挲着眼前这个婴儿的额头,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对这婴儿止不住地怜爱。 “陛下驾到!” 产房外传来传话太监洪亮的嗓音。 太监的声音倒是没有我想得那么尖细……荆雨心里默默想道。 不多时,一大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位浓眉阔面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自宫女手中接过荆雨,盯着看了几眼,连着说了几个“好”字,显得很是高兴。 荆雨仔细观察了下这位皇帝,形貌略显老态,鬓间已有几丝斑白,至少也是四十岁往上的年纪了。 “宁贵人诞下皇嗣,劳苦功高,提为宁嫔罢!” “谢陛下!” “如今这是第几个皇嗣了?” “回陛下,这位应是六皇子。”一位贴身太监低声回道。 怎么才六位皇嗣? 荆雨心中一凛,这皇帝少说也四十岁往上了,自已竟能排到第六,要么是过于勤政不近女色,要么就是皇嗣夭折率太高了导致夭折的皇子皇女没有进入计数! 若是前一种可能还好些,若是后一种…… “好好,务必好生看养着。”皇帝抚了抚须。 “宁嫔且好好歇着。”皇帝将荆雨又交还给宫女,蹲在产妇的床前低声说了几句体已话,这便急匆匆走了。 皇帝走后,这屋子里便显然冷清下来,留侍的只剩下了原本在此当值的宫女太监,期间几位衣饰华贵的后宫妃嫔也来瞅了一眼,尽皆与刚刚升了位份的安嫔说了几句场面话,复又走了。 待到荆雨全身都被彻底擦拭干净,便有一队上了年纪的宫女将他抱走,为首的是个手脚粗大的健妇,很有几分管事的风范,应当地位不低。 听着那领头的健妇与手下宫女闲聊,荆雨这才知晓,虽说宫中位次在嫔以上便有了可以抚养皇嗣的权力,但实际上皇嗣出生后是要被统一抱养到专门的机构抚养长大,生母若是位份不高,往往只有重大节日才能与子女见上一面。 此时的荆雨毕竟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只能任由他人摆布,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将心神沉入深层意识,开始翻弄起之前九命道君传授给自已的那篇仙道功法…… 【苦渡经】! “咦?” “竟是一篇炼体功法!” 荆雨心中惊异,此前九命道君曾言,这【苦渡经】算是万寿道君的成道功法,他只当这是部正统的练气功法,想不到竟是炼体用的。 “这……” “万寿道君可真是个人才!” 越往下看,荆雨便越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万寿道君有两把刷子。 这部炼体功法之所以名叫【苦渡经】,是因万寿道君认为天地众生求道,便如在苦海泅渡,而长生命格的修士天生便有无穷的寿命,只要时间充足,迟早可以求得彼岸,那么只需要关注苦海中掀起的风浪即可,而此诀便是要将肉身修作渡海宝船,助长生修士抵御风浪,以作护道之用。 而为什么选择炼体法诀作为护道手段,万寿道君也有一番精妙阐述。 首先修士求道,最大的限制自然是寿命,练气寿一百,筑基寿三百,金丹得八百寿,元婴寿两千……看起来时间不短,但修士又非只要天天在山上打坐修行、餐风饮露即可攀升境界,筹措资粮、人情往来、争夺机缘都要牵扯时间精力,这点寿命对于绝大多数的修士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炼体这一道之所以对寻常修士来说是个鸡肋,关键问题在于炼体消耗的时间以及需要的修行资粮虽然比练气要少些,可除了提升战力外并无其它益处。 一个接近三百岁的筑基修士若是能够结成金丹,霎时间便多了五百年天寿,可以再续道途,可这个筑基修士若是炼体修为突破到了金丹境界,一日寿命都不会增长,到了日子仍是黄土一堆。 天下间可供护道的手段多得是,一件厉害法宝、一门精妙法术,甚至一个稳妥靠山,都未必要比炼体差到哪去,甚至可能更好。 可对长生修士来说,寿命本就是无限的,能够制约其成道的阻碍只有修为,哪怕从头至尾都没有引气入体,单单只要体魄修到了可以撕裂虚空的程度,照样可以破界飞升! 这时候见效略快、所需资源较少、境界突破不会造成天地异象的炼体便显现出了优势,只要躲在一个犄角旮旯打磨个几百上千万年的体魄,不需与任何修士争夺机缘身涉险地,也有问鼎大道之机。 甚至对于长生修士来说,先将炼体境界推到极高,再转过头来练气筑基,也不是不行,没有寿元顾虑,修仙怎么修都有道理,先后顺序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第13章 苦渡经 而【苦渡经】在此基础上,又比普通的炼体功法要有好几大优势 第一,寻常的炼体功法需要待到成年后,人体基本长成后方可习练,对长生者而言,护道的空窗期太长。 而苦渡经从婴儿期间便可以开始习练,在孩童阶段便有一定的护道能力。 第二,寻常炼体功法往往需要的秘药资粮是特定的,譬如血气类的炼体功法便需要妖兽血肉、金石类的炼体功法则需珍惜矿石、草木类炼体功法也需珍贵灵木…… 哪怕是单纯用灵气淬体的功法,也得找一处灵气浓郁的灵脉才能修炼! 因而万寿道君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便特意将苦渡经改成了杂性炼体功法,无论使用任何物件,苦渡经都能从中吸收些许精华用于铸炼宝体…… 哪怕是在地上随意抓一块儿石头,只要耗得起时间,多少也能榨出几丝炼体修为! 第三,由于是杂性功法,苦渡经所炼的苦渡宝体相对来说不易受到针对。 譬如灵气淬体的肉身在绝灵之地会受到大幅压制、以人体血气催运的宝体血气枯竭便威能大降、真火淬炼的肉身会遭到水系术法的克制、金石类法体则被元磁法术天克……而这些弱点在苦渡宝体身上可谓微乎其微,相当于在任意极端环境都有一个“保底”。 当然,这门炼体功法也并非毫无缺陷。 首先由于是杂性功法,导致苦渡宝体无论是在力道、坚韧度、恢复能力、速度等各方面都十分均衡,说难听一点就是没甚么出挑的地方。 尽管在万寿道君成道后又重新修订了整部功法,这些问题已经有所改善,但仍然无法与那些震古烁今、名传诸界的传说级炼体功法相媲美。 其次,苦渡经的炼体法门大异于寻常的炼体功法,导致若是往后想要转修其它法门,会导致无法可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甚至由于苦渡宝体适应、保底的能力太强,连废去一身炼体修为重修它法这条路都被堵死了,因为根本废不干净! 不过万寿道君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苦渡经作为他自已的成道功法自然是最适合他自已的,但未必完全适配后来者,因此他在苦渡经后续的修订上极为注重“留白”,将苦渡经做成一个开放的框架。 虽然无法彻底转修,但却可以按照自身的特点在这个开放的框架中填充一些自已的特色,功法改动余地极大,若是天资横溢之辈,未必不能将其改成一部只适合自已的【苦渡经】。 最后就是最致命的一点,苦渡经的修炼速度相对于正常炼体功法,可谓慢得出奇! 并且由于绝大部分天材地宝都可以助益苦渡经的修行,限制便是吸收转化的效率远不及其余对口的炼体功法,同样一枚炼体宝药,用来修炼苦渡经能得到的助益大概只有原本药效的一半。 而以上的优缺点并不足以让苦渡经成为长生修士的首选炼体功法,最重要的还是在这门法诀入门后生出的一项核心神通—— 【苦渡玄光】! 在苦渡经入门后,苦渡宝体会自动生出本命神通苦渡玄光,这也是整个法门中唯一的一项神通。 其实原版的苦渡经自带的神通不少,但万寿道君为了将这门功法改成开放的框架,便将其余的神通直接删掉或融入了苦渡玄光之中,仅留下了这一道核心神通,方便后来的长生命格修士修改。 这道玄光兼顾护体、攻伐、土遁、敛息数种功效,平日可将玄光附着在体表形成一道防护膜,可有效削弱攻击。 且可以将此玄光发出伤敌,算是苦渡宝体唯一的远攻手段,威力倒是平平,与同阶的普通术法威力相仿,胜在可以瞬发,却对土石类防御法术有奇效。 又可以将其用作遁光,但在空中飞行速度不快,却是遇土石而化,是诸天万界一等一的土遁法。 苦渡玄光甚至可以有效收敛气息,隔绝神识,只要双方境界差距没有过于悬殊,便很难被发觉。 看到此处,荆雨恍然大悟,他此时终于知晓万寿道君传下这门“鸡肋”功法的用意了! 一旦苦渡经入门,长生修士立时便可以凭借苦渡玄光深入地底,再以苦渡玄光笼罩自身敛去气息,靠着万物皆可炼体的特性在地洞里苟到天荒地老! 随着炼体境界的攀升,苦渡玄光越发神妙,能够深入的岩层也越来越深,就越难被高阶修士发现,等将苦渡宝体修到元婴、化神的强度,天下哪里不能去得? 不过这等苟法实在是有些耗时……难怪这位万寿道君当年在下界一呆就是上千万年,只怕飞升时都没和那一界的修士打过几次交道! 这位万寿道君应是长生殿中避世一脉的开创者了……果然足够避世。 荆雨虽然感觉这功法很合自已的胃口,但却不打算同万寿道君一样缩在地底上千万年。 他清楚地记得此前玄清子介绍仙洲界时曾言,此界之前有过一次席卷整个界域的大劫,致使亿万生灵灭绝,导致整个界域的修仙文明直接断代……那焉知往后不会再来一次? 他虽然不知道这大劫究竟是什么,但能直接让修仙文明断代的劫数,只怕不是躲在地底就能避过的。 但稳妥修行的大方针是不变的,只是可以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适当入世。 “嗯?这是什么?” 荆雨发现就在【苦渡经】之后,还有一篇名为【土岩体】的炼体功法。 荆雨曾在长生殿中的那五百年间见过这功法不止一次,大多是摆在坊市或仙城的功法阁一楼中,能练到练气大圆满的层次,一般都是售价两三块灵石,是一般宗门中都不屑收录的大路货,入门后浑身会笼罩一层灰色光泽,倒是与苦渡玄光的外在表现极像。 “九命道君当真用心良苦!” 荆雨几乎马上就明白了九命道君为何附赠了这一篇功法。 这是为了让自已在弱小时若不小心暴露了苦渡宝体,也能有个说法! 这让荆雨不由得更加好奇,像是九命道君做事这般周延的人物,声称必须自已入世才能得到的那部功法究竟又是什么? ———— “该到了给六皇子哺乳的时辰了。” 那位身形粗壮的宫女管事叫来了乳母,在她的监督下给荆雨这个婴儿喂奶。 “咕嘟——咕嘟——” 皇室里的乳母奶水就是足,荆雨心忖。 他默默运起【苦渡经】,消化奶水中的精华铸炼苦渡宝体,饶是有了这等额外的消耗,半晌后仍是打了个饱嗝。 苦渡经中曾言,在婴儿时期,母乳便是炼体的无上宝药,荆雨运转了一圈苦渡经,果然感觉到这具还十分脆弱的身体起了些玄妙的变化,似乎比上一刻有了显著的改变,能够明显感觉到肉身强度稍稍提升了那么一丝。 于是原本已经吃饱喝足的荆雨再一次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再一次吃到奶水,这才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望着那位乳母求助般的眼神,宫女管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 “再给六皇子配一位乳母罢!” 第14章 铸体二层 【长生历514年】 皇宫,余安殿 “明镜,歇一会儿吧。” 一位衣着素雅、神情娴静的中年妇人静静站在殿中小院边缘,看着在小院中心拿着一柄未开刃的长刀不断演练刀法的少年,眼中透着一股慈爱。 “是,母嫔。” 那少年收了长刀,神色乖巧地应了一声。 “晚上可想吃些什么?听说御厨房那边新出了几个菜色,那几位娘娘尝了亦是赞不绝口呢。” “多些肉菜便是。” “哈哈,真是个小饕餮。”那妇人摸了摸少年的后脑勺,笑道“最近的功课如何?” “回母嫔,孩儿天性鲁钝,这一次的政论、兵策年考尽皆只得了丙等,因为这事被先生打了不少板子哩。”少年略有些不好意思。 “天性鲁钝……那也未必便是什么坏事。”妇人笑道“我只盼你平平安安长大,其余一概不论,尽力而为便可。”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地打了个呵欠“母嫔,我有些困了。” “去偏殿歇着罢。” 闻言,少年慢悠悠走到了偏殿中的床榻旁,躺在了锦缎被褥上闭目假寐起来。 “天资鲁钝未必不是好事……母亲在这深宫之中倒是个难得的淡泊性子。”荆雨心中想着。 此时距离荆雨转世投生已是整整十四年过去,他也对这一世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其所在的国家名为赵国,国土面积不小,在周边几国中国力最为强盛。 如今的赵国皇帝便是荆雨此世的便宜老爹赵盛,算是赵国的中兴之主,是个颇为勤政的皇帝。 母亲本名李安若,原本是孤儿出身,十几岁时辗转进入宫中做了普通宫女,后来被赵帝相中临幸,成了才人。 又等了五年多,这才轮到李安若再一次被临幸,想不到竟然怀了身孕,于是又被拔擢为贵人。 待到生下荆雨,又被提到了嫔位,短短数年间连升三级,被宫内无数年轻宫女视为榜样。 如今的荆雨在皇家中是明字辈第六子,被赐名为“赵明镜”。 说来此事也让荆雨有些无语,不知是否是赵帝实在太过勤于政务,从出生到满周岁,荆雨几乎就没怎么见过自已这个便宜老爹,正式的名字也一直没批下来。 最后还是等到周岁抓阄时,荆雨一眼便看见了在那几个物件中的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将那铜镜抓在手中,赵帝才为他起了个正式的名字“赵明镜”。 而那面铜镜,正是之前九命道君承诺以某种形式送给荆雨的【知命宝镜】! 荆雨倒是万万没想到这鉴子竟然来得这般合理丝滑。 不过也正如九命道君所言,这鉴子虽然位格极高,但也就是激发命格和探查命数勾连之人的作用,并不是可以用来攻伐的仙宝,只是因为材质坚固,被荆雨放在了胸口的内衬里当作护心镜来用。 荆雨也试过用苦渡经的吞吸法门来吸收知命宝镜的精华用作炼体,可大概是他的修为太低,用不得这么高位格的材料,不出意外没有成功。 苦渡经与练气期境界对应的功法篇章名为【铸体篇】,共分十层,正巧对应练气期十个层次,荆雨这十四年寒暑勤练不辍,也只是堪堪修到了第二层圆满,这还是皇室子弟的饮食供应中有不少珍奇食材药材的补益,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只怕还在第一层打转。 然而荆雨还有一点不知道的是,苦渡经本身就是万寿道君为长生命格修士量身打造的炼体术,长生修士修行此诀还有额外加成,若是寻常修士,十四年恐怕连入门都做不到。 不过饶是只修到第二层,荆雨如今的肉身强度也已然到了堪比金石的程度,寻常铁器已然破不开他的肉身防御,哪怕是江湖中的宝刀神剑也不过仅能破个皮,瞬间便可恢复。 这十四年间荆雨也多在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修仙者的踪迹,但除了一些完全没有依据、几乎一眼便可看出是臆想而出的神话志怪故事,赵国境内就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修仙者的消息了。 但荆雨倒是也不急,毕竟他没有寿元不足的困扰,没必要尽早求仙缘,不如在凡俗国度多发育一段时间,先求一个人间无敌再论其它。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荆雨觉得自已目前还不能算是横行凡界,他因是皇室子弟,前年曾跟着赵帝接待过一次凡间武学已然走到尽处的武道宗师,当时自已已然铸体二层,真实实力堪比练气二层修士,但仍在那位武道宗师的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威胁。 尽管缺乏实战,但得益于陆英招早年便是一位人间绝顶的武道宗师,在长生殿中看着她一步步登临绝巅、横压整整一代江湖宗师的荆雨眼界并不低,对于武道宗师的战力有些浅薄的理解,若是生死搏杀,一至三层的练气初期修士未必能够稳赢武道宗师。 反而是炼体修士对上了武道宗师更有优势,毕竟肉身坚韧,完全可以用有攻无守的打法与武道宗师搏命。 “可惜陆英招当年写的那些武道秘籍都被模糊处理了……”荆雨不由感叹。 他这些年也在皇室书库中找过一些武道秘籍习练,以配合炼体术使用,但尽管赵国的皇家书库收藏的秘籍定然是整个国境内最精品的一批,但在荆雨看来就还是差了点意思,完全不如陆英招后期自创的那些武道绝学。 当年二十岁出头的陆英招一柄锈剑纵横天下,从无抗手,虽然仅仅是弱冠之龄,但无论是内功、剑法、轻功都已然臻至极境,凭借【唯我独尊】命格的加持,以及当时她的武道表现力,荆雨严重怀疑哪怕是练气中期的修士猝不及防也要饮恨剑下。 “不知陆英招现如今怎么样了……”荆雨心中一动,睁开了眼睛,自胸口内衬中拿出了巴掌大的铜镜,轻轻摩挲镜面边缘。 【知命宝镜】所需的仙气需要缓慢积攒,若是仙气不足,能够显现出的画面时间便极短,荆雨转世距今也不过十余年,按着九命道君的说法,应该还不足以支撑一次完整的窥探。 “试一试吧,反正这仙气我也用不得。”这宝镜毕竟是仙家宝物,内部构造荆雨完全不懂,所积攒的仙气也只能用于宝镜本身,倒是绝了他薅羊毛的念头。 “我记得宝镜的催运方法道君为我放在苦渡经后面了……”荆雨穷搜脑海,果然找到了知命宝镜的催运方法,好在这方法不需灵气,只要攥着宝镜,沉浸心神即可。 荆雨自被褥中坐了起来,双手捧着铜镜,谨守心神,果然识海中浮现出了几枚发亮的光团。 荆雨数了数,共有五枚光团悬浮在识海,其中一枚白色光团最为黯淡,荆雨感受了一下这光团的命数勾连,确认是韩平。 而两枚紫色光团则显得比白色光团明亮得多,但显然代表李绛眉的紫色光团比云玄策的要更加明亮一些。 唯一的一枚金色光团,自然代表的是叶星云。 而一枚七彩光团在识海最上空的位置,如同烈日高悬,荆雨心中清楚,这枚七彩光团勾连的自然便是陆英招了! 第15章 以镜观人 荆守学着九命道君灌输给自已的法子,用意识轻轻触碰了那枚最为炽烈明亮的七彩光团。 轰! 荆守感觉到自已的意识忽地抽离出了身体,升至无限的高空,自已仿佛变成了一枚镶嵌在天穹的镜子,于虚空之中照察到了一处宝光四溢的仙山。 这仙山高耸入云,陡峭雄奇,偏生山顶似是被大神通者生生削出一块齐整平面,被建作了一处露台,面积极广。 露台之上设有不少石桌石凳,石桌之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以及一坛坛未开封的灵酒。 不少灵压极强的修士正三五成群围坐一团,大声谈笑,纵酒作歌,算上左右陪侍的侍妾仆役,露台之上的人数约莫也有上百人。 其中最惹眼的便是坐在露台中心位置的一位身形高挑的女修,这女修一身黑色劲装,将后脑长发束成一缕干净利落的马尾,眉心一道玄色雷霆跃动闪烁,不是“玄雷剑仙”陆英招又是谁? 数百年未见,陆英招的面容倒是半点未变,依然是那股英气勃勃的味道。 此时的她面色微红,右手握着一只青铜酒樽,已然微醺,她斜躺在一名身材精壮、皮肤黝黑、面容英挺的半裸男修大腿上,左手还搭在了另一位面容阴柔俊俏的白面书生手上,不断用手指摩挲白面书生的手心,咯咯直笑。 似是由命运勾连察觉到了宝镜的暗中窥探,陆英招散了些酒意,嘴角微微翘起,举起手中的青铜酒樽,冲着荆守窥视的方向遥遥举杯。 画面光影就此熄灭。 “这是正经聚会吗?” 荆守看着积攒十余年的仙气就此被消耗一空的知命宝镜,陷入良久的沉思。 “如今我转世十四年,陆英招应当是514岁,看这聚会的排场,只怕保底也是元婴级别!”荆守挠了挠头,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 “下界能有这等宝光升腾照彻万里的仙山伟境?” “陆英招不会已经飞升仙界了罢!” 仔细想想也还是不太可能,玄清子曾言境界需到了化神后期方能十拿九稳飞升,哪怕是去闯九死一生的跨界通道也得保底化神期的修为,陆英招修炼再怎么快,五百岁的化神修士也太过骇人听闻了。 摇了摇头,荆守不再关注此事,按他俩的修炼速度和五百岁的年龄差,在仙洲界怕是很难有什么交集。 眼下他有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 再过一个月,便是赵帝五十五岁寿辰,届时皇宫内会举办一次规模宏大的寿宴,更有别国使节以及地方官员赴皇城贺寿,一般而言寿礼中会出现一些荆守需要的东西。 要不要给自已那个便宜老爹准备点寿礼呢…… 赵帝虽然勤于政务,办寿宴倒是不算勤快,往往五年一大办,上回荆守才九岁,坐的是小孩那桌……如今十四岁,虽说还未到成年开府的年龄,但也该是懂事的时候了。 最终荆守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送了。 “我倒是出这个风头作甚……”荆守复又躺了下来,双手抱着后脑勺,翘着二郎腿,轻轻哼着这一世不存在的曲调…… ———— 一个月后 十四岁的荆守这一日穿了一件朱红色的外袍,出于个人喜好,这件外袍并无太多复杂纹饰,随后又将知命宝镜贴身放着,腰间别了一块上好的黄玉以作配饰,头顶也不着冠,只是盘了个发髻,用一支玉簪子固住,整个人清清爽爽的,颇为利落。 这般装束若是平时还好,但在皇帝的寿宴上便显得有些简单不庄重,平时分管礼仪的老学士见了免不了要在赵帝面前嚼几句舌头,但赵帝自登基以来对这等繁琐礼仪向来是不太拘泥的,因而荆守也懒得再换,干脆这般去了。 赵帝此次的寿宴仍循旧例放在了太和殿举办,此时距离寿宴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按惯例是内廷相关的人员当先来,未成年的皇嗣包含其中,成年开府的皇嗣随后,官员是最晚到的。 荆守带着两名贴身的小太监慢慢悠悠在路上走着,远远望见太和殿偏门处已然停着一驾王爷的车辇,他想都用不着想,定然是自已那位万事都求稳妥的四哥当先来了。 就在荆守猜测之间,忽听得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果然是一队车辇赶了上来,抬眼望去,其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礼袍的中年男子。 是东宫的车队…… “大哥!”荆守见了那男子,倒也不打怵,停在原地,使劲挥了挥手。 这中年男子正是当今赵帝最大的皇子,亦是当朝太子,赵明阳。 那端坐在车辇中的男子见状莞尔一笑,抬手虚压,示意车队停下。 赵明阳乃赵帝十八岁时与现今已故的先昭仪皇后所生,如今已然三十有七,为人通达,在朝野间颇有贤名,储君地位稳固,如无意外,在继承大统这一块几乎没有太大悬念。 “大哥,你来得这般早?”荆守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因为当面这位明阳太子的存在,其余皇嗣并无太多争位希望,故而诸皇嗣关系还算缓和,加上赵明阳本人性格随和,荆守自然随意了些。 随侍在赵明阳身边的那位身形高瘦的中年太监神色不满,站了出来,低声提醒道“六皇子,说了多少遍了?这等场合要称太子殿下!” 这狗才! 荆守瞥了这太监一眼,并未说话。 这高瘦太监是自小在赵明阳身边随侍的老人了,自已的生母安嫔在后宫位份不高,也没什么显赫背景,竟让这奴才小瞧了去。 “哎……父皇是不太看重这些的,我这个做儿子的何必要揪着这点繁复礼节不放!”赵明阳挥了挥手,喝退了这高瘦太监,转头和颜悦色道“六弟,赶这么早?” “我算是慢的了,你看。”荆守冲着偏殿处的车辇努了努嘴“四哥怕是早到了!” 赵明阳笑道“四弟向来是这般的!” 两人正说话间,又一队车辇行至偏殿门前,自车驾中走下一位约莫二十余岁的美貌女子。 荆守转头一看,登时了然。 来的正是赵国二皇女,赵明月! 第16章 皇嗣 二皇女赵明月实际上已经三十三岁,但保养有术,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她是赵帝与现今后宫权势可与皇后比肩的张贵妃所生,地位尊崇,加上在赵国并非没有女子继任大统的先例,若是皇嗣中有人能在争位这一块别一别赵明阳的苗头,也就是这位明月皇女了。 “大哥,老六!”赵明月是个利落性子,下了车辇也不废话,只是冲着说话的二人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听闻二妹如今又有了身孕?这是第几个了?”赵明阳对赵明月便不似对荆守那般亲善,神色平淡问道。 “肚子里这个是老四,如今也才三个月不到,还未到显怀的时候。”赵明月语气生硬道“我不似大哥般好福气,孩子还是得自已生的。” “二妹还是量力而行,王府里又要多一张嘴,难免在日常用度上紧了些,若有困难,遣人到东宫递个话,做兄长的也好帮衬一二。”赵明阳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眼见着大兄二姐两人你来我往的又阴阳了好几句,荆守虽还未成年,也不得不出来打了个圆场“大哥,二姐,不如进殿再叙。” 几人进了太和殿,殿中一应布置已然完备,皇嗣的席位除了东宫太子之外其余都不太靠前,只是距离开宴还早,荆守等人都没打算现在便乖乖坐到自家位置等候,但却望见有一浓眉大眼的憨厚男子正襟危坐在了席位之上,身上的袍子熨地极其平整,连头发丝都梳地一丝不苟。 “我说什么来着?”荆守顾盼笑道“四哥指定在那边坐着呢!” 那浓眉男子见众人进殿,不急不缓地自席位站了起来,踱步走来站定,对着三位皇嗣拱了拱手“太子殿下、二姐、六弟……明成有礼了。” 赵明阳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四弟,你啊……” 这男子正是赵帝第四子赵明成,年二十七,生母玉妃仅是妃位,诸皇嗣中母族势力除了垫底的荆守之外,倒数第二便是这位四皇子了,为人在所有皇子皇女中最为古板拘泥、老成持重,几乎与现今的赵帝性格截然相反,因而并不受宠爱。 或是因为在皇嗣中尽皆是边缘人物,有了同病相怜的意思,赵明成与荆守关系倒是不错,两人虽差了整整十三岁,却向来是玩在一起的。 只是赵明成已经在宫外开府,平日里并不得见,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见面的机会,两人也不见生疏,赵明成每每与这位六皇弟在一起时,往往也会少了一些古板拘泥的味道。 “六弟,你今年的政论和兵策考得如何?” “四哥,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几人又各自聊了一会儿,殿外又有两道车辇停在殿门口。 “是三皇姐和七弟到了。”荆守目力极佳,远远便望见来人。 “怎么不会是五弟?”太子赵明阳笑眯眯问道。 “五哥哪一次不是最后一个到的?”荆守哂笑道。 果然如荆守所言,当先是一位眉目如画的宫装美妇款款而来,此人便是赵国三皇女赵明玉,现年二十八岁,先昭仪皇后所生,乃是太子赵明阳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相比于二皇女赵明月的英姿飒爽,赵明玉的面相便显得柔美许多,然而荆守却知道,自已这位三姐虽然看着性子颇软,心计手腕却皆是皇嗣中一等一的,只是她同大哥赵明阳的关系极好,一心辅佐东宫,并无意争夺大统,这才隐于幕后,不太受他人重视。 跟在赵明玉身后的却是一位看着年岁尚幼的小男孩,这男孩儿正是赵帝七位皇嗣中的老幺,七皇子赵明釜,现年仅有八岁,生母是近几年来最为得宠的谭贵妃,其在后宫的势头上几乎已然逼近张贵妃,算是在后宫中坐三望二的人物。 见着这位比自已还小了六岁的七弟,荆守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也难怪荆守注意到他,自从自已得了知命宝镜后,用那不耗灵力的仙诀将宫中几乎所有人的命格都测了一遍。 原本他以为赵帝身为一国之主,应当有命格在身,没想到不仅是赵帝,一众后宫妃嫔、皇子皇女尽皆没有命格。 这个现状在赵明釜出生后发生了改变。 偌大的皇宫,除了自已之外,竟唯有七弟赵明釜身具凡品命格【天资聪颖】。 由于宝镜查看命格的同时也一并会将命格激发,赵明釜自小便聪颖好学,如今虽然才六岁,但功课进度已经学到了十岁开外,同荆守这个政论兵策年年丙等的榆木疙瘩形成了鲜明对比。 荆守又不是玄清子,没有下发的仙册能查看命格效用,但看名字大致也能猜到,这命格应当也是启发灵智之类的,不过凡品命格一般来讲增幅力度都是聊胜于无,估计是云玄策那道灵品【玲珑慧心】的乞丐版本。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赵明釜的智慧就一定在云玄策之下,毕竟命格启发的灵智只是一个增幅效果,倘若一个傻子觉醒了【玲珑慧心】的命格,灵智启发之下,他的智力最多也就是增幅到比常人略微笨些的程度,不可能一跃成为天下间有数的智者。 所以像这类增幅性质的命格,也得看基础如何。 “六哥!”赵明釜笑嘻嘻地同荆守打了招呼,如今还住在皇宫内的皇嗣唯有未成年的荆守与赵明釜二人,两人平日里常常见面,表面关系极好。 荆守却知这小子人小鬼大,同他生母谭贵妃一般,是个一肚子鬼点子的人物,不愿与他多做牵扯,闻言只淡淡点了点头,转头又同赵明成聊天去了。 如今七位皇嗣已来了六位,唯有现皇后的独子,二十岁的五皇子赵明楼未曾入殿。 不仅是荆守,如今在殿的每一位皇嗣心中都明镜一般,知晓赵明楼现今多半正与皇后一起陪在赵帝身边,等待寿宴开始会一齐过来——毕竟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尽管明阳太子的东宫之位已算得上稳如泰山,皇后为了五皇子怕也还是要争一争的。 第17章 寿宴献宝(上) 果真便如同荆守所言,临近寿宴开始,方才看见五哥赵明楼跟在赵帝、皇后与两位贵妃四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永和殿。 其实赵国现如今的七位皇嗣论及长相尽皆不差,但荆守也不得不承认,赵明楼的卖相绝对是七人中无可争议的第一,在荆守看来这位五皇子虽然身无命格,但光凭着这个长相也算是个没有魅惑效果的【倾国倾城】了! 可惜是个绣花枕头…… “父皇(陛下)!”赵帝本人到了,等候在席位上的皇嗣官员自然要起身迎接。 “哈哈,诸位有礼了!”赵明楼将一缕碎发顺到耳后,冲着行礼的几位皇子皇女挤眉弄眼。 这憨货……荆守低着头见礼,心中暗暗腹诽。 诸臣子皇嗣是给皇帝行礼,你答应个什么劲?谁是皇帝啊? 好在赵帝也知晓自家这个五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并未责怪,只是将赵明楼赶到了自已的席位处,便着令开宴了! 荆守耷眼瞅了一圈儿贵宾席位,皇后自是坐在赵帝下首位置,紧接着便是两名贵妃,后宫有资格参加寿宴的妃嫔拢共也就这三人,四皇子赵明成的生母玉妃、荆守的生母安嫔二人位份不到,连这一道席面都吃不上。 另一边的贵宾席面当先的是个看起来至少八十往上的白胡子老头,据说是在野文坛大儒中执牛耳的人物,不仅在赵国一地享誉盛名,周边几国中都算很有威望,如今竟也被赵帝请了过来。 与这老儒相邻的则是一名神完气足的黄须老者,名为武绝城,是赵国武林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宗师,如今不到六十岁,因保养得当,勉强还算巅峰期,荆守估摸着若是生死相搏,自已与这位武宗师只怕还在五五之数。 ———— “御膳房这烧鸡有些退步了……” 荆守此时手中正攥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鸡腿,默默运转苦渡经,炼化鸡腿中的精华化作已用,这种普通禽畜类的肉对炼体修为的增涨几乎是聊胜于无,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荆守倒也不嫌弃,凡俗不比修仙界,只能这般日积月累。 “飞凫郡郡守林兆献上极品夜光石一颗……” 荆守精神一振,又到了自家最喜欢的献宝环节! 这个林兆自已倒是有些印象,五年前赵帝五十大寿的时候送了一枚通灵宝玉,说得像是仙家宝物,实际上只是一块儿品相不错的白玉石。 当年这玩意儿收下来后便被直接扔到了皇家秘库之中,被荆守用土遁术从秘库中顺了出来,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二,企图从里面吸出来一些炼体精华,五年过去,这通灵宝玉被荆守盘地足足小了一圈儿。 “木林郡郡守王义献上百年朱果一枚……” 百年朱果? 荆守一抬眼,见这盒子里真有一枚颜色鲜红欲滴、形状圆滚滚的果子,不由讶然。 还真是朱果! “不过这哪有百年?看这成色顶天三十年罢了!”荆守是见过世面的,不由撇了撇嘴。 朱果这东西对凡俗中的习武之人来说算是货真价实的天材地宝,吃上这么一颗至少能增加十年往上的功力,对修仙者也算有些用处,勉强可以算作炼制某些丹药的一味辅药,或是一些炼体士专用的宝药,不过这三十年份的朱果也卖不上高价,也就一块半块灵石罢了。 若真是百年朱果,至少也是十块灵石往上了。 这东西对赵帝这等从不习武的人来说非但无益反而有害,用肯定是用不上了,只怕又是扔在皇家秘库里的结局,或是干脆赏赐给哪个大内高手。 至于武绝城这类武道宗师大概率也是用不上的,毕竟对于武道宗师而言早已将这肉体凡胎开发到了极致,再服下这朱果便是水满则溢的结果,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不过这对于修炼苦渡经的荆守却是一味难得的炼体宝药! “此物与我有缘!” “我若是炼化了这枚朱果,说不得【苦渡经】能突破到第三层……”荆守眼巴巴地望着这朱果被一个老太监拿下了永和殿,想来应是直接入库去了,他打算着等寿宴结束,今晚便再扮一回神偷巨盗,去皇家秘库扫一扫货。 随着各国使节以及地方官员一件件寿礼与贺表呈递上来,着实让荆守见着了不少自已能用的好东西,其中有些赵帝也很喜欢,多半会给自已留用,剩余入了皇家秘库吃灰的寿礼,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荆守便替自家老爹笑纳下来了。 “儿臣也有寿礼呈予父皇。”四皇子赵明成自席位中起身,恭声道。 来了!荆守暗道。 顺序,全凭自觉,每次寿宴都要来这么一出,不过荆守只觉自家十四岁还未成年,还能勉强坐小孩那桌,因此倒也没准备什么寿礼。 一旁贺礼的太监尖声道“四皇子献上寿山石一块。” 荆守笑了笑,这礼物还真是中规中矩到了无趣的程度,很是符合四哥的风格。 端坐在主位的赵帝只是捻了捻颌下短须,面无表情,淡声道“明成有心了。” 这语气实在是比赵明成的寿礼还要敷衍。 “父皇,我也有寿礼献上!”五皇子赵明楼见四哥当先献礼,便有些急不可耐,自席面上拿出一只花纹繁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玉盒,献宝似地递给了一旁的小太监。 这玉盒被小太监打开,竟将小太监的脸面映成了一片金灿灿的颜色! 这玉盒中此时平放着一只金质鼎式杯器,外壁满錾宝相花,花蕊以珍珠及红、蓝宝石为主。两侧各有一变形龙耳,龙头上有珠。三足皆为象首式,象耳略小,长牙卷鼻,额顶及双目间亦嵌珠宝。 杯器正面中部錾了“金瓯永固”四枚篆字。 “此杯乃是儿臣遍寻天下能工巧匠,耗时一年打造而成,名为【金瓯永固杯】,寓意我大赵江山犹如金瓯,无一漏缺!”赵明楼昂头挺胸,顾盼之间神色颇为得意。 好一个金瓯永固! 荆守看着这金杯两眼放光,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杯子苦渡宝体能不能吸? 第18章 寿宴献宝(中) “也不知这金杯可用了些什么与修仙界沾边的材料没有,若只是寻常的黄金玉石,也不过是件无甚大用的工艺品罢了。” 荆守此时抬眼看了看端坐主位的赵帝,只觉自家这位父皇似乎脸色并不算特别好看,心中纳闷。 这【金瓯永固杯】论及工艺用材都可算是凡俗中顶尖的水准,无论在哪一处凡俗国家拿出来都是极有牌面的东西,父皇又不是那种奉行节俭的君主,好端端摆什么脸子? 见赵帝对自已挖空了心思准备的寿礼没甚么反应,赵明楼自觉讨了个没趣,原本还趾高气扬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蔫蔫地拱了拱手,退回了席位。 “父皇,儿臣倒也有一件寿礼。”此时太子赵明阳缓缓道。 “哦?太子会送什么,朕倒是真有些猜不准了。”赵帝原本微阖的双目张开了一道缝隙,颇有些感兴趣。 “呈上来”赵明阳低声吩咐了身边的高瘦太监,高瘦太监将一份烫金折子递了上去。 赵帝拿起递上来的折子,打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地放声大笑“好,好啊!” 那折子上写了什么,竟让赵帝这般开心? 不仅仅是荆守,方才碰了个钉子的赵明楼亦是瞪大了眼睛,有些想不通。 赵帝带着笑意放下了手中的折子,问道“镇东将军如今何在?” “回父皇,滑裹族兴起叛乱方才月余,镇东将军暗调边军,以闪击之势尽歼敌部,如今仍在敌境之内收拾首尾……”赵明阳恭声道 “将军携陛下天威大胜叛军,卫我大赵疆土,今早这战报方才递到了兵部,儿臣恰逢其会,便厚颜借花献佛,将这战报作了寿礼,庆父皇福寿延绵,护佑我赵国百姓千年万年!” 赵帝得知叛军已平,显然也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难得打趣道“你倒是省了给为父准备寿礼的心思!” “这样好的寿礼一出,儿臣原本准备的哪里还拿得出手?”赵明阳笑道“倒是五弟方才所呈上的【金瓯永固杯】,配上这一份军报,正昭示我大赵疆土金瓯无缺,可谓应时应景了。” “哈哈哈,说得好!今日倒让老五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回!”赵帝笑道。 赵帝与赵明阳这一来一回掰扯这么几句,早就将一旁赵明楼的脑子搅成了浆糊,他显然还有些没明白为何自已的礼物又得了父皇青眼。 默默在席面上啃着鸡腿的荆守却看得分明,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南边的滑裹族叛乱已有月余,这消息只怕被赵帝按了下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等无权无势的边缘皇子不知道也罢了,背靠皇后一族的五皇子赵明楼怎么也不知道! 竟然还在边境局势未明的情况下送了一只【金瓯永固杯】,难怪触了赵帝的霉头。 今早镇东将军大捷的战报送到了兵部,此事方才尘埃落定,却被赵明阳用作了寿礼,但仔细想想,确实也只是恰逢其会,算不得太子的功劳。 只是转念一想,荆守便恍然。 妙就妙在算不得太子的功劳! 镇东将军乃是当今赵帝一手拔擢起来的老臣,与太子并无私交,这战报也是赵明阳自兵部拿过来的,并非走的是东宫的渠道…… 太子全程就递了个话,真真是谨守了本分! 方才又出言替自家弟弟解了围,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位心胸开阔的好兄长呢? 赵明阳未来若是登基为帝,皇帝做成了什么样子尚且不谈,现今这个太子算是做到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 荆守摇了摇头,自家这位大哥怪不得能够稳坐东宫之位近二十年,皇后想要扶自已的儿子上位,只怕是希望渺茫。 “父皇,既然大哥借兵部军报庆我大赵金瓯永固,那儿臣便也借花献佛一回。”二皇女赵明月扶着腰,亦是将一道折子递了上去。 “明月,你这又是卖的什么药?”赵帝此时心情大好,接过折子看了眼。 “咦?” “一篇策论?”赵帝讶然道“写得相当不错!哪位的手笔?” 赵明月眯起眼睛笑道“我家老大,父皇觉得如何?” “是承煜所作,他今年方才十二岁罢?”赵帝感慨道“好啊,假以时日,必成栋梁……明月,你有一个了不得的儿子。” 荆守暗暗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好圣孙是吧?” 二皇姐赵明月也是另辟蹊径,拼不过明阳太子便拿自家世子来拼,不过据说东宫如今的几位子嗣均是庸碌之辈,并无杰出人才,此事能不能影响赵帝传位的偏向,倒还真未可知…… “父皇,可否将承煜侄儿的策论送予儿臣一观?”此时席间传来一道稚童声音。 七皇子赵明釜! “釜儿,来,到父皇这来。”赵帝对这个年仅八岁的幺儿还是相当宠爱的,将跑来的赵明釜直接抱到了主位上坐着,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赵明釜仔仔细细将这篇策论看完,不由赞道“父皇,承煜侄儿这篇策论作的极好,儿臣远不及也!” “哈哈,承煜比你大了四岁,这自是理所应当,我听闻你先生的奏报,今年的政论兵策成绩皆是甲上?” “正是,不过儿臣为父皇准备的寿礼也是一篇策论,如今倒是不好东施效颦了。”赵明釜奶声奶气道。 夹,给我继续夹。 荆守这时候白眼已经翻上了天,这个七弟跟自已单独相处的时候何曾这般语气说话! “哦?釜儿也准备了一篇策论?呈上来看看!” 不多时便有小太监又递上来一篇折子,赵帝看了,久久无语,最后化作一叹。 “釜儿,倒是为父小看了你。” 荆守见赵帝这般反应,便知赵明釜这一篇策论就算没有超出承煜世子那一篇的程度,至少也应是不相伯仲,可问题是承煜世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赵明釜却只有八岁! 更不要说承煜世子与赵帝间还隔了一代…… 好圣孙再怎么也比不过自家亲生儿子,荆守这般想到。 等等,这显眼包! 荆守忽然意识到,连八岁的赵明釜都为赵帝准备了寿礼,自已这个十四岁、差两三年便可出宫开府的六皇子居然毫无表示,这就有些扎眼了! 说好的一起坐小孩儿那桌呢? 第19章 寿宴献宝(下) 正当荆守想着要不要将腰间挂着的黄玉玉佩薅下来勉强充一下数时,一位身着三皇女府内制式衣装的随从急匆匆提着一只木质食盒进了殿,原本端坐在席位上的三皇女赵明玉霍然起了身,抚掌而笑道 “父皇,女儿的寿礼到了!” 荆守心中一震。 还有高手? 三皇姐赵明玉向来心思细腻,最会讨赵帝欢心,这些年赵明阳能坐稳东宫之位,赵明玉可谓居功至伟。 不知这食盒里装着什么? 不会是什么天材地宝罢! 荆守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那随从也知晓规矩,并未立刻将食盒呈上,而是先在大殿中央将那食盒的盖子打开。 “咦?” 不仅仅是荆守,几乎所有坐于前排的宾客都是有些纳闷。 无它,这食盒中只是装着几颗黄中带着微青的枇杷果,许是刚刚摘下来匆忙清洗的缘故,青黄色的枇杷表皮上甚至还带着几滴水珠。 如今时日步入初夏,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皇城内的枇杷树并不少见,甘甜的枇杷果是随意去一个集市都能买到的东西,何况是这样还未完全熟透的青果。 只见赵明玉提起裙摆,施施然走到了殿中央,用那葱白色的玉手轻轻捏起食盒中的一枚枇杷,言道 “父皇,您今日五十五岁寿辰,本是个天大的日子,女儿没有五弟那般财力见识,能集天下能巧之工匠铸出金瓯永固杯这样的奇珍;膝下一双儿女也资质平庸,并无杰出人才……只是恰逢府中后院那一株枇杷树结了果子,却未曾完全熟透,只能现摘了些,算是送给父皇的一个念想。” “那枇杷树是父皇与母后一起亲手栽下的,您应还记得罢?” 说来也怪,赵明玉这话说罢,原本还意态从容的赵帝忽地闭上了眼睛,胸口起伏,喉头不住滚动,最终也只是轻轻吐了口气,再一睁眼,众人望去,这身居至尊之位的老人眼眶竟是红了。 席间众臣吓得噤声不语,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音,就连耳聪目明的荆守都只听得到赵帝一个人吞咽的声音。 一旁的皇后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然是记得的。” 赵帝缓缓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 “十五年了!那一年你才十三岁,距离及笄还有两年,可昭仪……” “昭仪那时已然时日无多,朕便破例提前两年为你行了及笄之礼,又在皇城边上建了一座别院,供你开府所用。” “后来我与昭仪在后花园一起种了一株枇杷树苗,我记得那时你和明阳两人就站在朕的身后!” 赵帝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终于在此时流下泪来。 “我那时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甚懂,母后的身子一日弱过一日,却从不在女儿面前表露丝毫……那一日大兄站在女儿身旁偷偷抹泪,我只当是父皇为国事又训斥了大兄,心中还有些奇怪。” 坐在太子席位的赵明阳此时也早已泪流满面。 赵明玉神色平静,荆守却听出了一丝婉转哀情 “当时觉得开府那一日只是寻常,并无什么特殊感受。” “女儿向来也是个清冷的性子,开府不久,母后去世那一日,大兄哭得肝肠寸断,我竟是一滴泪也掉不下来。” “只是今年初夏之时,我一人坐于父皇与母后所栽的枇杷树下,看着结了满树的枇杷果子,竟然破天荒地想起了那日栽种此树之人,掉了好些眼泪,许是有些想念。” “后来便想着将这枇杷摘些给父皇尝尝,只可惜果子未曾完全熟透。” “应还有些酸涩。” 赵帝又闭上了眼睛,睫毛不住颤抖,已然好些褶皱的右手攥紧又松开,苍声问道 “那枇杷树如今长势如何?” 赵明玉以袍袖轻抚眼角,柔声道 “今已亭亭如盖矣。” “好,好啊……也算是成材了。”赵帝感怀道 “明月的寿礼,甚合朕心。” “咳……” 赵明月献礼后,众人看荆守便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七位皇嗣中,竟然只剩下这位六皇子不曾献礼了! 感受到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视而来,荆守倒是脸皮厚实、心态平稳,擦了擦手指上沾染的油花,不紧不慢站起身来,走至殿中央拱了拱手 “儿臣恭祝父皇松鹤延年、万寿无疆!” “老六啊,你今次也准备了寿礼?”赵帝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打趣问道。 “回父皇,儿臣并未准备寿礼。”荆守理直气壮道。 “这……”席下宾客俱是一窒,怎得没有礼物反倒这么嚣张了? 太子赵明阳也是想打个圆场“父皇,六弟许是课业繁重,着实也是不得空闲……” “哦?老六,今年大考,你的政论兵策考得如何?”赵帝哼了一声。 “回父皇,儿臣政论丙下,兵策丙中!”荆守谈起课业,挺起胸膛,声音更加洪亮了。 “丙下丙中,这便是不得空闲的结果?”赵帝脸色不太好看“你认真学了?” “父皇,我这人一看那些酸书便头昏脑胀,不过大哥说儿臣不得空闲也是事实,最近儿臣练武确实遇到了一些关隘,前几日方才一冲而破。” “哈,难不成我皇家中倒要出一位武道宗师了不成!”赵帝没将荆守此言放在心上,只当是他的敷衍推搪之言。 “儿臣如今确实已至江湖中二流高手之境!” “十四岁的二流高手?”坐于赵帝下首的武绝城睁开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赵国六皇子。 “陛下,六皇子浑身气血沉凝,下盘极稳,确实是身负不俗武道修为。”武绝城缓缓道“不过江湖上的二流高手可并非街边的大白菜,一招一式中气血蒸腾、蕴含虎豹雷音,打在身上,中招者往往非死即伤,六皇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正要武宗师指教!”荆守朗声道。 “哈哈,原是冲着老夫来的!”武绝城大笑,看向赵帝“陛下?” “武宗师有天下第一宗师的美誉,若能指点这逆子一二,好叫他终生受用无穷。”赵帝眼中仍有疑惑,缓缓道。 赵帝话音一落,武绝城瞬间自席面上一跃而下,单足触地,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荆守面前。 好身法! 荆守心中暗暗赞叹,以他的眼界来看,武绝城这一手轻功在凡俗间的武道宗师中也算得上名列前茅,天下第一宗师的美誉倒也并非尽是吹嘘! 第20章 惊变 “武宗师,小心了!” 荆守今日打定主意了要立起自已的武痴人设,双拳紧握,摆好了起手的架势。 “赵国开国太祖所创的太祖长拳?好标准的架势!”武绝城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点评道“六皇子基本功扎实得很啊!” “倒要前辈品评一番!” 此言方落,荆守将力量精准控制在了江湖二流高手的程度,揉身欺近,对着武绝城的胸口便是一拳! 轰轰轰! 这一拳打出,荆守浑身气血蒸腾,筋骨齐鸣! 武绝城神色不变,左臂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一拂,便将荆守这来势迅猛的一拳完全化解! “好重的拳头!”武绝城赞道。 好高明的卸力手法!荆守心中也有些惊讶,武道宗师在赵国屈指可数,可他在长生殿内光是陆英招那一百年里便见了不少,能有武绝城这个卸力水平的真没几人,绝大多数全凭宗师境界生出来的一口先天真气力大飞砖,那招式糙得简直没眼看。 当然这也不能怪武道宗师不怎么精研招式,而是宗师本就算稀罕物,能将凡俗武学练到这个境界的怕是比当地的灵根子数量还要少,像是赵国这样规模的国家一个时代往往也就三五名宗师,这三五名说不定还都沾亲带故的,平日里不可能生死相搏。 同级别走的都是人情世故,宗师对阵没有先天真气的普通武人又是碾压局,自然更喜欢一力降十会的路子。 至于面对修仙者? 练气初期的修仙者还好说,只要在对方没套上护身法术或法器之前近身还有几分胜机,练气中期以上的修仙者法力雄厚,光是悬在天上便已立于不败之地,有琢磨招式的工夫不如多练练身法轻功,能坚持久些再死。 荆守一套太祖长拳打完,愣是被武绝城一只手防得严严实实,于是荆守后退了半个身位,违心叹道“今日始知宗师之能,竟至于斯!” 武绝城神色满意地捻了捻胡须“六皇子武道根基扎实,招式精妙,一套普普通通的太祖长拳打出了拳法宗师的气度,出拳之间筋骨齐鸣,气血如汞,已是稳入二流高手之境。” “自此精进,以弱冠之龄入一流高手境界不难,此生应是有望宗师!” 端坐高处的赵帝闻言一愣,倒是没想到自家这个课业一塌糊涂的老六竟然是个武道天才,身子前倾“难得武宗师青眼,不知……” 武绝城似乎知晓赵帝要说什么,摆了摆手“陛下,六皇子千金之躯,老夫哪里敢有肖想?但若只是以武会友,平日里交流一二,却也无妨。” 赵帝神色稍缓,点头道“能得武宗师几句指点,已是老六难得的福分了。” “这老头眼光还挺高。”荆守心想。 须知十四岁的二流高手可不多见,哪怕是皇家这种不缺武道资粮的地方也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堆出来的,荆守原本还担心武绝城哭着喊着要收自已作徒弟,还想着如何搪塞过去,如今看来人家压根没看上自已……到底也是赵国第一宗师,眼睛长到了天上去。 两人坐回了席位,寿宴还在继续。 赵帝大寿五年一办,自然极为隆重,寿宴献宝不过开了个头儿,往后仍有不少歌舞表演,参与表演的歌姬舞女往往是攒了五年的劲只在这一个节目,水准自然极高,各色菜式又是流水一般地上,荆守以美食佐之,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如今殿中央的乃是皇城中有“天下第一琴”美誉的琴师赵九娘,仙洲界浩瀚无边,“天下第一”自是过了,但“赵国第一”不算过誉,至少在荆守看来,纯以技法论,这赵九娘的琴艺并不在修仙界中那些精通音律的音道修士之下。 轰轰轰—— 嗯? 荆守正欣赏琴音,忽地皱起了眉头。 轰轰轰—— 什么动静? 荆守面色微变,他似乎听到了远处一阵轰鸣声,正向太和殿的方向迅速逼近! 轰轰轰—— 殿中琴音一顿,原本正专注演奏琴曲的赵九娘也察觉到了不对,神色茫然地抬起了头。 轰! 太和殿的屋顶忽地破开一个巨大的洞口,一道血色遁光直直落到了太和殿中央,竟然直接将赵九娘连人带琴压成了齑粉! 那血色遁光化开,自其中现出一名面色苍白、鼻似鹰隼、留着山羊胡的血袍老者。 随即一股强大的灵压蔓延开来! 这是? 荆守惊疑不定,这老头的灵压不像是练气境界啊! 难不成是筑基修士? 遭了瘟的,赵国往前数几百年未曾出现过一位修仙者,一来就来了一个筑基境? 荆守用余光瞥了瞥武绝城,发现方才这位一派高人气度的武宗师此时此刻气息全无,仿若一具尸体趴在桌下,应是用了什么龟息秘技。 荆守见状深深低下了头,浑身气息收敛如同普通人,生怕被这老修看出了端倪。 那血袍老者扫视殿中一圈,将目光定在了主位的赵帝身上,声音阴沉“你是这里的皇帝?” 赵帝似乎被血袍老者的出场方式吓得懵了,也许是被灵压所慑,一时间紧紧抿着嘴唇,竟没有接话。 太子赵明阳见状咬了咬牙,顶着血袍老者不小心散逸而出的灵压,步履艰难地走上前来,缓缓开口道“这位上仙……” “聒噪!我问你话了?” 血袍老者面色不渝,右手抬起,捏了个诀,一只血色骷髅头自他的背后飞出,以迅雷之势飞向赵明阳,一张嘴直接将这位明阳太子咬掉了半个身子! 大哥! 荆守虽然低着头,大殿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却逃不过他的感知,他此时心中一片冰凉。 这法术…… 确是筑基手段! 那血袍老者动了动手指,击杀了赵国稳坐东宫二十年的太子,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再次锁定了赵帝“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这里的皇帝?” 赵帝看了看地上只剩下半个身子的赵明阳,嘴唇颤抖,定了定神,神色艰难道 “回上仙,小人正是赵国国主……” “好,既如此,限你三日内为我凑齐三百童男童女,老夫有大用处!”血袍老者冷笑道“若是三日之内凑不齐,嘿嘿!” 这话刚刚说完,血袍老者忽地抬起头来,望着太和殿顶部的破洞,神色惊疑。 轰轰轰—— 一道炽白色雷光自那破洞处落下,直指血袍老者。 血袍老者见状,神色一变,化为一道血色遁光避让开来。 那道雷光缓缓散去,自其中现出一名手持琉璃宝瓶的白袍青年。 那青年拧眉道“黑血道人,你看我是谁?” 血袍老者面色大变“雷云子!那上古迷阵少说也困你五日!你怎得这般快脱困而出?” 第21章 狼藉 “到底是筑基家族出身的破落户,哪里知晓仙门手段?我自有师长赐下的破禁宝器!” 名为雷云子的青年一声嗤笑“黑血,我劝你交出那份结丹灵物,这等宝物,不是你一个没跟脚的魔修能染指的!” “既是仙门高修,结丹资粮自是不缺的,何必与我一介散修争抢机缘?”黑血道人讥讽道“区区一道结丹灵物,竟劳烦雷云上仙奔袭十万里,追到这等灵机贫瘠的地界了!” “大道唯争,哪有修士会嫌弃结丹灵物太多?”雷云子失笑道“我方才这等冠冕堂皇之言,确实是不必说了。” 黑血道人咬牙道“我交出结丹灵物,你能放我一马?” “自是不能。”雷云子神色淡漠“黑血道人,你为修炼魔功,竟尔血炼亲族……偌大的一个筑基家族,居然无一生还。” “那些修士中有不少是你的直系子孙罢!你倒也下得去手!这等人神共愤之举,我岂能饶你?” 黑血道人哈哈大笑“我乃王家老祖,整个王家都是我一手缔造!自家子孙为我这个老祖接续道途,岂非理所应当?” “丧心病狂……也好,这结丹灵物为你这般魔修所得,我杀你,也算道心通畅,不违本心。”雷云子单手擎起宝瓶,笑道“今日为天地正道除去一害,回返山门,说不得掌教还要赐下一粒凝晶丹,贫道的结丹资粮倒也够了。” “你以为自已是金丹真人?”黑血道人脸色一沉“不过高我一个小境界,就真当是手拿把掐了?” “我就算与你同为筑基中期,你又能在我手上走过几合?”雷云子轻笑,自手中的宝瓶中倒出了一粒泛着紫色雷光的珠子,捏在手中,对准了黑血道人,屈指一弹。 “去!” 黑血道人脸色骤变,连忙在面前架起一道粘稠血盾。 那雷珠触碰到了血盾,瞬间激荡起数道紫色雷光,将血盾击碎,顺势打在了黑血道人的身上。 轰! 雷珠瞬间爆炸,竟直接将黑血道人的下半身炸得粉碎! 一击建功,追击数月的大敌就此重伤垂死,雷云子却是面色一凝。 不应该啊,之前伤势再重,不该连我一记霄雷珠也吃不起了……不好! 雷云子紧紧盯着只剩下上半身的黑血道人,却发现这剩余的半截身子内里根本没有骨骼器官,纯粹是由厚重粘稠的血液构成! “雷云子,你道我为何在这等凡俗国家的皇宫中高调现身?还真以为那上古迷阵最大的功效是困人不成!”黑血道人轻笑道“到底是仙门嫡传,手段不俗,耗费我一具【血傀身】,换了一份结丹灵物,虽说是不亏了……老道当年血祭整个家族也才炼成三具而已!” 调虎离山之计……雷云子脸色不太好看,自已竟被这老道的一具分身骗了过来! “魔头狡猾!” 骂声一落,那仅剩了半个身子的黑血道人瞬间化为一滩脓血,彻底没了声息。 雷云子神色并不好看,上前细细检查了地上的脓血,拿了一只玉瓶将这些脓血一丝不剩地收了起来,确认没有遗漏任何黑血道人的物件,这才一跺脚,化为一道雷光遁出了太和殿……整个过程没有理会殿中任何一人。 殿中众人仍是寂然无声,高居最上的赵帝此时仍然一动未动,僵硬地如同一尊石像。 “大兄!” 一声悲呼打破了这份寂静,三皇女赵明玉神色悲戚,跪在赵明阳只剩下半身的尸体旁不住流泪,这个以足智多谋著称的皇女竟然罕见地失态了。 此时赵帝眼中的麻木方才缓缓褪色,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茫然与无措,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赵明阳尸体的方向,努力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发出了含混不明的“嗬嗬”声。 “护……护驾!禁军何在,禁军何在!” “快宣大统领调兵进殿!” “慢来,慢来!此事不宜声张,此事不宜声张啊!” “王大人此言极是!若处事不当,恐遭仙人报复!” “还需从长计议!还需从长计议!” 赵帝身旁的几名太监如梦方醒,扯着嗓子高声大叫,几名柱国朝臣也高呼起来,一瞬间太和殿恢复了人声鼎沸,几乎绝大部分人都从席面上站起身来,试图做些什么事情。 “乱套了,全乱套了……”荆守心中叹道,他的视线扫向赵明阳的半截尸体,也不由一阵失神。 “大哥一死……” “东宫之位空悬!” “诸皇嗣岂不是……” 荆守看了看仍跪在赵明阳尸体身前的三姐赵明玉,又扫了眼正在努力维持殿内秩序,接管殿中防务的二姐赵明月。 四哥赵明成不知从哪个侍卫那里夺了一把刀来,护在了赵帝席位下首位置,神色阴沉,捏着刀把的指节微微泛白,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五哥赵明楼倒是老老实实坐在了席位上,只是也直勾勾地盯着赵明阳的尸体,脸上的喜色竟然已经不加掩饰了! 最小的七弟赵明釜好似被方才的景象吓得呆了,一动不动,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太和殿中乱糟糟闹成一团,荆守耳聪目明,往往能够察觉到常人所忽略的细节,殿中众人心思各异,忙乱之中颇多玩味之处。 “好了!” 赵帝忽地大吼了一声,这个罕见殿前失态的帝王再一次恢复了他威严的本貌“所有人等,今日之事,不得对外泄露半句!若后续查出了有谁走漏风声,杀无赦!” 原本喧闹的众人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广阔的大殿再一次变得寂然无声。 随后这位皇帝脸上露出了同赵明玉一般的悲戚表情“太子……以国葬之礼安置,对外便宣称因病薨逝罢!” 荆守默默地看着这个已然显现出老态的男人,内心叹息。 今天发生在寿宴上的一切被赵帝以强硬的手腕压了下来,然而几乎殿中所有人都明白,消息并不会真的被就此按住,反而会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疯传整个赵国! 第22章 李安若 “你是说,太子是被一个神仙杀死的?不是因病薨逝吗?”安嫔李安若盘着腿坐在余安殿中的锦垫上,一脸的惊惶,听着自已的儿子讲述今日午间在太和殿中发生的事情。 “那人不像是神仙,倒更有几分魔头的意思,整个人血气冲天的。” 荆守摇了摇头,说道“母嫔,近些日子皇城怕是要乱上一段时间,你莫要胡乱走动,今日我说的事情也烂在肚子里。” “娘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李安若轻呼了口气“胆子比宜趣园中的兔子还要小,恨不得每到一个地方都随手打一两个窝,哪里是会往外嚼舌头根子的人。” “倒是这东宫位置空悬,只怕往后几位皇嗣有的闹了!” 李安若忧心忡忡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明镜,你跟娘交个底,你真没有争位的心思?” “真没有!我可是立志一生攀登武道的!”荆守言道“如今看来武道宗师并非世间绝巅风景,说不得儿子往后还要求一求仙道呢!” 李安若笑了笑,柔声道“你要求武道还是仙道,娘都不拦着,只要你不争位便好……不但不要争位,也别掺和其他皇嗣争位的事情!” “母嫔,你这谨小慎微的性子不知是像谁。”荆守失笑。 “你娘我自小入宫做了个小小的宫女,先是被分到了丽妃殿中伺候,这位丽妃当年可是陛下身前的红人儿,当年是有望晋位贵妃的风流人物,结果你娘我伺候了不到两年,这位丽妃便被打入了冷宫,最贴心的那两个宫女也被赶出了皇宫。” “后来我这样边缘的宫女又被打散分到了别的去处,你娘我又被分到了楚贵妃那里。” “楚贵妃你知道吧?当年是可以和张贵妃分庭抗礼的厉害人物,那时候七皇子的生母谭贵妃还只是个刚刚入宫不久的小才人呢!” “后来与张贵妃、还有当时还是贵妃的皇后她们斗了许久,被二人联手做局,这位盛极一时的厉害人物被陛下赐了一道白绫。” “我那时也不过在楚贵妃殿中待了三年不到,又被分去服侍宛嫔。” “这位宛嫔是张贵妃那边的人,也是个爱出风头的,我伺候这位主不到两年罢!这宛嫔便牵扯进了一桩宫中秘事,后来被张贵妃那一边甩出来背锅,惊惧之下直接服毒自尽了。” “你娘入宫跟了三个主子,三个主子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后来我便申请调到了御膳房帮厨,哪知有一次意外碰见了陛下,得了宠幸,这才被提到了才人。” “明镜,你可知当时乍逢宠幸,娘是个什么心思?” “我知道,想必母嫔当时定然惶惶不可终日!”荆守大笑道。 “知母莫若子!”李安若一拍大腿,感概道“我是真的怕了,能得陛下宠幸,哪一个宫女不是眼巴巴望着?我却一宿一宿睡不着觉,一到晚上闭了眼睛,便是丽妃、楚贵妃、宛嫔这几个人的脸。” “好在后来陛下政务繁忙,应是将我忘了,一晃便是五年过去,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窝在宫中一角,倒也清静。” “五年后,你娘我又被陛下翻了牌子,这回竟然怀上了你,于是我被提了位分,成了贵人,有宫女单独侍奉了。” “我又是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生怕有妃嫔见我有了身孕,便红眼嫉妒,暗害于我。” “好在陛下赐死的妃子不少,对皇嗣却是个顶个的重视,平日里那些妃嫔斗来斗去甚至斗出了人命也不鲜见,可一旦怀有身孕,那便有了免死金牌,暗害皇嗣这样的事情,便是皇后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后来生下了你,陛下又提我做了嫔,旁人只道我撞了大运,从一个小小的宫女起步,一步步有了今日的地位。” “可我若是钻营幸进之辈,早在刚入宫时就该攀上丽妃,如今怕是早就被赶出宫去了!” “明镜你可能不晓得,当年我生下你时,手边伺候着的一个小宫女当先便叫我娘娘了!那时候嫔位的封赏尚未下来,何以如此急迫?这便是幸进之徒了。” “一般的妃嫔手下总有几个这样的角色,自以为得力,却不知殿内的岔子最易出在此种人身上。” “若是有意更进一步的,用一用便也罢了,像是你娘这般夹着尾巴做人的,这样的宫女是万万留不得的。” 荆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母嫔这么一说,儿子倒有些印象。” 李安若笑骂道“那人我第二日便找了个由头遣散出宫了,你有个锤锤印象!” ———— 当日夜里,层层守卫的皇家秘库 原本坚硬的石质地板忽地如同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一颗脑袋缓缓自“水面”浮了上来,不多时,施展【苦渡玄光】的荆守自地底钻了出来。 赵国的皇家秘库守卫极其森严,常年有两位一流高手暗中盯守,还有常备的禁军巡视,光是秘库大门便修了整整三层,每一层锁扣都是独立打制,便是武道宗师来了也讨不得好。 好在荆守直接土遁进了内库,门外再如何森严的守卫巡逻对其亦是形同虚设。 荆守缓缓走到存放珍奇灵药的区域,自一只木盒中捏出一枚红彤彤、圆滚滚的果子。 “百年朱果……不,三十年朱果!” 两名筑基修士的突然造访让荆守有了不少危机感,他几乎未曾隔夜便偷偷入了秘库,将这枚朱果收入囊中。 “便在此地炼化了……”荆守捏着朱果,竟直接盘膝坐了下来,将这枚果子囫囵吞下。 哗啦……哗啦…… 这枚朱果几乎顷刻之间便被荆守在腹中炼化,他瞬间感觉到一股澎湃的气血在体内奔腾不息。 朱果这类灵果以及丹药不比金铁矿石,用作炼体可谓是最好炼化的那一档宝药,加上【苦渡宝体】炼化世间万物的特性,荆守的肉身几乎瞬间上了一个台阶! 轰! 冥冥中一道瓶颈打破,荆守身周的【苦渡玄光】又凝实了些许。 “【苦渡宝体】步入铸体三层了!” 荆守轻呼了一口气,他在第二层圆满打磨甚久,即便没有这枚朱果步入三层也是近两年的事情,朱果不过是推了最后一把。 “【苦渡经】与普通炼体功法不同,进境极慢,原因之一便在于打磨增涨炼体修为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夯实基础,倒是无根基虚浮之虞……快一些总是好的。” “如今我的炼体修为已然可以对标练气三层修士,【苦渡经】又是道君级别的功法,不知能否越级而战,碰一碰练气中期的修士……”荆守暗暗想道。 “不对,不对,这个心态不对!” “寿元无尽,何必逞一时之快?我为什么要去越级?”荆守深刻反省,自已方才刚刚突破,心神动摇之下居然想着要越级而战了!真是猪油蒙了心! “不过此时对上武绝城应当十拿九稳了……” 随后荆守又在秘库中随意顺走了几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一个猛子扎入地底,瞬间消失无踪了。 第23章 五年后 【长生历519年】 一转眼便是五年过去。 十九岁的荆守已然在宫外开府,被封了王爷,封号为平王,这一日他正在王府中练拳,赵国第一宗师武绝城此时也在一旁静静观看。 “王爷,如今你的血气已然积蓄到了武夫顶峰,武道招式也已然圆融无暇,自成一派,稳入一流高手之境,放眼天下,除了武道宗师,已然罕逢敌手了。” 须发灰白的武绝城感慨道“以不到弱冠之龄在武道上有此成就,实乃天纵奇才,可惜老夫这一脉的武学传承需从小练起,彼时遇到王爷时您武道根基已成,否则老夫岂会错过这样一块璞玉。” “武前辈言重了。”打完一趟拳,神清气爽的荆守收了拳势,抹了抹额间故意逼出的汗水,轻笑道“这五年来承蒙武前辈看重,摒弃门户之见,对晚辈倾囊相授,令晚辈于武道一途受益匪浅……” “他日武前辈或前辈后人若有所需,只要是不违本心之事,晚辈力所能及之处,定然义不容辞!”荆守轻易不作承诺,如今此言一出,倒让武绝城眼睛一亮。 “能得平王您这位未来宗师一诺,老夫这五年便不算蹉跎!”武绝城大笑道。 “武前辈,莫要捧杀晚辈!”荆守莞尔一笑。 “算不得捧杀,先天宗师与寻常武夫便差在一口先天真气……王爷根基雄厚扎实,悟性奇佳,这一口先天真气只差一个契机,长则二十年,短则五六年,这契机的出现是早晚的事情。” 武绝城摆了摆手“有了这一口先天真气,无论外放伤敌还是内收护体皆可,招式威力何止差了倍许?一入先天,便是半个仙人,一两百寻常甲士近不得身,去哪一国都能被奉为座上宾!等王爷到了这个境界,自然能够体会其中妙处,届时老夫赵国第一宗师的名头怕是要保不住喽……” “先天宗师的境界,着实令人神往!”荆守悠然道“不知这先天之境,比那两位仙人如何?” 武绝城打了个寒颤,嘴巴紧紧抿在一起,半晌后叹了口气“哪里比得了仙人手段?终究是凡夫俗子……” “五年前……那两位仙人惊鸿一现,如今五年过去,却是音讯全无,想来陛下可以安心了。” “武前辈没有寻仙的意思?” “老夫若年轻四十岁,说不得真有这个心思。”武绝城摇了摇头“如今只想找个衣钵传人,将我这一脉的武学传承下去。” “前辈可有钟意人选了?” “呵呵,尚在物色,老夫还有几年可活,却是不急。”武绝城笑呵呵道。 “报!王爷,七皇子登门。” 两人正闲聊间,一位王府侍卫前来通报了一声。 “七弟来了?倒是稀客。”荆守奇道。 “既然七皇子到了,想必与王爷有要事相商,老夫便告辞了。”武绝城起身要走。 “武前辈慢走。”荆守含笑点头。 武绝城出门时正巧碰见了七皇子赵明釜,这位已然成长为一位唇红齿白少年郎的皇室老幺躬身向武绝城行了一礼。 当年赵明釜与荆守一起跟随武绝城习武,只不过后来没坚持下来,练了两年便放弃了,只是见了这位先天宗师仍然持弟子礼,很是恭谨。 武绝城倒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便与赵明釜错身而过,并未将这位十三岁的七皇子放在眼里。 “六哥!” “你怎么来了?”荆守十六岁到宫外开府后,便与母亲李安若一起奉行苟道原则,两人几乎从不掺和任何与争位相关的事情,为了不沾染因果,荆守甚至以专注武道为由至今未曾娶妻……与自家这位除了自已唯一身具命格的七弟更是快断了联系,除了皇家大小节日外,几乎不怎么来往。 如今赵明釜居然亲自到平王府来,荆守难免有些奇怪。 “六哥,大事情!” “父皇六十大寿在即,还有比这更大的事情?”荆守淡淡道。 “六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那事之后……父皇庆寿的心思便淡了下来,莫说寿宴,这五年来皇家一应的大型宴会都几乎全部停办了,这一次父皇六十大寿,寿宴办不办还是两说。” 赵明釜眨了眨眼“我说的是另一件大事!” “卖什么关子,快说!” “二姐家的世子,昨晚遇刺!”赵明釜低声道。 “什么?二姐家的世子……哪一位?不会是赵承煜罢!”荆守讶然道。 “害!可不就是承煜世子!”自家侄子遇刺,赵明釜脸上竟还有些幸灾乐祸“若不是承煜世子,二姐其余那几个儿女全死光了又如何。” 还真是那位好圣孙啊! 荆守皱了皱眉头,追问道“人死了没?” “不晓得,二姐的王府如今已然全府戒严,里面的情况如何暂且不太清楚,就连世子遇刺这个消息都是真假参半隐隐约约传出来的。”赵明釜摇头道。 “怎么,这事情是你干的?这么高兴?”荆守冷不丁道。 赵明釜被这话吓了一跳“六哥,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弟弟哪有这个本事。” “哦?没有这个本事,看来是有这个心思了!”荆守哼了一声“这几年二姐三姐五哥他们几个斗得厉害,你小子没少从旁煽风点火……” “我只是想不到竟然已经斗到这种程度了,怎么敢向世子下手的?偏偏还选在了父皇六十大寿这个节骨眼上。” “六哥,这几年来你一心武道,许多事情看不分明。”赵明釜低声道“父皇近两年身子愈发差了,原本全年不曾缺勤一次的早朝,现如今改成了一月五次……” “大哥死后,二姐在朝中势力大涨,东宫势力虽然被三姐尽力收拢,难免也有改换门庭的。” “四哥不必说了,向来没什么根基,五哥背后有皇后支持,近几年更是跳得厉害。” “如今朝中老臣看得分明,将来要坐上那个位置,无非是从二姐、三姐、五哥中来选……” “五哥是皇后所生,按理说最为名正言顺,可惜本人实在是草包了些。” “二姐、三姐能力都是有目共睹,只不过皆是女流之辈,吃了些亏。” “不过其中又有说法,三姐子嗣单薄,如今不过一儿一女,三十三岁,后面也不太好生……” “二姐倒是子嗣众多,但最成器的也就是承煜世子了!若我是父皇,有承煜世子在,心中定会有一番考量。” “可以说,这位承煜世子,便是二姐最大的赢面了!” 第24章 师徒 “若是承煜世子真出了什么问题……” 赵明釜意有所指。 “我懂了,你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事儿是三姐或五哥干的?” “三姐心思缜密,若真是她的手笔,怕也叫人抓不到把柄。”赵明釜笑道“至于五哥……五哥没这本事!便是真与他有关联,也是皇后嫌疑更大些。” “绕了这么多弯子,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荆守拧眉道。 “六哥,我只是想提醒你,要早作准备!” “如今父皇龙体欠安,诸皇嗣斗得厉害,若不是父皇在上头压着,如今只怕已有手足相残之事!” 赵明釜言辞恳切“可即便是如此,现在的火也烧到皇嗣了!二姐家的承煜世子若是真有了什么闪失,天知道二姐会做出什么事情?” “如今东宫闲置已久,父皇那边似乎也不急着敲定大位的人选,再坐视几位哥哥姐姐这般斗下去,早晚酿成大祸!” 赵明釜急声道“六哥,如今皇嗣之中,唯有你明言无心争位,地位最为超然……” “不如……” 赵明釜话语断在此处,眼巴巴望着荆守。 “不如什么?花花肠子绕个圈,放屁放一半?”荆守骂道“听不懂!把话说全乎了!” 赵明釜脸色无奈,只得直言道“六哥,我的意思是,要不然你进宫面圣,和父皇说说此事,将储君的人选定下来……” 绕了半天,在这里等着我呢!荆守心中冷笑。 面上却没露出什么端倪,只是点了点头“倒也有理,赶明儿……罢了,一会儿我进宫一趟,跟父皇说说立储的事情。” 赵明釜大喜道“六哥真是个利落人!那我便不打扰了。” ———— 赵明釜前脚刚走,荆守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下一刻身子缓缓沉入地面,用土遁吊在了自家弟弟后面。 赵明釜出了平王府,并未回返皇宫,反倒是坐着车辇低调穿行了几道巷子,进了一座颇为幽静的别院之中。 按赵国常制,未成年的皇嗣居住在皇宫之中,赵明釜现年十三岁,自然未到开府的年龄,但作为谭贵妃的独子,这位七皇子的家底可比荆守当年殷实许多,在宫外买几间这样的别院并非难事。 赵明釜进了别院,嘱咐贴身的侍卫守在后院门口,自已则匆匆进了后院,推开一间偏屋的木门,走了进去。 荆守穿行在浅层地表,见状干脆也跟着遁了进去,这偏屋虽小,里面却仍被分隔了几个房间,荆守收敛气息,稍稍感知了上方环境,挑了个没人的房间,缓缓从地下浮了上来,只露出一个脑袋。 “师尊!”隔壁房间传来了赵明釜的声音。 “徒儿,事情可办妥了?”一道荆守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 武绝城?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 是了!荆守总算是想到,五年前武绝城开始指点自已练武,开始时便感慨其武道资质非凡,几次动了收徒的念头,可惜武绝城的武道传承确实特殊,需毫无武道根基的普通人从头练起,当时的荆守明面上已是二流高手,并不符合条件。 那时赵明釜也随着一起练了两年,后面自已这个七弟便把武艺撂了下来。 如今看来,恐怕当时武绝城已然将赵明釜暗中收作了衣钵弟子! 荆守瞳孔微微放大,想不到自已的谨慎之举竟然真的挖出了一个大隐秘! 武道宗师对于周遭环境极其敏感,感知在凡俗中当属顶尖水准,不过荆守所修习的【苦渡经】于敛息一道奥妙非凡,倒是不虞被其发觉。 “我那六哥是个干脆性子,此番定然会进宫面圣。”赵明釜仿若智珠在握,微笑道。 “徒儿,劝陛下立储一事并非儿戏,平王毕竟还是皇子,身份特殊,此去只怕是犯了忌讳。”武绝城语气却似有忧虑。 “不妨事,六哥毕竟无心争位,与寻常皇嗣不同。”赵明釜言道“况且是我劝他去的,这事儿他定然不会瞒下来……” “那你何必要绕这么一大圈假平王之口去劝陛下立储?” 赵明釜沉吟道“我若直接去面圣,父皇难免先入为主,对我猜忌一二,有了六哥这一层缓冲,再引出我劝谏之事,事情便有了回转的余地,父皇亦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 “父皇如今身体渐渐撑不住了,若是哪一日出了意外,储君的位置还未定下,届时这大位人选只会在朝中势力最强的二姐、接收了故太子势力的三姐、以及有皇后在背后支持的五哥三人中选出。” “可若是父皇生前将储君定为我,我便有了一个名分。” “若陛下中意的储君人选不是你?” “我有三成把握!”赵明釜缓缓道“二姐赵明月看似势力最强,父皇反倒是对她猜忌最多!五哥赵明楼虽是皇后亲子,可惜是个绣花枕头,不堪大用,这两人父皇不会选。” “三姐赵明玉乃故昭仪皇后所生,又是明阳大哥胞妹,心性手腕都不缺……可惜是个女子,否则这储君之位早就十拿九稳。” “四哥赵明成虽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却有内秀于心,这等奉行中庸之道的皇子其实最适合当个守成之君,我若是父皇,会考虑四哥的。” “至于六哥,不必说了,就是个武疯子。父皇求着他坐那个位置,他都未必肯坐。” “这么一看,父皇会从三姐、四哥、还有我中选一个储君。” “其中三姐可能性最高,应有五成把握,我毕竟年纪太小,只有三成把握……四哥最多只有两成!” “若是储君未定时父皇突然驾崩,我的胜算怕是连一成都没有了。”赵明釜淡声道“三成把握,已然可以搏一搏了,纵然父皇真选了其他人,届时的情形,不会比今日还要差了。” “此事毕竟是利用了平王……”武绝城担忧道。 “那又如何!”赵明釜摇了摇头“师尊,私交归私交,为了大业,些许龌龊算不得什么!” 第25章 面圣 荆雨听到了武绝城一声叹息“你六哥不是池中之物……他毕竟有望宗师。”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现在可还不是呢!”赵明釜道“师尊不是说,六哥只是机会比寻常武夫大些,这一口先天真气未必养得出来?” “再者说了,便是真让他养出一口先天真气,最早也是五六年后的事情,父皇能再撑五六年?我看悬……届时争位,一个一流高手,左右不了大局。” 武绝城沉默许久,方才缓缓道“你倒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 没有惊动二人,荆雨架起苦渡玄光遁回了王府,于花园的凉亭处沏了一壶好茶,暗自计较起来。 自家这个七弟花花肠子绕来绕去,自已已经明言不掺和争位之事,硬要拉自已下水,说不讲兄弟情谊不至于,但这感情属实也剩下不多。 至于二姐家的承煜世子是不是赵明釜派人刺杀的,这事儿方才两人没说,只能说如今他的嫌疑最大,毕竟武绝城作为赵国第一宗师,武林领袖,手底下不知多少武道好手……但也确实不排除赵明釜恰逢其会,正好碰上了别的势力刺杀世子,对此借题发挥。 “最是无情帝王家……”荆雨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皇宫。 虽然此去有被当枪的意思,皇子提议立储,难免遭人猜忌,不过荆雨这几年炼体进度一直没落下,如今已经堪堪步入铸体四层,单凭宝体便可抗衡练气中期修士,人间凡俗已然找不到对手,出了任何意外情况都可从容而退。 如今赵帝确实身体欠安,却迟迟不曾立下储君,一旦意外宾天,皇城必是一片血雨腥风,届时皇室骨肉相残,场面只怕不太好看。 荆雨到底是在赵国生活了近二十年,几位兄弟姐妹关系虽说疏远了些,他也不愿看到几人真正兵戎相向的那一天。 随后也不耽搁,甚至没安排车辇,跨步向王府外走去。 待到荆雨到了皇宫,被一内侍引到了御书房,便见门口守着一名白白胖胖的老太监。 这个白白胖胖的老太监是宫中老人,追随赵帝多年,据说还是一位距离先天宗师仅差一线的武道高手,宗师不出,几乎没有敌手。 “李公公,劳烦通传一声,明镜有事求见父皇。”荆雨客客气气地与这老太监说了一声。 “六皇子且在此候着,老奴禀报一声。”李公公知晓面前这位六皇子武道修为并不比自已差了多少,对荆雨颇有好感,同样客气应了,转身进了御书房中。 “父皇……” 荆雨竖起耳朵,发觉御书房中有人说话,心中纳闷“四哥的声音?他怎么先一步到了?” 不多时,御书房中传来赵帝隐隐约约的声音“让他也进来罢。” 李公公推门而出,拱了拱手“六皇子,陛下召见,请罢!” 荆雨也不废话,迈步跨过了门槛,此时不远处四皇子赵明成的声音已然很是清晰 “父皇,立储之事不能再拖,无论父皇属意哪位皇嗣,都该早些定下来……如今朝中人心浮动,不少臣子暗中多有串联,若事有不谐,我皇家必生骨肉相残之惨剧!然而此事尚在其次,儿臣更不愿见诸皇嗣麾下亲卫甲士为了几位皇嗣的一已之私白白牺牲!都是我大赵的好儿郎……” 荆雨脚步一顿,闻言竟愣了愣。 四哥也是为立储一事而来? 可四哥赵明成向来是四平八稳、老成持重的性子,为何今日要当这个出头鸟? 赵帝见荆雨进来,轻哼了一声“今日好生热闹,一个个的都来了。” “父皇!”荆雨也不行大礼,只是朝赵帝拱了拱手,他偷偷抬眼看了看这位即将花甲之龄的老人,发觉他的头上如今已然满是银丝,在白发之中只零星地参杂着几丝黑色,面容疲倦,眼窝深陷,眼角的皱纹似乎比眼窝还要深邃些,原本帝王的威仪已然不再,反倒更像是个身份普通的干巴老头。 荆雨一呆,父皇何时已然这么老了? 赵帝声音中已有掩饰不住的倦意“老六,你又来做什么?” “父皇,我听闻二姐王府家的世子遇刺……” 赵帝眼睛微阖“不错,你还知道多少?” “只听闻是有人遇刺,倒不知是哪位世子,有无闪失。”七弟赵明釜说得含糊其辞,荆雨倒是没说谎,他是真不知道具体情况。 “承煜死了。”赵帝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真是赵承煜!二姐最得意的儿子!而且直接身亡! 荆雨心中一跳,连忙问道“凶手可抓到了?” “凶手是清音楼的一位清倌人……承煜今日与好友相约饮宴,这人原是被邀去王府奏乐的,哪知席间竟然自琴尾抽出一柄细剑行刺……” 一旁的赵明成拉了拉荆雨的袖子,低声道“我方才于此跟着听了边,她身手绝佳,与承煜离得又近,贴身侍卫阻拦不及,致使承煜被一剑封喉,当时便神仙难救了。” “那女刺客得手之后直接咬碎了舌头底下的毒丸,顷刻之间便毒发身亡……看来是个死士。” “竟是这么回事……”荆雨喃喃道“能让一流高手充当死士,刺杀者背后势力很大啊。” 赵明成苦笑道“如今二姐全然疯了,带着王府亲兵将清音楼围得水泄不通,整个清音楼数十位清倌人被扣在里面,据说还有几位颇有背景的客人都连着一并扣下了……” “父皇,立储一事不能拖了。”荆雨皱眉道“这几年二姐三姐五哥他们几个斗来斗去,如今斗到折了一位世子……这叫什么事儿!” 赵帝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好,也是时候了。” “老六,老四是自已要来劝我立储,你也是自已要来的?” “七弟来找过我一次,跟我提了一嘴,但也没谁逼着我来,此事五年前便该做了,硬是拖到了现在。”荆雨闷声道。 下一刻,赵帝的一句话宛若石破天惊 “老六,你想不想当皇帝?” 第26章 为君之道 原本一直垂手侍立的四皇子赵明成猛地抬起了头,目露震惊地盯着赵帝苍老的面容看了一眼,随后深深低下了头颅,攥紧的拳头指节处微微发白。 “不想。”荆雨倒是回答地极为干脆。 “为何?”赵帝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你其余几位手足拼了性命也要争的东西,你竟然无动于衷?” “当皇帝若是要天天如父皇般勤政,每天批阅的折子都能堆成一座小山,这哪里比得上做个逍遥王爷?” “你若是不想批折子,大可垂拱而治,国家政务自有内阁学士替你分忧,你只需把握方向即可。” 赵帝的语气很慢,开口说话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是一件有些艰难的事情“我赵国如今架子已然搭得不错,你继位后,只需顾着那几位朝廷柱国的意思,凡事因循祖制即可,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你喜欢习武,那也并不耽误什么,我赵国开国太祖便是一位先天宗师,照样创下这偌大的基业,你若是当了皇帝,天下武学典籍、灵丹宝药哪一样不是唾手可得?对你武道修行反而更有助益。” “朕还是个皇子时,也时常觉得做皇帝未必便有多快意,当年争位,半是形势所迫的赶鸭子上架,可坐上了这个位置,临了大限将至,反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荆雨幽幽道“父皇,一国之君的滋味想必不错,不知比之仙人又如何?” 赵帝原本松松垮垮的身体陡然紧绷起来,旋即以更为迅疾的速度垮塌下去,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都下去罢,让朕想想。” 荆雨与赵明成两人只得告退。 两人一同出了皇宫,原本一向与自已关系极佳的四哥今日却罕见有些沉默寡言,一路上竟未曾与自已搭话。 还是临分别时,荆雨叫住了赵明成“四哥。” “六弟……”赵明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四哥,你想不想当皇帝?”荆雨轻声问道。 赵明成沉默许久,最终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荆雨神色认真道“四哥,我真的不想当皇帝,一刻都没有想过。” “四哥信你。” “四哥,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荆雨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明成“你以后会明白的,在此之前,希望你我不要伤了兄弟和气。” ———— 荆雨与赵明成终究还是分道扬镳了,两人各自回了各自的王府,只是荆雨屁股还未曾坐热,便有王府侍卫通传“王爷,内阁首辅徐大人到了。” “谁?”荆雨揉了揉耳朵,确认自已没有听错“徐首辅?” “当今皇后的亲哥哥,五哥赵明楼的亲舅舅,内阁首辅徐放?” “他来平王府作甚?”荆雨可不记得这位首辅大人与自已有什么交集。 “请他进来罢。” ———— “老臣拜见平王。”一位模样五十余岁的紫袍老者见了荆雨便要下拜。 荆雨倒是不敢托大,连忙扶住了老者“徐大人乃是朝廷柱石,本王一个闲散王爷,岂敢受此大礼。” “老臣此来,并非为自已而拜平王。”徐放言辞恳切“而是为赵国百姓而拜!” “徐大人,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荆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王爷,您真不考虑登位之事?”徐放沉声道。 “啊?” 荆雨实实在在感觉到了世事的荒谬之处,你徐放作为皇后的亲哥哥,五皇子赵明楼的亲舅舅,跟我说这个合适吗? “徐大人,别试探了。” 徐放面色无奈“王爷,真不是试探。” “今日王爷入宫面圣,陛下不是与你谈及此事?实话跟您说了,让您继位此事,正是由内阁提议的。” “啊?” 荆雨感觉今天受到的冲击不比五年见到那两名筑基修士来得小“徐大人也是这般想的?” “此事便是老臣一力促成。”徐放微微一笑。 荆雨确实没想到赵国的文官系统居然这么看好自已,不由有些奇怪“大人,这我便更不明白了。” “论治国理政的才能,本王拍马也及不上三姐赵明玉。” “论聪慧才情,七弟赵明釜远胜于本王。” “论朝中势力,诸皇嗣当以二姐赵明月为最强,这不必说了。” “论出身,徐大人您的亲外甥赵明楼可比本王强太多了。” “就是论及老成持重,循规蹈矩,那也是四哥赵明成独占鳌头。” “这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头上来罢?” 荆雨说到这里自已都乐了“徐大人,你们内阁难不成是按着武道修为排的位次?总不能因为咱们赵国开国太祖是一位先天宗师,所以便说本王与太祖最为肖似吧?” “这也太牵强了。” 徐放神色不变,语气恭谨“王爷可知,为君者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荆雨歪头思量了一会儿“名正言顺?” 徐放笑道“如今陛下仍然在世,由陛下指定储君之选,可谓是最为名正言顺,其实这对哪一位皇嗣都不是问题。” “雄才伟略?” 徐放摇了摇头“为君者再如何圣明,也只是一人,哪里比得过一国之英才?您说知人善用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便是帝王心术、朝堂制衡了。” “呵呵,倘若政局清平,群臣齐心,哪里用得上甚么帝王心术、朝堂制衡。” 荆雨打趣道“看来内阁诸位大人是自认咱们赵国如今正是政局清平的好时候了。” 徐放闻言扯了扯嘴角,一个笑容尽在不言中。 “总不能是爱民如子罢?” 徐放哈哈大笑“哈哈,自然不是的。” 荆雨此时也被这位内阁首辅大臣吊足了胃口,挠了挠头“徐大人,那你说说,为君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三个字。”徐放竖起三根手指,在荆雨面前晃了晃。 “不折腾。” 荆雨一怔。 徐放目光真挚,再一次躬身下拜“王爷,徐某人混迹朝堂三十余载,几位皇嗣是看着长大的,这三十余年来,徐某看得分明,我赵国诸皇嗣中,您是最不折腾的一位。” “如今我赵国看似四海升平,有大治之世的气象,实则不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近年已有盛极而衰的苗头……” “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第27章 储君 “徐大人,你们这些臣子是不是都盼着赶紧上来一个垂拱而治的圣君?” 荆雨摇了摇头“大人,你还是有私心。” 徐放面有愠色“老夫若有私心,何不推自已的亲外甥上位?哪里还用得着在王爷这里掰扯!” “那是因为甘蔗没有两头甜!” 荆雨说话倒是毫不留情“徐大人将来是要谥号文正,身后抬入太庙的人物,岂能担上专权外戚的骂名?” “又想施展抱负,又图个身后的好名声,天底下的好事都让您老一个人占了!” “王爷这便是诛心之言了!” 饶是徐放为人老辣,此时也不由涨红了脸“最后还不是为我赵国百姓计?” “哪里是为百姓!” 荆雨冷哼“徐大人,此间又没有外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我这几年确实游离于朝堂之外,可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光这五年间,赵国境内十三郡中民变军就已经压下去七拨了!都是吃不上饭的灾民!” 徐放无奈道“王爷,这话就没意思了,百姓吃不上饭,是天灾所致,非人力所能干预……如今已算得上好年景了!五年才七拨民变军,这要是放在王朝末年……” “狗屁的天灾!两年前皇城周边旱灾,供应皇城米粮的田间颗粒无收,怎么没见皇城中有人饿死?” 荆雨骂道“那一年紧挨着皇城的清河郡风调雨顺,是难得的丰年,怎么反倒是饿死了人?怎么反倒是有人举旗造反?” 徐放嘴唇抖了抖,沉默不语。 “徐大人,有些事就是不上称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荆雨语气缓和下来“我是相信徐大人有些为国为民的心思,可那些灾时赈济的粮款有多少落到了灾民手中,你我心中都有数,没数的看看那些民变军也就有数了。” “可这事儿您有办法?官员贪腐向来是历朝历代的痼疾,像是这样的痼疾赵国还有多少?一时半会儿怕是数不清楚。” “连您这样的治国大才对这些痼疾都无可奈何,我一个脑子里除了武道再无其它的武疯子有什么办法?” 徐放呆了呆,半天才结结巴巴蹦出几个字“王爷真是心怀天下之人。” “本王若是真的心怀天下,这龙椅坐一坐又如何?”荆雨叹道“无非是当着米虫,到底是良心不安,可你要我就此舍了皇家这个身份,也不至于。” “于是干脆把脑袋埋在土里,闭着眼睛就当看不见了!” “有一桩旧事徐大人可能并不知晓,两年前清河郡民变,造成人吃人的惨案,此案是由我四哥赵明成一手经办,后来前因后果被写成了奏疏呈到父皇面前,也在大臣间小范围传阅过,当时朝野间于此事颇多议论,闹得很不好看……其实四哥临走前曾邀我同去,我没答应。” “我之所以没跟他一起去清河郡,是因为哪怕不去也知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是我不敢去看当年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清河郡百姓到底有多惨!” “是怕去了这一趟,见了那里的百姓,莫说将来要做皇帝,便是连一个逍遥王爷也当不踏实了!” “都说在其位需谋其政,一国之君担着的是一国百姓……这担子太重,我这人向来闲散惯了,哪里能担得起?” “这岂非自欺欺人之举……”徐放喃喃道。 “这世间多少不如意?哪里不须自欺欺人!”荆雨轻声道“徐大人,你们还是找找旁人罢。” “这……” 徐放神色无奈,自已堂堂内阁首辅,从未想过会在平王这个闲散王爷处碰了一鼻子灰。 这世上竟真有不想当皇帝的皇嗣? ———— 三天后,皇宫忽地来了旨意,着令荆雨进宫觐见。 荆雨到了宫门前,却已然见着了几队各家王府的车辇,显然赵帝此次并非单独召见他自已,而是将所有皇嗣都叫了过来。 怕是议出了一个章程……荆雨暗暗想到。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召集所有皇嗣的大事无非就是立储了。 不过自已已然明确拒绝,这一出大戏倒是和自已没什么关系了,荆雨自然心态平和,脚步轻快。 待到他入了议事的崇明殿,却发觉诸位手足都已到了,自已竟是最后一位。 殿正中主位端坐的正是赵帝赵盛,今日的赵帝着装极为正式,一件明黄色的龙袍披在身上,令这白发老者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荆雨抬眼望去,忽然觉得父皇今日似乎不像是三天前那般老了。 除了赵帝与诸皇嗣外,赵国朝堂文武的几位关键人物皆在,内阁首辅徐放此时就站在赵帝下首位置,见了荆雨进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赵帝如鹰隼般的目光在诸皇嗣的脸上一一扫过,扫过了面色阴沉的二皇女赵明月、若有所思的三皇女赵明玉、故作镇定的四皇子赵明成、一脸茫然的五皇子赵明楼、以及略显焦躁的七皇子赵明釜。 最终赵帝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刚刚到来的荆雨身上,随即垂下了眼睑。 “人都到齐了。” “今日召你们前来,是为了定下咱们赵国储君之选。” “啊?” 五皇子赵明楼神色欣喜,连声道“父皇,这么多年了,您这人选也早该定下。” “是早该定下了,总觉得自已还有些时日,现在看来,终究是……”赵帝猛地咳嗽了几声“咳,终究是不敌天时。” “父皇!”见赵帝身体不适,赵明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赵帝还未说出储君人选便撒手人寰,直接死在崇明殿中。 “这蠢物……”赵明釜神色鄙夷地望了一眼赵明楼,踏前一步“父皇,不妨慢些说话,几位兄姐皆在此候着,不差在这一时三刻。” 赵帝瞥了一眼自家这个幺儿,淡淡道“储君之位并非儿戏,朕这几日与朝堂的几位柱国细细商议,总算是敲定了一位合适的人选。” “今日拟诏。” “裕王皇四子明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第28章 草台班子 赵明成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帝,一时间竟连谢恩都忘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七皇子赵明釜“为什么是四哥……” 三皇女赵明玉倒只是抬了抬眉,沉默不语。 而她一旁的二皇女赵明月脸色阴沉地已然能够滴出水来。 最后选了四哥? 荆雨倒是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他之前已然知晓了赵帝本人以及徐放等内阁大臣的想法,自已拒了此事,按着他们的标准,下一顺位多半便是皇四子赵明成了。 “父皇,是……是不是搞错了?” 五皇子赵明楼结结巴巴道,他眼巴巴望着赵帝,见没甚么反应,又将求助的眼神转移到了徐放这个亲舅舅身上。 徐放干脆闭上了眼睛,懒得理会自家这个傻外甥。 “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赵帝将储君的人选定了下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似乎都轻快了些许,这个老人自位置上站了起来,言道“徐卿,朕想……” 话才只说了一半,刚刚站起的赵帝身子一晃,竟然猛地倒了下来! “陛下!” 徐放心中一跳,连忙上前将赵帝扶住。 “传太医,传太医来!” 崇明殿中瞬间乱作一团,几位皇嗣表情各异,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嗯?” 荆雨动了动耳朵,转头一看,二姐赵明月与七弟赵明釜两人先后悄悄退出了崇明殿。 这是要干什么…… 荆雨翻了个白眼,赵帝如今乍然晕倒,生死不知,身为皇嗣不好好在这里守着,反倒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说不整点幺蛾子都没人信。 他也不拦着二人,只是冷眼旁观,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阵仗。 此时赵明成环视一周,也察觉出了不对,扯着荆雨的袖子,低声道“六弟,二姐和七弟呢?” “不知,许是方才离开了。”荆雨低声回道“却要恭贺四哥进驻东宫了。” “当下还不是贺喜的时候。” 赵明成抬眼望了望刚刚拖着医箱火急火燎入殿的太医,语气略显焦躁“父皇此时……害!太不是时候了。” “四哥放宽心,如今储君位份已定,便是名正言顺了。”荆雨轻声宽慰。 “我在朝中势单力薄,如今被父皇定为储君,若此事早两年定下倒还好些,此时却正是危急存亡之际了!”赵明成叹了口气。 “那要不然一会儿等父皇醒了,你把储君之位让出来?”荆雨提议道。 这下赵明成不说话了。 过了一时三刻,满头大汗的太医颤颤巍巍道“陛下,陛下此前已显油尽灯枯之相,全凭一股意念硬撑,如今,只怕已到了弥留之际……” “什么……”赵明成脸色苍白,连忙上去查看。 荆雨与赵帝虽为父子,父子之情是有些的,但实在不多,饶是如此,听闻赵帝命不久矣,也不由心有戚戚,准备上去看这老人最后一眼。 刚要迈步,不成想却被一人扯住了袖子“六弟,借一步说话。” 荆雨转头一看,竟是三姐赵明玉。 “三姐?你这是?” “六弟,二姐只怕要反了。”赵明玉一出口便是石破天惊。 “这话怎么说?” “几日前世子赵承煜遇刺身死,已然绝了二姐争位的念头,那时她便开始暗中调动王府私军,加之这几年于王府中阴养死士……只怕是要掀桌子了。” “这你都知晓?”荆雨讶然道“你知道二姐要反,方才她出去怎么不拦着?” “二姐自幼习武,武艺堪堪摸到了一流高手的边儿,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拦得住?”赵明玉缓声道“六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藏锋守拙,我却知晓你心有丘壑。” “方才二姐离开,诸皇嗣中唯有你一人能拦得住她,却没有动手,可见心中笃定,并不将其当作威胁。” “你与三姐透一个底,你……是不是已然养出了一口先天真气?” 荆雨没有回答,反倒是反问道“三姐,咱们几位皇嗣中数你心思最重,你今日也不妨给六弟我交个底,可为今日的局面可准备了后手?” 赵明玉抿了抿嘴唇“后手自然是有的,只是世上不曾有万全之策,我只恐不太把稳。” “若事有不谐,护着殿中众人退走应有个八九成把握。” “好,那我便放心了。” 荆雨笑道“三姐今日能与我坦诚相待,弟心甚慰。” “那你……” “三姐安心,只要二姐不拉来十几二十个先天宗师,我保你无忧。” 赵明玉轻轻呼了口气“六弟好大的口气……不过三姐信你!” “报!” 此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挤进了崇明殿,疾呼道 “康王(赵明月)反了!” “狗奴才,你说甚么?”徐放皱眉喝道“仔细说!” “康王领着三千府兵打上了皇宫……”小太监哭丧着脸。 赵明成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帝,一时间竟连谢恩都忘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七皇子赵明釜“为什么是四哥……” 三皇女赵明玉倒只是抬了抬眉,沉默不语。 而她一旁的二皇女赵明月脸色阴沉地已然能够滴出水来。 最后选了四哥? 荆雨倒是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他之前已然知晓了赵帝本人以及徐放等内阁大臣的想法,自已拒了此事,按着他们的标准,下一顺位多半便是皇四子赵明成了。 “父皇,是……是不是搞错了?” 五皇子赵明楼结结巴巴道,他眼巴巴望着赵帝,见没甚么反应,又将求助的眼神转移到了徐放这个亲舅舅身上。 徐放干脆闭上了眼睛,懒得理会自家这个傻外甥。 “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赵帝将储君的人选定了下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似乎都轻快了些许,这个老人自位置上站了起来,言道“徐卿,朕想……” 话才只说了一半,刚刚站起的赵帝身子一晃,竟然猛地倒了下来! “陛下!” 徐放心中一跳,连忙上前将赵帝扶住。 “传太医,传太医来!” 崇明殿中瞬间乱作一团,几位皇嗣表情各异,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嗯?” 荆雨动了动耳朵,转头一看,二姐赵明月与七弟赵明釜两人先后悄悄退出了崇明殿。 这是要干什么…… 荆雨翻了个白眼,赵帝如今乍然晕倒,生死不知,身为皇嗣不好好在这里守着,反倒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说不整点幺蛾子都没人信。 他也不拦着二人,只是冷眼旁观,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阵仗。 此时赵明成环视一周,也察觉出了不对,扯着荆雨的袖子,低声道“六弟,二姐和七弟呢?” “不知,许是方才离开了。”荆雨低声回道“却要恭贺四哥进驻东宫了。” “当下还不是贺喜的时候。” 赵明成抬眼望了望刚刚拖着医箱火急火燎入殿的太医,语气略显焦躁“父皇此时……害!太不是时候了。” “四哥放宽心,如今储君位份已定,便是名正言顺了。”荆雨轻声宽慰。 “我在朝中势单力薄,如今被父皇定为储君,若此事早两年定下倒还好些,此时却正是危急存亡之际了!”赵明成叹了口气。 “那要不然一会儿等父皇醒了,你把储君之位让出来?”荆雨提议道。 第29章 单人冲阵 “报!” 这一回进殿的是个灰头土脸的禁军侍卫“康王的叛军已经逼近崇明殿!” “怎的这么快!” 徐放胸口起伏,目光逡巡,最后锁定了荆雨,他咬了咬牙“平王!” “徐大人有何吩咐?”荆雨慢条斯理道。 “在场诸人,除了李公公之外,便是王爷武功最强,不知王爷可否携太子殿下突围,届时可号召地方各路兵马入皇都勤王!” “我又不是仙人,哪里能够带着一人于千军万马之中突围……” “皇宫中难道真没有先天宗师坐镇?” “这……涉及皇家隐秘,老臣倒是不知。” 荆雨看向李公公,这位仅次于先天宗师的武道高手神色一垮“原本是有一位的,前些日子寿终正寝,如今宫中的宗师恰好到了青黄不接的时日。” “这事情真是攒到一起了。” 荆雨摇了摇头“其实就算真出去了也没用!父皇立储一事并未公开,知情者皆在此殿中,就算我带着四哥突围成功,二姐只需拟一道假诏,有谁会认四哥这个太子殿下?更遑论入皇都勤王了!” “这可如何是好?” “徐大人且放宽心。” 荆雨走到那禁军身前,将他腰间挂着的一只金瓜锤夺了过来,抄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有些轻了,但也勉强能用。” “您这是……”徐放等人望着一手持锤的六皇子,都有些惊疑不定。 荆雨笑了笑“我虽不好携诸位突围,但把叛军杀光的本事,还是有的。” “六皇子莫要说笑!” 李公公面容苦涩“莫说殿下还未养出那一口先天真气,就算是先天宗师,也不可能仅凭一人胜过数百着全甲的军中精锐! “更不要提还有弓弩手……几轮弓弩齐射下来,那口先天真气消耗殆尽,宗师照样饮恨!” “报!” 又是一位禁军甲士进来“叛军已到了崇明殿外!” “走,出去见见二姐!” 荆雨提着金瓜锤不紧不慢出了殿门,殿中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齐出了殿,只是大多躲在了殿门的红柱子后,抻着脖子、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此刻仅余的一百多禁军将崇明殿的殿门紧紧守住,但显然已经士气低落,对面不远处则是数百身着全甲、手持刀盾的精锐甲士,外加数百强弩兵,手中的机弩已然上好了机括,对准了崇明殿门的方向。 在殿外甲士阵中,一位身着金甲、手持长弓、腰间悬配长刀的女子冷冷望着一身常服、手提金瓜锤、不紧不慢走出的荆雨,眼睛微微眯起。 “二姐,你倒是利索,还未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换上了这样一套行头。” 荆雨无视对准自已的数百架强弩,大大咧咧走到了距离叛军仅隔数丈远的距离,言道“多年手足之情,敌不过一个皇位?” “老六,这里没你的事情。” 赵明月手指摩挲长弓弓身,冷声道“本王并非嗜杀之人,今日在崇明殿中的,除了老三和老四之外,其余人等我不会动。” “康王,如今陛下仍在殿中,你要弑君上位吗?”徐放探出头来,哆哆嗦嗦问道。 赵明月哂笑道“徐大人言重了,明月此来只为清君侧耳。” 徐放面如死灰“老夫不就在君侧!” “徐大人毕竟是内阁首辅,朝廷柱国,明月礼遇还来不及呢!” 赵明月笑吟吟道“待到本王继位,还要劳烦徐大人的生花妙笔作一份贺表。” “你不是陛下定下的储君!”徐放顿足。 赵明月笑容消失,神色转冷 “谁知道?” “今日立储一事的内情,仅止于崇明殿了!” 荆雨道“二姐,这世上向来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若想今日立储一事不走漏消息,殿中众人须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才是。哦,你的这些属下怕也未必就能守口如瓶罢!” 赵明月叹了口气“老六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本王今日做下这等大逆之事,哪里能够遮掩得住!” “没有大义名分又如何?等到本王做成了千古一帝的功绩,自有后世为我粉饰!” “杀!” “杀不得!”荆雨哈哈大笑,提着金瓜锤大踏步直冲军阵! “单人冲阵?真当自已是先天宗师了?”赵明月一挥手,自军阵中分出十数骑连战马都身披全甲的具装骑兵! 望着如同战车一般冲向自已的具装骑兵,荆雨神色淡然,一把抓住了即将刺向自已的一支马槊刃部,将那骑兵自战马上直接甩了下来! 另一侧,荆雨攥紧了手中的金瓜锤,对着冲来的另一匹重甲战马头部就是一锤! 彭! 这一锤竟然直接将战马头部隔着面甲直接砸得粉碎! 随后荆雨看向正中奔驰而来的一匹最为健壮的战马,扔了手中马槊,整个人竟然跑了起来,向对面这骑兵直直撞了过来。 正面与具状骑兵对冲! 轰! 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与荆雨对撞的骑兵,竟然连人带马倒飞了回去! “嘶……” 赵明月一方的叛军见状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准备冲过去的几名具状骑兵也紧急拉住了缰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老六难不成练出了一口先天真气?只怕还有横练功夫在身!他才多大?”赵明月惊疑不定,荆雨的战斗表现实在太过惊人,仿佛一头人形凶兽,令她有些难以理解! 方才一次对冲,令荆雨上衣破损大半,露出了内里匀称结实的肌肉,他抬起手,用金瓜锤的锤头指着赵明月“二姐,投降吧!” “自以为练了横练功夫便可无敌天下、单人冲阵?真把自已当瓣蒜了!”赵明月骂道。 “王宗师!” 自军阵中走出一名墨袍老者,腰间两侧各悬了一柄长剑,一紫一青。 “紫青双剑王崇?”赵国的武道宗师就那么几个,荆雨一眼便将这老者认了出来。 “你就是武绝城的那个记名弟子?” 王崇感叹道“后生可畏!竟有人能将一身横练功夫练到这般登峰造极的地步,不知你养没养出那一口先天真气?” 荆雨眨了眨眼睛,神色诚恳道 “我没有先天真气。” 第30章 擒王 王崇笑道“可惜了,不成先天,终是蝼蚁!” “不成先天又如何?照样杀你!” 荆雨咧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最烦你们这群先天宗师,一个个真把自已当神仙了。” “年轻人,先天不止是一口真气这么简单的!” 王崇慢条斯理拔出腰间的紫青双剑,在双剑剑尖儿处竟有两道淡白色剑芒吞吐不定“正好王某剑芒大成,本是要寻武绝城争一争赵国第一宗师的名头,如今先拿他的记名弟子试剑!” “嘿!”荆雨猛地冲向王崇,手中金瓜锤高高扬起,朝着王崇面门一砸。 “到底是旁门左道的横练武夫,身法慢得出奇。” 王崇见荆雨速度不快,原本微微悬着的心放了下,左手紫电长剑剑尖吞吐,对准了荆雨的肩膀“先斩你一条臂膀!” 岂知这剑芒快要碰到荆雨,荆雨的肩膀处忽地浮现出一层灰色光芒,竟能与王崇先天真气所化剑芒分庭抗礼,最终两两抵消! 等到紫电剑刃砍到荆雨肩膀上时,这一斩的威力已被削去大半,饶是这柄长剑已是难得的神兵利器,竟也被牢牢卡在了肌肉中不得寸进。 呼—— 就在王崇进退维谷之际,一柄金瓜锤携破空风声袭向面门,他深深呼吸,运足了真气,右手的青霜剑横档,准备硬扛下这一锤。 然而令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是,荆雨这一锤蕴含的巨大冲击力竟直接打散了王崇的护体真气,连带着青霜剑、王崇的手臂、面门统统砸得凹陷了下去…… 控制肌肉将肩膀中的紫电剑弹了出来,仅余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几乎片刻便完好如初。荆雨将插在王崇头中的金瓜锤自一片浆糊中拔了出来,抬眼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赵明月,有些诧异地自语道 “原来宗师之间,亦有差距……” 荆雨是与武绝城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平日里虽然隐藏了实力,但互相之间喂招也不在少数,他多少也能感知到武绝城战力的天花板在何处。 【苦渡经】铸体二层圆满时他只觉得若是生死相搏,其与武绝城胜负应在五五之数,到了铸体三层荆雨才自认能稳压武绝城一头。 如今荆雨铸体四层,自觉即便能轻松胜过武绝城,至少也须数招才能拿下这位“赵国第一宗师。” 岂知同为先天宗师的王崇居然撑不过一个照面,他能明显感觉到王崇的先天真气无论精纯度还是韧性都远不如武绝城,竟被自已随手捡了一柄金瓜锤直接锤杀。 “武绝城还是有点东西的。”荆雨嘀咕了几句,忽地转头看向一个方向,嘴角现出笑容“原来也到了啊……” 躲在远处皇宫院墙上窥视的武绝城感受到荆雨递来的目光,不由遍体生寒“他发现老夫了!” 一旁同样趴在院墙上隐秘观察的七皇子赵明釜咬牙道“师尊,六哥是什么情况?同为先天宗师的紫青双剑在他手上撑不过一招?” “釜儿,这皇位我看你也别掺和了。”武绝城喃喃道“赵明镜决计不是先天宗师那么简单,他、他所用的……” “恐怕是仙人手段!” “仙人!” 赵明釜瞳孔一缩,似乎又回忆起了年幼时的那一幕场景。 下一秒赵明釜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语气急迫而短促“师尊,我们走罢!离开赵国!越快越好……不要同六哥照面了!” 而此时崇明殿中的赵明玉张大了嘴巴,眼睛竟模糊起来“是仙缘?六弟有仙缘么?” 已是东宫太子的赵明成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血肉,却浑然不觉,紧张中似乎又有了些如释重负的味道。 “二姐,投降吧。” 荆雨握着还缓缓淌着红白混合物的金瓜锤缓慢而笃定地走向赵明月“都是跟着你共事多年的下属,何必让他们枉送性命?” 此时的赵明月如梦方醒,双眼瞳孔几乎被恐惧占满,她极力压抑住自已掉头就跑的冲动,体内巨大的沉郁压抑惶恐失落最终被尽数压缩到了胸腔,化为一声高亢的尖叫 “强弩手,放箭!” 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弩矢密密麻麻占满了荆雨的视野,苦渡宝体全方位提升的强大五感让他能够轻易捕捉每一道弩矢的运行轨迹,荆雨甚至有余裕思考一些无聊的问题,比如方才被自已一锤子锤杀的王崇,如果面对这片弩矢,会采用怎样的处理方式? 噗噗噗—— 荆雨全身被【苦渡玄光】包拢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尊深灰色的石雕,足可穿云裂石的劲弩箭矢打在灰色玄光之上,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响声,随即无力垂了下来,甚至没有穿透这一层薄薄的灰色镀层。 “怪物……怪物……” 赵明月神色终于是彻底变为了惊恐,她只觉眼前一花,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捏住了她亮金色的肩甲,竟将她整个人如同小鸡仔一般自战马上提了起来。 荆雨提着赵明月,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走回了崇明殿门处,王府叛军见自家主君就这么被人自军阵中被擒了回去,一时间面面相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愣着做什么?” 荆雨此时回头瞪了一眼,厉声喝道“主子都被擒了,还等着负隅顽抗以全忠义吗?” 咣啷——咣啷—— 数千王府叛军如梦方醒,几乎不约而同将手中武器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荆雨也将赵明月掷到了地面,赵明月抬头望见了这个自已从未正眼瞧过的六弟,发觉他此时神色淡漠,头顶的乌云一时拨开,强烈的阳光照射之下,赵明月竟然看不清这人是什么表情了。 明明立时便成了阶下之囚,赵明月不知为何,反倒是松了口气,她抬眼望向崇明殿内,目光穿过眼睑低垂的赵明玉,穿过神色复杂的赵明成,穿过筛糠一般发抖的赵明楼,落在了平躺在主位上,双目紧闭、生死未知的赵帝赵盛,忽地整个人碎掉了一般,崩溃大哭道 “爹!我能怎么办?承煜死了!我家世子被人害死了!我能怎么办!” 第31章 时不我待,来日方长 许是听到了赵明月撕心裂肺的哭声,躺在主位上的赵帝眼皮微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候在身边的太医一个哆嗦,连滚带爬扑了上去,仔细看了看,转头对着下首众人比了个口型。 回光返照? 众人心中一紧。 刚刚苏醒的赵帝似乎精神好了许多,他在李公公的搀扶下勉强坐直了身子,看着跪在殿下一身金甲、涕泗横流的赵明月,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老二。” 赵帝声音嘶哑“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爹!我没办法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赵明月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仿佛失了魂魄。 “明成。” “儿臣在!”赵明成连忙上前来应道“父皇,您还有什么吩咐?” 赵帝缓缓道“我死之后,与先昭仪皇后合葬一墓,不必另起皇陵,丧事从简。” 赵明成哽咽道“诺。” “还有。” 赵帝罕见迟疑了一瞬,方才言道 “都是手足兄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莫要太过苛待了!” 这是明着给赵明月求情,饶是老练如赵明成也卡了卡壳儿,几息后才有些不情不愿“儿臣有分寸的。” 下一刻,李公公低声在赵帝耳畔又说了几句话,赵帝听罢一怔,看向荆雨。 “老六。” 毕竟是亲生父亲,荆雨低低应了一句“父皇,您说,我听着呢。” “诸皇嗣之中,父皇与你关系最为疏远。”赵帝感慨道“如今看来,是走眼了一块真正的璞玉。” “今日危局,多亏有你了。” “都是分内之事。”荆雨低声道“父皇,明镜生在皇家,自小受皇家供养,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并没有奢求一国天子能有多少孺慕之情,其实倒是庆幸满足更多些,心中真无太多怨怼。” 荆雨虽话是这么说的,赵帝反倒是听出了些怨怼之意,略有伤感“是我这个父亲做得糊弄了。” 荆雨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这儿子其实做得也挺糊弄的。” “哈哈哈!” 赵帝此时咧开了嘴,本是生离死别的哀情场面,此时此刻这一对父子竟然相对笑了起来。 “明镜!朕今日大限将至,方才觉得做皇帝也不快意!”赵帝眼巴巴望着荆雨“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荆雨挠了挠头,讷讷道“我还没想好。” “母亲自小入宫,一辈子没出过皇城,我打算先带她出去看一看赵国名胜古迹。” “据说宁古郡的三途岩是天下第一奇石,山间云雾缭绕仿若仙迹。” “符安镇的八曲河每至夏汛有千鲤跃龙门的奇景,儿子总觉得怕是地方主政官员为了报一个祥瑞胡吹大气,倒想去见识一二。” “咱们赵国武林五年一次的黄山论武明年便要开了,说是周边几个国家的宗师届时会齐聚一堂,坐论天下武道绝巅,儿子也想去凑凑热闹……” 荆雨越说越是兴起,他的前世对于旅行向来嗤之以鼻,而在此时此刻,确认了自已已然人间无敌之后,却对这种生活有了一种抑制不住的向往,他越是兴致盎然地描述未来的景象,他的身上那股勃勃生机便越要溢了出来,赵帝看向他的眼光就越显嫉妒。 他们两个人相对而坐,就仿佛是一对阴阳鱼,一侧生一侧死,其间竟然有了几分宿命轮回的味道。 终于,这个老人摇摇欲坠的生命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凋零了,赵帝的眼皮有些撑不住地往下坠落,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朕有些乏了……让朕好好休息一下,再来,再来……” 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就此没了声息。 “陛下!” 李公公哭着跪了下来,随着这么一跪,殿内又是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荆雨攥着赵帝干枯的手,他能够清楚感觉到眼前这具身体的体温在迅速流失,一时间竟然有些五味杂陈。 他并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毕竟他和赵帝也不是很熟。 但其实他们刚刚真的熟悉了一些,如果按照这个节奏培养一下亲近感,或许等到一两年后,他们会变成一对感情很好的父子。 但在认真扮演父亲这个角色上,赵帝没有时间了。 荆雨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人或许总在即将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它的珍贵之处,赵帝唯有在快要死了的时候方才有了些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然而肉眼可见的是,荆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在意自已是否浪费了时间。 时间对于荆雨来说是最不值得珍惜的东西,然而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由于寿命的限制,他与任何人共同度过的时光都是极为有限的,“与他人共度的时间”对他而言并非是可以无限挥霍浪费的东西。 此时此刻,荆雨霍然起身,他连一刻都没有为赵帝的死而哀悼,反倒是立刻迈开腿,以非人的速度向余安殿的方向奔去。 荆雨找到李安若时,这位性子谨慎的妇人此刻正藏在殿中暗门下的地室,这个地室是李安若专门遣人修建的,当时给荆雨的解释是,若是遇上天灾人祸,说不定便有奇效。如今居然真的用上了。 “我听几个宫女说有叛军攻进了皇宫,吓得连午饭都没吃,直接藏在了地室里。” 看着冲进地室的荆雨,这个将近五十岁、眼角已经有不少皱纹的老妇人眼珠骨碌碌转动几圈,向她的儿子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到底是你娘我的种,对危险的嗅觉不比我差多少!我便知道以你的身手,那些叛军拦不住你!” “娘!”荆雨笑容灿烂“叛军被打退啦!” “这么快?”李安若微微一愣“不是刚刚才打到皇宫吗?” “是儿子一个人打退的!” “胡吹大气,你是神仙啊?” “儿子真是神仙!” “我信你个鬼。” “娘,你不是一直想去皇都外面看看?儿子带你出去!” “你娘我是后宫嫔妃,哪里有机会出皇都?出个宫都费劲,陛下能答应?” “父皇刚刚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当然是病死的。” “真的假的?” “娘,怎么说也是几十年夫妻,你好像一点也不伤心啊!” “陛下的妃子能从咱们余安殿排到崇明殿,我算是他哪门子妻子……再说,这几十年我跟他睡过不到十次,感情能深厚到哪里去?” “不过新君是哪一位?” “是四哥!” “啊,是明成那孩子?你四哥打小与你关系就好,人虽然古板了些,但也好说话,说不得真能放你娘出去逛逛……害!那还等什么?容我先收拾收拾东西。” 荆雨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娘,不急的。” “往后几十年,咱们有的是时间。” 第32章 明玉寻仙 赵帝赵盛驾崩,皇四子裕王赵明成继位,改元祥符,赵国正式进入祥符元年。 新帝的登基仪式将在七日后举办。 谋逆的康王赵明月被下了诏狱,王府参与谋逆的下属兵士都有不同程度的罪责,但许是因为刚刚即位的缘故,赵明成并没有杀太多人,只是诛杀了参与谋逆的几位核心的谋士将领,其余人几乎都是轻轻放过。 无论是新帝即位,还是皇嗣谋反,这对皇都中的百姓来说都可以算得上天大的事情,然而现如今皇都之内茶楼酒肆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核心人物却并非是登基的赵明成或谋逆的赵明月,而是那位在崇明殿外一招锤杀先天宗师的六皇子赵明镜! 皇都北城榆树街的一座茶楼内,一楼多是附近有房宅的商贾豪客,正兴致勃勃讨论着之前荆雨的种种事迹。 “据说啊,当日足足有七大宗师齐会崇明殿,那平王赵明镜一人一锤,将这七大宗师摄在了当场,足足有六位宗师心胆大丧,掉头就跑,唯有紫青双剑王崇一人吓呆了留在原地,被赵明镜只一锤就砸成了一滩肉泥!” “怎么越传越离谱了?七位宗师?咱们赵国宗师总共能超过五指之数吗?” “天下又不止咱们赵国一个国家,别国宗师来掺和一脚皇嗣谋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且不论当日几位宗师了,赵明镜一招锤杀王崇一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你们说这位平王到底是什么来路?我记得他还不到弱冠之龄罢?” “据说啊,据说,”一位茶客躬着背,神神秘秘低声言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咱们皇都仙人降世的事情?两位仙人于皇都大战,闹到了先帝寿宴……” “自然记得,明阳太子不就被殃及池鱼了?若是赵明阳还在,这位子也轮不到新帝!” “当日那位使雷的仙人将另一位仙人灭杀,却百密一疏,将那仙人对头的残魂给放走了……” “你是说……”几位茶客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平王实际上是那仙人夺舍?” “夺舍一说,多是神仙话本中虚构的,真正的仙人有没有这个本事,谁能知晓?” 起头的那位茶客脸上有了些高深莫测的笑意“可你说平王十九岁一招锤杀先天宗师这样的陆地神仙,没点儿仙人手段,你信?” “不对啊,我听到的消息是,当日那使雷的仙人灭杀对头后,急匆匆地走了,六皇子赵明镜后来运气到了,拿到了那位死去仙人的传承,这才一飞冲天……” “你这也是一知半解,我听到的版本是……” 茶楼一楼人声鼎沸,仍是在不断传着各种小道消息,二楼却颇为安静,毕竟有消费门槛,能上到二楼的多少有些家底。 此时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看着二十岁的年纪,形貌英武不凡,坐姿却极其松弛,几乎是半摊在座位上;那女人则不年轻了,约莫三十余岁,脸上已然看得到些许岁月的痕迹,但却自有一股雍容的气度。 “三姐,你真要走?”荆雨盯着面前捧着茶杯摩挲杯沿的赵明玉,沉声问道。 “我之所以留在皇都就是为了争位,如今万事尘埃落定,留着作甚?”一身素白宫装的赵明玉轻啜了一口茶,淡淡道。 “三姐,有件事我一直埋在心里,今日咱们姐弟两人正好得空,我倒是想一探究竟了。” 荆雨忍不住道“当年大哥仍坐镇东宫之时,你似乎并无争位的心思,可为何后来?” “我对做皇帝其实没甚么兴趣。”赵明玉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了耳后,柔声道“我争皇位,一是承接大哥从前的班底,二是为了寻仙。” “三姐想修仙?” “是。” “三姐修仙是为了什么?” “报仇。” 赵明玉几乎是自齿间硬挤出了这个两个字“那日使雷的仙人说过,被轰灭的只是他的一个分身。” 荆雨自然知晓赵明玉口中的“他”是谁,沉声道“那人很强,只怕在仙人中也并非弱手,实不相瞒,明镜如今的实力,在那人面前不会比当年的大哥强上太多。” “总是要有个念想的。” 赵明玉微笑道“若是能当上皇帝,出动大军寻仙自是会劳民伤财,恐怕将来会遭万人唾骂,如今倒也好……我自去寻仙。” “三姐,我数年前曾侥幸得过一份仙缘,据我所知,修仙也需要资质,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修的。” 荆雨语气委婉,他并无测灵根的手段,并不知晓赵明玉有没有灵根,但想来多半应是没有的,到头来就算寻到了修仙者,也是一场空。 其实即使赵明玉身具灵根,如今她的年龄也有些大了,哪怕是立刻引气入体,三十三岁作为仙路的起点,除非天纵奇才,否则很难修出多大名堂。 “无妨,我修不成,还有子女,子子孙孙,总有能出头的。” 赵明玉感慨道“就算我不是为大哥报仇,让咱们的子孙后代窝在这凡俗之中成日庸庸碌碌,又有什么意思?既然知晓了这世间有仙人,高低也要求一求仙缘!” “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便走。” “这么急?”荆雨讶然道“不等四哥登基大典后再走?” “夜长梦多,还是早走为妙。” 赵明玉摇了摇头“我此前参与争位牵涉太深,所收拢的故太子势力又是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整个朝堂,若是不早些离开皇都,明成不会放心,往后未必容得下我。” “四哥倒也不是这般猜忌多疑之人。”荆雨与赵明成关系颇好,难免为其开脱几句。 “六弟,你曾言我在皇嗣中心思最重,其实这话不对,明成心里藏着的东西,不比我少。”赵明玉轻声道“往后你若留在皇都,要多长几个心眼。” “很多时候,帝王登基之后,登基前的交情便作不得数了。”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失笑道“不过以六弟的能耐,甚么阴谋诡计、明枪暗箭在你面前也都是笑话了。” 第33章 仙凡 荆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三姐还要带些什么?” 赵明玉道“也没甚么好带的,只领着几个心腹死士,一些金银细软,再带上承欢、承宴两个孩子……” 赵明玉的女儿赵承欢如今十三岁,荆雨见过几面,是个美人坯子;儿子赵承宴才八岁,长得也是粉雕玉琢,不输皇嗣中卖相最好的赵明楼儿时太多。 “如今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荆雨从身侧的布帛包中抽出了一本蓝皮线装的书籍,放在了茶桌上,推到赵明玉身前“三姐,明镜没甚么好送的东西,这个你拿去罢。” “这是……”赵明玉定睛一看,这书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土岩体】。 “难道是?” “这便是我数年前得到的仙缘。” 荆雨含笑道“不过三姐先别急着高兴,这本功法并非是正统的修仙正法,而是一部炼体法诀……如果类比成修武道,正统的路子是修内家功夫,养出一口先天真气,我这本功法便相当于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 “修了这土岩体,并不能飞天遁地,也不可延年益寿……” “好处是修行没有门槛,凡人也可练得。” “终归是仙家的法门,比凡俗武道中的横练之法还是强太多了。” 赵明玉摩挲着这本秘籍的蓝色封皮,只觉得这书微微有些烫手“六弟,咱们虽然同为皇嗣,但其实平日里并无太多交情,这太贵重了……” “就当是你我结了一个善缘。” 荆雨微笑道“我相信,以三姐的才智手段,纵然以后不入仙道,也能够在仙人的地界站稳脚跟。” “六弟,多谢了。” 赵明玉神色郑重“若他日我赵明玉或子孙后代仙道有成,今日之恩必有所报!” 荆雨闻言,洒然一笑,聚起手中茶杯,高声道“甚么恩不恩的,三姐,这一杯茶便祝你仙道有成!” “我只盼着他日若还有缘相见,咱们能够在仙坊茶肆再煮一壶清茶,论谈古今!” ———— 第二日,睡惯了懒觉的荆雨罕见起了个大早,想要为赵明玉送一送行,可到了人家的王府上一瞧,哪里还有赵明玉的影子,连带着赵承欢、赵承宴两姐弟也不知所踪,除去这三人外,其余王府仆从侍卫倒是一如往常。 “这个三姐……”荆雨摇头失笑。 他远远望见一队禁军装束的甲士急匆匆向这边跑来,为首的禁军统领瞧见了自已,神色一震,竟然硬生生止住了步子,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王统领,您这是?”这禁军统领荆雨也认得,冲着他挥了挥手,笑着问道。 “呃,王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王统领尴尬笑道“却不知王爷也在。” “回吧,人都走了。” 荆雨自腰间抄起了那柄锤杀宗师的金瓜锤,轻轻捶打背部——自崇明殿外一战后,他对这种锤类武器就很是喜爱,这金瓜锤是短柄武器,带着不太占地方,且无论是砸人或物,手感皆是一流,故而外出也随身挂了一柄。 王统领见了这锤,只觉得亡魂大冒,头顶冷汗直流,连忙躬身道“是,是……小的先告退了。” 一队上百人的禁军灰溜溜退走,荆雨倒是没有立刻离开,继续在赵明玉的王府前停了许久,心中也有了些计较。 数日后,赵国新帝的登基仪式如期举行,然而万众瞩目的平王却早已不知所踪。 此时的荆雨正撑着一根粗竹竿,站在一只竹筏上,在赵国沧云河的河面上穿行而过,而在竹筏的另一侧,还坐着一位模样五十岁左右的妇人。 “娘,咱们订的是三日后【符安楼船】的观景票,这里距离符安镇只有一日的脚程,至于现在就动身吗?” “你懂什么,向来都是人等船,哪里有船等人的道理,那八曲河千鲤跃龙门的奇景据说只有短短几日的功夫,若是咱们没赶上这一批楼船,说不得就要明年再看了!” 李安若在皇宫内向来是谨小慎微,如今甫一出宫,只觉得天地之大,尽可去得,一时间心怀大畅,她眼珠滴溜溜一转,瞥到了儿子腰间悬挂的那柄金瓜锤,不由好奇“明镜,我这几日在路上可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传闻,你现如今真有一招锤杀先天宗师的本事了?” “那是自然。”此间只有母子二人,荆雨没理由瞒着李安若。 “你本事这般大,真是如坊间传闻那般,得了仙缘?” “算是有仙缘罢。” “你不会真是被那日的仙人夺舍了吧?” 荆雨没好气道“我若不是赵明镜,还要因你一句话就巴巴地千里送你去看什么鲤鱼跃龙门?早一掌将你这碎嘴妇人拍死在原地了!娘,不是我说你,若是我真被夺舍,你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岂非自绝生路?” 李安若讪讪笑道“倒也是这么回事儿……那你藏得倒是够深,比你娘还能藏拙啊。” “我说你儿子是天上的谪仙人转世,你信不?” “那决计不能,你真是仙人转世,凡俗的政论兵策能只考到丙等?” 这一句话把荆雨堵得发慌,半晌后才闷声道“你都说我要藏拙了,不会真以为我就只有丙等的水平吧?” “嘿嘿……”李安若四仰八叉地躺下,静静看着天空云彩变换,忽地言道“明镜,你要真是仙人转世,这辈子肯定还是要修仙的,那岂不是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荆雨手中竹竿划水的动作一顿,缓缓道“嗯。” “娘,你想修仙吗?” 李安若并未立刻回答荆雨的问题,倒是先反问道“你现如今和数年前那两位仙人比如何?” “那自是远远不如的。” “那两位仙人,在修仙界中算是个什么级数的存在?” “只怕也才是刚刚入了修仙大道的门槛。” “那我就不怎么想修仙了。”李安若摇了摇头。 荆雨诧异回望了母亲一眼“怎么说?” “要我来看,这些修仙的仙人倒也未必过得有多快意。辛苦蹉跎百年千年,头顶永远压着更厉害的仙人,岂不是一辈子都要伏低做小?最怕的是当了一辈子孙子,最后还是没修出多大名堂,无非黄土一堆,回望此生仙道求索,竟还不如我这个凡人活得爽利。” 荆雨哑然失笑“娘,你这话说得有点意思了,若是真有资质,说不得也是个心境不俗的修道种子。” 李安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将一枚瓜子仁弹到了嘴中,闭着眼睛感叹道 “你娘我前半生如履薄冰,如今无非是不想再低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