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那咋了?我酒楼开遍全国》 第1章 拦门 “这便是你给我的交代?”

子时,澄县雾鸣村西侧,一阵鸡飞狗跳。

“今天咱就掰扯清楚,看看是谁给你的狗胆!”昏黄油灯旁,一女子撸起袖子,双手叉腰,昂首挺胸,怒目而视。

她的声音嘹亮又有中气,长久地回荡在整个雾鸣村内,惊得树上落鸟,有人家的灯亮了,又快速灭掉,只窗边多了几个脑袋侧耳偷听。

雾鸣村是临时组起的村落,共有十来家,各姓都有,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每家的状况都不是秘密,村西罗家的情况更为特殊。

在这样的村庄内,种田本是第一选择,可三年前,罗烨与阿玫成亲后便匆匆离家,嚷嚷着要去做生意挣银子给夫人花。

这一走,人就没了音讯,连信都没寄回来一封。

村里人都觉得罗烨没了,也有人觉得他不满阿玫,于是在外又寻了一女子过活。

流言蜚语听多了,阿玫便也认命了,只好一个人边照顾几亩田地,边陪着婆母解闷儿,日子过得清贫,但好在婆母身体硬朗,已是古稀之年却依旧双目清明、脑子灵光。

只是澄县本就是偏远荒地,这里的人识字不多,破事儿不少。

阿玫刚嫁来时才将及笄,脸蛋儿青涩又可爱,邻家几个生子见罗烨不在、罗母赵氏又年岁已高,便时不时逗阿玫玩,更有甚者会在夜半时分爬进低矮的墙,想方设法打开窗户去找阿玫。

起初,阿玫总是又羞又恼,不敢张扬,只能匆忙跑进婆母房内躲避,好在婆母从不迁怒于她,每逢此事便抠抠眼角的眼屎,然后掀起门帘,抄起门边的铁锨,目光瞄准,对着那些生子的屁股蛋子拍去。

她边拍,边破口大骂:“没教养的小畜生们,夜半三更爬姑娘家的窗,看我不把你们的屁股蛋子打肿,让你爹娘都不敢认!”

赵氏年岁高,力气却不小,几个回合下来,生子们只能仓皇逃窜,边逃边回头高声喊:“她才不是姑娘家,她都嫁人了!破拖鞋!俺们不稀罕!”

赵氏更气,待她步履蹒跚地跑到门口时,哪里还有那几个生子的身影?更是气得她浑身发抖。

“娘,是阿玫的错。”这个时候,赵氏身后总会传来那小小的、带着哽咽的声音。

刚及笄的女子,懂什么?又有什么错?

要怪就怪她那不争气的儿子。

越想越气,赵氏干脆左手抄起铁锨,右手抓着阿玫往村口走去。

夜路漆黑,夜风扑在身上凉飕飕的,阿玫更是吓得杏眼瞪圆,“娘,您不要我了吗?”

她又哭了起来。

赵氏一声不吭,一直拉着她走到村口第一家,然后把铁锨递给她。

“老婆子我老眼昏花,但还是看清了几个生子的面孔。”赵氏冷哼一声,问:“你气不气?”

阿玫擦了擦泪,点头。

“想不想报仇?”

阿玫愣住了,她当然想,但她不能。

“娘,女子应当温婉忍让,怎能报仇?”阿玫吸了吸鼻子,眼泪又要往下掉。

赵氏也不气,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把铁锨重新拿在手里,双眼眯起,鼻翼轻扇,“看好了。”

于是在阿玫震惊的目光中,在这夜半三更人们熟睡的时辰里,婆母赵氏用铁锨,一下一下地砸烂了村长的门。

婆母一战成名,阿玫也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颇有赵氏砸烂村长家的威风。从此,雾鸣村内再无人敢欺负她们,那些生子们也都老老实实地排队道歉。

三年过去,赵氏不再出手,而阿玫也从青涩姑娘家彻底蜕变成了泼辣悍妇。

村民们皆知,可离家三年的罗烨却毫不知情,还以为阿玫是那个知礼节、好退让的女娃,如今再听看她此言此行,便只觉她是个田舍奴,往日的情分在心中烟消云散,眼底也带上了嫌恶。

“晗儿还在病重,我们进屋说。”罗烨不愿让邻家听见争吵。

不料,阿玫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依旧挡在大门口,一副有我没她的架势,“三年不见,带了外室回来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进家?门都没有!”

夏夜的风算不上凉,可晗儿还处于昏迷状态,罗烨深吸一口气,权衡几下,语气还是软了下来,“好阿玫,她还病着,万一受了凉风得了不治之症,这罪责可要担在你的头上。”

阿玫气得冷笑连连。

她一阵反胃,忍住恶心,一字一句说得坚定,“你关心她的身体,但这三年里,我遭遇了什么,你可关心?”

“我被那些生子欺负的时候,你在哪?辛辛苦苦种的粮被偷走的时候,你在哪?寒日里被冻得僵硬时,你又在哪?”

“我坚守妇道,你呢?在外快活?”

“成亲当日,你扬言出门做生意,要挣银子给我花,”阿玫瞥了一眼昏迷的女子,眉目挑起,“我问你,银子呢?”

她问的自然是罗烨。

可罗烨答不上来。

阿玫不再怒吼,而是一字一句地回忆这些年的遭遇,罗烨的脸色反而变得极为难看。

他打断她的话,“你休要扯东扯西,单看你现在的容貌与性子,怎么比得过晗儿?”

阿玫噎住了。

她像是失足坠入水中却挣扎无果,鼻腔、耳道里全都进了冰冷刺骨的水,双眼也是又疼又冷。

罗烨戳中了她心底的刺。

哪个女子不爱美?更何况她底子也不差,原本就生得水灵,只是嫁给他的这几年实在操劳,模样也不及从前。

她一妇人在村中过活得并不容易,说她性子差,她也不想,可若是不差点,又如何挡得住那些出言调笑的生子?

不仅如此,农活也让她难以承受。

她家世代从商,虽说家境并不富裕,却也从未下地干活。

而她刚嫁来,就学着翻地、浇水、种菜,常常在烈日下劳作,双手也因长时间从事农活而生满了茧子与疮口。

不需与世家小姐比,就连邻家生了三子的史氏看起来都比她年轻。

史氏从不做农活,日日待在家中,日头晒不着雨淋不着的,看得阿玫很是羡慕,可她又找谁说理去?

记忆中拉着她央求,说这辈子只她一个的罗烨。

对她恶语相向,满脸急色的给外室拉着风帽的罗烨。

身影重叠,阿玫唇角扬起,居然满面讥讽笑了起来,从怀中掏出张纸。

“想带着外室进去,可以,把和离书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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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生路 “和离?”罗烨不以为然,“整个雾鸣村还没有和离过的,只有休妻一说。”

“你如果想被休的话,我同意了。”

阿玫第一次意识到人会无耻到这种境地,她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响亮的甩门声。

往后一看,竟是赵氏披着外衣出来了。

“娘!”罗烨一看到她,像是找到了靠山那般,双眼直冒光,“娘,您快管管她,咱这里还没有和离过的。”

“传出去多伤我面子啊,再者说,她……”

罗烨的手指向阿玫时,赵氏也从阴暗处走到了灯下,她板着脸,尚未开口就让罗烨讪讪地收回了手。

印象里,赵氏一直是将他捧在手心里的,从未对他有过如此严肃的表情。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娘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未说只字片语,反而伸手挽住了阿玫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和离这件事情,娘替你做主。”

“待明日,咱请村长做个见证,把和离书签了。”

罗烨愣愣地看着她俩的背影,一时间没搞清楚谁才是亲生的。

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急忙背着外室进了屋内,毫不犹豫地把外室放在了阿玫的炕上。

准确来说,是他与阿玫成亲时的炕。

这个小屋不大,也就只有两个炕头,阿玫深知这是罗烨唯一的选择,可还是忍不住气红了眼。

身后的炕上,婆母已经躺下,背对着她,这倒是给了阿玫喘息的时间。

她在心底盘算自己的退路。

她娘家是县城中的商贾徐家,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只是她爹徐裕实在是不喜她娘,也就连累着她也不讨喜。

后来徐裕又纳了三个小妾,分别生了三个儿子,连带着她们母女俩便更是“上不得台面”的了,五年前娘亲病逝,整个徐家更是把她这个大小姐视若无睹,就连嫁妆也是寥寥无几。

和离是她提出的,可和离之后,她又要去哪里呢?

徐府是回不去的了,若是再置办一处家宅,哪怕是最便宜的也要……

她盘算了一下这几年的收入,突然不愿意再继续往下想了。

没有银子,就是最大的阻碍。

当初嫁给罗烨,所依靠的不过是他的爱意,可三年过去,她才明白爱在银子面前一文不值。

娘亲说,不要轻信男子的承诺,可她信了。

她输了。

泪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泪眼婆娑之际,她恍然想起了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锦囊。

娘说,早晚有一天,她会用上。

那时的她不以为意,却也郑重地收下了,一直贴身保存。

阿玫从身上摸出了锦囊,举到眼前,借着黯淡的月光打开,从中抽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

五年过去,纸张依旧如新,就好像阿娘刚递给她。

纸内寥寥数笔,只记录了城中的一家书铺,并上一些安慰她的话语。

阿玫也不知道,娘到底是怎么准确预测她的遭遇的。

她只知道,娘在病逝五年之后的今天,在她无路可退之时,又给她指明了一条生路。

她鼻尖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却又连忙噤声,生怕吵醒身后的婆母。

……

天刚蒙蒙亮,赵氏就睁开了双眼,听到隔壁传来的争吵声,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要和离书还没签,你就还是我罗家的媳妇,做饭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罗烨顶着俩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额头青筋暴起,对着阿玫直嚷嚷。

他长这么大还没照顾过人,能一夜未眠去照顾晗儿就已经很难得了,怎么可能再让他去做饭?

阿玫往后退了几步,冷着脸避开了空气中的唾沫星子,转身打开柜子,开始拾掇自己的衣物。

原本就有些空荡的柜子,在阿玫收拾完后显得格外寒酸。

她刚叠好衣物,旁边就伸来了一只手,直冲着她的衣物就去,阿玫眼疾手快地将衣物装好,打消了罗烨的念头。

见状,罗烨恼羞成怒,“这是我罗家的财物,你凭什么拿走?”

阿玫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若是换做别人,她早就能动手就不动口了,可现在,对罗烨动手这件事情让她无比恶心。

“我在和你说话!”

被阿玫忽略了个彻底,罗烨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就已经举起来,冲着阿玫扇去。

意料之中的清脆声并没有响起——罗烨不可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阿玫。

手腕处传来隐隐疼痛。

一个女子,如何能有如此大的力气?

东屋传来动静,阿玫立刻松开了罗烨的手腕,低着头将布袋系好。

“大早上的吵吵什么!”

赵氏撑着拐杖,沉着脸掀开布帘,罗烨像是看到救星那般,殷勤地上前扶着赵氏,待她安安稳稳地坐下,这才盯着阿玫的侧脸,阴阳怪气道:“娘,也不是我要吵您。”

“实在是有人不像话,身为罗家的媳妇,不做饭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偷东西!”

“品行不正还不侍奉婆母,这样的人就该休了才是!” 他说着,就要去牵赵氏的手,大有讨好的意味,却没成想,赵氏恰好伸手去倒了杯水。一时间,罗烨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半晌才尴尬地收回。

屋内陷入沉寂,阿玫的心也悬了起来。

自赵氏走出后,她就停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她现在怕的就是婆母变卦、和离泡汤,那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你去收拾东西。”

阿玫眼眶一热,知晓这是婆母准她带走嫁妆的意思了。

这几年,罗家只婆母是真心待她的。

阿玫再进西屋,不去看那外室,只去找娘亲留给她的首饰,找了半天都不见影子,这才记起成亲时被她爹当了出去。

按理说徐家是有家底的,不至于靠典当置办嫁妆。

可她爹不愿意给她花银子,就连这几件衣服也是随便置办的。

压在心底的恨意涌上心头,阿玫双手渐渐收紧,情绪即将崩溃时忽然被外屋传来的声音打断。

这两道声音都有些耳熟,她犹豫了一下,转头趴在墙上听墙角。

“三年没回,我还以为你出家了呢。”是隔壁的冯志,与罗烨是儿时玩伴,辈分上是罗烨的叔。

“开什么玩笑,我如果出家了,这个家怎么办?”罗烨嘀咕。

“要我说,你如果出家了,这个家才算真的安稳了。”冯志咧着一口黑黄的牙,笑得含糊又暧昧。

阿玫蹙了眉,这个冯志她没见过几次,因婆母说过他品行算不上好,阿玫每每碰上都是绕远了走。

“冯叔,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刚回来,没听说过两年前的事情。”冯志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就你刚成亲那年,你不是走了吗,嗐……阿玫这么年轻,你扔下她一个人,她怎么耐得住?每逢半夜,村里的生子们就爬你家的窗户。”

“这话村里村外可都传遍了。”冯志有些幸灾乐祸,“你只要不回家,徐氏岂不是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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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和离 罗烨听了冯志的话,顿时怒从心起。

他这几年辛辛苦苦在外打拼,阿玫倒好,在家风流快活,给他带绿帽!

这哪个男人受得了?

难怪自己一回来就急着和离,连门都不让进,原来是怕给他带绿帽子的事败露!

在他家享了几年福,现在倒好,急着卷嫁妆跑路!

罗烨越想越恼,冯志咂着嘴继续煽风点火。

“你别看徐氏这几年人老珠黄了,刚成亲那年,颜色可娇艳着呐。”

罗烨越听越觉得确有其事,若说这徐氏真的安分守己,哪里会有那么多生子夜半爬墙?怎么会传的人尽皆知?

即便家里有娘,可娘年纪大了,还能时时看着她吗?

阿玫那个贱人不知说了什么好话,忽悠娘逼他和离。

若是真的和离,指不定外头怎么笑话他!

他越想越坐不住,猛地一个起身就要去找村长和罗母,还不忘嘱咐冯志,“冯叔,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旁人我信不过,劳烦你在我家帮忙看着,不能让阿玫那女人跑了!”

冯志应着声,目送罗烨往村长家的方向走了,却没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外,而是鬼鬼祟祟的往屋里探。

他们二人的对话,阿玫听得明白,这冯志说话三份真七分假,倒是把罗烨给唬住了。

阿玫心下发寒,婆母已经去请了村长,罗烨又离开,这屋里只剩下一个她、一个昏迷的外室,还有一个人面兽心的冯志。

她又能如何脱身?

她瞥了眼尚在昏迷的外室,忍不住蹙了眉。

若非万不得已,她还真不想这样做。

冯志摸去了东屋,可很快就出来了,自言自语,“奇了怪了,罗小子把他外室藏哪去了?”

他咂着嘴,昨夜听墙角的时候就听到罗烨带回了一个美貌外室,这可是把他给急坏了。

见婆母那屋没有,他便把目光转向了阿玫所在的西屋。

他先是探了个头,见炕上果然躺着一个人,心下一喜,又见屋里没有别人,便掀了布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阿玫悄悄打开柜门,举起旁边的椅子,正要对着他砸过去,门口突然传了声响。

阿玫没管,手里下足了力把椅子砸下去,冯志额角顿时见了血,鬼哭狼嚎地破口骂娘。

阿玫犁了几年地,早不像当年手上软绵绵的,这一下砸得畅快又解气,阿玫恨不能再多给他几下,但婆母已经掀开帘子,后面跟着村长一行人,听见冯志的骂娘声都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阿玫放下椅子,装模作样地惊慌失措,大声道:“冯叔,怎的是你?我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进来,要解罗烨外室的衣裳,还以为是哪来的下流胚子,一时情急才下手的。你没事吧?”

“冯志,你这个脏坯子!”赵氏佝偻着背,右手掐着冯志的耳朵把他拽出来,左手的拐杖一下一下的往冯志身上打,破口大骂,“你个混东西!当叔叔的不学好,烨儿不知从哪带回来的外室也想碰!”

赵氏随手指了个看热闹的小辈:“你,去把史氏找过来,让她看看她爷们狗改不了吃屎!”

罗烨的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一会儿看着被打得不敢吱声的冯志,一会儿看着倚着门框泪水涟涟的阿玫,张了张嘴,木楞楞地说不出话。

不一会儿,那小辈就带来了一个妇人。

史氏一看屋里的三人,再看看赵氏的怒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叫你来,不仅是你爷们偷腥,”赵氏拄着拐杖,把罗烨拉了过来,“方才你爷们说,是我们家阿玫不守妇德,唆使罗烨休妻,你来说说当年的情况。”

不等史氏开口,村长先点头了,“冯志在胡言乱语,罗家媳妇成亲后从未越过红线,一直安分守己。”

罗烨将信将疑,但目光碰见阿玫冷然的脸色时,心下又有些恼。

阿玫明明在家,听得见他和冯志的对话,却不出来替自己辩驳,摆明了就是要看他出丑。

罗烨咬着后槽牙嘴硬:“那也不能说明她就没有过错。”

“一个巴掌拍不响,阿玫若是安分守己,哪来那么多的生子爬窗,还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一个来爬窗的或许被赶出去了,可两个呢?十个呢?一百个呢?还能个个都赶了?谁能证明阿玫每一次都守着清白?”

罗烨这番话,把村长和围观群众听的呆若木鸡。

还有上赶着给自己带绿帽的?

众人都不言语了,罗烨以为是自己说的在理,心里得意了几分:“阿玫不守妇道,恶毒善妒,今天我罗烨必须休妻……”

赵氏气得七窍生烟,想去拧罗烨耳朵,可有一只手比赵氏更快。

阿玫一个巴掌甩在罗烨脸上。

罗烨被打懵了,反应过来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阿玫甩巴掌,恼羞成怒地想打回去,却被阿玫死死的抓着手腕,她扬起另一只手,对着罗烨脸上反复又甩了几巴掌。

冷然着脸色问他:“响了吗?” 赵氏也冲上来,拐杖在罗烨背上一顿砸。

“别以为老婆子我老了,就神志不清了!”

“成亲之日你拍拍屁股就走了,阿玫照顾了整整三年,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

“结果你一回来就带了人,偏帮着外人污蔑阿玫不说,还要休妻。”赵氏举起拐杖,手上发力,狠狠敲向罗烨,“你这个畜生,你还有良知吗,你还是个人吗?”

罗烨已经顾不上了,他被阿玫打得一阵耳鸣,赵氏不仅不帮他,还反帮着阿玫一起打他。

罗烨心里又烦又气,拽着赵氏的拐杖把她推开,差点将她推倒:“娘!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被阿玫迷了心智,这事谁对谁错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赵氏难以置信地看着罗烨,气得直喘粗气。

阿玫急忙上前扶住赵氏,替她拍背顺气,赵氏右手抓着阿玫,左手指着罗烨气道:“好,好啊!现在娘是说不得你了。”

“你出生后没多久,你爹那个混账就把咱娘俩扔下了。”

“你娘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大,一直将你视为心中宝,从不让你做农活,一点苦头都不让你吃。”

“结果你却步了你爹的后尘!”

“你连猪都不如!”

赵氏越说越气,越气越急,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罗烨更烦,他爹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提起?

人群将这里团团围住,他喘不上气来,转身就要离去,却差点撞上村长,村长连忙后退一步,点点头,“连猪都不如。”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议论纷纷,其中不乏小儿笑他的声音。

罗烨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知怎么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但又无从辩驳。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看着阿玫,只想赶紧收场不再让人看他笑话,匆匆地在和离书上签了字,扔给阿玫,语气不耐。

“和离书我签了,你满意了?”

随即又像找回主场那般,讥讽一笑:“哦,我倒是忘了,你估计字也认不全,怕是看不懂。”

阿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接过和离书仔仔细细地看了,确认没有差错后,弯腰提笔,在和离书上留下了一行工整的楷书。

村长探头,一看到罗烨那边歪歪扭扭的字就乐了,“罗小子,你口口声声看不上徐氏,可人家连这字都比你好上百八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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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还钱 罗烨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在众人的嬉闹声中,他不好发作,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开,该做活的做活,该做饭的做饭,一时间罗家冷寂了下来。

赵氏转过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屋内走。

嗒——嗒——嗒——

不知是不是阿玫的错觉,总觉得这拐杖撞击声中带了些许沉重。

“娘……”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和离书已签,这声娘终归底气不足,声音细小了些,可赵氏还是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没转身,过了一会儿才又往前走。

“娘!”阿玫又唤了一声。

“我只是个糟老婆子,我才不是你娘。”赵氏嘟囔一句,忍不住又停了脚步。

“娘,您跟我走吧!”阿玫急忙上前,抓着赵氏的衣袖,和去教训生子的那晚一样,轻轻地甩了甩。

“和离书已签,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赵氏别开脸,不让阿玫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

“娘,今日之事闹得如此僵,罗烨想必不会……”阿玫顿了一下,转而道:“这个家里没人能做活,您要吃什么、喝什么?”

成亲三年来,赵氏教会了她不少待人处事的原则,在阿玫的心里,她就是娘一般的存在。

她不忍心把赵氏置于如此境地。

“你这丫头,”赵氏用拐杖轻敲了敲她的脑门,“你自己的事情还没着落,倒净想着我了。”

阿玫正要开口,门口却传来马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停在了罗家门前。

赵氏见状,推了阿玫一把,转身进屋关上门。

阿玫只好转过身,对着紧闭着的大门拜了一拜,这才上了马车。

在马车的摇晃颠簸中,眼前的景色一变再变,一个疑问也悄悄地爬上了她的心头。

罗家没有多余的闲钱,那么,是谁帮她叫了这辆马车的?

……

澄县城内。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喧闹的人群中显出,慢慢悠悠地跟在人群之后。

戚三娘坐在书铺门口,忙着给她儿递桑果,无心街道上的情形。

就当她将最后一颗桑果递给儿时,却被儿推开了。

“娘,这果子太酸了。”说着,小儿双目紧闭,脸蛋皱起,可很快他又睁开双眼,“娘,他们都在说和离,什么是和离?”

戚三娘把果子放进儿手中,叹息,“和离虽与休妻不同,可下场都是相近的。”

她搂住小儿的肩膀,低声道:“咱这家书铺的前东家就与夫家和离了。”

“这我知道,您说过她后来有多惨。”小儿抢答,“前东家已故,现东家成亲,咱又为何要守着这个破书铺不放?”

戚三娘神色一凛,急忙去捂小儿的嘴,却被小儿躲开,大声道:“爹说了,这书铺不挣钱,每年还赔进去不少银子!”

“丛铁义!”戚三娘拎起他的衣口进了书铺,“银子是爹娘的事情,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多读会书!”

丛铁义一屁股摔在了椅子上,立刻“哎哟”一声,还不忘偷偷看娘的神情,见她真的动怒,立刻噤了声,坐直后捧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戚三娘的气消了些,去给丛铁义倒了杯水,心中却总有些心神不宁。

一个时辰前,街上就有人讨论和离的事情。

凑近一打听,居然是雾鸣村的一户人家,只可惜没打听出具体姓氏,就连消息的确凿与否都不敢下定论。

小姐就是嫁去了雾鸣村,虽说成亲后的几年里平安无事,可她心中总是惦记着,偏偏这几日愈发强烈。

也许是夫人和离在先,戚三娘越想越不安,想着待丛宽从田里回来后,她要去雾鸣村瞧上几眼。

想着,她走到书铺门口,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家夫君的身影。

马车越靠越近,她凝视了几秒又挪开,直到它停在她的身侧。

难道是来买书的?

戚三娘站直身,在看到从车上下来那人时愣住了。

那人看到她,也愣在了原地。

“三娘,”是阿玫率先开口,“原来你一直守在这里?”

在来的路上,她无数次设想这张纸上记载的书铺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三年过去,书铺早就被她那黑心的爹私吞。

也可能支撑不下去,早就换了门面。

又或者紧闭着大门,与邻铺的热闹形成鲜明反差。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戚三娘居然一直守在这里。

“小姐!”阿玫的声音让她回神,戚三娘急忙上前,高兴地拍了拍阿玫的胳膊,又摸了摸她的脸蛋,满脸欣喜,“是夫人让我在这里等小姐的。”

她兴奋道:“夫人还真是料事如神!她说过这书铺可以不开,但一定要等到小姐来。”

“快进去歇一会儿。”戚三娘连忙摸了些铜板递给车夫,却被车夫拒绝了。

“有人付过了。”车夫说着,对阿玫点了点头,便驱马离开。

阿玫心头的疑惑更甚,却被戚三娘拉进了书铺里,迎面就看到了一个圆脸小儿坐在桌前,看样子是在读书,眼神却早就悄悄飘到了她这里。

“小姐,您先坐。”戚三娘想起厨房中还有半条鱼,马不停蹄地跑去处理了,一时间,这里只剩下阿玫和小儿大眼瞪小眼。

“你是谁?”小儿把书扔下,滴溜溜转着那双大眼睛,有几分机灵劲儿。

“你猜?”

“我猜你是来买书的!”小儿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欢呼道。

他的神情全都落入阿玫眼中,“有人来买书,你这么兴奋?”

“那当然,这书铺已经很久没有银子进账了,全都靠着爹娘种田勉强维持下去。”

小儿没有注意到阿玫微僵的脸庞,热情地问,“您要买些什么书?”

他目测也就总角之年,却学着他娘的姿势,饶有其事地穿梭在架子之间。

“义儿,不要和小姐没大没小的!”戚三娘听见了丛铁义的话,急忙赶了过来,一脸紧张的看着阿玫,“小姐,事情还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她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摆。

阿玫垂眸看去,戚三娘身上这件衣裳虽然干净,却缝缝又补补,能看出很明显的窘迫感。

阿玫刚要开口,丛铁义却不干了,他跳到阿玫面前,震惊道:“你就是这家书铺的东家?”

他灵活地躲开戚三娘的手,指着阿玫大叫道:“好啊,原来就是你害得我们家没钱!”

“赔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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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苦涩 丛铁义被戚三娘抓住,他大腿上挨了好几脚,却依旧倔着脸盯着阿玫。

“还我家钱!哪个东家有你这样吸人血的?”丛铁义皱起鼻子,恶狠狠道:“要不是她,我早就能念书了!”

“那是主子!你不要没大没小的!”戚三娘见拦不住义儿,一时心急,高声喊。

“主子什么主子!她娘是被和离的,是被赶出徐老爷家的,她是个没爹没娘的!”

啪——

响亮的一声,丛铁义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耳边也没了声响。

戚三娘“扑通”一声跪在了阿玫跟前,哭道:“小姐,是义儿不懂事,你莫要怪他。”

她刚才那巴掌打得实,阿玫是看在眼里的。

阿玫上前把戚三娘扶起,淡道:“孩子是要慢慢教的。”

末了,她又道:“我会把这些年欠下的银子还给你们。”

戚三娘抹着眼泪,“小姐,你莫要往心里去,当年若不是你,夫人也不会救下我。”

阿玫想起了和娘亲相处的那些时光,心中有些酸涩,当下不再言语。

丛铁义见娘掉了泪,也不吭声了,抱着膝盖缩在书堆里,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阿玫。

待到鱼汤上桌,一个男人也走了进来。

“爹!”丛铁义飞奔出去,阿玫也放下手里的账本,揉了揉眉头。

来人长手长脚,皮肤粗糙,肤色偏暗,不说话时的眼神里像是有无数把弓箭蓄势待发。

铺子里昏暗,他没看见阿玫,目光先落在了门口的桌子上。

“今儿怎么把这鱼给炖了?不是说留给义儿过生辰用吗?”他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把丛铁义拉到自己身边,看见他脸上的巴掌印时怔了一下。

戚三娘沉着脸从厨房里出来,指着丛铁义道:“回屋里去,今天没的吃!”

他委屈巴巴地看了眼爹,见他爹毫无表示,只能乖乖进了铺子里,路过阿玫时还悄悄伸出脚,打算踢她一下。

他故意走的很慢很慢,算好时机果断出脚!

咦?怎么是空的,难道角度错了?

丛铁义不信邪,立刻缩回打算重踢,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你想做什么?”往上看,瞧见了阿玫那张经过风吹日晒的脸,他心里一慌,马上用蛮力去收,却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愤愤地爬起,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里屋。

听到铺子里的动静,丛宽问:“有客?”

“小姐来了。”戚三娘小声道。

丛宽沉默,他盯着眼前的鱼汤,心里的火气刚升起,又被这鱼汤给浇灭了。

他心中的不满早已压抑许久,三年来,他们种田的那点粮大多数都投进了这家书铺里,偏偏东家是个已成亲的女子,无暇顾及此处。

若不是照顾夫人的心情,他早就把这书铺当出去了,也不至于没银子供义儿念书。

他垂着头,直到感觉有人坐下才深吸一口气,打算和东家好好说一下这几年的不易,顺便让她另请伙计。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

不得不说,她生得很像她娘。

只是目光落在她蜡黄微黑的脸庞时,丛宽突然没了动静。

若不是模样像她娘,谁还敢认她就是徐家小姐?

在四年前,他也跟着夫人远远地看过徐阿玫的面容,虽然算不得貌若天仙,却也养得娇贵,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她与其他人的差别。

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妇人,与田间做活的人没任何差别。

一块巨石压在丛宽的心口,他倒了杯茶水,慢慢喝下。

茶早就被冲得没了色,可他却觉得,这杯格外苦。

“小姐,这是我夫君丛宽。”戚三娘笑着给阿玫递了一个碗,眼底有点不安。

她总怕丛宽会当面翻脸。

但出人意料,他垂着头吃完了这顿饭,又回田间做活去了。

阿玫则不顾戚三娘的阻拦,和她一同收拾。

在把最后一只碗洗刷干净后,阿玫拉着她到门口坐下,细细地端详着她,“我爹怎么肯把你放出来了?”

在她娘和离后,她与一众下人都被拘在徐府中做最脏的活,就是她成亲那年,这些下人也没能寻到机会离开徐府。

能把戚三娘放出,也是奇事一桩。

见阿玫问起徐府的事情,戚三娘叹了口气,“小姐成亲那年,徐老爷又纳了一良妾。”

“那妾室本有心选之人,可偏生被徐老爷抢回了徐府,于是日夜郁闷。”

“在得知我也与夫君分离时,她便去求情,将卖身契还了我。”

“出来后我没急着来书铺,夫人叮嘱过,切不可让徐府的人知晓这书铺,不然小姐的退路就没有了。”

“只是这退路……”戚三娘脸上浮现茫然之色。

阿玫摇摇头,岔开话题,“我会把欠下的都还回去的。”

-

天色渐晚,戚三娘见阿玫还在书铺里忙碌,没有回去的意思,便以为她是忘了时辰。

“小姐,已经酉时了,雾鸣村离此处有些距离。”她看了眼阿玫的眼色,“我帮您叫车?”

“不了,书铺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吗?”阿玫说着,手里的动作不停。

她脑子好用、动作麻利,不过一下午的时间,整间铺子焕然一新。

“有是有,只是过于阴冷。”戚三娘说着,打开丛铁义那屋,将他拎了出来。

“要不你和小姐换一个屋?”

阿玫一转身,就瞧见丛铁义的脸鼓得像个小肉包子,心里有些发笑,“罢了,阴冷又算不得什么事,我早就不是那个娇惯小姐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随手把书塞进架子里,却不小心碰掉了旁边那本,差点砸到她的头。

她拿下来瞥了一眼,见没有封面,又打开来翻了几页。

“这书怎么这么薄?”戚三娘凑过来一看,见内页里写满了她看不懂的文字,“难道是邻国的?”

阿玫没吭声,她摩挲着手中的纸张。

容国的纸张厚重,极难书写。可阿玫手中的这张纸轻薄平滑,纸上还压了林檎的花纹。

再看这纸上的字,字体细长,秀丽娟细,确实不是容国字。

但也不是邻国的。

据她所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在这样轻薄的纸张上写这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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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祭拜 酉时,罗烨才归家。

他心里烦闷,便在田间坐了一天,来来往往许多村民都装作没看见他,更是让他心头郁气难消。

眼瞧着天黑了,肚子也饿了,就想着往家里赶。

远远瞧见罗家的破门,他突然想起今日辰时还与娘争吵了一番,脸上便有些不自在。

都怪徐氏那娘们儿,天天离间他与娘之间的感情。

他恨恨地想着:虽然只是和离,但总归不用看她那个黄脸婆了。

天色已晚,一路走来闻遍各家的饭食香,罗烨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上早上的争吵,急忙推开门。

“娘,我回来了。”

他一推门就愣了,罗家黑漆漆的,像是无人居住。

“娘?”他迟疑地喊了一声,见无人应答,便摩挲着去点油灯,期间还被一只飞窜而过的老鼠吓了一跳,气得他骂骂咧咧。

好不容易才将油灯点亮,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才进了屋内。

灶台是冷的,东屋是空着的,赵氏居然不在。

他转头去西屋,刚掀开布帘,就见炕上缩了一个人影。

“晗儿,你醒了?”罗烨惊喜道。

在昏暗油灯的照射下,他看清了晗儿惊恐的双眼,她发丝凌乱,身上衣物也皱褶着,整个人狼狈不堪,却难掩她的绝色。

这是罗烨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他一时间看呆了,手里的灯差点掉到地上。他赶紧将油灯放在木桌上,转身坐在了炕边。

“晗儿,你什么时候醒的?”罗烨尽量放缓了语气,满眼欣喜。

“你是谁?”那女子警惕的望着他。

罗烨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脑筋一转,立刻道:“我是你夫君,晗儿,你都不记得了?”

他试着去握住她的手,肌肤柔滑细腻,他的心也软了几分,“几日前,你我一同去山上采果子,途经溪流时,你一个不小心从岸边滑了下去。”

“所幸发现及时,不然……”

罗烨说得悲痛,晗儿也有些动容,“原来如此,只可惜妾身记不得郎君了。”

“无妨无妨,只要你能醒来就好。”罗烨见她接受了这个说法,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天色已晚,郎君可曾用饭?”晗儿询问。

她的声音柔和,像是羽毛一般划过他的心间,罗烨忍住心底冲动,急忙摇头,又装作担心的样子,“晗儿刚刚醒来,不应操劳,不如……”

他拖长了尾音。

“无碍,此等杂事怎能麻烦郎君?”

罗烨松了口气。

晗儿立刻下了炕,她找到厨房,却发现家中竟一点吃食都没有,不死心地又翻了翻,这才在柜子最下方找到小半碗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只好简单的煮了点粥,端给罗烨。

米少水多,看起来就没食欲,罗烨饿急了,也顾不上不满,急忙喝下,却根本不饱。

无奈,晗儿只好又给他盛了一碗,一碗接一碗,在不知不觉中竟是把所有粥都喝光了。

罗烨放下碗,虽说肚子是饱了,可总少了点滋味。

晗儿没吭声,她收拾了碗筷,心头突然涌上一点委屈,可罗烨浑然没在意。

他拉着晗儿,“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是夜,罗烨终归还是没忍得住,一夜旖旎,翌日醒来时他神清气爽,倒是苦了晗儿,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全,再加上一顿折腾,直接得了风寒。

罗烨便让她在家中休息,自己跑到村口,用铜板买了几张饼子往家里赶。

吃了饼子,晗儿心头的委屈消了些,可罗烨却愈发觉得没滋没味。

从昨夜的稀粥到今日的杂面饼,饱是饱了的,可都不好吃。

他突然想到了阿玫,如果阿玫在就好了。

虽然他只吃过她一顿饭,可那顿也是菜品丰盛、色香味俱全。

又想起和离时阿玫冷着的脸,他更是吃不下了,消散的气慢慢又郁结起来,再看看手里的饼,扔到一旁,胡乱道:“我去地里看看。”

他开门而出,晗儿坐在炕上,慢慢地嚼手里的饼,对着这个陌生的家发呆。

——

书铺里,阿玫却是睡了个好觉,日出时才迟迟转醒。

见她醒了,戚三娘连忙端了水给她洗漱。

“小姐,您今日要回雾鸣村吗?”戚三娘将毛巾递给阿玫,小心翼翼地问。

从昨日见到阿玫,她似乎就明白了传闻里那个和离的人是谁,却始终不愿相信。

可经过一晚,没有罗家的人找来,戚三娘也明白此事没有回头路了。

“不回,”阿玫洗漱完毕,端起盆子,不顾三娘的阻挠,“成亲三年,从未有人把我当成小姐。”

“你若是还坚持,只会让我不习惯。”阿玫笑道。

戚三娘没吭声,她跟在阿玫身后,看着她娴熟地洗好毛巾然后挂起,鼻尖酸了。

“好好的哭什么?”阿玫惊道。

“那徐家的公子小姐们个个养得极好,”戚三娘抹着眼泪,“夫人明明是正房,可您却落得如此境地。”

“那徐老爷没有心!”戚三娘恨恨地骂了一声。

阿玫却是笑了,在外人看来,她也许很惨。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能顺利和离,她已经很幸运了。

用早饭的时候,丛铁义依旧鼓着个脸,低着头不去看阿玫,耳朵却悄悄去听她们在说什么。

阿玫:“一会儿我要去一趟古峦山,有什么要我置办的吗?”

从这里去往古峦山,会经过一处热闹的市集,置办东西也就是顺手的事。

戚三娘连忙摇头,“小姐是要去祭拜夫人?”

阿玫想起了昨夜那本奇怪的书册,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正好,丛宽应该在田里忙活,您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让他带回来,咱今晚加餐。”戚三娘的语调有些不自觉的高。

阿玫看出来她试图压抑着的情绪,“不然你和我一同去?”

见被看破,戚三娘堆起的笑容散了,她放下碗筷,“我也想去,只是这铺子……”

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无妨。”阿玫倒是看得很开。

昨日她翻看了账册,发现这铺子基本无人光临,关门也无所谓。

于是吃完了饭,戚三娘去收拾要带去祭拜的东西,阿玫则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刚把碗整齐地放好,她就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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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烤鱼 “小……小姐,”丛铁义不自在地喊她,“一会去集市,你能帮我买个东西吗?”

“我凭什么给你买?”阿玫轻哼了一声,“还记得你昨日说过的话吗?”

丛铁义垂了头,老老实实地开口,“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爹娘的坏话。”

阿玫没吭声,待全都收拾完,这才开口,“想要什么?”

丛铁义急忙抬头,小声道:“娘最爱吃糖饼,你可以买几个吗?”

他说着又犹豫了,眼前的小姐看上去可没什么钱。

估计拿不出银子买糖饼吃。

他有些沮丧。

阿玫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快去换衣服吧。”

这是答应了?

丛铁义瞧见阿玫脸上的笑意,便知她这是应允了,于是欢呼着跳出了厨房,跑进书铺里换衣服。

戚三娘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出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儿上蹿下跳。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便往古峦山上去。书铺在县城西头,距古峦山并不远,不出一刻钟便能走到。他们先去祭拜了阿玫的娘,就连丛铁义也饶有其事地学着阿玫和戚三娘磕头。

陪了一会后,便由戚三娘带头,去寻了丛家的田。

已是午时,日头最烈的时刻,田间见不到几个干活的人,只有丛宽还在锄草。

戚三娘送了饼子和水,一转眼却不见阿玫的影子,寻了半天才在一棵葡萄树下看见了她。

“小姐,这是野葡萄,酸得很,吃不了!”戚三娘急忙喊。

她忘记阿玫已经做了三年农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清楚,待回过神来涨得满脸通红。

阿玫却配合地摘下一颗送进嘴里,酸,酸得她急忙吐掉。

戚三娘松了口气,转眼又见阿玫抬手开始摘葡萄。

“这葡萄吃不得,却可以试试酿果酒。”阿玫解释道。

“酒那么苦,果酒岂不是很难喝?”戚三娘怀疑。

阿玫心里也没底,这个做法还是在她娘留下的那本书册中看到的。

昨夜她看了一晚,得知了不少食物的新奇做法,具体是否可口,只有试了才知道。

见阿玫拿不下,她连忙去取了篓子来,装了小半篓野葡萄回去。

路过集市时,阿玫依言去买了几张糖饼,又去买了一把石蜜,看得戚三娘心疼不已。

待回了书铺,阿玫又拿起渔网,叫着丛铁义一起去河边捕鱼,留下戚三娘守店。

“为何要叫我一同去,你自己抓不到吗?”街上人来人往,丛铁义急忙抓着阿玫的衣袖。

“我确实没抓过鱼。”阿玫看了他一眼,“不过你不是很早就想出来玩了?”

被她说到了心坎里,丛铁义没了动静,他跟着阿玫走到附近的小河中,本以为阿玫会和他一起下去,却没想到她直接在河边坐下了。

“多抓几条,今晚给你烤鱼吃。”阿玫笑眯眯道。

“烤鱼才不好吃呢,腥腥的。”丛铁义小声嘟囔了一句,却还是立刻跳下河流里去抓鱼。

澄县临海,河流湖泊中的鱼格外多,只是当地没多少人愿意去吃鱼,与处理不好腥味有很大关系。

但穷苦人家还是会选择捕鱼,虽然难吃,可也能填饱肚子。

丛铁义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吃鱼,从一开始的抗拒,已经到了现在的认清事实,不一会儿就抓了两条大草根鱼上来。

阿玫探头一看,两条鱼都圆滚滚的,一看肉就不少,当即对他点了头,“看不出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丛铁义努力装作不在意,可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阿玫背着篓子往回走,丛铁义像来时那样抓着她的衣裳,神情已经自在了不少。

“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丛铁义像个小大人一般,皱着眉头替她担心。

“开个酒肆,怎么样?”阿玫也认真问他。

丛铁义歪头思考,摇摇头,“你能付得起赁金?”

澄县虽偏僻,赁金却也不便宜。

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书铺,丛铁义自觉地闭上嘴,跑进屋里读书去了。

戚三娘上前来接过鱼篓子,“小姐,这野葡萄要怎么处理?”

“留着蒂剪掉,像这样。”阿玫寻了一把剪子,演示给戚三娘看,“烂了、破了的都要扔掉。”

这野葡萄呈深紫色,剪下来的葡萄像是一颗颗黑珍珠,滚落在盆子里。

戚三娘也来帮忙,葡萄不多,没几时便处理完了。

阿玫将葡萄简单洗净,便放在院中摊开来晾晒。

戚三娘停不下来,立刻就去处理那两条草根鱼,将草根鱼从背部破开,正要进一步处理时却被拦住了。

“我要试试烤鱼,先不剁了。”阿玫从菜篓子里翻出了新鲜扁豆洗净,又将鱼腹以及鱼头处理干净,又轻轻砍了砍鱼脊骨,按照书册上的步骤改了刀,看得戚三娘惊叹不已。

“可以放点酒去腥。”阿玫舀了一勺黄酒浇在处理好的鱼上,一盏茶的时间后,取了些面粉洒在草根鱼表面,又将多余的粉抖掉,然后下锅煎。

等到鱼肉呈焦褐色,天也渐渐暗了下来,紧卡着城门关闭的时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澄县。

“殿下,慈宁宫多凉快啊,为何偏偏要在仲夏时节跑来澄县?”

马车里传来一声抱怨,立刻就有另一人开口,“居然敢质疑殿下?我看应该给他打个几十大板!”

两人不痛不痒地吵闹了几句,又心照不宣地停了下来,纷纷望向马车外。

从昨日开始,七皇子就变得有些奇怪,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他几乎不动,就坐在书房里发呆,吓得太后连忙让他出宫散心。

原本以为在京城附近转转也就算了,却没想到,七皇子随手一指,就指来了偏僻的澄县。

街上的人少了,铺子也都关上了,侍卫陈在四处张望,惊奇道:“都这么晚了,书铺怎么还开着?”

七皇子坐在马车内,无心去看,直到烤鱼的香气传来。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陈在的视线和另一名侍卫吉佳碰上,两人异口同声,“我先去府中看几眼。”

语毕,双双跳下了车。

车夫也慢慢地紧了缰绳,“殿下,要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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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酒肆 听闻阿玫想要开个酒肆,戚三娘第一个摇了头。

“这可不成,去酒肆喝酒的多是男子,万一喝多了,您怎么处理?”她忧心道:“要不让丛宽保护您?”

木桌上,戚三娘隔着袅袅烟雾看向丛宽。

丛宽从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鲜香麻辣的味道,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在食物的香气中感受到喜悦,劳作了一天的躯体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在看到桌上是鱼时,他多多少少失望了一下。

鱼,最难处理的就是那股腥气,无论是烤或者煮,都无法去除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纵然闻着香,可他并不对今晚的鱼抱有多大希望,却也没扫兴,接了筷子就靠着墙边坐下,伸手拿了一个杂面馒头,等着其他人落座。

见夫人问他,丛宽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开酒肆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他的眉头蹙起。

让他去帮忙张罗酒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家里的田还需要人手,又看了眼刚坐下的阿玫,他咽下了后半句话。

“先不考虑安全的问题,尝尝这烤鱼怎么样?”阿玫抓着丛铁义的肩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伸手把其中一小盘烤鱼放在他面前。

“多谢小姐!”丛铁义脆生生道。

这一幕倒是让戚三娘和丛宽啧啧称奇,他们这儿子机灵聪慧,可就是脾气很犟,谁知只过了一天,丛铁义就对阿玫唯命是从了。

刚端上桌的烤鱼还冒着热气,他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碗里,又咬了一大口馒头,就着鱼肉在嘴里嚼。

一时间,桌上的六只眼睛都盯向了他。

“怎么样,可还合胃口?”阿玫有些紧张。

容国人很少研究美食,所有的食物只有一个准则:饱腹即可,因此烹饪方法也都十分单一,或烤或煮,再撒点盐巴就算完成。

像阿玫这样,先煎后烤的做法还真是少见。

想起阿玫做鱼时放的黄酒,戚三娘忧心道:“义儿,你可别吃多了,当心醉酒。”

丛铁义嘴巴里塞得满当当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阿玫狂点头。

丛宽也夹了一筷子放入嘴中,想象中的腥味并没出现,口腔里满是鲜辣的香气,略韧的鱼皮带着油香,鱼肉滑嫩,几乎不用嚼就滑入了腹中,只在舌尖余留让人流连忘返的肉香。

他想都没想就又夹了一筷子,吃得停不下来,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心里却是极其舒爽。

戚三娘见阿玫动了筷,她才拿起筷子,浅尝了一口,双眼亮了,“小姐,您也太厉害了!”

“不仅鱼没有腥气,就连这扁豆也很入味。”

“真的好好吃!小姐,你以后能天天做烤鱼吗?”丛铁义刚附和完,就被戚三娘拍了一下,瞬间老实。

不仅他们惊讶,就连阿玫也是震惊的。

娘亲留下来的那本书册其实是个食谱,里面记录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美食,甚至连制作步骤都是从未听说过的,她也只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过成品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受此鼓舞,她开酒肆的目标就更加坚定了。

“城中酒肆不算少,这酒水一下肚,就容易生事。”吃完饭后,她们坐在院里闲聊。

听了阿玫这话,戚三娘表示赞同,“因此,这酒肆还是要再考虑一下。”

丛宽刚检查完丛铁义的功课,从屋内出来,听见她们的对话,“为何不直接开一个食府?”

阿玫摇头,“食府赁金要贵很多,况且比起食府,澄县的人更愿意坐在酒肆中坐着喝一碗。”

她看见身侧二人满脸愁苦,便话风一转,“只是可以少供酒,多供吃食。”

“以酒为噱头吸引,以吃食为本留客。”

“这样如何?”

丛宽没意见,戚三娘依旧有些不放心,可看着书铺的清冷,也明白目前没有其他的选择。

一时安静下来。

书铺对街是一座阔气的宅子,一直空着无人居住,今晚却点了灯。

戚三娘咂舌,“早就听闻那座宅子的主人极其阔气,今日才得见。”

在油灯紧缺的当下,对面却灯火通明。

“看起来比徐府阔气不少。”阿玫不痛不痒地评价了一句,语气里难辨情绪。

“一定有很多吃的。”丛铁义又饿了。

而此时,被众人羡慕的七皇子却愁眉苦脸。

他面前摆着十道佳肴,乍一看很有排场,仔细一瞧,却都是用水煮熟了加盐巴,吃起来极为清淡无趣。

陈在和吉佳抱着剑杵在门边,偷偷往里瞧,见一刻钟过去,桌上的吃食依旧一口没少,心中都有些急了。

吉佳:“再这样下去,殿下的身体怕是吃不消。”

陈在:“不吃给我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话音同起同落,几乎是落下的一瞬间,陈在就脚底抹油躲过了吉佳的巴掌。

“整日没大没小的!”吉佳骂道,倒也没去追,继续守在门外。

嬷嬷进来拾掇时,吉佳也跟着走了进来。

“殿下,厨房里少人,不如就让那书铺中人来到府里做厨子?”

“人家那书铺开得好好地,为何要给他们找不痛快?”七皇子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是越发苦闷。

昨日他不过是在家里睡了个午觉,哪知一觉醒来就穿越成了容国的七皇子。虽说仗着太后的偏宠,他可以尽情摆烂,可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美食,日子过得没滋没味。

正巧太后疼他,让他出宫散心,在查看地图时便指向了澄县。

没别的原因,这里就是他在现代的城市。

他方向感极好,一进城就发现了自己家小区的位置与书铺的地理位置重合。

而且路过那里时,还闻到了烤鱼的香气,虽说比不过现代餐厅的味道,可对于这美食荒漠的容国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容国是不会有此等美味的,难道那书铺之人也是穿越来的?

七皇子洗漱完,翻身上床时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要不明日去打听一下,说不定有回去的方法。

有了方向,他也慢慢定了神,不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只是在梦里,他面前摆放着一盘烤鱼,却总是吃不进嘴,急得他抓耳挠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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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顾羡 果然,翌日一早,七皇子就醒了。

他在睡梦中被烤鱼折磨了一晚上,穿衣时还在思考,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蹭烤鱼。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出来,就瞧见陈在正对着石桌上的膳食垂涎欲滴。

“你们吃吧,我就不吃了。”

陈在好歹是记得自己的位置,连忙擦干净嘴边的口水,摇头,“殿下还没吃呢。”

“我去集市上看看。”

见主子发了话,陈在立刻胡乱塞了几口,和吉佳一起跟着皇子出了门。

出了门往西一拐,就到了澄县的集市上。

天色虽早,可集市早就热闹起来了,吆喝叫卖声与热情揽客声交织在一起,有一种慰藉心灵的烟火气。

七皇子冷峻的脸也和缓下来。

“殿……少爷,那边有卖糖饼的,属下帮您买几张?”吉佳细心,一直惦记着七皇子未用早膳。

糖饼总归不能难吃吧?

这样想着,顾羡点了头,没一会儿吉佳就带着新鲜出炉的糖饼跑回来了。

也许是这个时代物资匮乏的原因,就连这糖饼都不算太甜,掰开一看,里面的糖浆只有薄薄一层。

顾羡吃了几口就收了,没再继续吃。

集市很短,卖的吃食除糖饼外就是普通麦香饼子,看得顾羡毫无购买欲望。

正要原路返回时,却见旁边一处宅子的门打开,一个人被扔了出来,差点扔到顾羡身上。

陈在第一时间握住剑柄,却被吉佳按住。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此处是县衙。

“老爷,求您帮帮俺吧!俺儿走丢已有七年,实在是想得紧呐!”

一个衣衫褴褛的阿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七年了才想起来找?谁能找得到?”衙役大声赶人,“去去去,别耽误时间!”

“好可怜的阿婆。”陈在叹息着瞥了一眼顾羡,见他面无表情,便自觉地闭上了嘴。

顾羡转身原路返回,却见那阿婆正靠在墙角,她面前站了一个壮年人,二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阿婆的脸色有些急。

一阵风吹来,只字片语落到顾羡的耳朵里。

“……成亲,会有办法的。”

“娘再找找,别急……”

顾羡瞥了眼陈在,见后者移开了目光,便不再言语,只往书铺方向走去。

阿玫刚收拾完碗碟,就见书铺来了三个人,为首的那个气质突出,很明显是主子,身后的二人都抱着剑,一脸警惕地望着她。

戚三娘一看那剑就软了脚,赶紧把义儿拉进了房中,然后才赶来找阿玫。

“小姐,这三个人一看就不好惹,您先避一下,我去应付。”戚三娘理所应当的要去保护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声音。

“无妨,放轻松,我们又没惹到人。”阿玫轻声安抚,走出了厨房。

“你这可以读书吗?”听到脚步声,顾羡没回头,问她。

“郎君请自便。”阿玫道。

顾羡放在书册上的手僵直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妇人。

她背对着光,他一时间看不清她的面容,心底却慢慢升起一种久违的激动。

“郎君?”见他盯着自己,阿玫出声提醒。

顾羡强压下心中的异样,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

吉佳也找了一本兵书,有滋有味地看,只有陈在靠在墙边昏昏欲睡。

这家书铺虽小,藏书却不少,在书册层层堆积之中坐下,倒是有一种身处闹市不乱心的沉静。

只是随着顾羡的翻阅,他明显感觉自己的神思乱了。

那人为何会给他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顾羡翻了一页。

这家书铺为何会正巧坐落在他家小区的位置,真的是巧合?

顾羡又翻了一页。

昨日做烤鱼之人是她吗,她也是穿越来的?

顾羡又又翻了一页。

好饿,他们今天还会做烤鱼吃吗?

在顾羡接连翻了好几页之后,吉佳终于合上了他那本兵书,小声道:“殿下,可有心事?”

“没有。”顾羡垂下头,不再翻书,只是盯着书册发呆。

“这家书铺已经很久没有进账了。”吉佳小声将昨夜查探的消息说出,“估计没有余力提供饭食。”

顾羡横了他一眼,“我好歹也是皇子,难道能专程来蹭饭?”

吉佳很自觉地摇头,“当然不,只是属下饿了。”

屋外,见阿玫安然无恙地出来,戚三娘总算是松了口气。

“小姐,他们看着好吓人。”戚三娘拍着心口,心有余悸道:“我可打不过他们。”

阿玫认真想了一下,确实很难打,但只要把剑从他们手中弄走,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这样的事情,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一下,不能对着三娘说。

“今日地里不忙,丛宽去查探适合开酒肆的位置了。”

戚三娘叹了口气,“只是这赁金,真是个麻烦事。”

阿玫耳语,“你还记得我娘给我做嫁妆的那些首饰吗?”

“当然,那都是夫人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三娘记得很清楚,那些首饰不多,拢共也就三四种,可花了夫人五六年的心血。

瞧见阿玫难看的脸色,戚三娘立刻反应过来,“被徐老爷吞了?”

“他才看不上我娘做的东西。”阿玫轻嗤一声,“怕不是便宜当出去了。”

“这个遭天谴的东西!”三娘骂了一句。

顾羡表面上在看书,实际眼睛早就飘到了院子里。

阿玫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具体的面容,可听到了两人的片段对话。

提到了开酒肆,还有赁金。

又想起吉佳说这家铺子已经很久没有进账,想必拿不出租赁的钱。

若是想在这里蹭上一顿饭的话……

一个计划浮现,顾羡立刻起身放书,吉佳也急忙起身,胡乱抱了几本书要去买单。

两人动静大,把昏昏欲睡的陈在也给吵醒了。

“掌柜的,这些书怎么卖?”吉佳高声问。

戚三娘连忙进屋,面上喜色根本藏不住,她快速扒拉算盘,不一会儿就算出了价格。

就等着吉佳付钱的档口,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徐阿玫,你瞧瞧你把我娘气的!”

来者身量不高,面色白皙,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秀气,可此时他却指着阿玫的脸,唾沫星子乱飞,“谁家有妇人开铺子的?你还要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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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乐子人 罗烨来得突然,陈在第一时间就要冲上去,却被吉佳按住。

整个书铺静悄悄的,只有院中的阿玫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他感觉自己的怒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腔起伏不定。

“悠着点,在我这里气死了可不吉利。”阿玫笑着,将他怼到自己面前的手指掰到一旁,“你我已经和离,没必要纠缠不放。”

“谁缠着你了?”罗烨猛地抽回手,手指却一阵疼痛。

“既已和离,你又为何要追到铺子里对我家小姐指手画脚,难道还不算缠着吗?”戚三娘冲出,站在阿玫面前替她撑腰。

“小姐?”罗烨丝毫不掩盖他笑容里的不屑,“谁家管种田的叫小姐?”

“她早就没有徐小姐那金贵的命了!”

戚三娘正要将他赶出,却被阿玫拦住。

“看样子,罗郎君过得并不好。”阿玫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一直想着他的那句“你瞧瞧你把我娘气的”。

赵氏出了什么事?

她盯着他疲惫的脸庞,按捺住心中的反感,平静问:“外室美貌性情好,可看起来,罗郎君无福消受啊。”

被戳中了家中事,罗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那外室固然美貌、脾气软弱,可这并不能当饭吃。自从阿玫走后,罗家竟一个能做活的都没有了,就连赵氏也几日不归家,他想找她帮忙都找不到。

再看看眼前的阿玫,才和离了没几日,就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一看就没吃苦。

他心里愤愤,又想起家中的窘迫,一向骄傲的罗烨勉强低了头,可语气依旧很冲,“外室确实是不如你的,所以你还是和我回家去,不要在这抛头露面的开什么书铺!”

“和你回家做什么?做苦力供你和外室过活?”阿玫神情淡定,仿佛在说着另一个人的事情,这在罗烨眼里十分刺目。

“哪怕是下人也是有工钱的,请问罗郎君能给我几文钱?”

罗烨说不出话来。

村长家在农忙时也会请人做工,那可不是几文钱就能打发得掉的,更何况现在的他身无分文,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这也是他来找阿玫的目的。

只要阿玫回家,家里就有苦力,哪怕没银子,他们也不怕吃不饱饭。

来的时候,冯志曾劝过他语气和缓,说天下女子都一个样,哄一哄也就回来了。

想着冯志的话,罗烨语气终于软了下来,“虽然拿不出钱,但是咱们最起码能吃饱啊!”

戚三娘震惊地看向罗烨,她竟不知小姐嫁的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怪不得要和离,和离得好!谁能在他罗家过下去,那才是真正的憋屈。

原本,三娘对阿玫和离这件事情还有些不安,现在见了罗烨,她才明白小姐的委屈,当下火冒三丈,上下唇一碰,吐出的字儿一个接一个的像是拨算盘那般节奏紧凑。

“叫你一声郎君是我家小姐的礼貌,别在这给点脸子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了!”

“还最起码能吃饱?”戚三娘声音尖锐,语气急促,语速也极快,不一会儿就说得罗烨晕头转向,“我家小姐可不像某些废物,有手有脚却只等着吃别人的!”

“就这么和你说了罢,我家小姐本就是主子出身,半路种田那也叫体验生活。”戚三娘往罗烨脚下啐了一口,“你?有再多外室也改变不了废物的本质!”

“嘿嘿。”一声憨笑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当下,五双眼睛双双对准了满脸兴奋的陈在。

“你嘿个什么嘿?”顾羡敲了一下他的脑瓜子,脸色微冷,吓得陈在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也就是因着这一声嘿,罗烨才看清了屋内抱着剑的二人,还有中间那个面色冷峻的主子,脸色瞬间发白。

看出他有脚底抹油的倾向,阿玫立刻抓住他,“你还没说赵氏如何了。”

“既已和离,你又关心她作甚?”罗烨想挣脱,却挣脱不开,慌乱道:“除非你和我回家,否则我不会告诉你我娘的事情。”

赵氏当然没什么事,他只是给阿玫下了个套。

有了这个引子,就不愁阿玫不回雾鸣村,只要回到村子里,他罗烨就有办法将她留在家中做活。

见套不出话来,阿玫只好罢休,罗烨急忙逃走,慌乱间踩掉了一只鞋。

戚三娘担忧地看向阿玫,“小姐,您要回去看看吗?”

阿玫没说话,她转身看向屋内的人,微微点头,算是送客。

顾羡也微微点头,往书铺外走去,只是在与阿玫擦肩而过时,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忍不住紧了紧。

送了客,戚三娘连忙进屋,将丛铁义放了出来。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他一瞧见桌上的银子,双眼就亮了。

戚三娘也舒心地笑,“咱们这铺子好久都没进账了,这是一个好苗头。”

顾羡走在前面,身后传来书铺里的欢声笑语,他走到街上,看见被罗烨踩掉的那只鞋子,坏心思顿起。

于是抱着剑的陈在和吉佳就看见,堂堂七皇子,将地上那只破鞋踢了一路,一直将鞋子踢进河水里才算完。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哪怕和厨子只有一面之缘,也想要为她打抱不平,看来殿下真的很想蹭顿饭。

回到府内,就又到了午饭时,顾羡匆匆用了一点就撤走了,在书房里坐了一下午,傍晚才出来,找了吉佳。

“殿下,”吉佳了然,中午时他就被要求去调查书铺周围的几间铺子的生意,“书铺东侧紧挨着的那家面铺要做不下去了,他家夫人小产,家中实在忙不过来,有将铺子卖出去的意图。”

“买下来。”顾羡没有犹豫,皇家财力雄厚,银子方面的事情他无需多问。

陈在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殿下,您怎么不去把那个人抓来?”

他说的是罗烨。

虽然顾羡没发话,可他和吉佳都看出了顾羡的不满。

“抓来做什么?以什么理由?”顾羡瞧见石桌上又摆满了水煮菜,神情一顿,脸接着就黑了,“干涉别人的家事?”

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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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酒肆 顾羡觉得挺迷幻的。

一切怎么能这么凑巧。

从阿玫说话的语调中,他就觉得有些熟悉,像是一位故人。

她送客时面对着他,他才看清她的面容。

那一瞬间的心情,就像是不小心弄丢却找了很久都不到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面前。

她活生生的,会笑、会骂。

她不是记忆里那张永远不会睁开眼睛的脸。

前几天,顾羡总会抱怨为什么是他穿越,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那个已经逝去了、没机会再见的人,正是因为穿越,他才有机会和她共处一个时空。

想着阿玫熟悉的脸,他像是回到了码头的小船,逐渐安定。

-

丛宽今日回来的很晚,听说罗烨来书铺闹事的事情后,他闷不做声地磨了两把小巧的刀,留着给她们以备不时之需。

昨日晾晒的野葡萄表面已经彻底没了水分,吃过晚饭后,阿玫将它们都倒在两个盆子里,净手后,用手将葡萄捏破。

丛铁义觉得好玩,也洗了手来捏。

野葡萄酸、色深、皮厚,吃起来口感不好,每年都会烂在山里。

丛宽不信这种难吃的果子还能酿酒,但有了昨日烤鱼的经验,他还是加入了捏葡萄的阵营之中。

戚三娘坐在一旁收拾酿酒用的缸,一时间书铺里满是葡萄爆破的轻微声响,十分解压。

葡萄被捏碎后,阿玫和戚三娘一起,将它倒入缸中,一层葡萄一层石蜜层层叠起,留出适当的空间,等待发酵即可。

“小姐,这要等多久才能喝?”丛铁义眼巴巴地望着。

“十多日就可以喝了。”

丛宽将缸挪到阴凉处,天色已晚,众人收拾之后就睡下了。

天不亮,丛宽就去了田里,今日他带回的还是扁豆,丛铁义一看脸就瘪了。

“怎么还是扁豆哇?我都快变成扁豆了。”他苦着个脸。

入夏以来,他们几乎在不停歇地吃扁豆,而且都是水煮的,吃起来没滋没味。

也就只有那晚烤鱼中的扁豆比较好吃。

想着,丛铁义忍不住看向了阿玫,满眼期盼地等她开口。

“烤鱼好吃,可做起来实在是麻烦。”不等阿玫开口,戚三娘就否决了,“日头这样大,随便吃点得了。”

“可我不想再吃水煮了。”丛铁义小声反抗。

“水煮确实不好吃。”丛宽附和。

戚三娘也没话说了,不好吃是真的,可只要能吃饱不就行了?

“三娘,备点面来,我做个扁豆焖面。”阿玫翻着手里的食谱,详细地看了一下制作过程,不算很难。

戚三娘应了一声,去厨房给阿玫打下手,她会擀面条,阿玫就负责备菜。

刚把扁豆洗净,三娘忍不住问,“小姐,这面条不都是汤面的做法吗?焖面能好吃?”

“我也没吃过,试试才知道嘛。”阿玫将豆角掰开,准备好配料,与此同时,三娘的面也已经成型。

柴火烧得热热的,待凝固的猪油融化后,阿玫下入辣椒爆香,霎时间,刺鼻的辣气从厨房冲出,直奔不远处的顾府。

顾羡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水煮菜,抬头望天。

这吃的是水煮菜吗?不,吃的是他的泪。

戚三娘被辣的冲出了厨房,阿玫则将扁豆下锅翻炒,后倒入清水,大火焖片刻,再舀出一碗汤汁,下入面条后将汤汁浇上继续焖。

香气已经飘了出去,丛宽从街上回来,惊喜道:“旁边面铺被顾府公子买走了,说是有意开个酒肆。”

焖面上桌,阿玫擦了擦手,“顾府公子?澄县有顾姓吗?”

“据说是刚搬来的,好像是比徐府还阔气,”丛宽想着刚打听的消息,“今日辰时,徐老爷还去拜访,结果人家顾府闭门不见。”

他幸灾乐祸道:“没想到徐老爷也有吃瘪的这一天。”

阿玫没什么表示,她和戚三娘一起将碗筷分发下去,心里想着的还是怎么和这个顾府公子搭上话。

现在的她没有本金,赁金确实是个麻烦,但若是能去顾府酒肆混个厨子之类的,也是能勉强度过难关。

等手里有了银子再开自己的酒肆也不迟。

吃过午饭,澄县内大街小巷的就张贴起了酒肆招人的告示。

告示写得很简单,就是招会酿酒、会做下酒菜的人,年纪不限、性别不限,有意向的在明日辰时去酒肆门口集合。

看了告示,阿玫便在心里盘算着要去做什么。

“这酿酒的话,一时半会是酿不出来的。”戚三娘道:“不如先想想下酒菜?”

阿玫觉得有理。

“这出活的人多会选择牛肉、鸡肉一类,不如明日就做酱牛肉与卤鸡,如何?”阿玫很快就有了主意。

“酱什么?”戚三娘听不明白。

“酱油。”阿玫解释道,可她紧跟着又叹了气,“可没有卖酱油、老抽一类的东西,怕是做不成酱牛肉和卤鸡了。”

“那不如就做烤牛肉,如何?”

“烤牛肉?”阿玫思考,“烤肉谁都会,唯一的问题是能否处理好肉的味道。”

“顾府财大气粗,想必明日去酒肆的会有很多酒楼的厨子。”她很快摇了头,“他们在牛肉的处理方式上,我根本比不过。”

“所以我们还是改良一下,做牛肉干如何?”

戚三娘自然是没有意见,两人去集市上买了一斤牛肉,回书铺后切成条,用葱料、黄酒将其腌制,密封好放在风凉处,只等着第二日到来。

翌日,阿玫在书铺里找到了一块木板,按照食谱上的图画将其处理成“烤架”,又磨了几根细细的木棍,带上牛肉就去隔壁排队了。

与阿玫想的大差不差,有徐老爷被拦在顾府门外之事在前,顾公子名气大臊,还没到辰时,酒肆门前就已经排了一队人。

阿玫走到队伍的后侧等待,她面前有两位老者正在争辩到底是黄酒好喝还是白酒好喝。

“白酒制作工艺复杂,耗费心神极大,味道断不能差,且原料为小麦,更适宜澄县。”

“黄酒发酵工艺独特,且度数较低,庄稼人闲暇时喝一碗也不影响做活,不像白酒,说醉就醉了。”

两位争吵不休,突然瞧见站在身后的阿玫,双双停了争辩,盯着阿玫,“你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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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牛肉干 他们二位的嗓门不小,很快就引来了围观的人。

“张伯,这位是谁呀?”一个来排队的年轻人问其中一位老者。

“徐府大小姐,不过才成亲三年,你就忘了?”张伯打量着阿玫,不见明显恶意。

闻声,人群泛起一阵细小的喧闹声。

“徐府大小姐……就是徐老爷发妻所出的儿?”

“正是,那发妻可是远近闻名的奇人,徐家也是依靠她才有了如今的财力,谁知后来……”

“果真还是不要和离,那奇人自从和离之后就日渐凋谢,不日便去了。”

“嘘……这种事情不要当面说。”

唏嘘声在阿玫身侧此起彼伏,她面不改色,看向张伯身边的另一位老者。

见阿玫看过来,他下巴上的白胡子抖了抖,半天才哼唧道:“你爹在顾府吃了闭门羹,你还敢来?”

“我爹?”阿玫明晃晃地笑,她双眸透亮不见丝毫恼怒,说完这两个字就没了下文。

张伯见状,伸手在四周挥了挥,“都赶紧去排队,也不怕一会儿进不去!”

看看时辰,来排队的人不敢耽搁,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时间,阿玫面前只剩下了这两位老者。

“张伯、陈伯。”阿玫摇了摇头,有几分无奈,“三年未见,二老还是如此有童心。”

这两位都有各自的小酒肆,面积不大,生意却极好,都是自家酿制的酒,具有独特风味。

娘亲还在世时,面前这两位老者就极为尊重她,许多生意上的事情都与她来往,也愿意给出别家没有的低价。

唯一的问题是这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埋怨发生口角也是常有的事。

“近来可好?”陈伯先开口,见了阿玫,两人也失去了斗嘴的兴致。

“好什么好,你没看看她那个爹,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不等阿玫回话,张伯开口骂道。

“和离的可是你?”过了嘴瘾,张伯画风一转,又回到了阿玫身上,他有些担忧,“和离之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阿玫点头,不语。

“和离就和离了,只要还留着一条命就好。”陈伯对着张伯翻了个白眼,接过了话茬,“别像你娘那样……”

眼瞧着氛围逐渐低沉,阿玫转了话题,“二老放着自己的酒肆不开,也来给顾府做活?”

“倒也不是觊觎这厨子之位,只是来开开眼,看看现在的少年人都有什么新花样。”

正说着,酒肆的门开了。

阿玫在队伍的后半段,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等着过了一会儿才排到他们。

“四个人为一组!”前面有个人在喊。

声音有点耳熟,阿玫抬头一看,认出了左侧那人就是在她书铺里“嘿嘿”的。

右侧那人则是放银子的。

原来顾府公子就是前日所见之人,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

已经有人从酒肆里出来了。

阿玫收回目光,只听见出来之人在抱怨顾公子口味刁钻,实在难伺候。她看了眼手里的牛肉,突然有些紧张。

早知道选一些独特的下酒菜了,这肉即便做成肉干,怕是也很难出奇。

可是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阿玫只能硬着头皮,和张伯陈伯以及另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起进了酒肆。

与他们三人不同,那个陌生人从进门时就往顾府侍卫手里塞东西。

“小公子,这是我做的牛肉,你尝尝。”她殷勤地将卤肉塞到了嘿嘿侍卫的手里。

阿玫瞥了一眼,见那侍卫接过肉大咬了一口,满意地点了头,连连称赞,“好吃好吃,这肉不咸不淡,很适合下酒!”

二老瞥了一眼大口吃肉的侍卫,又瞥了一眼殷勤的阿婆,双双冷哼一声,背着手入了府。

阿玫迈入时,瞧见了坐在高位上的人,正是前日在她铺子里读书的公子。

初见之时便能察觉他身上的气质并非凡人所有,现下得知他是顾府公子,一切便顺理成章了起来。

只是不知徐老爷是在何处与顾公子结了梁子。

有一老嬷嬷上前去收他们准备的食材,这一组里只有阿玫带来的是需要加工的,其他三人都是成品。

在尝过那三人的酒与肉后,顾公子都点了头,这代表三人的食物都入了他的眼,记下名讳等通知即可。

陌生阿婆感恩戴德,硬是磕了三个头才肯离去,陈伯与张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玫需要被带去厨房加工食材,二老放心不下,硬是要跟着去,还好顾公子没那么多规矩,由着他们去了。

“小丫头,你怎么也是牛肉?”陈伯一瞧见阿玫的食材便蹙了眉,在得知她要将肉吊起来放在火上烤时更是吃了一惊。

“烤肉偏干,吃的主要是口感,口味上和卤肉是比不了的。”张伯也有些不安。

若是旁的也就算了,主要和他们一组的阿婆也是牛肉,有了阿婆被留下的前提,阿玫的成功空间就很小了。

“要不我们在这看着,你偷偷翻墙溜出去,换个别的食材再回来?”陈伯出了一计。

阿玫哭笑不得,她掀开蒙着盆子的布,“怕是不行,来时嬷嬷就检查了我的食材,半路掉包只会让我的成功率更低。”

这下,他俩也没话说了,只能一个人靠着一边聊天,直到一股麻香飘出。

张伯凑近一闻,果真是牛肉的味,好奇道:“你这里放了什么料?”

“黄酒、葱姜、盐,又加了一点点花椒。”

花椒还是刚刚才放进去的,阿玫原先没有准备,还是看这厨房里有现成的才临时加了进去。

“还真是香,倒是不比那卤肉差。”陈伯点头。

确实是比不过的,那阿婆的肉再好,也是凉了又温的,远不及阿玫现烤的肉干。

阿玫控制了火候,不至于让肉烤得过硬。

很快就有肉的汁水掉入柴火堆中,愈窜愈高的火苗舔舐着肉干,发出浓郁肉香。

正午日头正晒,不一会儿阿玫就出了一脑门的汗。还好正午温度本来就高,没烤多久,肉干就制作完成了。

阿玫刚将其放入盘中,后门就开了,紧跟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顾公子来了。

阿玫将肉干放在灶台上,低着头就要退出厨房,却被顾公子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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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借光 “外面日头那么大,还不如在厨房里避一避。”他招招手,嘿嘿侍卫搬了三把椅子来给他们坐下。

阿玫没坐,二老倒是毫不客气地坐了。

顾羡一看到灶台上的牛肉干,心里就忍不住高兴了一下,顾不得烫,立刻伸手去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嚼。

牛肉紧致有嚼劲,烤得不算很干,一口咬下去,中间还会爆出汁水,完美中和烤肉的干。

与御贡的肉不同,这里的肉都是不新鲜的,因此去味就是极其关键的一步。

顾羡吃完了一条,没忍住又拿了一条,还张罗着分给阿玫他们吃。

陈伯张伯以牙口不好为理由推辞,可见那两名侍卫嚼得很香,他们也忍不住各拿了一根慢慢啃。

“隔老远就闻到很浓郁的烤肉香,外皮微硬,内里却刚刚好,带着淡淡的盐味与麻香,味道极好。”

吉佳听了差点噎住,他还是第一次从七皇子嘴里听到如此细致的评价。

“嚼劲十足,除了下酒,也可以单卖当做小零嘴。”顾羡说着,又道:“只是这外皮若是刷上一层石蜜水,想必味道会更好。”

阿玫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娘亲的食谱已经是很有巧思,却没想到面前这位顾公子还能锦上添花。

又对牛肉干大肆表扬之后,顾羡终于说出了接下来的安排。

“依旧是明日辰时,带一道拿手好菜来,不必须是下酒菜。”

听了七皇子的话,两位侍卫对视一眼,没有选择戳穿。

阿玫没什么意见,二老却垮了脸,“不会做菜,只会做酒,如何?”

“那便继续带来好酒即可。”

顾羡脾气好,长得也好,二老也没了不满,和阿玫一起离开了。

在得知阿玫与戚三娘一同在书铺中过活后,二人都遣人送来了各自的陈酿,颇有互相攀比的意味。

而阿玫也是回了铺子,才听说今日去的一群人,只有他们那一组记了名。

得了消息的不仅是阿玫,还有那个陌生的妇人。

她磕完头后出了酒肆,却没急着走,一直徘徊在附近,得知她的竞争对手只有三人时才松了口气。

准确来说对手只有一个人,旁边那两个老头带来的都是酒,对她造不成威胁。

只是她还是不甘心,又在附近打听了一番,得知身侧的小妇人拿出的也是牛肉时,她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待回到家中,一个被养得膘肥体壮的壮年人走了出来,他说话时下巴上的肉还在动,“娘,你今日的结果如何?”

“我的卤肉没人能拒绝!”阿婆高傲地昂起头,她卤肉的手艺一绝,不敢称澄县第一,但也肯定是排得上名次的,这么多年来就是靠着卤肉才将面前的儿养得这么壮。

又想起和她一同被选中的妇人也拿了牛肉,她心里就有些恼,那小妇人还年轻,手艺绝对不可能超过她。

将此事告知她儿后,壮年人道:“那妇人一定是沾了您的光,否则怎么会选中?”

他一脸鄙夷,“娘,你别担心,明日的菜系总不能撞上,她不是你的对手。”

她的想法与儿不谋而合,阿婆满脸笑容,“别担心,娘一定会攒够银子供你娶妻。”

“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在顾府酒肆上,那县衙还是要多去走一走的。”

听了儿的话,阿婆点头,“也是,若是能将你姊妹寻来嫁人,你娶妻的银子也就够了。”

“七年未见,我那妹妹怕是都成亲了。”壮年人有些不安。

“成亲又如何?她成亲时没有爹娘的见证,就算不得嫁人。”阿婆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她小声咒骂道:“小狐媚子,若是能寻到你,也算没白生。”

“若是寻不到,那才是真的晦气!”

她满脸横肉叠起,往地上啐了一口。

是夜,顾府依旧灯火通明。

尝了阿玫的肉干,陈在也没了吃晚膳的心思。

他和顾羡一起对着满桌的水煮菜唉声叹气。

吉佳沉默地看了一眼快要哭出来的厨子,伸筷子去夹菜,努力将水煮菜咽下去。

“殿下,您再这样不吃,小的的位置怕是就不保了。”厨子一脸苦相,原本太后就把这位七皇子当成宝贝一样供着,生怕他饿了困了冷了病了。

若是出门散心回京,被太后发现皇子还瘦了一圈,怕是要治他的罪。

“你若是再抱怨,我就要治你的罪了。”顾羡面无表情。

这厨子做饭太难吃了,他实在很难对他有好脸色。

见状不对,吉佳立刻将厨子打发走,氛围稍微和缓了一点。

“这日子可真难过。”陈在扒拉着碗里的菜,“不如让咱府里的厨子去找阿玫学习一下?”

厨子走了,吉佳也吃不下去了,他看向顾羡,见皇子没有开口的意思,犹豫道:“其实那个卤牛肉也是不错的,毕竟……”

被殿下留下来了。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见顾羡冷着脸开了金口,“干涩无味,难以下咽,如何能称得上‘不错’二字?”

“那不是您留下来的吗?”陈在不解。 陈在一脸茫然,还是吉佳补充,“她就是被扔出县衙的那个阿婆。”

陈在记起来了,可还是不明白殿下的用意,又不敢继续追问,只挠了挠头结束话题。

一夜很快就过去,第二天一早,阿玫就起来收拾食材。

那位顾公子给的时间有限,更何况她手里的银钱并不多,还要留着供丛铁义念书,思来想去便又去河边抓了一条鱼,打算继续做烤鱼。

像昨日的肉干一样,她配好料处理好食材,便带着去了隔壁。

顾公子并二位老伯还没来,倒是昨日的阿婆来的很早。

阿玫对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没想到阿婆却冷哼一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阿婆问:“你就是徐老爷发妻所出之女?”

阿玫不明所以,就听阿婆满口讥讽,“和离的那个?”

“您要说什么?”阿玫的脸已经冷了。

“还在这跟我装蒜?谁不知雾鸣村和离的那个妇人的所作所为?”见阿玫不开口,阿婆心里更恶,“你夫君在外挣钱,你倒好,三番五次地给他戴绿帽子。”

“就这样,你那夫君还选择与你和离,而非休妻,已经是很给你脸面了。”

“像你这种品行不端之人,又怎么敢借我的光入顾府酒肆?”

阿婆眯起眼,她看向了阿玫手里端着的食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欲将食材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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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你没有家 阿婆底气足,有意将周围人都吸引过来。

只要事情闹大,那县衙里的老爷听说了这件事情,也会看在顾府的面子上帮她找走丢的女儿。

阿玫年轻、反应极快,她立刻将盆子往自己身边收了一下,躲过了阿婆的袭击。

“你一不是我爹娘,二不是我婆家,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却能这样指挥上我?”阿玫看向阿婆的手,默默地离她远了一些。

如非必要,她不想失去这次酒肆厨子的机会。

围观的人慢慢靠拢,天还未亮透,有不少要上工的人路过,见状都停了下来。

阿婆见阿玫往后挪,心生一计,立刻将手里的食材打翻在地,顺势摔在地面上,痛得她老眼泪汪汪。

她指着阿玫,“你这孩子,又不是老婆子我让你和离的,何至于对我发脾气?”

她哆嗦着起身,却没想到摔得太猛,脸直接白了一个度。

“吵架归吵架,谁有动手的?果然和离都是有原因的。”

“昨日我也来看了,听到他们说这是徐府大小姐。”

“徐府只有三位公子,哪里来的小姐?你听错了吧。”

“她就徐老爷发妻所出……只是她娘也是和离的主儿,这品行果然是遗传。”

“嗐,据说她娘当年还把徐老爷给当街打了一顿呢,可是一点女子模样都没有。”

阿玫忍着没有发作,面前这位实在是太老了,不太好动手,不然一不小心就可能背上人命,她一没后台二没银子,也只能忍过去。

“阿婆,您既然说是我将您推倒的,那请问我是用哪只手推的?”阿玫不慌不忙。

阿婆慢慢将洒落一地的食材捡起,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些犹豫,“这……我老眼昏花了,也没看清到底是哪只手。”

“是呀,阿婆老眼昏花,到底是别人推的还是自己摔的,怕是也搞不清楚了。”

众人看看满脸犹豫神色的阿婆,再看看云淡风轻的阿玫,心思各异,几乎是立刻就分出了两派。

有认为阿婆倚老卖老的,也有人认为阿玫仗着年纪轻、口齿伶俐去欺负老太婆。

见控制不住场面局势了,阿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了口,“快来看看啊,现在的小妇人都不要脸了,为了个酒肆的厨子居然和我老婆子争!”

“我老婆子家中还有一儿尚未娶妻,你一个已经和离了的妇人,为何还要和我抢这位置?”

“你可知,你这是在变相杀我的儿啊!”

阿婆哭得悲怆,人群之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何事如此喧闹?”马车里传来嘶哑的男声。

“县令老爷,看起来是前日那阿婆在闹事。”车夫的声音极尽谄媚。

“哼。”马车中人冷哼一声,没让继续前进,车夫只好硬着头皮停下。

阿婆瞧见县衙的马车,心中一喜,激动道:“你膝下无子,于情于理都不应和我争抢!”

阿玫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照你这么说,和离的人都不应该出来谋生计,都应该饿死在家中?”

也是奇怪,周围围了乌泱泱一群人,此刻却静如无人之境。

“按照你这逻辑,难不成膝下无子之人都该死?”

“那是当然!”阿婆突然抬头,像是找到了勇气那般尖声道:“澄县到底是落后,在我老家那边,膝下无子之女都是要被浸猪笼的!”

“此话做不得数,”阿玫淡然,“第一,你的老家不是你的家,你没有家。”

“第二,若你说的是事实,那我问你又为何放着先进的‘老家’不住,偏逃来落后的澄县?”

这两个问题都戳在了她的心坎里,她哆嗦道:“谁说我没家的?我有家!”

“你没家,”阿玫很坚定,“刚才从你的言语中得知,你来此是为了赚够给儿娶妻的银子。”

“既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想必你儿也已经出来做活了吧?”

阿玫一顿,笃定道:“不过看样子是没有,否则也不会让你一个老人家出来劳苦。”

“我说你没家,说的是事实,设想一下,若是你儿娶了妻,你又要住到哪里?”

“你说膝下无子之女都该死,这句话本就建立在‘子’的基础上,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依赖你的儿,若有一天,你的儿不再是你的儿,你又该何去何从?”

阿玫语调平静,语速和缓,一字一句都全数落进了阿婆的耳朵里。

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阿婆突然起身冲向阿玫,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撞倒在地,大声道:“我儿永远会是我的儿!你说这句话只是因为你没儿子,你在嫉妒我!”

她像是魔怔了那般,双手死死掐住阿玫的脖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阿玫的那些话语消失。

周围人也慌了,几个壮汉上前去拉阿婆,却都没拉得动她。

阿婆很坚定,阿玫从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力气就能感觉出来。

“你当然可以不用信我的话。”阿玫眼前有些晕眩,“只是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阿婆不自觉地盯住了阿玫的双眼,“你说!”

阿玫却不说了,她被掐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情况不妙,已经有胆小的小儿跑回了家中,人群渐渐散开,有人去取了家伙事来敲阿婆,可阿婆的手死活不松。

不远处的马车上,一双手掀起了车帘,看向那个阿婆。

“老爷,咱不去帮忙吗?”车夫紧张道。

那人沉默片刻,却是把车帘放下了,“走,去县衙,有人问起就说不知情。”

顾羡来的时候,恰巧看见马车离去的影子,他只顿了一下没去管,目光落在面如死色的阿玫身上时,全身突然凉了。

陈在和吉佳立刻上前去拉阿婆,阿婆却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放开,一个没注意,吉佳下手重了些,阿婆脸一白,右胳膊无力垂落在地。

“送去医馆。”顾羡吩咐道。

“顾公子,您可要给我老太婆做主啊,我儿还没娶妻呢,您也是儿,您应该能明白为娘的苦衷啊!”

被拖走很远了,阿婆的声音依旧在随风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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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地位 阿玫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书铺里。

今天天未亮,就跟着丛宽去了地里的戚三娘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她旁边抹眼泪。

见阿玫醒了,戚三娘立刻抓住了她的手,“小姐,您还好吗?”

瞧见阿玫的虚弱,戚三娘又哭了,“小姐,您的日子怎么就这么苦啊,去当个厨子都有那不识眼的老东西伤您!”

她抹着眼泪,又开始破骂起来,阿玫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她骂的是谁。

“三娘,我不难过,你也不要哭。”阿玫抓着她的手,“从和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算起来,还是我耽误了你们一家子。”

容国虽然允许和离,可能和离的还是在少数,这与容国的阶级制度有关。

在这里,最低等的不是奴,而是弃妇。

和离虽然可以拿回嫁妆,可在地位上,与被休的一个待遇。

今日她在街上没有直接发作,第一是因为阿婆年纪大,她不愿惹祸,第二是在顾府门前,想必顾公子不会让血洒在未开张的铺子前,第三则是,她如今是弃妇之身。

那阿婆虽然说得过分,可有一点是很正确的。

在容国,谁都可以在弃妇身上踩一脚。

恐怕连家里的牲口都比弃妇地位高。

阿玫苦笑一声,这也是她娘不日便郁郁而终的真正原因。

“小姐,您可不许扔下我们。”戚三娘坚决道:“他们爷俩若是受不得苦,就让他们离去,我是跟定您了。”

“我的命是您救回的,我不是那不知知恩图报之人。”

“您活着一日,我也跟着活,您若是哪天不在了,我还不如跟着去了。”戚三娘说着,泪水又要往下掉。

“我也要跟着小姐。”丛铁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小姐是我见过最会做吃食的人。”

他满眼崇拜,“我爹若是嫌弃小姐,就让我爹自己走开。”

阿玫被他逗笑了,“你爹知道这件事吗?”

院子里,听闻阿玫出事,跟着赶回来的丛宽坐在石凳上,他面前放着刚成型的木桌。

听着屋内的话语,他站起身,细细地磨掉桌子上的小毛刺。

书铺外传来脚步声,丛宽抬头一看,居然是陈伯带着小厮来了。

他带来了上好的陈酿来看望阿玫。

进来先不急着找阿玫,环视一圈,见没有张伯的身影,小老头这才抖着胡子,把酒酿递给丛宽。

阿玫没有大碍,便从屋里出来,和陈伯一起坐在院子里。

陈伯将她细细打量一番,这才让小厮将东西放在桌上。

“刚买的药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凑合试试。”陈伯又指着那坛子陈酿,“原本是带给顾公子的,现在嘛,送你了。”

他故意装作舍不得的样子,阿玫抿嘴一笑,“张伯可是把酒送给了顾公子,您后悔也是正常的。”

“什么?那糟老头子居然不来看你?”陈伯从凳子上弹起,对着小厮一指,“去!把那个糟老头子给带来。”

小厮还没出门,张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天天说我是糟老头子,你难道不是?”他迈进来,身后的小厮手里提了一个食盒,“去东合楼打包的佳肴,给你补补。”

待食物上桌,他在陈伯旁边坐下,还不忘暗讽,“病人是不能喝酒的,你看看,和我比还是不够成熟。”

“我不就是比你小了一岁?确实不如你成熟,但比你年轻。”陈伯不占下风。

俩老头你来我往的,逗得阿玫一笑再笑,就连红着眼的戚三娘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丛铁义见他们只顾着说笑,一点都没有动筷子的打算,便偷偷捏了一小块肉进嘴,一脸难以下咽,“这肉也太难吃了,还不如小姐做的。”

“小姐,你不考虑去东合楼吗?”丛铁义童言无忌,此话一出,桌上的欢声笑语就小了。

“说到这里……”张伯停止了斗嘴,“顾公子对阿玫的厨艺有什么看法?”

“今日发生了那档子事,还没来得及做呢。”阿玫想着早上的那条鱼,有些肉疼。

“我倒是听见顾公子对他侍卫说,那个老太婆不用来比了。”陈伯神秘道:“阿玫,你这位置应该是稳了!”

张伯与陈伯满脸的雀跃不同,他倒是有些忧心,“只是阿玫终究是个弃妇的身份。”

“顾公子目前看来教养极好,可他毕竟是个公子,总有看人低的时候,阿玫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怕什么?不是还有您二老帮我吗?”阿玫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二老放心,她也深知,这些公子哥的秉性都是不可靠的。

“好好好,我俩老头子活一天,就帮你一天!”陈伯放声笑道,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医馆里,阿婆正哎哟哎哟地哀嚎,医娘今日有事,只有一个医师坐馆。

阿婆右胳膊连碰都不敢碰,就是这样,她也不愿意让医师帮忙查看。

吉佳守在馆外,和陈在相看两无言。

医师还在努力和阿婆做沟通,“凡事都要为健康让步,您再拖下去,这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阿婆哭诉,“保不住便保不住吧,保不住更好,我要去找那小妇人要银子!”

“我还要给我儿准备娶妻的银子,哪里有闲钱治病?”

吉佳揉了揉太阳穴,“阿婆,我们顾公子会出您治病的银子。”

“真的?”阿婆一听这话,立刻就出了医馆,怎么说都不肯治了,“快,银子在哪?我要拿回家给我儿。”

“这……”

陈在还在犹豫,却没想,吉佳直接把准备好的银子给了阿婆。

阿婆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不是,她胳膊还没好呢。”陈在不安。

吉佳面无表情,“你看看她的样子,满眼都是她儿,何曾把自己考虑在其中?”

顾羡听说了这件事,也没有异议,只是没想到第二日,阿婆又出现在了酒肆门口。

虽然吉佳拦着不让她进,可阿婆执意道:“还没比拼,为何要阻拦我?”

“难不成顾公子和那小妇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这才直接否了我这个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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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签字 阿玫早就进了厨房,正在做烤鱼,自然没听到前院的动静。

顾羡原本手里捧着本书在看,听到那阿婆又来没事找事,他眼底闪过浓烈的厌恶。

昨日见到阿玫命悬一线时,他承认自己很没用,在紧要关头居然浑身发冷,动弹不得。

那一刻,他透过阿玫死白的脸,仿佛再次看见了多年前离世的青梅竹马,又将他带回了那段让人绝望的回忆中。

所幸阿玫没事,不然……

他心底一狠,又突然回神,惊觉自己居然产生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冲动。

“殿下!”吉佳急匆匆从门外赶来,见顾羡没抬头,只冷着脸继续看手里的书,便又退出去了。

陈在想直接把阿婆赶走,吉佳却往她手里塞了一块银子。

“阿婆,您儿子娶妻的银子当是够了,我们公子看您年岁已高,不易操劳,便选择了那妇人。”吉佳虽然习武,但说起话来还是温柔一些,三言两语就把阿婆哄开心了。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陈在有些不满,“天天来讹钱,没完没了了?”

吉佳却道:“她不会再来了。”

厨房内,烤鱼的香味飘来,顾羡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

原本没想今日让她来,可她却总惦记着此事,顾不上好好休息就跑来了酒肆,导致顾羡现在有些后悔,昨日若是早点赶来,就不会发生那档子事了。

说起昨日……

顾羡想起把他堵在府门口的罪魁祸首,心里了然。

嬷嬷已经帮忙把烤鱼端在了石桌上,阿玫靠在墙边,显然有些撑不住了。

见状,顾羡立刻让嬷嬷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她,却被她拒绝,无奈只能让她坐在凳子上。

“公子尝尝味道可好?”阿玫有些紧张。

她的精神气还没恢复完全,总怕会影响今日的菜肴,不过从顾公子的表情上来看,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得了顾羡首肯,陈在才乐呵呵地去拿了三双碗筷,递给阿玫和吉佳。

只是阿玫实在没有胃口,她接了碗筷就放在桌子上,神思有些恍惚,耳边传来陈在和吉佳的赞不绝口,她却有些听不清楚。

顾羡蹙了眉,沉声道:“送夫人回去。”

回了书铺吃了药,阿玫又沉沉地睡了一觉,这才觉得有些好转。

刚睁眼,就听见书铺里一阵喧闹,起身后才发现他们在说丛铁义生辰的事情。

算算日子,居然明日便是了。

阿玫已经很久都没过生辰了,居然忘记还有这个日子。

见阿玫醒了,丛铁义兴奋道:“明日,您可以给我做好吃的吗?”

“可别乱说,”戚三娘连忙拦住丛铁义,又看向阿玫,“您还没养好伤,不宜吹夜风。”

“做点吃的而已,不碍事。”阿玫坐在椅子上,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书册开始翻阅。

她记得上次在书册中看到,有一款食物很适合做给过生辰的人吃。

她哗啦哗啦地翻,丛铁义探了个头在旁边看,不过一会儿就看得头晕目眩。

“这书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实在是辨认不清。”他嘀咕道:“没想到您还有这个本事。”

心里不由得更崇拜了。

阿玫指着书册其中一页,“饺子,用面皮包成耳朵形状,煮熟之后可连汤带食服下,宜作生辰之食,有新旧交替之意。”

“听起来像是扁食。”戚三娘开口,“只是听说这是明国的食物,在容国境内很少见到。”

“看起来倒是不难。”阿玫看了几遍,指向丛铁义,“明日与我一同上山采菌子,你若是还想吃鱼,便再抓一条回来。”

她还记得自己欠丛铁义半条鱼,却没想到这小儿疯狂摇头,“不吃了不吃了,有饺子就够了,再多娘亲该打我了。”

在场人都被他活灵活现的表情逗笑,也就在这个时候,吉佳上门了。

他先是有模有样地挑了几本书,在算钱的时候才提起这次来的目的。

“我家公子认为,您很适合去经营酒肆。”吉佳客客气气道:“您如果愿意,可以随时上任,所有食材都由顾府采办,您只管开口。”

“至于月钱,我们顾府只收本钱,其余的都归夫人您。”

阿玫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只要本钱?”

就连一直忙着修书架的丛宽也抬起了头,看向这里。

“对的,这也是公子的意思。”吉佳含笑,“他唯一的要求是,偶有几日他想去蹭饭时,您不要拒绝就好。”

这算什么要求?

阿玫还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吉佳又道:“酒水的话,那两位老者的酒都很不错,您看着来就好。”

“顾府离酒肆不远,若有人闹事,也可让他人快速去传话。”他递给阿玫一块令牌,“有了这个,顾府没人敢拦您。”

“您如果愿意,可以在合约上签个字。”

待吉佳离开,阿玫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戚三娘却是激动地抱住了她,“这顾公子可真是个大善人,我原本还以为他会因为您和离的事情欺辱您,却没想到居然如此体贴。”

阿玫却没那么高兴。

她总觉得那顾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哪个东家开店只要本钱,不要利润的?

难道他开店只是为了蹭几顿饭?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阿玫盯着手里的令牌,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东西。

拿在手上有些分量,正面只有一个七字,背面什么都没有,看起来有些粗糙,甚至有点像是赝品。

见阿玫忧心忡忡,丛宽低下头,继续锯木头,边锯边道:“书铺就在酒肆旁边,若是有事,您翻个墙就回家了。”

戚三娘瞪眼,“翻墙?小姐是那翻墙的人吗?”

丛宽张了张嘴,有些哑口无言,他这几日在田间做活时,听说了雾鸣村和离那位妇人的厉害,居然能把丈夫打得脑瓜子发蒙。

想到这里,丛宽更是闭紧了嘴,埋头苦干起来。

阿玫也进屋去拟了一张食单,准备找机会送到顾府,让顾公子过目。

而此时的顾府,顾羡正心不在焉地拿着毛笔,因停留太久,那笔上的墨水早已滴落在纸张上,渲染出一大朵墨迹。

“殿下,您这次都来了澄县,不顺便去县衙查探一番吗?”陈在靠在一侧,双眼盯着纸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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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楚王 “我是来散心的,又不是和太子明争暗斗的。”顾羡扔了笔,时不时瞥一眼顾府大门口,看看吉佳有没有回来。

“虽然有太后保您,但恕属下直言,太后年岁已高,您该想一想其他的出路。”

陈在一向如此直来直往,这些话不止在他面前这样说,就算是到了太后面前,他也毫不畏惧。

也是看在他的能力和忠心的份上,太后才能忍了他这么久。

顾羡没了声音。

他借着原主的记忆,知道如今宫内是什么样的局势。

当今皇帝膝下共有七子,顾羡是最小的一位,往上的哥哥们都成了家,且在京中有了稳固的势力范围。

顾羡自然是无意卷入其中,只是他母妃的出身力压所有皇子,因此,就算他平日里再游手好闲,却始终是各位哥哥们的眼中钉。

也许是他年纪最小,也可能是忌惮他母妃的出身,他刚出生时就被抱到了慈宁宫,几乎是太后一手将他养大。

现在无事发生,是因着太后的偏宠。

可岁月不饶人,太后能保他一时,也保不了他一世。

“您要么加入太子阵营,要么加入四皇子阵营。”陈在忧心忡忡,“只是这两位都不是好相与的,太子愚钝,全凭德行站稳了现在的位置,四皇子又过于心狠手辣,替他做事实在不是最好的选择。”

顾羡靠在椅子背上,心不在焉地听着陈在的嘀嘀咕咕。

“您一直与世无争,若是从现在开始笼络人心,怕是也来不及了。”陈在话风一转,“不过可以从地方开始,据属下所知,澄县这里尚未被各位皇子们关注。”

“您若是不在此时下手为强,待您离开这里回京,那些皇子们就会像饿狼扑食一般将这里纳入掌下。”

顾羡哼唧了一声,不明含义,“你说,酒肆里卖点小鱼干怎么样?”

陈在:“……”

顾羡:“澄县靠海,做点小鱼干下酒也算是就地取材了。”

说到这里,他立刻来了兴趣,“等下午,你和吉佳去海边转两圈,看看怎样用最快的方式多捕点鱼上来。”

陈在:“……”

见陈在没吭声,顾羡睨了他一眼,“怎么,有本事你别吃。”

想起阿玫的厨艺,陈在很没骨气道:“没本事。”

“这就对了嘛,就算要谋生计,也要先填饱肚子才是。”顾羡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往厨房走去。

一听说谋生计,陈在的眼睛瞬间亮了,“殿下,你已经选好阵营了吗?”

“差不多吧,我感觉在牛肉干和烤鱼这两者之中,还是鱼干更好吃。”

“你觉得呢?”

-

下午没什么事,阿玫又翻出了那本书册来细细阅读。

上次她在这里看到了酿制酱油,正巧丛宽从地里挑回了两担黄菽准备去卖,她便想着拿出一些来试验一下是否能做成。

丛宽自然是没意见,这个东西每年都会种很多,若是阿玫需要,他也能立刻再去挑一些回来。

这些黄菽在前几日便被丛宽处理好了,连着壳在太阳下暴晒,再用竹鞭用力敲使其脱壳。

有了他的先处理,阿玫这里就比较轻松了。

她扒拉了一小盆,洗净后泡一夜水,刚收拾好,就听见街口一阵喧闹。

戚三娘慌慌张张地从街上跑回,拉着阿玫道:“说是楚王殿下来了,他一来,就直奔着顾府去了。”

“您说这酒肆还能顺利开张吗?”她满脸急色。

阿玫擦了擦手,也有些不明白。

那顾府虽然家大业大,可看起来也不是能扛得住亲王的家族。

恐怕酒肆这件事情要泡汤了。

此时的顾羡正在厨房里收拾食材,准备送给阿玫,完全不知道楚王来了。

他也有意不让太监们通报,直到顾羡转过身才看见了他。

这一刻,顾羡确实是愣了好几秒。

他穿越来之后,一直缩在慈宁宫内,和京中各皇子亲王都无往来,一时间还真没认出这位是谁。

“不过几日不见,皇侄便不认得我了?”楚王看了眼这狭小的厨房,揶揄道:“没想到堂堂皇子,居然也挤在这厨房之地。”

“见过皇叔。”经过楚王这么一开口,顾羡才拾起了原主的记忆,“侄儿不如哥哥们有本事,也只好缩在厨房里研究些吃食。”

“民以食为天嘛,不论何时,吃好才是最重要的。”

楚王哈哈大笑,“要不说母后喜欢你,换了我也得疼你!”

顾羡忙引着他去了书房。

这位楚王是目前容国唯一一位亲王,拥有自己的封地,却长住京中,曾经是容国大将军,带领士兵们保家卫国,皇帝登基后他便上交兵权,安享晚年了。

在原主的记忆中,楚王对皇家之事一直漠不关心,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明争暗斗,他也从不放在眼里,没几日就进宫逛逛御花园、和皇帝下下棋、去找太后唠一会儿,再顺便看看他。

“皇叔怎么来了这偏远之地?”

太监上了茶来。

“昨日去找母后,她说担心你,非要让本王来看看。”楚王无奈摇头,点了点顾羡的脑门,“都多大了,还让太后担心你。”

顾羡呵呵笑着,并不应答。

楚王:“这澄县虽然偏僻,却在前几年也入了陛下的眼。”

顾羡明显不信,“皇叔莫不是在说笑。”

“也是,你当时还年幼,自然不知此事。”楚王神秘道:“约莫二十年前吧,澄县有一奇女,长相艳丽,却和其他女子大有不同。”

“她不会女红,也不会舞蹈,但她会武功、会造纸、会做生意。”

见顾羡脸上平静如一潭死水,楚王不满了,“你别瞧不起这些,这大容建国百年来,尚未有过会做生意的女子,更别提前两者了。”

顾羡这才想起自己在古代,于是配合着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楚王被哄得高兴了,继续道:“陛下自然是想收入宫中,却没想到,她赶在圣旨传达之前成了亲。”

“更奇的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陛下却一点都不生气。”

楚王意味深长地看着顾羡,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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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盗贼 “侄儿愚钝。”顾羡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天真无邪。

楚王盯着他,片刻后笑了一下,“说到这里,我来的路上还听说张丞相之女走丢。”

“打听了消息,疑似在澄县,因此接下来几日,本王要暂住一下,不知侄儿可愿意?”

顾羡咬了咬牙,面色微凝,半晌才道:“侄儿比皇叔早来几日,不如就给皇叔搭把手,一同寻那女子的下落。”

“甚好。”楚王满意地笑了,起身离开书房。

顾羡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陈在看着七皇子一脸绝望地躺在地上,于是从房梁上跳下来,也躺在了顾羡的身边。

“皇子可真不好做。”顾羡嘀咕着。

陈在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好在殿下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张丞相可只有这一个女儿,看得比命还重要,只要协助王爷找到那小姐的下落,不仅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消除皇子们的猜忌,还能让丞相欠您一个人情。”

话音刚落,吉佳就跑进了书房里。

“殿下……”他沉默地看向陈在,后者立刻跳起来,跑没了影,“徐夫人拟了食单来。”

“不用我看,你们看着采办食材就行。”顾羡生无可恋。

吉佳默了一会才道:“徐夫人正在外面候着。”

如雷轰顶,顾羡立刻起身转头看向吉佳,差点扭了自己的脖子,“她来了?”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急哄哄地往外走,穿过游廊,透过繁花,瞧见阿玫的身影后,他突然又停住了。

吉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罢了,你去就行,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顾羡扭头就跑,心里懊悔。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了,可隔着柳荫再瞧她,他却平白生出一股窘迫之意,羞得无法出现在她面前。

陈在虽然一溜烟跑了,却也时刻跟着顾羡,见了眼下的场景,他有些语塞。

等吉佳办完事回来,他立刻勾住吉佳的肩膀,鬼鬼祟祟道:“你有没有感觉殿下的异样?”

吉佳挪开目光,“没有。”

陈在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挠挠头,“肯定有,你别骗我。”

吉佳闭着眼,“好吧,我觉得殿下应该是病了。”

“病了?”陈在眼珠子转了一圈,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定然是这几日夜里突然降温,殿下染上了风寒,生怕传染给徐夫人,影响酒肆的开张。”

他笑呵呵地拍了拍吉佳的肩,“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我去买点药来。”

吉佳看着陈在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

殿下身边怎么能有这么一个傻子呢?

-

澄县能叫得上名的医馆不多,陈在就又去了前日去的那家,今日是医女坐馆。

他进去的时候,医女面前已经坐着一个人,他就没在意,靠在墙边站着等待,却没想到那边的两人争执起来。

“我胳膊断了呀,你都不救我,我还怎么做活养儿子?”

“您要付诊金,我才能治。”医女说话倒是干脆,引得陈在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他才注意到坐在前面的是那日的阿婆。

想起阿婆胳膊坏掉的原因,陈在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打算出门避一避,却没想到被阿婆瞧见了。

“就是这位小公子,他可以作证!”

阿婆立刻起身抓住陈在,他下意识就要抬手甩开,目光触及到阿婆右半侧被血污染尽的衣裳时又顿住。

“我那日是付了诊金给医师的,只是你不在,所以我就走了。”阿婆用乞求的语气道:“小公子,你说是吧?”

陈在慌了神,他看了眼医女,又看了眼阿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诊金肯定是没付的,阿婆用那银子给她儿娶妻了。

但她这伤也是吉佳所为,况且……陈在实在看不得有人这样乞求他。

心一软,挪开了目光,就当做是默认了。

“你瞧,小公子没反驳。”阿婆很高兴,终于松开了陈在,“快帮我治一治这胳膊吧。”

医女眼色冷了下来,她瞥了眼心虚的陈在,硬邦邦道:“这几日的账目我都看过,不曾有您的诊金。”

“一定是那医师私吞了!”阿婆急道,她瞥见桌上的账册,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抢了过来,哗哗地翻,语无伦次道:“肯定是被私吞了,一定是,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啊!”

账册被她翻得乱七八糟,还滴上了她的眼泪,医女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伸手去抢那账册,阿婆也不肯放手,推搡之间,账册居然被撕裂了。

记载着账目的纸张纷纷扬扬地洒落,医女的脸彻底黑了。

陈在瞪圆了眼睛,还在犹豫要不要火速离开这里,却有一个人比他先推开了门。

只是那人是进来的。

“抓点治风寒的药。”来人有些眼熟,陈在很快就记起他是徐夫人的前夫。

罗烨看起来很不好,他头发油腻、脸色憔悴,身上的衣服也有了一股子味道。

几日不见,他就瘦了一大圈。

医女本就心烦,瞧见他这样,心里更是焦恼,随手就把药摔在了罗烨的面前。

“五文。”

罗烨低头去掏钱,医女转头又和阿婆杠上了,瞅准这个时机,罗烨抓着桌上的药扭头就跑!

“诶!”医女也顾不得阿婆了,立刻起身去追,“来人呐,有盗贼!”

受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支配,陈在追了上去,偌大的医馆只剩下了阿婆一个人。

她起身,慢慢走到桌子后面,去开放着银钱的柜子。

柜子上了锁,她环视一周,目光锁定在药材上。

城中心人不少,有了医女的吆喝,再加上陈在的功夫,很快就锁定了罗烨。

瞅着他摔在菜摊上的功夫,陈在把他抓住了。

“居然是你!”罗烨认出了陈在,狠狠地把嘴里的扁豆吐掉。

“送去县衙!”医女姗姗来迟,她喘着粗气,双眼几乎要着火,“敢在我们徐老爷的医馆里抢东西,你不要命了?”

罗烨见事情已成定局,便争了个嘴上的痛快,他冲着医女呸了一声,“我怕徐老爷?我呸!他徐家的小姐还不是乖乖送给我做了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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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寻人 医女不欲去插手主家的家事,便没理睬罗烨,却没想到这货越说越上瘾。

他咧着一口黄牙,“怎么,徐老爷怎么你了,这么护着他的医馆?”

紧跟着又上下打量她,“你也是有几分颜色的,该不会想借着这件事情,在徐老爷面前混个眼熟,进徐府做他的小妾吧。”

“听闻那老爷纳了四房,这么看来也不是没可能,若是你哪天成了,可不要忘了我的功劳。”

医女倒是个能忍的,她别过头去不理睬,陈在却忍不了了。

“你能不能闭嘴,偷人家东西还有理了?”

罗烨正愁医女不理他,见有人上门来找骂,他又扬起了头,“我记得你……上次在我夫人书铺里见过你。”

“和离了,她已经不是你夫人了。”陈在厌恶道。

罗烨却像是没听见那般,“兄弟,我看你有些眼缘,本着对你好的原则,提醒你一下。”

“徐氏是个水性杨花的,在我离家三年内,与村里无数生子私通。”

“你要找就找个本本分分的,别被徐氏勾走了。”

陈在抓着他的手逐渐收紧,疼得罗烨直叫唤,正巧县衙就在眼前,他将罗烨交给衙役就离开了。

绕路去了其他医馆抓了药后,才回顾府,却被吉佳告知楚王和七皇子一道去了县衙。

此时的县衙内,县令正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上头坐着楚王,往下一点的位置坐着被拉来的顾羡。

楚王:“也不用紧张,本王来此只是拜访一下七皇子。”

县令立刻对着七皇子磕了个头,“下官不知殿下大驾光临,实在是怠慢了。”

“无碍。”顾羡撑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与正襟危坐的楚王相比,他身上一点皇家气势都没有。

楚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顾羡,“也是,澄县毕竟远离京城,在这做官久了,连京中的贵人都不认得了!”

县令跪着转向楚王,声音都发抖了,“是下官愚钝,下官多年来专心治理澄县,竟没注意京中动向,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他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楚王没吭声,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县令。

楚王不发话,县令就没敢停,不知磕了多少个,很快就闻见了血腥味。

县令硬着头皮继续磕,磕得他头晕目眩,眼前发白时,楚王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罢了,别磕傻了。”

县令松了口气,磕了这么多头,他这条小命应该能保得住吧?

都说楚王是个和善王爷,想必不会深究他的过错。

却又听上面那个道:“磕傻了本王去问谁要人?”

县令脸白了,磕磕绊绊道:“这……下官也不知丞相小姐身在何处,也可能不在这澄县?”

楚王看了眼身侧的太监,“县令脑袋磕傻了,快叫人来给他医一下。”

“不……不,下官无事。”

“七皇子可见不得如此血污之景。”楚王打断了县令的拒绝。

药粉洒在了他的伤口处,疼得他差点晕厥,好在还记得自己的官位,于是艰难地睁开了眼,“多谢王爷。”

“你若是真想谢,就把该找的人找到。”楚王抬眼,“多余的本王懒得说。”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楚王和七皇子便一同往县衙外走,穿过仪门时,看见甬道尽头有一人被压着,楚王没在意,倒是顾羡认出了那人是罗烨。

两人都选择了无视罗烨,直到一人从县衙外匆匆跑来,差点撞在了顾羡的身上。

“大胆,居然敢挡我们徐老爷的路!”身边那小厮立刻对着顾羡吹胡子瞪眼,吓得徐裕急忙扇了他好几个巴掌,然后才讨好地看向顾羡。

“是我没管教好下人,还请顾公子多担待。”

顾羡依旧无视他们,跟着楚王一起上了马车。

确认他们听不见了,徐裕这才甩了衣袖,“年轻小子,傲什么!要不是看他财大气粗,我徐裕连理都不理他!”

他哼了一声,背着手大步往县衙里面走,身后的小厮押着罗烨,身边跟着医女,做活的衙役纷纷垂下头移开目光,生怕惹了这位徐老爷不高兴。

这些事情,还是吃过晚饭后,丛宽回来告诉他们的,阿玫也顺带着听了个乐子。

她也是没想到,罗烨居然落得如此窘迫的地步,宁愿去做盗贼,也不愿下地做活。

听完了热闹,丛铁义便去睡了,他还等着第二日与阿玫一起去采菌子。

戚三娘总是放心不下,便也说着要一起去。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阿玫起了个大早,带上那本书册,和他们一家三口一道去了古峦山。

丛宽去田里做活,他们就去采菌子。

阿玫照着书册,一点一点很仔细地筛选可以吃的菌子,戚三娘和丛铁义学得有模有样,半日过去,三人采了整整一个菜筐。

“若不是您说能吃,谁会注意到这些东西?”戚三娘从草堆里找到了一朵小菌子,在它头顶拍了拍,这才扔进菜筐中。

“我也是看了娘留下来的册子才知道的。”阿玫举了一路的册子,戚三娘原本就好奇,可惜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听了她的话又不死心地凑上来看,最终确认真的看不懂。

只能看得懂一些图画。

“这是夫人自创的文字吗?”丛铁义也跟着他娘一起叫夫人。

“娘说不是,她只是学来的。”阿玫不顾戚三娘的阻拦,背起菜筐,“但我觉得就是她自己创造的,咱附近几个国都没有用这种字的。”

瞧见了戚三娘眼底抑制不住的好奇,阿玫笑了,“改日教教你。”

“算了算了,我连普通的字都认不全。”戚三娘羞道。

“教我,小姐可以教我!”丛铁义原本在前面开路,听到可以学字,兴奋地喊。

“娘说这种字只能传给女子,你一个小男娃学什么?”阿玫抿嘴一笑,见丛铁义蔫了,又安慰,“我教你楷书,可好?”

欢声笑语传进了楚王的耳朵里,顾羡不信陛下能爱上澄县的一名女子,楚王便带着他来到了古峦山。

“据说,那名奇女子正是葬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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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野菌饺子 转了个弯,丛铁义差点撞上迎面来的楚王一行人。

走在前面的一脸威严,身侧的是顾羡,两人身边跟了不少侍从。

这架势,直接把戚三娘脸吓白了,急忙上前把丛铁义按在地上,低声呵斥,“冲撞了贵人,还不跪下!”

说罢,戚三娘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下了,“贵人,顾公子,我家小子不是故意冲撞您的。”

丛铁义也吓得不敢动,木木地重复娘亲的话。

阿玫也放了身上的菜篓,跟着跪下。

楚王眼底有些玩味,显然面前的这三人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

“罢了,一点小事,皇叔一向大度。”一路上都在装死的顾羡突然开口,吉佳也不去看楚王的脸色,直接上前扶起阿玫,笑道:“徐夫人,您可要悠着点,否则酒肆可就开不起来了。”

阿玫知他在帮忙解围,垂着头不言语。

“酒肆?”楚王来了兴趣,他看向顾羡,“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个爱好了?”

顾羡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收回,“日子实在是无聊,开个酒肆,也能时不时去喝酒吃肉。”

“你小子倒是快活。”楚王打趣了一句,便背着手,从阿玫他们身边走过了。

顾羡一行人立刻跟上,倒是吉佳没回去,一直跟着他们,直到把他们送回书铺。

可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戚三娘带着丛铁义进了里屋,阿玫在院子里摘菌子,吉佳很自来熟地搬来了一个木凳子坐下,也拿起筐中的菌子,学着阿玫的样子摘起来。

“你不回顾府吗?”

“最近城中不太安宁,我家公子让我来守着酒肆。”吉佳云淡风轻道:“我来这蹭顿饭,徐夫人可还方便?”

“自然。”阿玫没有异议。

两人一起把菌子根部摘掉,然后用盐水浸泡一刻钟,最后再用粗糙一点的布料轻轻擦拭菌子表面。

等戚三娘安顿好儿子后,他们已经在处理藏在菌褶里面的小虫子和泥巴了。

全部处理完后,戚三娘将菌子放入开水中焯水,这次采的菌子不算少,阿玫分成了两拨,一部分准备晾干后冷冻保存,另一部分则用来包饺子。

将用来包饺子的菌子放在木头墩子上,拿一把快刀将其剁碎。

面在出门前就准备好了,趁着戚三娘揉面的功夫,阿玫将剁碎的菌子攥干,放入铁盆里调味。

两个人都是时常做活的,没一会儿就把饺子包出来下锅了。

吉佳在厨房外往里探,透过雾气,看见那滚水之中鼓着一只又一只白胖的形似元宝一类的东西,看起来很喜人。

面食香气与菌子的鲜香混合在一起,吉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小姐,这扁食要煮多久才能好?”戚三娘深吸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

“煮三开。”阿玫记得书上的内容,又去舀了冷水,在锅内的水沸腾起来时便倒入一些冷水,如此三次就可以出锅了。

拿出一只碗来,阿玫先给丛铁义盛了一碗,让戚三娘端进屋里,趁着热乎吃下。

剩下的分成四部分,丛宽还没从地里回来,阿玫便先把吉佳的那份端给了他。

在略显寒酸的盘子里,一只只滚圆的饺子挤在一起,皮很薄,能隐约看见紫色的内馅。

在厨房外闻的味道就已经很香了,现在拿在手里,吉佳更是饿得肚子咕咕叫,恨不得立刻来上一口。

在饺子即将入口的前一秒,他突然想起自家主子来,于是硬生生忍住了饥饿,跟阿玫打了一声招呼就去顾府送吃的了。

吉佳来的正是时候,楚王和七皇子刚净完手,坐在桌前等着吃中饭。

水煮菜刚刚上齐,楚王便拿起了筷子,深吸了一口气,“看来皇侄也没白下功夫。”

“皇侄的厨子就是比御膳房里那些老东西做饭好吃。”

顾羡:?

见顾羡一脸疑惑,楚王又深吸一口气,摇着头感叹道:“好鲜美的味道,本王倒是很久没吃过这样的美食了。”

顾羡没吭声,他也没动筷,默默看着楚王在发癫。

一桌的水煮菜,哪里来的鲜美味道?怕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吉佳的身影出现了,他匆匆行过礼便把饺子放在桌面上,思考了一秒,将盘子默默往顾羡那边挪了一下。

楚王不在意这些小动作,他很快就被这盘东西给吸引住了。

“看起来有点像是扁食。”楚王道。

“皇叔吃过?”顾羡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饺子,原本毫无食欲的他也被勾出了馋虫,恨不得立刻夹上一只送进嘴里,可碍于楚王还没动筷,他只能强行忍住。

“靠近明国的边境,有些人会做这种吃食,之前征战时也品尝过一二。”楚王遗憾道:“可惜本王对吃食一窍不通,没能将这种食物带入京城。”

楚王回忆起了从前,顾羡心不在焉,他盯着那盘饺子,眼睁睁看着冒着的热气逐渐消散。

“……他们这种食物可是不外传的,也不知这盘扁食是谁做的。”楚王终于点了题,他尖锐的目光看向吉佳,后者面不改色,“酒肆的掌柜做的,说是让王爷和殿下尝尝,若是不好就不放在食单里了。”

酒肆本就没有楚王什么事,可他被奉承得很高兴,立刻夹了一只放进碗里,见状,顾羡终于动了筷子。

“一口爆汁!”饺子的温度刚刚好,楚王将整只饺子送入口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这味道居然比边境做的还要好吃!”

他又夹了一只,“可知这里面是什么馅料?”

“菌子。”吉佳想起阿玫的话,“方才刚去山上采的。”

一旁,刚要将饺子送入嘴里的顾羡突然闭上了嘴。

他扒拉开饺子皮,瞧见里面的菌子居然是紫色的。

该不会是毒菌子吧?

他突然吃不下去了,有些担忧。

这楚王若是死在了顾府该怎么办?

一旁的楚王越吃越高兴,太监们也没见过这种场景,一脸欲言又止,最后把目光投向顾羡。

而此刻的顾羡,看着楚王越来越明显的兴致,他几乎肯定这东西有毒。

都出现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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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酵母 顾羡还是抵住了饺子的诱惑,偷偷吩咐陈在让御医随时待命。

御医是楚王自己带来的,若是真有什么事情,也是御医担责。

而且这饺子,也没人让楚王吃,是他自己馋,是吧?

说服了自己,顾羡终于心安理得地松了口气。

阿玫倒是没想过有没有毒的事情,毕竟娘的那本书册里没提及此事,她将破了皮的饺子都收拾进了自己碗里,刚准备吃,就看见戚三娘红着眼出来了。

“什么事?”阿玫放下了碗筷。

“义儿病了。”戚三娘无助地看着阿玫,“我能用书铺的银子去抓点药回来吗?”

“别说傻话,那银子本就是给你们留着的。”阿玫担心丛铁义,去屋里看了一眼,见他小脸通红,神智不清的样子,心也凉了半截。

戚三娘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说不准是被贵人吓到了。”

她说的有道理,澄县还从未出现过皇家子弟,也就昨个来了个楚王,今儿就被他们撞上了。

也不怪丛铁义胆小,楚王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光是周遭的气势就很骇人。

平民百姓哪个见过这场面?

就连阿玫都没敢吭声,更别提小孩子了。

“你在这守着,我去抓点药,可好?”阿玫安抚着戚三娘。

毕竟她是丛铁义的娘,肯定比阿玫会照顾。

约莫拿了六文钱,阿玫就去了医馆。

丛铁义年纪小,耽搁不得,她干脆去了最近的医馆,也没注意这家医馆的名字。

“什么症状?”医师坐在正中央,医女坐在一旁,与医师不同的是,医女面前放了一个竹子屏风。

阿玫将丛铁义症状全盘告知,最后说他是总角小儿时,医师不耐烦道:“小儿的病找她。”

他指向了医女。

阿玫没多想,等屏风后的医女开口后,她才注意到了不对劲。

屏风后的人明显说不清楚话,语气也较为虚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约莫是发热,回去用凉水擦拭腋下。”说着,医女又回过身,去抓了点药递给阿玫。

她的手从屏风后伸出来时,阿玫看见她手上布满带着血丝的红痕,看起来分外可怖。

她无言,付完银子,起身离开。

阿玫走了之后,医馆就关门了。

医师抓起桌上的册子,狠狠砸向医女,“没瞧见她是徐老爷最不待见的人吗,居然敢给她治病,你要造反吗?”

医师满脸狰狞,他不顾医女身上可怖的伤口,抓起她的凳子砸向她。

“看不好医馆,处理不好那个老太婆就算了!”

“偏偏遇到那个姓罗的,明知徐老爷憎恶他,却还是把他送去了县衙,害得半个医馆的药材都被偷走了!”

“你把钱要回来不就行了,惊动老爷做什么?”

“这些也就算了,那个什么阿玫的也来了,你居然敢给她治!”

“呸!”医师见凳子散架了,把凳子往旁边一扔,两只凸出的眼球盯着医女,“阿玫阿玫,要我说还是徐老爷的名字起得好,这种后代,没了才好!”

医女低声抽噎着,她头顶火辣辣地疼,小声道:“那药,不是治热病的。”

“她白花了六文钱。”

听见这话,医师的气才散了些,他坐回自己的凳子上,如刀痕般的皱纹松了松,“你自己抓点药吃。”

“是。”医女不敢反抗。

阿玫回了书铺才发现,这包药是一包普通的草。

戚三娘一看就崩溃了,她气得要去提刀教训那个医女,被阿玫死命拦住了。

“义儿的病要紧,先打点凉水给他擦拭腋下。”阿玫想着,这点应当是没错的。

戚三娘早已慌了神,她听着阿玫的指挥,给丛铁义擦拭,还顺便把门窗都关上了。

丛宽和吉佳赶在一起来了书铺,见门窗紧闭,都没反应过来。

得知丛铁义病了,丛宽拿了铜钱,转头就往医馆去,吉佳急忙阻止。

那医女敢拿假药来骗人,就代表她根本不怕丛宽一家子。

丛宽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莫急,我去找公子看看。”吉佳只好又跑了一趟顾府。

最后还是在顾公子的名望下,给丛铁义找了治病的药来,好在有惊无险。

只是从那之后,戚三娘就盯着丛铁义每日“习武”,让他把身子养好,还是吉佳看不下去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便亲自下场去教他。

有阿玫教他学习楷书、丛宽检查他的功课、吉佳教他习武,丛铁义就算没去学堂,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只是酒肆的事情不可再耽搁了,等顾府的下人将食材都送来书铺,阿玫便开始做预处理。

只是此刻的她正在发愁。

戚三娘问她缘由,她指着书册上一行奇怪的字,道:“原本想要酿造酱油的,却没成想,忘记先做酵母了。”

“酵母难做吗?”戚三娘没听过这个词。

“还好,只是需要一些野葡萄。”

吉佳正闲得无聊,听见她们说话,便去山上采摘葡萄了,摘了满满两大筐回来。 她们从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已经习惯了,甚至还会主动给吉佳让出位置来。

葡萄刚洗完,门口来了人。

“丛宽家的,你家蒸馒头了吗,我来借一块面头用。”

她站在门口,瞧见书铺里满地的葡萄,当即摇了头,“这葡萄酸得很,很难吃的,怎么摘了这么多回来?”

戚三娘急忙进屋去找面头了,来的妇人找了个位置坐下,饶有兴趣地盯着阿玫的动作,然后又转向了吉佳,惊呼,“面容好端正的一个小子!”

吉佳有些不自在,他埋下了头,和阿玫一起将葡萄放进罐子里。

“大娘,您的铺子也在附近?”阿玫主动挑起话茬。

“那倒不是,我家的地和丛宽家的紧挨着,时间久了,两家互相也就认识了。”大娘健谈,笑得也爽朗,脸上皱纹不多,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娘没去问阿玫的身份,反而对她手上的东西很感兴趣。

“酵母,一种可以用来发面的东西。”阿玫解释道:“有了这个,以后发面就不用面头了。”

大娘将信将疑,接过戚三娘送来的面头,道了谢后就要离开。

思索再三,她还是顿了一下,忧心道:“小娘子,你这若是没成功,不就浪费粮食了吗?”

“这些果子也是鸟儿的口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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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试菜 时间一晃而过,天气渐渐凉爽起来,阿玫按照拟的食单做了一桌子,打算让顾公子尝一尝。

正巧先前酿的葡萄酒也好了,在这段时间里,阿玫差点忘了定期排气,还好偶然一次翻开书册时瞥到了一眼,这才救下了一缸果酒。

上次准备用来做酱油的黄菽,也被她拿来做了一道下酒菜——凉拌黄菽。

制作方法也很简单,泡好水的黄菽拿出,再与辣椒一起放入锅中煮沸,直到黄菽变软后捞出。由于调料有限,只放了点盐、辣椒,最后泼上热油,与黄菽拌匀即可。

除此之外,还有石蜜牛肉干、麻椒牛肉干、石蜜小鱼干、麻椒小鱼干,还把上次去山上采的菌子腌制后烤了一下,再加上果酒、黄酒、白酒,不知不觉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这些全都是在酒肆的厨房里做的,等到全部上桌,顾公子才姗姗来迟,身后跟着楚王。

丛铁义瞬间跳到吉佳身后,躲着不肯出来。

戚三娘的面色也有些僵硬,她急忙拉着丛铁义走了。

不知是不是阿玫的错觉,顾公子看起来很不高兴,倒是把楚王的气势给压下去了。

见顾羡比自己先一步坐在了桌子前,楚王这才看到他的脸色,不由得哈哈大笑:“还是年轻,我吃你几顿酒水怎么了,这都请不起?”

阿玫缩在厨房里,闻言暗暗吃惊。

楚王和顾公子的关系这么要好?看起来倒不像是皇家与百姓,倒是有点平起平坐那个味道了。

“肉干?”楚王自然没把顾羡放在眼里,他看向碟中整齐摆放的肉干,一根根形状一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其中有一盘在日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穿过外面那层薄膜,肉的纹理都变得更加清晰,楚王拿起一根,好奇地打量着覆在上面的一层亮晶晶的东西,“这是什么?”

“石蜜。”顾羡淡淡开口。

他一进来就没看见阿玫的影子,又想起上次在古峦山偶遇时,她的动作和神态,心里便有了几分答案,不欲给楚王与阿玫对话的机会。

“甜与咸搭配,倒是新奇。”楚王咬了一口。

低温慢烤,很费心神,却能最大程度上控制口感以及味道。

在明火烤制之前,用来腌制牛肉干的麻椒、盐、辣椒等调味品都已经完全渗入,再加上明火特有的柴火气,只要凑近一闻,那股香气就会争先恐后地占据你的嗅觉。

牛肉干在烤制之前,阿玫先煎了一下,以此来锁住牛肉干的水分,因此一口咬下去,最先感知到的是甜滋滋的、很有嚼劲的外皮,最开始有些索然无味,只靠着萦绕鼻尖的香气去咀嚼,可只需嚼两下,干柴的肉香味就会入侵味蕾。

就在有些拿不下嘴时,内里还有些软嫩的肉触及牙齿,一口爆汁,与干柴的外皮完美融合。

桌上的肉都是刚从炭火上拿下来的,还散着热气,与街上那些已经冷掉的肉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楚王一口下去就惊叹连连,他是个不嗜甜的人,也是第一次听说石蜜与牛肉结合的美食。今日来只是为了蹭吃蹭喝,却没想到第一口就惊艳到他了。

一根牛肉干不算小,与酒水一同吃,普通人吃一根也就差不多够了,毕竟没有当饭吃的,楚王原本也是这样想,可是一根下肚后,他鬼使神差地又拿了一根。

“好吃?”顾羡语气不明。

楚王一眼就看出他在不满,心里也不恼,只是用肉干隔空指了指他,笑呵呵道:“小家子气。”

一连吃下三根肉干,他才记起旁边还有酒水,身旁的太监立刻上前,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倒哪个。

面前摆了三坛子酒水,另外两坛能看出是黄酒和白酒,只是剩下这一坛,看起来像是自家酿的,也不知味道如何。

本着不会出错的想法,太监选择了旁边那坛黄酒。

楚王不满,“黄酒我没喝过?喝这个尝尝。”

他直接指向了那坛葡萄酒。

太监不敢抗命,连忙给他舀了一碗摆在面前。

“这是什么酒,居然和那紫苑花一个颜色。”楚王又好奇了,他笑道:“还是你这的新奇玩意多,随随便便拿一样去京城卖,都会成为商机。”

“您怎么不拿去卖?”顾羡假装听不懂楚王的话里话。

“我嘛,身份在这,做不成商人。”楚王面上的笑容收了收,他端起酒碗,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闻了一口,“有一股果香,还真是奇特。”

顾羡也舀了一碗喝,这酒闻起来是果味带着酒味,喝起来是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阿玫寻思了一下,最终还是从厨房里出来了,她站在离木桌稍远的地方,道:“回老爷的话,这是野葡萄果酒。”

“有巧思,很不错。”楚王称赞,竟不知不觉喝了大半坛,最后打着饱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碗,有些遗憾道:“可惜了,桌上还有这些美味的佳肴,我却吃不下了。”

他现在有些明白,面前这位皇侄为何对美食如此执着。

他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从食物里找到满足感。

“酒肆就在这开着,又跑不掉。”酒水下肚,顾羡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总算是松了口。

“你这小子,还怕我赖账不成?”楚王打趣他。

也许是酒水上头,楚王今日分外高兴,走的时候还满面红光地哼着歌。

顾羡也跟着一起回了府,只留了吉佳传话。

阿玫收拾完餐桌回到酒肆时,突然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她忍不住蹙了眉,定睛一看,居然是吉佳。

他拿着半扇新鲜的猪肉,正在酒肆门口等着阿玫出来。

“这是……”阿玫还是第一次见正在滴血的肉。

“顾公子让我拿来的,他说今日的菜肴都很不错,只要夫人准备好了,就随时可以开张。”吉佳举着手里的猪,“澄县少有新鲜肉,那些不新鲜的吃了对身子不好。”

阿玫了然,“难为顾公子一片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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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抱月小馆 看见那半扇新鲜猪肉,刚从田里归来的丛宽也露出了笑容。

阿玫先是去检查了一下自己前些日子做的酵母,坛子里是捏碎的葡萄与面粉的混合物,然后密封等待发酵即可,过程不难,只是需要每日搅拌,顺便检查一下是否有霉菌的身影。

与预想的时间差不多,今日刚开盖,她就发现坛子里的液体出现了气泡,便知发酵完成,于是让戚三娘拿了一块滤布来,将杂质滤出,剩下的就是可以用来发酵的液体。

“用这个就可以发面了吗?”戚三娘双眼冒光。

他们一直用的是面头,还从未见过将这种液体用在面粉里的做法,得了阿玫的肯定,戚三娘立刻去和面,加上了刚刚做成的水果酵母液体,果然在阳光下醒了不到一个时辰,面就完全蓬起来了。

她快速整形上锅蒸,没过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了香喷喷的面食香气。

掀开盖子之后,戚三娘顾不得烫,立刻包了一块,揣进兜里就匆匆出了门,没过多久,她就一脸喜色地回来了,身后跟着前几日来借面头的大娘。

“瞧瞧!成了!”戚三娘控制不住地炫耀,“我家小姐就是厉害!”

大娘也很惊讶,她手里还拿着那个大馒头,围着锅边看了好几圈,又去看了坛子里的酵母液体,最后扭捏道:“原是大娘错怪你了,这东西,能借我一点吗?”

她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前几日还怀疑阿玫的做法以及能力。

“自然。”阿玫很好说话,她接了一瓶液体递给大娘,大娘揣在怀里,就跟拿着个宝贝一样,欢天喜地地走了。

又留了一些出来,供做面食用,剩余的都用来熬制酱油。

丛宽早就给阿玫准备了满满一大桶黄菽,昨夜已经浸泡了一夜,现在只需将黄菽上锅蒸熟后放凉。

丛宽正在磨篮子上的小木刺,见黄菽已经煮好,他便用河水冲洗了一遍挂篮,以便阿玫使用。

这个篮子可以挂在院子里的那根晾晒衣裳的竹竿上,这样以便于通风。

将煮好的黄菽平铺开来,今日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阿玫刚做好这一切,丛铁义就拿着一本书出来了,他指着书上的内容大声念,“明日是开张的黄道吉日!小姐,明日开业如何?”

阿玫没有异议,她早就将所有的食材预处理好了,见丛铁义急不可耐的模样,便应允了。

酒肆的名字也是听了丛铁义的建议,取名为“抱月小馆”。

顾府听说了这件事,便找来了几个乞丐,给了点银子,让他们把消息传播出去。

有了周围人的肯定,阿玫做起事来更是动力十足,忙到很晚才歇下,第二日又很早就起了,去酒肆厨房里继续忙活。

戚三娘不忍心看她如此忙碌,便上前帮忙,就连丛铁义读书的地方也从书铺换到了酒肆里。

待一切准备就绪,阿玫看了眼日头,觉得差不多了,便开了大门。

一开门,就有无数道视线盯来了这里,可等了半天,硬是没人进。

原本还以为是时辰没到,可等从田间做活的人都回来了,酒肆门口还是没人,阿玫这才隐隐察觉了不对劲。

陈伯听说了此事,于是关了自家酒肆的门,来了阿玫这里,蹭了一盘肉干、一碗果酒。

正巧闲得无聊,阿玫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陈伯聊天。

两人聊得都是些无所谓的话题,直到——

陈伯深深地叹了口气。

“来的路上,不少人都在讨论这新开的酒肆,言语间满是新奇,能听出来他们是很想来试试的。”

“只是,他们不敢。”

“不敢?”阿玫没搞明白,来吃个酒,有什么不敢的?

“这酒肆是顾府的生意,而你,又是徐老爷的儿。”

“整个澄县,顾家为大,徐家为二。”陈伯喝了口果酒,“都是平民百姓,谁敢来这吃酒?”

他压低了声音,“顾公子虽然气势足,能压得住徐家,可谁知顾公子会不会一直在这里住下?”

“若是有一日他搬走了,徐家就又会成为澄县的第一商贾。”

“届时,那些来顾府酒肆吃过酒的人,怕是都留不住。”

陈伯一脸严肃,阿玫也扶住了额头。

这倒是她未曾想过的。

只是局面已经如此,又该如何破局?

-

抱月小馆开业的这一日,顾府的大门也迎来了县令。

他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见状,楚王不耐,“没找到就不要来浪费时间。”

“王爷息怒,下官找是找到了,只是……”

楚王不耐烦地咂了声嘴,县令抖得跟筛子一样,不敢耽搁,“丞相之女在雾鸣村,那个……”

见他支支吾吾,楚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看看,你还有父母官的样子吗!”

也许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又被楚王这一惊,县令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楚王厌恶道。

原以为今日不会有进展,谁知与县令一同来的主簿站了出来。

他给楚王和七皇子行过礼后,立刻开门见山,“下官知道丞相小姐现在何处。”

楚王看了眼顾羡,“带路。”

去往雾鸣村的路途遥远,一路上全是泥土路,马车也很颠簸,好在楚王和顾羡都没那么娇惯,下车时依旧精神气十足。

入眼的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山村,顾羡想起陈在查来的阿玫身世,脸色微冷。

阿玫之前就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地方?还住了三年?

他难以想象这种生活,一路走来,屋檐上的瓦片早已松动,随着风声簌簌作响,各家各户的大门也是歪斜着的,四处都是蛛网和灰尘,仿佛无人居住。

门口的物件老旧,都是缝缝补补又再次利用的,村里的人一脸恶意地看着他们。哪怕身边有陈在护身,顾羡依旧有些不自在。

主簿胆子很大,他落落大方地走在最前面,为楚王引路。

最终停在了一扇更破的门前,“就在这里,这户人家姓罗。”

罗?

顾羡眯了眯眼,雾鸣村好像只有一户人家姓罗。

阿玫的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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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丞相小姐 冯志最先得了信儿,急匆匆地从村口跑到罗家的田里,瞧见罗烨和那个外室正在笨手笨脚地掘土,连忙去拉罗烨的胳膊,“快别干了,你家来人了!”

“来人?她回来了?”罗烨面容呆滞了一瞬,突然狂喜。

“不是,你这混小子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冯志气得往他头顶拍了一巴掌,“我也不清楚是谁,看起来是有些地位的,你快回去看看。”

有些地位的?

罗烨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突然转过身拉起浑身是泥的外室,语气焦急,“媳妇,快,咱回家。”

“回家做什么?”晗儿不解,这烂在地里的扁豆不少,不及时捡回家怕是一个都吃不了了。

因着冯志在场,罗烨不想解释,只拉着晗儿往回走。

晗儿不敢反抗,唯唯诺诺地背起菜篓子,却在下一秒就被罗烨夺了过去。

“这种累活脏活,怎么能让媳妇做呢。”罗烨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把菜篓子背起,又对着冯志招了招手,“晚些再去找你唠嗑。”

冯志虽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可总觉得没好事,心里寻思半天,还是悄悄跟在了后头。

走到一半,罗烨又拉着晗儿绕路去了河水旁,殷勤地给她接了一些水,说是擦一下脸和手上的泥土。

晗儿看了眼满是灰尘的衣裳,觉得没必要,可又不敢忤逆罗烨,只好乖乖听他的。

见晗儿那张清丽的脸庞露了出来,罗烨这才满意,挽着她的胳膊往罗家走去。

罗家门口果然围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隔老远都能看清那些人身上的衣裳泛着亮光,罗烨越走近,心里越窃喜。

这一定是晗儿的娘家人!

他将晗儿救下,这可是救命之恩!

他罗烨劳苦半生,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晗儿有些害怕,可罗烨一个劲儿拽着她往前走,走到了罗家门口,还假装没看见那群人,俯身温声细语地在晗儿身边道:“今日让你累着了,等回去,我给你煮肉吃!”

晗儿低眉顺眼。

就在二人展现他们的“情意深重”时,一旁的主簿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了两声,成功吸引了罗烨的注意。

四目相对,主簿淡淡微笑,罗烨眼中染上了几分惊恐。

就在前几日,他以“盗窃”罪名被抓进县衙时,还在县令旁边见到过这位主簿。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老熟人。

那主簿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大人里边请。”罗烨讪笑着,开了门,让主簿先进。

主簿反而退后一步,垂头,微微弓腰,露出了站在后面的楚王一行人。

楚王到底是吃过苦的,并不嫌弃这屋子破烂,迈着大步就进了,顾羡默默跟上,又进了两名贴身侍卫和主簿,这个院子就显得有些窄了。

罗烨本想抬头平视晗儿的家人,可从打开门开始,他就莫名直不起脖子,背上的菜篓子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罗烨想:只是初次见面,他就这个表现了,估计以后无法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要不等会要点银子就算了。

美人离开固然可惜,可银子更重要。

他抓着晗儿一起进屋,晗儿哆哆嗦嗦地站在阴影里。

楚王的目光从罗烨身上,挪到阴影里那个人的身上,又挪到了罗烨身上,最后看向两人紧紧牵着的手。

他嘴角浮起了不明的笑意。

“罗,烨。”他拿过主簿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念道:“和离过一次?”

罗烨讨好地点头,喉咙里发出一阵不明声音,却没成句子。

“阿玫?”楚王突然乐了,他像是看见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突然扭头将纸怼到了顾羡鼻子底下,“你看看,这个阿玫姓徐,是徐家人。”

顾羡面无表情,“哦。”

“你这孩子,当真无趣。”楚王碰了一鼻子灰,抱怨一句。

没人注意的是,站在背光处的晗儿眼底浮起了一丝迷茫。

罗烨和离过?她怎么不知道?

不安在心里慢慢凝聚,又被罗烨搅散了。

“是,是和离过,不过那是我娘给我定下的媳妇,我们也是没看对眼。”罗烨陪着笑,“这不,刚成亲我就离开这里了,前不久才回来。”

他说着,努力挺了挺腰板,可脖子又在控制不住地往下坠,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老媪,配上他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可笑。

“你很骄傲?”楚王读懂了他的腰板,反问。

骄傲吗?当然骄傲,娶了那么漂亮一个媳妇儿,可当晚就离家了,一连三年都没回来。

谁知道了,都得夸他一句有毅力。

自我肯定了一番后,罗烨很果断的点了头。

“你,出来。”接收到楚王的眼神,主簿很上道地指向晗儿,“来阳光下,让老爷瞧瞧你的模样。”

晗儿慌张地看向罗烨,后者却把她往外一推,因着用力过猛,差点摔在桌子上。

楚王不认得丞相小姐,于是喊来了伺候小姐的嬷嬷,这嬷嬷定睛一看,脸就白了。

她眼眶红了,却没说话,对着楚王行了个礼就退出去了。

“好了,白跑一趟。”楚王小声嘀咕。

他站起身往外走,罗烨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双手拦住了他。

满是污秽的手掌擦在楚王价值不菲的衣裳上,在场的人都大气不敢喘,默默盯着地面。

倒是顾羡盯着罗烨的双手,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可楚王毕竟是楚王,他大半个人生都在前线指挥,早就习惯与穷苦民众打成一团,瞧见自己身上的污渍,他只是顿了一下。

“大人,”罗烨砰地跪下了,“数日前,我在吴县郊外寻到这位女子,见她昏迷,便把她带到家中来医治。”

“你是说,你于她有救命之恩?”

罗烨疯狂点头。

楚王回头看了眼主簿,主簿心领神会,上前拦住罗烨,待楚王一行人走远了,他才从衣袖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罗烨。

罗烨立刻双手接了过来,连连道谢。

主簿趁他兴奋,立刻开溜。

他紧赶慢赶才赶上了楚王的车队,而马车里,嬷嬷正跪在楚王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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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无家可归 天擦了黑,冯志才拖着酒壶往家里走。

他喝得烂醉,舌头也捋不直,史氏来扶他时,他还趴在自家媳妇儿耳边,一张口满是酒气,“隔壁……那小子,有银……子,银子。”

他左胳膊揽着史氏,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右手抬着酒壶,还在往嘴里灌酒。

“别喝了,孩子们都睡着了,”她扶着冯志,直到他坐在了炕头,“等你半夜闹起来,孩子们又会被你吵醒。”

“睡不着是不困!”冯志没当回事,他大手一挥,“睡不着,赶明儿都和我去地里干活!”

“人家怎么那么好命,银子说到手就到手。”冯志越想越郁闷,这些时日来,罗家的日子越来越糟糕,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来冯家蹭饭。

看在儿时玩伴的面子上,冯志没有赶人,而且他很享受这种比罗烨过得好的优越感。

谁知那小子突然天降横财,这直接让冯志红了眼。

“白花花的银子啊,我还从未见过那种银子。”冯志放下酒壶,用手比划着跟史氏形容,“咱见到的都是那种小铜板,他倒好,沉甸甸的一大块!”

“银子哪有那么大块的?”史氏帮他脱去外套,放下被子。

“头发长见识短。”冯志冷哼一声,他不喜被人反驳,也是史氏的温顺才让这一家子相安无事。

这句话自然被史氏听见了,她想只装作没听见,可眼底的寒意还是多了些。

在往常这个时候,隔壁往往会传来罗烨的咒骂声以及晗儿啜泣的声音,冯志会在这样的背景音下大声打鼾。今夜静悄悄的,他反而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冯志饿了,他把史氏叫起来,“煮点米汤喝。”

天气已经转凉了,从被窝里出来时,史氏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披上外衣去舀了一勺米,生了火。

冯志也起来,他开始数家里的铜钱。

数着数着,他发现少了两个铜板。

“这才月初,你就用上了零用钱?”冯志盯上了正在忙活的史氏。

史氏动作不停,淡然道:“前些日子,风儿的衣裳破了,家里针线又不够,就用了点铜板。”

冯志走了出来,靠在墙边好一会儿,才道:“风儿也长大了,该去地里忙活了。”

史氏闻言,想着才刚换牙的风儿,顿了一下,“都听你的。”

米汤熬好了,热乎乎的下了胃,十分暖和,冯志舒服了,躺了回去呼呼大睡,史氏却辗转一夜。

只是第二天夜里,隔壁又传来了罗烨的咒骂声,这次还加上了磕磕碰碰的声音。

史氏吓得瞪圆了眼,推着冯志,“你去瞧瞧,隔壁好像动手了。”

冯志听得正高兴,不想去打扰他们,就将史氏的话忽略了个彻底。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史氏掩盖眼底的冷意,躲得远远的,却躲不掉晗儿惨叫的声音。

“就一块银子,好做什么?为了你,我还把阿玫从这个家里遣走了。”

“结果你呢,只有这张脸,那些活一点都不会做!”

“偏偏那天来的贵人根本不认你,捡了你回来有什么用!”

“都是因为你,我的阿玫才离开了我。”

自从和离后,罗烨在雾鸣村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人人都能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精神不正常,居然把阿玫那样的好媳妇给赶走了。

也是看在晗儿是高门贵女的身份上,罗烨才忍着没对她拳打脚踢。

可昨日那贵人来了又走了,硬是只字没提晗儿的身世,想必眼前这个是冒牌货。

椅子腿裂开的声音伴随着恶毒的咒骂声,一起传到史氏的耳朵里,冯志不顾史氏惨白的脸,硬是把她拉到院子里,让她听,还说:“知道那块银子去哪了吗?”

史氏捂着耳朵,茫然地看着他。

“都被他用来还钱了。”冯志嘻嘻哈哈,还不忘笑话罗烨,“那小子还是傻,换做是我的话,才不还钱,先潇洒一回再说。”

一直到两人躺在炕上,隔壁的吵闹声还是没停,唯一的区别是晗儿的声音越来越小,罗烨的嗓音也越来越哑。

冯志快睡着的时候,忍不住嘟囔道:“捡了泥块,还真当成元宝了。”

史氏默默翻了个身,她也见过那外室几回。

确实有大家族小姐的气质,只是再好的出身,都禁不住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好好的姑娘,被罗烨带回了家,还糟蹋了不止一回,那些高门大户哪个受得了?

能给他银子就不错了,换做有些人家,怕是要把罗烨双手双脚都给打断了。

隔壁吵闹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安静下来。

史氏睡不着,干脆起来去院子里透气。

刚在院子里站了没一会儿,她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打算回屋做米汤,却没想到一个转身,看见一个人正向她爬来。

还好是白天,若是放在晚上,还真能把史氏给吓傻了。

那个人只穿着里衣,披头散发的,身上满是血迹,就连伸出来的两只手上也刺着许许多多的小木刺,密密麻麻,多看一眼都让人灵魂出窍。

“婶子,救救我。”是晗儿。

屋里传来冯志咳痰的声音,史氏大脑发白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

她让晗儿爬进了柴火房里,然后半掩上门。

冯志起来了,瞧见灶台是冷的,直接发了脾气,史氏没说话,用最快的速度煮了米汤,送他出门。

又将三个孩子寄托给村长家的媳妇,她这才回到了柴火房,去瞧晗儿身上的伤。

与史氏想的所差无几,晗儿的皮肤本就细腻,那些个裂了的凳子腿、桌子腿上的小木刺全数扎进了她的皮肤表面,由于停留时间不短,史氏甚至能看清那些木刺被红色浸染。

“婶子帮你挑出来。”史氏急忙去取了针,晗儿却缩回了手。

“婶子,我不想活了。”她哭着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婶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的家在哪吗?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史氏沉默良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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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猪肉脯 “你说也是奇了怪了,既然这丞相那么疼女儿,为何又不将她带回?”从雾鸣村回来后,陈在在厨房里躲清闲,不住嘀咕着。

厨房里的厨子是慈宁宫出来的,自家人,不必避讳。

厨子将牛肉放进锅里煮,道:“朝廷上的这些官儿,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主儿,依我看,那丞相老爷不一定真爱这孩子。”

“我觉得不对,”陈在思考了一会,“去岁宫里的赏月宴上,我倒是见过那女子几回。”

“丞相的眼睛就没从他女儿身上挪开过,生怕女儿磕了碰了,照顾得可小心了。”

“只是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当时蒙着面,也没看清楚面容。”陈在思来想去,“也许雾鸣村那位根本就不是丞相之女?”

厨子见陈在完全否认自己的话语,明显脸垮了,小声抱怨道:“我就是一厨子,陈大人和我说这些作甚,我又能知道些什么?”

他将煮好的牛肉捞出,撒了些盐,陈在一看今晚的菜,脸也垮了。

书房内,七皇子正听吉佳的汇报。

“……今日只有送酒的老伯在小馆里坐了一会儿,其余百姓生怕被卷入顾家与徐家的争斗之中。”

“殿下,那徐家作恶多端,要除掉吗?”吉佳压低了声音。

顾羡无意识地盘着手里的核桃,“不除。”

“那小馆就开不下去了呀!”吉佳急得团团转,“徐夫人忙活那么久,结果生意冷清,肯定会受到打击的。”

顾羡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噤声了。

院外传来陈在和厨子的争执声,顾羡听了一会儿,才道:“她还没上门求助,为何要出手相帮?”

吉佳立刻反驳,“她一个和离了的妇人能做什么?殿下您有钱有权,帮帮她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你所认为的帮忙,建立在‘她是弱者’的前提下,”顾羡看到吉佳眼里的茫然,又追问:“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你认为徐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吉佳回忆起初见,面对带刀的侍卫,她视若无睹,面对胡搅蛮缠的前夫,她不曾后退,就连被阿婆打伤后,她也拖着未痊愈的身子来参加比拼。

她也许是个弱者,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又比一般人强很多。

吉佳是一个悟性很高的侍卫,相比起陈在,他想的更周到、心思也更细腻,见他脸上的表情,顾羡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所以说,属下认为的帮忙,在徐夫人看来只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怜悯。”吉佳恍然大悟,可依旧忧心忡忡。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陈在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顾羡旁边,“殿下,那厨子可真是不能留了,做饭难吃不说,居然还要拦着属下。”

“要知道,属下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啊!”陈在说着,翻出了随身携带的药,递给顾羡,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理直气壮,“属下想着借厨房给殿下熬药,谁知那厨子居然拦着属下!”

“殿下根本没病!”厨子也是气红了眼,竟追到了书房。

眼看着书房就要变成闹哄哄的集市,顾羡猛地一拍桌子,脸一板,“闹什么闹,真当这顾府是菜市场吗!”

屋内瞬间安静,陈在也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老老实实垂着头站在吉佳身边。

余光瞧见楚王带来的太监离去,顾羡才松了口气,把厨子赶了出去,才道:“谁说我病了?”

“您不是得了风寒,生怕传染给徐夫人,这才转身跑开了?”陈在茫然。

“谁说的?”顾羡脸一黑。

“他!”陈在立刻指向了吉佳。

吉佳别开了脸,不愿意面对。

他前世真是作恶多端,这世才会和缺心眼的做同僚。

-

雾鸣村的事情很快就四散开来,原本是传罗烨英雄救美,可传着传着就莫名变了味,说他是伪君子,时常在夜里打人。

这样的消息传到阿玫耳朵里时,她还在忙着将酵母液体加入到黄菽之中。

这几日无人去酒肆,她干脆就处理了一下要做的酱油,然后将吉佳送来的半扇猪处理一下。

前些日子忙,没空处理,多亏顾公子托人运了半缸冰来,猪才不至于变质。

“哇,今天有肉吃!”丛铁义刚完成吉佳布置的任务,立刻就跑来了酒肆,瞧见阿玫面前放着的猪肉,两只眼睛立刻亮了。

“腿肉用来做猪肉脯,可以下酒。”阿玫用刀比划着案板上的猪肉,边说边下刀去剁,“肚子上的肉可以用来做烤花肉。”

“猪脚用来熬汤,猪头就煮熟后撕开吃,可好?”

阿玫刚说完第一句,丛铁义就流了口水,他急忙喊:“好好好,我来帮你!”

阿玫没有拒绝,确实人手不够。

戚三娘被借酵母的大娘叫走了,丛宽刚从田里回来,正在门口坐着休息,阿玫又不好意思让吉佳帮忙。

谁知吉佳去洗了手,很自觉地来了,“我能做点什么?”

最后将剁腿肉的工作交给了吉佳,他常年习武,手劲大,这点活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而阿玫也将肚子的肉切成了长条研制。

丛铁义跑来跑去的,不知道在忙什么,但看他开心的样子,阿玫没打扰他。

将腿肉剁成肉末后,加入石蜜、盐、黄酒进行简单的调味,腌制一会儿后就可以用手掌团出一个肉球,放在手掌上按扁后下锅。

锅不用烧得太热,只需放入猪皮润一下锅后拿出,就可以下扁了的肉球了。

等定型后再去翻动,刚做了一张,戚三娘就回来了,身后依旧跟着那大娘。

之前几次见面都有些匆忙,这次来才正式介绍了对方。

大娘姓鲁,无名,因着性格好、乐于助人,附近的人都叫她鲁一姐。

鲁一姐见阿玫在忙,又看着旁边放着的猪脚和猪头,惊道:“咦!这顾公子还真是有钱,居然搞了这么多肉。”

阿玫以为她会羡慕,却没想到一姐说:“这可有的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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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意外之客 有了戚三娘和鲁一姐的帮忙,厨房立刻热火朝天起来,吉佳很快就发现自己格格不入,于是拉着丛铁义出去了。

猪肉铺快出锅时,阿玫又刷了一层石蜜水,然后再煎一会就可以完全出锅了。

两个腿肉,煎出来两大盆小猪肉铺,放凉后,阿玫又马不停蹄地去烤五花肉。

这与烤牛肉干做法不同,烤五花肉不需要内里很干,只要熟了即可。

等一切忙活完,天也黑了,阿玫让鲁一姐留下来吃饭,她却惦记着家里人,推脱着要走。

只是有些害羞道:“夫人那日的酵母极好用,不知可还有?”

“啊,我用银子买也可以!”想到这样说不妥,鲁一姐急忙补充。

“还有一点,等我再做一些。”阿玫去取了剩下的,还给她装了些猪肉脯、烤五花肉以及猪头肉。

一向爽快的鲁一姐提着满手的吃食,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无措。

“你能来这小馆就已经很好了。”阿玫丝毫不扭捏,“只是下次来要小心些,别让有心人瞧见。”

说到这,鲁一姐突然义愤填膺起来,“我一姐才不怕这个!”

她气愤道:“来时我就听说了,那些个人都不来这吃酒,说是怕徐老爷找他们算账。”

“一人来这可以被算账,两人来也可以,若是一群人呢,若是整个澄县的人都来吃过酒呢,我不信那老爷能算得过来!”

“再说,躲着藏着就不会被徐老爷教训吗?”鲁一姐眉毛一挑,“这些年,徐老爷做过的肮脏事还算少?”

她完全没压着声音,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好了好了好了,”戚三娘急忙上前,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咱说话要分场合,若是传到徐老爷耳朵里,就没你的好日子了!”

鲁一姐哼了一声,好歹不再说了。

送走了鲁一姐,阿玫回了书铺去,将晒干的菌干收拾起来,又回去吃了饭。

吉佳没和他们一起,他装了些吃食和果酒去了顾府,带给楚王和七皇子。

丞相小姐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楚王明日便返回京城。

今夜,顾羡张罗着办了宴会,吉佳回来时正好赶上菜上桌。

楚王一坐下就看见了吉佳送来的吃食,伸手拿了一块猪肉脯,又倒了碗酒,惬意道:“这澄县还真没什么好待的。”

“唯一让本王放不下的,就是你这的吃食。”

“真不打算开到京城?”

顾羡没接话,楚王眼底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那女子的身份,不要对外泄露。”酒过三巡,楚王云淡风轻道:“就当她溺死了罢。”

“县令和主簿那边,你去敲打敲打。”

顾羡半晌才点了头。

“还有,今年的赏月宴,你不回去吗?”

-

第二日天刚亮,小馆的门就被敲响了。

正巧阿玫在厨房收拾,听见声响,边向门口走,边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擦干手上的水。

“客官来点什么?”

阿玫推开门,一眼就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她僵直在原地,放在门上的手渐渐缩紧。

瞧见她的神情,来人害怕地低下了头,“店家可……缺人手?”

她声音嘶哑,像是在荒漠之地行走了许多日。

“进来说。”阿玫侧了身,反手把门关上了。

来人不住地颤抖,不敢倚着门,也不敢坐下,阿玫去取了刚热好的杂面饼和昨夜剩下的肉回来时,她还定在原地。

“坐罢。”阿玫又端来了两杯水,递给她。

接过水时,一直藏在衣裳下的双手露了出来。

那手上满是深深浅浅的伤痕,露出半截的手腕也没能幸免。

阿玫顿了一下,挪开目光。

晗儿贴着凳子边坐了下来,面香混着肉香扑鼻而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一阵痉挛。

“吃罢。”阿玫见她一直不动,开口。

晗儿像是得了命令那般,这才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阿玫看着桌面,耳边传来类似猪吃食的声音,她有些感慨。

和离之后,她也没想到能这么快遇到罗烨的外室,也没想到见面时双方会是这个样子。

不多时,一张杂面饼,半碗肉,全部进了晗儿的肚子里。

她放下碗时还有些意犹未尽,见阿玫没说话,她又垂下了头。

“什么时候来的?”阿玫看她还在打哆嗦。

“昨天夜里。”晗儿小声说。

她不敢在罗家待下去了,于是趁着大家都在做农活的时间,急忙逃出了雾鸣村,按照史氏给的路线找到了城里,又四处打听,这才找到阿玫。

只是夜深,她不敢敲门,只好在门外的缸旁边缩着,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听见小馆里出现了走路的动静,这才敲了门。

阿玫没继续说话,她进屋拿药膏时,心情还很复杂。

她是真心爱过罗烨的,虽然后来和离时闹得那样难堪,可现在,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成亲前两人的相处时间。

爱意是不会突然消失的,她自以为对罗烨满是厌恶,可一想起晗儿,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地疼。

她确实抢走了罗烨的爱。

要报仇吗?

阿玫想。

她还没得出答案,却下意识地,先把药膏递给了晗儿。

晗儿又喜又怕,迟迟不敢接。

阿玫叹了口气,她扭开盖子,拉过晗儿的手,用指尖取了些雪白的药,轻轻抹在她的伤口上。

晗儿颤抖得更厉害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害怕,也不是因为寒冷,她在压抑着自己的泪水。

冰凉的药膏抹在更凉的肌肤上。

阿玫想,还是不要报仇了。

晗儿有什么错?长相动人、身世好,这是她的错吗?

不,明明是罗烨的错。

就这样,阿玫将晗儿留在了小馆里做工。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告诉顾公子的,吉佳听说之后,愤愤道:“夫人,你还是太善良了,明明是她导致你和离,成为……,你却还留下她。”

弃妇这两个字太难听,吉佳犹豫了一下,没说出来。

“换做是我,早就把她扔到街上,任凭她自生自灭了!”

丛铁义在一旁大声道:“师父,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不懂呢?”

这还是他第一次反驳吉佳,吉佳惊讶地低头,圆脸小儿指向垂落在墙边的小野花,问:“这些花很香很美,我将它们从枝头采下,它们的生命因此终结。”

“这难道是它们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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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贪念 吉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一时间被丛铁义给问住了,他挠了挠头,半晌才问:“你从哪听来的这句话?”

“鲁一姐同我说的,怎么样,我记性多好!”丛铁义满脸喜色,显然等着夸赞。

阿玫细细琢磨了一下这段话,只觉醍醐灌顶。

鲜花被摘下,不能怪它自身的娇艳,只能怪人心底的贪念。

可这世间的采花人,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他们看到枝头鲜艳的花骨朵,就摘下来带回了家,若是有人谴责他们,他们就会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都怪花太美了。”

世人理所应当,他们仗着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欺负花骨朵不会说话,便为自己的贪念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时间久了,人们完全忽略掉一个事实。

美,从来不是花朵的原罪。

可眼前的吉佳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身侧的丛铁义也只是记住了却不解其意,阿玫轻吐出一口气。

娘说过,每个人的认知是有不同的,没必要要求他们理解超出认知的话语。

遂将吉佳往外赶,边赶边道:“晗儿无罪,她并不是自愿做外室的,她失忆了。”

如此,吉佳才勉强控制了自己为阿玫打抱不平的情绪,回到顾府,他立刻将这件事情的始末尽数告知顾羡,顾羡得知那丞相小姐去投靠了阿玫时,有些恍惚。

末了,吉佳感慨:“这世间女子多善妒,徐夫人还真是与众不同。”

“善妒,也是被逼的。”顾羡小声嘀咕。

“什么?”吉佳没听清,正欲追问,头顶传来另一道声音。

“丞相小姐居然去了咱顾府的酒肆?”伴随着这道声音,陈在像只猴子一般灵活地从房顶跳进了屋里,他夸张地盯着吉佳,“你确定没看错?”

“那外室是丞相小姐?”

吉佳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雾鸣村,因此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

待问清楚了,他感慨一声,又急忙追问顾羡,“殿下,即便是丞相大人不认这位小姐,可她好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

“放在咱顾府酒肆里,是不是不太妥当?”

七皇子一向不参与朝堂斗争,若是让那群别有用心之人发现他私藏丞相小姐,怕是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顾羡盘着手里的核桃,“那你说,让她去哪?”

吉佳绞尽脑汁,“要不送他回罗家?”

顾羡:“想让她命丧雾鸣村?”

陈在插嘴,“送去县衙?”

顾羡:“你也调查过那县令,若是真将她送去,怕会受尽欺辱。”

吉佳提议,“要不隐瞒她与罗烨的关系,送回京城?”

这次用不着顾羡反驳,陈在先对着他肩膀来了一下,“你这是要把殿下送上绝路啊!”

“若真是这么做,一来忤逆了楚王,二来得罪了丞相,两条路都被堵死了,咱殿下毫无势力,一个都得罪不起。”

这么盘下来,两人都蔫了。

似乎将丞相小姐藏在抱月小馆内,成了最好的选择。

除了……

“殿下,要不你纳她为侧妃,只给个名分,好歹能给她一条生路。”

顾羡手里的核桃停滞了。

“陈在,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顾羡面色如常,陈在却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像是有一条巨蟒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

“属下知罪!”陈在急忙跪下,一旁的吉佳亦然。

“每人十个大板,顾府条件有限,你们互相执刑。”

陈在和吉佳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多说,领了罚便离开了。

十个大板,和宫里其他皇子相比已经很仁慈了。

只是,这还是七皇子第一次对他们用刑。

按照两人对七皇子的了解,若是放在之前,这样的提议肯定会被七皇子赞同,可今日……

两人都搞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那女子虽然被糟践了,可毕竟是个丞相小姐,挂个侧妃的名而已,殿下也不吃亏呀!

而且只要与侧妃挂钩,就可以将雾鸣村之事抹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殿下既拉拢了丞相,又救了丞相小姐,何乐而不为?

各受了十个大板之后,陈在哭丧着脸来找顾羡,瞧见殿下不易近人的神色,立刻收起了卖惨的心思,殷勤地给他端茶倒水。

“这些事情,嬷嬷做就好。”顾羡不吃这一套。

陈在嘿嘿笑着,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变出了两块用布包裹的猪肉铺,递给七皇子。

“这是吉佳让属下代为转送的。”

顾羡脸色好了些,“他回了小馆?”

“自然,殿下的吩咐,他不敢怠慢。”陈在讨好道。

顾羡有些不自在,“行了,好好说话。”

“来找我做什么?”

陈在小心翼翼地瞧顾羡,确认他真的不气了,连忙把茶水端给他,“属下就是想知道,殿下气在何处?”

“是因为雾鸣村的事情吗?”

顾羡拿起茶杯又放下。

他一时语塞。

究竟该如何和这些古代人说,他们所以为的与婚嫁挂钩的救赎,其实是居高临下的虚伪的同情?

这句话是青梅竹马和他说的,他至今也不是很理解,但在当事人全然不知的前提下,只要他点头,这件事情就会推进,多么荒谬。

他无权替受害者做决定。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另一个主要的原因是,阿玫应当不想让他插手此事。

虽然明白这个时代的阿玫,与他记忆中的青梅竹马不是一个人,可他遇到问题时,总是下意识地去思考阿玫的处理方式。

没有确切的原因,只是直觉告诉他,完全可以相信阿玫的选择。

虽然还没得到答复,可阿玫也觉得顾公子会同意这件事,于是在小馆后院找了一间废弃的屋子,让晗儿安心养伤。

戚三娘帮忙拿来了一床被褥,晗儿看着她铺床的身影,眼前一阵模糊。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梦,她忘记了全部的事情,梦醒来就到了地狱。

现在,她从地狱爬出,却依旧恍惚。

她真的摆脱了罗烨的魔爪吗?

戚三娘给她留了吃食后离开了,晗儿在屋里呆了片刻,突然想起罗烨曾说过的话,急忙去找阿玫。

从后门进小馆,她第一眼就瞧见了两个男子,惊得她花容失色,扭头就跑。

最后,阿玫在柴火堆里找到了她。

“放心,没事,罗烨不敢找来这的。”阿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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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安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们。”晗儿呜呜哭着,这几日,她的泪水几乎没停过。

阿玫认真看了她一会儿,惋惜道:“可惜了,再哭下去,这眼睛怕是不中用了。”

“看来你也做不了什么活了。”

她起身假装离开,晗儿却突然抓住了她,因起身过猛,身后的木柴从柴堆上哗哗落下,全都砸在了她身上,可她像是察觉不到那般,连抖都没抖一下。

“我不哭了。”

-

这几日没人来小馆,阿玫干脆就关了门,拿上肉干和猪肉铺,去后院找晗儿去了。

既然她是来做工的,自然要先教她学点东西。

阿玫从屋里翻出来纸和笔,摆放在桌子上,开始教晗儿写字。

“我识字。”晗儿一脸茫然,阿玫却抿嘴一笑。

“不是你知道的那种字。”说着,她拿起笔,在纸上慢慢写。

毛笔下的笔画温柔弯曲,待一字成,晗儿不再辩驳。

这字,她的确不识。

阿玫递给她一支笔,让她跟着自己写。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窗外秋风呼啸,将小屋衬得更加安宁。

不知写了多少遍,阿玫终于停了下来,晗儿却没停。

她依旧在一笔一笔写着,仿佛沉浸其中。

阿玫没有打扰她。

待整张纸写完,晗儿才如大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居然浪费了整整一张纸,羞得垂下了头。

“无碍,这都是书铺里陈年的纸,无人用。”阿玫宽慰。

晗儿渐渐放松了些,她看着纸上的字,“这些字体细长,字形怪异,还真是从未见过的。”

阿玫但笑不语,她又取了小半张纸,用笔刷刷写满后,递给了晗儿。

晗儿接过一看,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忙拿远了些。

“这都是什么意思,我也看不懂。”

阿玫将纸拿过,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

天色渐晚,阿玫将纸叠好,塞给晗儿,“认真学,这是做酵母的配方,学会之后就可以正式做工了。”

“我真的可以留在这?”晗儿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可以?”阿玫反问。

眼前的女子眼睛黯淡下去,“我自知罪孽深重……”

“不,”阿玫将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打断了她的话,“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

“如果没有你,我也无法认清那人的真面目。”

“谢谢你,帮我摆脱他。”阿玫握住了晗儿的手,感觉自己抓住了一块冰,“就是苦了你。”

晗儿的嘴微微张着,显然呆愣在原地。

她没想过阿玫居然如此轻易地接受了她。

来之前,她就做好了被打一顿泄气的心理准备。她甚至都想好了,被打就被打,只要能离开罗烨、离开罗家,只要能活下去,她做什么都可以。

阿玫的手热热的,像是冬日里的烤红薯,看着就让人心暖。

“不苦,是我命苦。”晗儿的声音很小,恰好此时,一道狂风袭来,淹没了她的话语。

阿玫拍了拍她,“吃了饭,好好休息。”

说罢,她就要站起身,可这一次,晗儿反手抓住了她。

“有一件事,”晗儿下意识地回避了阿玫的双眸,“前几日,那人打我时,我说过要报官。”

“可他说,徐老爷向着他,那些官老爷不会听我的话。”

晗儿双眼有些空洞,“是真的吗?”

阿玫回到自己的屋子时,还在想晗儿的问题。

小馆后院不大,只有四间小屋子,并一个柴火房。

这四间屋子正好够他们几个人分,吉佳就住在书铺里,既离得近,又能避嫌。

现下,瞧见阿玫回来,戚三娘便来了她的屋内。

“鲁一姐做的,让我给小姐带回来。”戚三娘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鼓鼓囊囊的东西,神秘道:“只有这一个,别人都没有。”

戚三娘鲜少有这种神秘的表情,勾起了阿玫的好奇心。

就看见戚三娘将那东西放在桌子上,将系好的布扣打开,一脸期待地看向了阿玫。

阿玫仔细端详,才“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用杂面做的小王八?”阿玫又看了几眼,笑道。

戚三娘也跟着笑了起来,“鲁一姐是澄县手最巧的,她经常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面食。”

“快尝尝好不好吃?”戚三娘迫不及待道。

“一起吃。”阿玫掐掉小王八的尾巴。

戚三娘连忙摇头,下一秒,嘴里进了一个王八腿。

她瞧着阿玫满脸明媚,心里也忍不住地高兴,“自从小馆开业之后,您的脸上就少见笑容了。”

阿玫叹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馆开业已经十余天,可没有银子进账,哪怕顾公子从未给她压力,可她还是焦急。

“我倒是想起来,”戚三娘坐在阿玫对面,掐了一块王八腿递给她,“那罗烨以盗窃罪名被送进县衙,最后居然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他甚至没赔银子。”

戚三娘啧啧称奇,没注意阿玫神情的变化。

看来晗儿说的不假,只是她从不知,徐裕会对罗烨这种穷人另眼相看。

戚三娘显然也是这样想的,“顾公子虽然压了徐老爷一头,可徐老爷毕竟是地头蛇。”

“咱这小馆,该怎么办?”她忧心忡忡。

是夜,小馆里的人辗转反侧,阿玫也是天色将亮时才小睡一会儿,可很快就被一阵尖叫声吵醒。

她立刻起身,来不及披衣服,拖着鞋往外走。

“什么事?”戚三娘也开了门,她立刻去丛铁义那屋看,发现无事后又出来了。

两人一起往晗儿房间跑去。

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都没开,阿玫便自作主张推开了门,却发现屋里没人。

戚三娘也慌了,“我去问问吉大人。”

阿玫进了屋,瞧见床榻上有睡过的痕迹,又去翻了桌面,见昨夜留下的酵母制作方法还在桌上,她浑身一凉,立刻折回去披上外衣,去开了小馆的门。

同一时间,吉佳也出现在书铺门口。

从他的神情来看,应当是不知道晗儿的去处的。

阿玫只好让戚三娘看店,她和吉佳出去寻找。

此时还早,也就种地的人家出来做工,街上人寥寥无几。

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阿玫反而看到了那天差点掐死自己的阿婆。

她浑身血污,胳膊怪异地扭曲着,头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歪斜着。

阿玫吓得浑身不敢动,半晌,硬着头皮凑近了看。

阿婆手里有两个圆滚滚的白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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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查案 仵作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给包起来了。

跟在仵作身后的是四五个衙役,名义上是防止现场有人打扰仵作,但实际上,仵作刚一出现,人群就退散了大半。

没人愿意与仵作靠得太近。

阿玫是第一个发现的,理应留下来,可晗儿还不知所踪,她惦记着清早的那声尖叫,有些心神不宁,便忘记了跟随人潮一起后撤。

这让仵作多看了她几眼。

初步验尸结束,仵作走到阿玫面前,“知县大人有令,你还得跟我们走一趟。”

虽然还不清楚晗儿的下落,可阿玫知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只能点了头。

已经有衙役去请了阿婆的儿子,仵作则带着阿玫跟在后头,显然打算一路带去县衙。

衙役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答,便闯了进去,刚一开门,屋内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有架子掀翻在地,架子上的物品尽数掉落。

破门而入时,一个膘肥体壮的青年人走了出来。

“你就是那阿婆的儿?”衙役斜着眼看他。

青年人重重地点了头,下巴上的肥肉随之抖动。

衙役没想那么多,带着他就要走,却被仵作拦住。

“为何敲门不应?”仵作盯着他。

阿玫也跟着看向那人。

豆大的汗珠从额顶滑落,青年人大叫一声,裤子湿了大半,惊恐道:“仵作……仵……作!”

许是仵作身份特殊,再加上面前这位一直冷着个脸色十分骇人,青年人居然吓尿了。

闻见那股味道,仵作蹙了眉,不耐烦地招了手,“跟上。”

“等等。”阿玫却突然出声。

衙役不耐,“又有何事?”

仵作睨了那衙役一眼,衙役不吭声了。

“我想去屋里看看。”阿玫看向仵作。

“看什么看,别人的屋子里有什么?你莫不是……”衙役假装没看见仵作的眼神,伸出手就要抓着阿玫往屋外走。

仵作抓住了衙役的手,打断他,“你都没问她的理由。”

“她能有什么理由?”衙役耐心告罄,可瞧见仵作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立刻变了脸,迅速把手缩回,不再说话。

仵作转头看向阿玫,阿玫犹豫片刻,觉得不好暴露晗儿的身份,“仵作大人若是不信,还麻烦和我一同前往。”

衙役不耐烦地咂了一声嘴,仵作道:“你们带着他先走。”

“麻烦。”站在门边的衙役目睹一切,嘟囔。

仵作跟着阿玫进了屋子里,在西屋看见了摔碎的架子,地上一片狼藉。

阿玫小心翼翼地迈过满地的碎渣,走到屋内唯一空着的墙边,猜测这里就是原本放架子的地方。

她蹲下身子,盯着墙瞧了片刻,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好起身道:“麻烦大人跟民女白走一趟。”

仵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在阿玫即将迈出西屋时,仵作上前一步,敲了敲那边的墙。

阿玫惊奇地看着她。

仵作自始至终没说话,她只是用手在墙上敲敲打打,又摸了一会,最后,不知道按了哪里,原本的完好坚固的墙面上居然出现一道暗门。

推开,里面一片漆黑。

阿玫瞧不清里面有什么,仵作倒是快准狠地伸出胳膊,从暗门里抓出了一个人。

居然是晗儿。

暗红从她的眼角不断流下,整个人昏迷不醒,昨夜刚给她换上的新衣又被扯开。

仵作伸出手,将她的衣物整理好,“你找的是她?”

阿玫急忙从她怀里接过晗儿,仵作的目光从晗儿脸上凝固了几秒,又挪开,“我陪你将她送回去。”

“知县大人那边……”

“不必担心。”仵作沉声道。

好在半路遇到了从县衙出来的吉佳,找嬷嬷来帮忙,把晗儿带回了小馆,这才没有耽误仵作的工作。

两人见到知县时,青年人已经到了。

阿玫匆匆向上一瞥,隔着屏风看不清楚,却也感觉坐在上位的不止一人。

知县是个头发花白的,看起来很有威严,他倒是没为难阿玫,简单问过阿玫是如何发现阿婆的之后就放她离开了。

阿玫隐瞒了晗儿的存在,她的一字一句,都落在屏风后的顾羡耳朵里。

接下来的查案没意思,顾羡便起身先行了一步,却在门口遇到了步履匆匆的主簿。

顾羡看了他一眼,主簿微微俯下身,又迅速离去。

“宫中的赏月宴要开始了,即刻动身。”

“是。”

顾羡原本想直接动身,可陈在回来禀报,“徐夫人在顾府门口,说是要借银子。”

顾羡闭上眼睛,“借,后续直接从她的月钱里扣。”

陈在领命离去。

一辆普通的马车慢慢地走向城门,顾羡看着车外的风景,心里没由来的烦躁。

只是想起吉佳还在小馆里,他的心又稍许安宁。

拿着借来的银子,阿玫想要去请医女,只是跑遍整个澄县都找不到一位医女的影子。

唯一一位倒是在医馆内,只是上次她卖了假药,阿玫不敢再信。

从另一家医馆内垂头丧气地出来,她茫然地站在路口。

澄县不算小,可居然一个救命的都没有。

“怎么垂头丧气的,被阿婆吓傻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阿玫抬头一看,居然是那仵作。

“吓傻了也要回家去,在街上发呆多危险。”仵作穿着一身官服,路过之人纷纷侧目。

阿玫将自己的困难全盘托出,末了,叹了一口气。

“你若是不介意,我也可以试试医治她。”仵作有些不自在。

旋即又觉得自己多嘴,哪会有人不介意仵作来自己家呢?

谁知眼前的妇人却双眼一亮,像是看到珍宝那般,急忙点头,“就是不知仵作大人的诊金要多少?”

仵作噎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她跟着阿玫去了抱月小馆,进门时她还惊奇,“这居然是你开的?”

得知阿玫并不是东家,仵作还是点了头,“那也挺厉害的。”

自家人基本都在小馆内,大家都被阿婆死亡的消息惊动了,就连丛宽也回来看过热闹之后才准备出门。

瞧见阿玫带回的仵作,一屋子的人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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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月饼 戚三娘紧张地抓住丛铁义的手,丛宽拿起家伙事又放下,一屋子的人,只有吉佳面不改色。

他作为七皇子的贴身侍卫,死人早就见过无数回了,根本唬不到他。

仵作见状停了脚步,看向阿玫。

阿玫解释来意,在听说寻遍整个县都寻不到医女时,众人脸色都有些松动。

只是依旧不习惯和仵作同处一个屋檐下,便纷纷避开了。

阿玫守在屋外等着,不一会儿,仵作便出来了。

“只是外伤,养一养就行了,不必担心。”她拒绝了阿玫递来的诊金,“小事而已,不必挂怀。”

转而又道:“先前一直听闻徐夫人很会做吃食,不知我是否有这个口福?”

也正好快到饭点了,阿玫便想着留她在此用饭,仵作摇摇头,“我喝一碗酒就好。”

考虑到其他人害怕仵作,阿玫便也不强留她,送了她一小坛果酒。

戚三娘从屋中探了个头,见仵作走了,才松了口气。

“您不怕?”戚三娘接过阿玫手里的饼子,依旧有些心惊肉跳。

“她是仵作不假,可方才,她分明是个医师。”阿玫将扁豆下锅,道:“仲秋节快到了,吃了一夏扁豆,也该换换口味了。”

戚三娘忧心忡忡,“今年的收成好,可卖不出多少。”

“剩下的就做扁豆干吧,利于存储。”言语之间,一道热腾腾的菜就好了。

吃过饭后,阿玫就去了书铺,将晾晒好、经过初步发酵的黄菽磨碎,放入戚三娘备好的缸中,加入盐和水,盖上盖子后放在太阳下暴晒,等待进一步的发酵。

小馆一直没有客,阿玫也放了平常心,只是事情不多,总有做完的时刻。因此处理好酱油发酵用的材料后,她干脆窝在书铺里看书。

戚三娘也来了,她带着阿玫前些日子给她的字帖,在桌子上练字。

只是从她的笔落在纸上的频率来看,算不上安宁。

阿玫合了书本,盯着戚三娘,戚三娘原本想忽略,可几番心理战过后,还是败下阵来。

“那个晗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从外面回来就那样骇人?”戚三娘小声道。

今早瞧见满头鲜红的晗儿时,吓得戚三娘差点把手里的扁豆扔出去,饶是现在想起,她也心有余悸。

阿玫想着那阿婆的儿,心里复杂。

“还是等晗儿醒了之后再说吧。”

-

不知为何,阿婆那件事情迟迟没有后续,在那之后,阿玫也曾遇到过仵作,可她对此也是只字不提。

只是有传言道,县令病了。

不过对澄县民众来说,影响不大。大家更关心的是,顾府那个公子好像从澄县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一时间,徐府风头更盛,不过有吉佳在,目前也没人闹到小馆里来。

晗儿也渐渐恢复了日常生活,开始给阿玫打下手。

她不愿意提起那日早上的事情,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仲秋节快到了,澄县又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节的东西,晗儿也在帮阿玫打下手之余做起了女红。

阿玫也在书上找到了一个叫做月饼的菓子,打算用作拜月仪式的贡品。

她尝试的时候是一个夜晚,身边围了一群人,都在好奇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鲁一姐和鲁大哥也来凑热闹了。

看见放在盆子里的肉,鲁大哥憨笑,“哩,这么多肉,还得是顾府。”

听了他的话,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戚三娘笑得最欢快,打趣道:“要不说你们是两口子,上次鲁一姐来,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一群人围着看也不是个事,等阿玫将皮子、内馅都备好后,大家都手忙脚乱地参与其中,学着阿玫的手法,一点一点地将肉馅塞入皮中,收口滚圆。

不多时,一个个白胖的圆子就出现在木桌上,阿玫将其轻轻压扁,准备就绪后,晗儿的火炉子也烧了起来。

她依旧怕见男子,于是一般时候都不出现在小馆中,只在后院缩着。

阿玫将肉圆子挪到铁板上,端进后院,放入火炉中烤制。晗儿以为阿玫会离开,可她留了下来。

晗儿依旧不擅长主动挑起话题,于是沉默地借着火光,继续绣帕子。

这已经是她绣的第十块帕子了,这些时日,除了时不时掀开发酵缸放气外,她几乎日夜不停地做此事。

阿玫瞧见帕子上是一轮明月,下方还有一只俏皮的兔子,便觉得新奇,“这兔子绣得活灵活现,你之前学过吗?”

晗儿摇头,低声道:“都不记得了。”

语气里难掩失落。

阿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去照看火炉子里的月饼,后院安静下来,只偶尔传来铺子里的欢声笑语。

晗儿一时分神,针扎在了指尖,洇出了一点血。

她低头看了一眼,随便抹去,又开始绣起来。

可抹去不代表伤口痊愈,很快,星星点点的血迹染在了雪白的帕子上。

晗儿失落地叹了口气,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继续了,白瞎了一块帕子。

秋风习习,吹得火炉中的火焰随风摇曳,火苗舔舐月饼,鲜肉香传了出来。

前院笑声阵阵,后院寂静安宁,也许是有阿玫的细心陪伴,晗儿不再感到恐惧与孤寂。

肉香四溢,萦绕鼻尖,晗儿闻着这香气,脑子里想着这月饼该是什么滋味,一个没注意,话语脱口而出。

“前些日子,我想起来我是谁了。”

阿玫一愣,紧跟着想起她从未提过离开这里,神情瞬间复杂。

晗儿也很惊讶,不过这句话一出口,她就浑身轻松了,“因为罗烨的行为,我爹抛弃我了。”

晗儿看向阿玫,阿玫正盯着炉子里的火焰一个劲儿地看。

跳跃的火光浮在她脸庞,淡化了她粗糙的皮肤,恍惚间,晗儿看见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儿家。

阿玫没质疑,也没追问,她只是伸手拨了拨火炉里的木柴。

“月饼好了。”她说。

将月饼从火上取下,阿玫递给晗儿几块,“要去前面瞧瞧吗?”

她犹豫了一瞬,很轻地点了头。

两人从阴暗处走到暗灯下,众人没看见阿玫身后的晗儿,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取了月饼,不顾还烫着,一口咬下,然后此起彼伏地夸奖阿玫。

一片热闹时,吉佳面色一冷,几乎是同一时间,小馆外传来了一道醉醺醺的声音。

“敢在你徐老爷地盘上撒野,不想活了?”

话音未落,如雷电般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阿玫跑出去时,瞧见小馆的门被踹烂了,连带着围栏都歪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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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刘老二 砰——

阿玫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待听到震耳断裂声后,她低头一看,心凉了半截。

居然是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

棍子从围栏上反弹回来,落在阿玫脚边,点点火星子飘在空中,照亮了来人脸上的肥肉。

这人有些眼熟。

阿玫很快就想起来了,他就是阿婆的儿。

仲秋节将至,受节日氛围影响,人们休息得晚了些,听到动静,纷纷从家中出来,在不远处围观。

“你,”那男子指着阿玫的额头,满眼通红,咧着嘴大笑起来,“别慌,我今日来是向你取经的。”

“你们说也是怪了,”他突然转过身看向围观的人,大声道:“整个澄县这么多厨子,这么多人,可这顾公子偏偏选了这样一个弃妇来开酒肆!”

他还没继续说,周围已经有人笑出了声。

“我们都知道,好人家的女子是不会被逐出门的。”他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眼眶里咕噜噜滚出来,“而弃妇就不一样了。”

他声音暧昧起来,“弃妇,谁都能……”

“……哎哟!哎哟哟哟,杀人了杀人了!”

吉佳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就在那男子慷慨激昂时,晗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她费劲巴拉地搬着滚烫的火炉,一直将炉子挪到了门口。

阿玫瞧见了,从火炉中取出烧得滚热的铁板,二话不说,对着男子的袖口就去了。

“报官报官!这疯娼妇要杀我!”

明明没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他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住地乱叫。

“吵死了。”阿玫怒目,“怎么,就准你对别人扔铁棍,不准别人对你用铁板?”

说着,作势又要去烫他,吓得他一蹦三尺远。

最后还是人群里的人看不下去了,一老翁上前,颤颤巍巍地去拦阿玫,劝道:“小女子,莫要如此,以后谁还敢要你?”

见有人给他撑腰,那男子不跑了,反过来对着阿玫吹胡子瞪眼,“别说别人了,就我刘老二都不要你!”

“没人要,没人要,别人有儿你没有……”不知谁家的孩子先带头唱起了童谣,瞬间一呼百应,欢快的歌声几乎淹没了刘老二激愤的声音。

“……被夫家赶出来,水性杨花!”

一片哄笑声中,阿玫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铁板,刹那间,四下安静了一瞬,跟着又开始大声起哄。

“粗鲁,太粗鲁。”老翁瞧见阿玫的姿势,皱眉道:“瞧瞧我。”

说着,他别扭地作出了一个温婉的姿势,还让阿玫学,“看看,女子理应这样,好看。”

“若是这样,”阿玫突然将铁板怼到老翁面前,吓得老翁差点撅过去,她却似恍然不觉,“你还觉得那样的动作好看吗?”

在生存面前,那样别扭的姿势无异摆明了告诉别人:你就是猎物。

老翁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铁板差一点就烧着了老翁的眉头,见阿玫和旁的女子不同,老翁自知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跑了。

哄笑声停了下来,无数道目光汇聚在阿玫手里的铁板上,气氛有些凝重。

铁板的主人倒是笑了,高声道:“您老可要小心点,这跑步姿势一点也不温婉,难看!”

人群又爆发哄然大笑,老翁羞得捂着脸跑回了家。

原本被吉佳拦在小馆里的各位,在听到外面的小孩唱起了童谣后,一个个都坐不住了,戚三娘尤甚,她面带愠色,疾步走到阿玫面前,抓起一个唱的正欢的小孩,骂道:“碎嘴子的,小小年纪就这样可恨,居然欺负到我家小姐头上!”

说着,她抓起小孩的胳膊,将他从人群里拔了出来,质问,“还唱不唱了?”

那孩子挪开了目光,趁她不注意,像泥鳅般一溜地没了影子。

见后来的戚三娘也不是个好惹的,唱童谣的声音终于小了下去。

直到——

“你抓着我作甚?”戚三娘一个没注意,居然被刘老二抓着了胳膊,见状,丛宽才从小馆里走出。

“阿妹,我终于找到你了!”刘老二一脸惊喜,他身上的酒气还未消散,一呼一吸之间,全喷在了戚三娘的脸上,呛得她干呕不止。

刘老二变了脸,“怎的离家几年,竟如此嫌恶哥哥?”

他全身心都放在戚三娘身上,没注意旁边伸出了一只腿,冲着他的屁股蛋子踹去。

阿玫按照赵氏教她的要诀踹了上去,这一脚可没收力,看起来敦实的刘老二,居然一下子就被踹倒了。

阿玫伸手将戚三娘推到身后,趁着刘老二还没起身,右腿踩在了他的肚子上,吓得刘老二一动都不敢动,“姑奶奶,好姑娘,好奶奶,您饶了我吧,我就是一个吃醉了酒的。”

阿玫往地上啐了一口,“吃醉了酒,就来我这耍酒疯,这是哪门子道理?”

“真当我徐阿玫是好欺负的?”

刘老二见丛宽要拉着戚三娘回去,急了眼,又见阿玫没有放开的意思,顿时口不择言起来,“你个小娼妇,有什么资格和我叫嚣?你算哪门子葱?”

嘴里不老实地骂着,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见阿玫不收脚,他那双肥手就要往她腿上碰去。

只是还没碰到,阿玫脚下先用了点力气,刘老二顿时手一松,哇哇地吐了出来,喷了一地,看热闹的人急忙捂住口鼻,嫌弃的躲开了。

他是空腹喝的酒,肚子本就有些不舒服,被阿玫这样一踩,他直接吐个没完,最后吐得嘴里都是苦味。

阿玫早就躲开了他吐出来的污秽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色变得惨白。

吐也吐完了,骂呢,也没骂过,动手吧,还打不过徐氏,刘老二颓败地从地上坐起,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徐氏怎么是这个反应?

若是放在从前,那些女子连出门都不敢,怎么如今却……

“还不快滚!”阿玫撸起裤腿,作势又要踹上去,刘老二一看,立刻起身,屁滚尿流地跑掉了。

看热闹的人散去,阿玫将铁板放回去的时候,瞧见晗儿一直缩在门口的大缸后面,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

瞧见阿玫回来,她满脸欢喜,“玫姐,你也太厉害了!”

“那人来势汹汹,你居然一点都不避讳,直接冲出去了!”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阿玫方才的动作,“就这样一扔,然后一踹,瞧上去,倒是比吉大人还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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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桂花饼子 一直看着外面形势,但没出手的吉佳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他尝试解释,“我一直看着呢,徐夫人若是有生命危险,我肯定会上去的。”

说罢,他不自在地耸耸肩,“徐夫人也比我想象的要强,我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

“那是自然。”晗儿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本就明媚的长相,此时更是增添了一抹动人色彩。

吉佳挪开了视线。

是夜,县衙里还点着灯。

主簿正在记录阿婆的案子,仵作在一旁给她捣乱,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主簿只写了几个字。

主簿被她搅得受不了了,只好举手求饶,“杜大人,您饶了我罢!”

俩人正嬉闹着,门外突然传来了声响,杜仵作立刻起身从后门离开了,主簿也提起笔,一本正经地继续整理。

“大人,不好了。”是一值守的衙役,急匆匆跑了进来,“前些日子那个刘老二,在抱月小馆外闹起来了!”

抱月小馆?

主簿很快就想起了七皇子,他面色镇定,“可有人员伤亡?”

“应当是没有。”衙役一脸迷惑。

主簿换了一张纸,这才记起七皇子的贴身侍卫之一还留在小馆里,遂平静道:“刘老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衙役不敢多问,忙退了出去。

确认没人了,杜仵作才闪了出来,“就那个阿婆的儿子?”

听出来她语气里的轻视,主簿停了笔,“发生了什么?”

仵作将刘老二屋内的暗门告知了主簿,主簿若有所思,片刻后摇头,“这件事情,莫要告知他人。”

-

第二日,阿玫大战刘老二的事迹被传遍了整个澄县。

要知道,刘老二是站在徐府的立场去谴责阿玫,最后居然被阿玫占了上风。一时间,抱月小馆名气大臊,一上午来了源源不断的人,大部分人要了一碗酒,并一碗凉拌黄菽,坐在破烂的大门里面开始唠嗑,说的无外乎是阿玫的飒爽英姿。

离厨房最近的一桌讨论得最起劲,末了,刚从地里回来的人叹息,“我是真敬佩徐夫人。”

“也不知是否能见她一面?”

对面的人嗤笑道:“见一面又如何?你能纳她入门?”

“哎哎哎,别这样说,我是尊重徐夫人。”

两人的对话落入戚三娘耳朵里,她把抹布往桌上一甩,探了个头过去,怒道:“少在背后议论我家小姐,否则要你好看!”

“小娘子莫生气……”那两个人笑嘻嘻地说,全然没把戚三娘的怒气放在眼里。

话未落,热闹的小馆内安静下来。

戚三娘也被转移了注意,看向来人,脸色瞬间变了。

是昨晚的刘老二。

他居然还敢来!

假装没看见戚三娘,他挑了一张桌子坐下,高声道:“来一坛黄酒!”

戚三娘往后退了两步,她心里是有些怕的,忙跑回了后院。

晗儿正在绣帕子,瞧见她慌张的模样,忙留下了身旁的丛铁义。

不一会儿,小馆的窗户上冒出了一颗头,是阿玫。

阿玫在桌子旁找到了刘老二,讽刺道:“哟,您大爷醒酒了?今儿个可别在我这里耍酒疯了!”

被阿玫这么一吆喝,有些没瞧见刘老二的,也都纷纷往这边看来。

刘老二悻悻道:“昨夜实在是对不住,还望徐夫人海涵。”

阿玫笑了一声,头缩了回去,不一会儿端着热好的酒来了。

刘老二沉默地吃酒,不再说话,众人见没乐子看,便纷纷吃自己的去了。

阿玫也没想到今日会突然来人,备的吃食不多,前面在卖,厨房在紧急制作。

戚三娘一直跟着阿玫,这些吃食她都可以独立完成,便留在了厨房。

不到半日,果酒已经下去了大半,来送酒的是张伯,他瞧见这果酒如此好卖,便也尝了一口。

冰凉的果酒酸甜可口,下肚不觉辛辣,就算是喝不得酒的也可以品尝一二。

张伯一边咂着嘴品酒,一边琢磨着那刘老二。

阿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您老认识他?”

“他那娘我不认识,但他,我很清楚。”张伯小声道:“你娘在世那会儿,我就见过他。”

“彼时的他不过是个小儿,可模样,与现在毫无差别。”

阿玫擦干净了手,看了眼店里,见没别的事,便靠在一旁和张伯唠嗑,“那您可还记得,他有一妹子?”

昨夜的刘老二是那样说的,可他喝醉了眼花也是有可能的。

张伯又喝了口酒,闭了半天眼,就当阿玫以为他要睡着时,张伯开口了。

“有,”张伯往厨房努了努嘴,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又道:“当时他娘嫌弃她是个女娃子,便扔了河中想淹死。”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你央求着你娘救她。”

……

今儿一天过得飞快,阿玫查账时,发现鱼干卖的并不是很好。

想来应是觉得这鱼味道大,不愿去尝试,便告知戚三娘,“日后每桌送一小碟鱼干,他们尝了,若觉得不错就会买。”

“若实在不合口味,就换个别的。”

戚三娘应了下来,正巧,新酿的一批果酒好了,她们便一起将果酒滤出存储。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了小馆的门,阿玫出去一瞧,居然是个穿着官服的人,于是垂眸道:“大人见谅,这个时辰已经没剩下好的吃食了。”

“不瞒徐夫人,我今日就是特地来的,随便什么都可。”主簿和善道。

阿玫不好再拒绝,便端了些剩下的麻椒小鱼干给他,又送了一小坛新酿的果酒。

正好此时,厨房里的晚饭开锅了,主簿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开口,“夫人做的是什么?好香。”

“桂花饼子,昨儿个新采的桂花。”阿玫瞧见主簿隐忍的脸庞,笑道:“您也尝尝。”

说着,两张热气腾腾的饼子就上了桌,阿玫又淋了一点桂花石蜜上去,桂花香与热气相融,勾得主簿肚子里的馋虫直叫,顾不得烫手,拿起来就往嘴里送。

香甜软糯,这饼子咬开分明是杂面的,可吃进嘴里,一点涩感都没有。

两张饼子下肚,主簿意犹未尽,“夫人,明日可还有桂花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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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告别 得了否定的答案,主簿神情难掩失落。

戚三娘他们都去吃了,阿玫坐在窗边,看着手里的书册,琢磨着继续做些新鲜的吃食。

待主簿用完起身,阿玫也跟着站起,在心里猜测锅里还剩几个饼子。

今儿个忙了一天,她也就喝了点茶水,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思绪早就飞往后厨了,竟是没注意主簿走到了窗边。

听见他又点了一份鱼干带走,阿玫神色有些微喜,忙追问鱼干味道如何,得了首肯,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收了银钱,阿玫将主簿送出店后,才得了空闲去吃晚饭。

用饭时,戚三娘凑了上来。

“仲秋节没几天就到了,您那日做的月饼实在好吃,咱要不在食单上添一笔?”戚三娘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阿玫会不会怪她多嘴。

“好主意,”阿玫放下饼子,拿过戚三娘手里的食单,道:“今日的牛肉干反响很好,只是成本略高,定价低不了,日后可以少备些。”

“新鲜小鱼可以继续供应,鱼便宜,打破他们心底的认知就好卖了。”

黄菽是这里面定价最低的,也是点的最多的,这点阿玫毫不例外。

想了想,她又提笔写上了“酥脆黄菽”,戚三娘看了十分新奇,“这是什么做法?”

正巧后院有泡好的黄菽,备着留作明日用的,阿玫便取了些来,将水分沥干,撒了些辣椒粉和盐,送入火炉中烘烤。

这个的做法也不难,正巧晗儿怕冷,屋中的炉子是日夜生着的,阿玫干脆借了这个便利。

晗儿瞧见后抿嘴一笑,“您也不怕我饿了偷吃。”

“吃了就吃了,一点黄菽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戚三娘抢先道。

从昨晚那事发生后,晗儿有了很大的不同,至少她不再藏着掖着,在人不多的时候也能露面了。

阿玫听着她俩的笑声,看着炉子里的火,晗儿凑上来学习,阿玫便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她。

“一次可以多烤一些,不碍事的。”

“瞧,黄菽在炉火中爆开,就差不多可以了。”

晗儿学得认真,到后半程,已经是她在掌火了,阿玫和戚三娘在一旁看。

不多时就可以出炉了,丛铁义早就等在一旁,在出炉的时候就想伸手去抓,却被戚三娘打掉了。

“我不怕烫!”丛铁义立刻喊。

“这东西凉了才好吃,”阿玫去捻了一粒给他,“要不你对比一下?”

丛铁义吃了热乎的,又吃了凉下来的,这才心服口服。

瞧见阿玫又做了新鲜吃食,吉佳也厚着脸皮蹭了过来,就连早已躺在炕上的丛宽也披了衣服出来了。

丛宽一出来,大家纷纷避开,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从昨晚那事过后,这两口子就闹起了别扭,戚三娘气自己被刘老二抓住时,丛宽姗姗来迟,丛宽则一直寻思着刘老二那句妹子是何意,两人都揣着心思,却都不说,只是戚三娘说起话来越来越夹枪带炮,丛宽和之前比更加沉默,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俩的问题,可每次一问,两人都坚决地摇头否认。

眼下,瞧见丛宽走来,戚三娘轻哼一声,挪开了目光。

丛宽尝过后点了点头,然后又默不作声地回了屋子,戚三娘直接气红了眼。

晗儿急忙把丛铁义拉走,吉佳也自觉地翻墙跑了。

因着戚三娘一直嘴硬,阿玫也不好安慰,便收拾好东西回了屋,没过一会儿,就有敲门声传来。

原以为是戚三娘,却不想,居然是丛宽。

他站在后院里,瞧着阿玫,阿玫便从屋中出来。

瞧见他凝滞的面容,阿玫心里有些慌了。

果然,他开口,“这些日子麻烦徐夫人了。”

“我想了很久,先前将这个念头憋了回去,可现下过得实在是不安宁。”

“我知您于三娘有救命之恩,可是,我不愿再让她这样冒险。”

“你指的是昨夜的事情?”阿玫问。

丛宽点头,“若不是三娘替您撑腰,她也不会被刘老二抓着不放。”

“你在意的是这个?”阿玫想了半天,才勉强回神。

“大庭广众之下……”丛宽不说了,他默了片刻,又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昨夜她贸然替您撑腰,也实在是危险。”

“我就这一个娘子,更何况,义儿不能没有娘。”

“所以,我打算带着义儿和三娘回到古峦山,在田边有一间小屋,够我们住了。”

“虽说不及夫人这里美食多,可贵在安宁,还望夫人同意。”

阿玫深吸了一口气,“三娘本就是自由身,我的同意算不得数。”

丛宽突然后退一步,对她行礼,“还望夫人同意。”

阿玫憋了一口气,别过脸,“你这个决定,她知道吗?”

她看向戚三娘那间屋子,在月色下静悄悄的。

三娘应当是睡着了。

丛宽没回答阿玫的话,只道:“我这是为她好,我不能没有她!”

阿玫没说话。

“还请小姐同意!”

丛宽这句里的“小姐”咬得格外重,阿玫自知被架了起来,叹息,“我同意了。”

得了阿玫这句话,丛宽浑身轻快不少,立刻回了小屋,轻轻地关上了门。

阿玫回屋坐了片刻,完全没有睡意。

很快,屋外又有人来敲门。

是晗儿。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阿玫的脸色,见不严重,才坐在了她对面,拿出随身带着的锦囊,轻言轻语,“这是我这几日卖帕子得来的银钱,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这些银钱你留着。”阿玫不肯收。

晗儿摇头,坚定地将银钱推给了阿玫,“我知道你缺人手,日后杂活累活都可交给我,我能去做。”

她听见了阿玫和丛宽之间的对话,这才选择在深夜前来。

阿玫看着她推银子的手,细腻柔嫩,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个做活的。

可她终究是没说出口,“若是想替我做活,就把银子收回去。”

“哪里有店家收伙计银钱的道理?”

听了这话,晗儿便收起了那点碎银,可还没走。

“还有事?”阿玫神情平静,瞧不出异样。

“你明知那丛宽是在推卸责任,为何还要说出那句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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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桂花林 天还未亮,就有新鲜事儿传遍了澄县。

眼下,离得近的都围在抱月小馆门口,看着这一出闹剧。

今日小馆不对外接客,可大门处却比昨日更加热闹。

丛宽扛着一麻袋,黑着脸站在门口,左侧站着对他怒目的戚三娘,右侧是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丛铁义。

戚三娘咬牙道:“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这条命赔给她都是我的荣幸!”

丛铁义躺在地上疯狂打滚,“我喜欢这里!这里有吉师父教我武功,有小姐教我识字,还有很多书可以读,还有很多美食可以吃!我不走!”

丛宽握紧了拳,他额间青筋暴起,两道声音围绕在他耳边,越听越气。

“够了!”

他怒道,一时间,丛铁义从地上爬了起来,戚三娘也不说话了。

就连看热闹的也都噤了声。

丛宽双目本就吓人,不说话时就让人胆战心惊,现下一怒吼,更觉得是沉睡的狮子醒了过来。

瞧见众人害怕的神色,丛宽闭了闭眼,努力恢复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和道:“我是为了你好的。”

他对戚三娘说。

许是丛宽神色和缓了,戚三娘也有了开口的勇气,她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明知我留下来是为了报恩,却还是说为了我好!”

“这些年经营书铺的银钱,不用她还了,这样可好?”

丛宽又道:“她如今不是那个小姐了,也不是所谓的高门大户,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娘,你又何必如此倔强?”

戚三娘气得一口气没喘得上来,一阵头晕目眩,察觉到丛宽来扶她,她下意识地就推开,可无果。

丛宽抓得很紧。

戚三娘心口狂跳,她看着丛宽的双眼,成亲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对他产生恐惧。

“她同意了。”丛宽忽略了她眼底的抗拒,小声道。

“不可能!”戚三娘立刻否认,“小姐什么时候同意的?我没听见!”

“昨夜,你睡着了的时候。”丛宽察觉到戚三娘在试图挣脱,他便更用力地握住她的胳膊,“你瞧,今日闹得这样大,她都没出来。”

“她同不同意,你还不清楚?”

丛宽突然松开了戚三娘的胳膊,三娘一时间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吓得丛铁义飞跑过来,想去拉,却被丛宽抓着衣领,提到了一旁。

丛铁义想挣脱,可他在丛宽手里像个玩具,毫无反手之力,只能大声哭喊着娘。

两行清泪从她眼眶流下,她知道,阿玫今日确实没出来给她撑腰。

她也知道,她再怎么闹,都别无选择。

在丛宽的逼迫中,在丛铁义的哭声中,在围观城民们的注视中,戚三娘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丛宽这才将丛铁义放在地上。

瞧着被丛铁义被衣裳勒得通红的小脸,戚三娘低下了头。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她突然感到屈辱。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见两人都服从了他的决定,丛宽终于露出了笑脸,带着娘俩扬长离去。

当天下午,吉佳找人来修了门,从那之后的三日,抱月小馆都紧闭大门,也无人见阿玫的人影。

直到第四日下午,鲁一姐来敲门时,才见到了阿玫。

她看起来精神不错,只是消瘦了不少,见鲁一姐来,还笑脸相迎。

两人寒暄两句,鲁一姐便点出了来意,“戚三娘过得很好。”

阿玫抓着她的手,嘴角向上扬,可眼前一片模糊。

鲁一姐拍着她的后背,将她拉到椅子上,语重心长道:“莫要伤心,这世间本就如此。”

“凡是成了亲的女子,都要跟着自家夫君走。”

“能像你这样和离的,还是极少。”

阿玫擦了眼泪,给鲁一姐倒了一碗酒,依旧不做声。

“三娘知道你的顾虑,她不怪你,”鲁一姐接过酒,仰头饮尽,用衣袖一抹嘴角,“就算是那官府的老爷们,也管不得别人的家事呀!”

“放心,她很好,她那爷们从来不对她下手,疼着嘞。”鲁一姐笑着,阿玫也挤出了笑,聊了半天后,鲁一姐便准备告辞了。

阿玫送了她两坛果酒,鲁一姐笑眯眯地接了,出门时道:“三娘不便前来,若有事,徐夫人找我便可。”

又将自家住处告知阿玫,这才离开。

吉佳坐在墙头,左耳朵听着她们说话,右耳朵听着街上的动静。

在熙攘人群中,有一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吉佳原本晃动着的双腿立刻绷紧,他瞥了一眼小馆,立刻起身去追。

小馆内,送走了鲁一姐,阿玫便关好了门,去取了菜筐,又去喊晗儿,“去山上吗?”

少了三个人,后院极其安静,倒是有助于晗儿养伤了。

只是总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晗儿也这样想着,于是跟着阿玫去了。

澄县被山水环绕,只是除古峦山外,其余都人迹罕至,她们就近去了距小馆不远的那座,阿玫在山脚拾了两根木棍,递给晗儿一根,这才往山上走。

“我们今日来是做什么?”晗儿跟着阿玫,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看看有没有桂花,回去酿桂花酒。”阿玫停下来,让晗儿休息片刻,这才慢慢往山顶爬。

澄县的山不高,也不算很陡,除了蛇虫之外没其他威胁生命的存在。

阿玫早就对山上的景色司空见惯,晗儿却不同,她一路赞叹,看见什么都要去摸一摸,满是新奇。

爬到半山腰处,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的桂花树。

阿玫没想那么多,伸手去折桂花枝,放入菜筐中,晗儿则在她身后仰起头,深深吸着空气中的桂花香。

等阿玫折了第五支,晗儿才恋恋不舍地靠了过来,瞧见阿玫的做法,新奇道:“这花也能酿酒?”

“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阿玫往前走去,没成想,前面全是桂花树。

稍一琢磨,便觉得是有心人栽种了这一片桂花。

再去看菜筐里的花,阿玫就有些心虚了,在原地犹豫半天,还是打算上门致歉。

所幸只折了五支。

阿玫想着,叫上了晗儿,两人一起往桂花林深处走去。

晗儿新奇地捧起落了一地的桂花,正要叫阿玫来闻,身侧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她浑身一哆嗦,一脚踩空,直直地往山下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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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李郎 事发突然,阿玫离得较远,后来的那名男子也没反应过来。

两人眼睁睁看着晗儿摔下山坡,那男子离得近,先回过神来,快速跟着往山坡下跑。

阿玫急忙跟上,由于心里慌,她没看清脚下的石头,差点也跟着摔了下去。

等找到晗儿时,就瞧见晗儿躲在树丛中,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死活不肯出来,那男子也束手无措,见阿玫来了,他才如释重负。

阿玫顾不上去管那男子,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树丛里,检查晗儿身上的伤口。

所幸山坡较缓,她只是摔破了皮,并无大碍。

阿玫的心安定下来,她钻出了树丛,对着那男子微微弯腰,男子也急忙回礼。

“实在是抱歉,我也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乱子。”他一举一动之间有些憨气,能看出是个没心眼的。

阿玫挡在树丛前,挡住了男子好奇的目光,岔开话题道:“郎君可是住在此处?”

她指的是上面那片桂花林。

男子笑道:“在下姓李,姑娘可唤我李郎。”

“姑娘不敢当,我已经嫁了人。”阿玫看向头顶那片桂花,花开得正是时候,空气里满是桂花蜜的香气,闻起来甜丝丝的。

再看向李郎,便觉得他顺眼了许多,“原来这片花林是李郎的……实在抱歉,方才我折了几支桂花,原以为……”

说着,阿玫便去找挎在胳膊边的菜筐,见两袖空空,这才意识到方才跑得急,落在上头了。

李郎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他立刻开口,“正巧,家中今日来了客,姑娘可一同前往?”

折了人家的桂花,若是再拂了人家的好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阿玫转身,钻进了树丛里,握着晗儿的手,轻声问:“我先送你回去?”

晗儿瞳孔有些涣散,她紧紧抓着阿玫的手,隔着层层树杈看向等待的李郎。

一阵风拂过,吹散了树上的片缕桂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周遭,脚边落叶飞旋,拂过他的衣袖,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影衬得更是亭亭玉立。

这样的人,想必是没有攻击性的。

阿玫瞧着她瞳孔渐渐聚焦,便知道她的心定了下来。

“玫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在这……”晗儿嗫嚅道。

她不能见男子的病早就好转了,前些日子还能和吉佳他们碰个面,谁知今日……也许是李郎来得太猝不及防,她没控制得住自己,一时间恐惧占据上头,压过了理智。

“放轻松,不要勉强自己。”阿玫轻声安慰。

“我同你一起去。”晗儿轻轻地说,声音却很坚定。

那李郎瞧着再好,也是个男子。

阿玫虽然是弃妇之身,可终究是女子,是怕流言蜚语的。

想起被流言蜚语逼得活活吊死的奶娘,晗儿更是抓紧了阿玫,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阿玫只好带着她一起走了出来,那李郎瞧见了,很贴心地快走了几步,与她们保持距离。

从树丛里一出来,阿玫便忍不住笑了一声,从晗儿头顶拿下一片落叶,晗儿红了脸,故意别过头去假装不理阿玫。

见她气鼓鼓的脸蛋,阿玫失笑,从地上捡起一小支桂花,将其上沾染的泥土抖落,才将桂花别在了晗儿的发间。

“好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阿玫称赞。

晗儿心里高兴,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不好意思让阿玫瞧见,于是跑在了前头。

李郎特意离她们很远,他听着身后传来晗儿的笑声与阿玫的打趣声,慢慢往前走。

正巧走到了被掀翻在地的菜筐旁,他俯下身,将菜筐拿起,顺带着捡起撒落周围的枝杈,数一数,恰好五支。

在层层桂花林的中间,坐落着一处小屋,屋子前的院子里还种着菜,旁边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鸡舍,左侧则放着木桌木凳,再往前走,便满是移植的盆栽桂花,全并排摆在了小屋门口,金灿灿的一片,煞是好看。

晗儿表面上是不怕了,可她的右手,依旧在偷偷地抓着阿玫。

两人一起走进了院中,李郎站在鸡舍旁,将手中的菜筐递给阿玫。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阿玫伸手去接时,只觉指尖一片暖意。

她敏锐地抬头去瞧,李郎神情自若,面上笑容不减,“二位姑娘自便即可。”

瞧不出什么异样,阿玫只当自己多想了,将菜筐放在脚边,才注意到里面摆放整齐的桂花枝杈。

“我折了这么多桂花,李郎不在意?”她没忍住,问了出口。

此时,从屋中走出一老翁,他笑呵呵道:“世上桂花多,可知己难寻。”

李郎也应声道:“这片桂花林五年前便长成,可始终等不到有缘人,姑娘还是第一位来折枝的。”

折个枝罢了,也算有缘人?

阿玫有些心虚,若是折回去插瓶也就算了,可她折回去,是为了吃呀!

这在那些文人雅士眼中,应当称不得“有缘”二字。

毕竟她不打招呼先折枝在前,终究是没好意思说什么,点了头忙糊弄过去。

“今儿人多,杀个鸡如何?”李郎见晗儿依旧目光闪躲,忙转头去鸡舍抓鸡。

可他动作笨手笨脚的,抓了半天都扑了空,还被鸡啄了好几下,鸡毛满天飞。

眼瞧着鸡舍要被他踩倒,老翁咳嗽一声,慢慢道:“还是我去抓吧,公子歇一歇。”

阿玫瞧着老翁动作缓慢,又瞧着李郎头顶的鸡毛,干脆将手里的菜筐递给了晗儿,撸起袖口,上前道:“我来抓!”

李郎瞳孔微震,半天没反应过来,老翁也慢慢张大了嘴,两人瞧着阿玫迈进鸡舍里,动作干净利落,瞬息之间就抓了一只鸡来。

“姑娘还真是奇人!”李郎立刻夸赞,伸手抓住了阿玫接来的鸡,拿到屋后去宰。

老翁缓慢往前走,待终于走到了桌子前,李郎也抓着收拾好的鸡出来了。

“这鸡水煮,如何?”李郎问道。

“不如做个炒鸡?”阿玫有些饿了,下意识地说出了口,后知后觉自己只是个客,脸上一阵发热。

老翁瞧见了,立刻点头,秃了头顶的脑袋前晃后晃的,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好!炒鸡好,谁抓的鸡,就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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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炒鸡 李郎却有些担心,她是客,谁有客人动手的?

虽说女子多在灶前忙碌,可这毕竟不是阿玫的屋子。

这屋里有不少的珍贵调料,她知道怎么用吗?那些调料都很稀少,若是她用错了,这老家伙还指不定会发多大脾气。

李郎将信将疑地看着阿玫,又见老翁面上喜色不似作假,这才暂且按下心底疑虑,将阿玫引向厨房,又把整鸡放在石墩上剁成块,原本想叮嘱阿玫几句,转头又见晗儿在附近向屋里张望,他便退了出去。

晗儿抓着菜筐进屋,“玫姐,我帮你打下手。”

她擦了擦手上的汗,接过阿玫递来的姜,开始切片。

阿玫检查着厨房里的调味料,居然十分齐全,有些料甚至比澄县的酒楼都多,阿玫也是在这,第一次看见酱油。

炒鸡做起来不难,待锅热后下入姜片,待姜片表面起皱后,便往锅中放入干辣椒、花椒、青椒,继续翻炒出香味,再将鸡肉倒入锅中。

晗儿边生灶火,边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她好奇道:“这鸡直接倒入锅中?”

“现杀的鸡很新鲜,不用焯水。”阿玫解释道。

厨房里烟大,晗儿却丝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继续看。

她也就是到了阿玫这里,才意识到厨房还有这么多好玩的。

鸡肉下锅后先不急着翻,过一小会儿再炒制。

灶火生得旺,很快,肉的焦香味传了出来,晗儿仰头深吸,却被空气里的辣味呛了一下,不住地打喷嚏。

见火候差不多了,阿玫便往锅中倒入适量酱油、黄酒,又找到了名为黄豆酱的调料,也加了进去。

待酱料与鸡肉融合后,便往锅中添烧得滚热的水,盖上盖子焖煮一会儿。

锅中的水很快就下去了部分,趁着还没干,她又往里加入了蒜瓣,继续翻炒,临出锅时又加入青椒,等汤汁彻底收干,这道菜就算是好了。

“可学会了?”阿玫问晗儿。

晗儿揉了揉被熏得干涩的双眼,“是否学了进去,还得吃上一口才知。”

“你这丫头。”阿玫失笑。

将鸡端出厨房,放在院中的木桌上,李郎又去拾掇了几张杂面饼子和几双筷子,回来时见晗儿已经坐在了桌边。

她左侧靠着墙边,右侧紧挨着阿玫,看上去是能吃下饭的。

李郎垂眸,掩去眼底的关心,坐在了老翁身边。

“您尝尝味道如何?”阿玫也是第一次用酱油、黄豆酱之类的新奇调料,所有的比例都是按照书册上来的。

还好她闲时常翻阅,将内容记得一清二楚。

李郎瞧着盆中的鸡,酱色的鸡上泛着油光,又加上青椒丝的点缀,看上去让人食欲大增。

只是这酱色……

李郎犹豫了。

他还没吃过酱色的鸡块,筷子拿起又放下。

和李郎的小心谨慎不同,老翁立刻夹起一块,放在嘴边呼呼吹了一会儿,就立刻吞下了肚。

桌上三双眼睛纷纷对准老翁。

他闭上眼睛嚼了片刻,像是在品味,见他一脸满足,李郎也将信将疑地夹了一块。

见他俩都伸了筷子,晗儿不再犹豫,果断出手,夹住了她早就盯着的鸡翅膀,张嘴咬下。

现杀的大公鸡,鸡肉紧实,原料便是上等,再加上一股新奇的咸鲜充斥口腔,晗儿嘴角不自觉地浮现笑意。

李郎也没忍住,又夹了一块。

此时,老翁才慢慢道:“这炒鸡,可是用了黄酒?”

“正是。”

“若是能用料酒,就更好了。”老翁道:“就在架子上的第三层,有一小土罐,里面盛着料酒。”

“黄酒自然也能去腥增香,可料酒,能增添食物香气,这是黄酒比不过的。”

这些事情,阿玫也是第一次听说,她认真记下,打算回了店里再看看如何制作料酒。

“这料酒啊,也是以酒为主体,再添加盐、香辛料后配置而成。”见阿玫听得认真,老翁摇头,“你做不出来。”

阿玫有些挫败,她确实做不出来。

若是一些果酒还好,可这料酒,还真是有些难度。

她连酿酒都不会。

老翁又尝了一口,“好吃,好吃,真不愧是澄县有名的店家。”

阿玫这才意识到老翁允许她出入厨房的原因。

原来,他一开始便知道她是抱月小馆的。

老翁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慢慢加深,“你月夜暴打刘老二,这个消息传很远啦,都传到山上来了。”

原来是这样。

阿玫爽快一笑,心中疑惑已解,众人便继续吃肉,不多时,一盆鸡便见了底。

待吃完,李郎主动去收拾了碗筷,留下阿玫与老翁继续探讨吃食。

两人不知不觉就说了一个时辰,临走时,老翁又让李郎去屋里搬出一些调料,全都赠与阿玫。

阿玫却是不好意思了,“我摘了桂花,还连吃带拿的……”

“哎,”老翁打断她的话,意味深长道:“有些人,就算有这料也做不出好的味道,拿着,有朝一日你会用到的。”

阿玫不便推脱,便带上告退了。

她与晗儿回到小馆时,门口居然站了一个人。

这身形有些眼熟。

阿玫凑近一看,居然是仵作,仵作也瞧见了她,又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晗儿,摆摆手,“无事,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她又看了眼晗儿,阿玫便开门请她进去。

仵作进了,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晗儿去厨房收拾东西了,阿玫则捧出最后一坛果酒,用来招待仵作。

两杯下肚,仵作脸上起了红晕,兴致明显高昂了。

“可有下酒的?”她问。

阿玫看了看,拿出了小鱼干,仵作也不嫌弃,接过来就啃。

半坛酒下肚,仵作才停了,她对着阿玫招手,阿玫不明所以。

“那人,你打算留了么?”仵作悄声问。

她指的是晗儿。

阿玫毫不犹豫地点头。

仵作放心了,道:“这些时日,别再让她出门了。”

“避避风头。”

似乎是应了仵作那句话,第二日,冯志的身影就出现在县衙门口。

“俺家娘子走丢了,官老爷,快帮忙找找俺娘子吧!”

冯志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县衙面前哭嚎,“俺家三个娃,可不能没了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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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走丢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日,县令、知县纷纷告病在家修养,没了他二人的嚷嚷,县衙也就空寂了不少。

冯志在衙门外的声音很快就传到了主簿的耳朵里,他无动于衷,待衙役第二次来请时,他才蹙眉问:“县丞大人呢?”

县丞官职在他之上,理应由他出面。

衙役慌道:“县丞大人他在整理卷宗,实在分不出心神来,还望……”

主簿在心底哼了一声,面子上没表现出来,“让他进来。”

衙役松了口气。

-

高堂之上,主簿坐在下方的位置,默默听着冯志口中的来龙去脉。

“……也没发生口角,当天辰时还不见异样,日中就没了影,家中只剩下三儿。”

“这日子还怎么过呀!”冯志双手直拍大腿,“官老爷,您可得帮帮俺啊。”

主簿对他有印象,前些日子引着楚王一行人去寻丞相小姐时,便查到了冯志就是罗烨的邻家。

就顺带着瞥了一眼冯家的信息,自然也知道他妻史氏。

印象深刻的原因无他——史氏太能生了,这在雾鸣村还是独一份的。

雾鸣村与澄县其他的村落不同,这个村庄是后组起来的,多由各地民众逃荒至此,不过自陛下登基十余年来,朝中安稳,各方势力均衡,旱涝灾害皆妥善应对,还真没产生大规模的难民。

那雾鸣村的人是哪来的呢?

主簿刚上任时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看了卷宗才明了。

澄县沿海,附近几个县城分别是晋县、潭县以及清河县,这其中晋县发展最快最好,潭县和清河县紧随其后,澄县最次。

可即便如此,每年还会有大量人涌入澄县寻求落脚之地。

这其中的根本,在于澄县对嫁做人妇的女子并无要求,不似周围三县,每逢正月,都会举行“拍儿”仪式。

夫家的人会在这一天前来,询问新妇是否有喜,若有喜,便不会挨打,若无喜或不吭声,便会用竹棍一直敲打。

如此年年反复,直到剩下儿子才可摆脱“拍儿”仪式。

年年都有新妇被活活打死,因此,不少生不出儿的女子选择逃往澄县寻找定所,至少这里没有拍儿仪式。

这也就组成了最早的“雾鸣村”,由于是史无前例的全女子村落,很快就引来了那些无钱求娶的男子。

雾鸣村的女子多是从家中逃出,夫家不放在心上,转头又求娶他人,娘家又嫌丢人,遂与她们断绝关系,因此她们在嫁娶之事上可以擅自做主。

而农活多繁重,许多女子吃不消,便与看对眼的人潦草成亲,组成一家,至少可以吃饱。

正是有了这个因素,雾鸣村多无后,能生个一儿半女就已经算是天大的喜事了。

可史氏生了三个,足足三个!

那段时间,冯志是全村最有面子的人。

主簿收回思绪,问道:“何时走丢?”

冯志明显底气不足,“昨日。”

一旁的衙役大吼,“老实说!”

冯志也是第一次来官服,哪见过这架势?被衙役一吼,直接吓尿了,哆哆嗦嗦道:“三……三日前,三日前,绝对没错。”

主簿瞥了一眼身侧的衙役,有些不满,记下史氏的信息便让冯志回去等消息。

待冯志离去,衙役清理了堂内,主簿才带着抄好的第二份记录,去寻县丞。

县丞平日里的活不多,且县令之事,都有知县辅佐,能分配到县丞手上的杂物确实不多,可主簿一进门,差点被堆起的卷宗砸了头。

他急忙躲过,在桌上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位置,将抄好的记录放了上去,这才喊:“张大人?”

无人应答。

这张县丞莫不是睡了?

主簿心下有几分鄙夷,却是又喊了一句,“张大人!”

“诶,来了来了来了。”卷宗堆里冒出来了个脑袋,他看向主簿时,脑袋上还顶着一卷卷宗,下一秒就掉了下来,砸进了卷宗堆里。

刹那间,卷宗哗啦啦地往下滑,张县丞一个没注意,直接摔在其中。

主簿急忙去搬卷宗,好一会儿,才将张县丞拉了出来。

“多谢莫大人。”张县丞急忙行礼,右手的卷宗却是不肯放下,引得主簿多看了两眼。

他折回去,将桌上的记录递给张县丞,才问:“张大人,您这是在忙什么?”

张县丞接过记录,双目涣散,茫然地看了他半天,才堪堪回过神,指着手上的卷宗,正欲说话,又急忙将莫主簿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去关了门,又折回来,才神神秘秘地将卷宗摊在桌上。

“莫大人,在下可是救了您一命呀!”张县丞指着卷宗上的账目记录,一一点过,“这账册,是您的分内之职吧?”

主簿一脸莫名地低头,顺着他的指尖点过的地方看去,便觉得有些不对,再细细一看,便出了一身冷汗。

“这账目……这账目,不是我做的那份呀!”莫主簿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张县丞急忙拍他,让他小点声。

“所以才说,在下救了您一命。”张县丞笑道。

莫主簿正欲追问其中缘由,却见张县丞又开始愣愣地发呆,他刚聚焦的双眸逐渐涣散,盯着卷宗出神。

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莫主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告退,等不及张县丞应声,急忙转身走掉了。

边走,他边不住地思考方才那件事,突然记起在清点账册期间,只有杜仵作靠近过他的案桌。

他心一沉,步子更快,全然没注意身后跟了个衙役。

那衙役本是奉张县丞之名来的,可瞧着主簿越走越快,几乎如飞一般的速度,衙役有些吃不消了,忙高喊:“主簿大人!”

莫主簿正想着心事,被这么一叫,差点绊倒。

“主簿大人!”衙役陪着笑快步跑到主簿身边,双手将一册子递给主簿,“张大人说他不懂雾鸣村的状况,此事,还是主簿大人处理比较好。”

莫大人瞧着那册子,接过来一看,居然是自己方才去送给张县丞的,被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主簿两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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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桂花酒 在杜仵作来的第二日上午,阿玫先是将处理干净的桂花放入酒中,因不知黄酒更好还是白酒更好,就各放了一些封瓶。

又去了附近的田间,商量着收一些黄菽。

她给的价格自然要比集市上低,不过好在量大,没走几家就商谈好了,阿玫给了银钱,先带走了一箩筐,剩余的在每日辰时便会送到小馆内。

晗儿也早就在后院备好鱼干,一切准备就绪后,阿玫便开了门。

原本由戚三娘掌管的原料采集工作,也都交给了阿玫。

吉佳想着帮忙,却被阿玫拒绝了。

“吉大人,您这一身的功夫,哪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每逢这时,阿玫便笑着打趣。

吉佳见她坚持,便也只好退步,整日无所事事,偶尔寻找一下那日所见之人的下落。

关了几日门,全然没有对抱月小馆的生意造成影响,唯一的不同是那刘老二得知戚三娘已经同夫君离开小馆,便不再前来。

又过几日,陈伯来送酒时,正巧撞见了阿玫在开桂花酒。

他围着那两坛酒啧啧了半天,叹为观止,“桂花泡酒,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真不愧是徐夫人!”一旁的小厮急忙拍马屁。

重新开门的这几日内,阿玫调整了食单,将牛肉的份量减少,增加了鱼干和黄菽的比重,并且每桌都会送上一小份鱼干供来人品尝。

来这儿的人基本都是去过酒楼的,那酒楼里的鱼是什么味道,他们再清楚不过,便也不对这小馆抱有期望,单点鱼干是不可能的。

可这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

本都抱着占便宜的心思,却没想到,这鱼干进嘴酥脆香辣,从里到外都是酥的,就连刺都可以嚼烂咽下,只咬一口便让人停不下来,于是纷纷又去点了一份。

就这样,小鱼干的风声传了出去,可还是有许多人将信将疑。

让鱼好吃?难。

让鱼酥脆?不信。

吃鱼上头?那这人指定是脑子有点问题。

直到他们瞧见主簿进了抱月小馆,买了三份小鱼干离去后,这才信了阿玫的手艺,纷纷争先恐后地去尝试。

一吃就拿不下来了。

更何况,小馆里的鱼都是吉佳每日去捕捞的,专用小黄鱼,将新鲜的小鱼处理干净后,放入葱姜黄酒去腥,再放入花椒、辣椒和盐调味,腌制两个时辰后,厨房的锅就可以热起来了。

将小鱼表面的水分擦干,锅中放油,低温慢炸,将鱼炸透炸酥,表面出现焦黄色就可以出锅晾晾了。

但这还没完,阿玫会趁着还没凉透,将花椒挑出,再撒上自己磨的辣椒面,彻底凉透就要密封保存,一旦透了气,鱼干就会不酥脆,口感就没那么好了。

也就是托鱼干的福,阿玫的名气彻底传遍了整个澄县,每日天不亮,就有妇人前来排队,她们也不吃酒,只买了鱼干带回家,分给小辈们吃。

小厮跟在陈伯身后拍马屁,为的不过是蹭阿玫几块小鱼干尝尝鲜。

纵然外面都在传这东西好吃,可只有进了嘴,才明白到底是什么味道。

阿玫也不吝啬,给他们盛出一大份鱼干,又倒了新鲜的桂花酒,小厮喜笑颜开,忙去抓了鱼干往嘴里丢,鼓鼓囊囊地道谢,陈伯则端起这桂花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香的花。”他又闻了一口,“这是用黄酒泡的桂花酒?”

“您尝尝。”阿玫笑道。

陈伯抿了一口,细细回味。

“还未喝时便觉得香气扑鼻,入口则是黄酒的绵柔醇厚,一口酒下肚,这桂花香气才萦绕舌尖。”陈伯评价道:“好喝!”

阿玫又端来了另一坛,“这是用白酒泡制的,您尝尝。”

陈伯和张伯都是酿酒的好手,喝了一辈子的酒,能让他俩给出建议是最好的。

偏偏他俩的铺子离雾鸣村近,阿玫有些抵触,而他俩也忙于经营铺子,除送酒外鲜少来往。

于是趁着今日这个机会,阿玫连忙让他多尝一些。

陈伯依旧接过来,抿了一口,闭上眼细品,“白酒的味道抢了桂花的风头,总觉得二者不太搭。”

“依我看,还是黄酒好。”

阿玫也尝了一下,觉得黄酒确实比白酒更适合,只是都有些勉强。

似乎都不是最完美的搭配。

两人又聊了几句,眼瞧着店里人少了,阿玫便准备关门,忽又想起山上老翁说的料酒,便问了陈伯。

“酒里加葱姜?”陈伯将信将疑,便道:“我回去试试罢。”

阿玫便将陈伯送出门去,两人刚到门口,就见一小厮大步跑来,气喘吁吁地停在小馆前,见了阿玫,忙问道:“店家,可还有鱼干?”

“已经卖完了。”阿玫答。

今日备的不少,可鱼干的名声在外头,还是卖的飞快。

小厮懊恼,“还是来晚了。”

接着又哀求,“真的没了吗?哪怕一块也行,我去交个差。”

陈伯见两人僵持,便扭头来看,一眼认出小厮,“这不是张老头子的伙计吗?”

小厮也认出他来了,喜道:“陈伯!”

“他怎么自己没来?”陈伯问。

“店家他今日摔断了腿,正在生养呢,就馋抱月小馆的鱼干,”小厮苦恼,“只可惜刚闭店,我来迟了。”

“晚了,这下要挨骂了。”小厮垂头丧气。

阿玫让他别走,转身进店里抱了一坛桂花酒,又告知了晗儿一声,这才来到门前,“走罢,我同你们一起去看看张伯。”

这下就不愁交不了差了!

小厮欢喜地应了,在前面带路。

陈伯年纪大,走不动,便坐了马车,等阿玫他们到的时候,陈伯已经站在张伯面前哈哈大笑了。

“糟老头子坏得很,之前天天说你比我成熟一岁,以此来压我一头,”陈伯笑眯眯道:“这下知道年轻一岁的好处了?”

他用力拍了拍张伯那条伤腿,给张伯疼得脸都变了,瞧见阿玫进来,他才忍住了大骂的冲动,伸手想要接阿玫手中的酒,却被阿玫拒绝了。

“你现在不宜喝酒。”

张伯脸绿了,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们都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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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史氏 也不知是张伯上了年纪还是怎的,如孩童般的脾气说来就来,众人哄了好一会儿,他才哼哼唧唧地不落泪了,只是依旧瞥着阿玫带来的那坛酒。

差不多待了一刻钟,张伯嚷嚷着自己困了,让他们都出去,阿玫走出门时往回看了一眼,见陈伯贱嗖嗖地把桂花酒抱走了。

陈伯道:“你何时伤好了,我何时再把这酒还给你。”

走出去很远,依旧能听见张伯的控诉声,住在附近的人家都习惯了这两个老顽童的胡闹,一个个一笑了之。

阿玫与他们道别,往小馆走去,边走边盘算着明日多做一些鱼干送来。

行人的言语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雾鸣村那妇人下落不明,不知是不是……”

“听说好像是罗家的……”

罗家?

阿玫蓦地站住了脚。

雾鸣村只有一户罗家,且晗儿在小馆里帮忙,又哪来的妇人?

难道是赵氏?

阿玫心底愈发不安,自娘亲离世后,她便如同浮萍一般无依无靠,直到成亲后遇见了婆母。

婆母待她极好,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教导,三年过去,阿玫心底早就将赵氏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娘。

一想到可能是赵氏出了岔子,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但理智尚在,她想要追上去问问那两人,可一回头,却发现他们早已隐在人潮里。

阿玫只好边走边盘算,赵氏年事已高,理应称为老妇人,而不是妇人。

但若是他们这群听消息的没听全呢?

更何况,和离之后她也见过罗烨,就凭罗烨现在的落魄处境,怕是也寻不到一位新娘子。

越分析,阿玫越觉得走丢的人就是赵氏。

年纪大了,脑袋不清楚也正常,忽又记起上次罗烨来书铺时说赵氏身体不好,种种猜测浮现脑中,阿玫几乎可以肯定丢的人就是赵氏。

日头落山,风中已经带了凉意,阿玫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去往雾鸣村的小路上。

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

左右和离书都签了,他罗烨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阿玫转头,朝着那条熟悉的小路走去。

雾鸣村比较偏僻,可阿玫想了一路她与赵氏相处的点滴,只觉得不过一瞬间,就到了雾鸣村口。

依旧是那个破烂的小山村,看上去摇摇欲坠。

阿玫心口狂跳,深吸一口气,朝着村长家走去。

若赵氏真的走丢,村长一定知情。

而罗烨那边,能不见面最好不见。

带着这样的想法,阿玫敲响了村长家的门,来开门的是村长家的,她打开了一条门缝,瞧见是阿玫时很欣喜,急忙把她拉进了院里,小声问:“你回来作甚?”

屋里似乎有人在说话,村长家的把她带到厨房里,和她谈话儿。

“怎么样,外面是不是很热闹?”村长家的边看着灶火,边递给阿玫一块板凳。

阿玫接了坐下,“也就那样,铺子多点而已。”

村长家的讪笑,“瞧我,竟忘了你本就是在外头长大的。”

阿玫不在意,她顺着厨房里的小窗户往里看,却因雾气看不清里面的人,于是悄声问:“可曾听说是谁走丢了?”

“走丢?”村长家的眼珠子转了转,略有些惊讶,“没有呀,咱这没有走丢的。”

“我怎么听说……”阿玫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连忙噤声,待大门开了又关后,她才小声问:“冯志怎么来了?”

“冯志家的被气走了,三个娃,一个都不要了!”村长家的压低声音,“这我也是听来的,不过算得上一手消息!”

“就前些日子,那罗烨带的外室不知怎的自己逃走了,罗烨说他一个人害怕,硬是要和冯志他们挤在一起。”

“冯志家的不乐意,但架不住冯志高兴呀,就这样,罗烨就住进了他家,吃喝拉撒都在他家,就连睡觉都不想走。”

村长家的解开锅盖,热气瞬间扑面,她继续道:“罗烨本就是个不做工的,冯志能留下他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可人家罗烨呢,不仅不感恩,还惦记上了他婶子。”

对上阿玫不可思议的神情,村长家的见怪不怪,“我最开始也这个反应,后来一想,也不是没可能。”

“那史氏长得好,能生养,哪个男人不惦记呀?因着这个,冯志在咱村老长脸了。”村长家的笑呵呵道:“可惜我是没那福气了。”

阿玫一时语塞,就愣愣地看着村长家的,半天没说得上一句话。

“所以,史氏自己走掉了?”

得了村长家的点头,阿玫深吸一口气,又问:“你方才说罗烨自己住?”

“对呀,从你们和离之后,赵老妇人就离家了,也不知去哪,怎么找都找不到,但也没听说谁发现了死尸。”

村长家的把这一切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可阿玫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了。

赵氏离家,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只是史氏怎么看都不是个刚硬的性子。

印象里,每次冯志惹事被人抓住之后,她就是哭,一句话也不说,哭着哭着人家就不忍心继续追究。

冯志也因着他媳妇,逃了不少打。

整个村都知道史氏温柔乖顺,不仅能生养,还是贤妻良母。

可如今,贤妻良母跑掉了,甚至没带她的儿。

没管阿玫的神情,村长家的继续道:“听说冯志还去报官了,我是觉得没必要,反正冯志家的在外头也活不下去,没几日就回来了。”

阿玫心里五味杂陈。

得知赵氏安然无恙自然是好事,可她也和村长家的是一个想法。

史氏那样温和的性子,就算有离家的勇气,怕是也没活下去的本事。

“吃点米汤?”村长家的问她。

阿玫摇头,“我还要回去呢。”

“天这么晚了,回去作甚?在这住下罢,明儿一早再走。”

阿玫摇头,起身往外走去,没成想村长就站在屋外,瞧见阿玫出来了,连忙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裳,挤出了一个笑脸,“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多不安全,在这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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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夜访 村长家的也从院里迎了出来,劝她留下。

阿玫直觉不妙,可村长脸色温和,似乎真的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不了,店里忙。”阿玫也不好打笑脸人,说完绕路就走。

村长没动,村长家的反而跑上来抓住了她,笑着,“你瞧瞧,从城中走上来可有一段路呢,该是走饿了吧?”

“吃了米汤再走也不迟。”

阿玫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疼,这很明显是另有所图了,哪有强行留客的?

她变了脸,用力去甩村长家的,想把她甩开,可只觉得浑身一阵无力,就连胳膊上的痛感都减了不少。

眼前逐渐模糊,耳边传来村长欣喜的声音,“还是徐老爷给的药有用!快快快,把罗烨叫来。”

声音传进阿玫耳朵里,她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于是剧烈挣扎,却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团棉花,怎么都摆脱不掉村长家的。

意识不可控地沉沦下去,她咬破了唇,觉得齿间湿濡一片,却尝不到血腥味。

彻底昏睡之前,她想的最后一件事是——

等她醒来,一定要把罗烨和村长打得脑瓜子嗡嗡响。

……

两个时辰前。

县衙内,主簿眼前放着史氏走丢的记录,可脑子里却一直在想张大人找出的那卷宗。

这账册算好后,唯一经过的人就是县令。

只有县令看过,才可放入内宅。

可县令一般看都不看,直接让衙役送入内宅。

还是说,是杜仵作?

莫主簿撑着脸坐在桌前,在史氏走丢的记录旁放着一张废纸,他在上面罗列出所有可能经手的人选,准备一一查下去。

有人想让他解官,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盯着纸上的名字,伸手,将杜仵作的划去。

还没放下笔,门就被推开了,杜仵作拎着一袋子小鱼干跑了进来。

“瞧瞧我带了什么?”她将鱼干放在桌角,坐在主簿对面,倒着看见纸上有自己的名字,也不惊讶,“又有人在离间咱俩?”

莫主簿笑了一下,伸手去捏一块小鱼干,“人都走光了?”

“那可不是,这几日县令不在,他们都懒得像没骨架的,明明还有一个时辰才放衙。”

杜仵作的脚放在椅子上,没形象地坐在主簿面前,也去捏了一块鱼干放进嘴里嘎嘣脆,“有难题了?”

“问题不大,只是史氏走丢这件事,还得麻烦杜大人陪同在下一起去。”莫主簿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簿厅位于县衙北侧,鲜少见到日光,因此莫主簿早早地就点了灯。

油灯昏暗,勉强照亮眼前的案桌。

杜仵作盘腿坐在椅子上,嘴里嚼着小鱼干,去看主簿低头查资料的模样。

油灯光照在他的后脖颈上,是肉眼可见的皮肤细腻,去捏小鱼干的手也是骨骼分明,若不是像她这样时时待在主簿身边,还真瞧不出主簿是个女子。

待一袋小鱼干快见了底,莫大人也整理好了资料,准备今晚就去一趟雾鸣村。

起身时瞧见杜仵作满嘴的鱼渣子,再往袋子里一看,无奈笑道:“吃了这样多的鱼干,今晚还用不用饭了?”

“鱼干是鱼干,饭是饭,不耽误的。”杜仵作和他一起往外走,两人先回了各家换下官服,后到抱月小馆门前等候一起上马车。

主簿来的更快,他站在门前等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嘎吱一声,似是门开的声音。

他立刻回头去看,却见门又关上了,只从门缝里传来胆怯的一声,“你瞧见玫姐了吗?”

主簿听出她语气里的恐惧,遂细细追问,这才明白阿玫回来得迟了,店里的伙计担心。

略宽慰几句后,杜仵作便来了,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向着雾鸣村去。

一路上过于颠簸,杜仵作想眯一会,却被颠醒了,莫主簿想再看一看资料,却被晃得头晕。

两人都无所事事,于是和车夫聊起天来。

车夫时常穿梭于各个村落之间,听过的新鲜事和传闻都不算少,各种稀奇古怪的都有,什么夜半时分长虫变成人形潜入人家,什么天将亮时瞧见女鬼拜访,还有更离谱的——有一人因为寂寞,对婶子起了邪念。

听得杜仵作惊叹连连,主簿倒是见怪不怪,他听说过的比这个还要离谱。

三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雾鸣村,给了银子后,车夫又问:“你们是来投奔亲戚的?”

见杜仵作摇了头,车夫好心提醒,“你们要小心点,这晚上的雾鸣村‘吃人’!”

杜仵作噗的一声笑了,“吃人?哪有村子会吃人的?”

车夫撇撇嘴,“你们也知道的,所有村落中,就属雾鸣村的年轻人最少。”

“这儿的村长,不仅掳女子,也掳男子!”见莫主簿长得好看,车夫急忙追加上一句,“你们若是遇到了麻烦,就往山的那头跑。”

车夫指着与雾鸣村相反的方向,“就一直跑,直到看见一座小房屋,那里有一个老婆子,见着她,你们就安全了。”

杜仵作完全不信,“老婆子?据我所知,年纪越大,行动越迟缓吧?”

“嘁——那老婆子生猛得很,曾经拿着家伙事就把这村长的家门给砸了。”车夫摇着头扬长而去,仵作转身,却瞧见主簿一脸沉思。

“走,去瞧瞧,看看村长到底是怎么‘吃人’的。”主簿转头往村口走去,仵作快步跟上,不住地四处打量。

此时太阳早已下山,眼前的一片都笼罩在阴影里,小路旁杂树荒草也都成了黑漆漆的影子,随风飘到人的身上,倒真有几分吃人的氛围。

一般这个时候,村道上就没了人,家家都准备歇下了,连鸡犬声都听不见。

“当真有些诡异。”杜仵作评价。

主簿没说话。

耳边只剩下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飒飒声。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谁在跑过来。

主簿下意识地拉着仵作,躲在身旁的大石头背后,两人屏息凝神地去听。

那脚步声越跑越近,最后在不远处停下。

紧跟着是门开的声音。

“罗小子,你可终于来了,若是再晚来几秒,阿玫都要醒了。”

“徐老爷的迷药我放心,倒是麻烦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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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十两 聊了没两句罗烨就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眼神不住地往屋内瞟,村长见状立刻将他拉到屋里,指着炕上的影子,“就在那,你给她接回家去。”

可猴急的罗烨根本没这个打算,他往外推着村长,让村长出去。

村长家的不乐意了,嚷嚷道:“你家的媳妇领你自己家去!”

村长瞥了一眼罗烨,又瞥了一眼自家媳妇,最后招招手,拉着自家媳妇出去了。

“咱村小辈少,将就点,忍一忍就算了,等明儿个我去买肉给你吃,成不?”村长小声哄着自家媳妇,语气温柔,三言两语间就把她给哄好了。

村长家的去给他盛米汤去了,村长则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往罗烨那屋瞥。

倒是听不见什么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村长心下生疑,正欲悄悄靠近,身后却传来剧烈的木门碎裂的声音。

吓得他浑身一激灵,就连村长家的也撒了手里的米汤,烫的她直叫。

“小点声!”毕竟是做了亏心事,村长急忙让她闭嘴,然后猫着腰往门口走去。

该不会是罗烨的娘回来了吧?

村长一想起那老太婆就打怵。

家里的油灯用完了,舍不得买,他只好借着月光往门上瞥。

新换没几年大门确实是碎掉了,看样子像是被砸碎的,还有几片小木片孤零零地飘。

心碎,这门花了不少银子呢。

他又急忙顺着门缝往外看。

没人啊。

他不死心,又顺着门缝继续看,土路上一片空寂,又侧耳去听,确实没有呼吸声。

他盯着大门,百思不得其解时,耳畔突然有呼吸吐在他脖颈处。

他原地蹦起,伸手去抡,还没看清身后的人长什么样,那人就倒在地上了,紧跟着爆发出尖锐的叫声。

“你打我?”

这声音有些耳熟,他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媳妇。

她被掀翻在地,后腰撞在了门边的巨缸上,疼得脸色煞白。

“我不知道是你呀。”村长也吓坏了,他赶紧把她扶起,见她脸上汗津津的,心底更是没了底,小声道:“我也没使劲啊。”

“没使劲都要我半条命,你若是用了力气,我怕不是要死在你的手里!”村长家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说起话来也没了力气,站也站不直,顺着村长的胳膊就往下倒。

村长急忙去捞,却觉得手上黏腻一片。

往下一看,他傻眼了。

媳妇有喜了,他怎么不知道?

耳边的哭声更惨烈,村长来不及细想,急忙背起媳妇,往村里的稳婆家跑去。

俩人在院里闹出的动静不小,罗烨本就在屋里踌躇,正要下定决心时又被村长家的哭声吓傻了。

院子里很快就没了动静,炕上的人好像也没醒,罗烨忽然想起徐老爷的交代,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也是没想到,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阿玫的身上。

努力克服了阿玫给他带来的阴影后,他脱下鞋,爬上了炕。

被子里的人睡得正熟,罗烨怔怔地看了一会,只觉得她比之前更加圆润可爱。

不知不觉便舌尖燥热,手摸到了被窝下,刚碰到阿玫的胳膊,却见熟睡的人突然睁眼,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罗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禁锢住了,再定睛一看,居然是阿玫。

他剧烈挣扎起来。

却见阿玫笑得灿烂,片缕月光跃入她的眼眸,双目亮晶晶的,整个人都变得鲜活。

罗烨下意识地对比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她的脸居然与晗儿的不分伯仲。

就这愣神的一瞬,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脖颈。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罗烨惊恐万分,阿玫清楚地看见他的鼻孔变大了一圈。

“现在想起来害怕了?”

阿玫眼神居然软了下来,罗烨以为自己有救了,忙堆起笑脸,却觉得冰凉的刀刃往皮肤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

阿玫唇角一勾,语气和眼神一样软,可手上的力气越发大,“罗郎……很想我这样叫你吧?”

罗烨浑身紧绷,将他牵制住的阿玫发丝凌乱,随意地散落在脸庞,清冷的月色环绕着她,像是渡上了一层圣光。

罗烨心跳加快,这样的阿玫,他从未见过。

见阿玫笑了,他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竟是将刀刃忽略了个彻底。

“说说,我爹允诺了你什么?”

发丝从他脸上拂过,痒痒的,勾得罗烨的心也痒了起来。

他恍惚地想:阿玫似乎从未这样温柔地对他说话。

就算是刚成亲那年,她也是羞涩的,哪怕是说一句话都要别过脸去,不好意思看他。

哪里有现在的风情万种。

罗烨渐渐觉得喘不上气来,他痴痴地瞧着阿玫的模样,想伸手去摸,却被阿玫牵制住。

“我爹对你说了什么?”阿玫耐心渐失,可罗烨没注意其中的变化。

他乖巧道:“徐老爷说,只要我和你有一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会给我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阿玫问出想要的,眼神渐冷。

原来在她爹眼里,她这个长女,只配得上十两银子。

阿玫收了刀,翻身下炕,往门口走去。

罗烨依旧躺在炕上,痴痴地笑,嘴边唾沫不断涌出,口中呓语不断。

阿玫走出村长家,瞥了一眼门上的裂缝,又回看这寂静的山村。

她想,她不会再回来了。

在路边拾了一根树枝,往山下走去。

身后,主簿和仵作看着她的身影离去,杜仵作问:“这个时辰下山不安全,不追上去?”

“不了,她认得我们,”主簿看向仵作的右手,方才,就是这只手砸烂了村长家的门,于是伸手抓了过来,瞧见上头的血丝,主簿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下次还是用石头比较好。”

仵作有些不自在,她收回了手,挪开目光,“我还是觉得追上去看着,别出意外了。”

见她执着,主簿不再反驳,和她一起下了山,在阿玫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跟着。

鞋子在土路上的摩擦声在夜晚被无限放大,阿玫很快就意识到这条路上不止有她一个人。

从听到的声音猜测,除她之外,还有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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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丢卷宗 阿玫没反应,继续往山下走,马上就宵禁了,她想着赶紧回去。

而且晗儿自己一个人在店里,吉佳又是个男子,阿玫放心不下。

阿玫在前面走得飞快,主簿却拉了仵作一把,示意她往另一条路上走。

仵作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跟着主簿去了。

阿玫很快就察觉到,身后的四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那人一直跟着,也不靠近,也不出声,阿玫安然地回到了城内,然后就察觉那人离开了。

她不敢多耽误,擦着宵禁的时间回了小馆,果然瞧见晗儿在月色下等她。

见阿玫回来,晗儿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拿出给阿玫热好的水,看着她喝下去,才去睡了。

第二日天刚亮,杜仵作就来了小馆,要了两份小鱼干并一坛新上的桂花酒,阿玫将鱼干拿出时还问:“昨儿个的都吃完了?”

杜仵作想起昨日在簿厅里的场景,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还不是你这鱼干太好吃了?”

“这鱼干就放在一旁,时不时捏一块,一眨眼就没了。”

阿玫将鱼干递给她的时候,露出了手腕上的红痕。

杜仵作假装没看见,趁着时辰还早,不急着上衙,她便叹了口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阿玫果然问何事,仵作便道:“近来有人报官,称自家娘子走丢。”

“这澄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说要去哪找呀?”

阿玫想起昨夜从村长家打听到的,便多问了仵作几句,发现那冯志果然说了谎,于是道:“这可说不准,他说没发生矛盾就是了?做了错事的人最会替自己开罪。”

仵作连连点头,又叹息,“我也是这样想的,苦于没有证据。”

阿玫将保存好的鱼干摆放整齐,思索着道:“多余的我也不清楚,只是那罗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只能提醒到这里了。

阿玫还不想把昨晚的事情全盘托出,若是让他人知道她被迷晕了,又该不知如何传她莫须有的“事迹”。

仵作了然,付了银钱便告辞。

晗儿冒了个头出来,她将过滤好的酵母液体递给阿玫,阿玫瞧着没什么问题,便让她留出一小部分用作日常食用,另存两部分留给戚三娘和鲁一姐,剩下的全用作酱油酿造。

来的时候晗儿还很忐忑,毕竟她从未见过酵母这类东西,得了阿玫的肯定,她止不住内心的雀跃。

只是阿玫将液体递回时,从袖间掉落出一把小巧的刀,晗儿急忙跑回了后院,没有多问。

阿玫将小刀拾起放在桌上,有些怔神。

昨夜,正是这小刀救了她一命。

阿玫拿过抹布,将它擦干,突然想起这小刀还是丛宽做的。

当时在她和离之后,罗烨来书铺闹了一次,丛宽听说此事便给她和戚三娘各做了一把小刀用于防身。

记起前因后果,阿玫有些感慨。

丛宽一家明明只走了几日,可她却觉得过了一年。

门口又有客来,阿玫立刻将小刀藏好,正式开始一天的营生。

今日的客依旧不少,账本很可观,临到日头大了的时候,店里的人格外多。

在附近地里做活的都来她这躲日光,只是令阿玫没想到的是,丛宽也来了。

他站在门口往里看,显得有些无措,阿玫瞧见了便走过去,出了门才发现丛宽身边带了两大箩筐的东西。

一筐里是满登登的栗子,另一筐里是堆得快要溢出来的柿子。

他见阿玫出来了,便道:“这是三娘让我送来的,她放心不下你,让我来看看。”

“三娘近来可好?”

寒暄几句后,双方双双沉默了。

还是丛宽先打破了寂静,他道:“现在想来,那日是我不对,是我过于莽撞了。”

阿玫摇头,“说到底,这是你们俩的事情。”

话题又一次陷入僵局,阿玫便进屋去,将事先留出的酵母以及鱼干、酥脆黄菽、少量牛肉干拿出,递给丛宽,“过几日便是仲秋节,届时你再来带点月饼回去。”

丛宽点了头,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阿玫才后知后觉:好像有几日没瞧见刘老二了。

……

几个时辰前,县衙内。

上衙的时间到了,可来的人寥寥无几。

左右县令不在,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去躲清闲了。

仵作抱着鱼干和酒闯入簿厅,主簿抬头,嘴角勾了勾,“大清早的就吃酒?”

“我又没什么事,谁像你有做不完的活。”杜仵作将鱼干扔给他,转身去坐下喝酒去了。

莫主簿说不过她,便低头继续处理自己的事务。

仵作说的不假,自从县令和知县不在后,这偌大的县衙,大部分的事务都落在了主簿头上。

一上午来汇报的衙役络绎不绝,大家都假装没看见仵作,却都在心底觉得她是主簿未过门的妻子。

两人天天黏一块,还是未过门的,双方父母都没意见,他们更是事不关己了,只是看向他俩的目光里总有些揶揄。

等主簿终于处理完杂事,这才关了簿厅的门,拿起桌上的三张记录摆在一起。

杜仵作凑近,捏了一块小鱼干放进嘴里,嘎嘣嚼着,去看桌上的记录。

依旧是刘老二娘之死、冯志妻走失,以及一张写满名单的纸。

主簿又取出一张纸,刷刷写:雾鸣村吃人案。

看见这,仵作才记起今晨问阿玫的事情,便将阿玫的话一字不落地告知主簿,后者想了想,还是把罗烨的名字加了上去。

仵作奇道:“毕竟是罗烨先寻了外室,你就不怕阿玫此举在报复罗烨?”

莫主簿笑了,“依我看,徐夫人还不值当为了那样的人说这句话。”

他伸手将雾鸣村吃人案放在冯志妻走失案上,“都是和雾鸣村有关的,待会儿咱再去一趟雾鸣村,这次以官家的身份去。”

“去看看带上几个衙役。”

仵作坐在凳子上没动,主簿去寻衙役,刚开了簿厅的门,就听见外头在嚷嚷,“卷宗丢了,卷宗丢了!”

“天杀的,昨晚是谁最后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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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调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主簿。

以及坐在簿厅里的杜仵作。

站在门口的捕快挠了挠头,犹豫道:“昨日小的走时,确实只剩下了两位大人。”

张大人不快的目光投向主簿,主簿无奈地叹了口气。

遣散了各位,只留下主簿,张大人走来,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卷宗递给他,“不论那人是谁,不论他有什么目的,卷宗都必须要找回。”

主簿低头,看向用力抵在自己身前的卷宗,只觉得张大人要谋害他,连忙伸手接了。

张大人冷哼一声,小声嘀咕着“越来越不像话”,转身离开了。

“又来活了。”杜仵作不知何时探了个头出来。

“那就麻烦一直无所事事的杜大人陪陪在下了。”主簿只用了几秒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淡然道。

杜仵作也闲得无聊,就去帮他叫马车,回来时主簿已经点了几个衙役在等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雾鸣村去,而从县衙去往雾鸣村,必经之地就是抱月小馆。

杜仵作顺着被风掀起的布帘往外看,很快就闻见一股香气,闻起来有些像肉,又有点甜甜的,还伴随着炭烤的香气,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好像是抱月小馆,不知徐夫人又在研究什么好吃的。”其中一名衙役笑道。

杜仵作接话,“回来买点尝尝。”

他们说说笑笑,可内容完全没进主簿的耳朵里。

他靠着,双目微闭,看起来像是假寐了。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

车外的喧闹声渐渐隐去,车也开始颠簸,但一路畅通。

也不知还有多远。

主簿睁眼,掀开车帘往外看,也就在这时,马车急促停下,众人都猝不及防地东倒西歪,有一暴躁的衙役嘴快,急道:“连停驾都不会,还敢出来做车夫?”

颤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大人,您快来瞧瞧!”

主簿起身从车舆走出,一眼便瞧见一旁的地上躺着一摊不知是什么的物体。

跟出来的衙役也变了脸,结巴道:“这是什么?”

“死人呗,还能是什么。”仵作推开衙役,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身后的衙役神情纷纷凝固,急忙后退与仵作保持距离。

就跟方才和杜仵作乘坐同一辆车的不是他们似的。

主簿远远瞧着地上那一滩,也不是很乐意靠近,但看着仵作上去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那边走,最后在不远处站定。

片刻后,仵作起身,用随身携带的布擦了擦手,恶心道:“还真是够残忍的。”

“瞧出是谁了吗?”主簿问。

杜仵作从那一滩中摸出一个金镯子,上面还沾着血和碎肉,包在布里递给主簿。

主簿头皮发麻地接了,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近来没瞧见刘老二,你们瞧见了吗?”仵作问向远处的衙役们。

他们急忙摇头。

经仵作这么一句话,主簿也记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瞧见这镯子的。

正是发现刘老二娘意外惨死的那日,刘老二被抓进衙门审问时,他手上就戴着这镯子。

印象深刻的原因是,这镯子尺寸与刘老二那只胖手完全不符,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刘老二的东西,可又没人报官,只是多看两眼就罢了。

仵作:“还是要带回衙门里细察。”

主簿点头,指了两位衙役来,“辛苦你们。”

纵然抗拒,可为了月钱只能应下,这俩人认命地从身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布袋子,将地上的一摊一点点拣了进去。

剩下的衙役看向仵作的眼神里带着恐慌。

她那手刚碰了死人!

虽然擦了,但那是死人啊!

杜仵作很识趣道:“反正离得不远,我走着去也行。”

衙役们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听主簿开口,“我同你一起走去。”

衙役们脸垮了。

哪有官老爷走着,他们坐车的道理?

最后还是众人一起上了车,车夫许是被惊着了,接下来的路途中马车十分颠簸,可无人抱怨,都盼望着早些到达目的地。

雾鸣村到了。

车夫急忙往山下去,连银钱都不要了,直说要回去歇着。

主簿走在最前头,仵作其次,身后的三五衙役都跟躲瘟神一样躲得老远。

日头已经没那么晒了,田间做活的人不少,主簿招招手,一个事先穿着常服的衙役跑到田头,去和村民唠嗑去了。

主簿则是去了村长家门口,吩咐衙役们在门外候着,他和仵作一同敲了村长家的门。

没想到半天都没人应。

仵作突然抬头去闻空气中的味道,“有人死了。”

主簿没有怀疑,立刻去推破门,门没有上锁,很轻易地就推开了。

屋内寂静,像是没有人。

“应该还在稳婆家里。”想起昨夜那惨叫,仵作猜道。

主簿:“那我去寻稳婆,你在此处查。”

推开门,仵作瞧见炕上已经硬了的人,上前一看,竟然是罗烨。

他脖间还留着一刀痕,仵作瞥了一眼,低头开始检查。

……

日头下山,小馆也关了门。

阿玫下午烤了月饼,便装了一些,又带上小鱼干,前去探望张伯。

陈伯瞧见了,也来凑热闹,阿玫将事先分好的月饼递给陈伯一份,陈伯乐呵呵地收了,满眼新奇,“这是什么?”

“你瞧它圆圆的,像不像月亮?”阿玫问。

张伯还在生陈伯抢了他桂花酒的气,于是呛声,“他老眼昏花的,能瞧见月亮长什么样?”

陈伯也不服气,“我比你小一岁,怎的就老眼昏花了?我就算看不清楚,也比你看得清!”

眼瞅着两人又要吵吵起来,阿玫连忙掰开一块月饼,“快尝尝,我可没买多少肉,且吃且珍惜。”

张伯立刻接了一块,掰成小块放进没牙的嘴里,嚼了两下,惊道:“这外头的皮居然如此软!”

“一抿就化开了。”陈伯也跟着赞叹。

“就是能有桂花酒配着,一起吃就好了。”张伯又去瞥陈伯。

“想得美!”

聊了没几句,眼看着要宵禁了,阿玫便起身告辞。

陈伯追了上来,从小厮手上接了一坛酒递给阿玫,“你昨日说的那个什么料酒,我也不太懂,但我试着泡了一些,你拿回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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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死了两人 阿玫接了料酒,打算明日再试一试,眼瞧着快到小馆了,却撞上了仵作一行人。

她不大不小的声音抱怨着,顺着风正巧进了阿玫的耳朵里。

“这雾鸣村的事真不少,居然先后死了两个……”

“我觉得还是那村长做的错事太多,才让他媳妇七窍流血而死。”

“太惨了。”主簿叹息。

“得了,今晚又别想放衙了,莫大人不陪着我?”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衙门门口,阿玫顿了一下,抱着酒坛进了小馆。

一夜安好。

天亮,阿玫将月饼摆了出来,听见去上工的人在唠嗑。

“你听得可真?那俩人都……”

“千真万确。”

俩人瞧见阿玫出来,纷纷噤了声,急忙走开了。

阿玫没当回事,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

今日来小馆的人寥寥无几。

凡是见到她的人,都快速躲开,恨不得瞧不见她。

阿玫不在意,她见打听不出来具体的原因,便去了书铺,打算将丛宽昨日带来的柿子晒成柿子干。

只是她拿不准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一直放晴,想了想,还是只拿出一小部分来试一下。

用一把小刀将柿子的皮削下,削好后放入热水中再捞出,再将柿子皮放入热水中一烫,然后平铺晾干。

天气凉,不到中午就干了,再用一条长棉绳将柿子绑起,挂在晾衣杆上等待。

做完这一切,正巧丛宽也来了店门口,来取阿玫昨日说的月饼。

拿上后他没走,神情有些不自然,不去看阿玫,眼神乱飘,“听说了吗,刘老二和罗烨都死了。”

阿玫手一顿,“死了?”

她震惊,“什么时候?”

“这倒是不清楚。”丛宽的腰慢慢低了下去,拿起放在地上的月饼,告辞了。

阿玫有些心不在焉,明明那日晚上他还活着,怎么……

又想起她从村长家离去时,确实听见了罗烨口吐白沫的声音,一时更慌,生怕他的死与自己有关。

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阿玫进屋没多久,主簿就来了,让她和晗儿跟着走一趟。

因是身着官服,又加上流言,一时引起不少人侧目。

阿玫不解,“晗儿也要去?”

主簿点头,欲言又止。

阿玫闭了店,晗儿抓着她的手,跟着往外走,吉佳也跟了上去。

主簿一看见吉佳就一个脑袋两个大,又想起七皇子临走时的嘱咐,又看向一脸胆怯的晗儿,不禁感叹人各有命。

主簿带着他们去了簿厅,让他们坐下后,将一个干净的镯子递给了晗儿,问道:“可是你的?”

晗儿的脸瞬间白了,浑身不住地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主簿以为她没看清,便将镯子递到她面前,想让她接过去。

却没想到,就在胳膊抬起的那一瞬,晗儿捂着脸尖叫了一声,浑身抖得更厉害。

仵作从门外进来,瞧见这一幕,急忙去把主簿的胳膊放了下去。

四目相对,主簿后知后觉:一个对挨打有很深恐惧的人,会下意识地害怕对方抬起胳膊。

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主簿也有些愧疚,让仵作带着晗儿去冷静后,又转向了阿玫。

“前日晚上,你去了雾鸣村。”

阿玫先是震惊,又很快地反应过来了。

前日她下山时,确实察觉到有几个人跟着她。

主簿若是在其中,那也不例外。

况且村长也见过她,她只能认了。

“根据检查来看,罗烨应当就是死在前日夜里。”

阿玫表面没反应,实际上双手冰凉。

吉佳在一旁抱着胳膊,不满道:“你的意思是,徐夫人杀了罗烨?”

他倒不是替阿玫打抱不平,他只是不想让殿下回来时吃不上阿玫做的吃食。

就拿这几日做的月饼来说,殿下一定喜欢!

只可惜不能太高调,否则他一定要送到慈宁宫中,让殿下尝个鲜。

而此时的七皇子,刚到慈宁宫。

他也就今日早晨才到了京城,忙不迭地去给皇帝请安,然后又去了皇后宫中、母妃宫中,最后才去找了太后。

太后瞧见他的身影,佯装不满,“你这孩子,最后才来找哀家是吧?”

“最后的才最重要嘛。”顾羡抓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太后立马眉开眼笑,立刻让人将御膳房准备的吃食端上来。

顾羡强笑着,努力咽了几口应付太后,又借口要去休息,便先告退了。

他的寝殿就在慈宁宫内,从太后寝殿中出来,转个弯再走几步路就到了。

陈在已经在寝殿内等着他。

见顾羡愁眉苦脸的,陈在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牛肉干,递给他,“早知殿下吃不惯御膳房做的,我便偷偷从澄县带了些回来。”

“还算机灵。”顾羡终于高兴了。

趁着顾羡高兴,陈在便将太后给的任务托出,“殿下,这仲秋节的宴会可是个好日子,听说有不少贵女都会来。”

“您到时候瞧瞧有没有喜欢的。”他挤眉弄眼的,还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顾羡。

顾羡面无表情地瞪着他,陈在立刻不吱声了,半晌才小声道:“又不是我乐意说的……”

“那你就说我同意了。”顾羡叹气。

原本还在考虑怎么交差的陈在立刻放心了,又问:“那殿下,您看上了谁家的贵女?”

“到时候再说。”顾羡含糊道。

殿内俩人正说着话,殿外有人不请自来。

“太子殿下。”顾羡立刻起身,又被太子按了下去。

“你我兄弟,那么生分做什么?叫我大哥就好。”太子坐在了顾羡旁边,瞧见桌上的新奇物件,问:“这是什么?”

“牛肉干。”顾羡原本对太子没什么意见,可瞧这架势,太子明显是想尝一尝,他不情不愿地道:“大哥也尝尝。”

太子早就听说七弟在澄县有一个看中了的妇人,极爱她做的吃食,想必桌上这个就是。

能比御膳房还好吃?太子将信将疑,可又苦于父皇看得紧,无法偷偷溜去澄县。

眼下瞧着有一个品尝的良好时机,他立刻忽略了七弟的不情愿,用手拿了一根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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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克夫 顾羡的脸立刻垮了。

太子瞧见,忍不住哈哈大笑,“多大了,怎的还像个幼童一般,为了点吃食何至于此?”

“若是不改一改这秉性,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啊?”

太子的话语意味深长,“我可是听闻皇叔也去了澄县。”

顾羡坐得笔直,一副拘谨的模样,“皇叔之事,我不清楚。”

太子不说话了。

一时安静。

他盯着手里的肉干,连连点头,“好吃,确实好吃。”

“真不枉四弟也追着去了澄县。”太子起身,盯着手里的肉干往殿外走,边走边道:“果然不同凡响。”

顾羡没吭声,他甚至都没站起来行礼。

陈在倒是看惯了顾羡这幅没规矩的模样,等太子的身影消失后才起身,对着顾羡道:“殿下,确实收到了四殿下去澄县的消息。”

顾羡也不知为何,心突然紧了紧,双手突然就凉了。

他双手握拳,余光瞥到手背青筋暴起,关节处煞白一片。

“他去做什么了?”顾羡声音有些异样,陈在还没察觉到,继续说:“他去找了陈老儿,据吉佳观察,四殿下没有下过山。”

“不过,徐夫人倒是上过那座山,天没黑就回来了,带着一筐子桂花。”

顾羡不作声了。

陈在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吩咐便要去向太后交差,临出门时听见顾羡道:“仲秋之后,立刻回澄县。”

“现在就开始收拾。”

陈在闻言,差点被门槛绊倒。

……

“下官只是陈述事实。”主簿被吉佳呛了声,言语间不见恼意,他又看向阿玫,“不过不必担心,你也看到了,今日带你来的只是簿厅。”

“但我还是要问问你。”主簿盯着阿玫的双眼,“罗烨脖子上的刀痕,可是你?”

吉佳在一旁,闻言嗤了一声,“怎么可能是徐夫人?徐夫人只是个弱女子,顶多脾气爆了点,怎能用刀抵在人脖子上?”

阿玫原本想认,被吉佳这么一打岔,她反而不好意思点头了。

主簿右手撑住了额头,轻轻道:“还望吉大人行个方便。”

这毕竟只是县衙,不是七皇子身边,他这样影响主簿的工作也不太好看。

想着,吉佳只好出簿厅去了院中,将空间留给他们。

身后,晗儿情绪渐渐稳定,可阿玫依旧情绪紧绷。

主簿继续轻声道:“看伤口,是一把小巧的匕首。”

“如果是你的话,还希望你把匕首交出,我们也好继续查下去。”

……

阿玫先从簿厅里出来了,过了好一阵子,晗儿才在仵作的搀扶下走出。

不知里面说了什么,晗儿出来的时候梨花带雨的,看起来娇气得很。

张大人正好来簿厅,瞧见晗儿在外哭哭啼啼的,眉间染上了一抹不耐,“哭哭哭,哭能解决什么?”

他说着,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主簿,眼神还在觑着院中,直到看见了吉佳,才收回了目光。

仵作一路跟着他们回了小馆,还宽慰道:“莫怕莫担心,目前来看和你们都无关。”

阿玫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几人将晗儿送回屋后,仵作还没走,她瞧见阿玫摆出来的一个个圆圆的似糕点类的东西,奇道:“这是什么?”

没等阿玫回答,她又道:“看起来像是糕点,是甜的?”

“这是月饼,特地用小刀划出了月亮的形状。”

仵作凑上去一瞧,上头果然有月牙,又记起昨日去雾鸣村时闻见的香气,想必就是此物。

她连忙道:“给我来上六个尝尝。”

阿玫拿出一旁的粗布,将六个月饼放入其中系好,仵作递过铜板后才发现这粗布的样式换了。

上头也绣上了月亮,还有两只小兔子,一只在月顶朝下偷偷地看,另一只在月旁,脸朝相反的方向,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这小兔子倒是绣得活灵活现!”仵作立刻夸赞。

“这都是晗儿做的,她的女红可好了。”阿玫立刻接上,“只是这些实在费心神,也就只有十来个,来晚了的自然就没有了。”

听她这样说,仵作又想起了在簿厅焦头烂额的主簿,于是道:“这粗布,能再给我一个吗?”

阿玫没犹豫,立刻应了。仵作走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又带走了一小份麻椒牛肉干。

送走了这位,阿玫坐在凳子上寻思。

原来今日那些人瞧见她就跑,是因为罗烨之死。

他们不会以为她克夫吧?

阿玫恍然大悟,紧跟着她又有些担忧,克夫什么的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在衙门出结果之前,她这小店应当是要关门了。

不过她向来不是为难自己的人,既然眼前的困局解不了,她干脆关了门回屋睡了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觉得眼前一片橘光,于是睁眼去瞧,正巧透过西窗瞧见漫天霞光。

阿玫还没睡醒,只觉得那霞光像是流苏一般缓缓向四周流开,美得她怔怔出神。

此等美景,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在炕上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样的霞光正像炒栗子!

正巧丛宽送来了一筐炒栗子,不如先自己炒一点尝尝,也好给晗儿和吉大人开开小灶。

在炕上盘算好之后,阿玫立刻下炕穿好外衣,来到前屋。

她拿了一个盆子,又把丛宽带来的那筐栗子拖出。

这栗子是从树上摘下后立刻送给阿玫的,还带着栗蓬。

阿玫又拿出了娘留下的那本书册,拿了一块粗布,选了一颗栗子拿出扔在地上,用鞋子去踩,没踩几下,红棕的栗子就掉落出来了。

阿玫踩得不亦乐乎,连门外的声响都没听见,最后还是吉佳来和她说外头有人敲门。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栗子去开门,门外是一个蒙着面的女子。

她声音有些耳熟,但阿玫没记起来,只听见她道:“我想买一些月饼和鱼干,不知店家可方便?”

阿玫有些惊奇,她拉开大门让陌生女子进来,犹豫再三,还是问:“你可曾听见街上的传闻?”

那女子不吭声,阿玫只好按照她给的铜钱,装了一些月饼和鱼干。

女子接了,转头就走,像是生怕他人瞧见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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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医师 吉佳奇道:“她若是知道街上的传闻,又为何要来此买吃食?”

阿玫点头,“若是不知道街上的传闻,又为何要蒙着面前来?”

两人对视一眼,直觉不太妙。

那女子快步从小馆出来之后,就立刻去了背水巷。

她四处瞥了一眼,见周围无人注意她,便立刻将蒙面的纱撤下,扔到一旁,又拿出吃食,将抱月小馆的粗布换成自己带的粗布,全部处理好之后,她又将抱月小馆的粗布扔了,转头去往徐氏医馆。

行人瞧见她面上的紫污伤口,面露讶异之色,有人在她背后议论,她只装听不见。

最近不知发生了何事,徐老爷决定将医馆搬走,挪到背水巷深处,她和医师也就在昨日才收拾完。

背水巷是澄县最破的一个巷子,整个巷子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从巷口开始就堆满了各色垃圾,里面的店铺寥寥无几,多是贫民难民在此居住。

一路走来,不少贫民倚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还真有些害怕。

所幸面上狰狞,怕是无人感兴趣。

与医女想的一样,那些贫民多从她脚部开始往上打量,一直到了头部,瞧见她满面的伤痕便失去了兴趣,挪开目光。

就这样,医女憋着一口气,快步跑到了医馆内。

站在熟悉的医馆门口,她忍不住松了口气,可心旋即又提了起来。

自从发生阿婆那件事后,她就没少挨打。

徐老爷听闻此事也没有发怒,只是让医师用自己的月钱去抵店铺的损失,为了不失去这份工,医师急忙应了,只是回来后将怒气都发在了她的身上。

一看见医师的影子,她脸上的伤口就隐隐作痛。

可医师已经瞧见了她的身影,她只好挤出一丝笑容,抬步走了进去。

“去哪了?”医师查着账册,不耐道。

“看你忙了一天,应当是饿了,我就去给你带了点吃食。”医女忐忑道。

医师是不喜欢去街上的,也不喜欢与城民沟通,更不在乎街上有什么流言蜚语。

他甚至连城中开了哪些店铺都不清楚,每日就从家中出,进医馆,再从医馆出,回家。

连每日中的饭都是医女去买了给他的。

今日在街上时,医女恰巧听闻徐夫人克夫之事,这才去买了给医师吃。

只是抱月小馆的吃食是澄县独一份的,若是让旁人看了,一定会第一眼认出,此举有些危险。

医女也是在赌,医师确实没从旁的那里听说传闻。

她将食物放在桌上后,立刻和医师保持安全距离,医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伸手去看粗布里包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医师一看,是从未见过的吃食,圆圆的、金灿灿的,心下有些生疑。

他又去看另一包里,居然是鱼干。

“鱼?怎么买了这么难吃的东西。”他斜着眼睨了医女一眼,见她瑟瑟发抖,于是将鱼推给了她,“你吃。”

“我吃这个。”他说着,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医女小心翼翼地去捏鱼干,尽量不发出声响。

“还挺好吃的。”医师有些惊讶,“这里面居然是肉。”

接着又笑,“谁家糕点里放肉啊?”

医女的心一提,装作轻松道:“街口随便买了一家的……都说好吃,我就买来给你尝尝。”

“好吃,确实好吃。”医师点头,心情好了不少,“居然是街口的一家,感觉比酒楼的都好吃。”

医女勉强笑笑,不敢继续说下去。

没吃几口医馆就来人了,医女立刻起身将月饼和鱼干藏了起来。

来者是一老翁,他直直地走向医师,然后递给他一样东西。

医师原本还有些莫名,见那东西上缝了一个“徐”,立刻了然,又问:“老者可有哪里不适?”

“那倒没有,就是想顺路问问抱月小馆在哪里。”

医女立刻装作自己很忙,开始整理药材。

医师茫然摇头,又问她:“你知道吗?”

“听说过,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医女答。

医师没有生疑,笑容满面地将老翁送了出去,然后就吩咐医女关门,他去将物件送给徐老爷。

医女关了门,天色已晚,她慢慢往家中走,手里还带着没吃完的月饼和鱼干。

原以为医师还没回来,却远远地就瞧见小屋的门是开的。

她的心情再度低落谷底。

果然,一开门,医师已经坐在了院中,他瞧见医女带回了没吃完的吃食,眉开眼笑,“幸好你带了回来,不然我要饿死了。”

医女应了,递给他,转头就要往屋里走,却被他抓住。

“瞧瞧,我不过就打了你两回,何必这么怕我?”他将她抓回,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坐!”

医女坐了下来。

小屋里只剩下医师的高谈阔论,以及医女偶尔的应声。

与这边压抑的气氛不同,阿玫那边正干的火热朝天。

晗儿经过一下午,已经慢慢缓了过来,她来找阿玫时还红了脸,道:“玫姐……我又给你丢人了。”

“丢什么人?仵作大人走时还夸了你做的女红,多好看!”阿玫捏了捏她的脸,触感十分柔软,她有些惊奇,忍不住又捏了捏。

晗儿立刻躲开了,这下彻底羞了,她跺脚道:“我的脸又不是什么棉花!”

阿玫大笑起来,晗儿憋了半天,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见晗儿笑了,阿玫也放了心,将拾出来的板栗清洗干净后,拿出小刀来划破表皮,划成一个十字就算好了。

微微一捏,栗子果肉就露了出来,晗儿见了道:“看起来像是笑了。”

“还有石蜜吗?”阿玫问。

“一点点,不多了。”晗儿将仅存的石蜜找出,有些发愁,“玫姐,你这价格是不是太低了,咱的利没多少呢。”

“就连石蜜用完了,也是舍不得买。”她小声嘀咕。

阿玫摇头,“价格高了,谁能来买?”

“咱这只是个小馆,比不得那些酒楼。”

“至于石蜜的事情,明日闭店,我再去周围看看。”

阿玫这样说了,晗儿只好点了头。

夜色已深,周围一片寂静,吉佳在门口昏昏欲睡。

就在他脑袋往下点了第十五下后,耳边突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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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中毒 吉佳没动,他保持原有的姿势,呼吸却悄悄屏住了。

能感觉到来人在很努力地放轻脚步,可他落脚时的力道又不自觉地加重。

应当是带了什么东西来。

来人靠在墙边站了一会儿,紧跟着又听见脚步远去的声音。

吉佳睁眼,瞥了一眼屋内的欢声笑语,起身悄悄往门外走去。

月色黯淡,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落叶成群飞旋,他环顾了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门口那可疑的物品上。

看起来像是个麻袋。

吉佳上前,先踢了两脚,察觉里面是活物,三下两下就解开了袋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逃生的机会,里面的活物蹦跶得更加厉害。

吉佳眯着眼瞧了半天,它们都挤在一起,实在看不出具体的样子,于是伸手去抓了一条出来。

很短很小的一条,像黑龙一样十分灵活。

吉佳想不通了。

怎么徐夫人开个店,还有人主动送食材来的?

还没想通,突然手上一痛,他立刻将这东西扔回了麻袋里,回看自己手上的伤时,才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那东西不是黑龙,居然是长虫。

察觉到手掌逐渐发麻,他立刻将麻袋系好,后从衣袖处扯下一块布料,束裹住手臂。

……

夜里,主簿已经拾掇完毕准备睡下,突然想起堆积在手头的工作,于是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心里寻思解决方案。

澄县很少有这么多人意外死亡的情况,毕竟这儿没什么达官贵族,就算是徐老爷也只是压迫一下城民,从中夺走一些油水罢了。

若是有仇敌也就算了,可偏偏在县令知县都不在任的时节闹出了这么多事,怕不是对着他来的。

又想起张大人提到的有问题的账册。

难道是张大人的手笔?毕竟正常人不会去查去年的卷宗。

越想他心越躁,困意渐无,正想着起身去桌前时,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一惊,立刻看了眼自己,将头发束起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才去开了门。

“……吉大人?”主簿瞧出他脸色有些不对,立刻想要扶他进来,却被他拦了一下。

“澄县可有能解蛇毒的?”

解蛇毒?

主簿立刻想起来,道:“之前听闻有一老妇人会解蛇毒,只是下官忘记了她住在哪,让我去找找记录。”

吉佳便在门口等,边等边懊恼忘记随身将陈在身上的解药留下。

当时只想着怕七皇子出了意外,倒是忘记给自己留几包了。

还好主簿很快就出来了,他道:“这老妇人正是徐氏前婆母,说不准徐夫人也会解毒呢?”

吉佳问:“老妇人身在何处?”

主簿忙道:“就在雾鸣村不远处的荒地上,若您瞧见一小房屋,就是了。”

“这也是下官从旁处听说的,不过大人可以去碰碰运气。”

吉佳没犹豫,立刻就往雾鸣村走。

主簿忙追出来,“不过赵老妇人离得远,大人也可以去徐老爷那碰碰运气,他那有好些治疑难杂症的药哩!”

吉佳挥挥手,去雾鸣村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这长虫虽然有毒,可毒性似乎不是很大,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主簿站在门口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放心,吉大人是七皇子身边的侍卫,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哪怕他那些案子都解决,也离解官不远了。

越想越心惊,他立刻锁上门,想着去徐老爷那碰碰运气,走了一半又突然顿足。

这大半夜的哪来的长虫?更何况抱月小馆离小山还有一段路呢!

又想起徐老爷和发妻之间的关系,主簿心里渐渐有了底,脚尖一转,往抱月小馆去了。

今晚的小馆罕见地点了灯。

主簿来时,两人刚把栗子炒好,在这样微寒的夜里,那热气腾腾的香气一下子就抚平了主簿心底的焦灼。

“大人,可是出事了?”阿玫瞧见是熟面孔,便把门拉大了些。

主簿将吉佳之事一五一十地托出,这才知道阿玫等人根本没听说此事。

“……现在徐老爷那边是去不成,万一赵老妇人那里也没法子解,又该如何是好?”

主簿急道。

阿玫细想了一下,“老妇人确实从未说过她会解毒。”

主簿更急了,他挠着头,想了半天,道:“要不,我去山上找一些解蛇毒的草药?”

“您还认识草药?”阿玫立刻道:“那我同您一起去。”

主簿突然蔫了,小声道:“……不认识。”

两人面面相觑,阿玫突然想起来,“我爹那边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主簿的眼睛亮了。

于是夜半三更,别家都睡着的时候,主簿带着阿玫爬上了古峦山,敲响了丛宽家的门。

他手上还拿着册子,上头记录了各家的位置。

丛宽来开门时,手上还拿着家伙事,很警觉地望着门外。

瞧见主簿,他很明显地浑身一紧,然后又看见了跟在身后的阿玫,他没放下警戒,低声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阿玫直言想找戚三娘帮忙,三娘早在听见阿玫的声音时就穿上衣服赶了出来,看到阿玫的那一刻,像是看见了家人一般直接扑进了她怀里,眼泪不住地往外淌。

好半晌才止住泪。

听见阿玫问她从徐家出来时,都带了什么物件,戚三娘便道:“也没什么,就主子送了我几包草,说是药物之类的,留给我备用。”

“可还在?”阿玫问道。

言语间,丛宽已经找出了从未拆过封的药草,递给戚三娘。

“只是不知这里头都有什么药。”戚三娘不安道。

“无事,大不了找个医师瞧两眼。”主簿赶紧开口,他瞧着阿玫手里的药包,还是有些不安。

在吉佳回来之前,谁都不能保证他的药能不能解掉。

夜已深,不好再打扰丛宽一家,于是两人告退,在回去的路上,阿玫同主簿一样心神不宁。

吉佳是东家留下的,若他真出了岔子,她身上不仅要背负一条人命,还会得罪东家。

小馆会被收回是小事,怕的是东家让她用银钱去抵人命,更怕东家将她赶出澄县。

于情于理,都不敢让吉佳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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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诬陷 两人在小馆里等了一夜,就连晗儿也没睡着,偷偷起身趴在窗边往街上看。

天还未亮时,吉佳的身影出现在街头,遥遥看他走路的姿势,像是解了毒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只是等走近了,才看清他额角乌青一块,看上去像是被谁打了。

阿玫立刻就想起自己那前婆母打人的手法,对比了一下,感觉吉佳被打得挺轻的。

主簿没放下心来,吉佳还没走来,他就先跑了过去,反反复复追问了半天,直到吉佳不耐烦了,他才赶去上衙。

吉佳回来后又免不了被阿玫一顿询问,确认赵老妇人真的会解蛇毒后,她松了口气,只是吉佳闷闷地指着自己的额角,“那老妇人也太生猛了,还以为我是恶人,开了门就往我脑袋上拍了一下。”

阿玫失笑,又问那蛇是怎么来的,吉佳便带她来到背水巷,指着巷口的那一麻袋,道:“全在里头了。”

“把蛇放在这里?”阿玫觉得不妥。

吉佳点头,“我看过了,这蛇不是寻常的野生蛇,更像是谁家饲养的。”

“每日田间都有许多人做活,实在不适合放到山林中。”

如此,也只好罢了。

回到小馆后,晗儿听说此事,不忿道:“也不知是谁如此恶毒!”

阿玫捏了捏她脸蛋,先是去书铺查看了一下柿子干,发现少了好几个,吉佳见状立刻扭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阿玫心底发笑,也没去问,这东西晒出来本就是给人吃的,不碍事。

只是距离七日还早,她想着,还是取了两个下来,又折回小馆取了些栗子,用麻布装好后就放在一旁。

果然不出一刻钟,仵作就推门进来了。

瞧她的样子,还没睡醒。

见阿玫给她打包好了新鲜吃食,仵作立刻就清醒了,兴高采烈地接了,打算带给主簿一起尝尝。

阿玫将她送到门口,就准备闭店了。

外头说她克夫的言语发酵得很快,在这期间,她都不打算开店。

只是有人比她闭店的动作更快。

此时都是去田间做活的人,来来往往的,阿玫也没看清那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只听见她高声道:“伤天害理了啊!这店家不仅克夫,还克客!”

阿玫愕然回头,见那年轻妇人指着自己哭诉,“就你家的东西,我儿吃了之后呕吐不止,今晨居然七窍流血而亡!”

“我可怜的儿啊!”她说着,举起一直抱在怀里的,掀开盖着的粗布,露出了一个孩童的头。

确实是七窍流血的样子。

人们纷纷驻足,瞧见是抱月小馆后脸色都变了。

“这孩子看起来真像是中了毒的,该不会她家东西有毒吧?”

“这可说不准,那顾公子都离开澄县了,估计也是放弃这个小馆了。”

“说到这里,我记得我前日吃了鱼干后就腹痛一整晚,我该不会要死了吧?”

“完了,前些日子我媳妇还让我去买了鱼干。”

……

周围讨论声不断,年轻妇人谁都不看,就看着怀里的儿,哭得好大声。

阿玫本来憋了一肚子气,瞧见她怀中孩童可怖的脸色后,又有些束手无措了。

难道真的是她?

她忍不住怀疑起来,可这东西自己也吃过,没出过意外啊。

众人你一语我两句,很快就激愤起来,嚷嚷着让阿玫退钱给他们。

妇人哭得更大声。

阿玫被逼得没法,她高声道:“你们先拿出证据来!”

说这话的时候,余光已经瞥见有衙役赶来,正在挤入人群里。

“证据?我腹痛你也要证据?要不你来我家看看呢?”有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高声笑道,其他人也跟着嬉笑。

阿玫在气头上,忽然听见身后的门响了,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去推她的门,却没想到是晗儿来了。

她娇嫩的脸庞气得通红,站在阿玫身后,大声喊:“你们污蔑人!”

可她的声音太小,根本无人在意。

局面僵持时,主簿来了。

他满脸疲惫,本就一夜未眠,刚去了簿厅还没坐下,又听说这闹起来了,忙马不停蹄地赶来。

听完城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后,他立刻指了一衙役去将孩童抱走,让杜仵作验尸。

那年轻妇人根本不愿放手,纠缠许久才勉强从她手中夺过孩童,送去衙门里了。

有了主簿和众多衙役在场,人群安静了下来。

人群外,本要去医馆的医师瞧见这围了许多人,犹豫再三,还是凑了过去。

只瞧见人群之中,一个穿着官服的去问妇人,“除了吃了这里的吃食,可还吃了别的?”

“没有!”妇人突然抬头,满眼怨恨地瞪着主簿,“我儿从小就很结实,这么多年来没生过病,都怪她!”

“克死了夫,还要克死我的儿!”她恨恨地瞪着阿玫,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起身,双手张开扑向阿玫。

还好后者反应快,立刻躲到一旁。

连忙来了两个衙役将她控制住,主簿蹙眉继续问:“你为何断定是吃了她家的吃食才这样?”

“有什么吃食吃到肚里,会导致七窍流血?”

他自然是不信的,毕竟这些日子,杜仵作没少往他嘴里塞小鱼干。

他还好端端地站在此处。

那妇人粗喘几口气,道:“雾鸣村中死的那人不就是她的夫?她都克死了她相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主簿摇头,“审查结果还没出来,街头流言算不得定论,你这句话立不住。”

妇人立刻中气十足地道:“那雾鸣村中的妇人,不就七窍流血而死了吗!”

主簿只觉得好笑,他有些头疼,耐心道:“那妇人是胎死腹中,才导致七窍流血而死的。”

“你那只是孩童,总不能胎死腹中吧?”

年轻妇人不为所动,立刻接着道:“这店家就是养蛇的,做的吃食会毒死人也是很正常的吧?”

主簿好像有些明白了,他慢慢道:“养蛇也要有证据。”

“我在她铺子里瞧见了毒蛇!”年轻妇人大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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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回澄县 四下骚动起来。

主簿没理,他盯着那年轻妇人,问:“那若是在她铺中寻不到蛇呢?”

“那就是藏到别处去了!”妇人毫不怯场。

“好。”主簿点了头,让衙役去搜,又指了几个人带走了小馆内常卖的一些吃食和小酒,“既然你笃定徐夫人下了毒,那我们便查验一番。”

遂吩咐衙役去抓了一只县令在衙内养的鸡,将吃食一一喂下,然后就拘在一旁,等着看它会不会七窍流血。

一刻钟的时间后,搜查小馆的衙役跑了出来,纷纷摇头道:“不曾发现有毒物。”

“定然是藏到别处去了!”年轻妇人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紧跟着声泪俱下。

“那就查一查徐夫人最近去过的地方。”主簿瞥了一眼吉佳,不动声色道:“不可扰乱他人器物。”

年轻妇人并不就此消停,她继续哭诉,“自从这小馆开起来,有多少人因此害命!”

主簿冷眼瞧着,阿玫面上不见慌乱,手却悄悄攥紧了。

“那阿婆便是第一人,只因着她三番五次试图和店家抢店面,最后惨死街头。”

“紧跟着就是她前夫,都已经和离了,却还是不放过他!”

“还有近来听说的刘老二惨死,大家可还记得,刘老二正是和她公然叫嚣的第一人,却落得如此下场!”

细细数来,确实都与阿玫脱不开干系,在场人都出了一身冷汗,阿玫尤甚。

若没有年轻妇人这样一说,她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亲爹逼到了这种份上!

“还有!那个一直跟着她的丛宽家的,若不是因着她事多,那丛宽家的又怎会当街被训斥?”

“……是啊,那丛宽家的好像一直在此经营书铺,先前看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从未大声讲过话。”

“这么一说,徐夫人像是不太吉利。”

“别忘了,她娘好像就是个惹事精,这也是徐老爷厌弃她的原因。”

窃窃私语声不断从四周传来,晗儿眼眶红了,她去勾阿玫的手,阿玫反手将她握住,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既然此地已经搜查完毕,诸位便与我一同去衙内等待搜查结果。”

主簿淡声道。

于是阿玫、硬要跟着的晗儿、满脸恨意的年轻妇人以及那只鸡,都被带到了县衙里。

离得很远了,依旧能听见年轻妇人的咒骂声。

众人正要散开,有脑子快的想到阿玫离开前没关店门,于是鬼鬼祟祟地往店里看,想着拿些吃食回家。

却没想过从天而降一个人,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说有毒的是你,要来偷的也是你。”

“不害臊吗?”

城民恼羞成怒,“多管什么闲事!”

一抬头,却见眼前人身材魁梧,他只能瞧见他的下巴,当下就蔫了,灰溜溜地跑掉了。

吉佳伸手把店门关上,正打算回书铺里偷吃一个柿子干时,又见城民们成群地往一旁退。

他回头看,瞧见一辆速度不算慢的马车正在朝这边赶来。

这马车有些眼熟。

他愣了几秒,见马车快速在自己身侧停下,扬起重重沙尘,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反应,让他直接就跪下了。

“见……公子!”

从车上下来了一位公子,从背影便能看出他的温文尔雅,整个澄县还从未有过这样一号人物。

可等吉佳起身时,唤的那声“顾公子”却彻底解开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原来顾公子就长这个样子?

城民们日常为生计奔波,鲜少有关注高门之事的,再者顾公子一向低调行事,这还是大多数人第一次瞧见他的模样。

先前总听闻顾府财大气粗,于是人们总下意识地觉得顾公子应当与徐老爷的那几个肥头胖耳的小公子差不多,却没想到居然差距这么大。

只有几个见过顾羡的厨子立刻上前,讨好似的献上了自己的食谱,希望能被顾公子侧目。

陈在笑嘻嘻地挨个接了,将人群打发走,然后才追上了顾羡进小馆的脚步。

“殿下,您……宫中的赏月宴,这……”顾羡突然回来,给一直冷静的吉佳也给搞懵了。

目光触及到顾羡冷然的脸色时,吉佳讪讪地闭了嘴。

陈在将收好的食谱往旁边桌子上一撂,很有眼力见儿地去烧水了。

“怎么没人?”顾羡原本就不妙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吉佳立刻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了,末了,顾羡问:“那老头子送的调料在哪?”

“什么老头子,什么调料?”吉佳鲜少进厨房,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顾羡进去找的,他挨个翻开看,终于找到了酱油等料,再一看这料瓶,与原主的记忆一对比,立刻就看出是四皇子宫中特制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瞧见新做的月饼,心情好了些。

吉佳瞧出他很想吃,想去给他拿一块,却被制止了。

“不急,去衙门看看。”顾羡还惦记着,只是没想到一出门就和阿玫他们撞上了。

“顾公子?”阿玫愣了一瞬,才意识到眼前站着的人是谁。

吉大人不是说他回家过节了吗,这仲秋节还未至,怎的突然回来了?

与阿玫茫然的双眼对上,顾羡的心没由来的软了一下,道:“无事,回来瞧瞧铺子的营生。”

他突然觉得脸颊一阵发热。

阿玫了然,笑道:“公子放心,奴家虽然是第一次经营,可也用了心的。”

毕竟顾公子给的多。

顾羡却有些不舒服,之前相见还称你我的,怎的如今就开始奴家了?

可他也没将此事说出,只问:“都处理完了?”

阿玫点头,“不会影响铺子营生的。”

顾羡脸垮了一下,但又没完全垮,他看着阿玫她们进了铺子,带着陈在去了衙门。

刚迈进大门,就听见有人道:“你说也是巧了,整个澄县也就在背水巷发现了那一麻袋的长虫。”

“也不知是谁丢在那的。”

张大人正拉着衙役唠嗑,一个转眼就瞧见了顾羡。

他不认得七皇子,当即拉了脸,“你谁?来县衙做什么,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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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汇报 “我是要报官。”顾羡冷笑道:“主簿呢?我找他。”

张大人不耐,“主簿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总得有个理由吧。”

“是吗?那徐老爷来有什么理由?”顾羡早在来的路上就发现了这徐老爷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徐老爷可没来这,休要满嘴胡扯!”张大人吹胡子瞪眼。

陈在也在顾羡身后做鬼脸,给张大人气得更甚。

“赶出去!”张大人胳膊一挥,直指门外,道:“你们几个,把他俩赶出去!”

却见衙役神色慌张。

而簿厅的门终于开了,主簿脸色很差,他身边还跟着一衙役,不知在对他说着什么。

在看到顾羡的那一刻,主簿终于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对着张大人陪笑,“是我的一点私事,还望张大人通融。”

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终于把不变通的张大人哄走了。

“我来的可是时候?”顾羡压低了声音。

主簿脸色有点暗,可依旧笑了,“莫某要多谢顾公子了。”

说着,就要把二位往簿厅里迎,顾羡却没动,“依我看,这衙门也是不安全的。”

主簿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潜台词,“那我们去抱月小馆。”

于是一行人又折回了小馆里,陈在关好门,吉佳在外把风。

阿玫原本是回了厨房的,瞧见这一幕,也知是发生了重要的事情,给他们端来酒水和炒栗子就要离开。

“不留下来听听?”顾羡问。

阿玫犹豫一瞬,还是落座了,只是单独坐了一桌。

“案子查得怎么样了?”顾羡开门见山。

“目前来看,阿婆、刘老二之死是人为的,罗烨之死是意外。”

听到罗烨之死,阿玫的手紧了紧,想开口问,却又及时制止。

她能在这听就已经很不错了,如何还敢开口去问旁的。

顾羡若有所思,“罗烨之死,赵老妇人可知道?”

阿玫心中所想居然就这么巧地被顾羡说出,她惊讶之余又立刻竖起耳朵去听。

“目前来看是不知情的。”主簿摇头,“此事怕是难办,老妇人极有可能受不了这种冲击。”

顾羡没继续开口,主簿便道:“至于说徐夫人投毒之事,尚在调查,目前在背水巷口发现了一袋子剧毒长虫。”

顾羡:“怎么说剧毒?”

吉佳轻咳一声,顾羡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包扎的伤,以及额间的伤。

“你被蛇咬了?”他后知后觉。

吉佳闷闷道:“赵老妇人也说这长虫是剧毒,被咬后反应不强烈,会让人误以为无事,可若是大意不去治,会在一日之内丧命。”

“而且这长虫并不是常见的种类,多数人遭遇此事都会大意,后果不堪设想。”主簿补充道。

可见筹谋此事的人用意险恶。

若是没有找到赵老妇人,恐怕命悬一线了。

“只是这下毒之事还有待进一步调查。”

主簿继续说:“刘老二疑似被仇敌乱刀砍死,只是这个仇敌还在排查,目前……不能把徐夫人排除在外,毕竟二人有过过节。”

顾羡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当然了,与刘老二有过节的不只是徐夫人一人,还有那位娘子。”他指的是晗儿,“毕竟刘老二手上戴的镯子就是她的。”

“她?没有拿刀的能力。”顾羡淡淡道。

他也不是看不上晗儿,只是晗儿本就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在被罗烨骗来之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当成宝贝一样供养,哪里提过刀?

能拿起女红就是不错的。

主簿却摇头,“这小馆若是没有那位娘子的帮衬,就凭徐夫人一人是忙不过来的。”

阿玫终于忍不住了,“晗儿这些时日与我形影不离。”

“我作证。”门口传来吉佳的声音,“她要么和徐夫人在一块,要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确实没溜出去过。”

“如此,那便放心了。”主簿立刻在纸上划去了晗儿的名字,“这仇敌还在进一步排查。”

“别的无所谓,先把罗烨那事对外公布了,省的影响小馆营生。”都听完了,顾羡才有心情拿了一颗板栗。

主簿忙点头,瞧见事情告一段落,阿玫立刻起身道:“今日托顾公子的福,小馆中做了红焖羊肉,主簿可留下吃点?”

主簿有些慌,立刻看向顾羡。

毕竟这肉、小馆都是顾公子的,顾公子没吭声,单凭阿玫的一句话,他是万万不敢点头。

可顾公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主簿便放了心,“如此,倒是多谢顾公子了。”

“饭又不是我做的,谢我作甚?”顾羡又剥了一颗栗子,还不忘招呼主簿吃。

这个时候的顾公子反倒没有方才那般压迫人的气势,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阿玫回到厨房,见晗儿已经将羊肉焯完水了,表扬道:“现在越来越会做饭了,想来不假时日,你就能代替我独掌后厨了。”

明明是一句夸赞,晗儿却立刻红了眼眶。

“玫姐,你不想要我了吗?”她眼泪说掉就掉,呼吸之间眼眶就通红。

“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阿玫连忙将她拥入怀里,好半会儿才感觉她停了抽噎,于是补充道:“只是说,你以后能帮助我的地方更多了。”

“那我是不是变得有用了?”晗儿顶着俩鼻子泡笑了。

“你一直都很有用,哪怕不会做饭也很有用,”阿玫认真道,同时往锅里舀了一勺猪油,待油热后加入石蜜,接着说:“瞧瞧你绣的兔子,活灵活现的,多可爱!”

晗儿被夸得高兴了,自己笑了半天,突然道:“玫姐,我之前好像听过类似的话,但我想不起来了。”

“我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阿玫手一顿,瞧见锅里的石蜜变了色,便开始搅拌,等颜色变深后放入羊肉翻炒。

厨房安静下来,只剩下油乱溅的噼啪声,晗儿怔了一会儿,像是忽然缓过神来,将老翁赠与的黄菽酱拿出,递给阿玫。

晗儿自言自语道:“我觉着这酱不难,回头我试试。”

阿玫抬眼,隔着厨房里缭绕的烟雾看向晗儿,却看不清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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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红焖羊肉 厨房里还在忙的时候,顾羡突然抬手,给莫主簿倒了一杯酒,语气不明,“主簿?”

“下官在。”主簿立刻堆起笑容,一看就是老油条。

“跟着我一起来,不怕被人诟病?”顾羡嘴角微微扬起,依靠记忆,努力去还原原主的神情,“抱月小馆可是我开的,你如今手上审理多个案子,还都与徐夫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就不怕被人编排,说你断案不公?”

主簿伸手,接了顾羡递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后笑道:“殿下此话就是在抬举下官了,下官只是个主簿,这断案之事本就应由县令大人负责,下官只是暂为代理罢了。”

“从未有过此类经验,若是出了差错,也怪不到下官头上。”

“更何况,下官虽然远在澄县,却也听闻了朝中皇子们的性格,得知您是最不屑于插手这些事情的,想必旁的也不会因此诟病下官。”

“那就是说,你还是在乎旁人是如何想的。”顾羡看着一旁的桂花酒,这应该是新鲜采摘的桂花泡制而成,香气扑鼻,一口下去,明明是到了胃里,却总觉得浑身都被这香气给浸染了,整个人舒适得不得了。

“那是自然,人活在世,恐怕只有智者才能不将他人想法放在心中。”主簿见顾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立刻接了饮下。

一旁竖起耳朵的陈在听了,忍不住撇撇嘴。

这马屁打得可真响,凡是打听过皇室秘闻的人,都知道七皇子就是那个凡事不往心里搁的。

说好听点叫智者,事实是,他只是打小由太后一手抚养长大,因着太后宠溺,才养成了他这般喜怒皆形于色的性子。

凡事都有太后兜底,他为何要在乎他人看法?

就连这次翘了宫中的赏月宴一样,最后还是因着太后点了头,皇帝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太子脸色十分不好。

近一年来,他和四皇子实力均衡,在眼下的节骨眼里,他自然不希望七皇子与四皇子走得太近,可奈何他只是太子,无法与皇帝太后叫板。

不过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在来的路上,陈在就截住了徐裕的一封信,交给了顾羡。

其中到底写了什么,只有七皇子才知道。

刚想到这,一股浓烈的香气瞬间充斥整个小馆,陈在立刻往厨房跑去,却见阿玫已经将羊肉端了出来。

顾羡与主簿也双双噤声,目光不自觉地黏在了阿玫拿出的那暖锅上。

“先别急,还有一些小凉菜,我去拿。”

阿玫将锅放在了桌上,又折身回去取了两三道小凉菜。

陈在也乐颠颠地跑去拾掇了筷子和饼子,一起端到了餐桌上。

吉佳也凑了过来,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阿玫揭开竹编盖子,鲜辣香气直冲屋顶,阿玫还在遗憾,“可惜这肉不够鲜,不然白煮也是好吃的。”

一桌的人似乎都没听见她在说什么,都盯着那锅子咽口水,只有顾羡愣了一下,“是我考虑不周全,下次再送新鲜的来。”

阿玫只当他是在给自己接话,于是笑笑,根本没往心里去。

顾羡目光落在锅子里。

红彤彤的汤上飘着一层油花,大块的酱色羊肉浸泡在汤汁中若隐若现,顾羡等不及了,伸手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羊肉鲜嫩入口即化,只外圈带着一点油脂,一点也不油腻,张大嘴巴整块吞下放进嘴里嚼,满嘴都是浓郁的肉香,吃到最后,才在嘴里回味出一点点的辣。

顾羡动了筷子,其他人也不再拘谨,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不多时暖锅就见了底。

陈在满怀激动地去夹了一块,他从闻到这味道时就有点想哭,到了澄县,他终于不用嚼无味的干粮、吃御膳房的饭菜了!

也只有在这种对比之下,他才明白吃食的重要性。

若是能吃上一顿美食,这一天就没算白活。

陈在越吃越高兴,他夹了五块肉后,再去看锅里,瞧见还有从汤中冒尖的,便以为还是羊肉,于是用筷子夹起,放进嘴里一咬。

“这肉怎么味道不太对?”陈在嚼了嚼,感觉不出怪味,于是咽了下去。

“你吃的是一块胡萝卜,自然不是肉了。”阿玫笑道。

“胡萝卜居然也有肉香?还真是神了!”陈在举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若不是口感不太对,我还真尝不出来。”

吉佳也连连点头,“胡萝卜有一股子味道,属实难以下咽,可放在羊肉中,好像变得好吃了起来。”

主簿的筷子也没停过,他确实吃了不少小馆的下酒菜,却还是第一次吃阿玫做的家常菜,从第一口开始就停不下来,直到肚子塞不下了,才遗憾地放下碗筷。

阿玫看出了主簿的意犹未尽,可这铺子、这食材都是顾公子说了算的,她不好去贸然开口,便只当做没看见。

不过一刻钟,桌上的美食便被一扫而空,就连凉拌的土豆丝、野菜也都没放过,全部吃得干干净净。

陈在是最后一个放了筷子的,看得出来这一路把他馋得不行,都吃完了,又拉着阿玫夸了好半天才算完。

这一桌里当属顾羡吃得最文雅,除了第一口肉是整块放进嘴里,剩下的,他都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吃,边吃边细细品味。

众人酒足饭饱,阿玫开始收拾碗筷,就在此时,顾羡突然起身,撩起袖子,把碗碟放入暖锅中,又端起暖锅往厨房走去。

剩下的人都愣愣地瞧着他,吉佳和陈在互换了一下目光,又同时瞧见主簿。

吉佳立刻起身,将阿玫手中的筷子抢走,追上了顾羡,还不忘喊:“公子,等等我,哎呀说好了这活是我做的,您怎么抢了去?”

这边陈在也立刻忙了起来,抓着主簿扯东扯西,看似一本正经,细听却发现,他问的不过是天气如何、吃了多少、心情怎样等没话找话的问题。

阿玫欠了欠身,转身往厨房走去。

她虽然不知道顾公子在闹哪出,但他毕竟是东家,哪怕东家想一出做一出,她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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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败露 等阿玫到了后院,却发现吉佳并不在此地,反而顾公子正蹲在井边,有些笨手笨脚地去刷碗。

哪有东家干活的?

阿玫立刻要去接过来,却被顾羡示意去厨房。

她不明所以,一回头才看见吉佳正在厨房里对她招手,她只好往那边走。

刚进厨房,就见锅里正冒着热气,像是热着什么东西那般,吉佳很认真的在数数,等数到了六百后,他揭开了盖子。

等待雾气散开,阿玫才看见笼屉中的是一个个翠绿色的圆滚滚的小东西,看起来煞是可爱。

“这是什么?”阿玫奇道。

“这是公子从家乡那边带来的吃食,让我来厨房里热一下。”

阿玫取了一块拿在手上,把芭蕉叶掀开,露出了微焦油亮的内里。

“这是什么?”

拿在手上就有很明显的猪油香和肉香,外面那层是类似大米一类的东西,她从未见过,新奇得很。

“糯米肉丸子。”顾羡也急速刷完了所有的锅碗,掀开门口的布帘走进来,道:“方才我们都在吃,你还饿着,快吃罢。”

阿玫拿着丸子,罕见地有些拘谨,“这吃食本就是您带来的,想必是准备饿了留作零嘴的,奴家怎么好意思吃?”

吉佳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开口,“外头貌似吵起来了,我去看看。”

待他离开后,顾羡才慢慢道:“这个本就是带给你吃的。”

“我家那边这类吃食很多,我打小就吃,到现在早就吃腻了。不过我瞧过澄县没有这类丸子,于是买了些给你。”

“这……”阿玫依旧下不了口。

这东家未免对她也太好了,对这个小馆也是没有任何经营要求,甚至月钱都是让她自己想留多少都可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里的东家呢。

阿玫察觉有些不对,便将丸子放回锅里道:“我这还留了些早上的米汤,饿不着的。”

说着,她揭开了另一竹盖,下方的碗中盛着早已凉透了的米汤。

顾羡瞧着那米汤,突然有些喘不上气,他愣了半晌才明白阿玫顾虑的点是什么。

于是他不再强求,只说:“下次你和那伙计同我们一起用饭。”

阿玫下意识地又要拒绝,可她方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如今倒是不好再开口,便答应了。

“还有,我没什么架子,不用自称什么奴家。”顾羡郁闷。

阿玫忙称是,待目送着顾羡离去,她才热了米汤,叫晗儿一起吃。

只是吃饭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想起刚才去衙门时无意中听到的。

她同晗儿、年轻妇人还有那只鸡一同入的簿厅,可她是最先出来的,于是站在廊下无所事事地等待晗儿,期间恰巧经过了两人,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全数落进了阿玫的耳朵里。

虽然说得很隐蔽,可阿玫也听出来了。

那顾羡顾公子似乎并不是平常人。

否则徐老爷也不会那么忌惮他。

也正是有了这个前提,阿玫才在见到他时规矩了起来,不再没大没小的以你我相称。

可现在,顾公子让她继续回归之前的相处。

那若是他的家人来听到了,认为她不尊敬主家,对她心生不满又该如何是好?

阿玫这碗米汤吃得心事重重,收起米汤时,听见前门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紧跟着是陈伯的声音:“阿玫呢?”

阿玫立刻赶了出去,晗儿收拾碗筷。

刚从后院出,她就瞧见了被小厮抬过来的张伯,以及站在一旁满脸焦急的陈伯。

“出什么事了吗?”阿玫的目光从张伯的伤腿上挪到了陈伯的脸色上。

“还问我们?是不是有人来你这闹事?”陈伯急道,张伯也跟着哼哼。

“都解决了。”阿玫见二位老者焦急赶来,心里一阵感动。

陈在闻言立刻转向陈伯,“我都说了没事了,您不信也就算了,怎么还伸手打人呢?”

“打哪了?”张伯哼唧问。

“打我头上了,打傻了怎么办?”陈在理直气壮。

陈伯眼珠子往旁边看,嘴里嘟囔着,“没有啊,你头上哪有伤?”

“就是,根本就没有伤!”张伯也道。

阿玫凑近一看,确实没什么伤,陈在知道自己没有证据,只好悻悻地就此作罢。

“都来了,里面坐坐?”阿玫难以想象这一老一残是如何跨越了整个澄县来找她的。

“不坐了,给这老家伙买点药。”陈伯打量了半天,见阿玫确实没伤到,这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招招手,带着小厮往背水巷走去。

阿玫盯着他们的背影,暗自嘀咕,“背水巷有医馆?”

她转身去收拾小馆里的桌凳,主簿早已离开,顾羡也不知道去了哪,只留下了陈在在这里。

收拾到第三套桌椅时,阿玫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想起吉佳将长虫扔到了背水巷里。

只是不知道衙门有没有将那袋子长虫收走,若是没有的话……

阿玫的手骤然握紧,她不敢细想,立刻冲出店,往背水巷跑去。

陈在疑惑地挠了挠头,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朝着小馆里喊了一声,把门关好就追了过去。

刚到巷口,一股粪味混着不知名的酸味扑面而来,陈在就差点吐了,在巷口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冲了进去。

他刚进巷子里就察觉到了不友好的目光,不过一一被他瞪了回去,那些目光就知难而退了。

巷子里没什么医馆,他瞧着这环境,也不像个医馆能待的地方,还在怀疑时,就在前面看见了阿玫的身影。

他快步走了上去,听见有人在哭喊,他火速判断了一下,从阿玫身上挪到了医馆里。

他从阿玫身边往前走,又绕过陈伯和张伯,最终看见了“徐氏医馆”四个大字。

他干嘛把医馆安置在这个破地方?

哭喊声再次传来,陈在蹙着眉上前,正要踹开医馆的门,旁边的窗却被打开了。

从里面扔出来了一截断臂,差点砸到陈在。

张伯和陈伯在他身后低声念叨罪过,想拉着阿玫走,却见阿玫的脸色不对。

陈伯宽慰道:“是那医女要谋害她丈夫,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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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医女逃走 阿玫无言。

她该如何委婉地说,自己脸色差并不仅仅是因为医馆里的事故。

那医师她是见过的,生得白嫩,手指上也没有茧子,明显就是没做过重活。

这样的人阿玫也见过几个,她若是上前去制止,他是全无反抗之力的。

可二老在此,她不好冒进,生怕惊着二位,那反倒是她的不是。

想到这,又见陈在来了,阿玫便想:何苦自己去呢,陈在的背后是有钱的顾公子,有钱就能买权,陈在若是惹了事,顾公子定能兜得住,可她若是惹了事,怕是没那么好收场。

明白了其中的缘故,阿玫便点了头,同意和陈伯张伯一起回去。

随同来抬着张伯的两个小厮见状,立刻动手将张伯抬到竹担架上,一行人正要出去,却见巷子口来了乌泱泱一大群人。

阿玫立刻以为是衙门的人来了,可很快就瞧见他们身上穿的不是官服。

那是谁?

她没反应过来,还要继续往前走,面前却突然伸出了一条胳膊,把她往后面推。

是陈伯。

阿玫愣愣地看向陈伯时,那群人也来到了眼前,她不认识领头的,却瞧见了那人衣服上的“徐”字。

是徐府的。

阿玫立刻和陈伯一起往后靠,给那群人让了一个位置。

领头的没有过多在意这行老弱人群,直冲里头的医馆去。

“走,别回去。”等着那群人走过,陈伯立刻抓住阿玫的胳膊,很用力地带着她往前走。

阿玫挣脱不掉,只能道:“那侍卫还在……”

“那侍卫没胳膊没腿?还偏要你去帮忙?”躺在竹担架上的张伯瞧出了阿玫心底的顾虑,又开口道:“是主家的又如何,主家重要还是你重要?”

见张伯脸色微红,有发怒的迹象,阿玫连忙安抚,“您放心,我不回去,小馆里还有得忙呢。”

“前些日子炒的板栗很好吃,我回去给您再做点?”

张伯脸色缓了,他张张嘴,示意阿玫自己嘴里的牙都掉光了,才继续说:“不要炒的,咬不动,做个煮的就很不错。”

“明白了,那一会儿我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薯蓣,做个板栗薯蓣汤也能好喝。”

几人说笑着离去,陈在也踹开了医馆大门,一股腥甜味扑面而来,与背水巷中滔天的臭气混合在一起,他眼前一阵发晕。

定了定神才往医馆内看去。

所有的桌椅都脱离了原本的位置,被踢得东倒西歪,其中也不乏断掉的凳子腿,地上满是木屑。

再往里看去,原本一整排的药箱倒塌在地,药材凌乱地落在地板上,陈在上去瞧了一眼,感觉这些珍贵的药材还被踩了几脚。

整个医馆里一片狼藉,只是瞧不到人影。

就连惨叫声也停下了。

陈在正要继续看,却听见有人在他之后进来了,用手里的木棍往一旁摇摇欲坠的桌子上一砸,桌子应声裂开,伴随着这道咔嚓声,他高声道:“这是徐氏医馆,闲杂人等滚出去!”

陈在也认出了这是徐府的人,毫不犹豫地往外退,退到了窗边继续往里看。

领头的将木棍举过头顶,大声吩咐,“搜!”

能看出他想学那些官员的派头,可看起来有些滑稽。

陈在闷不作声地继续往里瞧,他很快就发现了东侧墙壁上的残血较为集中,猜想医女一定在那里。

现在没了惨叫,估摸着医师逃走了。

他在心底这样想着,正要回去给七皇子打报告,突然听见医馆里的倒吸声。

他实在抵不过心里的好奇,又趴过去看。

那群人已经齐齐地围到了东侧墙壁,正挨个倒吸气,陈在急得抓耳挠腮,就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们围成了一堵结实的人墙,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就当他准备放弃时,里面的徐氏家丁终于散开了。

有两个人抬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果然是医女,陈在准备回去,却听见领头的道:“回去禀报老爷,医女擅自逃跑,让老爷快派人去找!”

一个家丁领命匆匆离去,陈在眨眨眼,又去看被抬出来的那人。

虽然看不清脸,但确实是个男人的身量。

再一瞧,他的右胳膊只剩下了半截,还在汩汩冒血。

原来,死掉的是医师,跑掉的是医女?

天擦黑,顾羡回到小馆的时候,陈在依旧保持着一脸的匪夷所思。

他瞅了几眼,心下疑惑,欲问,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徐夫人在哪?”

“厨房。”另一侧传来哼唧的声音,顾羡抬高了手里的油灯,这才看见了躺着的张伯。

顾羡礼貌道谢,把油灯留下,折身就进了厨房。

还没掀开厨房的门帘,听见里头传来一陌生女子的声音,正在与阿玫对话。

“今日的薯蓣花了整整五文钱呢,咱这些天才挣了不过二百文,去除吃饭用的,只剩下了一百一十文。”晗儿这些天学着理账了,正在阿玫耳边直嘀咕。

“玫姐,你这价格真的不再提一提?”

阿玫掀开盖子,先把热好的饼子拿出,又往汤里加入盐调味,“价格提了,就更没人来了。”

“问题是原材料有些贵,顾公子不在的这些时日,牛肉也用得差不多了,以后就在食单上去掉吧。”

“黄菽那边我已经压到底价了,等明日我再去看看。”

晗儿道:“主要是石蜜的价格压不下来,若是能想办法搞到低价就更好了。”

阿玫瞧着晗儿蹙紧的眉头,揶揄道:“你现在也知米粮的价钱了,再也不是刚来时两眼一抹黑的人儿了。”

晗儿撅了嘴,岔开话题,“只是总有破事找上你,若是没那么多事儿,咱这小馆肯定会红红火火的!”

晗儿说的是关键点,阿玫将板栗薯蓣汤盛出,“先吃饭吧。”

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夹缝中生存。

若是能找到她爹的把柄就好了。

阿玫有些愁苦。

厨房的门帘被掀了起来,顾羡走进,带了一身的冷气,晗儿趁他刚进,立刻跑了出去。

瞧见锅里的清汤,讶异道:“只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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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无罪 天色已黑,一辆马车在山脚停下,很快就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他回头嘱咐了几句,便独自一人往山上去。

四下黑影重重,偶有风声扑过,发出骇人声响,连带着树叶哗哗落地。

徐裕裹紧了外袍,匆匆往山上爬去。

不知爬了多久,风声终于停止了,徐裕也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额间的汗珠。

应当是不远了,他想。

接下来的步子迈得就小很多了,这些年来,他常年不出门走动,就算是有事,他也能把人家叫上门来。

他上一次出门,还是因罗烨盗窃之事去了县衙,想起罗烨他就一肚子气,又想起逃走的医女,他更是怒火中烧,忍不住咒骂一声,用腿去踢一旁的树木才算勉强撒了气。

他这一脚不算轻,树立刻跟着晃了晃,马上,从树上掉下来一盘东西,差点砸到徐裕的头上。

他跳到一旁,谨慎地盯着那盘东西。

见没什么动静,便凑上去看。

风渐渐吹动树林,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出点点月色,有几瞬正巧照在了那盘东西上。

徐裕的眼睛很好用,他立刻瞧出那是一条巨蟒,虽然盘着没动,可那双嗜血的眼睛早已悄无声息地盯上了他。

徐裕出了一身冷汗,他木在原地没敢动,半晌,见巨蟒似乎是睡了,他才悄悄抬起脚。

就在同一瞬间,巨蟒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徐裕。

一人一蟒就这样互相盯着,谁都没敢轻举妄动。

就在徐裕支撑不住,要倒在地上时,上方终于传来了一声轻笑,“徐老爷竟也怕这个?”

一人从桂花林中走出,巨蟒瞧见了,慢慢爬到了他的脚边。

“原来是殿下的宠物啊,是草民没有见识,还望殿下莫要责怪。”徐裕立刻行礼,四皇子没那耐心,直接摆摆手,“罢了,上来吧。”

四皇子在前头领路,巨蟒紧跟着他,徐裕落在后头,与蟒保持距离。

待走到了桂花林中的小屋,四皇子才回头,瞧见徐裕的影子,又等了一会,才见他脸色煞白地跟了过来。

“徐老爷不是也养长虫?怎的这么怕我这蟒?”

似乎是听懂了四皇子的话,那巨蟒慢慢绕住了他的脚腕,却被四皇子不耐烦地踢了踢。

巨蟒立刻放开了他。

徐裕汗涔涔道:“草民养的那是小个头的,和殿下的没法比。”

“可你那个的毒性可比我的厉害多了。”

见徐裕实在是怕,四皇子便把巨蟒赶进了屋中,屋里传来老翁的不满,四皇子只装作没听见,让徐裕在院中坐了。

“殿下让草民做的事情,草民都做了。”徐裕不敢坐,站着道。

四皇子坐了,身侧正好有一盆桂花,闻着那股淡香,他心情好了不少,“我?我让你做什么了?我认得你?”

徐裕忙点头,“都是草民自己做的,是草民看不惯那……”

眼瞧着他的脏话要脱口而出,四皇子眉头微蹙,徐裕立刻噤声。

“金昌那片盐场不用你管了。”四皇子瞧着手里的信件,微微出神。

徐裕肉眼可见地慌了,“殿下,可是草民哪里做的不够好?”

“没有,没有啊,”四皇子立刻回神,像是突然发现徐裕还站着那般,“快坐,快坐呀!”

徐裕只好硬着头皮坐了。

“你瞧,这盐场呢,本就是皇家的产业,”四皇子慢慢道:“这些年来,你从盐场中捞的油水也不少了吧?”

徐裕连忙摇头,四皇子恍若未见,“这两年陛下查得紧,我可不敢保你,这时候让你退出,是为了你好。”

徐裕细细一想,连忙道谢。

“叫你来还有一事,”四皇子将信放在桌上,用胳膊压住,“徐夫人毕竟是你的女儿,也不好压得太狠。”

“叫她成天住小馆里,算怎么回事?”

“既然已经和离了,在外又没有住处,不如让她回徐府吧,你们互相照应也方便。”

徐裕虽是不愿,却也应了。

“殿下,那长虫之事的后续该如何处理呢?”

“无所谓,你爱担着就担着,我管不着你。”四皇子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听闻你又生了个小女儿?”

徐裕忙称是。

四皇子拖长了声调,“恭喜啊。”

“我整日在这山林中也是无趣,不如把你那未足月的女儿给我吧。”不去看徐裕的脸色,四皇子自顾自道:“马上我也要成婚了,就当是提前带个孩子。”

徐裕万般不忍心,却也只能应下。

瞧见他回去的身影有些踉跄,四皇子冷哼一声,又拿起了压在胳膊下的信封。

这本该是徐裕传给他的。

却被七皇子截去了。

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

四皇子瞧着纸上的四个大字“问四哥好”,气得手发抖。

这等傻事放在宫里,也就只有他亲爱的七弟才能做得出来。

不,别说宫里了,就算是整个京城里也是独一份的傻。

他气得闭上了眼,想起七弟被他设计从京城赶回了澄县,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蠢,还真以为徐夫人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现在七弟离京,太子应该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他笑够了,又去看那封信,忍不住叹息。

若是太后病逝,仅凭七弟一个人,又该如何在京城立足呢?

他心中渐渐涌上怜悯之心。

是夜寂静。

清早一起来,阿玫便要去集市上走走,打听一下从哪里收购石蜜比较便宜。

晗儿也醒了,阿玫嘱咐几句便离开了店,还没往集市走几步,就瞧见县衙外贴了文书,她凑上去一瞧,是宣布她与长虫之事无关的内容。

大篇幅在罗列证据,末了,结尾处匆匆提了一笔“犯人已抓获”,再无其他。

阿玫看得一头雾水,街上做工的人渐渐多了,都围了过来。

已经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她,阿玫只好从中退出,去往集市。

去集市的路上要经过背水巷,阿玫忍不住往里望了一眼,昨儿个陈在回来时将医馆里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也是出乎阿玫的预料,她见过那医女,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能将医师放倒。

不远处就是集市,阿玫收了心神,快步走去,却被人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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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拒绝 阿玫略退后几步,谨慎地瞧着眼前来拦她的人。

有些眼熟。

再多看几眼便认了出来,正是昨日在背水巷有过一面之缘的徐氏家丁。

“何事?”阿玫冷静问。

“老爷让小的们将大小姐迎回府。”拦她那人微微弯腰,语气恭敬。

瞧不出阿玫面上是什么表情。

半晌,听她道:“若我不回呢?”

“还请大小姐不要难为小的们。”

“哦。”阿玫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转身往集市上走。

她没理那个家丁,那家丁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没继续追上去,而是回了徐府。

阿玫去集市上直奔卖糖饼的婶子,这婶子面上总是带着笑,不论和谁说话都和颜悦色的,很讨人喜欢。

见阿玫来了,她愣了一下,很快笑道:“今儿小馆关门了?”

“偶尔歇息一天。”阿玫也笑道。

“来,新鲜出炉的糖饼,拿好。”婶子干脆利落地从炉中夹出一张饼,用纸袋包起来递给阿玫。

阿玫忙拿出铜钱,却被婶子拒绝了。

“下次我去小馆的时候,你给便宜点就行。”

婶子都这么说了,阿玫便点了头,“好说。”

拿了饼子没急着走,她站在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婶子也闲得无聊,就和她唠嗑。

“听说昨日背水巷发生了骇人的事,也不知这两口子怎么就打起来了。”

婶子说完,旁边摆菜摊的老伯凑了过来,“那可不是打架那么简单哟,直接伤了人命了。”

“听说是医女打死了医师,真的假的?”见老伯比较了解,婶子忙问。

“那自然是的,虽说是罕见,但我也不奇怪。”老伯说着,瞧见阿玫在吃糖饼,嘴巴咂了两下,见状,婶子很上道地也给他夹了一个。

老伯喜笑颜开,接过来继续说:“前些日子我路过徐府,听见那医师在门口说些咒骂医女的话,想来二人的感情早就有了嫌隙。”

“昨日背水巷的人来拾剩菜叶,也听他们说医馆里时常传来哭声。”

“原本以为是病人,现在一想,很有可能是医女被打。”

经过老伯这么一提,阿玫才察觉到一些迹象。

难怪她先前去医馆时,医女面前竖了一竹屏风,想来那时就已经产生了问题。

又听两人唠了一会儿,阿玫也吃完了饼子,正在心里寻思怎么和婶子开口,肩膀却突然被拍了一下。

“徐夫人。”有人喊她。

阿玫一回头,瞧见是鲁一姐,也是又惊又喜,忙拉住她的手,鲁一姐也反握住,“近来可好?”

阿玫点头,鲁一姐却挑眉,“我可是听说城里发生了不少事。”

“不过我今日来是给你送面食的,拿好。”她把布袋往阿玫手上一塞,瞧见这布袋鼓鼓的,卖糖饼的婶子忍不住道:“里头都装了什么好东西?”

阿玫也好奇,便打开来看,在最上头的就是一个用面食做的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婶子瞧了,乐道:“几日不见,你手艺又精进了不少哇!”

“多亏了徐夫人的酵母,若是放在之前,用面头是绝对做不出这么软和的面食。”鲁一姐忙道。

“酵母是甚么?”婶子奇道:“这面食,若是不用面头,又如何能发起来?”

“酵母是徐夫人发明的呢,可有趣儿了!”鲁一姐挺直了腰板,拍了拍阿玫,面上满是自豪,仿佛这是她带的孩子那般。

“发明谈不上,不过是偶得了一方法,您若是想,我改日送来给您。”阿玫将面食收好。

“那怎么好意思?”婶子深知自己与阿玫不过点头之交,又不像鲁一姐那样去蹭过好几回,但心里又实在是想要,便道:“这我不给您点东西,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话算是说到了阿玫的心坎里,她当即道:“您这饼子尤其好吃,还便宜,只是不知是从何处购入的石蜜?”

婶子原本还紧张她会问出什么问题,见问的是石蜜,便松了口气,“就在古峦山上,有一制作石蜜的农户,这事鲁一姐应该知道。”

一旁的鲁一姐也连连点头,“你想知道石蜜之事,怎的不早点问我?我和那老吴头可熟了,保管给你谈个好价钱!”

阿玫也没想过这事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连忙道谢,见时候不早,便和他们道别回了小馆,打算将徐裕之事跟晗儿打个招呼。

正巧,刚走到门口,她就遇到了来送黄菽的农户,他带来了满满五大筐黄菽,见着阿玫了,便道:“今年的只剩下这些了,再往后天冷了,就没法子种了。”

阿玫弯腰检查了一下,见黄菽的品相都不错,知道这农户没诓她,便笑,“那等明年再继续。”

说完,她数了铜板递给农户,然后就和农户一起,将黄菽都倒在了书铺院子中的大缸中。

道别后,阿玫瞧见晾晒的柿子差不多了,便全数取下存放好,又取出部分处理完成后继续晾晒。

这一波柿饼做的不多,阿玫只留了一个给顾公子,剩下的都装好,打算去买石蜜时顺道送给丛宽。

毕竟是丛宽送来的吃食,做好了送回去也是理应的。

她收拾完,吉佳也走了进来。

他依旧带了羊肉来,阿玫有些不知所措,吉佳立刻道:“公子最近在外办事,午时会来小馆用饭。”

这样说就明了了,阿玫点头,接了羊肉过去,思来想去,打算做一个羊肉包子。

正好先前做的酵母还有一些,阿玫将羊肉带进厨房,瞧见晗儿正在后院烤月饼。

见阿玫看了过来,晗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后天就仲秋节了,我想着烤一些去卖。”

阿玫洗了手也来帮忙,道:“肉馅的月饼有些贵,一般人不愿意买,我这几日想了一下,板栗还剩一些,便用板栗做个内馅试一试。”

话没说完,吉佳又来了,他递给阿玫一兜子干枣,晗儿瞧了,问:“这枣子能做内馅吗?”

“一起试试。”阿玫去倒了些面粉,准备做包子皮,却听见街上传来一阵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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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打下手 虽然衙门贴了告示,可依旧有人在小馆外徘徊,不敢直接进,而这一群人就是最早看见街上变故的。

阿玫原本不想去看,只是街上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没有停下的意思,阿玫便有些忍不住了,晗儿也在一旁央求她。

“好玫姐,你去瞧瞧,回来和我说。”

阿玫便从早上接好水的盆中净了手,擦干后往小馆外跑去。

陈在和吉佳早就在门口看了一阵子了,见阿玫来了,便说:“在青花小巷,是那医女。”

医女?

阿玫一怔,跟着人群跑到了青花小巷口,恰好此时人群散开了一道口子,她趁机往里看,瞧见人群之中的地面上,一个人仰面倒地,身下一摊血迹。

看样子是没了气。

在医女身旁,也围了一小群人,阿玫一眼就认出那群人之中的徐裕。

他看样子是受了伤,正面色苍白地捂着胳膊。

陈在追了上来,他也跟着往里瞧,在阿玫身旁小声补充道:“我可是听着了,这医女想暗杀徐裕,但徐裕身边全是家丁,她输得很惨。”

“不过还是伤了徐裕。”

“是家丁把她打死的?”阿玫忍不住去看地上的人,正是大好的年华,却这样结束了。

“那倒不是,好像是自尽。”陈在说着,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崇拜,“能有自尽的勇气,医女也是个勇者。”

徐老爷在家丁的簇拥下就近去了一个医馆,他余光瞥见了人群里的阿玫,突然觉得面上一热,逃也似地把头低了下去。

又是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徐裕有些恼怒,一时间,他对阿玫的怒火超过了对医女的。

早在与顾珍成亲那时,他就时常有低她一等的感觉,如今顾珍已死,他瞧见她留下的女儿时,竟平白又生出这种感觉。

只是与顾珍不同,阿玫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徐裕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低人一等些什么。

想到这,他看阿玫更是不顺眼,便想着把四皇子交代的事情往后拖一拖。

左右皇子又没说什么时候就要做。

衙门的人来收了尸,这次来的不是主簿,而是知县。

阿玫也只是见过他一面,立刻和人群一起退到了一旁。

陈在拉着她往回走,“徐夫人,中午吃什么?”

阿玫依旧在想着那自尽的医女,心情不自觉地有些沉重,陈在问了两遍,阿玫才缓过神来。

“羊肉包子可好?”

“好好好,您做的都好吃。”陈在乐呵呵道。

他因着阿玫的美食,对她的称呼已经从你演变成了您。

回到小馆,见顾羡已经坐下了,阿玫打起精神回了厨房,顾羡见状立刻跟进了厨房。

“我能做些什么?”顾羡真诚道。

阿玫迟疑,搞不清楚他在卖什么药。

哪里有男子下厨的?

顾羡补充,“你做饭好吃,我只是想学一下,以后也不至于饿肚子。”

这个理由很牵强,满大街都是卖吃食的,最起码有的是面食店,根本饿不着肚子。

但顾羡实在是真诚,阿玫只好点了头。

阿玫原本想自己剁肉,顾羡偏要抢着帮忙,阿玫就交给他了。

只是顾羡忙活半天都没剁完,阿玫凑过去一看,乐了。

顾羡只把肉切成了宽宽的条,然后就开始剁了,怪不得剁不碎。

见阿玫在笑自己,顾羡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问:“我这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这肉,要先切成细长条,但是不要切断。”阿玫拿过刀,演示给他看。

“然后再换一个方向,将肉切成这样有小方块的样子就好了。”

“最后将这肉切成薄片,然后再剁碎。”

肉在阿玫的手里十分听话,没过几分钟,一碗肉碎就剁好了。

顾羡跃跃欲试,阿玫便交给他,自己去切胡葱了。

馅料部分,除了肉和胡葱,她还准备了胡萝卜丝。将胡萝卜炒断生后盛在盆子里,再将胡葱放入,最后将顾羡剁得勉强合格的羊肉馅放入,接着就是调味。

在馅料里放入盐、事先泡好的花椒水,还有从老翁那带回来的酱油。

顾羡瞥了一眼酱油,明显有些不悦,可没说什么。

见阿玫调完味,他便接过筷子来搅拌,使馅和调料充分混合均匀。

接下来就是等待面团发起来了。

阿玫去看了一眼,见还要等些时候,便想着研究月饼的馅料。

顾羡见她要去取板栗,便拦下了她的动作,自己用一块布隔着,将栗蓬踩下,阿玫则折身去取刚拿来的枣子,洗净后备用。

目前只是尝尝口味的阶段,阿玫没有用太多,只切了一小部分就停了下来,正巧,顾羡的板栗也送到了。

瞧着厨房里的一口灶台,无法两个同时下锅,于是阿玫决定先试试红枣馅的。

锅中添水,将红枣煮熟,约莫两刻钟就可以捞出,放入盆中晾凉。

在煮的这段时间里,阿玫又把板栗处理了一遍,将板栗切开后备用。

顾羡在一旁插不上手,厨房又小,实在是占地方。阿玫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将他赶了出去。

待枣子冷却后,就将枣皮和枣核去掉,将剩余的果肉放入锅中小火翻炒。

同时分次加入融化了的猪油,最开始的枣是粘锅的,可随着油的加入,很明显地看出渐渐油润了起来。

等不粘锅后就可以盛出了。

板栗也是煮好后捞出,阿玫去取了一只杯子,用洗净后的杯底去碾压栗子,不多时就成了渣。

然后再倒入锅中小火翻炒,往里加入少许石蜜与油,一直搅到不稀碎就可以盛出来了。

吉佳匆匆从小馆外跑进,想要把县衙的最新消息告诉顾羡,却见顾羡正倚在窗边,不知道在盯什么。

他好奇,也跑到顾羡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居然看到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徐夫人。

吉佳一脸震惊,顾羡见他来了,很不悦地白了他一眼。

碰了一鼻子灰的吉佳后知后觉,他挠挠头,又跑去找陈在嘀咕了。

顾羡没搭理他,一直盯着阿玫的身影,见阿玫转身向他招手,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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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对戏 县衙。

这几天可是把杜仵作累够呛,光是那个七窍流血的孩子就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初步的结果判断,这个孩子肯定是服了毒。

但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谁家的孩子?为何服毒?自愿还是非自愿?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

关于这些,那年轻妇人一句话都不肯说,只反复哭诉是吃了抱月小馆的吃食后才这样的。

张大人更是个狠的,他着衙役去小馆里买了鱼干,晚饭时加在饭里,送给年轻妇人吃下。

令人毫不意外的是,年轻妇人毫无戒心地吃了,甚至都没认出小鱼干是抱月小馆独一份的吃食。

这更是坐实了抱月小馆是无辜的。

所以到底是谁?

就当一切思路中断时,突然有人来自首,被衙役们带到了簿厅。

主簿还没来得及审问,就被告知知县大人已经痊愈,回了县衙。

既如此,主簿便将手上的案子并来自首的人统统交给了知县,他也过上了清闲的日子,开始着重调查是谁在背后坑他。

杜仵作听了此事,急忙冲进簿厅,见没别人便关了簿厅的门,气道:“你就这么把案子交出去了?”

“那不然呢?那可是知县大人。”莫主簿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一点都不恼。

“你跟了这么久,这段时间时常通宵,又叫了许多衙役出门去调查,费了这么多心神,结果在人自首的节骨眼上,知县回来了?”杜仵作越说越气,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主簿忙让她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

杜仵作腮帮子鼓鼓的,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赌气似的道:“我怕什么?除了我还有谁来做仵作?”

“他就算再看我不顺眼,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澄县没了仵作,难道要去求临县的仵作来帮忙吗?”

“好好好,你不怕,我怕行了吧?”主簿不得不举手求饶,好让她别继续说下去了。

仵作不吭声了。

主簿的手撑住了头,一脸凝重。

仵作忍不住问:“发生了何事?”

一连问了两句,主簿才回神,“没事,放衙之后去抱月小馆吗?”

正说着,却突然有衙役敲了簿厅的门,隔着门道:“贵人来了。”

主簿立刻起身,却隔着窗户见顾羡去了大堂。

他这才记起知县回来且接管了所有的案件,顾羡估计不会再找他了。

遂又唉声叹气。

被知县抢了业绩他倒是不怕,怕的是背后之人。

就凭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查不到后面是谁在搞鬼。

大堂里。

知县正蹙紧眉头看着主簿的记录,刚理出点头绪,就见七皇子来了。

他忙起身行礼,却被顾羡拉了过来,只听他问:“病好全了?”

知县受宠若惊,忙道:“尚未,只是听闻城中发生不少事,主簿是个年轻的,县丞又是个糊涂的,下官实在是放心不下呀。”

“看明白了吗?”顾羡也看向主簿整理的记录。

“明白是明白了,只是……”知县欲言又止。

“不敢?”顾羡一眼看出。

知县忙讪笑,“怎会不敢?下官已年迈,自知半条腿踏进了棺材,又怎么会不敢?”

顾羡让他坐,然后自己也坐下了,问:“来自首的那人呢?”

“快将人带上来。”知县见在一旁站桩的衙役,急道。

来人是个五十左右的小老头,他面色蜡黄,双颊凹下,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吃过饭了,知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察觉到顾羡探究的目光,连忙道:“你该不是本县人吧?”

澄县很多年未闹过饥荒了。

那人立刻跪在地上,什么都不说,就一阵哭嚎。

知县生怕顾羡不耐烦,连忙让衙役捂住了他的嘴,又问:“能好好说话?”

见他点了头,才放开他。

“哪来的,叫什么名字?”知县提笔问。

“桦县,无名。”老翁老实道。

“为何要来自首?”知县又问。

一说这话,老翁又开始哭,顾羡没管,反而问知县,“不是说还有一年轻妇人?”

“正是。”知县明白他的意思,忙让人把年轻妇人带上来。

两人抱头痛哭,整个大堂里都是哭声,吵的人脑瓜子嗡嗡的。

知县连忙举起手,示意衙役快点去分开他俩,却被顾羡制止了。

他眯着眼瞧了半天,一直瞧到两人哭声渐渐下去。

知县忙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公爹,无辜的孩儿是我的娃。”年轻妇人擦着眼泪。

知县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是你公爹,然后,他杀了你的娃?”

妇人也愣住了,她忘记擦泪水,只迟缓地看向一旁的老翁,在察觉到顾羡似笑非笑的眼神后立刻反应过来,哭道:“公爹,你在浑说什么?”

“这娃分明就是吃了外食才死的!”

老翁急忙抓着她,小声说:“是爹不好,不关外食的事。”

又回头在知县面前跪下,“大人,老爷,是我们太饿了,从桦县来的路上捡了一块饼子,舍不得吃,都给孩子吃了。”

“这才导致孩儿的中毒身亡。”

知县一脸的匪夷所思,他瞧瞧老翁饥黄的面色,又瞧瞧年轻妇人饱满的面容,挠了挠头。

想斥责,却又碍于七皇子在场,于是只好道:“把主簿叫来。”

“算了,”顾羡摇摇手,“主簿只负责澄县内的人,这俩人又不是这儿的,叫他有何用?”

“那,下官去跟桦县的县令打个招呼?”知县试探着问。

“不用。”顾羡指了指老翁,“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见老翁摇头,他又看向年轻妇人,在老翁说话期间,妇人眼睛瞪得可圆,现下瞧见顾羡看来,眼泪哗得又流了出来。

顾羡懒得看,便出了大堂,知县连忙追上,问:“殿下,您看……”

“我又不是知县,问我做什么?”顾羡摆摆手离开了。

知县默了半晌,把老翁抓起来,放走年轻妇人就算结了案。

大堂重新归于寂静,张县丞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声音有些飘忽,“你觉得,是那位老爷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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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求助 知县嗤笑,“那位老爷会做如此拙劣的把戏?”

他冷哼一声,将结案报告扔在桌上。

老翁和年轻妇人明显不是一个地方来的,甚至都没串通好,如此拙劣的把戏,又怎么会是徐裕那个老狐狸精想出来的?

县衙外,顾羡走出,吉佳立刻跟了上来。

瞧见了吉佳脸上的伤,他才记起,问:“这蛇毒已经根除了?”

“明日还要再去一趟。”吉佳回。

顾羡不再说话,从县衙出来便是集市,他穿过集市往顾府走去。

过了热闹的集市,渐渐觉得四周冷寂下来,离顾府还有好些距离,他却突然站住了。

“这里是谁住的地方?”顾羡指着旁边一处明显无人居住的屋子,问。

“刘老二。”在顾羡离开的这段时日里,他除了日常看顾小馆的安全,也摸透了澄县。

顾羡抬步往里走去,吉佳便留在外头把守。

这屋子不算大,桌上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顾羡里外看了一眼,瞧见西屋的墙角边,有一处灰尘很少。

他蹲下来看了一会,伸手把架子推到一旁。

他伸手去敲架子后头的墙,原本只是碰碰运气,没曾想,还真听见了空空的声音。

于是又在墙上摩挲了一会儿,还真歪打正着地打开了暗门。

顾羡刚准备弯下腰去看,里头却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吓得他差点跳了起来。

“事情都办好了?妇人那边没露馅吧?”

顾羡想了想,努力回忆老翁的音色,“办好了。”

多说多错,不如少说几句。

“老爷那边我会替你转达到,放心就行。”暗道里没了声音。

顾羡清楚地听见“咔哒”声后,才弯腰去看暗道里的情形。

分明是白天,可从暗道口开始就一片漆黑,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他想了一下,还是关上了门,又把架子挪了回去。

“不回顾府了,直接去小馆。”顾羡出来后道。

吉佳闷着头跟在他后头。

天色渐晚,做活的人都在回家的路上,顾羡也没多在意,直到走到小馆门口,才意识到这站了个人。

“公子。”主簿忙行礼。

“进来说。”

吉佳开了门。

晚上依旧是吃中午吃剩的羊肉包子,阿玫又给热了一下,见主簿来了,又炒了个甘蓝。

因着顾羡在场,主簿行为收敛了很多,陈在倒是没那么多顾虑,乐颠颠地把阿玫刚做好的板栗月饼和枣泥月饼递给顾羡。

又折回去取了先前的鲜肉月饼和晾晒的柿子饼。

顾羡看到月饼的时候反应淡淡,他虽爱吃,可事先知道了阿玫在做,也就不那么惊奇。

等到陈在把柿子饼拿来时,顾羡才一下子精神起来了。

“这是哪来的?”顾羡拿起柿子饼,表皮摸着干干的,只是没有捂出霜来。

“徐夫人晒的,说是第一批只留了一个。”陈在又端来了水,“我们想吃,还要等后几批呢。”

阿玫将炒好的甘蓝端上桌,听见陈在这样说,无奈道:“你若是真想吃,我也能匀出一个给你。”

陈在慌忙摇头,瞥了一眼吉佳,又看了一眼顾羡,面上浮现不明的笑意。

吉佳也笑了,两人跑到角落里嘀咕去了。

阿玫将热好的羊肉包子放在桌上,正要离去,却被顾羡拉住了。

这一瞬,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主簿很有眼力见儿地低下了头。

阿玫觉得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出来,顾羡却突然用了些力去握紧她的手。

从阿玫这个视角往下看,恰好能看清顾羡的耳根是红红的。

其实顾羡用的力气也不是很重,若是稍稍用力,是完全可以从中抽出的。

只是这一刻,不知为何,阿玫手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了。

顾羡仰着头看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回到了青梅竹马还没离世的时候。

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去。

“公子?”阿玫的声音唤醒了顾羡,他回过神,突然觉得自己很荒谬。

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长得一样又如何?

分明是两个人。

他一惊,立刻松手,面上的表情也冷淡了些。

阿玫不明所以,但还是欠了欠身,去拿了碗筷来。

陈在和吉佳也嘀咕完了,颠颠地跑来,见阿玫又要回厨房,问:“您不和我们一起吃?”

“我和晗儿一起,你们吃就好。”阿玫浅笑。

晗儿不习惯和男人们共处一室,她又不能让晗儿自己一个人吃,于是事先留了些包子和小菜放在后院。

听了阿玫的话,陈在和吉佳又齐刷刷地看向顾羡,却见顾羡低头一个劲儿地盯着柿子饼看,好像能看出个花儿来。

见没了别的事,阿玫便离开了。

主簿微微回神,感觉到了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立刻去拿了一个包子放进嘴里。

羊肉的鲜香扑鼻而来。

他讶异道:“这包子居然一点都不油腻,入口鲜甜,这样的口味我只在东合楼的水煮羊里吃过。原来包子也能做出水煮的鲜亮来?”

他不住地赞叹,顾羡回神,也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汁水混合着薄薄的油,连同肉和被油浸了的包子皮一起送入嘴里,分明是第二顿的包子,却完全不输第一顿。

这样的口味并没有让顾羡的心情转好,相反,他的心情更差了。

现在的他有点搞不清楚,当初的自己为何要为了阿玫去开这样一个小馆。

难道只是为了她的吃食?

应该不完全是。

但若是有其他的想法,他又觉得对不起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陈在和吉佳看出了顾羡的心事,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得顾羡是因情发愁,是甜蜜的烦恼。

于是二人都没放在心上,一顿饭吃得欢快。

待吃完了饭,陈在和吉佳抢着去收拾碗筷,主簿也清了清嗓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将自己工作中遇到的事情说给顾羡听,末了,道:“殿下,若是只凭我一人,根本无法查出在我身后的到底是谁。”

顾羡点头,问:“所以你想求我帮忙?”

见主簿点了头,顾羡又问:“你能给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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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郡主 原本晴朗的天儿,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色随之暗沉,很快,附近的客栈人满为患,渐渐有人盯上了这个不算大的驿站。

这儿的驿卒脾气不好,且按当朝律法,驿站不对平民开放,于是没过多久,聚在门口的人群就散开了。

为防止他们再次试图闯入,留了两个驿卒在门口值守。

已经过了朝食的点,一个丫头却直奔厨房,嚷嚷着要找些零嘴吃。

“哪里来的零嘴?这荒郊野岭的,能有饭吃就不错了。”驿卒摆摆手,让她出去。

那小丫头身穿鹅黄碧荷齐腰襦裙,闻言眼睛转了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嘴角上扬,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那驿卒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没想好事。

果然,听她笑嘻嘻道:“还说没零嘴?今日用早膳时,我分明看见你拿出了一包肉干放进嘴里嚼啊嚼,你敢说不是真的?”

驿卒闻言眼睛闪躲了一下,“保准是姑娘你看错了,我身上哪来什么肉干啊,能吃上菜就算好的。”

“不说?不说我可要进去搜了!”小丫头撸起袖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驿卒身后的厨房,一副不罢休的模样。

“哎呦呦姑奶奶,你瞧瞧你说这么大声,我怎么能给嘛。”驿卒见状,暗道不好,立刻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好言好语道:“这样,今日用午饭时我保管给你送上去,可好?”

“当真?”小丫头细细端详他面上的神色,见状不假,却依旧犹豫,想了想补充道:“倒也不是我嘴馋,主要是我家小姐实在是吃不饱,你们这的饭菜也太难吃了!”

一提到她背后的小姐,驿卒面上嬉闹的神色收了收,认真道:“当真!”

这便算是谈妥了,小丫头回房间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小丫头没忍住,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外头的风越刮越强,将雨点子都吹进了驿站里,站在门口值守的驿卒身上被淋透了。

又被冷风一吹,两人直接就囔囔了鼻子,所剩无几的耐心更是全无,眼下见一女子身后并两个仆人撑着伞踏雨而来,看都没看,直接拦下。

“这是驿站,只负责官家落脚,躲雨去客栈。”

驿卒态度强硬,那女子身后的姜嬷嬷直接急了,指着驿卒的鼻子就开骂。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的风雨声震人,可自从姜嬷嬷开口后,风雨似乎也小了些,落在耳边的咒骂声更是清晰。

瞧着她们是三个女子,驿卒不好下手,最开始只是拦着,后来听嬷嬷骂的难听,左侧的驿卒便忍不住了,开腔道:“哪里来的死老婆子,还不快滚远点,若是耽误了官家的要事,十个你也赔不起!”

整个过程里,为首的女子一声不吭,她的伞微微压下,让人看不清具体面容。

只从服饰上来看,算是个有钱人家。

驿卒没放在眼里,只以为是哪个商贾之女,见她们赖着不走,便伸腿在门外的泥地上踩了一脚。

雨水混着泥水溅起,全数溅到了为首女子的裙摆上。

淡青色的衣摆少了几分仙气。

楼上的小丫头原本是在看热闹,可姜嬷嬷开口骂的一刹那,她就认出这是谁了。

脸上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也没兴致继续看下去,扭头就回了房间里。

衣摆被溅了泥点子,女子才终于吐了口气,冷淡道:“嬷嬷,别骂了。”

姜嬷嬷还要继续,见郡主语气中满是不快,便住了嘴。

“既如此,便去旁边客栈看看罢。”郡主语气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驿卒闻言洋洋得意,又伸腿去踹了一脚泥,见全数溅在为首女子的裙摆上,便哈哈大笑。

驿站里的驿卒们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楼上的房间门开了,从里冲出一个人。

她急切地看向门口,见郡主要走,便高声道:“郡主留步!”

说罢,便急忙从楼上跑了下来。

雨势更大,门口的驿卒没听清,只瞧着里头的人停下了笑,面色有些许凝重,忙问:“那人是谁?”

可已经不用同僚们回答了,雨中的女子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

追出来的女子见状,忙行礼。

听清她口中的“郡主”二字时,值守的驿卒脸色铁青。

彼此对视一眼,几乎是同一时间冲进了雨里,殷勤地接过姜嬷嬷手上的包裹,将几人往里迎。

郡主立着没动,淡声道:“不是让我走?官老爷好大的架子,说赶人就赶人,说让回去就回去,怎的,全听你们的?”

雨势小了。

郡主的声音不大,却让驿卒们面红耳赤。

见两个值守的请不动,里头的驿卒们纷纷出来站在雨里,低着头。

郡主依旧不为所动,“怎么,这次不用言语,反而用行动胁迫了?”

“是小的们眼拙。”驿卒们讪讪。

郡主依旧立在雨中,阵风呼啸而过,扶起她的衣摆,正巧吹在了溅她一身泥点子的那名驿卒眼前。

驿长姗姗来迟,他整理着着装,手里举了一把伞,多此一举地替郡主撑着,又忙使眼色给那驿卒。

驿卒闭了闭眼,认命地跪在了泥地中,用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擦干了郡主衣摆上的泥迹。

见衣摆干净了,驿长小心翼翼地道:“郡主里头请。”

郡主没再为难,抬步往里走去。

她的目光落在守在门口的女子身上,停滞一瞬,就见后者忙低下了头。

郡主继续往里走。

驿站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利落,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道:“门外还有不少人,让他们进来躲个雨。”

驿卒们面面相觑,有胆大一点的出声问:“这房间也不够呀。”

“在大堂就行。”郡主撂下一句,自顾自往楼上走去了。

驿长急忙让人去照办,不一会儿,原本空荡荡的大堂就挤满了人。

大家都听说是郡主来了,便无人喧闹,安静地在大堂里躲雨。

乌压压一大片,竟和无人之境一般。

女子微叹一口气,回了自己房内,小丫头立刻冲上去抱怨,“小姐,您去迎她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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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公主 “胡言乱语,你一个小丫头如此口不遮拦,当心掉了脑袋!”女子回到房间里才算松了口气,忙示意小丫头给自己倒一杯水。

小丫头被训斥了,心里很不痛快,倒水的时候还在小声嘟囔,“您可是公主,为何要如此低声下气?”

“一个小小郡主罢了,何至于那么重视?”

小丫头依旧不忿。

公主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了起来。

小丫头去递水时才后知后觉,语气弱了下去,“……是碧荷的不是,还请殿下责罚。”

“你若是再这样不知分寸,我就只能把你换掉了。”

小丫头吓得面色惨白,若是公主不要她,那她极大可能只有去浣衣坊的份儿。

浣衣坊做的都是脏活累活,她可不要去。

想到这,小丫头忙拉着公主,“好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公主微叹一声,不好再去追究。

闲下来时,又觉得肚子空空的。

早上只吃了一个饼子,并一碗米汤,一点油水都没见得,根本不果腹。

与此同时,郡主房内。

姜嬷嬷放下包裹,根本来不及松一口气,立刻将郡主换下的衣裳拿去清洗。

一同跟着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郡主净手。

房里只剩下姜嬷嬷唠唠叨叨的声音。

这位郡主是淮王幼女李锦儿,自幼备受宠爱,偏其生母早早离去,只好交给了侧妃抚养。

将王爷对她的偏宠看进眼里,侧妃不敢怠慢她,事事悉心照料,可李锦儿是个心智成熟早的,她很早知道侧妃并不是自己的生母。

这一切,还是四哥告诉她的。

当今圣上无公主,只有七个儿子,而她生母又是宫中四皇子母妃的姊妹,四哥因此就更偏袒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她一同玩耍,许多道理都是四哥教给她的。

也是有四哥的提点,她才意识到了自己生活中的古怪之处。

比如宫中赏赐下来的锦缎,侧妃表面上总是会将最好的拿给她,可实际是,每次锦缎刚到手,侧妃就会将成色较好的取出,剩下的才拿给她让她挑选。

而成色好的那一批,都留给了她的亲生子,也就是她的亲弟弟做衣裳。

除了锦缎,就连宫中赏赐的荔子也是如此,总是将最好的偷偷留给她弟弟,剩余的才让她去挑。

每每想到这,她心中总是一阵恼怒。

她才是嫡出的,那弟弟就算多了二两肉,也无法改变他庶出的身份!

可她的父王呢,总是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明面上是宠爱她,可暗地里,总是会对弟弟更好几分。

可偌大的王府,没有她的依靠。

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将锦缎、荔子等物收好,还要感恩侧妃。

这一切让她无比恶心。

但她不能表露,幼时也有过天真时刻,跑去向父王告状,谁知一直溺爱她的父王却火冒三丈,骂了她不说,还命下人打了她,以至于从那之后的几天里,她根本出不了房间,只靠姜嬷嬷给她上药。

从那时起她就明白了,她就算再恶心眼前的一切,也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渐渐便养成了这种表面清冷,内里心狠的性子。

姜嬷嬷也不是她的奶母,是后来父王安排到她身边的。这人也还算忠心,唯她的命是从,只是总喜欢骂人,给她招惹了不少祸端。

至于身边这个丫鬟,是她来的路上顺手买下来的,听说她是郡主后就一直畏手畏脚,话也不多。

姜嬷嬷洗好了衣裳,准备拿出去晾晒,却见外头阴雨连绵,忍不住多嘀咕了几句。

回过身时瞧见郡主正在喝热茶,她松了口气,又赶忙去取了姜送去厨房,要他们煮好姜水送上来。

姜嬷嬷出去了,屋里安静了不少。

郡主喝了茶,小丫鬟就又倒,郡主再喝,丫鬟再倒,倒到最后,就连郡主也哭笑不得了。

她一路上的怒火消散得差不多,敲了敲桌子,示意丫鬟停下,问:“你可认得方才那人?”

丫鬟低了头不说话。

郡主面上的笑容散去,渐渐面无表情了起来。

丫鬟感觉到了不对,嗫嚅道:“奴婢……”

“知道,还是不知道?”郡主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丫鬟也算是跟了一路,对她的脾气有所了解,见状知道已经处在危险边缘,只好硬着头皮开口,“知道,那是公主殿下。”

郡主冷笑一声,喝了口热茶,“哪里来的公主,不过是个私生女,连宫门都进不去。”

丫鬟不敢多嘴,姜嬷嬷敲了门后推门而入,手里拿了一包肉干。

“郡主,这是驿长给的,说是离晌午还有一会儿,让您先垫垫。”

郡主瞧见了肉干,饶有兴趣地接了过来,打开布料,瞧见里头的肉整整齐齐的摆放。

“看来驿长月钱不少,牛肉都吃得起了。”郡主半笑不笑道。

姜嬷嬷话来得快,她立刻接上,“方才奴婢去打听过了,这肉干是澄县抱月小馆里卖的,价钱不多,挺便宜的。”

郡主取了一半,剩的包好递给丫鬟,“你,去送给公主她们。”

丫鬟瞬间僵在了原地,郡主像是没看见,道:“送出去了,回来便给你取名。”

“还等什么?”姜嬷嬷见她一直不动,急忙推她,将她推出门口,指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就在那,不远,快去快回,莫要让郡主久等。”

取名,就意味着她真正被郡主收留。

那个时候起,郡主就成了她的主子。

能有一个依靠,是她很久以来的愿望,不是吗?

丫鬟盯着手里的包裹,自己说服自己后,便慢慢走了过去,敲响了那扇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丫头,长了一双笑眼,看起来很喜人,她先是瞧见了牛肉干,高兴道:“这么早就送来啦?不是说午膳时送吗?”

紧接着,她看清了丫鬟的面容,笑容瞬间凝固,语气不善,“怎么是你?”

“怎么哪都有你?”小丫头不耐烦道:“能不能死远点,别再缠着我家殿……小姐。”

小丫头手一抬,直接将半包肉干打翻掉了一地。

“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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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惹事精 丫鬟看着打翻一地的肉干,只觉得一桶冷水泼在了她的身上,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那可是牛肉干,多少人一辈子都吃不上一点牛肉沫。

可眼前的小丫头,说打翻就打翻了。

因着是雨天,水泥地上满是污秽的泥脚印,丫鬟弯下腰去捡时,清楚地看见肉干亮晶晶的表面被脏水冲刷掉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先是把泡在水里的脏布拾起,又去一根根捡肉干。

好不容易都捡了起来,小丫头低眼一瞧,面上露出嫌恶来,“这么脏,怎么能给我家小姐吃?去去去,让驿卒换新的来。”

可能是想着自家主子是公主的身份,小丫头趾高气昂。

见丫鬟低头闷不做声,小丫头眼一瞪,再次将肉干打翻在地,见丫鬟又要低头去捡,小丫头立刻用鞋底碾了上去。

丫鬟躲闪不及,手背被狠狠地踩在地上,又被碾了几下,疼的她直抽气。

大堂中的人都默默看着,像不会动的石头那样,没人站出来。

就在这时,二楼的门突然被甩开,“砰”的一声砸在了墙上,又反弹回来,这一声巨响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个小丫头。

郡主冷着脸出来。

刚才这会功夫,她已经换掉了来时略有些清冷素雅的裙装,穿上了一身银丝群蝶百花锦绣裙,耳朵上戴着八珠环饰耳坠,并上发间的碧玉步摇,与阴雨天昏暗的驿站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她穿着这一身,走起路来滴里当啷一直响个不停。

眼下,她正一脸怒容,疾步迈向公主所在的房间,发间的步摇一阵乱晃。

小丫头直愣愣地盯着郡主,忘记了自己的脚还踩在丫鬟手上,直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能让我下手打人,你还是第一个。”郡主靠近小丫头,面容狰狞,丫头吓怕了,眼泪唰地就出来了,又不敢流下,只在眼窝里不停打转。

郡主捏着丫头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敢动我的人,你也是第一个。”

“在楼上看见我被难为,你却幸灾乐祸,这也是第一个。”

“你这么多第一,是不是该让本郡主好好赏赏你?”郡主的声音从牙缝中发出,连带着嘶嘶声。她的手冰凉,像是某种冷血动物,刺透了丫头的皮肤。

丫头不住地浑身哆嗦,连辩解都忘在了脑后。

房中,公主本在沐浴,听见外头的声响,还以为是大堂闹起来了,不甚在意。现在沐浴完了,见小丫头还没回来,便自己穿了衣服,刚出来就听见郡主的怒喝。

她眉间一跳,直觉不好,急忙开门去瞧。

只看见自己的丫头脸上有着一道很清晰的巴掌印,因着郡主的力气过大,甚至带出了几道鲜红的伤痕。

再看丫头面上的泪水,郡主紧紧捏着她的下巴,周身是恨不能将她处死的怒气,又瞧见一旁跪坐在脏水里的丫鬟,她的手背擦红了一片,有明显的鞋印子。

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想都不想,扑通一声跪在了泥地里,低声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还请郡主给我些面子。”

郡主抓丫头下巴的手更紧了,她咬牙道:“我没打你,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说着,她手用力,将丫头往后面推,与此同时松开了一直抓着她下巴的手。

丫头没站稳,差点往楼下摔去。

公主还低着头,不吭声,郡主拉着她进了屋里,又把丫鬟拉了进来。

关门之前,指着丫头道:“出去跪着淋雨,没我的命令不许回来。”

眼瞧着丫头不情不愿地出了驿站,有几个驿卒很有拍马屁地站在门口,替郡主看着她。

郡主关上门,挡住了外头的视线。

公主面色惨白,弱道:“郡主,那丫头是唯一一个肯照顾我的,还请郡主手下留情。”

郡主没理她,走到窗边往下看,从这里正巧能看见那个小丫头在雨中的情景。

她确实是出去了,可根本不肯跪着,驿卒们看不下去,按着她的肩膀想让她照做,可那丫头却一扭头,直接咬上了驿卒的手指。

驿卒的手瞬间鲜血淋漓。

吓得其他驿卒纷纷避开了。

郡主冷嗤一声,“为你好,趁早换了她。”

回身,却见公主又跪在了地上,她不耐烦地咂了一声,“就你这样还想在宫里站稳脚跟、被陛下认可?”

“皇室中人,若是连膝盖都直不起来,还怎么站直腰板做人?”

郡主的语气不轻,公主握紧了拳头,努力遏制住自己反抗的话语,尽量平静道:“郡主教训的是。”

她又如何不知自己是公主,应当像郡主那样,昂首大步地去教训别人?

可她不能呀,她是个私生女,是不被皇帝认可的。

在蛮荒之地出生,生母早已不知所踪,只依靠着做脏活累活勉强活下来。

却偏偏在她十五岁那年,有一个自称是皇子的人找上了她,告知她的公主命。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终于要结束这种艰难度日的生活了。

可很快她就发现,宫里的任何人都不欢迎她来,只有最开始找她的那个四皇子,李俐。

李俐对她很好,几乎是事事关心、时时照料,就连这个小丫头都是李俐帮她找来的。

若是再次相见,李俐发现她换掉了身边的人,那……

公主不敢继续细想。

更何况,她这次去澄县,是为了寻找丞相之女——叶清禾。

从来京后,除了四皇子李俐,与她亲近之人就只有丞相之女叶清禾了。

叶清禾性子怯懦,可心地善良,是丞相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一点苦头都没吃过,就连出门也鲜少走路,都是安排马车或者让侍女背着。

叶清禾自从知道她去了宫里,就偷偷去找过她好几次,原本只是好奇这唯一的公主长什么样,可发现她过得并不好后,叶清禾就生了怜悯之心,没少替她打点下人,这也让她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舒心了些。

又听闻楚王说叶清禾死在了澄县,她一是不信,想要去找,二是,若是真的已经身亡,她也想去看一看这位好友。

私生女的身份,再加上她此行的目的,都让她实在不愿与面前的郡主结仇。

便想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不要再别生枝节了,却没想到小丫头是个十足的惹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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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安怡 郡主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丫鬟,丫鬟还浑身颤抖着,也不知她是在怕刚才踩她的丫头,还是在怕郡主身上那股子骇人的气势。

但她明白,郡主是她唯一的依靠。

于是去扶公主起来,公主原本想拒绝,可察觉到丫鬟扶她的手在不住地哆嗦时,她心里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满足感。

如果有人能像怕郡主这样,怕她就好了。

“说说你们在哪认识的。”郡主盯着窗外,看着雨中的丫头誓死不肯跪下,表情渐渐平静。

丫鬟上下牙齿不住地打战,郡主哪怕没看她,都听到了她牙齿碰撞到一起的声音,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命她先回去了。

公主明白,坦白的事情落在了她的肩头。

“这丫鬟是我的第一个仆从。”公主慢慢开口,“后来那丫头来找我,想代替她,两人因此发生了一些矛盾,没别的。”

公主含糊道。

郡主也不是个傻的,她明白公主没说全,但也没继续追问,而是道:“一起用饭?”

公主睁大眼睛,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窗边那道身影。

她身上的怒气已经消散,远远看去,又只剩下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清冷感。

午膳很快就被驿卒们端了上来,大家都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地装作没看见,可动作麻利了不少。

厨房里,驿长看着剩下的食物,用手比划了其中两盘,“这个给公主送去。”

又指向剩下的五盘,“这些,全部送给郡主。”

驿卒冷汗涔涔,将郡主与公主一起用饭的消息告诉了驿长,驿长一脸震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既如此,就再加上从小馆买来的小鱼干,还有新做的月饼,都送上去。”

驿卒们忙道好,一个接一个地端上了二楼房间里。

厨房只剩下驿长和一个小男孩。

“爹,为何突然大量购入抱月小馆的食物?咱这本就没多少月钱,现在是愈发难捱了。”

小孩童言无忌,说问就问。

驿长慌得捂住了他的嘴,反复叮嘱此话切不可再说,见小孩努力点了点头,才松口气。

窗外的雨停了,小孩往嘴里塞了几口饼子,便手舞足蹈道:“爹,我要去澄县玩,晚上回来。”

驿长心里有事,没拦他,就让他去了。

等厨房里没别人,他才鬼鬼祟祟地关了门,然后蹲下身,小声道:“你出来吧,我给你留了吃的。”

柜子里发出一阵乱响,驿长连忙去给她开了柜门,雨后的日光很强,照在了她的身上。

正是刘老二的娘,先前与阿玫争夺小馆经营权的老妇人。

她慢慢地爬了出来,双眼有些呆滞,突然闻见了食物的香气,便猛地扑来,将一碗菜汤并一张饼子尽数吞下。

眨眼间就吃完了。

她摸着肚子,显然不想回去。

驿长好声好气道:“你大概知道了吧?你儿子已经遇害了,只有在这好好躲着,等贵人来将你接走,那才是能为你儿子报仇的时刻。”

“你若是现在被发现了,那你儿子就真的死的不明不白了。”

驿长的话被她听了进去,她听话地爬进了柜子里,驿长轻轻将柜门关上,这才舒了口气。

旋即又想到楼上的郡主和公主,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都说皇室中人都看不惯这个公主吗?怎的郡主愿意与她一起用饭?难道自己的消息有误?

楼上。

公主显然也是这样想的,瞧着驿卒把饭食摆了满满一桌,与对待自己时形成鲜明对比,她觉得脸上一阵发热,脱口而出,“郡主不必可怜我。”

“嗯?”郡主没缓过神来,轻哼了一声。

尾音带着明显的困惑,公主瞧着她面上的疑问,愣住了。

她真的在疑惑?

郡主却笑了。

“你觉得我是在和你炫耀?”她摇摇头,“我只是郡主罢了,要真提起来,怎么比得上公主呢。”

公主惶恐,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有人敲门,是姜嬷嬷,她问是否需要将门外的小丫头叫回来用饭。

郡主懒道:“她方才不是淋了一身的雨?正好现在晒晒太阳,去去身上的潮气,回来做什么?”

门外没了声音。

公主也不说话了,闷头吃起来。

要说桌上的菜,见荤的只有一盘鲜虾、一盘鱼干,再加上先前驿卒送来的牛肉干罢了,剩余的都是素菜。

可公主吃得很香。

尽管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速度,可郡主还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狼吞虎咽。

屋里一阵安静,只剩下筷子的声音。

不知何时,郡主放下了碗筷,一瞬不瞬地盯着公主。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将如此简陋的饭菜吃得这么香。

公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了筷子,郡主却道:“吃饱为止,怕什么?”

又说:“你娘那会就很爱吃。”

公主拿起筷子的手慢慢放下,她咽下了嘴里的饼子,突然感觉双眼发涩。

“您认识我娘?”公主轻声问。

郡主不说话了。

她认识,当然认识,面前这位小公主的娘亲可是惊艳了整片大陆的美人儿。

只是后来被冠上了红颜祸水的名声而已。

这一切,她不知道该不该讲给公主听。

想到和公主交好的叶清禾的下场,她眼神暗了暗,有些恼自己的多嘴。

用过饭食,又雨过天晴了,郡主不愿在此地逗留,便叫上姜嬷嬷和丫鬟一起动身,继续向澄县出发。

临走前,她又打量了一遍跟在公主身边的小丫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驿长很殷勤地帮她叫了马车,姜嬷嬷一如既往地跟着她一起坐在马车里,丫鬟则跑到了前头。

澄县距离此地并不算远,约莫不到天黑就能赶到。

车夫将马车赶得很稳,郡主坐得很舒心,她掀起车帷,看着山林在身后渐渐远去,澄县的城门越来越近。

姜嬷嬷出奇地安静,郡主在心底发笑,并不揭穿。

她需要一个能让她放心的人。

这样想着,她慢慢道:“就叫你安怡,可好?”

没等来丫鬟的应声,姜嬷嬷忙掀起帘子,戳了戳外头的丫鬟,“郡主叫你呢。”

丫鬟透过掀起的帘子,瞧见了郡主的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面上的寒意似乎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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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重逢 时间回到一天前。

主簿在小馆吃晚饭的第二日,正是吉佳去赵氏那里解蛇毒的日子,这天恰巧是仲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阿玫便关了馆子,打算一起去看望赵氏。

正巧,路上会经过张伯、陈伯的酒肆,进去瞧瞧张伯的伤势也好。

于是早早就备好了一些吃食带去,只是令阿玫惊讶的是,这一次,晗儿居然也要去。

这天的早上,天色暗沉,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几人便没有耽误,即刻动身,由于晗儿身体不好,阿玫便叫了一辆马车,吉佳则在外头指引车夫方向。

马车外,就在车夫第五次不耐烦地说自己知道方向时,晗儿深吸一口气,犹豫道:“玫姐,我不清楚昏迷之前的事情……”

说到那件事情,她眼底依旧是掩盖不住的恐慌。

自从在雾鸣村醒来后,晗儿便生活在他人的言语之中,她没有任何知情权,一切的信息都来自于偷听村民们的讨论。

那段时间像是虚假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事情,只有她这个当事人完全不知。

她不是她自己,她是他人口中的她。

这样的认知让她无比心慌,哪怕从雾鸣村逃出后,阿玫对她很好,却也无法痊愈她心底的伤痕。

也是考虑到这个方面,阿玫从未主动提起那段往事,现在晗儿却主动问起,想来是与待会见到赵氏有关。

阿玫斟酌后道:“你是在我离开之后才醒的,因此,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

若真想问,也只能去问雾鸣村的村民们了。

晗儿明白阿玫的言下意,便默默点头。

阿玫掀起帘子往外看。

今日的澄县格外热闹,一路看过去,多了不少耍杂耍的,小吃摊子、布料摊子随处可见,到处洋溢着浓烈的欢快气氛。

正巧有个摊子就在眼前,阿玫瞥了一眼,瞧见卖的是今晚的贡品,便粗粗略了一眼,不甚在意。

一旁的晗儿倒是眼尖,指着刚过去的摊子道:“玫姐,那不是小鱼干吗?”

阿玫顺着她的手看去,晗儿说得果然不假,确实是小鱼干。

从外形上来看,和小馆的一模一样。

晗儿气道:“咱们小馆还好好的呢,就这样开始偷东西了?”

她的声音不算小。

小摊贩子听见了,不以为然道:“怎么,就允许抱月小馆挣钱,不允许我们挣钱了?”

“徐老爷自己有钱,他也愿意给我们提供赚钱的机会,你有什么理由斥责我?”

小贩认得阿玫,便故意将徐老爷提起,意欲惹怒阿玫。

却不料,阿玫一笑了之,把布帘放了下来。

晗儿气极了,“他那是赤裸裸的抄袭,为什么不让我骂他?”

“骂他能解决什么事?”阿玫轻声道,“若你将他骂一顿、打一顿,这件事情就会从此消失,那我当然支持,甚至,我也会和你一起这样做。”

“可你此举只是在发泄怒气,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那要怎么办?”晗儿自己气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稳定了情绪,便问。

“今日过节,不说这些。”阿玫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蛋,笑道。

街上人挤人,马车赶得异常慢,过了好一阵子才到张伯的酒肆。

这两位老人家没结过婚,守着各自的酒肆过了一生,自然也是住在里头的。

车停在了张伯的酒肆门口。

阿玫带着月饼和酒水下了马车,张伯这里是关着门的,从外头往里看,里头应当是没人。

于是她又转向了一旁的陈伯酒肆,果然看见了张伯的身影。

他正在和食客们聊天,精气神好了不少。

赵氏距离此处还有些距离,因急着赶路,阿玫便放下东西,叮嘱两句就离开了。

陈伯将她送出酒肆时,一旁突然来了一个人,他走得很急,差点撞上阿玫。

她急忙避让,却听面前人笑道:“原来是徐夫人,又见面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阿玫抬头,一个熟悉的面孔进入视线。

是李郎。

“我来这买点料酒,整个澄县,只有陈伯这才有。”李郎主动阐明来意。

陈伯听了,对上阿玫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上次你教我酿制料酒那法子,我试了一下,感觉挺好用的。”

李郎看起来有些着急,微微点头便进了酒肆,门口只剩下陈伯和阿玫。

陈伯将备好的料酒递给她,“上次去找你,忘记问料酒之事了。”

“不过我猜应该也是不错的,不然这位公子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陈伯没注意阿玫面色微僵,他将料酒递给吉佳,看着吉佳往车上放,才赶阿玫。

“快走吧,不是要上山吗?早去早回。”

阿玫回神,笑着应了。

去找赵氏的路途中,阿玫格外沉默,不断回想着陈伯方才的话语。

她上次接了料酒回去,就一直搁在小馆的厨房里,这么久也忘记了用,根本就不存在消息传出的可能性。

甚至,晗儿都不知道那坛子里装的是料酒。

李郎是怎么知道的?

她闭上眼睛,细细回想她与李郎的第一次相遇,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澄县的山头连着山头,虽说不可能将每座山上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可大体的总是听说过的。

阿玫先前还在雾鸣村时,也常听到其他山头的消息。

那个时候就听说过,桂花林那个山头是无人居住的。

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李郎?

车轱辘突然压在了石头上,马车一阵颠簸,阿玫被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睛,触及到晗儿担忧的目光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说不定是多虑了。

李郎看起来也是个正经人家的,上次见面时他也是彬彬有礼,甚至还把她掉落的桂花一点点都捡了起来,摆放得整整齐齐。

从细节处就能看到,他涵养极高,再加上一张五官端正的面容,这样的人,阿玫怎么想都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也可能是村民们的消息有误,毕竟桂花林距离雾鸣村还是挺远的。

阿玫定了定神,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雾鸣村已经被抛在了马车后。

看来距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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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隐居 吉佳比她们急多了,拿着东西先一步跑了过去,阿玫给车夫付了银钱,又叮嘱他留在此地等候,这才和晗儿一起往前走。

这里和雾鸣村在一座山头上,只是中间隔了些距离,而且与雾鸣村成群的房屋相比,这里就显得有几分落寞。

眼前是成片的树林,眼下秋季至,树叶都泛了黄,在风声中沙沙作响,脚下也落了不少落叶,到处洋溢着暖融融的颜色,瞧起来十分好看。

只是此处人迹罕至,再暖的叶子,也无法消除人心底的寂寥。

晗儿被阿玫拉下车时,还有些紧张,可现在看见满地的落叶便兴奋了起来,她蹲下身子,从落叶堆中找到一片完整的、由绿渐黄的叶子,举到阿玫眼前。

原本寂寥的树林中传出晗儿清脆的笑声,阿玫心里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就凭晗儿的出身,估计是第一次瞧见满山的落叶,兴奋也在情理之中。

阿玫在晗儿身后慢慢走,晗儿在阿玫前面四处跑,瞧见好看的落叶就都捡了起来,像宝贝似的攥在手里,最后捡的实在拿不下了,便向阿玫跑来。

午时的日光迎着晗儿的面,落在了阿玫眼里,她这个时候才惊觉,晗儿和第一次见面时有很大的变化。

初次见时,她像是一朵半开未开的花骨朵,美丽又脆弱。

可现在的她,像是一朵彻底绽放的赤蔷薇,浑身都是鲜艳浓烈的生命力。

她依旧美丽,但美得与先前不同了。

晗儿跑得脸蛋红扑扑,她在阿玫眼前停下,将一沓落叶塞给阿玫,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看向她。

阿玫伸手接了,低头去看。

是很普通的落叶,却干干净净,既没有蛛网,也没有泥土。

想来,她拾起时已经将每一叶都抖干净了。

阿玫将落叶攥在手里,和晗儿一起穿过层层树林。最开始的林子很茂密,越走,反而越疏了。

直到她们看见双层的小木屋。

晗儿忍不住惊叹一声,“双层的!好有钱。”

阿玫跟着点头,又忍不住怀疑,这真的是赵氏住的地方?

再往前走几步便是用木头建造的小围栏,阿玫和晗儿一起从大门走进,踏入院子中。

院子不小,可四处都干干净净的,一点落叶都没见得。

赵氏年迈,就算身体再硬朗,也不像是能将院子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的人。

阿玫心底疑虑更甚,可很快,她的疑问就有了答案。

也许是看到她们了,屋子的门从里面被打开,走出了一个人。

“史蕴!”阿玫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阿玫。”史蕴神情安和,她对阿玫身边同样呆住的晗儿也点了点头,主动拉过晗儿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胖了,说明日子好了起来。”史蕴笑道。

“婶……蕴姐。”晗儿急忙改口。

“别站着了,快进来。”史蕴将二人迎进门里,进门的房间里摆放着一些杂物,史蕴在前面带头,走向了西屋。

赵氏正坐在西屋的炕头,对面站着吉佳。

吉佳一个大块头,在赵氏面前却十分乖巧,老老实实地俯下身子,将伤口给赵氏看。

赵氏手里拿着一个木碗,里面混了些草绿色的黏稠液体,正在往吉佳伤口上抹。

而他们带来的物品,早就被史蕴收拾在了桌上。

赵氏看见阿玫来了,喜得放下手里的木碗,也不去管吉佳了,从炕上下来,直冲冲地朝着阿玫走来。

她一把把阿玫搂进怀里,用力去拍。

“过得好,我在山里都听说了。”赵氏不住地重复,又双手抬起阿玫的脸反复端详,“好,结实了不少。”

“我的心也就放下来啦!”赵氏拉着阿玫,让她坐在炕上,吉佳见她没空理自己,便拿起木碗,自己给自己上药。

史蕴也含着笑看着阿玫和赵氏。

整个屋子里,只有晗儿显得格格不入。

她方才因欢快而红了的脸,现在早已变得煞白,看着赵氏对阿玫嘘寒问暖,她心生怯意,突然后悔自己来这一趟。

简直是自取其辱。

史蕴瞧出了她的不安,忙开口道:“你也坐着呀,别不好意思。”

另两道目光瞬间聚集在晗儿身上,阿玫不好开口,这毕竟不是她的家。

于是又看向赵氏。

赵氏疑惑道:“这是谁?”

晗儿也不知怎么,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心跳超速,一口气连着道:“老妇人您见谅我不是有意干涉您的家庭的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还希望您不要生气。”

她这一句话,连换气的口都没留,直接让赵氏呆在了原地。

“你就是那外室?”赵氏反应过来,忙让史蕴将她扶起,“都过去了,不重要。”

赵氏轻描淡写道。

又见众人面上有言难说的神情,只好又说:“我都这把岁数了,早就看开了,哪怕那小子死了我也无所谓。”

霎时,屋里彻底静了下来,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吉佳也停止了抹药的动作,一个劲盯着窗外的树林,好像只要这样,他就能变成鸟儿飞走,逃离此地。

只有赵氏和史蕴,两人察觉到了不对,忙问发生了何事。

他们却沉默着不开口。

在这样的神情中,赵氏明白了几分,嘴角微微下垂,双唇抿起,松动的皮肤上,又多了几道皱褶。

“今日过节,不说那些。”过了好一会儿,赵氏才道。

“史蕴备好了饭菜,你们在这吃一顿。”赵氏起身,扶着墙出了门。

阿玫不放心,想去看看,却被史蕴拦下了。

“老妇人通透,你放心好了。”史蕴轻声安慰。

她往房后走去,阿玫也跟着去了,这才看见房后还有一大片菜地。

看起来根本不比罗家在雾鸣村的地小。

阿玫揉了揉眼睛,一时半会都没说出一句话。

史蕴明白她在想什么,她刚来时也是和阿玫一样震惊,但赵氏自始至终都没提起这里到底是谁修葺的,她也就很有眼色的没去问。

她去地里抠了几块土豆出来,又让阿玫看旁边的那棵树。

“这是映日果,我也是来了这里才吃到的,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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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山头 映日果?

阿玫抬头往上看,这棵树上的叶子巴掌大,绿油油的一片。

树不算很高也不算矮,她垫一垫脚恰好能摘到最上面的果子。

阿玫摘了一颗手边的,果子外皮是绿色,扒开就露出了白色表皮的果肉,隐约能看清内里的红。

她觉得稀奇,先前只听说过映日果,却从未吃过,毕竟这东西很贵,就连集市上也很少见。

将皮子扒掉后,她将果肉从中间分开,立刻看见一股透亮的、有些黏稠的液体从果肉中心流出,她连忙放进嘴里,几乎是放进去的那一秒,她就发出了一声惊叹。

“好甜!”

这股甜味有些类似石蜜,却比石蜜要甜上许多倍。

果肉软软的,放在手里都不敢用力去拿,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放进嘴里。

“简直比集市上的糖饼子还要好吃!”

阿玫忍不住重复。

史蕴将土豆放好,走了过来,也摘了几颗放进筐里,打算一会洗了给大家吃。

阿玫将手上的吃完,才注意到手上黏黏的,史蕴拿起筐里新鲜摘下的映日果,将与枝干连着的部分指给阿玫看,“粘手是因为这里的奶白色液体,直接接触皮肤也会不适,不过是在能忍受范围之内的。”

两人小声说着,突然,赵氏不知从哪走了出来,对着阿玫摆手,示意她跟自己走。

史蕴很有眼色地离开了,她去了厨房开始煮饭。

阿玫被赵氏带着,离开了双层小楼的院子,往森林深处走去。

这与他们来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脚下的路不似来时那般平坦,更贴近崎岖的山路,阿玫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赵氏身后,还不住地去看她,生怕她一脚踩空摔下去。

可赵氏却走得比她稳。

这路不好走,阿玫不一会儿就出了汗,也就在这时,赵氏在前面停了下来。

赵氏没说话,阿玫便走到了她的身边,正要开口去问,一抬眼,却被眼前之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四周依旧是密不透风的森林,可在森林的中央处,却是一片平坦的耕地。

只是能看出已经荒废了几年,有杂草长出。

赵氏迈步往前走,阿玫震惊了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她没想过赵氏居然如此有钱。

她藏得也太深了吧?在过去的相处中,阿玫从未察觉到不对劲。

她看着赵氏有些佝偻的背影,心中却满是崇敬。

坐拥一片山头却能沉得住气,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赵氏不知道阿玫在想什么,她在一块被磨平了的石头上坐下,阿玫也坐在了她的旁边。

“其实在和离的时候,我就想过带你来这里。”赵氏开口。

阿玫不明所以。

赵氏的财产,理应留给罗烨才是,为何要带她来这?

赵氏平静道:“这不是我的山头,这是你娘的山头。”

“地契还在二楼暗间里存放着。”

“你娘和离后,就买下了这座山头,一点一点将这里修建起来。”

“您是说,我娘她自己伐木、建了二层小楼?”阿玫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娘被赶出徐家后,她就被徐裕强制留下,自此她与她娘就断了联系,也就是她娘临终前,徐裕才允许母女二人相见。

在娘亲与徐裕和离后的这几年里,阿玫根本不知道她娘都做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她娘于何时、因何得病。

赵氏笑了一下,“别小看你娘,你娘什么都能做。”

“当时她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于是临终前,她着人去了雾鸣村,将我带来。”

“也就是说,你娘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

阿玫瞪大了眼睛,“可不是……我爹让我嫁给罗烨的吗?”

赵氏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可很快,这笑就淡了下去,“若没有我在烨儿耳边唠叨,他是没胆子上门求娶的。”

“那可是徐家,哪怕你是徐老爷最不喜的女儿,那也是徐家。”

一片树叶从头顶盘旋落下,飘到了眼前的荒田中,阿玫怔怔盯了半晌,不愿将心中的猜疑说出口。

可赵氏却替她说了出来。

“烨儿大你十余岁,我家条件又不好,若是放在一般的人家,根本不会允许女儿嫁到我们家来。”

“可我爹不想我好过。”阿玫低声接话。

赵氏也低了头,“委屈你了。”

“只是,我也没想过烨儿会做出如此混蛋的事情。”

赵氏眼底渐渐泛上迷茫之色,“那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娃,在我眼皮子底下长了那么些年,谁知,从一开始就歪了。”

阿玫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子一人在这个世道上不好活下去,我也是咬着牙才在雾鸣村站住了脚。”

“所以,从签了和离书的那日起,我就离开了雾鸣村,来到了这里。”

“先前没去找你,是想看看你的能力。”

“可我都听说了,哪怕没有你娘留下的这片山头,你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不过现在,你娘暂留在我这里的东西,也该还给你了。”

“相信你有了这里,未来的路会更好走。”

阿玫忍不住环视四周。

这片地不算小,虽然距雾鸣村不远,却也胜在隐蔽。

田地也很多,这可是吃饭的本钱啊。

可以说,阿玫就算不去开小馆,只靠着这片地,就够吃一辈子的了。

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了城中还洋洋得意的徐裕。

现在的徐府,吃的是她娘的东西。

她要想办法弄清她娘后来的事情,顺便把她娘的东西都抢回来。

阿玫心里很清楚,徐裕对她娘不好,对她也不好,若是成婚之前的她,定然会选择妥协,可现在的她已经改变了想法。

她要把徐家压倒。

她要让徐裕得到教训,而不是吃着她娘的血,转而又去纳妾生子。

只是她能向谁打听她娘后来的事情?

她看向赵氏,问出心底疑惑,赵氏摇了头,“你娘只将地契的位置告诉了我,又让我照顾你,其余的我都不清楚。”

阿玫垂下眼,心里浮现了两个人——张伯和陈伯。

想到这,她突然记起心底的疑惑,忙问赵氏桂花林之事,却得了赵氏肯定的回答。

“桂花林确实是无人居住的,但有一处废弃的宅子,不知何时建造,也不知从属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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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继承 阿玫闭了闭眼,信息量有些大,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不妥之处。

于是轻声问:“这里,其实是我娘付给你照顾我的报酬,是吗?”

赵氏脸上浮现慈爱之色,她摸了摸阿玫的头,“这么多的财产,我无福消受啊。”

“也还好我没接受,若是接了,现在就是烨儿的了,那……”

赵氏有些哽咽,她停了下来。

罗烨再混蛋,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也是她放在心头的宝。虽然知道他罪有应得,可赵氏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难过。

阿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赵氏将她放在自己后背的手抓了下来,拍了拍,勉强扯起一抹笑意,“没事,我这不还有一个女儿吗?”

在心底里,赵氏早就将阿玫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也是用同样的待遇在对待她。

约摸着饭菜差不多好了,阿玫便和赵氏一起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更崎岖了,阿玫原以为赵氏会和来时一样走得平稳,却没想到,她踩空了一脚,差点滚下山坡。

还好阿玫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赵氏站稳后,无奈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阿玫眼眶微湿,“不老,您的身体还好着呢。”

赵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后半段的路都是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树,慢慢往上爬。

阿玫便也跟着她,慢慢地走。

头顶有鸟叫声,听起来十分悦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层小楼,眼见院子就在眼前,赵氏却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史蕴也早就在院子里徘徊,一脸焦急,想来是在找她们。

见到二人从林子里出来,她松了口气,“饭菜已经好了,现在吃还热腾腾的。”

阿玫这才注意到,吉佳也在门口。

他道:“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们了。”

“哪有那么严重?”阿玫没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吉佳却是明白阿玫的重要性。

但他不能说,不能破坏殿下的感情。

他对殿下有着很强烈的自信,虽然说阿玫是和离过了的妇人,可一殿下喜欢,二没孩子,纳回去做个侧妃也是合情理的。

在吉佳心里,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既然是侧妃,那也算是他的主子,那就更要对她的安全上上心了。

进了屋,史蕴就给赵氏端来了一小盆水,这是净手用的。

阿玫在赵氏后面净了手,跟着她们走到了东屋。

这里一侧是灶台,另一侧放着石桌,显然是用来吃饭的地方。

阿玫看向桌上的菜,有清炒土豆丝、盐拌黎祁、饼子和一小碟映日果,虽然种类少,但份量足,是完全可以吃饱的。

阿玫和晗儿都没犹豫,这本就是普通人家的饭菜,甚至可以说,比澄县一般人家吃的都要好。

只有吉佳,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下了筷子。

但也没有在面子上表现出来,他说服自己后,就和她们一起落座了。

这是一顿有些寡淡的饭食,但吃过饭后,史蕴就把阿玫带来的月饼拿了出来,分给大家吃。

晗儿依旧拘谨,阿玫便在其中挑着话题,众人嬉笑了一阵子,眼看着午时已过,阿玫还想着回小馆开一会儿门,便想着先离开。

可在她开口之前,史蕴就将她拉到了楼梯上,与其他人隔开,小声说:“方才,我去问老妇人后院的地怎么安排。”

“她让我问问你。”

阿玫明白了赵氏的心意,可依旧过意不去,她怎么好让史蕴替她做活,却又不给工钱呢?

还没说出此话,就听史蕴自顾自道:“你能来我太高兴了,说实话,若不是你,我还真的不会下定决心离开那里。”

“也是老妇人察觉到了我的想法,才暗中将这的地址告诉了我,若非如此,我怕是要街头流浪了。”

阿玫有些承受不来,于是接话道:“主要还得知道地址,不然,你也不敢那么果决。”

史蕴抿嘴一笑,她面相依旧温和,和印象里的她一模一样。

只是这样温和的一个人,如何能抛下她的孩子,独自离开?

她没想过她的儿子们吗?

阿玫只是在心底疑惑了一下,这属于史蕴的私事,她不会轻易开口。

“人活在世,为的不就是活下去吗?”史蕴道。

虽然老妇人没将更多的信息告知她,但从她们二人离开小楼去往森林时,她在心底就猜出了这里的所有权归谁。

毕竟她和赵氏的相处时间,比阿玫和她的还要久,她是清楚赵氏的家底如何的。

为阿玫做事,她心里没有异议,只要能不让她饿死、冻死,再给她找点事做,一辈子不也就这么过去了吗?

至于阿玫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心里也门清,不然也不会在她和离那日,偷偷拿出自己攒下的银钱,替她叫了马车来,将她送到县城中。

听到史蕴这样说,阿玫便也不好继续坚持,只是依旧不好意思,只道:“有空的话,我会和你一起照料这里的。”

接着,两人又讨论了一下后院的地要种什么菜,至于林子中的,阿玫暂且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史蕴到底可不可靠,还得靠时间来证明。

“往后天冷了,怕是只能种些白菜和萝卜了。”史蕴道。

“我看院子里还有很多空地,养些鸡如何?以后也能杀来吃。”

赵氏年纪大了,理应吃些有营养的来补一补。

史蕴带着阿玫往院中走,两人敲定了养鸡的位置后,阿玫又道:“等天暖和了,我想着种些甜菜。”

“甜菜可以熬糖浆,现在的石蜜那么贵,想来卖糖浆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对了,冯志已经将你走失之事报了官,所以最好不要去县里,如果有想要的东西,可以找我帮忙带。”

“我大概两周左右来一次。”

史蕴嘴角扬起讽刺的笑,“他居然还会报官,两条腿也不是白长的。”

听她说完,阿玫便看见赵氏走了出来,便知是时候与二人告别了。

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赵氏心一沉,史蕴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史蕴一眼认出,那是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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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落幕 多日未见,冯志身上的衣服依旧干干净净,精气神也不错,除了瘦了些,看不出窘迫。

“冯华他娘!我终于找到你了!”冯志面上惊喜不似作假,史蕴面上的嫌恶也是如此。

“自从你离了家后,三个娃就日夜闹着要找你,我实在是安抚不了呀。”

冯志后背微弯,有些讨好的意味,“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错,咱们回家去,好吗?”

他像是没看见一旁的赵氏那般,大喇喇地说:“罗烨那小子早就死了,以后没人会惦记你,放心吧!”

说着,他拍了拍胸脯,一脸严肃,“遇事别怕,你还有我呢!”

说话的间隙里,他还不忘暗暗打量史蕴身后的两层小楼,心里那点小九九全写脸上了。

阿玫忍不住去看身侧的赵氏,见她面色平静,心里反而更慌了起来,于是伸手去拉她。

史蕴冷笑一声,一向温柔的面容也不自觉地犀利起来,“就是因为有你,我才没好日子过!”

冯志被她在众人面前呛了一句,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忍不住开口,“我可是你丈夫,你怎么样也得给我留点脸面吧?”

“我给你留脸面,谁给我留脸面?”不知是不是众人在场,史蕴底气格外足。

冯志面上红了又绿,绿了又黄,他本想拿出点气势来吓一吓史蕴,可又注意到一旁的健壮男子,瞬间蔫了。

“是我的错,我错了。”冯志见她不好糊弄,忙低声下气道:“我知你心中怨我、恨我,我都认,但你不能迁怒于儿子们身上吧?”

“儿子们?”史蕴悲愤的声音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哭腔,“那不是我儿子!”

“我儿子不会和他爹一起,给他娘下药!”

此言一出,晗儿差点没站稳,就连吉佳也蹙了眉。

冯志这下彻底恼了,“我都好声好气地劝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史蕴见到他面上的愠怒,反而冷静下来了。

她没顾阿玫的阻拦,走到冯志面前,伸手扯起他的衣袖,目光也不似方才那般锐利。

冯志心一喜,立刻去抓她的手,却被史蕴轻巧躲过。

“瞧瞧这衣裳,多干净啊。”史蕴温声道。

冯志觉得哪不对劲,却又没反应过来,只跟着她的话稀里糊涂道:“确实干净。”

“瞧瞧这翻领杏色长袍,”史蕴温声细语,她的手也移动到了他的衣领上,“花了不少银子吧?”

“嗯?”冯志突然清醒过来,又去仔细看了看史蕴的神色,见她依旧柔顺,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遂放下心来,含糊道:“不是呢,这是前几年你给我做的,忘记了?”

史蕴抬眼,笑容微凝,“是吗,我给你做的,我居然认不出来了。”

“还真是奇了怪了。”

冯志硬着头皮道:“你每天事情多,记不清也是有的。”

“当然,只是有一点错了,”史蕴往后退了几步,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我不会做翻领的样式。”

“你也洗不干净衣服。”

“早就有了新欢吧,只是新欢压不住孩子,就又想着来找我。”

冯志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的秘密,就这么被史蕴猜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似妥协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从此就不再和她来往。”

“可是我不在乎呀。”史蕴好笑道:“别一脸大义凛然的,好像是为了我才不得不抛弃你的心头好,我可不愿做这个恶人。”

“当然了,我也不是不可以跟你回去。”史蕴转而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若你答上来了,我自会跟你走。”

“什么问题,快说。”冯志见到了希望,迫不及待道。

“我的名字叫什么?”

“什……么?”冯志怎么想,也没想过是这个问题。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任何人都有名字,人与人的交往也是要以知道彼此名字为基础的。

冯志也清楚,这个问题实在算不得难。

但问题是,他不知道史蕴的名字。

冯志噎了半晌,底气不足道:“你不就是冯华他娘吗?”

史蕴微微摇头,面对着他一步步往后退。

冯志立刻跑上前,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发狠道:“你是我娘子,你就算不情愿和我回去,也必须要和我回去!”

史蕴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甩开,好心提醒,“咱俩成亲是没有婚书的,你忘记了?”

冯志不信,“你别诓我了,成亲哪有没婚书的?”

他信誓旦旦道:“就在东屋衣柜的最下面,放着咱俩的婚书。”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史蕴顿时发了狠,她歇斯底里道:“那婚书是你和谁的?”

冯志突然清醒,也是史蕴的这句话,他才记起被自己抛在脑后的记忆。

他在来雾鸣村之前,是成过亲的。

只是他的发妻早亡,又没诞下一儿半女,于是来到雾鸣村后,他就相中了史蕴,想和她搭伙过日子。

当时穷,身上也没银子,不过史蕴好说话,不挑,两人就连成亲的过程都没走,稀里糊涂就成一家人了。

史蕴被瞒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大脑一阵发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来时,手上已经举起了斧头,冲着冯志狠狠砸去。

见这表现,冯志也明白了她的选择,心一狠,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道:“你们完了,我这就把小楼的事情报给徐老爷,看他怎么弄你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玫,她几乎是拔腿就去追,可冯志比她快了几步,一直到林子外都没追上。

就当她以为无望时,一直守在外头的车夫却对她招手。

“夫人!那混贼在这呢。”

阿玫急忙跑过去,果真见车夫用绳子将冯志绑了起来。

其他人姗姗来迟,只是阿玫没想到,赵氏也跟着出来了。

“把他交给我。”赵氏对阿玫道。

不知是不是秋风中的冷意,众人心底都有些不安,却也没办法开口。

于是只好静默着看着赵氏,她拄着拐杖上前,从车夫手里接过冯志。

冯志脸色惨白,“老婆子,你做什么?”

“今天的晚饭不用等我了。”赵氏没回答冯志,抓着他,一瘸一拐地往森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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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仲秋节 回去的路上,阿玫一直心神不宁。

她一直觉得赵氏最后那句话别有意味,可吉佳却坚定道:“你想多了,老妇人不会有事的。”

与阿玫的心事重重相反,车夫倒是很悠闲地哼着歌,一路上将马车赶得不紧不慢。

吉佳就与车夫搭话,阿玫和晗儿在车里听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城内。

街上的人比去时更多了,阿玫便想着弃了马车,走回去。

晗儿也没异议,于是她们在陈伯酒肆处送走了车夫,吉佳则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

从马车上下来,离街上的热闹场景更近了。

街边的小摊,有卖香囊的,有画糖人的,满满的排满了街边,甚至还有送桂花的小孩子,这都是平日里很难见到的景象。

晗儿一直紧抓着阿玫不肯放,直到一个小孩子走了过来,举起篮子里的桂花,递给晗儿,她受宠若惊地接了,阿玫帮她别到了头上,她才放轻松不少。

这些铺子里卖的东西没有阿玫感兴趣的,她只是陪着晗儿走走停停,能看得出她很想要,但不好意思开口。

就在她第三次看向香囊时,阿玫终于忍不住了,将她喜欢的买了下来。

晗儿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去接,阿玫干脆直接将香囊系在了她腰间,而后挽着她挤在人潮里。

晗儿一直很注意那个香囊,每当有人经过,即将碰上时,她都会避一避身,生怕香囊被挤掉了。

阿玫好笑道:“这香囊的做工还不如你做的呢,何至于这么珍贵?”

“那可不一样,这是玫姐送我的节日礼物,意义不同。”晗儿一脸认真。

阿玫正要回话,余光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刻顺着去看,只看见了茫茫人海。

是错觉吗?

她有些不安,晗儿拉了拉她的衣袖,在她耳边细语,“街上好多卖小鱼干的。”

阿玫回过神,瞧见面前的铺子就是卖鱼干的,于是停了下来、

贩夫热情道:“需要什么口味?那小馆有的我们都有。”

可一抬头,就认出了阿玫这张脸,面色瞬间不好了,却又不好开口赶客,只一脸谨慎地瞧着她。

阿玫没搭理他的反应,只低头细细去看摆出来的鱼干。

放在街头卖,尤其是人多的节日里,鱼干上难免有灰尘。

除此之外,倒是与小馆里卖的如出一辙。

“怎么卖的?”阿玫问。

贩夫脸色更难看了,怎么还有竞争对手大大咧咧地上门问价?

不应该偷偷摸摸地来吗?

见贩夫不开口,阿玫遗憾道:“原本还想买点呢,算了,我们去别家看看。”

言罢,她拉着晗儿就要走。

贩夫一听,反应过来阿玫是要出钱买的,立刻急了,从小摊后跑到前面来,满脸堆笑,“别走呀,咱家的鱼干不论哪个口味,三两都只需要一个铜板。”

“如果我只买一两呢?”阿玫问。

贩夫的脸瞬间垮了,“三两起卖,够便宜了。”

阿玫点头,确实便宜,比她小馆里卖的便宜多了。

于是道:“每个口味的都装三两。”

贩夫立刻露出笑容,乐颠颠地应了。

晗儿咂舌,“这人怎么会变脸?”

阿玫失笑。

这里距离小馆不算远,待付了铜板,没走几步路就看见小馆的牌匾了。

这一路被人挤得有些恼,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走到门口时才看见小馆的门是开着的。

她心一慌,立刻开门去看,发现是顾羡和陈在,这才松了口气。

吉佳也跟着进来。

陈在原本在偷偷摸摸地尝酒,见阿玫回来了,立刻心虚地把手里的碗放下,殷勤地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买了什么好吃的?”陈在双眼放光,看到是鱼干时有些疑惑,“这是从哪来的?”

“满大街都是。”一向躲着他们的晗儿第一次开了口,气鼓鼓道:“太过分了,都欺负到咱头上来了!”

陈在捻了一块放进嘴里,刚嚼一下就皱了眉,直接吐出来了。

“腥吗?”阿玫问。

“不腥,只是不酥,有些渣渣的,然后调味料也很奇怪。”陈在总结,“没有你做的好吃。”

阿玫也吃了一块,料确实挂少了,有的鱼干上还有泥沙,吃起来口感不好。

但胜在便宜。

知道了价格后,陈在又一次跳了脚,“咱这一两卖一个铜板,他们三两才卖一个铜板?”

“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顾羡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始至终都没参与他们的谈话。

阿玫来不及去想对策,急忙去了后院厨房,和晗儿一起将早就准备好的馅料和月饼皮拿出来,组装好后就生炉子开烤。

这次烤的量不算少,几乎是刚出炉就被阿玫端到前面去了,热腾腾的,香气更足。

再加上陈在在门口卖力地吆喝,月饼几乎是刚烤出炉就被清空了。

不出一个时辰,准备好的都卖掉了。

晗儿高兴地数钱,阿玫在旁边看。

和她预料的差不多,肉月饼因为价格贵,卖的最少,板栗月饼和枣泥月饼的销量势均力敌。

“今晚吃什么,我去买。”吉佳主动道。

“我去吧,顺路办点事。”阿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酵母配方,折叠好,打算带去集市上给卖糖饼的婶子。

天色渐晚,街上的摊子慢慢都收了,阿玫赶去的时候,婶子还没走,看见她十分惊喜。

阿玫把配方递给她,婶子面上的喜色更是不减,“我都忘了这件事,你居然还记得。”

老伯在一旁乐呵呵地看她们。

婶子还没打开,又犯了难,“可我不识字,这该怎么办?”

“你看看再说。”阿玫笑道。

婶子不明白她在卖什么葫芦,只好打开看,映入眼帘的居然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幅简陋却一目了然的图画。

阿玫将酵母的制作过程全都画了下来。

婶子喜不自禁,在原地转了半天,急道:“今日的糖饼都卖完了,我该送你些什么好?”

没等阿玫拒绝,她立刻拍了拍脑袋,“瞧我,竟忘了石蜜的事情。”

“刚好今日还有剩余的,都送给你。”

阿玫接过时,觉得手上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满满的一罐,哪里谈得上“剩余”。

互相道谢后,阿玫买了晚上做饭要用的食材回到小馆。

她发现小馆里多了几个不认识的女子,都身着华丽,有一个正坐在顾羡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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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包饺子 顾羡立刻就看到了阿玫。

她右手拎着刚买回来的菜和肉,怀里还抱着一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目光落在他面前的女子身上,不过一秒就挪开了目光。

他不知为什么有些沮丧。

陈在飞快地跑上去接了,阿玫便抱着坛子往后厨走。

他们恰好坐在最中间的桌边,阿玫经过时,衣摆不经意间划过了顾羡的指尖。

他垂了眸。

面前的郡主好像在说着什么,她的嘴一张一合的,可一个字儿都没落到顾羡耳朵里。

他忍不住去摩挲那被衣料拂过的指尖。

心里有悸动是真的,可他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还没弄清楚,他的心为之跳动的,到底是阿玫本身,还是记忆中的青梅。

李锦儿敏锐察觉到了他的失神,便抬眼,看向刚刚走过的女子。

一身粗布麻衣,看不出什么美貌来,想来不足为惧。

李锦儿在心底暗暗盘算着,觉得这次来是有底的。

顾羡作为七皇子,这几年还受人尊敬是因为有太后的庇佑,等太后驾崩,他估计在京城难以站住脚。

毕竟皇帝最不喜的就是这一个儿子。

而她,和绪郡主李锦儿,背后的是淮王府。

当朝四位王爷,除了楚王之外,最有威望的就是淮王了。

若是顾羡愿意迎娶她,至少在太后驾崩后,皇帝会顾忌淮王的脸面,不至于太难为顾羡。

这个道理很简单,顾羡一定会懂的。

而她,也需要成功收服顾羡,让顾羡为四皇子李俐所用。

因此,她对这一趟行程是很有把握的。

思及此,她轻轻敲了敲桌子,顾羡勉强回神,目光里带着不悦。

和绪郡主直接忽略了他的感受,淡道:“哪怕是放在如今京城中的未出阁的小姐们,也没有比我更好的选择。”

顾羡闭了闭眼,有些苦恼。

他怎么也没想到,穿越了还要被催婚。

他心里是想拒绝的,可也明白,郡主能在仲秋节这一日找到澄县来,定然是得了太后的许可。

太后一直住在宫中,对于局势的把握比他明了,能让和绪郡主来,也一定因为她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后厨传来饭食香气,顾羡脸色稍微好了点,“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和绪郡主点头,又往酒柜处看了一眼。

阿玫的身影早就不在那了。

郡主收了目光,拒绝了接下来的晚餐,转头往街道上走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顾羡起身走向后厨,去看阿玫做了什么吃食。

“包饺子,可好?”见顾羡来了,阿玫几乎立刻就知道他来的目的,主动道。

厨房里烟雾缭绕,阿玫的眉眼朦胧,添上一番别样的风采。

顾羡心中的郁气散了些,轻声道:“我和你一起。”

阿玫小声抱怨,“还是别了,你做的饺子可难看。”

自从见到顾羡进厨房,就开始偷听墙角的吉佳幸灾乐祸,他戳了戳陈在的肩膀,用口型道:“公子被嫌弃了。”

“什么?”陈在看不懂。

吉佳用更夸张的口型道:“公子被嫌弃了。”

“什么?”陈在蹙起了眉,一脸莫名地看着吉佳,“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你嗓子哑了?”

吉佳忍不了他看傻子的眼神,大声道:“我说,公子被徐夫人嫌弃了!”

这次的声音足够大,也震耳欲聋,陈在捂着耳朵离远了点,面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好啊你小子,敢诈我!”吉佳立刻不干了,立刻去追他。

陈在也迈开腿往外跑。

两人闹出的声音不算小,阿玫和顾羡都听见了,阿玫有些不安,她偷偷看向顾羡,心里琢磨着:他该不会把我开了吧?

好歹也是公子哥,在下人面前失了威望,怕是不好处理。

谁知顾羡听到的第一反应,不是恼,而是耳根悄悄红了。

他立刻装作很忙地去包饺子,力求包出一个好看的怼到吉佳面前,却因为馅料太多,饺子皮破了。

他有些沮丧地放下饺子,余光里却见阿玫在偷偷看他。

刚沉下去的心突然升了起来,他乐颠颠地把手上的饺子补救之后,又去拿了一张饺子皮,却被阿玫拦了下来。

见她一脸有口难开的表情,顾羡明了,底气不足道:“我不太会,你教教我可好?”

阿玫没想过他会这样说,在原地怔了一两秒后,几乎下意识道:“你就算不会,也不影响什么吧?”

顾羡也被问住了,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阿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放在他手腕处,于是立刻收了回来,“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不差钱。”

既然不差钱,那就不会饿着肚子,会不会做饭又有什么所谓?

顾羡放下了手里的饺子皮,道:“那我出去走走。”

阿玫没吭声,心里莫名不太舒服。

顾羡走到厨房门口,突然又折了回来,笑道:“我还是学一学吧,你教教我,可以吗?”

阿玫突然觉得呼吸都轻快了不少,她立刻点头,拿起一张饺子皮,用勺子将馅料舀出来,放在饺子皮中间,然后双手从皮子边缘握起,慢慢将馅料包裹其中。

顾羡还没看明白,一只小巧的饺子就在阿玫的手心里成了型,他便道:“没看懂,要不再教一次?”

阿玫又去取了一张饺子皮,想要重复以上步骤,手指却被顾羡轻轻勾住了。

她只觉得被勾住的皮肤有些痒,想要抽离出来,却听他眨着无辜的眼睛道:“厨房里烟雾太大了,我看不清,你的手离我近点。”

阿玫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照做。

在她的教导下,顾羡手里终于出现了一只没有破皮的饺子,虽然依旧丑陋。

他把丑饺子放在阿玫包好的一堆漂亮饺子中,真心实意道:“还好遇到了你,不然我要怎么活下去啊。”

想想这个朝代吃的水煮菜,他就眼前发黑。

阿玫没当回事,随口道:“什么吃食买不到?又不是只有我会做。”

“那不一样,你做的是咱们那个时代的美食,和这儿的味道天差地别。”

顾羡说话的同时,瞥向阿玫的神情。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他一直反反复复地猜测阿玫是否是现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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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扎花灯 最初见时,她会做现代的吃食,那个时候顾羡几乎断定她和自己一样,是穿越来的。

可前几日他从京城回澄县时,阿玫又对他退避三舍,能看出她的思想里是古代社会的秩序。

这就让顾羡摸不着头脑了。

再加上这几日他忙前忙后,调查了不少东西出来,越发肯定阿玫应当不是现代人。

但她是如何会做现代吃食的呢?

顾羡一直想问,却又担心她会不会得了系统一类的东西。

若真是那样,问也问不出来。

思来想去,他就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希望能从阿玫身上得到点反馈。

谁知他开口时,正好锅里的水沸腾了,阿玫忙着往锅里下饺子,没听清顾羡在说什么。

他正要重复一遍,晗儿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瞧见顾羡在,她又急忙撩了帘子出去了。

这一来一回,彻底把顾羡的话憋回了心里。

阿玫再次望向他时,顾羡憋屈道:“没事,我随口说的。”

这个话题就这么撂下了。

饺子没一会儿就出锅了,阿玫端上桌时,陈在他们也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在桌边坐了。

阿玫给他们端来了一坛酒,又将事先准备好的用石蜜淋了的月饼递给晗儿,拉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了。

晗儿喜甜,却从未主动对阿玫提及,还是阿玫自己观察出来的。

今日的饺子是三鲜馅的,每个饺子里都有两个大虾仁,咬一口流一嘴汤,鲜极了。

晗儿吃得眉眼弯弯。

众人将饺子一扫而空,便打算关了小馆的门,去码头扎花灯。

这是澄县一直以来的习俗,人们在仲秋节这日来到码头扎花灯,扎好的花灯放在庙里搭建好的供台上,寓意月亮能庇佑家家户户年年团圆。

阿玫不会扎花灯,也就在幼时跟着娘亲凑过热闹,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码头上的各种小摊。

做什么吃食的都有,她最喜欢的就是幼蛤煎饼。

新鲜捕捞上来的蛤没有腥味,与面糊搅合在一起,放在锅中去煎,不一会儿就做好了。

趁着热乎放进嘴里,面香与鲜亮的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因徐裕不允许她们随意出门,所以这段记忆成了她为数不多的与母亲有关的外出记忆。

到了码头,这里早就人挤人了,四处都是吆喝声,阿玫拉着晗儿的手防止走丢。

昔日脏兮兮的码头早就被衙役们打扫干净了,庙前的巨树上还挂了不少花灯,一眼看去满是节日氛围。

顾羡在前头走,身边跟着吉佳,阿玫和晗儿在中间,陈在殿后。

陈在一路上都在搜罗周围的小摊,却每次都是满眼放光地去,一脸遗憾地回。

“看起来都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他抱怨道。

前头就是长桥,从桥上下去之后,就离庙不远了。

在桥下,阿玫看见了卖蛤煎饼的小摊,兴致冲冲地上前去买了两张。

大家都是吃过饭的,不太饿,两张足够分了。

吉佳不吃,于是顾羡和陈在分一张饼,阿玫和晗儿分一张。

几人正要离去,阿玫却突然看见旁边的小摊收摊了,于是奇道:“卖的什么生意这么好?”

卖蛤煎饼的接上话茬,“还不是城中风靡一时的小鱼干吗?”

“他卖的便宜?”陈在也来问。

“听说是比其他地方便宜点,而且还是徐家的铺子呢,徐老爷的人品是值得信赖的,所以刚出摊就被一抢而空。”

顾羡走了几步,见几人没跟上来,于是又转了回去,听见那人这样说,他挑了眉。

徐裕抢生意抢到他头上来了。

与几人担忧的神色相反,阿玫神色平平,像是早就料到了那般,只道:“今日过节,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说得对!”陈在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却没料到里头还是热乎的,烫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眼看着夜越来越深,众人加快脚步下了桥,找到了扎花灯的地方。

晗儿心灵手巧,最会这些,她今日来的目标也是这个。

阿玫付了银钱,晗儿就坐在桌边开始扎花灯了。

这里是庙和巨树前面的一处小宅子,里面人满为患,阿玫在里面等晗儿,其他人就在外头站着,没进去。

吉佳抱怨,“这地方还真不如京城好玩。”

陈在咬着手里的煎饼,“谁说这地方不好玩了?”

“有什么好玩的?”吉佳反问。

“这地方太好吃了。”陈在一嘴的饼,含糊道。

还得跟着阿玫有美食吃,虽说这饼寡淡了些,油也少,可足够鲜甜。

小宅子里,阿玫坐在晗儿身边,看着她神情专注地扎花灯。

很快,就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得她一哆嗦,还没回头就听见了鲁一姐爽朗的笑声。

“原本还想着带你去买石蜜,谁知去了几次都没见你人影。”鲁一姐费劲地往这边挤,凭借她的体型,硬是在密不透风的人群里挤出了一个空位。

她舒了一口气,坐在了阿玫身边,“近来卖鱼干的不少,你打算怎么做?”

阿玫耸耸肩,“敌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我娘告诉我的。”

鲁一姐不再多问,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声道:“有你这种想法,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阿玫笑笑,又去看鲁一姐手里的花灯。

鲁一姐比晗儿熟练多了,两只手不知怎么翻一翻,一个精巧的小兔子就出现在了面前,栩栩如生。

阿玫看得不住赞叹,鲁一姐把花灯递给阿玫,“给你的,我买了两个。”

她拿出第二个花灯,开始忙活,还不忘和阿玫聊天,“三娘也来了,你们没遇见?”

“人太多,想来也不容易见到。”阿玫无奈笑。

她和鲁一姐又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晗儿这边的花灯也扎好了,是一大簇花团,她解释道:“这是牡丹花,很美。”

“澄县没有牡丹哩,你上哪见过?”鲁一姐不知道晗儿的事情,随口说,没注意晗儿脸色微变。

见扎好了花灯,晗儿心情又不好,阿玫立刻起身和鲁一姐告退,挤过人群往巨树那边走去。

好不容易挤到了门口,突然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又推着她往相反方向走,她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倒地,但还好周围的人群够密,她躲过一劫。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四周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往后倒,阿玫站不住脚,也跟着往后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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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路窄 “小心。”阿玫左侧手拉着晗儿,右侧的胳膊却被扶住了。

她一惊,下意识就要挣脱开,可四周的人群又一次往后挤,一侧的晗儿往她身上压来,她被迫跟着往右侧倒。

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有的直接开骂了,阿玫身后的小孩尖叫,“不要再挤了!我的花灯要被挤变形了!”

说着,他伸手狠狠往阿玫身上推了一把,却正好撞上人潮的又一波拥挤,小孩全身力量都去推阿玫了,一时没站稳,差点被踩在脚底下,还好他身后的妇人把他抓了起来,沉着脸盯着阿玫的背影,努力控制自己的站姿,没说话。

不知从哪又来一股推力,阿玫只觉右手腕处被人握住了,紧跟着是一股拉力,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帮她圈出了一小块空地。

阿玫这才瞧见来的人是李郎,连忙道谢。

李郎目光在晗儿身上停了一瞬,淡笑,“好巧。”

确实巧。

阿玫也跟着看向晗儿,她低着头盯着手里的花灯,小心翼翼地护着。

阿玫抬眼,“李郎也是来扎花灯的?”

花灯精巧,鲜少有男子愿意沉下心来学习,因此小宅里基本都是妇人,偶尔见一两个小孩。

李郎在这确实是一个十分独特的存在。

见阿玫这么问了,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拿出刚扎好的花灯。

他的花灯很小很细致,也就掌心那么大,怪不得阿玫方才没注意到。

“这扎的是什么?”阿玫仔细瞧了瞧,完全摸不着头脑。

李郎面上的笑容深了些,“这是手机。”

手机?阿玫又仔细瞧了瞧,这东西和鸡也不沾边啊。

没等她问,前头的人群慢慢散开了,有衙役在往里挤。

他们似乎在找人。

阿玫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没注意李郎一直盯着她的脸。

很快,他们面前的人就散得差不多了,阿玫再次和李郎道谢后,就急匆匆往外赶去。

陈在早就爬上了一旁的巨石,站在上头往宅子里望,一副焦心的模样,瞧见阿玫时,他脸色一喜,立刻就要跳下去同顾羡说。

可顾羡比他看见的还要早。

他也看见了阿玫身后的那个李郎。

李俐显然也瞧见他了,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动作夸张地对顾羡挥手,却被后者翻了个白眼,忽略得彻底。

李俐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阿玫和晗儿往顾羡那边走去。

他也出了宅子,往相反的方向走。

渐渐远离了人群,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人,低声道:“殿下,刘老二那事现在处理吗?”

李俐眼色有些冷,他大步往桥上走去,问:“那不是已经开搜了,还有必要问我?”

他笑着道。

跟在他后头的随从却觉得身后一寒,忙道:“只要殿下下令,就可以解释为为了安全考虑……”

李俐脚步顿了顿,他瞧见了今日来带队的人是谁。

是那个主簿。

他垂眸,不动声色地从主簿身侧擦肩而过,下了桥后,从右侧的小路往下,直直地走到了海边。

“去查查,方才那人背后是知县还是县令。”李俐蹲下来,将手上的花灯点燃,然后扔进了水中。

“唰”的一声,刚燃起的灯就灭了。

他等了半晌,没听见随从离去的脚步,不耐烦地咂了一声,然后就听见后头传来弱弱的声音,“那主簿……背后的人是七皇子。”

李俐一怔,先是不解,而后勾唇笑了。

……

见阿玫和晗儿安然无恙地出来,陈在连忙迎了上去,正好挡在了顾羡面前。

他突然看陈在很不顺眼。

一直在附近转悠的吉佳回来了,他趴在顾羡耳边耳语几句,就看顾羡的脸色变了,道:“陈在陪着你们,我出去一下。”

他瞧见陈在面上的欣喜,顿了顿,面无表情道:“算了,吉佳跟着你们,陈在和我来。”

陈在瞬间变了脸,不情不愿地跟着顾羡走了。

阿玫则拿着鲁一姐送的花灯,和晗儿一起进庙祈福。

顾羡他们没走几步,就看见了站在河边的主簿等人,陈在立刻将方才的事情抛在脑后,跟着顾羡上前。

主簿见了,连忙行礼,顾羡把他扶了起来,问:“怎么是你来了?”

“知县大人下的令,我也不敢不从。”主簿面色难看,“不过您放心好了,保准抓不到人。”

顾羡脸色微缓,“宅子那边差点就出现踩踏事故了,你们想个办法,换种方式去搜。”

主簿虽然不明白踩踏事故是什么,却也猜出来了顾羡的意思,忙点头,指了几个人去统治宅子那边的衙役了。

人们都在庙里祈福,此处的人更少了。

主簿理了理官服,又四处看了看,眼神往别处瞥,嘴却对着顾羡道:“下官方才看见四殿下了。”

“不碍事。”顾羡想起庙中的李俐,心头郁气更重,忍不住嘟囔,“怎么跟个跟屁虫一样,甩都甩不掉。”

巨树周围种满了桂花树,夜风中也带上了桂花的香气,顾羡坐在桥下,看着眼前的大海,耳边海浪声不断,浑身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虽然他穿越到了另一个朝代,但显然,面前的这片海是不会变的。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海水,头顶传来清冷的声音,“夜里的水寒性大,七皇子还是不要碰比较好。”

是和绪郡主。

顾羡没理睬,郡主也没打算下来,她站在桥上,往远处看。

天际与海面都隐在了墨色之中,混为一体,完全看不透。

也像她的未来。

她低头,继续去看桥下的七皇子。

在皇子之中,若论相貌,七皇子当属第一。

可面容不能当饭吃。

平心而论,郡主不是很想嫁给七皇子。

皇家的人都知道七殿下是个没心眼的,估计哪天被皇子或者权臣卖了,他也会傻愣愣地跟着走。

嫁给七皇子,她只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为了给她的未来减重,她便走下桥去,站在七皇子身边,道:“为何光明正大地让主簿来搜人?”

“你难道不知道,四皇子在控制刘老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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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桃花不断 顾羡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谁让主簿来的?”

和绪郡主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他,耐下心来道:“做事隐蔽些,不好么?”

“就算要争斗,也可以推个人出去背锅呀。”

顾羡顺着她道:“比如?”

和绪郡主双眸微凝,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轻声道:“比如,那个徐夫人。”

不知是不是李锦儿的错觉,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待她去看顾羡时,顾羡却已经转了头,百无聊赖地从脚边拾起一颗石子,往海上丢去,随口道:“那不行,她做的菜很好吃,我可舍不得。”

李锦儿抿了抿唇,她很想问真的是这样吗,但理智瞬间占了上风。

她明白,问是问不出来的。

她心底渐渐有了盘算。

……

阿玫跟着晗儿一起,将扎好的花灯放在了供台上,晗儿返回来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福。

阿玫却和吉佳一起,站在了庙外。

“你不去祈福?”吉佳奇道。

“没什么好祈福的。”阿玫神色淡淡。

从娘亲离世后,她就没什么特别需要月神眷顾的期待了。

只是不知道晗儿在祈祷什么。

大殿里,晗儿的背影十分虔诚,她与其他来来往往祈福的人不同,身边的人换了三四波,她才站起身,四处张望。

看见阿玫后,她提着衣摆跑了出来,眼睛里亮晶晶的。

“这么开心?”阿玫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晗儿脸颊鼓了起来,“别想从我这打探祈福的内容!说出来就不灵了。”

吉佳也跟了上来,几人说说笑笑,往桥上走去。

桥下的顾羡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立刻起身,不打算继续和郡主掰扯,可郡主却像是没看见那般,挡在他面前,还要继续说。

就看见顾羡的脸彻底黑了。

陈在在一旁,也跟着听了郡主的话,这会儿耳朵都要磨出老茧来了,见状立刻上前挡住了郡主,道:“还请不要阻拦殿下的想法。”

郡主也不想闹得太僵,于是不情不愿地停了步子,眼睁睁看着顾羡往桥上走去。

一同跟来的安怡小声道:“郡主,他可是皇子,您这么指导真的好吗?”

李锦儿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他是个皇子不假,但根本不受宠,太后驾崩后,地位还没我李锦儿高!”

安怡不了解宫中形势,但她不能理解,哪里有皇子不受宠的?

李锦儿耐下心来道:“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皇室姓李,可七皇子,姓顾。”

“陛下不愿让他跟着自己姓,于是太后就私自做主,让他跟着太后姓。”

她听见了嬉笑声,忍不住抬头去看,正巧看见顾羡站在徐夫人面前。

郡主蹙了眉。

虽说她不喜顾羡,但她也不能接受其他人在顾羡身边转悠。

“找人盯着那个徐夫人。”她吩咐道。

安怡脸色微白,“郡主,殿下不是说只是喜欢她做的美食吗?不用这么在意吧。”

“美食?”郡主冷笑,“他一个皇子,混得再差也是个皇室血脉,要什么吃食没有?”

“放着宫中的御膳房不吃,天天来这个小破地方吃小酒馆,他要么是味蕾有毛病,要么是脑子有毛病!”

李锦儿很多年没生过这样的气了,淮王地位高,她又是王府唯一的郡主,至少在外界看来是备受宠爱的,侧妃暗地里不喜,却也不敢放到明面上来。

短短一天就拒绝她两次,顾羡还是头一个。

那个徐夫人,她是必定要查的!

带着满腔的恨意,她又抬头看了一眼。顾羡已经上了桥,徐夫人身后跟着一名女子,后面是两个侍卫。

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看得仔细些,却被徐夫人挡住了。

“明日,再去一趟抱月小馆,去看看徐夫人的手艺到底如何。”郡主心口憋了气,烦道。

入了秋后,雨水渐渐多了起来。

寒凉的夜风拂在皮肤上,细密的雨点也就跟着落了下来。

码头上的小摊立刻收了,人们纷纷往家里跑去,吉佳和陈在都不喜欢雨,晗儿体弱,更是淋不得,他们先一步往小馆里跑去。

一阵熙攘声过,回过神时,长街上只剩下阿玫和顾羡。

风小了,小雨依旧淅淅淋淋地下,耳边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以及踩水的声音。

阿玫在想着心事,没在意顾羡。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头上多了一件外衣,忙扭头看去,撞进了顾羡弯起的双眼。

“小心受凉。”他道。

阿玫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她想把外衣从自己头上拿下,却感觉有一股外力在阻止她。

顾羡无奈道:“你若是受寒生病了,明日,小馆还开不开张了?”

“那我还是跑着回去吧。”阿玫下意识道。

顾羡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是阿玫。

她的眼睫毛沾上了雨水,在朦胧的月光下晶莹剔透,连带着这双眼睛都变得生动起来。

阿玫将头顶的外衣取下,靠近他,微微踮脚披在了他的头上。

然后还不忘隔着外衣拍拍他的肩膀,满眼明媚,“小心受凉。”

这是将他的话还回来呢。

顾羡心头一暖,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阿玫转身,大步往小馆方向跑去,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眼前。

他没由来的心头一慌,也跟着跑了上去。

陈在正在屋里烧水,晗儿刚进了后院屋里换衣裳,吉佳则找了一块布擦脸上的雨水。

水刚烧开,就见阿玫冒着雨跑了回来。

这个时候的雨比他们跑回来的时候大,阿玫回来时,头发几乎都被淋透了,陈在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阿玫去后院换衣服了,吉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声和陈在道:“你说和绪郡主能成功吗?”

一提到和绪郡主这四个字,陈在的脑袋就疼,他今晚和顾羡一起听那个郡主念叨了一晚上,耳边一阵发嗡。

他祈祷道:“希望不要,若她成功了,我就要请辞了。”

“哪怕去做个洒扫的活计,也比看她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强。”

小馆的门又开了,是顾羡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被淋透了的女子。

吉佳和陈在交换了目光,不约而同地想:七殿下近期的桃花运爆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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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有喜了 阿玫换好衣裳出来,发现小馆里居然多了两个人。

雨夜的光线格外差,她不得已,点了油灯,往店中看去。

顾羡臭着脸站在门口,李郎在他身边笑眯眯地靠着墙,吉佳站在门口的桌子旁,正在给面前的一个陌生女子倒水。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她该知道的事情,于是灭了油灯,转身去准备祭月要用的供品。

在澄县的仲秋节习俗中,除了当晚要去码头祈求月神的庇佑,还要在自家院中摆上供桌、供品,待第二日辰时再收回。

阿玫将事先留出的月饼取出时,李俐也开了口。

他佯装不满道:“多日未见,七弟不想四哥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小气,外头下如此大的雨,我不过是在小馆中避一避,怎的脸色这么差?”

顾羡剜了他一眼,“从码头回你山上的破屋,根本不需要经过此地。”

李俐面上的笑容更狡黠,“那能怎么办,你要打我吗?”

顾羡明显被噎了一下,不是说四皇子阴狠无情吗,为什么每次见到四皇子,他都很高兴?

“雨停了赶紧滚回去。”顾羡没好气道。

李俐好脾气地点头,“都听七弟的。”

“咣当”一声,一只杯子摔到地上,撒了一地的水。

几人目光同时聚焦在桌前的女子身上。

她显然是不适应这样强烈的目光,低着头慢慢弯腰,想去把地上的杯子捡起来。

顾羡和李俐同时蹲下身去,想要帮她去捡,在发现彼此的意图后,李俐便缩回了手,慢吞吞道:“还是让给七弟吧。”

顾羡最听不得“让”这个字,也跟着直起了身,淡道:“做弟弟的,总不能和四哥抢吧。”

一时间,没人去帮公主拾起地上的杯子,她尽量稳着手,将杯子拾起,低着头放在了桌边,慢慢往里推了推。

陈在和吉佳对视一眼,无言。

小馆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而后院,阿玫和晗儿一起,将供桌搬到了屋檐下不落雨的地方,又摆上了月饼、酒水,还有一些野果子。

做完这些,晗儿站在原地没走,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阿玫也想起来了,问道:“今下午你跑进厨房,有什么事吗?”

晗儿惴惴不安地看着阿玫,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审判那般,阿玫的心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你把酒低价卖出去了?”她问。

晗儿慌忙摇头。

“柜台里的铜钱被人偷走了?”阿玫又问。

晗儿又摇头。

阿玫摸不着头脑,“那还有什么事?”

晗儿脸色煞白,她咬紧了唇,“你不会对别人说吧?”

“不会,放心好了。”

晗儿凑到阿玫耳边耳语几句,待她说话后,阿玫的脸色也白了。

“当真?”阿玫以为她在开玩笑。

“当真,我刚才跑着回来也没事,”晗儿几乎要哭了,“玫姐,这孩子我是不是必须要生下来啊?”

阿玫一阵头皮发麻,急道:“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刚才还敢跑着回来,不怕你的命没了吗?”

晗儿没想到她会斥责,原本就害怕,现在更是酸了鼻尖。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晗儿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那可是罗烨的孩子啊,一想到罗烨对她做了什么,她就止不住地恶心。

“玫姐,你帮帮我,我真不想要这个孩子,”原本憋在心里也就算了,现在和阿玫打开了话茬,她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了,“玫姐,我只有你了,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晗儿也觉得这很荒唐,她居然祈求阿玫帮助。

阿玫可是罗烨的发妻啊,她就算不管自己也是合乎情理的。

一想到这,晗儿更慌了,她急忙去抓阿玫的手,却发现她的手也是冰凉。

等了半天,都没听见阿玫的回话,晗儿低着头看着她的手。

雨势骤大,风也急促,才刚仲秋,夜风中就带了呜咽的声响。

原本放在屋檐下,完全淋不到雨的供桌,此刻也被风雨浇灌。

刚放上去的月饼瞬间被淋透。

狂风四起,两人的衣角不住地翻飞,阿玫突然回神,看向屋檐下的晗儿。

她身形羸弱,不住地跟着狂风左右摇摆,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她的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阿玫没听清,待这阵风过,她才听见了。

晗儿一直在说对不起。

阿玫心一软,眼中却泛起了泪光。

“对不起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她轻声道。

得了阿玫这句话,晗儿放声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从后院传到了前屋里,给寂静的小馆里添了一抹悲愤气息。

在这样的环境里,李俐面上的笑容加深了,他忍不住哼起歌来。

雨下了一夜。

阿玫从后院中取出了被褥来,在长凳上给他们简陋地铺了一下,她来来回回好几趟,陈在和吉佳也帮着她收拾。

一共取了四床被褥出来,坐在桌边的公主一看,以为没有自己的份,又不敢开口,只在心底暗暗期盼阿玫有别的安排。

就在她走完最后一趟后,阿玫在她身边站住了,道:“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在后院给你收拾出了一间来,凑合住。”

公主眼睛一亮,立刻就点头道谢。

靠在墙边哼着小曲儿的李俐见状,不怕事大,“为何她能去后院,我去不得?”

在凳子上凑合过一宿,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次,没等阿玫开口,顾羡呛声道:“爱睡就睡,不爱睡就淋着雨滚回去。”

李俐不哼小曲儿了,麻溜地钻进了一侧刚铺好的被褥中,还不忘拍拍身边那个,招呼顾羡一起来。

顾羡没理他,转头去了离他最远的被褥睡了。

阿玫不知眼前的女子是谁,也没多问,只将她带到戚三娘一家先前住的屋子里。

一夜寂静。

第二日,阿玫睁开眼时,雨已经停了。

她起身洗漱,注意到戚三娘那个屋里已经没人了。

应该是雨刚停就走了。

她没多管,洗漱完就去找了晗儿。

她身体弱,现在又有了喜,应该不会这么早起。

阿玫敲了敲她的房门,见里头没有应答,便轻轻推开了一个小缝。

屋里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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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断人财路 阿玫将后院翻了个遍,都没看见晗儿的影子。

心里一阵发慌,她往前屋跑去,李俐和顾羡都不见了,只留了吉佳在店里。

阿玫来时,他将所有的被褥都叠好了,只等着阿玫起来后再拿到后院。

“见到晗儿了吗?”阿玫差点撞倒了那坛石蜜。

“没有啊。”吉佳茫然道:“只有公子他们出去了。”

“那个姑娘呢?”阿玫又问。

“跟着公子一起出去了。”吉佳道。

阿玫倒吸一口气,吉佳也反应过来了,“我和你一起找。”

阿玫说不出拒绝的话,两人将店门关上,分开两个方向去寻了。

只是阿玫没走出多远就停了下来。

她总觉得眼前的一幕很熟悉。

她站在原地闭了闭眼,突然想起来了。

在晗儿刚来小馆时,有一天早上和今日的一样。

晗儿突然走失,她与吉佳一起出门寻找。

那个时候,她找到了死状可怖的阿婆。

她转身往发现阿婆尸体的小巷子中走去。

这是一条无名的小巷,巷子中只有阿婆一户人家,自从刘老二莫名惨死后,这条巷子就冷寂下来。

没人愿意靠近,附近的街坊都道这里不太吉祥。

还好走到巷口,阿玫看见阿婆死去的地方空空荡荡,这说明晗儿不在这里。

她松了口气,正要离去时,却看见主簿从刘老二家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又是很多天都没睡过觉了。

“徐夫人。”主簿见到她,忙上来打招呼,看了看她身后,神情明显失落,“顾公子没来吗?”

得了否定的答案后,两人就道别了。

阿玫在刘老二家门口站了一会儿,转头往集市上走去。

昨日刚过完节,今日的集市明显人少了很多,就连出摊的都少了。

卖糖饼的婶子早早就来了,瞧见阿玫,便对她招手。

走近了,阿玫才发现她身边的摊位不是以往那个菜摊。

而是一个卖手帕的摊子。

见阿玫在往旁边看,婶子神秘道:“今日天不亮,这个小娘子就来这里摆摊了。”

“瞧瞧她绣的手帕,多细致,多好看!”婶子不住地夸赞。

阿玫拾起那手帕,仔细看了看,总觉得这样式有些眼熟,便问:“她人呢?”

“刚来摆完摊,说家里还有事,就让我帮忙看着,帮她收着钱。”婶子把刚出炉的糖饼取出放凉,继续道:“那小娘子长得可好看了,只是一直低着头,不太敢抬头。”

阿玫心里有了数,她看着那些手帕,选了三张收好,将铜板递给婶子,然后就往小馆走。

离开的时候,她注意到集市口多了许多卖小鱼干的摊位。

她在一旁转悠了一阵,偷听到了价钱,然后才回了小馆。

吉佳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看见阿玫,他道:“她已经回来了,进了后院,你别担心。”

阿玫笑着点头,恰巧,晗儿从后院出来了。

她费劲地搬着刚做出来的小鱼干,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的,不像出过门的样子。

阿玫上前,同她一起搬,又添了酒水,就算正式开门了。

和阿玫预料的差不多,今日没几个人进门。

她去街头转了一圈,发现人都聚集在卖鱼干的小摊面前,等回来时,见到吉佳拿着空的鱼篓坐在店里,满脸愤怒。

这些时日来,店里的小鱼干都是靠吉佳去捕的,现在外头卖鱼干的那么多,捕不到也是合理的。

阿玫刚这样想,却听吉佳对她道:“那个徐裕把澄县的海域都给堵上了。”

“现在靠近海的地方,都有徐家的人在监视,寻常人更是不能靠近。”

“这不仅是要断咱们小馆的财路,更是要断那些靠海吃海的城民的财路啊!”吉佳说着,心头更气,一拳头砸向了桌面,连带着脚边的鱼篓都震了两下。

阿玫心情复杂,她和晗儿商量了下,决定不降价。

价格不同,品质也不同,虽然市面上出现了价格更低的,但总有人会为品质买单。

更何况,若是这次降了价,再往后怕是只能走更薄利润的路线了。

对长远来看,更不是一个很好的打算。

晗儿也满面愁容,阿玫却不紧不慢地开始打包鱼干。

先前存了不少小鱼,但鱼干若是放久了,味道就不佳了。

她分装出几袋来,分别送给卖糖饼的婶子、主簿、仵作、戚三娘和鲁一姐,每人各一袋。

戚三娘那边,看在丛铁义的面子上,又多送了一袋。

然后又取出一部分来,分装成小份,单独放在门口送给来往的人,让吉佳帮忙维持秩序。

剩下的,一部分留来卖,另一部分留给顾公子。

毕竟顾公子才是东家,他要的钱少,那阿玫这边就要多给他留点吃食。

来往的城民们听说抱月小馆在送鱼干,争先恐后的就来了。

吉佳人高马大,在那边一站,就没人敢造次了,老老实实地一人领走一袋。

不出半刻钟,那些鱼干就被拿完了。

此时也到了日中,阿玫在忙着调制新酒,饭食就由晗儿来做。

她跟着阿玫学了不少,虽然还有些生疏,但炒菜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简单炒了两个小菜,阿玫招呼吉佳一起来吃时,仵作从街上进了店里。

她一进来就道:“听说你在送鱼干?不亏吗?”

阿玫见状,又添了一只碗,仵作不太好意思,连连摆手,“罢了,我是来看看有没有鱼干的。”

仵作也听说了徐裕的举动,一时担忧,“我以后不会吃不到鱼干了吧?”

“现在大街小巷都有鱼干卖,也不是完全吃不到。”阿玫心态很好,她将事先留给仵作和主簿的鱼干拿出,递给她。

仵作接了,掏铜板的时候小声嘟囔,“我昨日买了点,可难吃了,感觉在吃沙子。”

见阿玫不要她的铜板,仵作不解,知道这是送她的后,她就又掏钱买了两袋。

仵作前脚刚走,后脚,郡主就来了。

她原本没想在日头正大的时候来这里,还是听街上的人说这在白送鱼干,她觉得稀奇,于是就提早来了。

却没想到,来时鱼干已经送完了。

一同前来的姜嬷嬷用鼻孔看阿玫,表情不善,语气强硬道:“为何不多送些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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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诬陷 阿玫心头有些不喜,任谁平白无故被呛一声都不会有好脸色,但看在这是做生意的份上,且面前之人身着华丽,她还是扬起了笑脸,道:“送出去的鱼干是定量的,来晚了抢不着也是正常的,下次若还有这种活动,我给您预留一份,可好?”

说着,她将留下来准备卖掉的鱼干端出,盛了几条放在木碟里,递给贵人,“你我也是不打不相识,既然来了,不如尝一尝我这鱼干?”

姜嬷嬷面容扭曲,一副不罢休的模样,在她开口之前,身侧的郡主轻咳了一声。

她的目光落在吉佳身上,瞧见阿玫是和侍卫一起吃的饭,心头安稳了些。

又看向她端来的小鱼干,亮晶晶的,不知道裹了些什么。

想起顾羡说她做饭好吃,郡主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没抵挡住诱惑,伸手捏了一块,看得姜嬷嬷又气又恼,“您怎么能随便吃外食呢?”

若是有毒该怎么办?

郡主没理她,将鱼干拿在手里观察,而后咬下了它的头。

只听酥脆一声,鱼肉很轻易地被碾成了小碎沫沫,和鱼刺一起,混着表面的石蜜与淡淡的辣味,口感味道层次十分丰富。

这味道确实从未尝过。

郡主有些意外,见阿玫还站在面前,没去吃饭,便道:“你吃饭就行,不用管我。”

阿玫也是饿了,没再推辞,坐下后匆匆扒了几口饭。

姜嬷嬷见自己被忽略了个彻底,便把气撒在了安怡身上。

自从安怡被赐了名,她的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郡主外出基本不带着她,就连有什么事情,也是和安怡说,她全然不知。

越想越气,于是她伸手去掐安怡的脸。

安怡顾忌这是在外面,不敢叫疼,只忍出了满眼的泪花。

姜嬷嬷是在郡主身后做的小动作,她也怕被郡主抓到麻烦,想着发泄一下也就算了。

只听郡主背着她道:“你去顾府,看看顾公子在不在。”

姜嬷嬷忙称是,转头出去了。

里头的人在吃饭,她站着也是尴尬,于是出了小馆,站在街边看着来往的人。

这明显没有京城奢华,城民们的衣裳也都是灰白色的粗布麻衣,路边满是灰尘,看久了眼睛疼。

她慢慢将最后一口鱼干嚼了吞下,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安怡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吭。

“怎么不打回去?”在擦干净手上残留的石蜜后,李锦儿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安怡小声地呜咽了一声。

“你若是就这个性子,怕是跟不了我。”李锦儿转头看向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被掐出的红痕,“区区一个嬷嬷都不敢反抗,你若是跟着我回了王府,还不得被吃干抹净?”

“到时候都收不了个全尸。”

她的手拂上安怡脸上的红痕,手指温热,吓得安怡打了一个激灵,见状,李锦儿眉头一挑,将手收了回来。

“等回了客栈,你可得把这个红痕教训回去。”李锦儿下了命令,“若做不到,也不用跟着我了。”

她环视四周,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嘲讽,“就在这个破澄县找个男的嫁了得了。”

安怡低着头没说话,李锦儿最瞧不惯她这幅窝囊样,伸手用力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

她喝道:“挺直腰板、抬起头、目视前方!”

“窝窝囊囊的干什么,要丢我的脸?”

见李锦儿眼中有了怒意,安怡忙称是照做,可这习惯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

李锦儿生了一肚子气,又想起了刚才吃小鱼干时的好心情,鬼使神差道:“你去帮我买一斤,等会带回客栈慢慢吃。”

安怡领命离去,外头实在晒,李锦儿便躲在了屋檐下。

她忍不住看向小馆内。

和徐夫人他们一起吃饭的,多了一个人。

她想仔细看,却被吉佳的高大身影给挡住了,于是耐下心来等待吉佳吃完,可等了好一会儿,吉佳却全然没有起身的想法。

李锦儿干脆找个位置坐下,又要了一坛葡萄酒,打算在这儿守着。

若有什么信息,也好及时传给四皇子才是。

此时,县衙内。

杜仵作抱着四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小鱼干往簿厅走去,路上遇到了张大人,她侧身让行,张大人却止了脚步。

“这都是鱼干?”他惊讶地看着仵作。

后者自然地点头,好心提示道:“您若是想吃,得快点去买,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张大人表情一滞,艰难道:“这吃食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

仵作点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不担心,我一下午就能把这些都吃完。”

看着仵作离去的背影,张大人忍不住感慨:还是年轻人食欲好。

他老了,肚子跟不上脑子,每次吃也只能吃一点。

又想起了抱月小馆,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迈步往县衙外头走。

也不知徐老爷犯了什么毛病,偏要和七皇子抢这个生意,还将阿玫搞到了县衙中,硬是说阿玫偷走了徐府的食谱,并试图以此发家致富。

这不,知县立刻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他,叫他去小馆里“逼迫”阿玫将食谱交出。

只是这食谱到底是谁的,众人心里门清,不过看在徐老爷在当地的威望,他们不得不照做。

至于七皇子那边,张大人都想好了,只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阿玫身上,就能把七皇子摘得干干净净。

一边是地头蛇,另一边是皇室,张大人谁都不想得罪。

只是刚出了县衙,就瞧见了徐家的马车。

张大人暗道坏了,忙上前,果然车帘被掀开,里头露出了徐裕的脸。

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张大人忙笑道:“徐老爷怎么来了?这点小事,张某去做就行。”

“让你做?磨磨蹭蹭的。”徐裕冷哼一声,道:“我同你一起。”

张大人不敢反驳,于是在前头走,马车在他后面慢慢赶。好几次他都觉得马要踩到他了,于是又快几步往前跑。

不短的路程,硬是让他这把老骨头走出了一身的汗。

还好,小馆就在眼前。

他松了口气,在门口停下,等着徐裕下车后,就跟在徐裕后面一起进去。

张大人一路上都在祈祷七皇子别在,只要他不在,这件事情就还好说。

跟着徐裕进去,他看清了小馆里的人之后,差点直接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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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打脸 徐裕却在刚进去时就开始大声嚷嚷。

他指着阿玫吼道:“好啊你个逆女,居然敢偷我们徐家的食谱拿来卖。”

屋子里站了五六个人,徐裕只认识其中的顾羡和四皇子,另外两个陌生的女子他完全不认识。

不过这不重要。

在看到四皇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天稳了。

于是更得意地扬起脑袋,用下巴指了指阿玫的方向,道:“县衙的官老爷来抓你了,只要你肯承认并交出食谱,我就不再追究。”

张大人急得满头冒汗,他不敢开口,却又不得不开口,“是……是啊,徐老爷报官了,劝你还是交出食谱。”

和徐裕一比,张大人的气势就很微弱了,徐裕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他们进来时,阿玫正在擦酒缸,她看到徐裕的那一刻是十分惊讶的。

她和离之后这么久,徐裕从未出现过,只在背后暗暗地给她下套。

她还在想哪阵风把他吹来了,听见他的嚷嚷,这才明了。

“你有证据吗?”阿玫淡道。

徐裕冷笑,“你这鱼干的方子我也知道,还是当年你娘告诉我的。”

“只是我一直没瞧得上而已。”

“我娘告诉你的,你有证据吗?”阿玫不慌不忙地换了一个酒坛子继续擦。

两人对峙这会儿,张大人已经看清了这里都有谁。

除了他已知在澄县的七皇子和四皇子之外,还有和绪郡主和宫中那个刚被认回来的小公主。

自从前阵子楚王来澄县,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去认了如今皇室的各个成员,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再仔细看去,他心更凉。

传闻中那个鲜少外食的郡主,居然在桌前吃小鱼干!

她面前还有一坛酒。

至于小公主那边,看架势,应当是与四皇子是一波的。

再去看四皇子面无表情,七皇子倒是神情放松。

这让张大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他总觉得四皇子和七皇子的表情应当反过来才是。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吉佳偷偷跑了出去。

“你娘嫁给我了,这就是证据。”徐裕洋洋得意。

阿玫擦酒坛的手一顿。

确实,按照容国的规矩,凡是出了嫁的女子,她的一切所有物都归夫家。

哪怕是和离之后的财产,也难逃夫家的搜刮。

她突然想到了赵氏让给她的那栋小楼,以及后面的土地。

又想起了冯志要跑去告诉徐裕,却被车夫拦下。

她的眼色渐渐冷了。

“我娘嫁给你了是不假,”阿玫慢慢地看向他,“但我问你要的是证据。”

“谁说这鱼干是我娘的食谱了?”

阿玫目光落在一脸放松的顾羡身上,突然道:“这是顾公子给我的食谱,你却说是我娘留给我的。”

“这店本就是顾公子的店,我又不傻,怎么会用我自己的方子给顾公子做生意呢?”

“您能想到我娘这个层面,那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一下,”阿玫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徐裕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我娘确实给我留了什么东西,只是被你私吞了。”

徐裕忍不住呵斥,“胡说!没大没小的!”

阿玫完全没有被吓住,她耸耸肩,无奈道:“那您这句‘我娘留给我的’又有什么依据呢?”

“总不能因为满大街都是您的鱼干铺子,这鱼干的配方就成您的了吧?”

徐裕没想过她会如此说,他对阿玫的印象还停留在成亲之前,她是那个会小心翼翼看他脸色,生怕他不高兴的小娃娃。

可今日,她的伶牙俐齿打得他措手不及。

更何况,他确实没有证据。

阿玫的娘亲在世时,经常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可他从不在意是如何做出来的,每次只管吃。

她也从未同他说过什么食谱。

不过听说阿玫也在捣鼓稀奇古怪的吃食时,他下意识地就认为,她一定得了她娘的秘方。

若是能将秘方要出,不仅得了一个商机,更能还原出她娘的手艺。

和离之后,他从未思念过这个人,却不停地回忆她做出的饭食。

这些年他尝遍了整个澄县的酒楼,也寻遍了外地的酒楼,甚至还去京城吃了一两次,可始终寻不到那个味道。

那种味道渐渐成了他心底的执念,每个夜晚都出现在他的梦里。

徐裕不愿放弃,只道:“此事我已经报了官,剩下的你同张大人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顾羡终于开了口,“本就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何必牵扯上其他人。”

见顾羡参与进来,夹在中间的张大人彻底慌了,但这两位他又不敢劝,只能求助地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忽略了他的视线。

“顾公子有什么好怕的?若这配方真是你的,那她是否在此处也根本不重要。”徐裕像是抓住了把柄,脸上的涨红渐渐褪去,变得安然自若了起来,“随便找个人来,只要给配方,相信一定能做出一样的味道。”

说着话时,吉佳从门口进来了。

他从外面随机买了几家小鱼干,全部摊开放在了桌子上。

而门口也渐渐挤了一些人,他们有的是来看还有没有免费鱼干,有的是听见了争吵单纯来看热闹的。

见到徐老爷和他女儿都在这,众人更精神了,三两个人去传话,没一会儿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张大人汗涔涔地,看着吉佳给在场的人分发小鱼干。

递到他面前时,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可吉佳像是看不出他的窘迫那般,站在他面前不走了。

他只好伸手拿了一块。

手抖得差点将鱼干掉到地上。

郡主和公主也都各自拿了一块。

大家都放在嘴里尝了起来,郡主咬了一口就蹙眉吐掉了,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徐裕脸黑了。

顾羡轻松地笑道:“怎么说,你这鱼又苦又甜,还有沙砾。”

说着,他将鱼干从中间掰开,里头的内脏一点都没处理。

他毫不客气地点评,“说句实在的,你做鱼干这个生意,完全在暴殄天物。”

向来和徐裕一个阵营的四皇子也点了头,将廉价鱼干嫌弃地扔到桌上,很不要脸地去蹭了阿玫的鱼干放进嘴里,满意地哼唧道:“确实,吃起来完全不是一个配方。”

“算不得抄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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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叶清禾 徐裕满头问号。

四皇子说话的语速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放慢了,在徐裕脑子里反复播放,他的思考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他紧紧盯着四皇子捏鱼干的手,大脑迟钝地反应过来四皇子的意思。

这是不让他继续了?

他又看向四皇子的脸,后者笑眯眯的,正一块一块地往嘴里丢小鱼干,全然不顾顾羡的臭脸。

见四下沉默,张大人清了清嗓子,发出的声音却依旧像是锯子拉木头般难听,“还请徐夫人跟老夫走一趟。”

“不,不用了。”徐裕反应激烈地对着张大人摇手,差点扇到他的脸,“想来是我弄错了。”

“这配方本就是顾公子所有,不关我女儿的事。”徐裕深吸一口气,转向顾羡,低头道:“望乞恕罪。”

阿玫闻言,惊得差点没拿稳酒坛子。

她爹不过是个生意都做不明白的,何时学会了如此文绉绉的词?

顾羡斜着眼看他,徐裕也没打算等他开口原谅,急急忙忙拖着张大人出去了。

等到重新回到太阳下,他才惊觉自己的后背湿透了。

这还没完,他要上马车打道回府时,车夫却迟迟未动,问就道眼前的人太多。

徐裕猛地扯开车帘,果然,小馆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想必是听说了他来找阿玫的事情。

思及此,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遂松开车帘,呵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现在若是回不去府,你就等着瞧吧!”

车夫跟了徐裕十多年,明白他的为人,于是不敢怠慢,对着人群吆喝一声,立刻将马车赶了起来。

四皇子站着的地方,正巧能看见徐裕的马车。

他看见周围的城民们因没反应过来,差点被马踩在脚下时,眼眸动了动,笑意更深。

张大人在小馆外,遥遥对着馆里的贵人们拜了拜,挤过人群回县衙的路上,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开始佩服阿玫的胆量了。

同样是面对那么多皇室成员,阿玫比他淡定多了。

甚至还有心情慢悠悠地擦酒坛子。

此时,阿玫恰好把最后一个酒坛子擦干净,弯腰放在了柜子里。

“你们在这挤着,我还如何做生意?”顾羡不满,开始赶客。

郡主顺着站了起来,还不忘跟阿玫又打包了一份小鱼干,道:“澄县的海域都被人围了,你要不考虑去临县捕鱼?”

阿玫摇头,以为她只是个担心吃不着鱼干的普通食客,耐心道:“那样本钱就高了,实在不划算。”

她们说话时,晗儿从外头跑了回来。

方才她偷偷去了集市,看看卖出去了多少手帕,一转眼就听见小馆里吵了起来,她连忙往回挤,一路上出了不少汗。

见里头一片祥和,阿玫还冲她招手,她就知道没什么大事,心也放了下来,往阿玫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旁边两位女子呆滞的面容。

公主差点没抑制得住自己的兴奋,几乎要冲上去和叶清禾相认,可四皇子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她身前,拦住了她。

只是他拦得住一个,却拦不住另一个。

郡主见到叶清禾时,心里先是安定——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身影,从桥下那晚起,她就不住地猜测叶清禾是不是根本没死。

现在看到了人,她便有些得意自己的记忆。

可是她注意到了异样。

叶清禾似乎并不认得他们,而且还有些害怕。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递给四皇子,后者没回应她,这一幕却被顾羡收入眼底。

他拍拍手,将众人注意力从叶清禾身上拉回来,道:“我还要做生意呢。”

四皇子不再耽搁,点了头就往外走。

公主跟着他走了一步,又落下来,含糊道:“我买点鱼干。”

郡主看着顾羡离开,她立刻放下银子,不等阿玫找就抬步跟了上去。

安怡在她身后收起小鱼干,小步快跑到了她身后。

在门口时,郡主看了眼公主,小公主也正巧看向她。

两人擦视而过,不言不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公主买了一小把鱼干,付了铜钱就往四皇子离去的方向跑去了。

瞧见晗儿跑来时,阿玫先是慌了一下,急忙拉住她的手将她左转转右转转,确认没有受伤才放心下来。

晗儿甜甜地笑,“玫姐这么关心我呀?”

阿玫看出了她神情里的小心翼翼,无奈道:“没了你,我可就少了一个免费的伙计。”

她闻言鼓了鼓腮帮子,“就只是一个免费的伙计吗?”

不知是不是有喜的缘故,晗儿变得格外黏人,且在意他人想法。

在阿玫对她确认了五遍之后,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对于这个孩子的打算,虽然晗儿不想要,但阿玫担心会伤到她的身体,两人最终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把一切交给命运。

有了这个共识之后,晗儿就更没了心理负担。

对她来说,阿玫不仅是大姐姐,也是朋友,更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相应地,她也会更关注阿玫的喜怒。

现下,她见阿玫在整理账册,于是道:“咱们卖不了小鱼干,下一步怎么做?”

自从小馆开张,小鱼干几乎成了这里的特色,是在别处买不到的美味。

当然,现在也是独一份的美味,只是被徐裕截胡了,她们实在没办法。

阿玫整理好账册,看了看留在店里的吉佳,道:“我想去海边看看。”

吉佳点头,因担心徐家的人难为阿玫,他也准备跟去。

晗儿就留在后院里,小馆的门关上,没人能威胁到她的安全。

做好这一切,她就和吉佳往正东方向走去。

一路上瞧见城民们三五成群,不知道在小声讨论什么,待走近了,阿玫才听见他们在嘲笑徐裕。

见有人来,他们立刻散开,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等阿玫等人走后,他们才又聚集在一起,继续八卦。

就在阿玫和吉佳的身后,从顾府中走出了一个人。

她瞧见两人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片刻,就往小馆方向走去。

见小馆的门是关着的,她便绕到后院门口去敲门。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晗儿的问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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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鱼骨 “谁呀?”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郡主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旁的安怡见状,上前敲了敲门,轻声道:“我们想再来点小鱼干,不知还有没有?”

郡主紧紧盯着那道紧闭着的门。

里头传来叶清禾谨慎的声音,“小馆已经关门了。”

安怡顿了一下,组织好语言,正要开口,郡主却等不及了。

她高声喊:“叶清禾!”

门后的晗儿浑身震了一下,没吭声。

郡主又喊了一声,晗儿浑身发抖,她捂住了耳朵,跑回屋里。

叶清禾这个名字,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梦中有两个人,会很温柔地喊她禾禾,也有其他人,都身着华丽,见到她时满眼笑意。

她知道,那应该是她的过去。

但是……

她听见那人在外头的呼喊声,关紧了门窗,一脸茫然无措。

为什么要在她接受了现在的一切时,又突然冒出来从前认识她的人?

她记不起先前的自己到底是来自哪里,但她可以确定的是,从前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粗布麻衣,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在看她的肚子。

肚子……

这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等察觉到手中的痛意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握着一把小刀。

小刀正对着她自己的肚子。

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后,她吓得把刀扔到了一旁,上了炕缩进被褥里,用被子堵住耳朵,试图阻隔外头的声音。

这样确实听不到声音了。

屋外,郡主意识到了不太对劲,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折回顾府。

她要去问问顾羡,叶清禾到底发生了什么。

屋内,叶清禾泪流满面。

……

顾羡将他知道的,都告诉了李锦儿。

李锦儿先是愤怒,高声质问,“所以,这就是皇叔谎称叶清禾已死的原因?”

她的声音变得又尖又锐,外溢的怒气止也止不住,“荒唐!”

“我来的时候,叶丞相已经为她办了白事。”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结果,这一切都是个谎言?”

郡主气笑了,她的手指插进发间,将整齐的发髻扯得乱七八糟,为避免头上的发簪伤到她,安怡急忙上前取下发簪。

郡主深吸了好几口气,道:“我要写信给叶丞相。”

顾羡冷静道:“你别忘了,那可是皇叔。”

李锦儿拿起桌上本就放好的笔,提笔写了起来,边写边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不怕。”

“有事就往我身上推。”她坚定道。

这封信很短,话说完时,她也放下了笔,“我去县衙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信鸽。”

顾羡没阻拦,他目送郡主仰着头离去。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素色衣裙,颜色淡雅,款式简单。

与她身上的傲气截然不同。

陈在也摇头,道:“郡主殿下好像不似传闻那般冷漠。”

顾羡没接话。

他的脑中,还存留着原主对和绪郡主的印象。

叛逆,与侠胆。

他若有所思。

郡主去县衙的路上,阿玫和吉佳也看到了海边的形势。

徐家雇的人在海边捞鱼,捞出的新鲜鱼直接处理。

阿玫观察了一下,来的人似乎是个酒楼的厨子,处理鱼的手法十分专业。

他将小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后,又把鱼刺去除,又刮掉鱼鳞。

阿玫突然问吉佳,“你去城中的酒楼吃过吗?”

见他点了头,她问:“点鱼的人多不多?”

“还是多的,毕竟鱼更便宜。”

阿玫又看了一眼海边,转头往附近的酒楼走去。

徐家,她是不抱希望的。

更何况,徐裕此举本就想把她逼上绝路,她若是去要徐家留下的鱼刺,怕是会被一顿羞辱。

最近的酒楼名为吉祥酒楼,这儿的掌柜名为鲁吉祥,长得胖胖的,很好说话。

听到阿玫的来意,他一拍大腿,直接点了头。

“鱼刺和鱼皮,这还不好说?”他爽快道:“我也是吃过你家小鱼干的,那个味道真的一绝。”

他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只是不知,这鱼的腥味到底要如何去除?”

交换是相互的,更何况,这种东西本就瞒不住。

她道:“葱姜即可,若有料酒更好。”

鲁吉祥小声嘀咕了两遍“料酒”,道:“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前些日子,有个人来我们这卖料酒来着。”

他去后厨拿出一小坛,递给阿玫,“是这个不?”

阿玫打开闻了闻,点头。

鲁吉祥露出轻松的笑容,“原本只是听那人吹嘘这东西有多好,我们就买了点试试,只是不知道如何用,直接喝也不好喝,慢慢地就搁置在那儿了。”

“幸好徐夫人来了。”他夸张地感谢,又道:“小楼经常剩余鱼刺、鱼皮等物,先前都被丢掉了,若是徐夫人需要,小楼白送给你。”

阿玫都做好讲价的准备了,闻言讶异道:“白送?”

鲁吉祥笑着点头,神情不似作假,他右手手指搓了搓,笑得憨厚,“若是我能尝尝这鱼刺和鱼皮的滋味,那就更好了。”

阿玫了然,不再推辞,爽快地接受了。

正巧后厨有一批正要丢掉的鱼刺和鱼皮,鲁吉祥点了几个伙计,让他们帮忙运到抱月小馆中。

那些伙计的脚程比他们快,回到小馆时,门口已经堆了一些鱼刺和鱼皮,只是都是混在一起的。

阿玫进屋换了衣服,便出来将鱼刺与鱼皮分开在两个木盆里。

晗儿听见她回来了,也从屋里走出,坐在她身边帮忙。

她异常沉默。

阿玫多看了她几眼,瞧见她眼睛红红的,看样子是哭过。

晗儿没开口说,阿玫也就没问,两人不一会儿就干完了活儿。

鱼刺她打算用来做香酥鱼骨,鱼皮用来做香辣鱼皮以及纯甜口的鱼皮。

晗儿去后院生了火炉子。

将原料反复洗干净后,阿玫拿出上次制作月饼用的铁板,放了少量的鱼刺,小心翼翼地送入火炉中。

但这样一次只能烘烤少量的鱼骨,费时又费力。

她看着铁板,决定在铁板四周围上一圈,这样就可以避免鱼骨掉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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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香辣鱼皮 鱼骨烤起来没什么香气,阿玫一直守在炉子旁,等到鱼骨变黄后就可以取出,趁热裹上用少量水稀释过的石蜜,放凉即可。

她打算用油去炸鱼皮,刚放了少量油下锅,就听到厨房门口有声响。

她回头看,发现是丛宽来了。

他带了山上的野桃子来。

阿玫让他在馆里休息一下,丛宽说了句不急,就离开了后院。

油微热后下已经切成长条的鱼皮,不用太久,稍微翻一下就可以捞出控油,扔进早已调好料的木盆中,用木勺快速翻拌,然后摊开晾凉。

做完这些,她往厨房外走去,瞧见晗儿正在火炉面前坐着。

阿玫低头一看,发现铁板被放了进去。

“我方才在一旁看到了你的制作方法,想自己来试一下。”晗儿主动道。

从戚三娘走后,晗儿本就包揽了小馆大部分的活计。她怕生人,自然也不能去柜台,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不少菜式。

阿玫没教,她就先学会了,这倒是省了阿玫的心。

她叮嘱几句注意别烫伤,就去了馆内,看见小馆里零星坐了几个人。

吉佳正在柜台后站着,瞧见她来了,连忙往旁边让。

阿玫取出给戚三娘、丛铁义和鲁一姐留好的鱼干,递给丛宽时,从袖口处掉了一张纸。

她拾起来一看,居然是上次晾晒柿子干时记的日期!

她居然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一时心急,来不及招呼食客,步履匆匆出了小馆,跑到隔壁的书铺中,查看柿子干。

原本晒了不少,可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

前些天还下了雨,她伸手去捏了捏柿子,瞧见上头的灰白霉粒,忍不住叹息。

这些怕是要丢掉了。

不过还好,大部分已经被人吃了,也不算太亏。

吃掉柿子干的罪魁祸首从院墙处冒头,吉佳无辜道:“前些日子我怕柿子坏了,就和陈在分着吃了一些。”

“和陈在”三个字咬得格外重,听得阿玫直发笑,只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她取下剩下的柿子干,准备丢掉。

小馆里也来了新的食客,吉佳忙回去接待了。

此时,门口路过一老伯,他形容枯槁,走路时一顿一颤,总让人害怕他下一步直接摔倒,然后再也起不来。

瞧见阿玫手上的霉柿子,他站住了。

阿玫没想那么多,正要扔进渣斗之中,耳边响起一惊一乍的啊啊声。

她连忙回头看,见那老伯艰难地迈大了步子,往这边赶。

她一愣,又看向手里的柿饼,顿时明白了。

“这已经发霉了,吃掉会坏肚子的。”阿玫对他道,然后又要将柿饼扔进去。

老伯急得,没注意脚下有一颗石子,一脚踩了上去,直冲冲地往地面上摔。

阿玫急忙松开抓柿饼的手,往他的方向迈了一步,想接住他。

不知从哪又伸来一双手,同样接住了老伯。

有四双手扶着,老伯这一摔总算没出大问题,只是阿玫的脑袋和那人的脑袋狠狠撞上了。

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人也疼得低呼了一声。

这声音有点耳熟。

将老伯扶起后,她看向身边,发现是顾羡。

顾羡也看着她,瞧见阿玫气鼓鼓地瞪着他时,他心情稍微好了些,就连被撞的地方也不怎么疼了。

见老伯还要去渣斗中拾柿饼,吓得阿玫忙拦住他,道:“我这有饼子,吃吗?”

老伯像是没听见,执意要去渣斗那,阿玫凑到他耳边,大喊了两遍,他才慢慢停下了步子。

只见他茫然地对着阿玫啊啊了两声,然后站定,看样子是对霉柿饼死了心,眼睛却依旧盯着门口的渣斗。

两人将老伯扶进了小馆中,丛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小馆里的人也少了些。

阿玫没在意,将老伯扶到位置上后,就去准备今日午饭要用的食材了。

走到厨房,看见陈在正在里头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做什么,她在外头站了一会,瞧见他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一块半凉的鱼皮放进嘴里。

由于还没凉透,阿玫瞧见鱼皮被捏起来时,还拉了糖丝。

她掀开布帘子走进去,陈在像受了惊的兔子,猛地跳起,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我什么都没吃,我发誓!”

他说着,举起右手高过头顶,阿玫只瞧着他手上的糖丝笑,不说话。

陈在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漏洞,讪讪地将手藏了起来,从厨房里溜出去了。

在陈在站着的位置旁边,放了新鲜的菜和肉,想来是顾羡方才从外头带回来的。

阿玫蹲下身去翻看了一下,惊讶地发现有新鲜采摘的地菜花,当即决定今天中午吃地菜花包子。

先是用酵母液体醒发面粉,然后将地菜花洗净后焯水,捞出过冷水后挤干水分,放到木板上剁碎。

再将肉剁成肉沫,和地菜花碎混在一起搅拌,再加入酱油和一颗鸡蛋、少量用葱姜泡好的水,搅匀后就可以等着面发起来。

待馅料准备好后,她发现鱼皮和鱼骨也都凉透了,于是各捏了一点尝尝。

鱼皮的口感不一,有的发硬,有的又很酥脆,调味上也只有甜和辣,感觉少了一点鲜亮。

鱼骨嘎嘣脆,只是有些难嚼,对于牙口不好的人来说,这不是个很好的下酒菜。

但也可以卖来试一试。

她将鱼皮和鱼骨端到小馆里,有食客还没走,就都分了一点尝尝鲜,各自提了意见,也算是在正式开卖之前攒攒口碑。

大家评价的不足无外乎阿玫尝出来的那些,给不了实质的见解。

她想,也只好自己多试几次,才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恰好晗儿送出来热好的饼子,吉佳很自然地接了过来,放在了老伯面前,又给他面前的杯中补满了水。

老伯啊啊两声,将饼子拿起,顾不上还有些热,张大了嘴往嘴里塞,一直塞到闭不上时才停下,艰难地嚼着。

顾羡坐在他旁边,慢慢地吃鱼皮。

和他记忆中的味道差了些,口感也不是很好,他拿起一块裹料较少的鱼皮仔细看了看,问道:“你这是用的什么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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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三十两银子 他跟着阿玫走到厨房,查看了她搞来的那些鱼皮,顿时哭笑不得。

这里面的鱼皮各式各样,什么品种的都有,有些根本不适合用来做鱼皮,怪不得做出来会很硬。

他弯下腰,从中挑出一块白色、且有些像蛇皮的鱼皮,道:“鳕鱼皮更适合用来做香辣鱼皮。”

只有鳕鱼皮才行?

阿玫将信将疑,为了验证,她挑出几块鳕鱼皮来下油锅炸,用同样的方式做了一遍晾凉。

此时面也发好了,顾羡又死皮赖脸地说和她一起包包子。

有了上次包饺子的经验,他这次的手法娴熟了许多,居然能赶上阿玫了。

只是外形依旧有些丑。

两个人一起做活,不一会儿就将包子包好,上锅开蒸。

等到包子的香气溢出,阿玫不再往火灶里添柴,再等个一时半刻就可以揭盖了。

揭开盖子时,她瞧见锅中的包子圆鼓鼓的,能从包子皮上瞧见透出的油,靠近锅边的包子皮上多了一层锅巴,摸起来硬,吃起来却很香。

装盘时陈在又晃悠来了,他主动接下了阿玫手里的活,将包子装在盘子里,送到小馆中。

阿玫便招呼晗儿一起去吃饭,前些日子还可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晗儿,今天却犹豫了。

阿玫只当她有喜的缘故,于是留了包子,打算和她一起吃。

走到小馆里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馆中的食客已经走光了,只剩下老伯。

陈在也盛了一份包子给老伯,他却连连摆手,对着阿玫啊啊两声,也不管别人听没听懂,起身就离开了。

吉佳想去拦,也没拦得住。

阿玫觉得奇怪,可她的注意力被凉了的第二批鱼皮吸引,伸手捏了一块,发现口感确实不错,香辣酥脆。

看来确实是鱼的品种问题。

但想要去酒楼指定要鳕鱼皮也是不太可能的,她最终决定将鱼皮分成两个价位的,鳕鱼皮口感好,价稍微高一些,杂鱼皮口感差,卖的便宜一点。

顾羡他们开吃时,门口又来了人。

阿玫一眼就看见他衣服上的“徐”,眼色稍微冷了冷,吉佳和陈在也放了饭碗盯着他。

徐府家丁笑了一下,“不知还有没有鱼干?”

瞧见阿玫面色不善,他忙补充道:“我都买下来,有多少买多少。”

他往柜台上放了一袋银子,阿玫伸手掂了掂,估摸着能有一两。

她店里剩的鱼干卖不到这个价钱。

只是……

她变了脸,笑意盈盈地将剩下的鱼干端出,家丁以为稳了,忙说了几句好话给她听,却被阿玫打断。

只听她道:“想买鱼干,可以,只是一两银子不够。”

家丁变了脸,“一两银子还不够?你难道不是一两鱼干卖一个铜板?”

他指着旁边的食单,声音也变了,“你在讹我呢!”

“对啊,我在讹你。”阿玫理直气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城民们听说徐裕将海域包了起来,本就不忿,更有靠海吃的渔人气得头晕,一时间,他在澄县的口碑跌落谷底。

而且他的鱼干还被人当众嫌弃了,正是因为顾羡的那句“内脏都没处理好”,他急忙花了大价钱找了一个厨子去海边,将新鲜捞起的鱼开膛破肚,里里外外都处理了干净。

早些时候不来,偏生这个时间来,估计是徐裕找人尝了新做出的去了内脏的鱼干,发现还是不如阿玫做的,于是想着来偷师。

又不好意思来要食谱,就只能将剩下的鱼干买下,让酒楼的厨子们尝试还原。

听了阿玫的话,家丁也心虚了,道:“你要多少银子?”

阿玫故意做出为难的神情,不情不愿道:“便宜你了,二十两银子我就卖。”

“二十两?”家丁声音尖锐,“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你要我抢吗?也不是不可以。”阿玫点头,“那这样,二十两算我抢你的,剩的鱼干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你十两吧。”

家丁彻底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三十两……太多了。”他有些虚。

这次来小馆,是徐裕下了死命令。

他如果不能将阿玫的存货都买出,他的命就不保了。

徐裕打听了阿玫卖鱼干的价钱,给了他二十两银子,来的路上他还很高兴,觉得这是一个美差,准备私吞十九两。

可现在,阿玫居然要卖他三十两。

家丁脑瓜子嗡嗡的。

阿玫见他半天不说买,便用布将鱼干盖上,收起来道:“不买就算了,我也不差这点银子。”

不差这点银子???

家丁差点没上得来气。

见阿玫真要收走,他忙拦下,虚道:“能再便宜点吗?”

“可以啊,你让徐裕亲自来找我。”阿玫很好说话。

家丁听了,却觉得阎王在对他招手,忙点头,“好好好,三十两就三十两,我给你。”

他将徐裕给的银子全部放到柜台上,又掏出了自己的家当垫上,勉强凑够了二十九两。

阿玫很大度地让了他一两,将剩的鱼干都装好卖给了他。

家丁走出小馆时脚步还有些虚。

三十两,只买了一小包鱼干!

想起自己垫上的九两银子,他的心在滴血,立刻往徐府跑,打算跟徐裕告状。

小馆里,阿玫美美地收了二十九两银子,和晗儿吃包子去了。

不知是不是银子入账的关系,她今晚的心情格外好,觉得这包子馅很鲜,地菜花也透着一股别样的味道。

晗儿吃的也不少,吃饱后,陈在将碗洗干净,就和顾羡一起回了顾府。

阿玫去关了小馆的门,回到后院和晗儿一起看星星。

夜晚的风凉,她去给晗儿披上了一件外套,两人说着体己话,不知不觉就困了。

阿玫回房之前,去地窖里找出上次丛宽带来的没吃完的柿子,放在后院晾晒。

晒的时候,她还在想明日试着去做册子上记录的味精。

若是真的能制成,应该能给吃食加上不少风味。

……

澄县一片安详,此时的京中叶府,却灯火通明。

来自澄县的加急信件寄到了叶府,丞相叶渊站在廊下,借着油灯的光反复摩挲这封信,眼前不知不觉模糊一片。

他的乖女,原来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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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追忆发妻 子时,澄县徐府,同样灯火通明。

府中每隔五步就点了一盏油灯,院中的花花草草也能看得分明,徐裕站在廊下,低头看着眼前的瑞云殿。

象牙白的花朵被油灯泛上了一层暖黄,他瞧见一只飞虫落在了瑞云殿上,而后钻进了花瓣之中。

这批花是刚从京城运来的,花了他大价钱,只为了博新妾室一笑。

冷风穿入他袖口,引得他忍不住地颤栗。

从穿堂中走出一人,玫红的裙摆在地板上拖着,步伐略快,头上的步摇左右摇晃,被油灯照的有些刺眼。

“老爷,夜风寒,小心受凉。”她手上拿着一件大衣,在徐裕面前站定,将手绕在他脖后,趁机靠近了他。

徐裕瞧着眼前那张脸。

已经不算年轻了,面上的皱褶也能看见,却依旧存着当年韵味。

她的呼吸声轻轻扑在徐裕鼻尖,暖暖的,他的颤栗渐渐停止,失神地要去吻她。

她却娇笑一声,快速向后仰去,帮他穿好大衣,道:“妾身已经年老色衰,老爷这是在做什么?”

徐裕回神,嘴角忍不住地向上扬,“我也老了,为何要嫌弃你?”

她似得了逞,见徐裕要来抱她,她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佯装不满道:“老爷,时辰差不多了,妾身可不想耽误了您的正事。”

说罢,不等他回话,她就转头离去,长长的裙摆消失在转角处。

徐裕凝视良久,默默收回。

这是他的第一个妾室,是雾鸣村逃来的,无名无姓,他便让她跟着自己姓,称她为徐氏。

徐裕永远记得徐氏来府的那个下午。

发妻正在院中画设计图,他坐在廊下昏昏欲睡,那日下午阳光正好,照得身上暖洋洋的,他也是像方才那般,失神地盯着发妻的侧颜。

真好看呀,他想。

府中的下人们在眼前来来回回,他眼中却只有那个低头专注的身影。

忽的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惨叫,将他的魂叫了回来,于是不满地蹙眉,从地上爬起,打算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了他的好兴致。

还没走到街口,就见一块巨型脏布从下人们胳膊下钻出,往他身上扑来。

吓得他面色一白,立刻往旁边花丛中跳,压倒了不少花。

那块脏布也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

听见声响,他才意识到那居然是个人,再定睛一看,是个女子。

徐裕庆幸:还好方才躲开了,不然发妻该责骂他了。

正想着,身侧带起一阵风来,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停在了脏布面前,弯腰将她扶起,瞧见她胳膊和腿上的伤,便让她进府里洗个澡,上点药。

下人们领命,带着脏布走了。

徐裕急忙起身凑到她面前,想听她夸赞他的知分寸。

却没想到,发妻的脸拉了下来,指着被他压倒的花丛,呵斥他。

徐裕懵了神,在原地站了好久,发妻不知何时离开了,只有下人们在处理那块花丛。

被压折了的花朵被连根拔出,搬到街头扔掉了。

他瞧着空出来的那块地,心里突然一阵烦闷。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他气得跺脚,在心中怒吼。

她总是不在意他,永远不在意他!

她只在意那些产业,每天睁眼第一件事是挣钱、第二件事是管家、第三件事是照顾女儿。

原本发妻就对他不冷不热,自从生了一个孩子后,更是将他视为陌生人。

一点温情都没有,完全对不起他的一腔柔情!

徐裕越想越气,怒步走向东厢房中。

小女正在屋中,奶母在陪着她。

徐裕猛地打开了门,奶母急道:“老爷,珠儿怕凉,门不可开那么大。”

说着,她急忙起身去关门,却被徐裕推了出去。

奶母瞧见他脸色不对,又不敢抗命,只能趴在墙外,偷偷看屋内的大小姐。

大小姐体质差,才一岁不到,就已经前前后后生了几场大病,让夫人心焦得不行,每日都反复嘱咐奶母好生照料,给她升月钱不说,还有空就来亲自照顾,真真是放在心尖儿上的宝珠,应了她的名字——珠儿。

徐裕靠近炕边,瞧着炕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珠儿,心间烦闷。

是不是只要没有这个丫头,发妻就能将他放在眼里?

他站在炕边低着头,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发妻对他的冷淡,心脏狂跳不止。

只要没有这个丫头,若是没有这个丫头……

这个念头像是恶魔的低语,一旦冒出,就遏制不住。

原本只是在脑子里想,可他越来越入神,甚至幻想出发妻对他温柔地笑的画面。

他没忍住,将念头脱口而出。

“如果没有你,她是不是就会重新看见我?”

他双目空洞,拿出身上携带的小刀——这是他日常替发妻防身用的。

却没想到,小刀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他自嘲地想着,手不自觉地对准了珠儿的肚子。

只要再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

“爹爹!”孩童清亮的一声,还带着笑意,在叫他。

徐裕浑身一哆嗦,手一松,眼瞧着刀就要落在珠儿的身上。

他来不及思考,直接伸手去接。

刀尖划破了他的手掌,手心一阵暖意。

出了血。

徐裕将刀重新收起,没去管掌心的血迹,低头看着珠儿。

她小脸儿肉肉的,眼睛亮亮的,笑起来像月牙儿。

看起来不像孩童,倒像是夜间的月亮。

徐裕深吸一口气,珠儿还在对着他咯咯地笑,“爹爹!”

他最终还是没应下那声爹爹,只转身离开了东厢房,假装没看见墙边瑟瑟发抖的奶母。

两人都没点破此事,可从那之后,珠儿被发妻看得更严了。

当晚,徐裕瞧见了下午看见的那块脏布。

她已经洗净,穿上了发妻的衣裳,头发也被盘了起来。

虽然发质依旧干枯,却能瞧见面上的风华。

他心头一动。

既然不能用珠儿的死去逼迫发妻,那不如纳个妾?

只要发妻心里还有他,听说此事,定然会想方设法地争宠吃醋。

想到那一幕,徐裕突然激动了。

他没理那个女子,疾步往正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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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夜谈 发妻正在桌边拨算盘。

算盘珠子在她手中,发出了清脆又好听的碰撞声。

在徐裕看来,这简直是为他欢呼的前奏。

他迈步进入正室,把房门轻轻关上。

桌上的火光摇曳了一瞬,发妻没管,依旧在专注地算账。

徐裕深吸一口气,轻轻咳了一声。

“何事?”说这话时,发妻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他坐在她的对面,欣赏着她光滑的脸庞、目光从她的眉间下移到她微微抿上的唇,又向旁边看去,盯着她圆润饱满的耳垂。

她头上的饰品极少,就连耳环也是很少戴着的。

虽然不够光鲜夺目,却也平添一份踏实感。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徐裕瞧着她的身影沐浴在黑暗中,没注意又走了神。

等接触到她眼底的不快时,徐裕猛地回神,将事先准备好的措辞说出。

听到他要纳妾,发妻拨动算盘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徐裕满意地看着,已经做好了看她吃醋的准备。

却在下一秒,算盘的清脆声再次响起。

发妻不冷不淡道:“何时?时间定了吗,没定的话我去定。”

如一盆冷水浇透了他,他一时半会没说出话来。

发妻的算盘声还没停。

有节奏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让他面上浮现一层恼意。

意识到自己在自作多情后,他心中燃起无名的火,烧着了心底成片的枯草。

一直烧到他的双眼,让他眼眶发红。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起身,猛地伸腿踹倒了方才坐着的凳子,连带着凳子后面的柜子成片往下落。

灰尘四起,木屑纷飞,火光猛地摇曳几下,忽的灭了。

算盘声停了下来,徐裕没听见。

他怒气攻心,一时顾不了其他,无数藏品掉在地上,他用脚狠狠去踩、去碾,瓷器碎片他也不在意,直接在上面踩,踩得鞋底变了形,脚底钻心的疼,他也不在意。

他疯了。

却万万没想到,这还不是让他最疯的。

在他的背后,发妻将灭了的灯再次点亮,不动声色地继续拨算盘。

四周尘土飞扬,耳边满是名画撕碎的声音,鼻尖也传来了血的腥甜味。

她完全不受影响,专注地盯着手里的账册。

……

徐裕将正室屋内的所有东西都砸了,除了发妻坐着的那张凳子,以及面前的桌子。

当晚,他就去找了那个女子,在她房中度过了一晚,全然不在乎发妻睡在哪里。

在他走了之后,发妻算完账,环视四周,入目之处一片狼藉,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一天挣的银子,被徐裕花了一晚上就砸光了。

起身离开此处,找了管家,让他天亮后再找人打扫。

做完这一切,她就去了东厢房,找女儿珠儿去了。

东厢房里温暖祥和,奶母正在炕边昏昏欲睡,瞧见她来,惊得要站起,却被她按了下去。

珠儿根本没睡,瞧见她来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乐道:“娘亲,娘亲!”

夫人的手抚过珠儿的头顶,只觉一阵心安。

是夜,那名逃难的女子惨叫了一晚,听得奶母不住地看向夫人,见夫人面容平和,她心中更是不安。

第二日,徐裕直接将那女子纳为妾室,并给她赐姓,将她一直留到了现在。

徐氏也是府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妾室。

……

嘈杂的脚步声踏夜而来,徐裕抖了抖身上的大衣,转头慢慢走向正厅。

从正厅的雕窗往后看,正巧可以看到空了许多年的正室。

他收回目光,不再去想发妻。

两人走过游廊,穿过穿堂,来到了正厅,瞧见徐裕已经坐好了。

县令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老人,徐裕也看清了他的脸,立刻从位置上跳起,将老人扶到了最上头的位置。

如果阿玫在场,定能认出这个老人,正是在桂花林中遇到的那位。

“陈老儿,您老怎么来了?”徐裕恭敬道。

他是代表四皇子来的,徐裕想起今日办的那件错事,有些挂不住脸面。

四皇子居然当众没给他面子!这只能说明,他确实对这件事情十分不满。

陈老儿慢慢地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指着一旁的县令,道:“今日来要说的事情,是和你们两个有关的。”

县令忙称是,徐裕也洗耳恭听。

“前些日子死的那个阿婆,还有她的儿子刘老二,你们查得怎么样了?”陈老儿问县令。

县令立刻起身,头顶冒汗,“这……下官最近身体不佳,一直在府中……”

“得得得,”陈老儿不耐烦地挥挥手,“别说了。”

他嘟着嘴嘀咕,“懒得听你那些废话。”

县令尴尬地坐回,一声不敢吭了,只是肩膀微微向内缩了。

“关于刘老二之死,我们找到了目击人,”陈老儿下巴向外点了点,“是车行里的一个车夫。”

徐裕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他用下巴指的是车行的方向。

县令也忙问到底是谁,陈老儿撇撇嘴,“有本事你们县衙自己查。”

县令又不吭声了。

陈老儿也不难为,只道:“记得抱月小馆吧?”

县令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裕,后者有些恼。

“之前有一家人在里头帮忙,现在搬到了古峦山上住。”

县令忙点头。

“就那个丛宽,就是他乱刀砍死了刘老二。”陈老儿淡声道:“明日午时,把丛宽绑到县衙门口,剩的自有殿下处置。”

县令应了,匆匆告退离开。

陈老儿又转向徐裕,对着他摇了半天头,还不住地叹气。

看得徐裕的心提了起来,他忍不住回想自己做过的事情,却实在是数不清到底是哪里错了。

“明日午时,车夫也会到县衙门口做见证。”

“同样,你也要去。”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徐裕,徐裕傻掉了,“我去做什么?”

“作见证啊,”陈老儿瞧见正厅门口路过一个下人,道:“也不一定非得是你。”

“我记得刘老二是你的人。”

徐裕脸白了,忙道:“我绝对没有害死他的心。”

陈老儿装没听见,继续道:“刘老二之前要娶妻,你知道他看上了谁吧?”

徐裕的脸色慢慢变了。

“明日午时,推个下人出去,让他把这件事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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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桃子盛宴 徐裕是个多年的老狐狸,他实在不想掺和此事,哪怕是个家丁,他也不太情愿。

瞧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陈老儿拍拍膝盖,善解人意道:“那也是,家丁毕竟有用,少一个家丁,就少了一个做活的。”

徐裕本该松口气,可听他这么说,他心中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

陈老儿双眼眯了起来,脸颊上的皮肤松松垮垮地向两侧挤,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徐老爷妾室多,推出去一个不能生产了的也无妨。”

徐裕端着的笑意消失了。

陈老儿拍拍手,“是啊,是个好主意,家丁毕竟还能做活,那不能生产的妾室,除了为徐老爷增加开销,也没了别的用途不是?”

徐裕没吭声。

府中不能生育的妾室,只有徐氏了。

她诞下一儿后,不慎跌入井底,所幸发现及时,保了一条命,却再也不能生育。

只是他不知,四皇子为何会盯上他的妾室。

徐裕面上没有笑意,却也不见恼,只有衣摆下攥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当然了,我只是提个意见。”

“毕竟,”陈老儿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珠儿小姐迟早是要回府中的,少一个妾室,也能让你更安心。”

徐裕语速明显急了,“若不是殿下……”

陈老儿微微转头,剜了他一眼。

徐裕声音小了下去,“……我是不打算接她回来的。”

陈老儿哼了一声,没接话,慢慢往外走。

即将走出正厅时,他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

“若是没这个打算,为何休掉正妻后,至今未将妾室扶正?”

徐裕坐在凳子上,盯着面前的地板,片刻后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起身端起笑脸,疾步追上陈老儿,将他送出了府。

府外,一辆马车等候多时了。

车帘掀起,四皇子的脸露出,他淡淡瞥了一眼徐裕,没出来,等到陈老儿上车后,马车就慢慢远去了。

徐裕却被四皇子的眼神惊了一身冷汗。

马车的轱辘声越来越远,一个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徐裕瞧见是去抱月小馆买鱼干的家丁,看到他手中的包裹,心情好了些,随口问道:“多少银子买来的?”

他没放在心上,毕竟二十两是绝对够用的。

那家丁贪点也没什么。

随口一问后,他就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情,踱步往厢房方向走去。

家丁的“三十两”飘进他的耳朵里又出去,紧跟着他意识到了什么,走了几步后猛然顿住脚步。

“你再说一遍?”徐裕气得抓住了家丁的衣襟。

后者害怕地看着他眼底的红丝,小声道:“是二十九两,小的身上没那么多银子……”

徐裕松开他,突然笑了。

贪得无厌,倒是有几分像他的女儿。

“你去找账房取十两银子。”他在院中站定,瞧着廊下的瑞云殿。

夜深,风更凉,他就算披了一件大衣,也能觉得骨头被冻僵了。

看样子,他确实是老了。

徐裕瞧见那只飞虫从花瓣之中飞了出来,消失在夜色之中。

正巧,飞虫飞向了那名家丁的方向。

徐裕裹紧了外衣,淡道:“取一百两银子吧。”

家丁欢快的脚步骤然顿住,他只觉得汗毛竖起,急忙回头时,却只瞧见徐裕离去的背影。

……

阿玫还没睡醒,就听到了窗外的鸟叫声。

她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起身打开了窗户,风中的清透感冲刷了她的倦意。

清早还是有些冷的。

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从炕上爬起,洗漱的时候还在想今日要做什么。

她记得昨日,丛宽来送了点野桃子,可以试试做个桃子果酒。

也可以再试着做个桃子果脯,果酱也可以试试。

她洗漱完,回到桌前翻看那本书册。

这本册子被她来来回回翻了很多遍了,纸张泛黄,却看不见明显的破损。

她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瞧见味精,这才想起今日还有做味精的安排。

将步骤默记于心间,她合上书册,打算出去找吉佳,让他帮忙把昨日包好的鱼干送给集市上的糖饼婶子。

刚出房,她就瞧见了院中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的脚步声很轻,动作也尽量小心翼翼,可因为块头过大,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阿玫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瞧着吉佳伸手,即将够到柿子干时,她猛咳了一声。

吉佳一哆嗦,顺势将伸出的手“很自然”地转了个方向,放在了自己头上。

他挠了挠头,没话找话,“徐夫人起这么早啊?”

阿玫笑了一下,往柿子干那边走去,道:“将这东西放在后院晒,就是为了防你。”

吉佳讪笑一声。

“也不是不让你吃,只是柿子吃多了容易得病,更何况,公子还没吃几个,倒是你天天偷吃。”

阿玫打趣道:“当心我告你的状。”

吉佳神情立马严肃了,“我不吃了,我发誓。”

阿玫将送鱼干的活计交代给他时,晗儿也起了床。

她脸上还有明显的倦意,走起路来也不如前些日子那般轻快。

阿玫看向她时,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心情沉重了些。

晗儿没有磨叽,生了炉子开始烤鱼骨,又将阿玫事先挑好的鱼皮拿了出来洗净。

今日开始,她们就要试着卖鱼骨和鱼皮了。

小馆总不进账也不是个办法,她还想着赚够了钱,就去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

因着早上比较忙,她和晗儿吃个饼子就算结束了,只是顾虑到晗儿如今的身体,阿玫又给她加了个鸡蛋。

在等待晗儿制作鱼骨和鱼皮的过程中,阿玫端出了昨日那箱桃子。

野毛桃个头较小,还很酸,阿玫快速洗净后,将桃子分成了三个部分。

左侧的部分用来做桃子果酱,中间的部分用来做果酒,右侧的部分做桃子果脯。

将准备用作果酒的桃子晾晒,再将左侧和右侧的桃子全部削皮。

桃子不算少,还好吉佳回来后闲得无聊,帮她削了一些。

虽然肉也削去了不少,但看在他的积极性上,阿玫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等两个人都削好皮后,晗儿也将少量的鱼皮制作完成,只等待凉透。

这个时候,阿玫就可以用厨房里唯一的灶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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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认亲 此时,用来做桃子果酒的桃子也被晾晒干了。

在锅中烧热水,放入桃子进行杀青,滚一小会儿后捞出放到一旁,等到不是特别烫手时再切桃子,去核。

取出用白酒消毒好的坛子,一层果肉、一层石蜜,最后留出空间,再倒入白酒,封坛在阴凉处保存即可。

这个做法比葡萄果酒要简单一些,很快就完成了。

一共做了六个小坛子,封好后,陈在也出现在了厨房里,瞧见这些酒,很自然地过来帮忙,将酒送到旁边书铺的地窖中。

去了皮的桃子放入石蜜水中,等个一刻钟左右,在这个时间里,她将剩下的桃子切成小块,继续放入石蜜中搅拌均匀,等到桃子腌出水来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晗儿将凉透的鱼皮和鱼骨端来给阿玫,阿玫伸手各捏了一块,味道非常好,她对着晗儿竖起了大拇指,晗儿乐呵呵地笑了。

两人一起将新品端到小馆里,又将做好的黄菽端上,就准备开门了。

吃黄菽的人一直不多,但也有人买,小馆里存货不少,就一直供着。

阿玫刚把门打开,就瞧见先前那个同顾公子认识的女子又来了。

她今日,身边只跟了一个小丫头,昨日那个多嘴的嬷嬷不在。

阿玫看了一眼,将她们迎进小馆里,女子却站住了脚,道:“听说旁边的书铺也是你的?”

“我要买书。”她往小馆后方看去,却看不见叶清禾的身影,只好对阿玫道。

阿玫不明所以,城中的书铺有很多,大多数都比她的好,日常也没人来她这里买。

怎么今日……

但毕竟是客,阿玫立刻将她们引到了书铺里。

小馆中有陈在和吉佳坐镇,她并不担心。

书铺的大门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原本应该更厚,只是阿玫上次来看柿子干时,抖落了一部分。

吉佳又不走正门,天天翻墙而入,自然门上的灰就多了。

郡主蹙着眉往旁边躲了躲,等到空气中的灰尘掉落,她才走了进去。

阿玫看了眼她的神情,又瞧了她的衣装,便明了几分。

她应该不是来买书的,只是借一步说话。

她找了三个凳子来,放在院中,阿玫和郡主坐了下来,安怡站着没敢动,直到郡主扭头让她坐下,她才贴着凳子边坐了。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阿玫试探着问。

眼前的人言行举止、服饰气质上都不像普通人家的,叫声小姐应当没错。

郡主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还挺聪明的。”

阿玫落落大方地点了头,“多谢夸赞。”

离得近了,郡主才看清阿玫的眉眼。

她不施粉黛,整个面容算不上精致,看起来十分舒服。

虽然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可也能瞧出她气质出众。

这点让郡主有些不太舒服。

但她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件事的。

李锦儿很快将自己的私怨抛之脑后,只道:“我认识叶清禾的爹娘。”

阿玫没什么太大反应,只问:“谁是叶清禾?”

“就小馆中的那个女伙计。”

阿玫一怔,她到底是存了个心眼,问道:“我不知道什么叶清禾。”

郡主蹙了眉,“她闺名为晗儿,可对?”

阿玫沉默了。

见状,郡主的心安定下来,“她的爹娘原以为她已经没了,听说她还活着,便立刻动身往澄县来了,预计今天晚上就到。”

“她。”阿玫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听说了她的遭遇,她爹娘并不在意。”郡主坦然道。

京中人都知叶丞相极其宠溺他的女儿,郡主原先不以为然,现下,知道叶丞相并不在意他女儿是否是处子后,她才对此有了深刻感知。

郡主将丞相的回信递给阿玫,“这是她爹给她的。”

“她似乎不记得我了,只能麻烦你代为转告。”郡主说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安怡立刻去帮她。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郡主有些高傲。

阿玫起身,将她送到书铺门口,转身锁门时,听到她别扭道:“我看你上了新的吃食?好吃吗?”

郡主看着她回头时的憋笑,脸立刻红了,“我会付铜钱的!”

她们回到小馆里,阿玫将鱼骨和鱼皮各给她装了许多,收了银钱便去后院找晗儿。

晗儿正在屋里做女红。

她神情安详,已经没了前几日的不安。

阿玫坐在炕边,俯身看着她手中的手帕,突然道:“你的女红做的这样好,想必是和陈序大师学过。”

陈序,是容国最出名的女红大师,据说她做出的手帕是无价之宝,只供皇室。

无数有钱人家都想把自家女儿送去拜师,却都遭了拒绝。

只有一个人例外。

阿玫远在澄县,听到的只有这些,她不知道那个唯一的弟子叫什么,但听了方才那女子的话,她多少猜测出来,面前的晗儿就是陈序唯一一个弟子。

既然陈序会收晗儿为徒,定然证明晗儿非普通人家出身。

想必是京中的。

晗儿听了她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轻声道:“应该吧。”

阿玫看着她的神情,“你爹娘一定很爱你。”

晗儿的手猛地缩紧。

阿玫不再卖关子,将信递给了她。

这封信还是封着口的,没被任何人看过。

晗儿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拆开了信。

只看了第一眼,她眼睛就红了。

阿玫起身,离开了小屋,让她独自一个人去消化。

小馆上午的进账不错,大家都很喜欢鱼骨和鱼皮,主要原因是猎奇感。

没人想过鱼皮、鱼骨这类应该被丢掉的东西,居然也能做成吃食。

城民们听说此事,有人说她被徐裕逼疯了,有人说她在嘲讽徐裕,还有人则是好奇味道。

来到小馆里一问,发现价钱便宜,便都买了一点尝尝。

小馆里热热闹闹的,吃酒的人也多了不少,有人觉得味道不错,当即追加了三五两。

等到顾羡来时,阿玫已经乐的嘴要合不上了。

他带来了新鲜的鱼,陈在立刻将鱼放到后厨去,阿玫也准备去看看桃子怎么样了。

转身时的余光里,看见顾羡从怀中掏出一把刻着小馆名字的刀,放在了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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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打下手 在顾羡刚把小馆盘下来时,他就找人定制了小馆专用的物品。

包括但不限于各类菜刀、案板、架子、酒坛等。

他具体花了多少价钱,旁人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类用具是独一无二的,若是流落在外,定然是小馆中的人将其带出。

阿玫瞧见了,回到后厨时还在暗自思索。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绝不可能偷拿小馆里的东西。

吉佳和陈在也是绝无可能的,他们都是顾公子的随从。

那么……晗儿?

阿玫将目光投向晗儿那屋,她依旧静悄悄的,看不出对信件的反应。

但联想到她偷偷去集市上,用做好的手帕换钱,就能看出她其实挺缺钱的。

将刀具送去当铺,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只是猜测,阿玫决定日后多留心,防止哪日顾公子来问时,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厨房中用来准备做桃子果酱和桃子果脯的原料已经备好,阿玫查看了桃子的状态,决定赶在午饭前将这两个做出来。

在院子中生火,上头架上砂锅,拿出用来做桃子果酱的切块桃子,把被腌制出的水连同桃子一起倒入砂锅中,小火边搅拌边加热,等到慢慢黏稠,就可以出锅了。

先将果酱盛出放凉,她又折身进了厨房,在铁锅中添水烧开,放上蒸笼,用石蜜水泡好的整个桃子上锅蒸,等个一时半刻,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可以揭盖了。

下一步就是,凉透的果酱装入无水无油的罐子中,再将蒸出来的桃子放到室外晾晒,由于阿玫还要忙着做午饭,这两个任务就交给陈在和吉佳了。

陈在将果酱放在阴凉处后,就又跑向了厨房,想看看阿玫中午做什么吃食。

从京城回来后,他们的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小馆中,府里的厨子没有活计做,前几天就回到京城去跟太后告状了。

不过想来太后也不会把七皇子怎么样。

陈在正要掀开厨房的门帘,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了说话声。

他留了个心眼,靠在窗上偷听,听见是殿下的声音。

于是又弯下腰,从门缝往里看。

阿玫在教他如何做鱼丸汤。

她用调好味的鱼肉做了一个示范,鱼丸很简单,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将鱼肉搅打上劲,这样才能确保做出的鱼丸口感最佳。

顾羡学会了,开始给阿玫打下手。

趁着这个时间,阿玫打算做个味精,正好可以加在鱼丸汤里,想必会更加鲜亮。

顾羡听了她的安排,茫然道:“为什么不直接往里加一些鲜虾?”

这一问也是把阿玫问懵了,她记起食谱中的味精原料是虾皮,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做了无用功。

于是便将做味精的计划留到以后。

小虾不多,还是吉祥酒楼的掌柜附赠的。

将虾简单处理之后,她听到门口传来喧闹声,还以为是来食客了,便擦了手往外走。

却没想到,是吉祥酒楼的伙计。

他们将新一批的鱼骨和鱼皮送了来,阿玫收了后,又将做好的酥香鱼骨和香辣鱼皮各装了一些让他们带回。

这都是给掌柜的。

目送他们离开,阿玫回到后厨,见顾羡已经将鱼肉搅打好,剩下的就简单很多了,不过眨眼的功夫,鱼丸汤就新鲜出炉了。

顾羡将鱼丸汤端上桌时,阿玫去敲开了晗儿的门。

她还是有些忐忑,毕竟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内容,而晗儿又突发意外。

就算她爹娘不介意她的遭遇,但若是知道她肚子里……

阿玫不敢细想。

若是被认回后又被抛弃,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回去。

门很快就开了,房间里,晗儿容光焕发,与早上判若两人。

见状,阿玫的心放下来了一些。

晗儿欢欢喜喜地将她拉进房,指着炕上堆起的手帕,道:“玫姐,这些都是送给你的。”

“还有这个。”她又拉开抽屉,里面居然是她存下的铜钱!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晗儿真诚道。

阿玫明白她心意已决,但忍不住提醒,“确定都万无一失了吗,我是说……”

“瞧。”晗儿将信递给阿玫,兴高采烈道:“我爹猜到了我可能会害喜,专门在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被褥,想让我舒适一些。”

她又指着信的后两行,道:“你瞧,我爹还说,如果车夫赶车太急,就让他慢一点。”

她又继续往下指,“他还说,有事找我娘,我娘有经验。”

“我爹娘不嫌弃我!”

她高兴得摇头晃脑。

阿玫也露出了笑容,能回去是好事,爹娘能理解更是好事。

“他们今天晚上才来吧?现在先去吃饭。”阿玫拉着她出门。

可能是有了爹娘做后盾,晗儿似乎也没有那么怕生了,跟着阿玫一起坐在了小馆中,在顾羡等人的旁桌,开始吃鱼丸汤。

顾羡搅打鱼丸时很专注,这点,从阿玫吃的第一口就能尝出来。

纯鱼肉做的鱼丸软弹爽滑,再加上用小虾米熬煮出来的汤,简直是鲜上加鲜。

还好顾羡带的鱼够多,足够他们几个人吃了。

甚至陈在又续了几碗,最后还是看在顾羡的份上,没敢继续多吃,只又喝了几碗汤。

他吃得又快又多,阿玫刚将碗放下,就听到他在旁边哼歌。

是他自己编的一首歌,阿玫听了半天,发现他居然在用曲调感叹鱼丸汤的鲜美,听得大家直发笑。

顾羡也喝掉了一碗鱼丸汤。

他穿越前,在家里也喝过鱼丸汤,但总觉得不如今日的好喝。

吃过那么多吃食,还是鱼类的更得他的心意。

放下碗,感觉肚子半饱,馋虫还在勾着他,于是端起碗去了厨房,看到锅里还剩下十颗鱼丸。

正巧,阿玫端着空的饭碗走了进来。

她瞧见顾羡在,又看见他碗里还没续上,便打算给他盛。

却没想到,顾羡先一把拿过了勺子,将锅底的十颗鱼丸都捞给了阿玫。

阿玫愣在原地,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顾羡却自然道:“我就是来喝汤的,我看他们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又见阿玫实在别扭,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道:“不是还有那个伙计吗?你如果吃不完,给她分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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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两具尸体 听顾羡提到晗儿,阿玫的不安稍微消散了。

想起晗儿有孕在身,确实应该多吃点,她就不再推辞,谢过后转身去找了晗儿,却见她因为兴奋,吃不下太多东西。

瞧见她满面红光,阿玫便知她的话不作假,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回了房间。

只是这让阿玫再度犯了难。

每人的第一碗鱼丸汤里都有十颗鱼丸,除去陈在后来又续了几颗鱼丸,剩下的就全在阿玫碗里了。

这相当于她吃了两个人的份量。

可顾公子也只吃了十颗鱼丸啊。

阿玫端着碗坐下时,依旧不安。

陈在刚洗完碗,晃悠着回来了。

他刚才听见了阿玫和顾羡的对话,听到顾羡把最后的鱼丸都留给阿玫时,他也十分震惊,可后来便想明白了。

心尖上的人嘛,总会多少费点心思的。

更何况,他在小馆中蹭吃的这段时间里,也注意到阿玫似乎没有吃饱过。

她一直都吃一碗,很少再续,倒是见她喝了不少水,偶尔也往嘴里丢点小鱼干。

要么是觉得自己不该吃那么多,要么是在减肥。

可阿玫的身形属于很匀称的那一类,不胖不瘦,正正好。

而且她日常做很多活,减肥的话,应该也不用靠着控制嘴吧。

所以只能说,她觉得自己不该吃那么多。

陈在都注意到的情况,顾羡不可能没发现。

所以才有了今日给鱼丸的这一幕。

陈在见她忐忑,便想着上前宽慰几句,让她心安理得地吃下,却在这时,门口来了一个人。

阿玫眼尖,立刻就发现了。

是那日想要吃发霉的柿子干的老伯。

想必是饿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阿玫几乎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将鱼丸换了一个干净的碗,又拿了饼子和筷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招呼老伯来吃。

老伯也许是饿急眼了,也不在意那么多,走进小馆来坐下就开吃。

顾羡刷碗自己的碗时,瞧见了这一幕。

陈在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殿下,您的一番好意没有被心领呀。”

吉佳撞了一下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顾羡盯着老伯吃饭的狼吞虎咽状,淡道:“我既然将鱼丸盛到了她的碗里,那这鱼丸就是她的。”

“她要怎么做都无所谓,哪怕是扔掉,也可以。”

几人的窃窃私语声没有影响到阿玫,老伯的饭还没吃完,门口就又来了人。

是多日未见的仵作。

仵作头发乱糟糟的,其间夹杂着石粒,衣服上也满是灰尘,看样子是刚上山了。

她看见阿玫,又看见了顾羡,眼前一亮,疾步走了进来。

老伯也不管谁来了,就呼噜呼噜地喝汤。

见阿玫的注意力被仵作吸引走了,他吃完后放下饭碗,转身就离开。

陈在忍不住小声抱怨一句“没素质的老头”,然后又被吉佳打了一下。

他瞪了一眼吉佳,后者也不甘示弱,又回瞪了一眼。

而仵作这边,已经在阿玫旁边坐下了。

顾羡坐在了一侧稍远的位置,这样对大家都好。

陈在被吉佳打了之后,愤愤不平,却又想表现自己,于是抢着去收拾阿玫面前的那张桌子。

吉佳发现了他的意图,也反应急速地盛了一些香酥鱼骨和鱼皮,还拿出了仅剩不多的桂花酒,摆在了仵作面前。

等到他俩一顿忙活完,仵作才有空隙开口。

“两个时辰前,一个村民来报官,说是在山上发现了两具尸体。”

“县令今日回了县衙,所有的事情都由他做主,听说此事后,我原先想去验尸,却被拦下了。”

瞧见阿玫不可思议的目光,仵作微叹,“他总是这样。”

抱怨完后,她立刻开始说正事,“县令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就当做没看见,如果有家人来报走失,就说不知道,没看见。”

“然后让我去把这两具尸体埋了。”

接触到顾羡的目光时,她说道:“毕竟没人敢去,只有我不怕。”

“趁着埋尸,我简单验了一下。”

“感觉是互砍,而且我明白,不会有家人去县衙报官了。”

她没看阿玫,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其中一个人,是冯志。”

“另一个人……”

她欲言又止。

如同一个闷雷在阿玫脑中炸开,雷炸声过后,她耳边只剩下心脏剧烈的跳动声,眼睛一阵刺痛,像是有针扎在她的眼睛上,疼得她闭上了双眼。

热热的液体却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仵作忙扶住她,“节哀。”

阿玫好像听到了,又像是没听见。

她眼前的黑团消失了,只剩下离开二层小楼的那日,赵氏拉着冯志往树林中走去。

当时她的直觉就不对,却怎么也没想到……

想到二层小楼中仅剩的人,阿玫立刻精神起来了,问:“你还瞧见别人了吗?”

仵作摇头,“全程只有我。”

她心头的难受消散了一些。

仵作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对顾羡说,阿玫正要起身避让,顺便去处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馆半掩着的门却被猛地推开,气势汹汹地跑进来几名衙役。

仵作也愣住了。

那些衙役瞧见她,都有些退缩,明显不愿意和她近距离接触。

于是将小馆中的人环视一圈后,目光锁定了阿玫。

站在最前头的衙役粗鲁地用手边的棍子指着阿玫,距离近到几乎要打到她,道:“你,去把那个女伙计叫出来。”

顾羡蹙了眉,陈在更是忍不了,他本就是急脾气,现在更是顾不上看顾羡的脸色。

衙役只觉得眼前一阵风过,一个人就挡在了他的面前,伸手轻轻松松地将木棍掰断,粗声粗气地问:“你指着谁呢?”

吉佳也活动了一下筋骨。

矛盾一触即发。

衙役看出了陈在的来者不善,又用余光瞥见了吉佳的摩拳擦掌,他的腰杆突然就软了,和善地笑,“公子,我们只是来搜个人的,没有恶意。”

阿玫的声音从陈在身后传了过来,“搜人,也要有证据吧。”

晗儿的爹娘在今天晚上就会来,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徒生事端。

她期盼了很久的事情,阿玫不愿意让它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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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丛宽被抓 “官家做事,还需要什么道理吗?”衙役瞪了阿玫一眼,陈在面无表情地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就见那人再次堆起笑脸,“公子,县令大人吩咐的,小的们也不敢多问呀。”

“具体原因,不如去县衙门口瞧瞧?”

县衙距离小馆有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因此,众人没发现县衙门口已经闹了起来。

留下吉佳后,几人赶往县衙,果真见门口聚集了许多人。

阿玫挤不进去,便向身侧之人打听,她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才发现那人居然是卖糖饼的婶子。

婶子瞧见她,急忙拉着她的手,开始叨叨,“听说是抓到杀死刘老二的真凶了!”

“哎呦呦,你说造孽呀,谁好人能把人砍成一滩烂泥?简直比杀猪匠还没同理心!”

婶子的声音不算小,人群中的杀猪匠听见了,高声喊道:“俺只杀猪,俺可没那胆子杀人!”

在一片喧闹中,县衙的门开了,衙役们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两个人,再后面就是知县。

阿玫踮脚看了看,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架着的丛宽。

丛宽面色苍白,却眼神坚定。

城民们在看到他时,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丛宽一家子在城中的口碑很好,他为人老实能干活,经常帮邻家免费做活还不要工钱,对娘子也好,儿子也聪慧。

没人想过,砍死刘老二的居然是丛宽。

人们沉默了,纷纷交换着目光,不知是谁起头,大喊:“不可能!”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大家都觉得,这样沉默又本分的人定然是做了替罪羊。

阿玫却没吭声。

她记得,丛宽正是由于刘老二之事,才决定从小馆中搬出去,为此根本没有顾忌戚三娘的感受。

想到这,阿玫突然意识到:戚三娘呢?

她立刻环顾四周,一旁的婶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合上了半张着的嘴,小声道:“三娘在家里没出来呢。”

“鲁大哥说,一姐在家陪着她,不碍事的。”

她似乎早就知道丛宽是凶手,只是一直在装傻。

阿玫没戳破,心情却沉重了。

城民们愤怒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以至于衙役不得不敲响一旁的堂鼓,来压下人们的声音。

丛宽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唇紧抿着,本就有些凶恶的双眸在此时更是泄出愤怒的神色来。

大家瞧见了,渐渐安静。

知县开始宣判刘老二之死的处理结果,跟在丛宽身后的车夫也站出来作证。

人群鸦雀无声,只有知县的声音在巷子中不断回响。

宣判结束,知县收起卷宗,问丛宽为何要这样做。

丛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落下。

知县转而又去把车夫旁边的那人拽了出来,没了遮挡,阿玫才瞧见此人的模样很眼熟。

正是昨夜去小馆内,花了三十两买下剩余鱼干的徐氏家丁。

家丁浑身不住地颤抖,半天才哆嗦道:“是……是刘老二想娶妻,但银子不够,然后就想……”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双腿抖得跟筛子一样,“想,让其妹子二嫁。”

知县问:“刘老二的妹子是谁?”

一直不吭声的丛宽突然开口,“我娘子。”

四周一片哗然。

丛宽恶狠狠道:“他们一家在我娘子幼时就把她抛弃,若不是遇到贵人,我娘子也活不到现在!”

“现在没了钱,又想强行拆散我们家,还想逼迫我娘子二嫁!”

他的声音越来越悲愤,最后仰天怒吼,“这样的人,砍成肉泥都是手下留情的!”

澄县地处北方,虽是秋时,县衙院中的树却早已干枯。

随着丛宽这一声落下,树上鸟惊,成群地飞起,黑压压地往四下逃窜。

城民们默默注视着知县,知县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若论伦理道德,那自然是刘老二有缺失。

可丛宽毕竟是杀了人,他是凶犯。

哪怕有正当的理由,也不能掩盖他杀人的罪行。

四下死寂。

突然,阿玫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顾羡眼疾手快地将她扶起,蹙着眉看向一个步履蹒跚的阿婆。

人群被她挤得四散开来,人们的目光不善,在认出她是谁时又纷纷惊恐。

这人不是死了吗?

知县也看见了阿婆,认出这人是刘老二的娘,倒吸一口气。

她居然没死?

这阿婆不知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变得比之前更加疯癫,她直冲上县衙的石狮子旁,却被衙役们拦下。

见推不开,她就上嘴去咬,咬得衙役手臂上鲜血直流,不得不松了手。

她趁机跑到知县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官老爷可不要听信旁人的言论呀,我儿可不是那卖妹娶妻之人。”

知县往后退了一步,“可你分明来过县衙,去寻你那‘走失’多年的女儿。”

“我们卷宗上是有记录的。”

“你的说法站不住脚。”

知县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稳住了情绪,淡然道。

阿婆听了他的话,擦了眼泪,小心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哭道:“我儿是没有妻的,他没有看好的姑娘家呀!就算是卖,也不急着现在卖啊。”

这便是承认他们一家想卖妹了。

有看不惯的城民嚷嚷着冲上去,想替丛宽教训她,却都被衙役死死拦住。

一片混乱时,又是一阵击鼓声,震耳欲聋。

徐氏家丁在此时开口了。

“你儿子……看中的是罗烨的外室。”

阿玫浑身一凉,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家丁,听他继续道:“那外室,现在在抱月小馆做活。”

她突然想起了阿玫刚来小馆的第二日清早走失的事情。

也是在那天早上,发现了“阿婆”之死。

在那之后,她和仵作确实在刘老二家的暗道里找到了晗儿。

人们的目光纷纷扫到了人群中的阿玫,她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想到晗儿还热切地期盼着回家,她硬着头皮高声道:“你不要胡言乱语!她一直在小馆中鲜少出去,怎么会被刘老二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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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一尸两命 这倒是真的。

哪怕是经常去小馆买吃食的人,也鲜少见到那个女伙计。

人们这么一想,便又觉得徐氏家丁在撒谎了。

家丁面色如土,只哆嗦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知县不多说,只命身边的衙役将人带上来。

阿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晗儿被两个高大的男子拖了上来,阿玫的心陡然一紧。

晗儿在经历了罗烨之事后,本就对男子心存芥蒂,她还有着身孕,心思比平时更加敏感,现在却……

想都没想,她扒开人群就要冲进去。

陈在下意识地要拦住她,顾羡却快了一步,替阿玫拨开人群,跟着阿玫往里圈走去。

陈在急忙跟上。

知县早就看见了顾羡在圈外围观,他也很难做,一面是四皇子,另一面是七皇子。

都是皇室子弟,他这种小官一个都惹不起。

只是权衡了一下二位皇子在朝中的威望,知县还是默默地偏向了四皇子。

毕竟他是有可能打过太子,继承皇位的。

原本在圈外围观也就罢了,可现在他跟着进到了里圈,知县立刻就慌了起来,以至于忘记了拿证物——金镯子。

还是衙役主动递到他手中的。

阿玫认得这个金镯子,先前主簿曾将它递到晗儿面前,问是不是她的。

她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晗儿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知县问:“可是你的?”

她没说话,可从面上的表情就能看出答案来。

这金镯子是在刘老二的那摊肉泥中发现的,几乎是做实了他想强娶晗儿的事实。

阿玫深吸好几口气,在心底默念:只是做个证人,没事的,只要保住命就好。

晗儿还等着她爹娘来接她呢。

身后却传来顾羡的声音,他冷静道:“一个金镯子而已,怎么就能说明刘老二看上了她?”

“既然已知刘老二缺娶妻的钱,为何不说他是偷了这金镯子,还没来得及典当,便被砍成了肉泥?”

“随随便便拉一个无辜女子下水,这就是你们县衙的办事方式?”

知县被问住了。

这确实不是他的办事风格,但,这是四皇子要求的呀!

眼瞧着事态有了变化,知县也觉得理亏,正要命人松开晗儿时,却见她身下一摊血污。

众人被这个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玫变了脸,趁机扒拉开衙役,想去把晗儿扶回来,陈在也明白了几分,立马冲出去寻稳婆去了。

架着晗儿的衙役们下意识地松了手,晗儿没站稳,摔倒在地,痛得她双眼失神。

一直抹眼泪的阿婆瞧见了她身下的血污,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双眼一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快速爬向晗儿,对着她的肚子刺去。

边刺边尖声叫道:“你个狐狸精,让你勾引我儿子,你臭不要脸!”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丧心病狂地喊。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眼看着阿玫马上就要冲到晗儿面前、拦住阿婆时,围着人群的衙役将她拉了回来。

在晗儿身边的衙役也变了脸,瞧见阿婆溅了一脸鲜血,心惊胆寒,不敢上前,纷纷退让。

阿玫气疯了,她用尽全身力量去推、去咬、去踩拦着她的衙役,可衙役不知怎么,像是一堵墙,根本推不动。

哪怕衙役手上被她抓咬出了血,他们也不肯松手。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晗儿的面色尽失,血液淌了一地。

阿婆却依旧不解气,她又用刀划向晗儿的脸,嘴里恶毒地咒骂。

知县也被吓坏了,往后退了几步。

一直被束缚的丛宽看到了晗儿的异样,意识到了什么,头脑一热,咬牙蓄力把衙役甩到了一旁,扑到了阿婆的身上,抢过了她手上的刀,转而刺向了阿婆。

阿婆的双眼被丛宽刺瞎了。

她惨叫一声,伸出干枯可怖的手去乱抓,也想抓瞎丛宽的双眼,却被丛宽按住,一根一根地砍掉了她的手指。

阿婆不住地尖叫,咒骂不断,丛宽似没听见。

他似乎有意不给阿婆一个了断,而是慢慢折磨她。

可阿玫的注意力都放在晗儿身上。

她不再挣扎着去靠近晗儿。

她知道来不及了。

晗儿面容上被划了好几道,早已破相,但那不重要。

阿玫看向她的肚子。

血淋淋的。

那里还有未出生的孩童。

虽然那个孩子的存在是罪孽,本就该死,但这么一来,晗儿的性命不保。

阿玫什么都不在乎,她只在乎晗儿的命。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晗儿眼前血红一片,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戳破了的大麻袋,身体里不断灌着风。

冷,冷得她发抖。

她看不清别人,她只看到了阿玫。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下,她不知道那是血还是泪,她只知道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个世界在慢慢安静,在慢慢变暗。

她眼中只剩下阿玫。

面前闪过了一幅幅曾经的画面。

晗儿想起来了,她把一切都记起来了,她记起了自己的过去。

原来,她的前半生,也曾是一个很幸福的孩子。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个世界在慢慢远去,只剩下阿玫的双眼。

晗儿想哭,却没了力气,她只好笑,可也撑不起嘴角。

她知道丛宽在替她报仇。

但她眼里只剩下阿玫。

疼痛渐渐消散,她看到了阿玫满面泪水。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笑了一下,想借此让她放心。

因为,真的没必要那么悲伤呀。

阿婆的刀刺向她肚子时,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轻松。

这个罪孽的孩子……她终于是卸下了,现在只觉得浑身放松。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脑海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爹娘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吧?

一定不要伤心呀,她还没尽孝,不值得爹娘对她这么好。

不过没事的,她来世一定报恩。

容不得她继续想下去,世界先一步归于沉寂。

……

知县不住地往后退,他嘴里念叨着疯了疯了,转身往县衙内落荒而逃。

顾羡低头看向阿玫,将她的失魂收进眼底。

他想安慰,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

衙役们也纷纷后退,回了县衙内。

没了衙役们的阻拦,城民们也没有上前,一个个默默注视着丛宽对阿婆用酷刑。

没人上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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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严乐安 距离丛宽被抓、晗儿身亡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

这七日里,小馆的门照常开,阿玫的身影也未曾消失,只是她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这段时间里,顾羡很少到小馆里,只是让陈在暂替吉佳的位置。

吉佳已经在床上病了七日,他七日前嘴馋,误食厨房里的另一瓶未拆封的酱油而中毒昏迷,因此没能拦住衙役们将晗儿带走。

算是间接导致了那两条人命。

听说晗儿腹中有胎儿时,吉佳肉眼可见地萎靡了。

阿玫一反常态地没有安慰,回到小馆后就冲进厨房里,将李郎以及那个老者赠与的所有调料都收拾起来,将瓶瓶罐罐擦得一干二净,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以至于吉佳好几日都没同她说话。

当天晚上,晗儿的娘来了。

她的马车停在顾府门口,不知道顾羡同她说了什么,她去了县衙,替晗儿收尸后,当天晚上就走了。

太阳升起之后,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般,澄县依旧热闹,大街小巷满是讨价还价的声音,一切恢复常态。

甚至阿玫小馆中也出现了抢东西的人,阿玫戏称这些糟心事为“烟火气”。

自她和离以来,城中不少人都盯着她的行迹,只是恰好来了一个顾羡,城民们不敢惹到顾府头上,便将此事暂放心底。

只是这几日顾羡鲜少来小馆,馆中又只剩下阿玫一个人,再想想开馆以来阿玫的笑脸相迎,有些吃饱了撑的人就有了底气,在心底有了小九九。

现在,背水巷口就有这么一群人聚集在此地。

为首的是澄县臭名昭着的无赖严乐安,他不种田也不从商,甚至没有自己的家,只夜夜在背水巷中席地而躺,清早再起来走街串巷地去各家搞事。

澄县所有做生意的人都在他手上吃过亏,甚至戚三娘之前还不得不送了一本书去搪塞他。

他不识字,但喜书,从那之后,日日抱着书去商铺之中偷东西。

县衙抓了他好几次,但无奈当朝实行仁政,对于除杀人伤人外的罪行,一律以批评教育为主,因此抓了放,放了又抓。

严乐安也是个识相的,每次进了县衙,不等官老爷发话,他就主动交出偷来的物品,并发誓绝对不会有下次。

他次次发誓次次偷,久而久之整个澄县都知道他是什么人,看在他每次偷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且从不在商铺中闹事,商贾们便都睁只眼闭只眼了。

而近日,他把目光放在了抱月小馆。

他的狐朋狗友们听了,纷纷摇头道:“那可是顾府的铺子,稍有不慎,就会被抓进县衙啊!”

站在严乐安身侧的小孩孙琦听了,瞪了他们一眼,神气道:“我大哥进了县衙多少次了?每次不都是完整地回来了?”

“你们若是怕,就别去。”孙琦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大声道:“听说她家最近上了桃子酒,还有叫什么桃子果酱之类的东西,哦,还有果什么的,你们不去就不去,我和大哥去尝尝!”

“别别别,”看着孙琦昂首挺胸地就要出巷子,有人伸手拦住了他,好声好气道:“我们没说不去。”

一直没说话的严乐安道:“我都观察过了,这些日子,那个顾公子从未去过抱月小馆。”

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接上去,“这么说,是因为前些日子死的那个人,让顾公子觉得晦气,于是……?”

“那看来这个小馆是干不下去了啊!”有人眼睛亮了。

严乐安点头,“想必,顾公子不会在意咱们拿的那一星半点的。”

他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由严乐安和孙琦打头阵,他们则跟在后头,若是顾羡往店里走,他们就负责打掩护。

……

阿玫将刚分装好的果酱放在架子上。

陈在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些小的罐子,用来放果酱刚刚好。

将果酱摆放整齐,阿玫听见门口传来七八人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第一眼就认出了严乐安。

严乐安笑嘻嘻地进了小馆,一瞬不瞬地盯着阿玫的脸,想从她面上看到和其他掌柜们如出一辙的惧意与嫌恶。

可阿玫却松了口气。

他来不及细想,穿过小馆内的食客,往柜台走去。

严乐安等人都是无赖,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了,从食客们身旁经过时,带起一阵酸臭味。

食客们纷纷蹙起眉头,将没吃完的拿上,匆匆离开小馆。

不过片时,小馆就被清了场。

阿玫看着为首的大油头走到了自己面前,敲敲柜台,厚脸皮道:“听说你这上了新品?怎么不送给大哥我尝尝?”

跟在他身侧的小不点大声道:“若是讨了我大哥的欢心,他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收你做妻。”

身后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弃妇还能重新做回妻,这可是罕见的,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面对他们故意的刁难,阿玫面上不见恼意,她转身取出架子上的一罐果酱,放在桌上推到严乐安面前,看着他慢慢道:“不止这一罐,我这里还有很多罐。”

孙琦安静了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那罐果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严乐安看了阿玫一眼,收起果酱,笑嘻嘻道:“多谢掌柜的款待。”

他扭头就出了门,还不忘把果酱塞给孙琦。

跟在他身后的狐朋狗友们傻眼了。

让严乐安打头阵有一个好处,若是顾公子要追究今日之事,他们完全可以将此事推到严乐安身上。

可严乐安收了一罐三文钱的果酱就走了?

就这么走了?

几人站在原地和阿玫干瞪眼,直到她问需要些什么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逃了。

陈在冒了个头出来,闻到了空气中的酸臭味,差点没呕出来。

“为何不让我把他们赶出去?”他捏着鼻子,嗡里嗡气地问阿玫。

先前也来了不少抢东西的,都被他赶了出去,可今日清晨,阿玫就交代他别轻举妄动,搞得他一头雾水。

阿玫只是笑笑,岔开话题问道:“让你帮忙摘的映日果,带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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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担责 陈在将映日果拿出时,顾府中也端上了映日果。

顾府院中的气氛诡异的沉默。

顾羡浑身放松,他坐在花丛中抬头望天,李锦儿端正地坐在石桌旁,李俐手上还端着新鲜摘下来的映日果,公主跟在李俐身后,眼睛不住地往李锦儿身上瞥。

“好热闹。”李俐将果子放在桌上,看向顾羡。

顾羡懒得搭理,李锦儿也不接话,公主更是没动静。

不过李俐也不在意,他坐在李锦儿对面,还拍拍身侧的凳子让公主也坐。

在他坐下的一瞬间,李锦儿“蹭”一声站起,冷淡道:“见过四殿下。”

说完,不行礼,也不等李俐说话,她扭头兀自往顾府外走去。

公主也急忙站起,跟在李锦儿身后离开了顾府。

李俐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顾羡身边,想和他一样坐在花丛里,却在站定的那一秒中,顾羡一骨碌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巴,坐在了石桌旁。

李俐顺着坐到了顾羡原本坐着的地方,躺下后活动了一下筋骨,舒服地叹了口气。

顾羡余光里瞥见他超出了自己专门留出的空子,压倒了好几根花草,没吭声。

两人这样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李俐站起身,轻笑一声,率先问道:“怎么,生气了?”

顾羡在他背后暗暗翻了个白眼,却没注意的是,石桌正是在水池和花坛之中放置,李俐以站着的视角,正巧能看见他映在水中的白眼。

李俐往前走几步,“啪”的一声,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这东西被日光晃了一下,差点晃瞎顾羡的双眼。

李俐像是没看到,轻松道:“方才,张大人来告诉我丛宽死了。”

顾羡没说话。

李俐不在乎,“那个阿婆,没人瞧见她去了哪,但我猜测她应该还没死。”

“此时应该生不如死吧。”他轻快道。

顾羡闷闷地开口,“阿婆去了哪,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他拿起李俐甩在桌上的物件,这是一把匕首。

是阿婆那日捅晗儿时用的匕首,后来,阿婆又在这把匕首下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李俐不答,反而看向这把匕首。

匕首上残存着的鲜血已经干涸,显然,李俐并没有对此进行清理。

有点恶心。

顾羡蹙着眉拿远,听头顶传来一声,“可惜了,这匕首何时掉的包我都不知道。”

“七弟本事见长呀。”李俐坐在李锦儿原先坐着的地方,拿起匕首,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血液干涸后的气味并不浓郁,即便是这样,李俐脸上还是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顾羡脸黑了。

提到这个他就来气。

在丞相小姐身亡后,他避着阿玫,把陈在批了一通。

若不是陈在,他和阿玫也不会差点就被四皇子给摆一道。

小馆里,陈在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玫急忙躲开时,门口来了个老人。

依旧是那日试图吃霉柿子干的老人,他从那日之后,每日都来阿玫这里蹭饭吃。

瞧见她,阿玫记起新晒的柿子干好了,于是去后院取。

在这个路程中,不可避免的会路过晗儿曾经住过的屋子。

阿玫面色稍变,等她将柿子干拿出时,已经面色如常了,而小馆中除了那个来蹭饭的老人,还多了一个许久未见的陈伯。

将柿子干端给老人,又见陈在已经将预留的饭菜端出,她便去坐在了陈伯面前。

陈伯的面色看起来很不好。

他没心情喝陈在端来的酒水,见其他人离他们较远,陈伯便小声道:“我被人给骗了,亏了不少银子。”

阿玫一惊,忙细细问之,这才搞清楚发生了何事。

陈伯因“看到了”人们对于料酒的需求,于是开始大批量泡制料酒并往外出售,最开始是很受人们欢迎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料酒滞销,连带着酒肆也无人光临。

直到前些日子小厮从街上回来,带回了丛宽被捕之事,还提到了市面上有人在白送料酒。

那人不知是谁,但送的料酒量大,足足有他的一倍多,而且味道相差无几。

人们心底就开始犯嘀咕,觉得陈伯是从这人手里免费搞来的料酒,然后再抬高价、降低量卖给城民。

也正是因着这个,陈伯的酒肆口碑尽失,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他这次来,是替张伯抓药的,正巧路过抱月小馆,就进来诉诉苦。

他没想过阿玫会帮他什么,只是这些日子里,他将这件事情憋在心里,谁都不能说。

往日还有个张伯,可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张伯的伤痊愈得很艰难,陈伯不想让他过分忧心。

和阿玫说完,他起身就要离去,阿玫硬是给他塞了一些吃食后才肯放他走。

蹭吃的老人也吃完了,起身离去,阿玫收拾完碗筷后突然觉得浑身疲惫,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

陈在也去顾府中给吉佳送饭了,他顺便还带了顾羡的。

在顾府门口,他瞧见郡主和公主站得有些近,忙垂头假装没看见,行礼后快步往府中赶。

一进府,瞧见四皇子在,他没敢将七殿下的饭食拿出,急忙行了礼后匆匆跑向吉佳养伤的屋子,先把他的那份给了他。

阿玫做的饭一直是色香味俱全的,吉佳哪怕心里有芥蒂,也难以和饭食过不去。

今日午饭,她做的是:栗子炖鸡、蒸蛋、南瓜肉沫黎祁,刚打开食盒,香气就扑鼻而来。

吉佳吃过饭后,没像往常一样直接躺下,而是问:“徐夫人……还将那些有毒的调料存放在房间里?”

陈在随口道:“应该吧,我也不能进她的房间啊。”

他瞧见吉佳面上的神情,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自责,便说:“宽心啦,那东西有毒你又不知道,若真追究起来,还是要怪外头那个。”

陈在用嘴往院子方向努了努,悄声道:“若论对丞相小姐的感情,徐夫人必定比你深。”

“你瞧瞧,这次事情过后,她可曾对你耍过脸子?”

吉佳被说的有些驳了面子,小声嘀咕,“别说我了,你不是也有错?若不是你心软,将那小孩放进后院中给他吃食,又怎么会让他偷走殿下定制的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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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阴狠 “殿下已经骂过了,放过我吧。”陈在这次是真的老实了。

九日前。

吃过午饭后,七皇子和吉佳都在小馆里坐着,陈在嫌闷,就独自一人跑到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听他们或是嘴长的传小话,或是过分悠闲而插手其他人的事情。

秋日的阳光不烈,照在身上刚刚好,陈在坐了一会儿,听了几嘴八卦,觉得有些困了,于是伸长了胳膊和腿,伸了个懒腰,惬意地长舒一声。

澄县也挺不错的,他想。

虽然衣物没有京城那么奢华,街道上也显得灰蒙蒙的,但这儿节奏慢,且没有宫中那些严格的规矩,更让人觉得舒适。

就当他迷迷糊糊的要眯一会儿时,耳畔传来风声,大脑中的弦猛然绷紧,他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紧跟着就看见一个小孩子没刹得住,一下子扑在了小馆门口的柱子上,紧闭着双眼抱着柱子哭。

陈在下意识地看向馆内,吉佳的目光也向这边看来,两人目光交汇,吉佳摇了摇头。

陈在只好抬步往小馆里走,没成想,这小孩扭头抱住了他的大腿,叽叽歪歪的哭。

他骨瘦嶙峋,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宽松的袍子松松垮垮地披在他肩上,随着动作晃来晃去,从领口处往下看,能看到他腹部异样地突起。

应该是很久都没吃过正常的饭菜了。

陈在终究是个心软的,他刚要弯下身摸摸他的头顶时,七皇子和吉佳出来了,他急忙收回手。

他们急匆匆地往县衙那边走去,两人看见了这个小孩,只是都没怎么在意。

阿玫也去书铺地窖了,眼看着小馆里没人,陈在就想着去找点吃的打发小孩。

小孩很自来熟地跟着他往小馆里走,陈在没在意,嘱咐他找个地方等着自己,然后就去后厨看看中午有没有剩饭。

剩饭很好找,阿玫将剩下的吃食都盛好放在了锅中,只要掀开盖子就能看到。

陈在盛了一些出来,看着小孩吃下后把他送走,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后来,这把刀被殿下掉了包后,他才被告知,那孩子趁他去后厨的时间摸了柜台。

没拿银钱,反而拿了柜台下的一把备用小刀。

他原本还在疑惑,吃不饱饭的孩子为何要去抢一把刀,直到丛宽被抓那日,他才后知后觉。

阿婆手里有一把刀,恰好是被殿下掉包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若殿下没查到此事,阿婆手中拿着的那把就会印着小馆的标记,所有的事情就会顺理成章地被推到七皇子的身上。

阿婆未死之迷、杀死丞相小姐的凶手、与徐府徐裕暗中勾结演了这么一出戏的人,就都会变成七皇子。

就算有明眼人能瞧出不对,却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证据上分明刻着“抱月小馆”四个字。

但这还没完,七殿下是皇室中人,为了皇室的颜面,这件事情就不可能会推到他的身上,只能推出一个替罪羊。

那么阿玫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是抱月小馆的掌柜,又是徐家人,还是第一个发现阿婆死亡的人。

完美与所有证据一一对应。

这件事情,在顾府听七殿下复盘的时候,陈在还忍不住一阵后怕。

从前知道四皇子心思缜密、手段阴毒,可在京中时他忙着跟太子周旋,从未将此事扯到七殿下身上。

这次切身体验过了,就有种在刀尖上走了一遭的感觉。

这些事情,阿玫也猜出了个大概。

从她看到了顾公子放在柜台上的刀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有什么阴谋在悄悄孕育。

一切等到吉佳中毒时她才反应过来,背后之人直指李郎。

此时此刻,小馆里没了食客,陈在也去了顾府。

她将门关上,拿出从书铺中带回来的本子,慢慢在上面写着:料酒、桂花林、酱油、小刀。

早在李郎去陈伯酒肆买料酒时,就引起了她的怀疑。

她未使用过料酒,也从未和别人提起过,只有李郎和那个老者才知道料酒之类的事情。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得到她这里的料酒还没拆封。

但那时只是一个念头,她还在想或许是巧合,没怎么放在心上。

却正是因为她的疏忽、陈伯的兴高采烈,才导致了陈氏酒肆的入不敷出。

至于后来的桂花林。

阿玫在“桂花林”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心情沉重了。

一想起这件事,她就想到赵氏离去的事情,只觉得全身没了力气,抬起眼呆呆地盯着空寂的小馆许久才慢慢回神。

馆里好像好久没这么安静过了。

阿玫目光落在一直放在柜台上的手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所有情绪,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眼前的这张纸上。

她曾在二层小楼处询问过赵氏,确认了桂花林是鲜少有人居住的,这就与李郎的话语不符。

至此,他的别有用心也算真正地浮出了水面。

酱油和小刀不必多说,若不是吉佳嘴馋,去偷尝酱油,一时半会怕是发现不了酱油有毒的事情。

若是将这样的调料用于饭食之中,吃出了人命,那问题就大了。

李郎无所谓,他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随便阿玫同别人说桂花林中的人送的酱油,也不会有人相信。

那片林子空了许久,怎么能住人呢?

合理的解释只能是阿玫下药,意图私吞小馆,毒死自己的东家。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都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阿玫脑中浮现了李郎那轻松的笑意,觉得从头顶到脚底都凉透了。

这个李郎到底是谁?

阿玫想起了放在自己屋内的酱油。

她放下笔,将本子收好,打算趁着天还没黑,去二层小楼祭拜一下赵氏,顺便看看史蕴的状况如何。

想了想,她还是画了几份酱油酿造的步骤图,打算带去给史蕴,然后又将小馆清扫干净,这才关上门。

街上一如既往地热闹,周围的店铺进进出出,对比之下,抱月小馆寂寥不少。

她想着心事,没看见前面的人,差点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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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硬涩苦 戚三娘已经七日没出过房间了。

她将丛铁义托付给鲁一姐,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饭,也不下炕,睡醒了就继续睡,睡不着就瞪着眼看着天花板。

有时一觉醒来时天色已黑,房间里黑咕隆咚的,她总会下意识地去摸身侧的位置,记忆中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应该在的位置,此刻却冰冷一片。

她也没想到,一向看着老实的丛宽,居然会砍死刘老二。

在听到丛宽被官府抓走的消息时,她总以为是抓错了人,于是还很轻松地做好了饭,等他回来。

那日的夕阳她记得很清楚。

邻家很罕见的安静,丛铁义从外面跑进来,告诉她周围的房子都空了,地里的人也不见了。

那个时候她还在诧异,以为集市上有什么便宜的东西,原本也想跟着去看看,可又怕丛宽回来吃不上热乎的饭菜,于是就在家里一直热着菜,等他回来。

她记得,那日的太阳落得格外的慢。

她不知道往外看了多少遍,锅中的菜也被热得变了颜色,可窗外的太阳迟迟不落。

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无意识地拨弄着锅中的饭菜。

丛铁义跑了回来,说他饿了,她就先盛了一碗让他先吃着,自己跑去了门口等待丛宽的身影。

他往日总会扛着锄头,手上拿着在山上摘的好吃的果子,从山的东头慢慢往回走。

他的身影很长很长,离远了看有些像秸秆,走近了才能认出那是他。

丛铁义会跑进屋里大声告诉她,爹回来了,她则急忙放下菜刀,快步走到门口去迎接。

看到她时,丛宽总会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满是褶子的笑容,然后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果子递给她吃,然后去将锄头放好,最后才拉着丛铁义的手往屋里走。

昨日,他带回的果子还在灶台上放着,戚三娘没舍得吃。

这果子是映日果,是澄县秋时特有的果子,果肉和石蜜一样甜,只是有市无价,她想着留给丛铁义吃,可他听了他爹的,知道这东西珍贵,便主动留给她吃。

她便又想着丛宽每日劳作十分辛苦,想着留给他吃,可丛宽也不肯张嘴,一来二去的,就放在灶台上留到了现在。

见她舍不得,丛宽便说明日也给她带映日果,戚三娘便记着此事,却没想到,没等到他从地里回来,倒是先听到他被抓走的消息。

她心神有些不安。

视野的尽头,在山的东侧,一个身影慢慢往这边走。

戚三娘心神定了定,忍不住一直盯着那个人,想着会不会是丛铁义。

那人越走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直到她认出,那人是鲁一姐。

她泄了气,坐在门口不吭声了。

鲁一姐没说话,她坐在戚三娘旁边。

院子里传来丛铁义扒饭的声音。

天终于黑了,邻居们也三三两两地从城中回来。

瞧见戚三娘,他们脸色微变,纷纷挪开了目光,像是逃瘟神似的躲开她。

只是戚三娘也发现了,那些人看向她时也带了些怜悯。

鲁大哥也回来了,他带了城中热乎的糖饼子,递给鲁一姐。

鲁一姐分出一半来,塞到戚三娘手中,道:“天晚了,快回去睡吧。”

戚三娘木木地应了一声,却没回屋,拿着那一半的饼子坐在屋外头,盯着山的东头。

丛宽会回来的吧。

丛铁义吃完了饭,从屋里跑了出来,他瞧着娘脸上的表情,觉得不对劲,却不敢问,只好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山的东头。

他还在疑惑,那边什么都没有,为何娘要一直盯着看。

一直等到丛铁义没忍住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娘还在盯。

她双眼酸涩、面色苍白,面对丛铁义的话语没有反应。

也就在这个时候,丛铁义才后知后觉:娘在想爹。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听了一晚上鹅叫的戚三娘,终于听到了邻家起来干活的声音。

鲁大哥也起了,他没想到戚三娘母子俩在外头坐了一夜。

走近了才发现,戚三娘面色惨白,唇上血色尽失,与女鬼没什么区别。

他不懂如何安慰,便将鲁一姐叫了出来。

看着庄稼人渐渐远去,听着鲁一姐的话,戚三娘的脑海里只剩下丛宽。

没了丛宽,她要怎么活啊?

有一个暖暖的东西钻进了她的怀里,低头一看,居然是丛铁义。

他面上也有些疲惫,戚三娘这才意识到,他居然跟着自己熬了一夜。

她的魂回了一些,和鲁一姐说过后,就带着丛铁义回了屋,看着他睡下,她就又回了灶台。

锅是冷的。

她有些饿,于是打开了锅盖,瞧见了昨夜留给丛宽的饭菜。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胃里往外顶,戚三娘忍不住干呕一声,跑出了屋。

等到这阵反胃过去后,她进了屋,开始洗漱。

她想去县衙看看丛宽。

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后,她便去了鲁一姐家,让她帮忙看照着丛铁义。

她说:“我马上就回。”

鲁一姐却拉住了她,担忧地问:“你去做什么?”

戚三娘原本是想说去看看丛宽在哪,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去买糖饼。”

鲁一姐的手松开了,戚三娘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擤鼻子的声音。

“你哭什么?”戚三娘惊奇地转身,看着鲁一姐。

“你家那个不回来啦!”鲁一姐终是没忍得住,上前几步把戚三娘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眼泪哗哗往下流。

戚三娘没反应过来,等到肩头湿了一片,她才意识到了问题。

后来的几天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但好在还有着希望。

哪怕她从周围人口中得知了自己丈夫的罪恶滔天,可她依旧在等着他回来。

虽然杀了人,手法残忍,但刘老二也不是什么好人,对吧?

顶多被关几年,应当不会有事的。

她每日都这么安慰自己,直到昨日夜里,她听见鲁一姐来敲门。

她说:丛宽没了。

她还说:县衙让她去收尸。

于是她来了。

只是在来之前,她看到了灶台上放了许多天的映日果,心血来潮地拿在手里掰开,里面的蜜早已消失,整个果子变得干干巴巴的。

她尝了一口,硬、涩、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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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活下去 阿玫也没想过,她与戚三娘这么快就会相见。

正街上,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她们身边经过,没人多往这边看一眼,她们的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彼此身上。

“小姐。”戚三娘叫了她一声。

阿玫有些恍惚。

能将她视为未出嫁之女、执着地叫她小姐的人,好像只剩下了戚三娘。

三娘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还好,还活着。

阿玫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轻轻应了一声。

有裹挟着细沙的秋风袭来,卷起了三娘的头发,她抬手匆忙将头发拨弄到一旁,面上显出几分局促来。

毕竟当初走的时候,阿玫没有出来挽留。

她又在丛宽走后来此,实在是……

戚三娘往后退了一步,正要离开,却听阿玫问道:“你吃过了吗?”

“我是去……去县衙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玫一愣,她没听到丛宽的最新消息,但从戚三娘的表情上,她猜出了大概,心口堵得慌。

“去县衙也要吃饭。”小馆的门已经关上,阿玫想了想,厨房里也没有现成的饭食,便拉着她往附近的食肆走去。

戚三娘跟着她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阿玫的意图,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又有些贪恋她手掌中的温度,于是闭上了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义儿呢?”阿玫给她点了一碗菜馄饨,陪着她在食肆中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鲁一姐家呢。”

两人又没了话说。

这家食肆开了有些年头了,平日里以卖菜馄饨为主,馄饨中的菜馅也不是单一品种的,基本是好几种菜混合在一起。

这些菜都是每日傍晚,店家去集市上捡剩下的菜叶子,质量不好,可味道却差不多,最重要的是成本低,做出来的馄饨也够便宜。

这样的食肆在澄县街头有几家,都很便宜,整体吃下来是水煮的味,但没人会介意,来这吃饭的人,填饱肚子且足够便宜是他们唯一的要求。

已过饭点,在食肆中坐下的只有她们两人。

店家是一个目测四十多的男子,正在现包馄饨,他的手指看起来笨拙,做起事却十分麻利,不一会儿一排馄饨就包好了,扑通扑通地落入沸腾的锅中。

等到锅中的馄饨传出香味,戚三娘才道:“我不饿。”

店家麻利地将馄饨盛到碗里,加了一点盐,给她们端了上来,听见戚三娘这句话,他乐呵呵道:“不饿也吃点,瞧瞧我这馄饨多大,馅料多足,你去别家可买不到这个大小的。”

戚三娘看向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碗,馄饨一个个圆滚滚地浮在汤中,看着莫名心安。

她下意识地去取了桌上的勺子。

店家见状,面上的笑意更浓,他热情道:“先喝汤,再吃馄饨!”

戚三娘没心情理他,阿玫也有心事,可店家是个自来熟的,他根本不在乎她们的态度,自顾自道:“今日的馅里有荷藕!是我昨日去集市上捡的,保准好吃!”

他见阿玫抬起头,于是将袖子撸起来,指着胳膊上的划痕道:“瞧见没,昨日捡菜的时候被背水巷那群孙子给打的!”

店家洋洋得意,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绩那般,指着胳膊上三条很深的划痕,道:“疼,很疼,今天还在淌血!”

戚三娘也扭头看了过来。

那三道划痕很长、弯弯曲曲的,离远了看像是三条小细蛇正在向他的手腕爬去。

“但是我抢到了荷藕!”他骄傲地挺直了腰杆,“荷藕味道好,吃起来又脆又甜,集市上的荷藕都卖疯了,价格水涨船高。”

“依我看没那必要嘛,怎么吃不是吃?旁人有钱去吃那新鲜的,我没钱,就去捡别人剩下的,不也一样能换换口味?”

“怎么活不是活?难道因为别人都去买新鲜的,我也要去吗?”

“对我来说,正确的答案就是去捡别人不要的,知足!知足!”

又有人来吃馄饨了,店家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他放下袖子,热情地去待客了。

后来的客人似乎和店家很熟,在店家包馄饨时,那人还靠在柱子上同店家说话,内容不外乎收成不好、孩子不听话、田税交不上等等,那人说话的时候愁眉苦脸,抱怨一句店家就笑呵呵地接一句,末了,听那店家道:“怎么活不是活?”

说完这话,馄饨也热腾腾地出了锅,那人也舒展开眉间的忧虑,感叹道:“还是你的馄饨量大管饱啊。”

店家仰起头,又将他的“光辉战绩”复述了一遍,还不忘给他看胳膊上可怖的划痕。

听着他们热闹的对话,戚三娘不知不觉中吃掉了这碗馄饨。

正如店家说的,荷藕吃起来甜脆甜脆的,给这碗平平无奇的馄饨增加了不少风味。

看着她吃下,阿玫才勉强放了心,留了银钱后,跟着她一起往县衙走去。

走到门口时,杜仵作正好从衙内跑出,瞧见阿玫便快步跑了上来。

“丛宽家的?”她看到了阿玫身侧的戚三娘,下意识地道。

她与戚三娘只有一面之缘,若说记性好,那真是算不上。

只因戚三娘身上的萎靡、心死与强撑的这种状态,杜仵作在许多死者家属身上看到过。

戚三娘木然地点了头,仵作便准备带她进去,却瞧见阿玫站着没动,不像是要进县衙,也不像是要离去的样子,便回头看向她。

“我今日没事,顺便送她回去,你别担心了。”

听了仵作的话,阿玫点了头,转身往雾鸣村的方向走去。

她不打算坐车去,能省一点是一点,不过就是距离稍远、山路难走罢了,阿玫没把这些困难放在心上。

她边走边计算着手中的银钱。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尽早离开顾府,开一个自己的酒肆。

虽然顾公子待她很好,但问题就在于他待她太好了,阿玫总有些惶恐。

一个弃妇的头衔就够她受的了,她可不想再来一个什么“狐狸精”之类的称号。

她离开主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路过陈伯酒肆、张伯酒肆时,一辆马车慢慢地停在了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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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秘密 “徐掌柜,上车不?”

阿玫环视了四周,见无人回头,才意识到那人说的是自己,这才往马车上看去。

对她说话的是车夫,这人有些眼熟,阿玫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就是做实丛宽杀人的证人。

“你去哪,我带你。”车夫说话很诚恳,阿玫看了他几眼,想拒绝,又听他道:“免费的,不要钱。”

“哪有什么免费的好事?”话是这样说,阿玫还是上了车。

她自幼在澄县长大,对雾鸣村那一片的路也很熟悉,若真出什么问题,她有把握能逃走。

马车慢慢地往前走,渐渐远离了市区,往山上赶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山上只有虫鸣声,衬得今夜格外安静。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阿玫趴在车窗上,感受着夜风拂面,问他。

车夫憨憨一笑,“我常在这片走,谁死了谁吵架了谁生孩子了都一清二楚。”

“看到你往这个方向来,就猜到了你要来祭拜赵老妇人。”

倒是个细心的。

阿玫扭头往山那头看去,天边黑得一塌糊涂。

今晚连星星都瞧不见。

“你真看见丛宽杀人的场景了?”山路颠簸,马车摇摇晃晃,连带着阿玫的声音也抖了又抖。

“那倒没有。”尽管没人能看到车夫,他还是显得有些不自然,换了个姿势,才开口道:“是丛宽让我说的。”

阿玫没说话。

车夫叹气道:“这件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

他欲言又止,想起了那日来找他的贵人,又想起丛宽,憋了好半天,才含糊道:“有贵人来找我,让我证明此事,但我哪知道那刘老二是谁杀的啊。”

“那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阿玫大概猜出了那个贵人是谁。

“那日载着官老爷去雾鸣村的路上,瞧见了路边的一摊肉泥。”车夫苦着脸,“要我说,还真是恨不得没见过那摊东西,真是有够恶心的。”

“后来仵作大人去验了尸,他们才认出这人是刘老二。”

“我就是一个车夫,我能知道死者是刘老二就已经很不错了,上哪去知道是谁杀了他啊。”

“但那贵人不管,徐掌柜,你毕竟是徐府出来的,不懂我们平民的生活。”

“这些贵人,我是一点都不敢得罪啊。”

车夫想着那贵人手腕上的佛珠,不说话了,只有马蹄声不断。

“……然后,丛宽就找上了你?”

车夫吸了吸鼻子,夜风有些凉,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道:“我若不推个人出来,他们就要杀了我。”

“到底是不是丛宽做的,我也不清楚,但他是实实在在地找上了我,让我这么说的。”

说着,他又想起了那日在县衙门口看到的一片血红,深吸了好几口气,手还是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为什么要和我说?”阿玫不明白,这样的坦白对于车夫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徐掌柜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阿玫听出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尽管从那日之后,澄县就恢复了常态,可车夫的活计还是受到了影响。

他不得已,将此事全盘托出,只希望能从阿玫这赚到些活计。

阿玫没吭声,车夫的话半真半假,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但现在……

她看着眼前的荒郊野岭,含糊的应了一声,就算打发了。

马车停在了雾鸣村附近,阿玫没让他到二层小楼那里,为的就是防止冯志那样的事情发生。

即便车夫说免费,但阿玫还是付了银钱,车夫也没过多推辞,意思意思两下就收了。

看着他离开,阿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往雾鸣村走去。

村里的人基本都睡下了,偶尔传来犬吠声,阿玫也不在意,凭着记忆找到了原先的罗家。

赵氏去的突然,罗烨又死的蹊跷,导致罗家的房屋一直空着没人收拾。

大门都是开着的,没上锁。

阿玫推门而入,只听门叽叽歪歪的吱了一声,在这样的夜里格外刺耳。

罗家空空的,没什么东西好拿。

阿玫这次来,一是为了甩掉车夫,二是为了收拾一下赵氏的衣裳,按照当地的传统,与死者埋在一起。

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薄灰,多亏有这么一层,阿玫踩在地上时才无声无息。

油灯还挂在门边上。

她踮脚取下,摸索着进了屋里,在灶台一侧的柜子旁停下,按照记忆打开了第三层。

里面有火折子。

她摸到了,点燃了油灯,这才看清了屋里的样子。

灶台一侧有深色的星星点点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已经干涸。

四处都落了灰,这不必多说。阿玫转身时才看见窗户破了、椅子坏了,就连桌子上也有一个大洞。

一只老鼠从她脚边蹿过,消失不见了。

阿玫不再耽误时间,直接进了东屋,打开赵氏的衣柜,开始收拾她的衣服。

衣服没几件,她收拾完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屋子里的柜子。

第一层是空的。

第二层也是空的。

第三层,阿玫原本想不再看,却在抽出的时候感觉到了重量。

她将油灯放在脚边,抽出了最后一层。

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一个厚厚的册子。

拿出时还扬起一阵灰尘,阿玫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好久,才睁开眼,打开了那本册子。

字迹有些潦草,却能看出写字人是有一定文化水平的。

阿玫定了神,靠在油灯旁翻看。

前半部分都是关于罗烨成长的记录,阿玫翻了翻,觉得这是赵氏的册子,刚要合上,书册后半部分掉落了一张纸。

阿玫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她惊在了原地,她忙举起油灯凑近那张纸,细细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的眼睛真的没出现问题,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纸叠好,郑重地放回了书册中。

她将书册包裹在衣物里,带出了罗家。

出去之前,她熄了油灯,把大门关好,然后徒步往二层小楼处走去。

一路上,她心跳如鼓,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那张纸。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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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月夜密谈 夜里独自一人穿梭在树林中,还是有些渗人的。

她想着心事,倒也没意识到四周的情况,等到不远处传来低语声,她才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弯下腰猫着走到附近的树下,尽量避开凹凸不平的土坑,靠着树干蹲了下来。

身侧的草丛随着她的动作传来簌簌声,不远处的声音停了,阿玫也屏住呼吸。

“你刚才听到什么了?”有人粗声粗气地问。

“这么晚了,没人会在这,估计是个野生的耗子。”嘶哑的男声传来。

最开始那人哼了一声,半晌才低声道:“明白要怎么做了?”

“当然,您放心就成。”伴随着这道声音,侧前方传来一阵凌乱的簌簌声,听起来像是跌到了草丛中,紧跟着就是鞋底在山路上的摩擦声。

这人明显有些慌乱。

“……不成气候!”低声斥责过后,两人就没了动静,只听见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外走去。

应该不会停下来了。

阿玫松了口气。

她刚才过于紧张,只一心一意地去听他们二人的对话,没注意到有一个不明生物正缓缓靠向她的脚边。

听到他们从她身边走过,渐行渐远,阿玫便小幅度动了动自己有些麻掉的脚。

缓缓靠近的那个生物被她吓了一跳,立刻从匍匐的状态直了起来。

阿玫看着草丛中突然冒出的一截头,目光有些恍惚。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往后倾,直戳戳地倒在草丛中,差点被树杈戳到眼睛。

她心口狂跳几下,突然想起外头那条蛇,于是想立马从草丛中坐起。

却听原本走远了的人又折了回来,对着她这边喝道:“谁在这?”

阿玫原本要吐一口气,却被这声音硬生生地憋住了,她轻轻放下撑着自己身体的手,眼前一阵发黑。

感觉今晚不应该来此地。

或许她刚才,应该顺路去冯志家中搜罗一番,这样就能完美错开这两个人了。

但她明白为时已晚,只能确保自己这边不出声,同时在心底暗暗祈祷这两人快点离开。

可好巧不巧,那条蛇在向她这边爬时压断了几根细小的枝杈,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

然后就听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玫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呼吸声也越来越笨重,甚至盖过了那人走路的声音。

她有些恶心,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那人在她身边停住了。

可是他没有继续说话,现在他在做什么?

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想象着那人弯下腰,仔细查看这片草坪,然后他就会发现在草坪中躺着一个人,此人的头还很滑稽地被草丛埋住,看不清是活的还是死的。

然后下一步,他就会拨开草丛,届时……

砰——

是成堆的枝丫裂开的巨响,阿玫感觉到有碎屑混着泥土落在了她的脸上,还带来一阵痒意,心底一阵绝望。

都到这个地步了,要不干脆坐起来认了吧。

阿玫沉重地睁开眼皮,却发现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

头顶一片黑,看起来不像是草丛被掀开的景象。

难道说她真的躲过一劫?

阿玫刚这样想,耳边又传来脚步声,这次她听得很真切,确实是从她耳侧传来,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走来的。

就知道高兴得太早。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起来,若是突然坐起吓他一下,趁他愣神快速跑走的话,应该也能多几分生机。

阿玫还没想明白,就听到那人离去了。

他回到了小路上,对另一人道:“是条蛇,没事,回去吧。”

……

阿玫回到二层小楼时还感觉自己在梦里。

她居然就这么逃掉了?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她直觉自己若是真的被抓走,不会有好下场。

在深夜荒郊野岭处鬼鬼祟祟行事的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就是某些权贵。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澄县的权贵似乎变多了。

史蕴看到她的时候,还被她的狼狈状态吓了一跳,边帮她将发间的枝杈和石子儿捡出,边问道:“你这是去哪了?”

“在路上遇到了一条蛇,摔了一跤。”

史蕴没有怀疑,这一带的蛇确实多,“等过几日,天彻底冷下来,就不会有那么多蛇了。”

二层小楼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所有的布置都没变,屋里也干干净净。

阿玫脱了外衣,盘腿坐在炕上,好半晌才从胆战心惊中缓过神来,问她:“你那三个娃怎么办?”

冯志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阿玫原以为史蕴会将她的三个儿子接到这个小楼中来,却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这里的孤寂。

这儿只住了史蕴一个人。

“不知道。”史蕴面色淡淡,冷静得有些可怕。

阿玫很识趣地住了嘴,没继续问下去。

两人在一楼待了一会儿,阿玫便抵不住困意了,跟着史蕴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三个房间,先前赵氏住在走廊第一间,史蕴住在第二间,而尽头的那间一直空着,听说是这栋小楼的原主人住的地方。

史蕴将它提前收拾了出来。

阿玫推门进去,这间房里的物品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柜、一个衣柜。

太晚了,她又经历了意外的变故,眼皮早就支撑不住要合上,于是来不及细看,上床就睡了。

梦里,总有看不清面容的人在追她,她怎么也甩不掉,跑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醒来时天还没亮。

阿玫没起,坐在床上发呆,一直等到天边亮了,她才起身,朝着眼前的衣柜走去。

按道理来说,这儿应该存了不少娘的东西。

她打开衣柜,却失望地发现衣柜中空空如也,于是又去打开书柜。

书倒是很齐全,上头的字体细长,一般人看不懂。

她又到处翻了翻,试图找出娘在这生活过的其他蛛丝马迹,可什么都没有。

史蕴叫她去吃饭,阿玫只好放弃,带着昨晚去罗家打包好的物品下了楼,吃完早饭后,就跟着史蕴往小楼后侧走去。

“……我原先还不知此事,直到有个仵作来这埋尸,我才意识到赵老妇人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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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回到小馆 赵氏被埋在了溪水旁。

阿玫将她的衣物、连同那本册子都埋在了她的旁边,又给她放了些吃的。

坐了一会儿,她就起身,道:“日后我常来看你。”

她将准备好的酿制酱油的方法交给史蕴,并同她告别后,便往林子外走去。

阿玫原以为要今日午时才能回到小馆,没想到刚出林子,就看见了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是顾羡。

阿玫往旁边看了几眼,陈在不在。

“走吧,带你回去。”待阿玫上车后,顾羡轻车熟路地驾起了马车,充当了马车夫的角色。

阿玫心口有很多疑问,比如顾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的,陈在去了哪,他为何没叫车夫,而是自己来驾车。

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要多问,问得多了,羁绊就深了,到时候若是想离开,心头难免不舍。

马车在顾羡手里十分安稳,他似乎有什么独特的技巧,几乎是完美避开了一个又一个小的泥坑,安安稳稳地往城中去。

阿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次她睡得很沉很深,也许是日头照在身上的缘故,昨夜在深林之中的不安恍如隔世。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小馆后院的小屋里。

窗边传来什么东西砸落的声音,阿玫起身推开窗户,瞧见院中柿子树上的果子落了。

院子的水井旁边传来洗衣服的声音。

阿玫原以为是陈在,等她走出来时,才发现在水井旁的居然是戚三娘。

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戚三娘看见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低下头去,用力搓洗衣物。

阿玫捡起落在地上的柿子,走到水井旁,用干净的水洗了洗,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戚三娘。

三娘接了,她放下了手里的衣服。

昨日她收了丛宽的尸后,在家中想了很久。

她不是个能做农活的人,丛铁义还小,日常开销不算小,就当她不知何去何从时,陈在找上了门来,问她愿不愿意去小馆中帮忙。

现在阿玫确实缺人手,雇其他人还需要重新磨合,而戚三娘先前在小馆中做过一段时间的活,上手比较快,还和阿玫熟悉,怎么看,戚三娘都是最好的选择。

显然,阿玫也是这样想的。

她没问戚三娘怎么来了,她看着天边,估摸着应该是午时,于是吃完柿子后,打算去做点吃食。

走进厨房,迎面而来一阵热气,阿玫掀开盖子,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是包子。

戚三娘晒完衣服,也跟了过来,她是准备帮忙的,瞧见阿玫定在那里,她便也去看,讶异道:“这是谁包的?样子还真是丑。”

阿玫噗嗤一笑。

若不说丑,她还真不知道这是谁做的。

顾羡从厨房外走了进来,他瞧见阿玫醒了,便道:“来蹭饭的那个老人又来了,他看不见你就不吃,偏要你醒来才肯吃。”

然后又瞧见锅中长得奇形怪状的包子,面色涨红,催促她们快点离开这里。

阿玫盛出两个包子来,先拿给了小馆中的老人,他还像前几日那样骨瘦嶙峋,但显然,精气神好了不少。

看到阿玫,他这才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老人正吃着的时候,吉佳也从门口进来了。

他看到阿玫时还有些不自在,见阿玫往他这边看,他慌忙挪开目光,从陈在准备落下的手上夺走饭碗,多此一举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气得陈在对他干瞪眼。

不知是不是阿玫的错觉,老人今日吃得格外快。

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大包子就下了肚,阿玫原以为他没饱,还想着再拿两个来,却见他起身离开了。

正巧丛铁义也从外头跑了进来,阿玫便和他们一起坐下来吃午饭。

包子是纯肉馅的,显然是顾公子去格外买的,吃起来格外香,而且他这次做的量很多,一看就知道足足够他们所有人吃的,于是阿玫没忍住,吃完一个之后又吃了一个。

顾羡看得很高兴。

吃过之后照例是陈在他们刷碗,戚三娘坐在桌子边,听着阿玫说接下来的安排。

戚三娘依旧负责食材的采买和置办,酱油等需要长期酿造的材料全都交给了史蕴,阿玫则负责日常食物的制作以及柜台的工作。

见阿玫神情确实没有异样,顾羡便离开了小馆,往县衙走去。

吉佳跟了上来。

他的伤势还未好全,但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他躺着浑身难受,于是不顾顾羡的阻拦硬是跟着他出来了。

“叶丞相那边有消息吗?”

顾羡站在卖香囊的小摊前,看着中间那个花纹最复杂的香囊。

吉佳小声道:“陛下本就喜爱丞相小姐,听说此事更是体恤叶丞相,顺带着看楚王不顺眼。”

楚王那次将叶清禾之死瞒了下来,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要知道那个时候,四皇子的手还没伸到澄县之中,若是及时将叶清禾送回,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吉佳担忧道:“楚王会不会就此……”

顾羡将那个最好看的香囊买了下来,握在手里继续往前走,“不至于。”

楚王毕竟是个王爷,皇帝是疼爱叶清禾,但她毕竟不是皇家人。

此事不过是惩罚一下楚王,让叶相有个台阶下而已。

毕竟当朝皇帝,还是很重视叶丞相的。

而当时和楚王一起查叶清禾之事的人,还有他顾羡。

也就是说,若是真的怪罪,要连顾羡一起责罚才是。

京中,楚王也是这样想的。

自从从宫中回来后,他就在府邸里踱步,来来回回没完没了,看得身边的随从双眼惺忪。

不知走了多少趟之后,楚王站定了,不耐烦道:“查清了没有?那个顾羡是怎么躲过一劫的?”

随从立刻清醒,快速道:“小的去看看。”

说完,一溜烟就跑掉了,没多时便赶了回来,将新收的信双手递给楚王。

楚王打开看完后,神色微微放松。

“还好,没出大事。”他小声嘀咕道。

话音刚落,府中就传出侍卫大喊的声音,“王爷不好啦!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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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维护楚王 “丞相居然在皇帝面前维护楚王?”

盛祥客栈,二楼唯一一间住着人的雅间内,发出了一声怒喝。

准备送吃食的店小二浑身一抖,脚步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悄悄地下了楼,打算一会儿再来送。

“砰”的一声,李锦儿将手中的铜镜摔在了桌子上,她盯着靠在窗边坐下,闭着眼睛沐浴阳光、一脸享受的陈老儿,语气不快,“四哥真是这么说的?”

陈老儿不慌不忙地睁开眼,满脸笑意,“郡主息怒,殿下说此事对您来说是好事。”

“有什么好事?当今圣上看重丞相,既然有他的担保,楚王定能恢复往日荣光。”李锦儿似乎是真的气急了,咬着牙狠道。

陈老儿本来将眼睛闭上了,听到她的语气,掀开右眼皮鬼鬼祟祟地瞧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怒色不似作假,便慢慢地站起身,准备离去,“还请郡主相信殿下。”

“殿下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自从郡主您选中了殿下的那日起,殿下就与您是统一战线的了。”

“知恩图报?”郡主冷哼一声,满脸烦躁,“这样重要的信息都不亲自来,反而遣你来同我说,让我想想,他此刻是不是和那个小公主共处一室?”

“再这样下去,想必下次传信儿的时候,本郡主都配不上一个跑腿的了,直接找个信鸽给我写封信得了!”

陈老儿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稳声道:“郡主放心,信鸽儿是不会写信的。”

李锦儿被他说得耳畔红了,于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别以为你是四哥身边的人,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陈老儿却只把她那凶狠的目光当成了挠痒痒,不痛不痒道:“还请郡主收收心,想办法在七殿下那边刷一刷存在感。”

他意味深长道:“莫要让那个弃妇整日围着殿下转。”

“一个弃妇罢了,他顾羡好歹也是堂堂皇室中人,怎么能看得上她?”

陈老儿只装作没听见,他看了眼天色,“天色不早了,陈老儿告退。”

他带着笑意出了雅间,目光触及到站在一侧有些拘谨的安怡,以及另一侧满脸不悦地瞪着安怡的姜嬷嬷,心情更好了。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雅间内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一直等到陈老儿走出客栈,在街边站定,依旧能听见头顶传来若有若无的碎裂声。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到砸东西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等到慢慢停歇时,他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点,觉得屋里那点东西差不多都被砸完了,这才哼着小曲儿消失在了街头。

楼上,原本看到陈老儿走了,姜嬷嬷就要推门进去,可听见郡主在里头砸东西,她又缩回了手,将一旁的安怡拉过来往里推,想让她先去开门。

安怡低着头,眼底却迸发出一丝狠意,她感觉到姜嬷嬷放在她身上的手劲不小,干脆假装被她推得崴了脚,猝不及防地弯下腰,趁着她不注意往后倒去。

而姜嬷嬷也因为力量太重,整个人前倾,一下子趴在了门上。

她心一惊,忙侧耳去听屋里,见郡主依旧在摔东西,似乎没注意到她们,嬷嬷才松了口气。

身后,安怡揉着脚腕,眼底已经闪了泪光。

嬷嬷也是个老狐狸,她眼珠子转了转,就明白方才是怎么一回事,于是靠在门边不吭声,看样子是放弃打安怡的主意了。

安怡也不是个很过的,见姜嬷嬷目光挪开,她便慢慢起了身,站在了另一边。

她想起了上次,郡主让她教训姜嬷嬷的事情。

似乎从那日起,姜嬷嬷就对她有所忌惮,经过今日这件事后,应该可以彻底打消她心底的小九九。

两人各怀心思,站得很远,她们一个都没注意到屋里的摔打声消失了。

李锦儿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揉了揉自己摔累了的胳膊。

可算是把那个老东西给打发走了。

她黑着脸,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浑身的疲惫。

演戏太难了,好在四皇子是个戏精,她这些年也算是耳濡目染了。

她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关上,目光却猝不及防地撞入对面酒楼二层的那人眼里。

他似乎看了她很久,见到郡主朝这边看来,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对她打了个招呼。

一条街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李锦儿刚好能够看到他手上成串的佛珠。

她眯了眯眼,就跟没看见他一样,砰的一声将窗户关上了。

对面酒楼中,一直观察着这边的二皇子笑了一下。

对面坐着的是五皇子,他也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咂舌道:“还真是个暴脾气,瞧瞧那窗户都快要震掉了。”

“郡主不是向来是个冷性子的人吗,怎么今日这么恼火?”五皇子好奇道:“陈老儿对她说了什么?”

二皇子慢慢盘着手上的佛珠,低声道:“说了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性情大变。

在这一点上,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还待商榷。

二皇子原本没想来这边监视,他和五弟只是单纯路过这个酒楼,听说这有空位就来了,却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出大戏。

原以为郡主是个被淮王宠坏的郡主,现下,倒是不好说了。

雅间的门被敲响了,是小二来上菜。

他们点了水焖大虾、盐煎猪肉、糖浆肉块以及当地特色鱼丸子,见到热气腾腾的菜上桌,五皇子眼睛亮了,立刻拿起筷子,对准鱼丸子戳了下去,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下一秒,他皱着眉苦着脸吐了出来。

“怎么这么腥啊?”五皇子抱怨。

二皇子没有动筷的意思,他礼佛多年,早就忌了这些荤腥,看到五弟面上的痛苦不似作假,他摇头道:“我都说了这的东西不好吃,喝点茶水歇歇脚就算了,你偏要点这一桌。”

“可别浪费啊。”他补充。

五皇子硬着头皮尝了剩下的菜,评价如下:

“这虾是今日捕捞的吗,怎么感觉臭了?”

“哇塞,这盐煎猪肉是打死了卖盐的吗,我都涮了七八遍还是这么咸!”

看着剩下的糖浆肉块,他憋了半天都没下得去筷子,只满脸期盼道:“二哥,我们把这些打包送给四哥吃,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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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拦星酒馆 盛祥客栈内,二楼雅间开了门。

郡主看着安怡和嬷嬷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对嬷嬷道:“我饿了,你去催一下厨房。”

嬷嬷心头不满,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离去的脚步重了些。

安怡跟着郡主进了屋子里。

“这么多,要赔多少钱啊?”安怡有些心疼。

“多?我还嫌砸的少呢。”郡主哼了一声,即便四皇子隐瞒得好,可她也在入住时就发现了这家客栈是四皇子的产业。

以着她和四皇子之间的情谊,这点钱,她根本不用出手,全是四皇子买单。

郡主在一堆废墟中勉强找到了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安怡跟在她身后,小声问道:“郡主,您不是早就意识到楚王已经没了威胁,又为何要那样对他说?”

昨日下午,她们正好在县衙附近,瞧见了七皇子和他的随从,便跟了上去,顺耳听说了丞相替楚王说话的消息。

当时她就听郡主说,丞相这一步表面上是与楚王打好关系,实际上是置他于死地。

楚王一倒,其他的王爷又根本不是威胁,对于淮王府来说是个莫大的好消息。

这也更有利于郡主实现她的计划。

可方才她在外头听,里头说的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郡主没反驳,只道:“你在我身边多待会就明白了。”

安怡看向她的背影,是一贯的清冷,完全想象不到弄了一屋子狼藉的人是她。

郡主心里想的却是在酒楼中吃饭的二皇子,以及他对面的五皇子。

皇室也没多少人,怎的全到这里来了?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用过店小二送来的饭食后,她便让掌柜的找人收拾屋子,自己带着安怡去街上逛逛。

姜嬷嬷依旧被留在客栈中。

她有想过向王爷告状,但也清楚这样做,她是没有好下场的。

当初王爷将她赐给郡主,一方面是在郡主身边安插眼线,另一方面就是要求她做个好的奴才。

没有奴才会告自己主人的状,除非她真不想活了。

姜嬷嬷忍下了心头的愤懑,在一旁监工,看着店小二忙活来忙活去。

客栈来了一波人,看来是来入住的。

嬷嬷瞥了一眼,没太在意,可那群人中却有一个人单独走了出来,瞧瞧靠近她,往她衣兜里塞了一个东西,然后就跟着人群往一楼房间去了。

……

郡主没有去对面的酒楼,她慢慢往城中心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着路边卖的小玩意,新奇得很。

不知什么时候,城中多了很多刷杂耍的,郡主看到街边逗猴子玩的,眼前有些恍惚,以为回到了京城,可看清四周灰蒙蒙的街道时,又叹了口气。

“郡主想家了?”安怡轻声问。

李锦儿站定,看了一会儿耍猴,道:“父王最喜欢看猴子戏,有一段时间,还招了不少耍猴人进府,每逢大小节日就让他们出来演一段。”

“大家都很喜欢,可我不喜欢。”她的目光落在猴子的身上,面无表情道:“当时有个耍猴人的猴子从笼中逃了出来,弄死了我养的小猫。”

“没人在意这件事情,因为耍猴人的猴子是废了不少银钱培养的,他们只会庆幸猴子没走丢。”

“而我那只小猫,是收养的小流浪,不是名贵品种,也没什么好脾气,经常对着其他人露出爪子。”

“所有人都不喜欢它,因为它只对我好,而这样的存在,是不允许在府中出现的。”

“郡主为何不向王爷倾诉此事?”安怡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遗憾,忍不住问道:“王爷那么宠您,一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更何况,您是主子,耍猴人只是奴才……”

“在王府里,”李锦儿打断了她的话,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只有一个主子。”

“其他的,都是奴才。”

安怡说不出话了。

她不懂郡主的话是何意,但她能大概猜到她的意思。

“不用那么悲伤,虽然说王府只有一个主子,但那个主子到底是谁,还是未知数呢。”李锦儿轻轻道:“走,我们去找七殿下。”

她实在是有些馋香辣鱼皮了,于是想着去抱月小馆溜一圈,马上快到时,安怡在她身后惊呼,“那边是什么时候开的店?”

李锦儿也看到了,这家店就开在抱月小馆的旁边,门头比小馆大,牌匾也颜色鲜艳,看样子是将旁边的三家铺子都给合并到了一起,又重新装修了一下。

从大门往里看,就能看出其中的华丽。

在这样的对比衬托下,抱月小馆寒碜了不少。

“各位客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本店专做鱼、只做鱼,各种各样的鱼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

“平价做鱼,平价做鱼!”

有两个小二在门口吆喝,看起来热闹得很。

郡主停了步子,安怡见状,高声去问:“都有什么做法?”

“酸甜苦辣咸,我们都有!”小二得意道。

已经有不少人往里走了,甜苦辣咸他们都吃过,酸却基本没吃过,大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不一会儿就座无虚席了。

郡主却扭头,走向了抱月小馆。

门口两个店小二,其中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看见了她的方向,又看了眼寒酸的小馆,顿时心头不满起来。

这女子定然是个有钱人家,光是看着她头上戴的簪子、身上衣裳的华丽就能知道,寻常人绝对不会入她的眼。

明明只有这华丽装潢的“拦星酒馆”更适合她,为何偏生要去那寒碜的抱月小馆?

另一个店小二长得圆头圆脑的,他也看到了李锦儿离去的方向,凑上来嘿嘿笑道:“又是一个奔着顾公子容貌去的。”

顾公子的容貌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已经成为澄县待字闺中女子们倾慕的对象,只是多数人都有自知之明,不敢贸然表露心意。

尖嘴猴腮那人依旧不服气,他拦下几个想要往里挤的食客,用鼻子看着他们道:“里头人满了,在外头等等。”

安排完这些人,他才小声嘀咕,“那顾公子有什么好看的?咱家那少爷才是真的天仙儿,都怪老爷这些年将他藏得太好了,从未在众人面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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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争执 今儿个来小馆的人明显少了。

阿玫慢悠悠地将前些日子陈在弄来的映日果一个个捡了出来,刚拿来时还有些生,放了几日后就刚刚好了。

软糯香甜,丛铁义看了忍不住地流口水。

阿玫瞧见了,便伸手拿了一个洗好的,塞进他嘴里,笑道:“看你馋得那样,还有嘴替我骂人?”

丛铁义嘴里吃着映日果,还不忘嚷嚷,“旁边那家分明就是看小姐不顺眼,什么专注做鱼,要我看就是皮痒痒了,等哪天小爷我去叫人……”

砰——

门猝不及防地开了。

戚三娘从后院冲了出来,满面怒容,直冲着丛铁义奔去,全然不顾他的脸面,右手抓起他的衣领用力一提,他整个人就被压在了柜台上。

阿玫慌忙把柜台上剩下的映日果取走,好给戚三娘让出位置。

“娘,你这是干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丛铁义犟得很,被戚三娘压着还不住地挣扎,四肢一阵乱动。

“你叫人?你去叫谁?你告诉我我去打死他们!”戚三娘松开他,撸起袖子,丛铁义见状立刻从柜台上跳下,没跑几步就感觉自己又被拎住了。

娘的力气大得吓人,丛铁义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但已经晚了,戚三娘掀起他的上衣,往自己手上呸呸两声,然后就对着他的屁股扇去。

“娘——”丛铁义又气又恼,“我又不是小娃娃了,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我让你不学好!”戚三娘气得语无伦次,手上的力气愈发重了,“你爹刚没,你就在这欺负我,我真是白生你、白养你了!”

“我才没有!那没娘生的故意将酒馆开在旁边……”

“闭嘴!你说谁没娘生的?”

一声尖锐怒喝后,丛铁义没了动静。

他脸朝下趴在胳膊里,肩膀不住地颤抖,隐隐传来啜泣声。

戚三娘也喘着粗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流下来,只厉声问他,“你在做什么?”

丛铁义没回话,肩膀却颤抖地更厉害了。

小馆里静悄悄的,阿玫抱着映日果进了后院,原先在馆中喝酒的两三个人也很有眼色地起身离开了,陈在在门口往街上看,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这里只剩下他们娘俩。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戚三娘伸手,往他腰上拧了一下,那一块立刻就紫红了。

丛铁义受不了疼,只能弱道:“我在哭。”

“你为什么哭,你有理了?”她松开丛铁义,努力不去看他腰间的紫红,声音依旧强硬,“你什么时候和那群无赖玩在一起了?”

“我就是有理!”丛铁义心头又委屈又难过,见娘没有继续打的意思,他胆子也大了起来,用胳膊狠狠擦去了脸上的泪,满脸愤恨地看着他娘,“他们不过是抢了点东西,又没犯什么大罪,更没杀人!”

“杀人”二字被他咬得格外狠,在这个过程中,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娘,似乎为了报方才挨打之仇,有意让她伤心。

果然,戚三娘脸色变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丛铁义,“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她一步步向着他的方向走去,丛铁义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来,站定,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大声道:“我又没杀人!”

“咣当”一声,丛铁义还没看清她做了什么,眨眼间就有一把刀直逼他额头。

这是丛宽留下来的,当时他做了两把,一把留给了阿玫,另一把,她一直随身携带。

丛铁义害怕地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一丝丝冷意穿过他的额间,吓得他心脏骤停。

戚三娘看着面前的娃,她现在理智得可怕。

一方面能感受到心中的怒火,另一方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面前是她的娃,是她和丛宽唯一的娃。

握着刀的手不断颤抖,她看着丛铁义紧抿的嘴唇,看清了他由圆润变得瘦削的脸庞——

她突然刀锋一转,往自己手上划了一刀。

血腥味瞬间弥漫,丛铁义闭着眼大叫杀人了,等了半天又不见疼痛,睁开眼却看见娘满手鲜血。

他吓呆了。

娘看向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失望。

她说:“那是你爹,你爹不是杀人犯,知道么?”

丛铁义吓傻了,他看着娘手上的血滴到地上,哆嗦道:“娘,你先去包扎一下。”

“我问你,你爹是杀人犯吗?”戚三娘问。

丛铁义扑到她的手边,低头去看。

那么深的一道口子,还有嫩肉在往外翻。

他“哇”的一声又哭了,语气里带上了恳求,“娘,你去包扎一下吧。”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戚三娘也很犟,两人僵持着,最后还是丛铁义松了口。

他抹着泪,哭了这么久,又被吓了几下,早就双腿发抖了,“我错了,那是我爹,我不能这么说他。”

“你爹待你怎么样?”戚三娘问。

“待我好,”丛铁义的泪水哗哗地流。

他想爹了,在心口压抑许久的情感猛地爆发,往日的一幕幕浮在心头,他忍不住又道:“极好,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戚三娘挪开目光,假装没看见他哭红了的眼,道:“从今日开始,你在后院自己的屋里,替你爹守孝十日。”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出来。”

丛铁义擦着泪,乖乖地往后院去。

他看到阿玫坐在后院台阶上,身侧还放着甜得出了蜜的映日果。

明明刚才他嘴里还有一个,可现在想想,却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一言不发地往自己屋里走去,关上了门。

阿玫站起身,看到戚三娘也进了后院。

她脸色有些发白,阿玫急忙去找出麻布来替她包扎,又担忧道:“要不要找个医师来?”

“不用,没那么容易死。”戚三娘虚弱道。

阿玫不赞成这种用自伤的方式达到教育的目的,但这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孩子,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戚三娘受了伤,也不去休息,继续做活,阿玫想拦,她只道:“这是我自己的家务事,不能耽误小姐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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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果蜜饼子 眼看着快到午时了,阿玫放下手里的活,看着戚三娘的方向。

她在捡黄菽,安安静静的。

阿玫往厨房走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到看见厨房地上堆着的新鲜肉时,她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一个问题——

现在应该算是丛宽的守孝期,只是容国规定:不可为杀人者守孝。

可能正是因此,顾羡他们才没意识到这一点,连带着阿玫也忘记了。

不能给丛宽守孝,她心里一定堵得慌。

又记起昨日午时,他们吃了顾羡包的肉包子,阿玫脸上一阵臊得慌,赶紧把肉藏了起来,打算今天中午就吃几个素菜。

素菜炒起来很快,不多时,阿玫就准备好了四个菜,提前盛出部分来打算送给丛铁义,剩下的就他们分了吃。

阿玫进丛铁义房间时,他坐在窗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饭菜的香味,他鼻子动了动,又不肯回头,听到是阿玫来了,他才急忙转过身,对着她端来的菜流口水。

阿玫坐在旁边看着他吃,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不小,端来的饭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净,他放下碗筷,低声谢她。

阿玫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在他面前晃了晃,“左右你在房间里也无聊,不如看看这本书打发一下时间。”

丛铁义接了过来,兴致缺缺。

阿玫端着碗碟出去,看到戚三娘担忧的目光,见饭菜被一扫而空,她心头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喘不上气来。

放好碗碟后,阿玫拉着她,一起往小馆里走,打算去吃饭。

隔壁酒馆的生意似乎是不错,隔着墙都能听见里头的喧闹声。

不过阿玫没在意,她拉着戚三娘坐下时,看见顾羡今日中午没有来。

只有陈在,他坐在桌边叼着筷子,百无聊赖地等她们入座后一起吃。

李锦儿一进来,就看见他们并排坐着吃饭的画面,她大致扫了一眼,全是素菜,一块肉都没有。

阿玫放了碗筷,按下戚三娘,来给她盛鱼皮。

李锦儿好奇地打量着柜台后侧的那些酒,她喝的酒不算多,上次来也只是喝了个桂花酿。

想到这,香醇的回味又在她舌齿之间迸发。

她忍不住又加了一个桃子酿,然后又各来了两块桃子果脯、柿子干。

见是回头客、与顾公子相识,她又认识晗儿的爹娘,阿玫很上道地多给她上了一盘“果蜜饼子”,这是她准备拿来卖的新鲜小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看她的反应。

饼子共有三张,是用酵母做的,虽是杂面,却好在十分软和,上面的桃子果酱大部分堆在饼子中间,一小部分果酱液体流淌下来,顺着饼子滴到了盘子上。

在最上面饼子的果酱旁边,放了一个对半切开的映日果,晶莹剔透的果蜜正顺着果子流淌下来,与桃子果酱混合在一起,简直就是视觉盛宴。

李锦儿看得十分新奇,她第一次见饼子的这种做法。

平日在京城,她吃的都是米饭,偶尔吃几次面食也都是白面的,杂面实在是吃不来。

只是阿玫做的这盘太好看了。

李锦儿吃着桃子果脯,喝着果酒,欣赏着这盘果蜜饼子。

她看够了,对着身旁的安怡道:“坐下,尝尝这饼子。”

她虽然不吃,但毕竟是阿玫送的,她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只好让安怡尝尝。

安怡受宠若惊,她坐了下来,拿起一双筷子,先吃了上面的映日果,然后又用饼子裹着果酱一起送进嘴里。

李锦儿一瞬不瞬地盯着,莫名有些馋了。

这个杂面饼和她吃过的好像不太一样,怎么这个看起来更软和一些?

安怡被她强烈的目光盯得实在是吃不下,连忙把其中一块果酱多的让给了郡主,李锦儿犹豫了一会儿,张嘴咬下一点,生怕吃到杂面的那种苦味。

可是没有,这个饼子不但软和,还有点甜。

细细吃来,居然比白面的还要好吃。

安怡很识趣的放了筷子,李锦儿见状轻咳一声,又买了一盘新的果蜜饼子。

……

“酸甜苦辣咸?”五皇子抱着一兜子的菜,又走不动道了。

二皇子微叹一声,语气里有些不易察觉的宠溺,“若是不好吃怎么办?”

“当然是给四哥吃啦。”五皇子理所应当地道。

四皇子是宫中出了名的“异食癖”,各种难吃的饭菜,他都能津津有味地吃下去,为此,二哥总调侃他脑子不正常。

当然,四皇子也不是谁送来的都吃,他只吃弟弟们吃不完的。

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送来的吃食,他一口都不会碰。

“哎呀,咱都来了一趟,还不得尝尝这儿的东西?”五皇子拉着二哥的手,匆匆忙忙往里走,却被告知里面的位置满了,要等一等。

他脸有些垮,二皇子心平气和地将佛珠套在手上,站在五弟旁边微微闭眼,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五皇子看着二哥的脸,不自觉地就被影响到了,心头的不满渐渐消散,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其他东西。

人群突然向两侧挤去,按照这个架势,应该是有贵人来。

五皇子急忙拉着二皇子隐在人海之中,悄悄看着被随从们围着向酒馆中走去的人。

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如兰芝玉树般的身影。

他一身玄色衣裳,走得不算慢,衣角却几乎不动,能看出这人骨子里的教养极好。

五皇子忍不住看呆了,二皇子瞥了一眼那人,又瞥了一眼自己弟弟,嘴角微微勾起,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帅吗?”

“帅啊。”五皇子不假思索,在接触到二哥促狭的笑意时立刻改口,“不如二哥帅,二哥天底下第一帅。”

“算了,我怕你四哥打我。”二皇子直起腰,收起笑意,眯着眼看向往酒馆中走去的人。

气质确实很出众,他来澄县之前调查过资料,从未听说还有这么一号人。

看来是来对了。

二皇子还在思索时,那人似有所觉地把头转了过来。

一瞬间,二皇子看清了他的正脸。

他眉眼如画,却气质清冷,神色如二皇子一般平淡,却更添几分冷意。

被他凝视的一瞬间,只觉得四周人影模糊,天骤降大雪。

而他,是雪中唯一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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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聚头 那人似乎没看到这里,只是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就继续走他的路了。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酒馆门口。

排队的人群又围了过去,五皇子李任咂舌,“好久没看到这样神仙似的人了。”

在门口的小二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我们家公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品行有品行要银子有银子,我们都叫他三有公子,诶嘿嘿嘿~”

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二皇子李辉莫名想起了几个月前御贡的西瓜,还没切开时就是圆滚滚的,用手随便拨弄两下,就满地打滚。

和这人的脑袋差不多。

“三有公子?”李任小声嘀咕了一句,凑到二哥耳边,道:“二哥,若是如此说来,咱们兄弟几个还不个个都是三有公子?”

李辉听着他孩子气的话,伸手点了点他额头,恰好店小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可不像是旁边那个什么顾公子,只有相貌和银子,可没什么品行!”

二皇子的手定在了空中,慢慢收了回来。

顾羡。

父皇将他看作是皇室的一大败笔,可太后却极为宠溺。

李辉扒拉着手指头,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七弟面对面了。

上一次,似乎还是他刚出生的时候。

眼前闪过一抹血色。

店中有人吃完了,擦着嘴往外走,人群跟着往前挤,不一会儿就排到二皇子他们了。

李任兴冲冲地将上一家的菜递给二哥,抓着衣摆就冲了进去。

李辉刚找到他的位置,就听见他在对小二道:“来个剁椒鱼头!”

“客观,小店的剁椒鱼头卖完了。”

“那酸汤鱼。”

“酸汤鱼也卖完了。”

二皇子将东西放在桌上,看到五弟有些恼怒,他淡然道:“还剩什么?都给我们来一份。”

“好嘞,您稍等。”店小二眉开眼笑,像蛇一样穿过堆得乱七八糟的桌椅,一溜烟不见了影儿。

“东西都卖完了,还开什么店。”李任抱怨。

“这是饥饿营销啊,你们不懂也正常。”熟悉的嗓音从五皇子头顶传来,他立刻抬头,看清了来人时满脸惊喜,“四哥!”

李俐推了推五弟,在他身边坐下了,看着桌上打包好的食物,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的!可好吃了,四哥你尝尝。”李任恬不知耻,李辉默默闭上了眼睛,手上的佛珠转动得更快了。

四皇子没有拆穿,打开来看,最上头的是鱼丸汤。

他夹了一块鱼丸放进嘴里,还没咬,腥臭味就溢满口腔。

“好吃,还是五弟想着哥哥。”李俐笑得开心。

正巧,这家的菜也上了桌,李任来不及回话,拿起筷子就去夹面前的烤鱼。

肉质鲜嫩,刺也很少,最重要的是,没什么腥臭味。

李任高兴了,又去夹旁边的松鼠鳜鱼。

这条鱼被摆成了立起来的形状,鱼头向上,鱼尾还在后头摆动,似乎是模拟了鱼活着的时候的状态。

李任用筷子去夹,有些硬,没夹得动,于是又想着用筷子往里捅,却差点把整条鱼给捅翻。

最后还是李俐叫了店小二来,将松鼠鳜鱼给切成了几个小块,这才好下口。

等到李俐将剩菜收拾得差不多了,李任也拍着肚子打了一个满意的饱嗝。

“哪个最好吃?”李辉问他。

“这个。”他不假思索地指向了吃得干干净净的松鼠鳜鱼,“外头的汁儿是酸甜的,鱼皮有些硬,但裹上汁儿吃刚刚好。”

李辉的目光停在他面前的鱼刺堆上,又挪开,将银子放在桌上,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四哥,我们去哪?”李任追上了李俐的步子,问他。

李辉走在后头,微微落下几步,回头看向这家酒馆的牌匾。

拦星。

他又看向旁边,抱月。

李俐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当然是去找七弟了,来都来了,难道不聚一聚?”

李辉收回目光,大步追上了他们。

与此同时,小馆中。

李锦儿从窗户处看见了哥仨儿离去的身影,瞧见他们往顾府走了,她眼珠子转了转,立刻让阿玫帮她打包一份果蜜饼子,又将没吃完的打包好后,带着安怡匆匆出了小馆,往与顾府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她去的方向是桂花林。

安怡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跟在郡主后面迈着大步,努力不落下她。

李锦儿还是第一次走这种山路,不过她适应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匿在树林之中的桂花林。

桂花依旧开得茂盛,李锦儿抓过一个枝杈,嗅了嗅上头的桂花。

味道和抱月小馆的桂花酿一样。

她垂了眸,快步往桂花林中走去。

视野渐渐开阔,穿过层层桂花,小破房屋的影子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安怡认出来了这是四皇子住着的地方,但她不明白,为何明明知道四殿下不在此,郡主还要着急忙慌地赶来。

很快她就知道了。

小破院子的门是坏掉的,郡主轻轻一碰,门就吱吱呀呀地怪叫着向后面挪去。

陈老儿听到了声音,哎哟哎哟地从炕上爬起,从窗户边看见了是郡主,于是喊她,“郡主,四殿下不在屋里,他去顾府了!”

李锦儿的脸瞬间难看了。

陈老儿意识到了什么,他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看清了跟着郡主的小丫头手里拎了许多东西,赶忙道:“您若有事,找在下就好。”

边说,边蹭到炕边,弯腰去穿鞋。

李锦儿走到了屋内,示意安怡将果蜜饼子放在桌上,见陈老儿一出来就盯着那东西,她不满地叮嘱道:“这是给四哥的,你这个老东西可别偷吃啊。”

陈老儿也不恼,“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抢你们年轻人的吃食做什么?”

李锦儿打量了一下屋子,这里似乎只有陈老儿一个人。

一回头又见陈老儿盯着果蜜饼子,她不高兴地往桌子上一拍,“等四哥回来,你跟他说我给他带了吃食。”

“包的包的。”陈老儿只好另辟蹊径,“郡主向来大方,人美心善,京中谁人不知淮王府中有个……”

“下次给你带一份就是了。”李锦儿脸皮薄。

陈老儿喜滋滋时,院子中传来一声巨响,他的脸登时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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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拦路 李锦儿跟着陈老儿走到院中,见此地与她来时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那声巨响到底是从何而来,于是问道:“发生何事了?”

“还请郡主宽心,想必是那棵树倒了,我去看看。”陈老儿扶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深处去了。

安怡在她身后小声叫她。

李锦儿又看了一遍院子,目光停在了院子中的一片小菜地上。

在菜地的中间,种着一棵杏树,不算很高大,应该是刚种没多久,上头的杏儿却结得喜人。

在杏树旁边,零零散散的种了一些南瓜。

“既然四哥不在,那我们就回吧。”

陈老儿趴在树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锦儿的行迹,见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就离开,他微微舒了一口气。

眼看着看不见李锦儿的身影了,一条巨蟒从陈老儿身后的地面上出现,慢慢地向山顶的方向爬。

若是有人跟着巨蟒往上走,就能看见,在上头的密林之中,也有一座小破房,静悄悄的像是无人居住。

陈老儿找了喂在小院中的信鸽,将李锦儿来过的消息传了出去。

四皇子收到时,正坐在顾府花园中晒太阳,他打开来看了两眼,便将纸团成了球扔进水里。

“什么消息啊?”李任好奇地问。

“不重要。”李俐又躺在了花丛中,全然无视顾羡埋怨的目光。

“你先前已经压断我十多支花,今日又压断这么多,打算怎么赔?”

“一些花儿而已,七弟这么小气吗?”李俐不嫌事大地故意将腿往四周伸了伸,又压折不少花。

眼看着顾羡的脸越来越黑,李俐麻溜的从花丛中起来,“回头我让人送来些,保证让你的花丛比之前更美。”

“四哥的审美,我不敢恭维。”顾羡显然还有气,语气也不算好。

二皇子席地而坐,听他们的拌嘴声告一段落,开口道:“今日传来消息,父皇恢复了皇叔的将军之职。”

“看来叶丞相的话还真是好用。”李任道:“明明昨日还雷霆大怒,就差寻个由头将皇叔软禁了。”

“所以说,丞相和皇叔站在同一阵营了?也就是大哥那边?”李任大大咧咧道。

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却能被他说得光明磊落,李俐实在是佩服。

顾府中传来孤零零的鼓掌声,是李俐在为五弟鼓掌。

李俐道:“他俩站在哪里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七弟和丞相有联系。”

李任不假思索地反驳,“怎么可能?七弟一直在慈宁宫中,虽然不似二哥那般礼佛,却也天天与佛祖相伴,定然不会参与此事。”

李俐只笑着看顾羡,不吭声。

顾羡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叶小姐离世,我只是帮忙照顾了一下,若这也能让四哥误会,那我无话可说。”

“之前皇叔来澄县时,是你陪着他一起去找叶小姐的。”李俐不依不饶。

顾羡没话说了,那确实是,他根本逃不了干系。

被李俐揶揄的目光盯着,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整个人往身后一靠,满脸的无所谓,“那又如何,你要打我啊?”

在李俐的几个弟弟中,顾羡是最好逗的。

他被太后宠得没什么心眼,什么表情都放在脸上,连猜都不用猜。

当然李俐也是留了一手的,他一直派人跟着顾羡,将他每日做什么都汇报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他一日上几次厕所。

……

皇室的人悄无声息地在向澄县这边靠拢,正如陈在先前对顾羡说的那样——若是顾羡不先拿下澄县,其他皇子就会如饿狼扑食般冲进澄县。

不过这些,对普通民众来说暂时没什么影响,对阿玫来说,她更是不在意。

她甚至不太上心旁边的拦星酒馆,只是从来抱月小馆的食客们嘴中偶尔听得一句拦星酒馆的菜谱,她才意识到旁边那家卖的吃食都是娘亲册子上记录过的。

只是她本钱少,实在做不来,却没想到被旁边那家给钻了空子。

拦星酒馆从名字到位置到菜品到价格,无一不在与抱月小馆作对,拦星的装潢华丽,能肯定的是投入了不少本钱,可菜品价格却与抱月小馆的不相上下。

这样一来,对小馆的冲击就更大了。

吉佳这几日日日跟着顾羡,鲜少来小馆中,偶然来几次也是满面愁容,显然是在为小馆的生意发愁。

好在陈在是个乐天派,他完全没把旁边的拦星酒馆放在心上。

阿玫也是如此,这几日客少,正好可以给她匀出点时间来思考对策。

拦星酒馆已经在菜品的做法上达到了创新,听其他人说,这家菜肴的味道很不错,唯一的问题是排位太久,实在没时间去等。

还有一点就是,备菜太少,很有可能排到最后,却买不到想吃的,于是只好第二日更早地来。

长此以往,每日去排队的人起得越来越早,甚至好几次阿玫还在睡梦中,就被旁边的排队争执声吵醒。

十日很快就过去,丛铁义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欢快劲已经看不见了,整个人郁气沉沉的,戚三娘只当做没看见,阿玫却忍不住心疼,于是和戚三娘商量着让丛铁义去上学。

这样既可以避免他与无赖们整日厮混,又可以实现他上学的心愿,戚三娘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只是银子的事情,她一直发愁。

阿玫却道:“放心好了,你只管替我做活,修金交给我。”

她本就欠她们一家的,心里一直有愧,现在有了合适的理由,便不容戚三娘辩驳,当日就托陈在去找了澄县最好的夫子,交了修金,当日就去上了课。

从讲堂回来时,阿玫被拦在了拦星酒馆。

门口的店小二有些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来都来了,不进去吃一顿?”

阿玫有些不满,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的细胳膊细腿,语气登时不好了起来,“怎么,不想吃你家的东西,还要强买强卖?”

“你以为我想让你来吃?”店小二毫不退让,瞪眼道:“还不是我家公子想见见你?”

“好笑,他想见我就要去?”阿玫扭头往小馆走去,小二扑了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却被她一个转身就甩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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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珠儿姐 “哟呵,还是我小看你了。”

长得像猴子的小二被甩到了地上,引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拦星酒馆外排长队是日常,哪怕现在天色渐暗,外面也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等着吃鱼。

瞧见小二滑稽的样子,有人吹起了口哨,在一众笑声中尤为突出。

阿玫不欲过多纠缠,见状立刻转身离开,却没看见身后的小二脸色涨红地起身,双手放在腰间猛地一提裤子,嘴上骂骂咧咧地就冲着她这边追来。

阿玫只听得脑后一阵风声过,余光里瞧见陈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将小二禁锢住,令他动弹不得。

“大人饶命啊,小的无意招惹。”小二连声求饶。

陈在没松开,反而更用力地往下压了压,疼得小二脸色变青了。

眼看着要出人命,另一个圆头圆脑的小二直觉不妙,扭头就跑进酒馆,一路朝着二楼奔去,将眼前的人全部扒拉开,对他们的抱怨充耳不闻。

整个酒馆里乱哄哄的。

酒馆外,陈在猛地一推小二,让他正对着阿玫的方向跪了下去,他还不忘抬起一条腿踩在小二肩膀上,洋洋得意地看着阿玫,道:“还不快道歉?”

话是对小二说的。

小二疼得浑身都在哆嗦,方才的屈辱感全都被冲散,恐惧充斥大脑,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连声道:“夫人我错了夫人我错了,夫人您饶了我吧!”

阿玫没让陈在松开,只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我只想问你,下次还会不会对我做同样的事情?”

“不会了不会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小二颤声道。

阿玫没吭声,却也明白狗改不了吃屎这个道理,扭头往小馆走去。

陈在也忌惮着七皇子的名声,不敢闹得太大,见小二眼泪都流出来了,便打算就此作罢。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一道好听的声音,“且慢!”

阿玫没理,这小二都这么不守规矩,店家又能好到哪去?

陈在扭头一看,居然从酒馆里出来了一个美男子,他神色匆匆,正对着阿玫高声喊。

见阿玫没停下,他提步赶去,却被陈在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哈,我们掌柜对美人计不感兴趣。”陈在吊儿郎当道。

这人推了推陈在的胳膊,见如石头般强硬,根本推不动,又见阿玫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小馆门口,他急了,大声喊:“珠儿姐!”

阿玫恍若未闻,进了小馆里。

陈在奇怪地看向他,“你在叫谁?”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从眼角到面容都有些冷意的男子,此刻居然瘪了瘪嘴,颇有些委屈的意味,见陈在问,他瞪了他一眼,脾气不好地道:“关你什么事?”

“公子——”

没等陈在反应,一阵凄厉的喊声从他脚下传来,两人同时低头看去。

是刚才那个被陈在揍了一顿的小二。

他那尖嘴猴腮的脸皱皱巴巴地揉在了一起,像是一张用旧了的纸张被团成团,五官也都移了位,只能勉强从他眼泪掉落的地方判断出眼睛的位置。

他正紧紧抱着这位公子的腿,不住地哭诉。

“行了!”公子不耐烦道:“你可以滚了。”

“什么?”尖嘴猴腮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公子,您不要我了?”

“滚出澄县,别再让我看见你。”公子臭着脸道。

他心情着实不算好,本来认亲就困难,又被这混球给搅乱了,还惹得他姐生气。

只要姐姐不喜欢的,就都是坏种!

周围围上了几个家丁,手忙脚乱地把尖嘴猴腮的这位绑了起来,往城门口走去。

都看不见人影了,还能听见他那一声声“公子”在不断地往这边传。

陈在不知何时放下了自己的胳膊。

那个被称作公子收起了所有情绪,又变成了那个生人勿进的模样,对陈在颔了颔首,拂袖进了酒馆里,消失在二楼转角处。

陈在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小声嘀咕道:“怎么之前没听说过还有这个人?”

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这个人的吧?

一定是吉佳先前搜集资料的时候偷懒了。

顾羡旁,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的吉佳打了个大喷嚏。

他正和顾羡一起在县衙中,身侧还站着五皇子。

今日来没什么大事,只是五皇子想在澄县开个青楼,特地来找县令问问青楼的选址。

“……青楼?”县令的语气不自觉地高了。

“有问题?”五皇子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

县令难为地看向在一旁坐得端正的七皇子,顾羡避开了目光,只去喝衙役们备好的茶水。

一旁的吉佳翻了个白眼,心中一阵无语。

先前叶小姐之事上,县令就算是彻底与七殿下闹掰了,现在居然还敢舔着个脸求助?

人长得不高,还挺自信。

县令只好收回目光,“这个……澄县内从未有过青楼,突然出现一家,怕是城民们不习惯。”

“再者说,澄县贫穷,大家只怕拿不出那么多钱去青楼。”

“本皇子今日来不是问你意见的。”李任面无表情。

县令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点头哈腰,“是的是的,是下官的疏忽,依下官看,青楼应当开在最繁华的地段。”

李任哼了一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要不就……”县令看了七皇子一眼,“……抱月小馆对面那条街?”

……

待出了县衙,五皇子站定,顾羡也停了下来,只听五哥语重心长道:“七弟,凡事不能那么直来直去的。”

“你瞧瞧,澄县那么多商户都可以选,可他呢,偏偏选了抱月小馆对面的位置。”

“告诉哥哥,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李任好心地问,可顾羡分明看出了他的幸灾乐祸,可他还要装看不出来,“我也不清楚,我做过得罪人的事情多了去了,若算起来,还真算不清具体是什么事。”

“哎呀,算了算了,头疼得很。”顾羡摆摆手,先一步结束了话题。

青楼在一个时辰后就开始动工了。

县令特别高兴,他将此事安排给知县后,就屁颠屁颠地回了城南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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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徐启宸 县令在城中有两个宅子,都在城南。

一座在遇水巷中,宅子面积不大,装修简陋,一副清贫模样。

另外一座在避水巷中,几乎没人知道,就连县令夫人都不知此处。

此刻,县令正从遇水巷中走出,随口应着夫人的嘱托,只说他要去监工,就将夫人给打发走了。

他绕到了主路上,又逗留了一会儿,这才向着避水巷走去。

他在避水巷中养了一个小他十余岁的外室,以及他们的儿。

避水巷是澄县最为奢华的一个巷子,就连徐裕也在此处置办了几处宅子,每处宅子都布置上了镂空雕花的大门,以及从京城运来的石狮子。

县令的宅子匿在其中,倒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他进来时,一直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好在有能力在此处置办家宅的人没几个,且没有无赖敢在此处逗留。

他每次来,四周几乎都是空寂的。

见没人盯着,他才闪身进了宅子里,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县令在此处过了一夜,第二日天不亮便起来了,匆匆赶往青楼建造地点,去“施工”。

他和知县在路口撞见了。

知县也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县令看了,眉头微挑,知县忙不迭地憨笑,两人心照不宣地在前面的路口分开,前后到达了现场。

彼时,阿玫刚收拾完所有的杂物,备好一日的餐食,准备开门。

她看着对街。

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已经初见规模了。

粗略看过去,大概能有四层楼高。

估计是澄县最高的建筑了。

她收回目光,打算今日开始正式售卖果蜜饼子。

在旁边拦星酒馆的冲击下,抱月小馆的客流量确实惨淡了些,但也不是没有。

想到这,阿玫突然庆幸拦星小馆每日限量了。

丛铁义从她身后走出,踩着清早的第一缕光去讲堂。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阿玫刚开门,就有人进来了。

她回到柜台后,抬起头,这才发现是一个很熟悉的面孔。

徐裕的小儿子,徐启宸。

正是拦星酒馆的东家。

阿玫的脸黑了,这怎么还有一大早就来砸场子的?

徐启宸走来时还一身寒意,等到了柜台前,反而满面春风,“珠儿姐。”

阿玫冷着脸不去理他,转头进了后院,打算晾着他。

在阿玫出嫁前,和徐启宸之间的关系很要好,就算是现在,两人之间也没有单独的矛盾。

不来往完全是因为徐裕以及徐家的关系。

当然,之前是徐裕不让他来找阿玫,现在他有了开酒馆的借口,而且还开在抱月小馆旁边,处处“针对”抱月小馆,自然就有机会来见姐姐了。

阿玫将饼子一张张烙好,放在锅中保温,又将映日果切了部分,做完这一切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她从后院中出来,看到陈在正在和徐启宸大眼瞪小眼。

陈在:“你怎么又来了?”

徐启宸:“怎么,开门做生意还不让我来?”

陈在:“你可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徐启宸:“我说我是被迫的,你信吗?”

“砰”的一声,是阿玫。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门,陈在的目光停在她脸上,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道:“我去帮你送东西。”

他抓着阿玫提前包好的包裹就冲了出去。

这是阿玫昨日就托他帮忙的,她心中惦记张伯的伤势,可一直抽不出时间去看,只能让陈在替自己去瞧瞧,顺路抓点药。

陈在早就将阿玫当成未来侧妃了,而且她做饭好吃,自然任劳任怨。

小馆里只剩下徐阿玫和徐启宸。

阿玫假装没看见他,将备好的果酱一点点盛到小罐子中,就在这时,小馆门口来人了。

是老主顾杜仵作。

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但看到阿玫时,依旧双眼一亮。

“我好像好久没来了。”仵作道:“新品都来上一点。”

阿玫给她盛时,还在寒暄,“最近很忙吗?”

“不算很忙,但也有点忙。”仵作含糊着说。

在仵作后面又零零散散的来了几个人,只是都不如拦星酒馆那边排长队的人多。

等阿玫忙活完才发现,徐启宸不知何时走了。

应该是生气了吧。

阿玫收拾桌子时,忍不住分神去想。

要生气也应该是她生气才对,多年未见,刚一见面就给她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抢她客源的话阿玫也能忍,毕竟出来做生意的,还是要各凭本事。

她最烦的是徐启宸居然用她娘留下来的菜谱开酒馆。

他怎么敢的?

阿玫心中带上了怨气,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不少,戚三娘采购完食材,一进门就看见阿玫拉着个脸在用力擦桌子。

等戚三娘放好食材出来时,阿玫还在擦那一点位置。

都快把桌子擦破皮了。

戚三娘急忙接了抹布来,推着阿玫去柜台。

等戚三娘擦完桌子,就见阿玫在柜台后坐着发呆,不知道呆了多久了。

也许是她心情不好,今日进店的客人格外少,除去早上的两三人买了新品果蜜饼子之外,就没再进过人。

等中午吃过饭,阿玫又等着蹭饭的老人来吃过之后,她就打算关一会门了。

先前就想研究的味精,一直被各种事情耽搁,现在正好可以试一试。

她去后院找虾皮,戚三娘则去关门,等阿玫将虾皮找出来后,戚三娘还没回来,她只好去小馆里看一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阿玫直接愣住了。

小馆里不知何时挤入了超级多的人,戚三娘和陈在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来得及去喊阿玫。

见阿玫冒了个头出来,戚三娘忙道:“饼子快没了,还得补上。”

阿玫看向柜台后排队的人,以及小馆里座无虚席的盛况,心里一边以为是做梦,一边老老实实地回厨房快速烙饼。

阿玫动作很麻利,火烧起来后饼子很快就好了,刚出一锅,陈在就端走了。

这一下午几乎是这样度过的,阿玫烙了一下午的饼,几乎没停过。

等到天擦黑,小馆里才勉强没进客,阿玫看着今下午的账单,更加确信自己在做梦了。

小馆中的人走得七七八八,阿玫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准备关门时,严乐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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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准备搞事 严乐安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原因还在于前几日来抱月小馆,他拿了果酱递给孙琦后就离开,导致他的那群兄弟们两手空空地归来。

现在,他在那群狐朋狗友中的信任度火速下降,他们去抢东西的时候也不叫他。

单人作案风险太高,严乐安实在没辙,就来找阿玫了。

他还记得,那日阿玫同他说,她这里有很多果酱。

为了不影响小馆的生意,他特意选在快关门的时候进来的,阿玫瞧见他时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来。

正巧还剩三份果蜜饼子,她将其中一份递给严乐安,剩的那两份留给顾公子和丛铁义。

严乐安毫不客气,坐下就开吃,他又跟阿玫要了一罐果酱,全部吃完后才觉得肚子里有了点东西,不至于饿得发慌了。

“徐掌柜,我也不白吃你的,需要我做什么?”严乐安那日来的时候就猜到了,阿玫绝对有求于他。

正巧,顾公子从门外进来了,阿玫见状只笑了一下,道:“我能要你做什么?下次别再来砸我的生意就谢天谢地了。”

严乐安看了一眼大步走来的男子,此刻已接近冬时,他穿得有些厚,右手拿了一卷书,看上去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所以他一时半会没想到这就是别人口中的顾公子,还以为是一个普通的食客。

外头有些冷,严乐安打算在小馆里再暖一会儿,就没走,目光继续跟着那个读书人。

读书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离得近了,严乐安才看清他眉尾下方的一点痣,痣的颜色有些淡,只有认真看才能看见。

他将书卷放在桌上,阿玫将果蜜饼子端给他后,他就安静地吃了起来。

严乐安敏锐地注意到小馆比方才安静了一些。

又在小馆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外头的天彻底擦黑,严乐安起身准备离开,丛铁义却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了。

他背着书箧,身上萦绕着一圈寒气,踩着月色进了小馆里。

看到严乐安时,他顿了一下,紧跟着挪开目光,朝着阿玫走去。

阿玫注意到了两人目光的短暂汇聚,幸好戚三娘不在此处,否则今晚又是一阵鸡犬不宁。

从丛宽离去后,戚三娘的情绪就有些不稳定,阿玫挺担心,又找不出格外的时间去陪她,只能多给她安排点活,让她没心思去想难过的事情。

严乐安终于走了,小馆又开了一阵窗,等到那股酸臭味彻底散去,她才拉紧门窗,将寒气隔绝在外。

丛铁义端着阿玫给他准备好的果蜜饼子,正要回后院吃,却见顾羡对他招手。

他只好端着饼子,坐在了顾羡对面。

阿玫收拾桌椅时,听到顾公子对丛铁义提起了来年的院试,丛铁义有些茫然,显然还没做好参加院试的准备。

顾羡淡道:“试一试。”

丛铁义放下了筷子,有些吃不下去了。

顾羡将桌上的书卷递给他,“来年的院试若是通过,我顾羡会负责你日后读书所有的修金,外加衣食住行的花费。”

丛铁义的心痒了,他不自觉地接过书卷,问道:“这是什么?”

顾羡轻咳一声,“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闲来无事时随手写的注解,你若是遇到困难,可参考一二。”

丛铁义怀疑地看向他,顾家不是商贾之家吗?顾公子怎么还懂得科考?

但教养没有让他表露出心底的想法,谢过后他匆匆吃了几口饭,打算回到屋子里再看看这个书卷。

……

年关将至,气温越来越低,此刻田中已经没什么可忙活的了,街上闲逛的人多了起来。

自从徐裕抢走了小鱼干的生意,抱月小馆就有些萎靡不振,却偏偏在拦星酒馆开起来后,抱月又凭借果蜜饼子再次成为了澄县的大热门。

鱼皮和鱼骨在果蜜饼子的衬托下已经销声匿迹了,正巧天气越来越冷,阿玫决定先撤了这两样,上一些热乎的食物。

她在和吉祥酒楼的伙计周旋时,陈伯带着一车酒停在了小馆前面。

阿玫见这些伙计实在是不松口,只好用五包果蜜饼子堵住了他们的嘴,又额外拿了两包送给吉祥酒楼的掌柜,此事才算完。

陈在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哼哼唧唧道:“那些鱼皮鱼骨本就是要扔掉的东西,咱们不要了他们也没损失,为何要送果蜜饼子给他们?”

“要我说还是打一顿为好。”陈在总结道。

陈伯听到了,笑道:“他们讨来的那些果蜜饼子,是为了弥补鱼皮鱼骨的‘损失’吗?”

陈在挠挠头,“不是吗?”

阿玫抱起一小坛子酒进了店里,出来时听见他们的对话,道:“我用免费的鱼皮鱼骨赚了些钱,他们却什么都没得到,还要定期来我这跑腿。”

“鱼皮鱼骨是不值钱的,值钱的是他们的跑腿费。”

“那些果蜜饼子就充当跑腿费了,得了人情还不亏,一举两得。”

陈在听得云里雾里,他想了半天没搞明白,干脆不想了,和陈伯带来的小厮一起去搬酒。

也正是因为阿玫这里的销量好,陈伯的酒肆才不至于倒闭。

等所有的酒都运到了后院,陈伯对阿玫道:“你张伯的伤势好了不少,估摸着新年时就能下地走动了。”

阿玫擦着酒缸,道:“那正好,新年前后我去看看他。”

正说着话,阿玫听见有人进了小馆,便走出去看,发现是徐启宸。

他已经连续一个月日日来小馆里坐着,阿玫不理他,他也不在意,只脸皮很厚地在她面前晃悠几圈,刷完存在感再离开。

时间久了,阿玫总觉得他是徐裕派来盯着她一举一动的,又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弟弟真傻,盯人还大摇大摆的,也不知道偷摸着来。

徐启宸还不知道已经被姐姐划在了“敌方阵营”,还在盘算着年底时给她送什么礼物。

外头下起了大雪,街上的人少了,阿玫便半关上门,以隔绝些许冷空气。

簿厅内,主簿也起身关上窗户,还没转身,就听见脚步走来的声音,回头看是张大人。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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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县衙变故 “县令大人有事找你。”张大人进门就道。

主簿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书,扯了一张纸来压上,这才起身跟着张大人走。

一路上碰到好几个衙役,张大人脚步匆匆,一直到了拐角没人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悄声问:“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

不过是一直想让他解官那人按捺不住了而已。

其实算来,背后之人早在几个月前就可以动手,却偏偏那时死了一个叶小姐,县衙中人心惊胆战几个月,见京城没传来别的信儿,便以为逃脱一劫,这才有空处理他的事情。

在顾羡的帮助下,主簿已经查清这个人到底是谁,只可惜他官位高,主簿实在是无力反抗,只能罢休。

他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鱼,没有反抗的资格。

主簿淡然地抖了抖袖子,他道:“带路吧,劳烦张大人。”

张大人只好转身,继续往公厅的方向走去。

公厅内,县令刚从正街上回来,头疼地看着桌上的一摞材料,全是控诉莫主簿工作不到位的。

他抬起手简单地翻看了一下,有衙役在门口站定,见他抬眼才快速走近,在他耳畔耳语几句,县令立刻变了脸,扭头确认,“消息是准的?”

衙役目光坚定,县令直道不妙,支走衙役后,他坐在桌前冥思片刻,目光落在控诉主簿的材料上。

他将这些材料全部叠好,正要放进一旁的火盆里,又停住了,想了想,最终折成小方块,藏进了衣服里。

门再次敲响,这次是主簿和张大人了。

张大人停在外头,没进来,主簿走进后坐在县令面前,神色平静。

他已经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晋县有一个年轻时闯荡江湖,现在隐居了的大师,十分擅长人皮面具,而且澄县紧挨着晋县,来回也十分方便。

莫主簿在心中描摹着从澄县赶往晋县的最近路途,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已经决定好今晚就坐上去晋县的车,连夜奔波。

他还要告诉杜仵作一声,防止她见不到他时又着急,闹起来对县衙、对她自己都不好。

县令见主簿坐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地走神,心头有些不满,轻咳了一声。

若按照平常来讲,走神的官员在听到他轻咳之后,会立刻回神,毕竟谁都不想被迫解官。

可主簿今日很反常,他对县令的暗示一点反应都没有。

县令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提前知道了自己被叫来的目的。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想着方才衙役传来的信儿,回神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主簿没把他的满脸严肃放在眼里,他还心不在焉地想:也许走之前,应该去抱月小馆打包一些吃食路上吃。

县令:“这件事情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主簿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脑子里还在想:可恶的徐裕,若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吃不到好吃的小鱼干了。

他还真的有些馋小鱼干的滋味。

县令都要说到重点了,却见主簿依旧恍神,他干脆站起身,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主簿勉强回神。

“这段时间我打算告老还乡,县衙里需要一任新县令。”

“思来想去,我决定向陛下推举你。”

“至于你能不能担任,还要看你自己的能力。”县令又坐回了桌子后面,提笔开始写辞呈,边写边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什么?”县令的话从主簿右耳出,又被迫回到了脑子里,他呆道:“我?”

他不是要被迫“主动”解官吗?

怎么突然变成下一任县令的候选了?

从主簿到县令,跨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知县若是听说此事,非得给他穿小鞋不可。

主簿连忙摇头,县令起身,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角落里,小声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这个,”一张纸条被塞到了主簿手里,“拿好,有事找我。”

“你明白我的意思。”

先不说明不明白,他嘴里有股菜味。

主簿往后退了两步,又被县令拉了回去。

只见县令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又问他,“明白?”

主簿只好点头,县令终于松开手,回到桌前收拾东西,道:“我现在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当上下一任县令。”

“一直等到我回来,懂?”

他压低了声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主簿,好似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见主簿点了头,他又觉得不够,抓着他再次威胁一番,这才肯放人。

走出公厅的主簿还有些恍惚,以至于没看到等在一旁的仵作。

被她拍了一下肩膀,他才后知后觉的顿住脚,看向她。

“什么时候走?”她问。

“不走了。”主簿答。

仵作一脸惊奇,忙跟着他进了簿厅,看着他关上门,听说来龙去脉后便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疼!”主簿忙躲开。

“我还以为是做梦呢。”仵作嘟囔道:“这也算是好事了,你不是就在等着这一天吗?”

主簿没说话。

他是等了这一天很久,但不是作为县令的棋子。

不过既然这个职位已经送上门来,他也只能抓住时机。

消息同步传送到了几个皇子耳朵里,顾羡正在顾府中,听着吉佳汇报,末了听他兴奋道:“殿下还真是料事如神,果真没选错人!”

顾羡却没放下心来,此时的澄县可不止有他一位皇子。

更何况,还有公主和郡主……

郡主。

顾羡突然起身,道:“去盛祥客栈。”

客栈内,四皇子正在走廊上,郡主坐在屋里懒得理他。

“多谢郡主的果蜜饼子,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李俐笑道。

将她的果蜜饼子与五弟给他吃的腥臭鱼相比,格外美味。

郡主却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声音却传了过来,“不去抓紧时机控制主簿?”

李俐趴在栏杆上,胳膊晃来晃去,懒散道:“主簿早就是七弟的人了,我抢不过来的。”

“那就去控制县令呗。”郡主不以为意。

“父皇盯着的人,谁敢动啊。”李俐刚说完,就透过二楼的窗看见顾羡正在进客栈,双眼一亮,立刻道:“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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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盘金 顾羡按照店小二的指引,在二楼走廊正中间的雅间门口停下。

不等开口,就听里面传来了一声“进”,他推门而入,将吉佳留在了外面。

与此同时,安怡和嬷嬷也退了出去,只是门没关上,半掩着而已。

“今儿个从哪刮来了大风,居然把七皇子给吹来了。”李锦儿手上沾了点胭脂,却没急着往嘴上抹,而是用拇指将其晕染开。

顾羡找了个位置坐下,也开始不着调,“是啊,我也觉得最近的大风有点多,澄县都变得拥挤了。”

这是在埋怨他的几个哥哥们前后来到澄县呢。

李锦儿嘴角弯起,眼中并无笑意,话语中却多了些缠绵,“七皇子来找锦儿,难道是想明白了成亲之事?”

她轻轻转动手上的铜镜,看清了顾羡的神情。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顾羡道:“能娶郡主,实在是天大的福分。”

“在下福报浅,怕是没这个机会。”

此话倒是不假,京中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打郡主的主意。

不仅看上她的身份,更是看中了她的才学。

京中与其他地区不同,京中向来盛行女子才学,越是饱读诗书的女子,越是能嫁个好人家。

郡主自幼在京中长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听得顾羡如此说,她眼中冷了一瞬,语气却依旧如常,“怎么,七皇子也认为,我饱读诗书是为了嫁个好人?”

如当头一棒,顾羡猛地直起了腰身,慌忙改口,“我……”

“行了,懒得理你们这群人。”郡主放了铜镜,不愿再看他那张脸。

七皇子是宫中几位皇子之中相貌最为出众的,他常年居于深宫之中,郡主也只是远远地看过一两眼。

只有模糊的轮廓,却足以见得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除了相貌,更为人知晓的是他通读诗书,聪慧异常。

十岁那年,他偷跑进东宫,正巧遇见太傅在给太子出题。

太傅问一道,太子摇头一次,如此几次,太傅连连叹息,谁也没注意到石狮子后趴着个小鼻嘎,正听得认真。

等到太傅将所有的题目都讲解一遍后,顾羡才被婢女们找到,从石狮子后面请了出来。

太傅正是烦闷,见状便去逗他,故意问了些刁难的题目,却没成想,顾羡答得比太子还要好。

此事令人过于震惊,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当日下了朝,皇帝便赶来慈宁宫,将此等喜讯报给太后,太后却不似皇帝那般高兴,只道:“他一个十岁小儿能懂什么?不过胡乱诌几句罢了,那下人们传的风言风语也至于皇帝上心?”

皇帝却没听进去,质疑等到顾羡从御花园中跑回,忙抓着问了几个题目,顾羡都一一对答,满意得皇帝接连赞叹。

翌日,宫中就有传闻道顾羡要住进东宫了,皇帝更是一改对顾羡的忽视,日日去慈宁宫提点、检查他的功课,却只觉得他的悟性越来越差。

如此坚持了一年,却见顾羡没有丝毫长进,皇帝终究是作罢了,只道还是太后独具慧眼。

从那时起,顾羡的风头就消散了,甚至也不怎么出慈宁宫,渐渐在宫中查无此人,可郡主却时刻记得此人,每每进宫找四哥时,都会特地在慈宁宫门口走一遭,进去给太后请安。

次数多了,也能撞见几次顾羡,每次看到他,他都手捧书卷,随处席地而坐,对四周之事不闻不问。

因此,郡主总觉得顾羡没有皇帝眼中那么糟糕。

最起码他坚持读书,看人待事应当与其他人不同才对。

可听见方才他的话语,明白他也认为京中女子读书是为了嫁个好人时,她忍不住地失望。

如此看来,顾羡与其他男子倒是没什么分别。

那么于她而言,嫁给谁都一样,并没有那么重要。

顾羡抬眼,看着郡主脚边的火盆。

火苗已经灭得差不多了,只余留部分灰烬,顾羡多看了几眼,发现有一白色的角露在外面,十分不显眼。

便猜测,郡主也听得京中传来的消息了。

顾羡便不再啰嗦,直奔主题道:“京中有一个绸缎庄,名为鹤云坊,前些日子新制了一批布料,便让他们送了些来澄县。”

“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门外,吉佳早就把手上的绸缎递给安怡,安怡听到里头说起了这件事,便忙端着绸缎进去了。

郡主有些讶异,“你就找我来说这件事的?”

鹤云坊是京中最大的一个绸缎庄,郡主的衣料多是皇帝赏给淮王府的,鲜少在外头买。

她摸了摸质感,又去看针脚,见确实不错,脸色微缓。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郡主休息了。”顾羡起身,不等她说话,大步往外走去。

等到他们离去,四皇子才从旁边的雅间里出来,好奇地打量着顾羡送来的布料。

他抖开来看了看,又看了看,等看了几个来回才道:“你还说拿不下七弟?我倒是觉得,他的心思都飞你身上了。”

郡主在镜子前梳着头发,没作声。

四皇子将她耳畔的微红看得分明,放下布料,道:“交给你了,再接再厉。”

他出了雅间的一瞬间,郡主耳畔的微红瞬间消失。

她放下手中的梳子,将布料拿在手里轻轻摩挲。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给她布料。

单独送给她的,并不是让她挑别人剩下的。

安怡欢天喜地道:“郡主,依奴婢看,七殿下对您也是有意思的。”

李锦儿内心毫无波澜,她不答,“嬷嬷呢?你俩一起去帮我买个糖糕吃。”

“她手脚不干净,我要你盯着点。”

安怡忙道是,与嬷嬷一起离开了客栈。

见人都走了,她拿着布料扔在床上,将其展开来,细细研究上面的针法。

是盘金针法。

她懂得不算多,却在之前查公主资料的时候多看了几眼。

盘金,是公主的娘亲最擅长的一种针法,而此类针法在京中并不盛行。

她将布料叠好收了起来,打算晚些时候让安怡去打听一下,时下京中是否重新盛行盘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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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上交食谱 今天早晨下了第一场雪。

阿玫晨起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窗户是否关严实了,然后将门开了一个小缝。

做这些时,她注意到街上有一个小报贩正在挨家挨户地送报。

一路走来,报纸没卖出多少份,毕竟不是谁都有闲钱去关注这些事情的。

一阵冷风卷来,小报贩手上的报纸没捏好,纷纷扬扬地吹进了巷子口,他急忙往巷口跑去,一张张捡起来叠好,然后裹紧了衣裳,艰难地往外走。

气温降低,路上已经结了冰面。

阿玫估摸着应该没几个人会来,便备了很少的食,戚三娘问:“若是晌午,街上的冰化了,人会不会多?”

“现在还没到闭店的时候。”陈在也这么说。

阿玫觉得他们说得在理,便打算备些热乎的吃食,有客人来吃是最好的,若是没有,也可以留给他们自己吃。

天色还没亮透,戚三娘开始和面,阿玫则用昨日去农户家中买的鸡吊鸡汤。

将提前用料酒泡过的鸡块取出,冲洗干净后下油锅简单翻炒一下,加入姜片,微微变焦黄后就加水,再放入秋天时晒好的菌子干一起小火慢炖。

今日路不好走,原本戚三娘是不想让丛铁义去讲堂的,可他脾气上来了,偏要和他娘对着干,一大早没吃早饭,气鼓鼓的就出门了。

陈在在小馆里无聊,便跑到后院来帮阿玫看着火候。

在小馆的这段时间里,他学会了不少菜肴,在生意忙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上手帮大家做个午饭吃。

至于看火候这类事情,更不在话下。

阿玫只好让他好了叫自己,然后趁着这段时间去算一算账本。

刚把账本打开,大门就“吱呀”一声响了,是徐启宸。

他很有耐心地每日都来,几乎和那个每日来蹭饭的老人一样,不论阴晴雨雪,绝对不耽误。

阿玫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核算账本。

徐启宸抱着胳膊,找了一个离门窗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有点郁闷。

怎么这个小馆里这么冷啊?都没火盆吗?

他抬头四处张望,见确实没有,只好裹紧了衣裳。

拦星酒馆内火盆燃得很足,几乎察觉不到冷意,徐启宸又是个没吃过苦的,压根没想到抱月小馆居然如此冷,所以来的路上穿的衣服也不是很多。

尽管离门窗远,但他坐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玫抬眼看了他一眼,瞥见他身上的单衣时,心头有些不忍,却还是强制自己别开目光,继续算手头的活。

可是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她的思绪有些不集中了。

直到算了十次,却得出十个不一样的答案时,她才深吸一口气,把账本放回了抽屉里,转身进了后院。

徐启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姐转身离去的背影,以为自己今日又是白来,于是盘算着回拦星酒馆取取暖。

却没想到,一眨眼的时间,阿玫又从后院出来了,手上拿了一件外衣。

徐启宸双眼立刻就亮了,目光炯炯地看着阿玫,满脸期待。

阿玫将衣服放在柜台旁边的桌子上,没吭声,徐启宸却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屁颠屁颠地起身,跑到柜台旁边拿起衣服穿好。

衣服面料不是很好,穿在徐启宸精美的单衣外,显得十分寒酸。

而且尺寸也不合适,穿在他身上皱皱巴巴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阿玫拿起抹布,要去擦酒坛子,就见眼前闪了一个人影,道:“我来我来。”

徐启宸从她手上夺过抹布,殷勤地擦了起来。

阿玫没拒绝,转身坐在躺椅上,微闭双眼。

她有些困,昨晚没睡好,满脑子都是她娘留给她的嫁妆还不知下落何处。

还要再等等。

她想着账册上的数字,还是轻叹了一声。

最快,也要等到一年之后。

等她能够开独立的食肆,挤倒徐氏的产业,才能开始着手。

一提到徐氏的产业,阿玫的睡意全无,抬眼不悦地看着一脸傻开心的徐启宸。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格外高兴,平日里的生人勿近,在此刻全然消失。

哪里还有半分清冷公子哥的样子?阿玫只能看见一个憨憨的弟弟。

弟弟。

阿玫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对他用了这两个字。

徐启宸注意到阿玫在看他,以为姐姐在监工,于是擦得更卖力。

刚才还冻得满脸发紫,现在额间已经出现了汗珠。

等到擦完三个,他抓准时机叫她,“阿姐。”

阿玫收回目光,不理。

“阿姐。”他又擦完一个。

阿玫翻开书册,不理。

“阿姐。”他坚持不懈。

见阿玫无动于衷,他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抹布蹲在阿玫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微微晃,“阿姐~我的好阿姐~”

“我不是你姐。”阿玫甩开他,心口依旧堵着一口气。

徐启宸明白她在气什么,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本薄薄的书册,递给阿玫。

“做什么?”阿玫没忍住,接了过来。

“食谱。”徐启宸小声说完,扬起头,得意洋洋道。

像一只等待表扬的小狗。

阿玫脸色一黑,伸手把食谱扔在桌子上。

这是她娘留下的食谱,徐启宸这小子用她娘的食谱开店也就算了,居然还把食谱拿出来给她看?

得意什么?就跟阿玫没有食谱一样。

徐启宸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才意识到阿玫误会了,忙捡起食谱塞给阿玫,道:“这是咱家唯一的食谱了,是当时爹找下人抄的一份。”

“给你。”他认真道:“这样,徐家就不会再吸娘的血了。”

“那是我娘,又不是你娘。”阿玫小声嘟囔了一句,将食谱收好。

徐启宸笑得憨憨,“阿姐的娘就是我娘。”

又小心翼翼去看阿玫的脸色,见她似乎不生气了,他高兴道:“阿姐,要不要去拦星吃一顿?我请客。”

门外的风雪更大了。

眼前灰茫茫一片,有雪花落在顾羡的眼睫毛上,凉凉的。

今日顾府添了火盆时,顾羡才意识到小馆里还冷着,于是叫上吉佳来给小馆送火盆。

他伸出手,打开小馆的门,却看见阿玫手里拿着手绢,正放在一个陌生男子的额间,看样子是在给他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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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心上人 “殿下,是徐裕的小儿子,徐启宸。”吉佳小声道。

顾羡轻舒一口气,没吭声,却是让吉佳将火盆送入,自己转身回了顾府。

阿玫没看见顾公子的身影,给徐启宸擦完汗后,便推了他一把,“快走吧,让你爹看见了不好。”

“那不是我爹。”徐启宸赖着不走。

阿玫觉得好笑,“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你现在的吃穿用度,哪个不是徐裕给的?”

徐启宸把脸别过去,闷声,“我不管,阿姐的娘就是我的娘,那自然,阿姐的爹就是我的爹。”

“你这样说,你小娘可知道?”

“当然知道,而且我小娘也十分支持。”徐启宸又把脸转了过来,“现在,只有徐老爷不知道。”

见阿玫不吭声,他有些着急,“阿姐不信?”

“那日对你出言不逊的小二,早就被我赶出澄县了。”

“以后等我有能力了,只要有对我阿姐不好的,都别想好过!”徐启宸急得脸色涨红。

那日小二的事情,阿玫自然听说了,只是还在气他,便没当回事,只随便一听就算了。

如今想来……

阿玫点了点他的脑袋,看着他发笑。

三年未见,徐启宸越发好看了。

怪不得每日都能从小馆们的食客口中,听到他们谈论徐公子的样貌。

阿玫也听了几句,见他们将徐启宸与顾羡放在一起对比时,她还在怀疑众人的审美。

今日一见,当真是比顾公子还要别致几分。

想到这,阿玫便道:“你也到了快成亲的年纪了,有没有喜欢的?”

“先立业再成家,我不急。”徐启宸一脸正色。

阿玫又道:“你头上还有两个哥哥,徐家的家业,怎么说也轮不到你头上吧?”

能分点过日子就不错了,这小子居然还在想家业,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徐启宸假装没看见进门的吉佳,凑到阿玫脸庞悄声道:“我这不是有阿姐吗?”

阿玫扭头看着他,一脸的诧异,“我如今这个身份,能守着这个小店还是顾公子的恩赐,你居然还想让我帮你?”

徐启宸只嘿嘿一笑,笃定道:“阿姐定能帮我。”

然后便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他还回头道:“阿姐,有空来拦星吃饭,我请你,随便吃!”

他嬉皮笑脸的,阿玫忍不住小声道:“胡闹。”

若是被徐裕知道了,他徐启宸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竟然这么明目张胆。

正街上,看自家小公子迟迟没从抱月小馆出来,他的随从徐明有些不放心,便从拦星出来,守在小馆外,去听里头的声响。

听到小公子的音量不算小时,他警觉地往小馆门口迈了一步,准备看准时机给自家公子撑腰。

却没想到下一秒,徐启宸推开门走了出来,他避闪不及,差点被门扇了一巴掌。

紧跟着他就见自家公子一脸笑意,连脑瓜子也不嗡嗡了,只搓着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可是徐启宸啊,从生下来就冷着个脸,就连看到老爷给他银子的时候,他都冷冷淡淡的,就跟面部没神经一样。

现在居然笑得这么灿烂。

徐启宸看到徐明,脸瞬间冷了下来,徐明也急忙回了神,将手上的大衣递给他,道:“天冷,公子应该多穿点。”

他忍不住去瞥徐启宸身上那件紧巴巴的外衣,看上去倒像是女子的款式。

难道自家公子有心上人了?

他将公子送回拦星酒馆后,还忍不住在想这件事。

徐府中的人都知,徐小公子和徐大小姐关系极其要好,小公子谁的话都不听,只对大小姐唯命是从。

这样的关系终结在大小姐定亲时,小公子听见她定亲的消息,直接冲去徐老爷房中闹,气得老爷第一次用家法伺候了他。

从那之后起,小公子就和大小姐断了来往,两人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

前些日子老爷派小公子去和大小姐公然作对,原本进展的很顺利,却不知为何,小公子日日去小馆,连续去了一个多月,风雨无阻。

老爷早就注意到他的异常,不住地派人来问徐明,让他跟紧点小公子,有任何消息都要汇报。

可小公子不愿有人陪他一同去,每次徐明展现一点一起去的意向时,都会被小公子责罚。

哪怕是今日,他寻了个送外衣的借口,甚至没进小馆,都惹得小公子不快。

不过……

他又想起小公子身上那件外衣,忍不住兴奋起来。

一定是因为小公子有了心爱之人,又不好意思去直接提亲,然后就找大小姐帮忙牵线。

肯定是这样的!

不然还能有哪种可能?

徐明越想越觉得正确,他从椅子上跳下,准备冒着风雪回徐府,向老爷汇报此事。

“去做什么?”徐启宸不知何时来了,正斜着眼看他。

徐明忍不住抖了一下,自家公子这个目光也不知是和谁学的,颇有杀伤力。

徐明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一紧张,干脆什么都往外秃噜了,徐启宸听见他以为自己有了心上人时,目光一凝,不吭声了。

没小公子的发话,徐明不敢擅自离去,只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懊悔自己的嘴怎么这么快。

“我确实是心悦一名女子。”徐启宸慢慢道:“只是——”

他看着徐明面上肉眼可见的兴奋,他将手上的账本不耐烦地扔在桌上,就见徐明立刻缩头缩脑了。

徐启宸的心情好了一些。

“只是,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他道。

“为何?这难道不是大喜事?”徐明一根筋,直接反问。

等问出了口,又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在心底想:主人家的事情,他到底掺和什么啊。

这臭嘴,什么时候才能管得住?

原以为徐启宸会像往日那样责罚,徐明闭上眼睛老老实实地等待,却听见他轻轻笑了出来。

徐明面上更惊恐。

生来就不会笑的小公子,今天居然笑了两次!

不是喜事就是更大的“喜事”。

不会他的小命要不保了吧?

徐明等得煎熬,开口主动推进流程,道:“公子,您要罚我什么?我现在就去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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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上报了 “谁说我要罚你了?”徐启宸莫名其妙,“我不让你说,完全是因为大哥和二哥还没成亲。”

“我身为弟弟,自然应该有弟弟的自觉,若是什么事情都排在哥哥前面,岂不是很难活下去?”

徐明恍然大悟,“还是小公子英明!”

“没什么事就出去歇着吧,等我叫你。”徐启宸见这货被自己洗脑,满意地靠在椅子上,神色放松了许多。

徐明出了雅间,还有些恍惚。

小公子今日这么温柔,果然,还是爱情养人啊!

另一边,抱月小馆内。

吉佳将火盆放在小馆中,点燃后,屋子里才慢慢暖和了起来。

他没闲着,又将带来的枯草取出,在屋子里溜达,看哪有缝隙就填上。

等他溜达三四趟时,陈在也从厨房里跑出来,说是鸡汤熬好了。

与众人的预料相反,此刻,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道路上灰蒙蒙一片,各家都静悄悄的,没人出来。

快到午饭时了,戚三娘擀了面片,再浇上鸡汤并几块鸡肉,就当今日中午的午饭了。

陈在依旧吃了好几碗,除了第一碗全是鸡肉,后面几碗,他专门捞里面的菌菇吃,直道鲜美。

阿玫笑道:“幸好当时有先见之明,把从山上采来的菌菇晒成干,不然现在还吃不到这样的食材呢。”

戚三娘没说话,她只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问阿玫还有没有什么活。

听到阿玫说让她歇会时,戚三娘点了头,却没休息,反而套上了外衣,道:“我去看看义儿。”

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丛铁义还在讲堂里,做娘的不放心。

阿玫想和她一起去,却被陈在拦住,道:“你去有什么用?不如我同她一起,也好照料。”

阿玫想想也是,便作罢。

戚三娘进进出出好几回,拿了好几件厚衣服,又去取了刚热好的饼子放在心口捂着,生怕路上凉了。

等二人出去后,屋里只剩下阿玫和吉佳。

两人无所事事,只盯着外头的风雪发呆。

一张报纸从天盘旋着落下,被埋入雪中隐去了。

吉佳好奇,便出门将报纸捡出,拿进屋里来看。

他进屋时,身后跟了个小影子,定睛一看是佝偻着背的蹭饭老人。

天冷,不知道他在哪里休息的,进来时浑身僵硬,走路也不顺畅,阿玫将热乎的汤面端给他时,瞧见他面上的冰霜,以及有些发黑的脸色。

她担忧道:“您要不在这里休息?现在天冷了,没什么客人,不碍事的。”

老人没说话,慢慢吃完了汤面,第一次没急着走。

他透过浑浊的视野,打量着小馆。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仔细看这里,小馆面积不算小,总共放了十来张桌子,最里面是柜台,柜台后面有一整面墙的小酒坛,酒坛旁边是一扇门,他没进去过,不过猜测应该是通往后院。

很普通的房屋设计,很简陋的摆设。

他却看了一遍又一遍。

吉佳已经坐下看报纸了,阿玫则一直关注老人,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老人巡视四周后,便不顾阿玫的劝留,起身离开,再度走入风雪之中,身影消失在一片灰茫茫的天地间。

吉佳也看完了报纸,目光停留在右下角的文字上。

他捏着报纸,读完一遍又来一遍,反反复复三遍之后,才讶异道:“也是奇了,都过去两个月了,怎么在报纸上又看见三十两银子的事情?”

“什么?”阿玫好奇道。

三十两银子,还是她敲诈徐裕的,但阿玫始终觉得三十两还是卖的少了。

如今徐氏鱼干卖的不错,还算有市场,大街小巷全是。

虽然说味道不能一比一还原抱月小馆,但徐裕毕竟垄断了小鱼干,人们若想吃,也只能买他家的。

味道再差,也不愁卖不出去。

吉佳将报纸递给阿玫,好笑道:“有人将三十两的事情登上了报纸,这下谁都知道徐老爷在你手里吃了个哑巴亏。”

“他偷着乐呢。”阿玫不以为然,却还是接过来看。

其实很短,只有一两句,简单提了一下,若不细看根本看不见。

阿玫一看便知,这严乐安又吞了不少她的银子。

“你说是谁呢?好像知道这件事的没几个人。”吉佳观察着阿玫的神情。

“谁知道呢,说不准是徐裕觉得憋屈,找人吐槽了一下,由此传开了。”阿玫好笑道。

应当不是她做的,吉佳想。

等快到晚饭时,雪才停了,街上有了人们活动的身影,就连戚三娘和陈在也回来了。

他们把丛铁义领了回来。

戚三娘没说什么,进屋就给丛铁义换了厚衣服,让他在火盆旁暖一暖,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陈在则在一旁嘀嘀咕咕道:“今日雪大,夫子根本没上课,这小娃娃居然在讲堂外硬生生的熬。”

“幸好我们去了,不然,他这个时候还回不来呢。”

丛铁义低着头,手里握着热水,不吭声。

阿玫将热面汤端给他吃,吃完后,他就回了自己屋里。

吉佳闲的没事,又去看报纸,还真让他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新鲜事。

他大惊小怪道:“还记得那个刘老二的娘吧?”

戚三娘做女红的手停了下来,侧耳去听。

“她死在了桂山山脚,被发现时手脚尽被砍断,啧啧啧,好恐怖。”吉佳夸张道,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害怕来。

陈在喝了一口酒,淡定道:“她自找的。”

“只是不知道谁做的。”吉佳又来了。

戚三娘慢慢做着女红,语气还算平静,“都断手断脚了,想必也活不了多久,用不着其他人做什么。”

小馆里又静了下来。

戚三娘起身,去了后院自己屋里,继续做女红。

小馆里开始进人了,吉佳收拾起报纸,打算回顾府。

来的人三三两两,基本都是让阿玫上了温酒,其余的什么都没要。

他们现在来,不是为了喝酒吃饭的,都是为了来向她打听三十两的事情。

而这期报纸,也迅速传到了徐府之中。

徐裕看见上面的“三十两”,气得脸都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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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余氏 徐氏在徐裕旁边坐着,慢悠悠地做女红,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徐裕的震怒全然没有影响到她。

“立刻马上把县令给我叫来!”徐裕“啪”的一声,把报纸扔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道。

“小……小的遵命。”家丁连滚带爬地出了徐府,冲着县衙奔去了。

家丁走后,徐裕低下眼,去扫那几句话。

虽然放在了角落里,并不显眼,但现在正是冬日,是那群城民们没活做的日子。

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丁点乐子都会迅速传开,用不了多久,整个澄县的人都会知道,他——澄县的徐老爷,就连县令都要给他面子的人,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耍了!

三十两银子,只买了不到半斤的小鱼干!

徐裕想着那群城民们会在背后如何看他,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也越来越沉不住气,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控制不住地去扫报纸后,他终于将报纸从桌上拿起,狠狠撕开。

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碰了一下徐氏,针眼差点戳到她的手指。

徐氏抬眼,正巧看见那张报纸被团成了纸球扔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了厢房。

“老爷何至于如此动怒?”徐氏放在活计,手轻轻搭在了徐裕胳膊上,平静道:“现如今大家都知她的配方卖给了老爷,不正巧说明了,您手下人做出来的鱼干能够还原、甚至超越她的手艺?”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被徐氏轻轻安抚着,徐裕的脾气已经控制很多了,却依旧憋屈。

“咱们商贾之家,重利。”徐氏直视着他的眼,“其他的,不是很重要。”

“也是,只要有银子进账,我徐裕就能坐稳这个位置,就能在澄县说一不二。”徐裕被她说开心了,“任凭那群城民们在背后怎么说,他们手头也不会凭空变出银子。”

“往后天寒,他们不被冻死都是好的,又怎么能够同我比?”

徐氏笑着,柔声应和他,徐裕高兴地连喝三杯酒,咂了咂嘴,脸色变了几分,问道:“这是从哪搞来的?味道还真是不错。”

“居然有股子果味。”

徐氏一愣,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却道:“这是宸儿带来的,妾身倒是不清楚。”

徐裕的心放下来了些,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道:“这酒品起来有股桃香,整个澄县只有抱月小馆有卖。”

徐氏不慌不忙地问:“是吗?这小馆开在什么地方?”

就见徐裕面上的寒霜化了些。

他倒是忘记了,自从徐氏嫁给他后,就再也没出过徐府。

现在出门,想必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可能和抱月小馆有联系?

他的疑心彻底消散了,只道:“许是宸儿近期在研究同类货品,等他今晚回来,我一问便知。”

徐氏知道这不该是她能插嘴的,于是低下头继续做女红,并不回应。

外面的雪停了,有下人在偷偷玩雪,徐裕看见了并不理睬,直到一个身材丰腴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走近。

是府中的第二个小娘史氏,她入府晚,却生产早,诞下二子,分别是老大徐元和老二徐阳。

史氏正当壮年,也掌管着家中的大小事务,她此次前来,为的不是寻常的事情。

徐裕刚拿起酒杯,看到她来,就放下了。

不等他开口问,史氏便道:“老爷,您快去看看妹妹吧。”

妹妹就是徐裕纳的第三个妾余氏,是在阿玫成亲那年纳的,年龄与阿玫相差无几,正是活力希望的年纪,却被他强行关进了大宅院。

他原本是对她宠爱有加的,只是前几年她擅自放走了阿玫的贴身丫头戚三娘,这件事情总让他不痛快。

思来想去便觉得是自己平日里太过娇宠余氏,便想着冷落她几日,却没成想,从那之后余氏便不吃不喝,日日和他耗着。

入府不到两年,就不见昔日风华了。

徐裕看着也心烦,便让史氏顺便照顾着余氏,等她想开了自己再去看。

“她开始吃东西了?”听到史氏的话,徐裕一时激动,音量不自觉地大了些。

“没吃。”史氏是个急性子,她见徐裕还坐着不动,嘴巴噼里啪啦道:“妹妹前些日子不吃,但好歹是喝点水的,从昨晚开始,不喝水也不吃东西,请了医女来妹妹也不见,老爷您新发下来的料子,妹妹也不要,甚至还把院里的下人们都给赶走了。”

“我把余氏交给你了,她的日常,你负责就行,没必要告知我。”徐裕原本是想站起来的,但听见史氏这么一说,屁股又坐回去了。

“我劝了她很久,但她紧闭大门不肯出。”史氏急道:“方才终于松了口,说是叫老爷您去,只要您去,她就开门。”

“除了您,她谁也不见呐!”

史氏手帕一甩,恨不得上手去把徐裕给拉起来。

“除了我谁都不见?”徐裕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高兴道:“好,我现在就去!”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正巧撞上了去请县令的家丁,那家丁一脸惶恐,却见徐裕笑容满面地挥挥手,让他等会再来。

厢房里,徐氏抬眼,与史氏四目相对。

徐氏眼中的平静让史氏有些慌乱。

“见过姐姐。”她匆匆丢下一句,跟着徐裕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走了。

余氏住在东厢房,曾经阿玫住着的地方,为了不让太多人打扰她休息,就连门口的那块庭院都不被允许经过,也相当于是余氏自己的支配空间了。

雪刚停,夜晚又降温,道路上有些打滑,快到东厢房时,徐裕差点摔倒,还好扶住了一旁的柱子。

史氏急速走来,扶着徐裕往东厢房走去。

她走得稳,踩在冰面上也没觉得打滑,徐裕有些恍惚,想着自己还是老了。

东厢房门口一片寂静,像是里面没有人住。

史氏上前去敲了敲门,“妹妹,老爷来了。”

徐裕也走上前,“余氏,是我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下一秒,紧闭着的大门开了个小缝,徐裕松了口气,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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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烟花节 东厢房里一股子浓烈的药草味道。

徐裕进去后就皱了眉,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个屋子怎么这么冷,连个取暖的火盆都没有?

他徐裕还没穷到这个地步吧?

他心头一怒,正要回头让史氏找人将火盆取来,就见门“吱呀”一声关了。

“是我让人把火盆取走的,你不要怪罪别人。”屋里的油灯被点着了,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余氏走在桌前坐下,示意徐裕也坐。

徐裕坐了,却有些神经紧张。

他也算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自然能看出余氏的异样。

她此刻的面色与死人无异,眼神呆滞无神,在油灯后看向徐裕,颇有些阴恻恻的感觉。

徐裕觉得自己后脖子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余氏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今天叫你来,是想感谢一下你。”

“别的不说,这三年来,是我人生中生活环境最好的三年。”

拥有独自的房间和门前的一小片院子,每日餐食都变着花样做,府中没人欺负自己,哪怕是惹了徐裕不开心,他也不会将气撒在她的身上,顶多不来看她。

而这,对她来说反而松了一口气。

除了不开心,没什么不好的。

却正是因为不开心,一年一年的将她压垮了。

徐裕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若真是感谢,又为何要挑在这个地方说?

他不过进来一小会儿,就觉得脚底已经冻得发麻,更别提余氏已经冻得脸色发青了。

门外,史氏有些坐立难安。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里没有火盆,担心老爷的身体吃不消,想着让人往里放一个,却又怕惹老爷生气。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厨房里传来热气,大概是晚饭好了。

史氏在犹豫要不要去敲门,让他们先吃点饭,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声巨响。

她抬头去看,夜幕被烟花所覆盖,又映射到了她的眼眸之中。

府中的下人们纷纷停下手头的活,跑出来看烟花。

远处的主街上传来热闹的欢呼声,距离虽远,却听得真切。

史氏不由得看呆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年一度的烟花节。

这是澄县专属的节日,因为烟花的发明者,就是澄县人。

每年第一场大雪被定为烟花节,当日,县衙会准备数不清的烟花,燃放足足一个时辰,以供城民们欢乐。

当然,烟花节的资金全都来源徐府,由徐裕一手提供。

毕竟徐府正妻和离后,她发明的一切东西,全都移到了徐裕的头上。

现在,徐裕才是烟花的发明者。

尽管,他连烟花的原理都不清楚。

一个个烟花炸开,照亮了天幕,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圣洁。

有小孩跑到了徐府外,争先恐后地索要徐府的吃食。

这也是烟花节的传统,徐裕作为烟花的“发明者”,自然要拿出点发明人的气度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给孩子们送上一些吃食,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可今年,徐裕还在东厢房里,没出来。

史氏回头看了一眼,见东厢房内静悄悄的,烟花划破天际时却没能将屋里点亮。

她干脆自作主张,让下人去厨房去了吃食来,去送给门外的孩子们。

孩子们拿到了想要的,此起彼伏地大喊“徐老爷安康”,然后又一溜烟地跑远了。

远处,主街上,烟花还没燃完。

作为连油灯都不敢多点的城民,今晚,应该是一年之中最亮的一夜。

没人在屋里待着,大家都去看烟花了。

史氏站在原地欣赏着烟花,没注意到徐启宸回来了。

“小娘。”徐启宸喊了她一声。

史氏惊讶回头,看到他时面上不喜也不恼,只淡淡的点了头,“老爷在东厢房,还没出来,得稍等一会儿。”

徐启宸随口应着,“今晚我不吃了。”

边说,边往徐氏那屋跑去。

史氏看着他离不开娘的身影,又想起了自己那两个儿子,顿时有些羡意。

身侧传来下人们小声赞叹烟花的声音,史氏便收起心思,想着一年只能看一次,还是要多欣赏为好。

就在这时,东厢房的门被用力地甩开了,徐裕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脚步虚浮,双手不住地撑着两侧的门。

史氏眼前还满是烟花燃放的盛况,没注意到徐裕的异样,还在笑道:“老爷,一起来看烟花。”

徐裕听见了她的声音,茫然的眼睛有了汇聚,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那般,对她招招手。

史氏连忙上前,徐裕趴在她耳边道:“余氏没了,趁着天黑,安排下葬。”

史氏瞪大了眼睛,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但方才在屋里的只有他们二人,史氏若是如此问,就是在怀疑徐裕,她只好压下心底的疑问,忍住慌乱,指了一个下人去叫自己的俩儿子。

老爷不希望此事让其他人知道,那还是用自己儿子放心。

烟花比往年多燃放了一盏茶的时间,县衙内,将今年的烟花节看完,县令便转身,笑呵呵地道:“老东西,咱俩也算是一起过了十多次的年,今年你可要一个人过喽!”

知县一脸鄙夷,“你既知道你我二人的情谊,又为何不向圣上举荐我?”

“哎哟,咱俩搭伙这么多年,若是举荐你,岂不是漏了把柄?”县令不慌,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你别想升官了,就连知县都做不下去。”

说完,他对着知县招招手,大步往黑夜中走去,没了身影。

知县斜着眼看他,冷哼道:“老东西,不就是想保住你这县令之位吗?”

“谁都算计不过你。”他一拂袖,将染好的烟花清点好,便也回了府。

第二日清早,徐裕才有精力去处理报纸的事情。

他昨晚着实被吓得不轻,以至于现在都不情愿看见史氏,一大早就跑到徐氏屋里来赖着不走了。

听见家丁道县令换了人时,徐裕不可置信地问:“换了谁?”

“是先前的莫主簿。”家丁低头老实道。

徐裕肉眼可见的慌了,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好几圈,“备车,去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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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入顾府 澄县县令告老,不知名的小主簿上台,这个事情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去上朝的路上,大臣们纷纷交换着眼色,却没人敢第一个开口,都心照不宣地掩盖了心中的不安。

如今正是各位皇子竞争激烈的时刻,虽说立了太子,陛下也极其重视太子,可早有敏锐的朝臣发现了不妥之处。

于是太子可能换人的消息便在私下暗暗传了开来。

先前竞争最激烈的便是太子与四皇子,其他皇子们也都各站了阵营。

澄县之事出现后,朝臣们才隐约记起,还有一个七皇子。

七皇子似乎没站太子,也没站四皇子。

原本来看,七皇子是最不屑于争夺皇位的,可澄县县令告老,小主簿坐上了县令的位置,这一切太过诡异,忍不住让人多想。

更重要的是,陛下居然同意了这一荒谬的举动!

有大胆的已经将七皇子列入未来太子的备选之中,原本选好了阵营的各位也在心中暗暗权衡七皇子的价值。

似乎只有丞相除外。

叶丞相自丧女之日起,便身着素服上朝,虽与旧制不合,却幸得陛下体恤,依旧在皇帝心中占有重要位置。

楚王也一反常态地参加了今日的早朝。

他来得比丞相早,一直等在大殿内,见了丞相便走上前。

叶相头发花白,已不见得昔日的风采,却目光炯炯。

见了楚王,他忙行礼,举止之间疏离有礼,看上去并不像外界所传的“叶相为楚王所用”。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也没在他们二位身上过多停留,只是交谈声不约而同地低了下去,一个个竖着耳朵努力去听。

楚王扶起叶相后,笑道:“今日本王来,是有一事不明,还想向叶相请教。”

他不等叶相开口,便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外走。

有众多大臣在场,叶相虽不情愿,却也不能拂了王室的面子,便跟了上去。

两人在大殿门口停下。

“叶相是如何看待澄县县令告老之事的?”楚王语气比较客气。

“自爱女离世后,臣视力愈发下降。”叶相笑呵呵地摇头,“看不清,看不清。”

楚王挑眉,居高临下地睨着叶相。

大殿中的大臣们已经停止交谈,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楚王见状不再拖延,只道:“上次之事,本王无以为谢。”

“边境战乱,若此次本王能顺利回京,必当宴请叶相。”

“天冷了,叶相多添衣。”他看了眼叶相身上单薄的衣裳,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皇帝坐在龙椅上时,恰好看见了楚王离去的身影。

一身素衣的丞相在大臣中尤为突出,他急忙转过身,快步走到群臣之首的位置,抬眼看向座上的皇帝。

皇帝与他对视一秒便挪开,无言。

早朝顺利进行,只是今日的朝臣们都有意无意地在向澄县之事靠拢。

对他们来讲,这是无异于天塌了的大事,可对于澄县城民们来说,真正天塌了的事情是冬日的严寒。

雪是很美,但寒冷却是穷苦人们经受不住的。

昨日下了一日雪,温度却还算可以,今日正式开始降温。

徐裕坐着马车往顾府去的时候,能感觉到马打了好几个滑溜,他心中焦急,也没怎么在意,车夫因此躲过一劫。

直到——

“老爷救救命,老爷救救我们!”

随着“吁”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下,徐裕因惯性差点撞到了车窗上。

听到外头传来的哭喊声,他眉头一蹙,正要叫车夫从他们身上压过去,却突然瞧见了不远处的顾府。

他变了主意,让车夫拿了些银子给他们,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更加艰难,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苦苦哀求,很快,车夫身上的备用银子就都用完了,可马车却迟迟未能前进。

徐裕不悦地抿着嘴,正在思考对策时,突听外面的人们一阵惊呼,紧跟着是痛苦的哀嚎、马蹄的轻快声,以及那道熟悉的声音——

“废物。”

是四殿下!

徐裕像是见了希望,立刻掀开厚厚的车帘,看向车外的情景。

结了冰的路面上一片血红,一匹马正停在他的马车前,不耐烦地甩着马尾巴,马的身前满是血污,马背上,四皇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徐裕。

他的脑袋从厚重的车帘后面探出时,像是一只千年老龟。

“见……见过……”徐裕突然顿住,猛地给自己脑袋来了一下。

“跟上。”李俐的笑容淡了一分,骑马朝着顾府方向奔去。

“快跟上。”徐裕催促道。

车夫被吓得一动不敢动,他脸色惨白,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地面。

残腿断臂还冒着热气,说不出的骇人。

徐裕生怕四皇子生气,来不及想那么多,连声催促车夫后,马车终于动了起来。

许是被吓到了,马车前进速度快了不少,不过一会儿就到了顾府门外。

这是徐裕第二次来顾府。

从外表来看,顾府没有徐府那么奢华,除了占地面积大一点之外,风格与四周的城民们相差无几。

门口连石狮子都没有,朴素得不像是商贾之家。

他先前上门拜访,却吃了闭门羹,现在看见顾府的大门,心中还有些莫名打怵。

还好,这次有四皇子带着他,很顺利地进去了。

从大门进便是庭院,院中有一小水池,一套石桌椅,其余的地方便种满了花。

只是现在天寒,花都谢了,整个庭院是说不上的落寞。

因着四皇子,徐裕不敢四处打量,只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跟着,眼皮微微抬起,尽量去观察四周。

“带了人,居然不告知我?”游廊上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道声音,“这可是顾府,是我花钱买的宅子。”

徐裕瞧见是顾羡,又看了看身前的四皇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也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绝对不会简单地认为顾公子轻视四皇子。

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

顾公子看不上四皇子!

他猛地睁大眼睛,只觉得天助他也。

顾家只是个商贾之家,却看不上皇室的人,只能说……

顾公子不知他皇室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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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一百两银子 徐裕一阵激动,几乎看见了顾羡倒霉的那天。

敢这么跟皇室说话,不要命了?

却听四皇子嘻嘻哈哈道:“你若是不情愿,我立刻赶他走。”

徐裕:???

这个剧本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顾羡不情愿的看了眼徐裕,转身往屋里走去,道:“别进屋,就在这谈。”

“你要冻死我?”李俐语气有些不情愿。

“再说,我就把你新搞来的蛇给扔外面。”顾羡威胁。

李俐立刻投降,“外面挺好的,能吹风,凉快,神清气爽。”

徐裕还在呆滞中,李俐已经坐了下来,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

徐裕刚坐下,立刻觉得彻骨的寒意透过他的衣裳,直逼他的屁股,冷得他一哆嗦站了起来。

“我……我年纪大了,还是公子坐着吧。”他道。

李俐也不在意,直奔主题,“是因为那三十两银子?”

徐裕忙点头,“来的路上,已经听说街头有人闹了起来。”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吃了些亏,就是不明白为何他们会闹起来……”

“你可知闹事那人的身份?”李俐像看智障一样。

“……是个妇人。”徐裕噎了半天,只吐出这一句来。

“可还记得丛宽被抓那日,你推出去的那个家丁?”李俐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很明显的不快。

徐裕茫然地看着他,“那个家丁不是已经死了?”

丛宽被押入大牢后,作证的家丁也被县衙的人抓走了,之后就没听说他的消息,估计是凶多吉少。

只有被四皇子找来的车夫还活着,但也活在四皇子的监视之下。

“是啊,闹事的人正是那个家丁的妻。”

随着李俐此话的落下,县衙内,现县令曾主簿莫大人正在听衙役的汇报。

“徐府家丁?”莫大人疑惑,“他怎么死了?”

知县懒得理他,张大人倒是坐在他旁边,殷勤道:“这不是……京中贵人意外身亡,然后……”

他支支吾吾,不敢抬到明面上来说。

莫县令却已经明白了,上一任县令为了逃避责任,便把徐府家丁推出替罪。

虽说京中并未怪罪此事,可县令总是害怕会有这一天,便将家丁伪造成意外身亡,就此才算放下心来。

不过这一切都是隐秘进行的,无人知会那家丁的家人,也是等到家丁几日未回家,去徐府找也找不到时,她心中才有了答案。

不过——

顾府内,徐裕不理解,“我不是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吗?还不够买他的命?”

同时间,县衙内,张大人趴在莫大人肩头,悄声道:“上一任县令还卷走了他身上的银子,现在街头闹事那妇人,估计就是为了银子来的。”

“这不是先前没证据吗?如今报纸上登了三十两银子的事情,这妇人趁火打劫呢。”张大人说完,就听知县咳嗽了两声,自觉闭嘴。

顾府内,徐裕也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那也就是说,我去给她送一百两银子就成?”

李俐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徐裕感激涕零,连忙告辞,慌忙朝街头跑去了。

“吱呀”一声,里屋的门开了。

顾羡被五皇子拖着去街头给城民们送炭,两人离去后,二皇子才从屋里走出。

“二哥。”四皇子麻溜地站起。

“进来说。”二皇子往转头,走到案桌旁坐下,四皇子急忙跟上,还不忘把门关上。

二皇子今日没盘佛珠,他给四弟倒了一杯热乎的茶,李俐双手接了,满脸笑意,“还是二哥对我好。”

二皇子不置可否,问:“你先前不是说,徐裕不听从你?”

说到这个,李俐就来气,“那老狐狸精,表面上顺应我,但其实只知道口头答应。”

“这都冬时了,徐阿玫还没回徐府,这也就罢了,也不是很急。”

“上个月叶小姐那件事情,我都让陈老儿说叫他推个妾出去,结果呢?他选择了家丁,把自己的妾护得那么紧,也不知道在装深情给谁看。”

“若像我说的那样,将妾推出去,就不会引起后面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李俐噼里啪啦说完,见二哥在不慌不忙地洗茶,便闭上了嘴。

二皇子李辉:“不是早就厌倦了徐裕,为何还要帮他?”

“你若不帮,既可以压一压徐府,又可以给新上任的县令来点颜色瞧瞧。”

“怎么想的?”

茶汤清澈,李俐抿了一口,微甜,笑道:“与其与所有人为敌,不如与所有人为善。”

“这不是二哥教我的吗?”

“更何况,我已经给县令颜色了。”李俐笑得开心。

李辉但笑不语,又给四弟冲了一杯茶,道:“徐裕这点事情也就罢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脱身也容易。”

“注意点李锦儿。”

李俐一怔,“我与锦儿自幼一同长大,她,我还是信得过的。”

李辉抬眼看了他一眼,李俐莫名有些慌,忙道:“我再去催促一下,尽量让她与七弟顺利成亲。”

李辉的手放在茶杯沿上,温度传到他的指尖,温热,并不烫手。

“罢了,依我看,她与七弟并没有情意。”

李俐讶异,“有没有情意不重要,此举难道不是为了牵制七弟?”

“牵制?”李辉想起了在酒楼那日,透过街道看见二楼的李锦儿,摇摇头笑了一下,用不容分说的口吻道:“我与她成亲。”

他又给李俐倒了一杯茶。

李俐低着头看茶汤,半晌没说话。

不知怎么的,这茶汤后劲居然有些苦味,喝的时候没觉得,此时倒是反上来了。

“那个小公主,也给看好了,别让她跑了。”二皇子说完,又拿起了一旁的佛珠。

李俐迟道:“放心。”

他看着二哥,捏着佛珠的他面容平静,十分安详。

……

街头。

妇人在冰天雪地里又哭又闹,听见城民们说有人去了她家时,她心一喜,急忙赶了过去。

果然是徐府的人,他们来送银子了。

妇人瞧着白花花的银子,心头狂喜,甚至没看见儿子从外头进来。

“娘,您不是要给爹寻求公道吗?”

他走进屋里,没生炭火的屋比室外还要冷,“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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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马诚 妇人捂着那一箱银子,支支吾吾道:“那个……你爹的事情,要不算了。”

“为什么算了?”江劲松怒道:“我爹就那么死了,你居然说算了?”

妇人咬着唇不说话。

徐家送来的这一百两银子,已经够多的了。

足够她的下半生,以及他儿子娶妻,稳稳妥妥地过好后半生的日子。

她有什么不知足?

江劲松却不这么想,他满眼厌倦,“我就知道你早就烦了我爹。”

他恨恨道:“让我爹死的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说罢,他连外衣都没套,转身走近了严寒之中。

妇人靠着箱子坐下,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去东屋的炕边。

在炕的底部有一个明显的木板,将木板挪开,下面是地窖。

妇人将银子一点点往地窖里放,最后留了少量的部分放在屋里,从地窖出来时,她听到家里门口来了人,便急忙用木板盖住,又用椅子挡住视线。

“江氏可在?”院子里传来了声音。

妇人深吸一口气,小步跑到门口,瞧见是附近的富户,忙道:“天寒地冻的,老爷怎么来了?”

“听说你家爷们死了?”富户马诚长得高大威猛,身上的肉堆了一层又一层,整张脸都长满了胡须,看起来不像个人,倒像是一只肥猴。

他身上穿着厚厚的貂毛大衣,看起来暖和得紧。

江氏收回目光,含糊其辞。

马诚一看她这模样,便明了了几分,也不等她邀请,直接往她家里走去,边走边打量四周,道:“你家的余粮还没交呢。”

“老爷,您是不是记错了?我家好久不种地了。”江氏讪笑。

自从丈夫在徐家当差后,他们家的田荒废已久,便同马诚商量了一下。

马诚还算是附近比较好说话的富户,闻言直接点了头,将他们家的地另给别家了。

“是吗?”马诚在屋里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刚一坐下,椅子就不堪重负地叹了口气。

江氏抬眼看着,那椅子在他身形的挤压下都快变形了。

“是的呀,老爷您忘了吗?”江氏没法子,只好低声下气道。

“哦。”马诚拖长了语音,不再继续说话,而是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坐好,好整以暇地盯着江氏。

江氏个子矮小,相貌普通,但听说她脾气好,又勤快。

她丈夫是个暴脾气,偏生徐老爷对下人都不怎么样,于是平日里有什么火气都往她身上撒。

她儿子也经常看不下去,站在他娘这头和他爹互殴,曾经打了个两败俱伤,闹得整个巷子的人都出来围观。

马诚之前没怎么见过江氏,只有交余粮的时候,她偶尔会帮着她丈夫一起扛粮食,送到自己家门口。

不过是个农户,马诚手下有很多这种的,他从来不屑于多看一眼。

现在看看……

这江氏还算是有点颜色。

江氏不知富户在想什么,但这种目光她很熟悉——

她先前,还未成亲的时候,经常被这样的目光打量。

成亲之后,日日锁在深墙之中,倒是隔绝了那群人的目光。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头晕眼花,一阵恶心。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丈夫的好。

虽说他脾气爆,动辄就打她,但有他在,不会有男人敢这样看她。

江氏抑制住心底的恶心,慢慢往后退,等进了厨房门,她高声问道:“老爷,您若没事的话,还是早点走吧!”

“外头温度低,等再过一会儿,路就不好走了。”

马诚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大拇指无聊地动来动去,他听出了江氏声音里的颤抖,心中起了点别的心思,于是站起身,咳嗽了两声,大步往江氏消失的地方走去。

他从未来过这家,也不知道这种农户家里的布局是怎样,因此,他没意识到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的。

因着雪天,外面天暗,更是看不清屋里头。

马诚在外面朝里张望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便抬脚往里走来,边走边道:“我也不是难为你,主要是你一个女子,活着多不容易……”

话没说完,他脑袋“轰”了一声,紧跟着就是一阵眼冒金星。

在倒地之前,他看见了江氏。

她从门后出来,手里握着一个巨型擀面杖。

她正看向他,满脸厌恶。

江氏瞧着这坨肥肉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震得整座房子都要坍塌。她稳了稳心神,用鞋去碰了碰他的胳膊,手上的擀面杖还用力地抓着,生怕他再度醒来。

还好,他没什么反应。

江劲松从门口进来,喊道:“娘,给我点铜板,我要去买酒吃。”

他本就烦闷,又听着屋里没动静,便往厨房这边走。

果真,他娘站在这里,手里还拿着巨型擀面杖。

“你拿这个做什么?”江劲松疑惑道。

“你喝酒做什么?”江氏反问。

“我爹死了,你又不作为,我也没办法,心里烦,吃点酒也不允许吗?”江劲松满脸不耐,“算了,就知道你不给。”

江氏叫住了他,“银子在东屋,少拿点,别让别人瞧见。”

他脚步一顿,欢天喜地地往东屋跑去,没注意娘的不对劲。

看着儿子离开后,她绕到餐桌后,看着脚下的这坨肥肉,思考半天,弯下腰开始脱他的衣裳。

……

徐裕回到府里时,正巧遇到了史氏。

史氏担忧道:“老爷,可还顺利?”

她从下人们口中听得了家丁的家人闹事的事情,心里也是烦忧,便站在游廊上等着他。

“那自然。”徐裕解决了心头大患,连带着看史氏也顺眼不少,但他还是没忍住,问道:“把余氏埋哪了?”

史氏凑近,低声道:“让老大和老二送去了马诚的庄园上,趁着天黑,埋起来了,保准发现不了。”

徐裕往前走,史氏跟着走,道:“若是发现了,那也是马诚觊觎您的妾室,左右是与咱无关的。”

徐裕满意地哼了一声,心情大好。

天边下起了雪,下人们有偷偷玩雪的,徐裕站在廊上看着他们偷摸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了,他准备回屋,一转眼正巧看见徐启宸正从屋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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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真相 他猛然记起昨夜在徐氏那喝到的桃子酒,见徐启宸从另一个方向走,他便高声叫住了他。

“爹。”徐启宸站定,恭顺道。

“拦星酒馆开得怎么样了?”徐裕板起脸。

“小馆生意不错的。”

徐裕却很不满,“我让你去开小馆,是为了挣钱吗?”

“咱们徐府缺钱?”

他看着愚钝的儿子,无奈点醒,“拦星在什么地方?”

“抱月的旁边。”徐启宸老实道,接触到徐裕的目光,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爹,您是想让我挤掉抱月?”

“那不然呢?”徐裕记得自己的三儿子好像没那么傻啊。

怎么这个时候转不过来了呢?

徐启宸接触到爹的目光,有些慌了,道:“爹,您放心,我都有在悄悄安排。”

“抱月的果味酒,我已经复刻出来了,只是现在是冬天,果酒温着不好喝,等到开春了,定让抱月小馆吃不了兜着走!”徐启宸信心满满道。

徐裕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面上却依旧严厉,“做事隐蔽着些!”

徐启宸忙称是,目送徐裕离开,他面上的尊敬才一点点收了回来,只剩下满脸的雪色。

徐氏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从屋里出来,瞧见儿子脸上的冰冷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寒上三分,于是上前来,给儿子整理衣领。

徐裕对待徐启宸的时候,永远是板着个脸。

但她心里清楚,老爷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小儿子。

徐启宸也算是他们老来得子了,自然亲得很。

徐氏也没多宽慰,只整理好后,道:“天色不好,早去早回。”

徐启宸无言,转身匆匆离去。

他走出徐府后才停下,伸手摸了摸衣领。

这件衣裳是他娘亲自缝的,在衣领处有一个暗兜。

他摸开了,从中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

这是要给姐姐的。

他握紧,缩着脖子,埋头往小馆方向走去。

在抱月小馆、拦星酒馆对面的青楼,今日正式营业。

徐启宸经过时,听到里面热闹非凡,不由感慨这青楼的东家可真会选日子。

现在没农活,人们都闲得无聊,更何况澄县先前是从未有过青楼的。

反正大家都无所事事,正巧青楼开了业,不如都来凑凑热闹。

徐启宸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甜腻的花香,他忍不住往里看。

具体的看不真切,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影子,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公子,来看看吗?”有女子站在门口揽客,看见徐启宸时双眼一亮。

这么漂亮的小公子!

一瞬间,揽客的女子们纷纷朝这边围来,都笑着要来抓他,有一个离得近的已经抓上了他的衣袖。

徐启宸拉下脸,猛地甩开袖子,引得她们惊呼。

瞧见他面容不对,她们便自觉散去,只在心中道可惜,却也不敢上前硬靠。

徐启宸进了拦星酒馆,门口揽客的女子们瞧见了,互相交换目光,心中都明白了那位公子就是徐氏的三公子。

此刻门口没人,她们便靠在一起小声议论。

江劲松来时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她们都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有人看见了他,却没上来打招呼,明显是看不起他。

江劲松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裳,心头有些戾气,走进青楼的步子里也带了些重量。

他走到一楼空闲的桌子旁,立刻有女子上来靠在他身边。

江劲松点了一壶价值不菲的酒,慢慢地喝,却也不理睬身侧的女子。

她使出浑身解数,见他无动于衷,便也失去了兴致,四下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江劲松心中苦闷,实在提不起兴趣,倒是他旁边这桌玩得正欢。

那桌上是两个公子,身穿的衣裳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他们正左拥右抱,嘴里还不断被灌酒水。

喝得多了,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江劲松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吹牛,听他们说自己爹认识皇室的人时,他就开始发笑。

他们有说起了去京城的见闻,江劲松听得新鲜,一时间入了迷,喝着醇酒,听着乐子,倒也是渐渐忘记了烦恼。

直到——

那两人话锋一转,说起了烟花节的事情。

“我还以为那个余氏能再生个弟弟呢,结果,哼,不中用的东西。”两人中那个年纪较小的这样说。

江劲松听见“余氏”二字,手一抖,又听他们说生个弟弟,心中的欢快逐渐消散,耳朵也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我一开始就没想过她能生育。”大哥道:“她刚进府就病歪歪的,要我说,她能撑三年已经很不错了。”

二弟道:“话是这么说,但爹也是真的在意她呀,小娘也照顾得很好。”

大哥推开一侧的女子,拿起桌上解冻的映日果放入嘴中。

江劲松用余光瞧见了,认出这就是与黄金差不多价值的映日果。

一小碟三个,价钱够买他爹的命了。

这个季节本没有果子,但五皇子提前找人冻了映日果,就等着这一日拿出来卖。

青楼里的炭火生得旺,吃点凉凉的映日果很舒服。

在澄县,能吃得起这样价值的映日果,只有一家。

再想想是余氏,又是小娘,江劲松的手渐渐紧了。

身侧的对话还在继续。

“说来也奇怪,咱们小娘也没亏待她,怎么能活活被冻死呢?”二弟一脸不解。

大哥凑近,小声道:“别管那么多,总之,咱们把她埋到了马诚那边,谁也猜不到是咱们!”

江劲松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扔下银子扭头就走。

马诚,他认识。

但他想不到的是,此刻的马诚,早已没了富户的姿态,正脸朝下趴在雪地之中。

他的亵裤被人扒下来了,光溜溜的压在雪上。

能看得出他保养得不错,皮肤比较娇嫩,被雪冻得通红。

只是不知道亵裤飞哪去了。

他趴在主街上,正巧,江劲松一出门就瞧见了他。

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他悄悄凑上去,见状也是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没认出这人是谁,只是把自己的醉酒吓醒了几分。

听见旁人说这是富户马诚时,他彻底清醒了。

他想了想,从人群中退出,悄悄地往自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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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马家庄子 “娘,娘!”江劲松刚到门口,就开始大喊大叫。

江氏本就心惊胆战,听见江劲松这样,更是吓得魂都要飘走了,忙跑出来拍了他一下,骂道:“你这死孩子,叫魂呢?”

“娘,你听说了吗,马诚被人扒了裤子!”江劲松兴奋道:“就在路边,你不去看看?”

“可多人围观了!”

江氏挪开目光,“我一女人家,怎么好意思看?”

“劝你也别去看,小心惹祸上身。”

江劲松敏锐地发现了娘的不对劲,迟疑道:“发生了什么?”

“你爹的尸体……”江氏脸色有些发白,“被新县令大人送回来了。”

江劲松的脸上也瞬间没了颜色,“在哪?我看看。”

“不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江氏支支吾吾。

江劲松一怔,跟着也有几分落寞,“给爹下葬,应该用不了多少钱吧?”

“咱家没地,葬在哪?”江氏轻声问:“要是想买一块地,那得天价,若是用上徐家送来的这一百两银子,那手头也剩不了多少了。”

“够咱俩花就行。”江劲松果断道:“爹总不能不下葬。”

“那你娶妻怎么办?”江氏急了,“以后若我不在了,谁照顾你?”

“我能照顾自己。”江劲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只道:“爹在哪?我去看看他。”

江氏指着厨房,江劲松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娘,快速跑了进去。

确实是他爹的模样。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去追究他爹到底是因何而死了。

他娘说得对,一百两银子,足够了。

只是这下葬的土地……

他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

马诚的庄子在古峦山的西边,距离城镇并不算很近,占地面积却是澄县几个富户中最大的。

江劲松从家中出来时,特意从主街上绕了一圈,瞧见马诚原来趴着的地方已经空了,便知他回了家。

只是不知道他的亵裤在何处。

江劲松在附近转了半天,都没瞧见,于是只好步行往山上走去。

雪一直在下,路不好走,等到瞧见马诚的庄子时,江劲松已经走出了一身的汗。

天不知在何时黑了下来,四周乌压压一片,只有眼前的庄子灯火通明。

门口站了一个看家的,瞧见江劲松,粗着嗓子问:“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我来找马老爷。”江劲松的腰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看家的瞧见了,觉得有几分滑稽,面上带了些笑意。

江劲松却不知道,还松了口气,以为他会很顺利地进去。

“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今天就算了。”看家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好心提醒道:“老爷今日心情不好,快些回去吧。”

回去?

江劲松想到了还在厨房里发臭的爹,连忙摇头道:“这天寒地冻的,我来一趟不容易,还请各位大爷们行行好。”

“也不是我们不想,只是……”看家的难为道。

江劲松只好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看家的手上。

看家的收了,又问:“你是谁家的?”

“家住城南,姓江。”江劲松忙道,殷切地看着看家的。

看家的又伸手摸了摸身上的银子,半晌道:“你在这等会,等我消息。”

“切不可冒进跑进去,否则,我是真的保不了你。”他又警告道。

江劲松忙不迭地点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庄子的面积巨大,从大门往后全部都用来修建了房子,只是马诚膝下儿女稀少,因此,多数屋子都是空着的。

在庄子后侧全是土地、鸡舍与猪圈,由马诚买来的下人们照顾,负责庄子的日常消耗。

看家的在门口找了个负责喂鸡的下人,叫他去打听老爷在哪,那下人明显不太情愿,墨迹了好一会儿都没动弹。

今日老爷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很是狼狈,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来,但走路有些僵硬。

下人们只眼观鼻鼻观心,为了保命,不敢多问。

只是老爷回了屋子之后就发了怒火,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的怒吼。

这个节骨眼上,谁冲上去谁就是找死。

看家的从兜里摸出还热乎的鸡腿,在下人面前晃了晃,“你去,回来之后我就把这个给你。”

“当真?”

别看马诚庄子这么大,庄子里的下人们却从未吃饱过,眼下看着流油的鸡腿,那人咽了口口水,妥协了,“那我去,大爷您可得给我留着点。”

看家的蹲在饲料旁,等着他回来。

老爷多半就在主屋呆着,去打探的下人估摸着没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他无聊地蹲着,突然觉得一阵尿意,便走到角落里方便去了。

江劲松一直守在门口,盯着看家的,见他走到一边去了,便蹑手蹑脚地从大门进来,四处张望一番,瞧不见看家的人影,便快速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他才不会在原地乖乖等着看门的消息。

若真的不让他进怎么办?

银子也花出去了,爹还在家里臭着,今日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进。

他一直跑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房子边才停下,弯下身子悄悄地往前走,每走几步还要侧耳听一听是否有人经过。

所幸有惊无险。

他蹲在窗户下,正在思考下一步往哪个方向走时,突然听见身侧传来喘息声。

江劲松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硬着头皮四处打量一番,目之所及却是安静。

下人们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地方。

他愣了好久,又去听,渐渐地听出那声音有几分不同来。

似乎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他正在这趴着思考时,突然间对面也来了一个蹲着的矮石柱子,正在龟速往这边前进。

江劲松是趴在台阶后的,那人一开始没注意他,江劲松却把他看得清楚,一直盯着他,心里在想:马老爷庄子里的下人怎么这么奇特,都爬着走路吗?

直到走近了,他才认出那人是谁,心下一惊,四肢条件反射地绷紧了,一下子就从匍匐的状态变成直立。

对面那人还以为这条小路上没人,谁知爬着爬着,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姿势僵直的东西,吓得他当场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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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马上风 江劲松也没想到那人会大喊大叫,他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跟着一起大喊大叫。

两个人此起彼伏地惊恐叫声直接引来了下人们的聚集。

大家乱哄哄地闹成一团,就连尿急的看家大爷也凑了过来,好奇地围在外圈往里张望。

看清里面那人是江劲松时,他两眼一黑,急忙就要离去,却又折了回来,在人群中找到了喂鸡的下人,把他拉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然后就把鸡腿塞到他的怀里,当做封口费。

事到如今,他完全不想承认面前的人与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

反正庄子的围栏矮,也时不时有人从外头往里翻,他一个守大门的,能防到哪去?

此时,两个互相大喊大叫的人也终于发现了彼此的不对劲,纷纷安静下来。

江劲松定了定神,发现眼前之人正是他要找的马诚。

马诚也揉了揉眼,只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江劲松怎么肯放弃这个直面马诚的机会?他赶紧主动介绍自己,将身世报的明明白白,就差把祖上三代都报出来了。

听到他是江氏的儿子,马诚有些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了。

不知怎的,江劲松居然从马诚脸上看到一丝怨恨。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惹了面前的富户,马诚有钱又有权,这样的人物,是他根本惹不起的呀。

偏偏富户也无话可说,若是让人听见他去调戏一个寡妇未成,还落得个光屁股扔在街上的下场,人们只会把他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实在是有损富户的尊严。

因此,马诚憋了半天,硬是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马诚突然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江劲松了,直接推开人群,往屋里跑去。

一个女人正慌忙地穿着衣服,而她身后的地上,一个男人面色煞白,双目涣散,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一看就是马上风了。

估计被刚才,他俩的叫声吓得不轻。

那女人背着身子穿好衣服,对上了亲爹的目光,满脸怨恨。

马诚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原本是想来看看自家女儿看上了哪个男人,最起码心里有个数,却没想到居然会直接把对方给吓死。

他定了定神,沉声让人进来清理尸体,又试图去拉住女儿的衣袖,却被女儿狠狠甩开。

富户没法,只好等下人们把尸体清出去后,把门关上,小声斥责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成何体统!”

他女儿马悦也不甘示弱,只冷笑道:“一个有妻有妾的男人,居然还肖想一个寡妇!”

“你就有理了?”

马诚急道:“你从哪听说的胡言乱语?是不是刚才那小子说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已经死了。”马悦整理了一下衣裳,依旧满脸愤懑,“你什么时候能够以身作则,再来教育我!”

她摔门而出,不顾下人们饱含深意的目光,昂首挺胸地往庄子后方的田地走去。

江劲松也呆住了。

他第一次见马诚的女儿,没想过居然如此性格乖张,明明还未成亲,却和男人厮混在一起,被发现了还不害臊!

马诚从屋子里走出,面上只有些无奈,却也不见恼色。

江劲松更傻眼了!

怎么回事,哪个爹会允许自己女儿做出如此有悖道德之事?

马诚背着手,慢慢踱步往主屋走去,下人们慌忙散开,只留下了几个人收拾这间屋子。

周围人空了,主角也走了,江劲松摸了摸额间,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在大冬天出了汗。

又见看门大爷在往他这边张望,他猛地回神,拔腿朝着马诚离去的方向跑去。

马诚走得很慢,一路上,他一直在想女儿的那句话。

虽然他并不认同,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毫无反驳的理由。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茫然地停住脚步,正要闭目沉思,却猛地被往前撞了一下。

像是有一个巨型球体打到了他的腰上。

马诚不悦地回头,却发现那个“球体”从他身上反弹了回去。

江劲松狼狈地趴在雪地上,还不忘抬头去看马诚,两人目光触及,江劲松尴尬地举起手挥了挥,“马老爷,是我,江劲松。”

“什么事。”马诚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发不起脾气来。

“老爷,是这样的,我想跟您买块地。”江劲松忙从雪堆里爬起来,赔笑道:“您看,您这么有钱,手下有这么多地,随便指一块荒郊野岭处卖给我就成。”

“你要地做什么?”马诚满脑子还在想女儿的事情,脚步也忍不住拐了个弯,朝着庄子后方走去。

江劲松急忙跟上,“我爹下葬需要一块地,还请您行行好。”

马诚没说话,江劲松像是看见了希望,追着道:“您知道吗?您是澄县最大的富户,而且在农户中口碑极好,大家都很喜欢您。”

“主要是您不似别个富户那样,脾气不好,还对农户吝啬。”

“您为人大度,我们十分爱戴您。”

江劲松硬着头皮说了许多恭维的话,马诚突然停了步子,见江劲松殷切地看着自己,茫然道:“你说什么?”

“……”

“哦对了,要块地,用来下葬。”马诚背着手继续走,“有点难办,我没有荒郊野岭的地。”

“都要用来种粮食,不然你瞧,我庄子里这么多人,怎么养活?”

“近些年的收成也不行,这地,卖不得。”马诚连连摇头,话里话外都是拒绝。

江劲松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面前拦住他,道:“老爷,我这有一个消息,绝对值半块地!”

“剩下半块,我用银子买,成不?”

消息?

马诚来了兴致,“说说。”

江劲松忙把自己在青楼里听见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马诚先是惊讶,紧跟着摇头,“怎么可能?徐家那么大的家,会让一个妾室冻死?”

“你不要拿假消息诓我。”马诚没当回事。

“是或不是,您找人去挖一挖就知道了!”他突然大声,把马诚吓了一跳。

见江劲松像是狗皮膏药一样,马诚松了口,叫了两个人去庄子周围挖一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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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红烧肉 天色已晚,县衙内,莫县令还在桌前坐着。

他手边全是前任县令堆积的公务,要尽快处理完才好。

窗外大雪纷飞,好在他孤身一人,哪怕在县衙中过夜,也无人担心。

就着昏暗的油灯,他一页页地翻看,时不时提笔标注,将需要单独跟进处理的都挑了出来,放在了一旁。

有人从簿厅的方向走来,又停在屋外,徘徊不进。

莫县令没注意,他专注地处理着公务。

今夜只静静地落雪,四下无风,纸张轻轻被翻开、放下,又传来执笔的轻微声响,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公务少了一大半,他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呼吸有些困难。

还是束缚得太紧了。

他看了看公务,权衡半天,还是决定放下,等待明日再处理。

听见他放笔的声音,门外那人动了动,抬手敲了门,然后推开。

果然是杜仵作。

这个时间点,还能惦记他的,除了杜仵作,没有其他人。

她裹挟着寒风,从屋外走进,又急忙把门死死关上。

“这么晚了,怎么会回县衙?”莫县令道。

“放衙时,听见知县说你桌上堆了不少事务。”仵作从黑暗中走到油灯下,她眼睫毛上是半融化的雪花,脸蛋也冻得通红,“给你热好的饭菜。”

她将食盒取出,却不知放在何处。

此处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还堆满了公务,实在不宜用来吃饭。

莫县令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笑道:“就这样吃。”

杜仵作在他对面坐下时,看到他正在整理衣襟。

成了县令,就真正的与知县等人长时间相处了,不似先前在簿厅那般,还能有些自在。

而他又是个女扮男装的,除去处理公务外,还要小心翼翼的,避免知县发现异常。

每日过得也是精疲力尽。

这些,就算莫县令不说,杜仵作也能看出来。

整理好衣襟后,县令觉得舒服多了,便打开食盒,看到了一个新鲜玩意,便问:“这是什么?”

“我来的路上遇到了抱月小馆的掌柜,她正巧做了这道菜,便让我给你带一些。”

“好像是叫什么,红烧肉的。”

“快尝尝好不好吃?”杜仵作双眼亮晶晶的,有些期待。

她还没吃过,只是从这肉的色泽上看,就足够诱人。

屋外呜呼一声,刮来一阵强风,顺着墙边的裂缝吹进屋里,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整个房间也像是在晃来晃去。

可这并不影响红烧肉的色泽。

哪怕油灯有几瞬差点熄灭,却依旧能清晰地看见亮晶晶的酱红色。

莫县令夹起一块来,仵作一瞬不瞬地盯着,期待他快点送入嘴中给出评价。

却没想到,县令手腕一转,肉直接送到了仵作嘴边。

“啊,张嘴。”县令笑眯眯道。

仵作呆呆地照做,舌尖立刻尝出了一丝甜意。

口水跟着往外流,她急忙闭上嘴巴,用力咀嚼。

肥肉部分咬下去时还有汁水爆出,与瘦肉一起,相得益彰。

阿玫在做这道菜时,特意保留了猪皮,因此肥肉部分还有些嚼劲,吃起来是三层口感。

“好吃吗?”莫县令眼底满是笑意。

刚才那块肉有些大,塞进仵作嘴里时,在她嘴角留下了亮晶晶的印记。

“好吃。”仵作忙点头,这红烧肉嚼到最后,黏糊的糖的甜味充盈口腔,冲淡了猪肉的肥腻。

真的很好吃。

仵作忙擦了擦嘴,挪开目光。

阿玫只给了四块,被她吃了一块,现在只剩下三块了。

这三块都要留给莫县令,她是一口也不会多吃了。

身后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筷子划过碗时轻微的摩擦声,仵作微微有些失望,只在心底暗暗想着,下次买点猪肉去小馆,让阿玫帮忙做一次。

最好是多买点肉,一次吃个过瘾!

身后的声音消失了,莫县令放了筷子,看样子是吃完了。

杜仵作忙把脸转过来,正要收拾食盒时,却见县令比她快一步。

莫县令不紧不慢地将食盒、碗碟都收拾好,还不忘将那碟红烧肉端到仵作面前。

一碟里面剩下的三块红烧肉,正整整齐齐地摆在她的面前。

虽然现在已经没了热气,色泽却依旧诱人。

“我不爱吃肥肉。”莫县令从身上翻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她道:“你吃了吧,别浪费。”

“不不不,我不爱吃。”仵作忙摇头,正要推阻,他又道:“熬夜熬大了,没什么胃口。”

“反正徐掌柜也不跑,迟早还能吃上的。”

红烧肉就在仵作眼前,诱惑着她,她只是看着就想起了它的口感。

不知阿玫是怎么做的,这肉只要轻轻嚼两下,就会滑进食道里,只在口腔里留下余香。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筷子,一连吃了两块,回头却见县令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似乎累了,不知何时将头发散了开来。

寒风渐停,油灯又恢复了平静,照亮了他乌黑的长发,与细腻的脸庞。

也就是在这时,才能勉强看出莫县令的男扮女装来。

他的骨相本就有些男相,再加上从幼时便被当成男子来对待,身上很少能看见属于女子的气质。

仵作将最后一块肉送入嘴中,就着他的“美色”,咽了下去。

等到油灯快要燃尽时,窗外的风雪也停了,天色微微发白。

县令将最后一份公务处理好,将剩下的归类检查好之后,才看向一侧椅子上的仵作。

她昨晚吃完肉之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连姿势都没变过。

县令将自身收拾好,又伸了个懒腰。

还没到上衙的时间。

他正要趴着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跑来的脚步声。

他清醒了几分,找出大衣来给仵作盖上,又出了正厅,站在门口,看着慌忙跑来的衙役。

“县令大人,富户马诚来报,昨夜在自家庄子周围发现了一具女尸!”

“知道是谁家的吗?”

衙役哆嗦了几下,小声道:“是徐老爷的第三任小妾,那个余氏。”

余氏?

县令想起来了,余氏正是在阿玫成亲那年进的徐府。

他隐约记得,余氏是有心上人的。

好像是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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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请去县衙 “县令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衙役见莫县令半天没吭声,以为他被吓坏了,忍不住催促,“要不要去禀报知县大人?”

显然,在衙役的眼中,莫县令年轻,恐怕处理不好这些事情。

莫县令回过神,淡道:“叫几个人,去徐府。”

正好,他也有些事情需要找徐裕。

衙役愣在原地,县令要去找徐老爷?

是去和徐老爷达成友好交流的吗?

可友好交流并不需要带衙役啊。

那衙役正要拔腿去照做,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根本抬不起来。

他脑袋里莫名浮现了一个念头:天,坏了,他该不会是要和徐府作对吧?

和徐府作对,他不想活了?

衙役浑身一个激灵,眼瞅着知县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他急忙凑上去请教。

知县还没睡醒,衙役在他耳边说了三次,他才抠了抠耳朵,“你说什么?”

“县令大人要去和徐老爷公开作对了!”

知县脑袋一歪,直勾勾地盯着衙役,“你说什么?”

衙役一怔,双唇嗫嚅,“……作对。”

“什么作对,什么意思?”知县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道:“果然还是没睡醒。”

他背着手,完全不去理睬。

衙役站在原地半天,最终决定不跟县令走这一趟。

莫县令站在衙门外半天,都不见有人来,心中便有了几分底。

他走到集市上,买了一个糖饼子后,绕到了背水巷。

严乐安原本在地上呼呼大睡,听见了动静,赶紧睁眼,瞧见是新上任的县令后急忙起身,搓掉了眵,憨笑道:“县令大人早。”

巷子中的无赖们早就听见了风声,急忙跑开,现在听见严乐安的声音,便都探头来看他们。

只见县令从手里分了一张饼子出来,递给严乐安,后者感恩戴德,一直夸到见不到县令的影子,才将饼子往嘴里塞。

其他无赖一哄而上,想去抢他的吃食,却被严乐安灵活躲开,张开大嘴把整张饼子塞进嘴里。

莫县令穿过主街,往徐府方向走去。

越接近徐府,街上的城民们越少,他趁机打开纸张看了起来。

这是上一任县令留给他的命令。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辅助徐老爷、认真处理公务。

他扫了一眼,有些不明白他到底为何笃定自己会听从他?

这其中定有蹊跷。

他刚将纸条撕碎,眼前的小巷子里就走出了一个人。

是和绪郡主。

他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的巷子看去,破破烂烂的,什么都没有。

郡主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李锦儿站在阴暗处,忽略掉他眼中的疑惑,对他招了招手,转身又进了巷子里。

莫县令只好跟上。

巷子幽深冷僻,连个住户都没有。

莫县令注意观察了一下,发现郡主身侧没有侍女。

一直走到巷子尽头,郡主才停了下来,繁复的裙摆擦过积雪,发出飒飒的声音。

“见过郡主。”莫县令低声道。

“恭喜。”李锦儿淡笑一下,声调清冷,县令差点以为自己掉入了冰缸之中。

“承蒙上一任……”

“不必说那些客套话,懒得听。”她轻轻扔下一句,“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做的。”

刚停了没多久的雪又下了起来。

李锦儿的嘴一张一合,县令听了尤为惊讶,却没有多问,只站在原地默了一会后离开。

身后,郡主就着漫天的飞雪,看向了桂花林的位置。

小公主被关押在那里。

她垂头,一片雪花落入她的手里,带来丝丝凉意。

她记得,叶清禾最喜欢雪。

头顶传来一阵风声,四皇子从墙上跳了下来,问道:“你和县令说了什么?”

郡主合上手掌,抬眼看向四哥,眼角微微挑起。

分明是清冷的性子,此刻却多添了一丝妩媚。

“四哥想要我说什么?”她淡笑着,故意凑近了四皇子,身上的花香顷刻间将他缠绕。

李俐下意识地就要往后撤步,却被石头绊了一下,直接仰面摔倒在地。

就见李锦儿面上的淡笑浓了一些。

她伸出脚,踩在了四哥的心口,道:“我记得,皇叔是不是重新回了边境战场?”

李俐见她的举止,愕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又与她的眼眸对上,耳边是她的疑问,他也慢慢地笑了,“是啊,但是,国之大事,咱们可不能随便插手。”

“我可不想看到血流成河。”

不知是不是李俐的错觉,李锦儿踩在他心口的力度微微加重了些。

是比寻常闺中女子的力气要大的。

李俐分神地想。

不知何时,小巷子里的那个身着繁服的身影消失了,五皇子一来,就看见四哥仰面躺在地上傻笑。

“你不冷吗?”五皇子将他扶起,语气略有责怪。

二皇子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捏着佛珠,可落在四皇子身上的目光却有些淡漠。

李俐突然清醒,心中的那点荡漾消失殆尽。

他看着二哥的脸,只觉得堵得慌。

-

另一侧。

县令笔直地站在徐府大门口,仰起头,看着门口的牌匾。

有一点很有趣,牌匾上的“徐府”二字,是徐裕发妻手写。

与发妻和离后过了好几年,牌匾却从未想过换掉。

也不知徐裕是念旧多一些,还是贪便宜更多一些。

府中的下人早就去跟徐老爷通报了,莫县令只站在大门的最中间,不顾偶尔几道往这边瞥来的目光。

去通报的下人回来了,却并未邀请他入内,只回到了门口站着。

莫县令也不慌,他依旧维持原有的姿态,只偶尔与守门的下人对视。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被请进去了。

徐裕在游廊边坐着,见莫县令来了,便冲他招手,道:“来,坐。”

这姿势,像是在使唤小猫小狗。

史氏在一旁有些紧张,莫县令面不改色,他走到徐裕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牢牢钳住,吓得府中瞬间乱作一团。

“你做什么!”徐裕也被吓得不行,他喘着粗气,脖子上都冒了青筋。

莫县令客客气气,“近来有两桩案子与您有关,还请您跟着我走一趟。”

“有你这么请人的?”徐裕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莫县令点头,继续客气道:“我这不是说了‘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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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见鬼了 “他真去徐府了?”

知县重重地往桌子上拍了一下,吹胡子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真敢去惹徐老爷!”

张大人急道:“这可咋整?若是徐老爷不再资助咱们,岂不是……”

“胡说八道!”知县瞪了他一眼,张大人默默闭上了嘴。

他现在看上去满脸慌乱,但心底正悄悄高兴着呢。

这几年的澄县,在表面来看还算安生,相比于周围几个县丞,已经很有秩序了。

但县令、知县与徐府暗中勾结已久,其中的利益牵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断得清的。

就看如今这新任县令如何了。

莫县令年龄虽小,但有勇有谋,先不说他此行是否能成功,单说他敢只身一人去徐府,就足以让人敬佩了。

知县不知张大人在想什么,他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碟果子来。

张大人正要告退,却冷不丁看见那是一碟映日果。

这个时节的映日果……

张大人一阵头皮发麻,暗道不好,却早已来不及了。

“清水楼的映日果,吃起来不错,张大人来个。”

翠绿的果皮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张大人欲推阻,手却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瞧见他吃下,知县藏在胡子下的嘴咧开了,笑道:“劳烦张大人吩咐下去,新县令惹的祸,是他的,咱们不背。”

此话正合张大人意,他点头退了出去。

莫县令去徐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衙内,就连守门的也听说了此事,眼瞅着县衙门口没人,便聚集在一起小声嘀咕。

没说几句,知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板着脸道:“不好好上工,在这说什么?”

胆小的立马散开,有胆大的好奇道:“老爷,若县令此行捅了娄子可咋办?”

“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月钱吧?”

若徐裕真的撂挑子不干了,那澄县的生意至少会瘫痪一半。

届时,商税都收不起来,更别提衙内的月钱了。

知县当然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但他并不在意,听到衙役提到“捅了娄子”时,双眼还亮了一下。

捅娄子?他可不怕,他巴不得莫县令刚上任就惹上大祸。

这样,县令之位就尽在掌握了。

他背着手站在门口,似乎想到了那么一天,满足地舒了口气,又问道:“仵作哪去了?”

“去马老爷的庄子上了。”

“那个女尸余氏?”知县随口问了一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却没人有心思吃饭。

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往门口瞥去,又希望看到年轻县令的身影,又不希望他这么早回来。

知县也有些紧张,公务堆在眼前,一上午都没动过。

就当他们饿得不行,决定先吃几口饭时,一个人从门口进来了。

杜仵作一进门,就感觉整个县衙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她有些莫名,低头看了看衣裳,好像也没什么污渍?

目光移向门口的人,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没……没有。”守门的支支吾吾。

见仵作要靠近,他大喊一声,猛地往旁边一跳,哆嗦道:“你……你洗手了吗?”

她刚验完尸!谁想和她有接触啊。

仵作也反应过来了,只把双手放在头顶,比出两只犄角的模样,恶狠狠地追着那人跑。

吓得他裤子差点跑掉了。

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凝固了一上午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些。

知县瞧着他们的样子,扭头对张大人道:“估计悬了。”

张大人不吭声,只悄悄往门口瞥,明显是不死心的样子。

知县在心底冷笑,并不戳穿。

-

抱月小馆。

闲着也是闲着,阿玫干脆开了个门缝,温着酒,若有人来也好,没人来,就她和戚三娘慢慢喝。

丛铁义已经乖了不少,现在很少和戚三娘对着干,早上吃过食后就回屋读书去了。

戚三娘坐在柜台旁做女红,阿玫就倚在柜台上喝酒,一上午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她与戚三娘是不饿的,但考虑到丛铁义还在长身体,阿玫想着,还是去把上次的鸡汤温一温,给孩子补补身体。

也就在这时,门开了。

进来的是许久未见的莫县令。

阿玫看到他时,本就有些惊讶,在看见他身后老老实实的徐裕时,更是呆在了原地。

“徐掌柜。”莫县令淡笑道:“出门执行公务,半路饿了,想着来吃点东西。”

“这一路的小摊都无人,却没想到你这还开着。”

见他与阿玫攀谈起来,戚三娘便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去了厨房。

“县令大人。”阿玫回神,语气里带上些小心翼翼。

莫县令只笑,并不应答,“随便吃点什么就好,麻烦掌柜了。”

正巧,出去玩雪的陈在晃晃悠悠地回来了,阿玫便也去了厨房,将早上的米汤热了热,又取出昨天腌制的小咸菜,端着出了厨房,进到小馆内。

她边走边解释道:“天气严寒,实在没什么菜,委屈县令大人了。”

不仅没菜,就连农户家中的鸡都不多了,她昨日挨家挨户去问,无一例外,他们都想留着过年再宰,没有对外售出的想法。

昨夜的那些五花肉,是最后一点存货,还是因为丛铁义想吃肉,阿玫才取出来的。

“能吃点热乎的就很幸福了。”莫县令拿起筷子,并不嫌弃。

陈在的腿搭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徐裕。

见鬼了。

他居然这么老实,全程一句话都不说,只老老实实地跟在县令身后。

眼下,见县令在吃饭,他瞥了一眼,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饭不多,县令简单吃过后,又喝了一小口酒,放下几枚铜钱,这才告辞。

饭食简陋,完全不值这几枚铜钱,但他还是放了。

阿玫想了想,收了起来。

他们离开后,徐启宸就不知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兜里变出一个小纸块,递给阿玫。

“本来昨日就该给你的,但我忘记了。”徐启宸瞧见了温酒,便自顾自倒了一杯,却差点呛到。

“这是什么?”陈在想来看,却被徐启宸撞开了。

别看徐启宸长得端正,撞人的时候倒像是一头小牛,力气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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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进衙门 陈在见阿玫看完后收了起来,有些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抱着胳膊坐在一旁。

徐裕还不知道,他家里的所有资产目录已经到了阿玫的手上。

他还想,四皇子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和他说,还要单独派新县令把他绑到县衙。

他被钳住的时候,徐府上下都乱成一团,但好歹是有人来救他的,平时风风火火的史氏,在这个时刻更是力大无穷。

她抓着徐裕的衣襟,把他往外拉,衣服都差点被扯破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徐裕的错觉,他发现,新县令的力气与史氏的力气不相上下。

这很奇怪,难道是常年在簿厅里,导致手劲不够大?

徐裕也只是想了这么一瞬,他对新县令不太感兴趣。

纵使史氏用足了力气,县令也没放手。

后来徐裕也想明白了,这次来定是有隐情,否则,哪里有县令亲自上手抓人的案例?

他猜测,背后之人估计就是四皇子。

本着讨好四皇子的出发点,他主动让史氏松开手,让下人们躲开,他跟着县令自觉地出来了。

眼下,莫县令吃完了饭,就带着他往县衙走去,一路上引得路人侧目。

还是第一次见徐老爷跟在县令身后的时候。

等等……徐老爷?

徐裕走着走着,就觉得四周的气氛不对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周围的人慢慢围了过来,徐裕下意识地看向他们,只见每个人的面色都被冻得铁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徐裕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愤恨,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从不在明面上与城民们作对,虽然说工钱有些克扣,但,他也给他们提供了工作啊。

没有他,他们连现在的银子都挣不出来。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是越发不理解他们为何会恨自己。

那群人一直围着他们,到了县衙门口,目送他们走了进去。

徐裕只觉得自己从狼圈里逃了出来,忍不住松了口气。

莫县令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虽然每个人手上都在做自己的工作,但能感觉到,他们心不在焉,不住地往他们两个人身上看来。

徐裕说要去如厕,县令便站在原地等着,反正他都主动进了县衙,此刻再离开也是没什么必要。

见状,有个衙役立刻放下手中的桶,想着跑去正厅,却被莫县令发现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衙役,后者有些心虚,慢慢地贴着墙边弯腰,重新把木桶拿起,继续干活。

县令侧头看了一眼,见徐裕还没出来,便先一步往正厅走去。

还没推开门,就听见知县在里面高谈阔论,听见他想要成为县令的规划。

砰!!!

莫县令神色如常地打开了门,第一眼就看见知县愕然的神情,与僵住了的身躯。

“早啊。”他淡淡道。

只一瞬间,知县便恢复了正常,笑道:“怎么一大早没看见你,是睡过头了?”

话里话外尽是嘲讽。

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了吗?

莫县令还没意识到他态度转变的原因,只看见张大人的脸白了。

他看见县令身后没跟别人,那也就是说,他没能成功把徐裕抓回来。

还很有可能,得罪了徐裕。

完了。

这下完了。

改变现局的唯一希望,破灭了。

莫县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走到自己桌前,又往知县桌前看了一眼,笑道:“瞧瞧您桌上的,再看看我桌上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昨天晚上喝醉了酒,跑回了县衙内,错把我的桌子当成了你的,帮我处理了一夜公务呢。”

知县反应了好久,才搞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即气得脸红。

他也瞧见县令回来是只身一人的,想必已经在徐裕那边吃了闭门羹。

应该用不了多久,顶多半个时辰,徐府家丁就会来到县衙,提出和县衙取消合作的事情。

届时,为了整个县衙以及澄县的利益,莫县令就会不得不主动请辞。

想到这里,知县的眼睛里有了光,他哈哈大笑道:“年轻人,沉不住气,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莫县令礼貌道:“哈哈哈。”

知县再次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而在莫县令身后的张大人,已经憋不住笑了。

知县明显有些恼,却无话可说,只重重地把椅子转向桌子,开始用力翻桌上待处理的公务。

他余光瞥见有人正在往这边走,于是立刻扔下笔,急忙起身,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只乐呵呵地迎了上去。

果然,与他的猜测相差无几。

来的人是徐府家丁,他正东张西望,瞧见知县出来了,面上露出喜色。

知县挺着肚子,乐颠颠地跑过去,小胡子一起一伏的,“来了?快快快里面请。”

家丁有些惶恐,正要说明来意,却被知县打断。

“来来来,外面冷,去屋里说。”他十分热情,家丁没辙,想着自家老爷还在县衙的手中,只好顺着来。

“快来,坐。”知县把他拉到了椅子上,得意地看向莫县令,质问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莫县令一头雾水。

“人都在这了,你如果求求情,想必老爷会放过你。”知县乐道:“最起码会给你个马夫的位置糊口。”

“只是这成亲的银子……”他上下打量县令一番,摇头道:“你长得还挺好看,说不定能娶到妻。”

莫县令没说话,他把目光放到那家丁身上,只见家丁一脸后怕。

他又看向知县,又结合起他先前的言论,前因后果渐渐有了眉目。

敢情知县迫不及待地把家丁引入,是为了看他被当众打脸?

事情闹得不算小,就算墙也隔绝不了外头的目光。

这边,徐裕刚如厕完,出来却迷路了。

他先前来县衙,都是有专人引导,因此从未记过路线。

于是便把离自己最近的衙役喊了过来,道:“你们县令在哪?我找他。”

衙役头皮发麻,却也只能带路。

看到了正厅的影子,徐裕便知道方向,道:“你走吧,我自己走。”

他没理睬四周讶异的目光,自顾自迈过了大门,突然觉得正厅里的气氛不太对。

自家的家丁怎么坐在专位上了?

还有……

知县为什么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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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物归旧主 “徐老爷,徐老爷!”知县一个大步丝滑地跑了过来,亲热地叫着,笑道:“您说说,新来的县令不懂事,何苦您冒着雪赶来?”

“快坐坐坐。”

他热情地引着徐裕往椅子上走,而坐在一旁的家丁早就在自家老爷出现的一瞬间,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缩着脑袋站在一侧。

县令冷眼瞧着,并不戳穿。

徐裕不急着坐,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锁定在县令身上,表情有些疑惑,似乎在问:知县在做什么?

莫县令将手放在桌上,慢慢地把需要单独处理的公务放到眼前,却并不吭声。

这一幕落在知县眼里,就是典型的:徐老爷来找县令算账,县令因心虚不敢回视。

瞧瞧,县令的小动作都出来了。

知县在心底暗笑,果然还是年轻,藏不住事。

徐裕没跟着知县的引导坐下,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感觉身上的寒意驱散几分后,又看向县令。

县令依旧低着头,看着桌面,不吭声。

徐裕茫然地盯着他,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定是这里的闲杂人等太多,导致县令不能放心地将四皇子的吩咐交代给他!

而知县又一直盯着县令……

这知县怎么这么讨厌呢!

徐裕的鼻孔张大了些,重重地叹了口气,知县见状忙要安抚,正要开口说县令的不好,却听眼前的徐老爷道:“你在这站着干什么?”

知县定在原地,他抠了抠耳朵。

一定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听力不太好。

见知县还不走,徐裕的语气加重了些,“你出去。”

被县令挡住的张大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起身,弯着腰,慢慢地借着县令的掩护,从侧门出去了。

知县的余光恰好是能看见张大人的动作。

他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不知在何时张大了,忙闭上,语气有些虚,“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退出去时,那个徐氏家丁也急忙溜了出去。

有眼色的衙役也都离开了此处。

眨眼间,正厅只剩下县令与徐老爷二人。

知县木木地盯着正厅大门,他看见年轻县令走过来,将门拉上时,看向他的目光。

没有得意,也没有挑衅,像是在看一个不重要的人。

知县老脸一红,只感觉自己像是跳梁小丑。

他噘着嘴,背着手,紧闭双眼。

张大人从侧门绕过来时,第一眼就瞧见知县松松垮垮的眼皮正紧闭着。

一把年纪了,图什么呢。

张大人叹息。

知县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看见了张大人。

张大人微微低头,不去与他直视,总怕知县会挑事。

但意外的,知县什么都没说,只抬步走向穿堂,张大人忙跟上。

两人在穿堂找地方坐了,知县幽幽道:“没想到,新县令还算有几分胆识。”

“你赌对了。”他看着张大人,后者忙笑一声,并不应答。

“别高兴得太早。”知县下巴上的胡子一直在抖,似无奈似气愤,“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他就算能压得住徐老爷,可随之而来的风险却不是他能承受的。”

张大人依旧装死,知县也不多费口舌,点到为止。

新县令上任看似风光无限,可谁会想到,他只是上一任县令的傀儡呢。

……

新县令将徐老爷“绑架”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澄县。

就连一直在小馆里,没出去的阿玫也听见了。

天色将晚时,有一个佝偻的身影进了小馆,阿玫抬头一看,正是中午没来蹭饭的老者。

他的状态越发不好了,阿玫总有些担心,在给他吃过饭后挽留多次,可老者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出了门。

却没走远,只是站在门边,像是在等谁。

阿玫将手边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上一件大衣就出了门,递给老者。

老者摆摆手,没接,转头往河边走去。

风雪已停,时辰虽晚,视线却很好。

阿玫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去了。

老者慢慢走着,阿玫也慢慢跟着,没注意一旁的街口走出一个人。

是刚收到京中消息的顾羡。

他这段时间,因为四哥的算计,让叶小姐意外身亡之事,忙得脚不着地,不过万幸的是,郡主再没提及与他成亲的意向。

算起来,他好像很久没去过小馆了。

吉佳从二皇子落脚处走出,瞧见自家殿下,忙追了上去。

二皇子也在澄县布置了一处房宅,现在京中的各种情报,多是直接传到二皇子府中。

顾羡让吉佳跟着阿玫他们,防止天冷路滑出意外,自己先往城门走去。

京中太后派人传了消息给他,新主簿今晚到澄县,他要赶在几位哥哥之前,将主簿拦下来。

……

老者走到河边,却没过河,扭头又往一旁的房舍走去。

严乐安不知从哪个门蹿了出来,差点撞到老者,下意识地伸手去扶,瞧见他身后的阿玫时又收回了手,快速跑没了影。

阿玫只当没看见,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哎哟”!

听起来像是严乐安的声音。

她好奇地回头看,发现吉佳正站在转角处,盯着跪在自己面前、捂着脑袋的严乐安。

隔得不算近,阿玫都看出吉佳脸上的无语。

“到了。”嘶哑的声音冷不丁想起,阿玫在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这个老者会说话啊?

那为什么之前一直“啊”“啊”“啊”?

老者停在一间破烂的屋子前,推开门,自己走了进去。

阿玫也跟着进去,注意到这间屋子已经破烂到无法遮风挡雨了。

完全封闭结构的屋子,内屋的地面、柜子上却都是积雪。

老者坐在满是积雪的炕头,示意阿玫打开衣柜。

她将大衣放在老者身边,转头去开柜子。

这衣柜也是破破烂烂的,阿玫都不敢用力去拉门,就算这样,她也感觉柜子马上就要坍塌了。

“里面的地契,是你娘留下的。”

“旁边的银子,是你娘救济我的,现在我也用不着,你一并拿了去。”

阿玫震惊地看着衣柜里的两个小箱子,一时以为自己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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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进拦星 阿玫以为他在开玩笑。

自己娘手中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地契?

要知道徐裕在和离之后,几乎卷走了她娘所有的资产。

山上那栋二层小楼的存在就早已超出她的预料了,现在又和她说,她娘还留下这么多地契?

老者没起身,慢慢道:“你不记得我了。”

“十多年前,你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那年边境战乱,我逃到了澄县来,被你娘救助。”

“当时你就在她身边,乖乖地站着。”

“一晃眼,我都要入土了。”

老人声音十分安详,他拍拍身侧的炕头,示意阿玫坐。

她直愣愣地坐下了,依旧没缓过神来。

“那些银子,我没动过。”他指着柜子中右侧那箱,“澄县内一片安和,我能找到活计养活自己,用不了那么多银子。”

“后来老了,又听说了你娘的事情。”老人安慰道:“看开点,谁的结局都一样。”

阿玫没吭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娘亲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

她原以为,娘早就离开她了,却没想到,在徐裕霸占的澄县内,依旧藏着她娘留给她的小惊喜。

“这些,都留给你,你是好孩子。”他已经有些呼吸困难了,“好孩子,帮我下葬。”

阿玫还没来得及开口,老人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像是睡着了,阿玫侧身去看时,见他面上还带着微笑。

好像死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

阿玫心情沉重,却没有惧意。

细细想来,她自和离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见到有人离去。

以各种方式离去,带着各种心情离去。

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在和离之前,她身边的人都过得很好。

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吉佳。

阿玫快速起身,轻轻合上柜子,吉佳没有察觉。

他从墙上的裂缝中将头伸了出来,问道:“需要帮忙吗?”

阿玫点了头,他才往里走,只是阿玫没想好要把他埋在哪里。

“公子在山后买了一片地,可以埋在那。”吉佳认出了是去蹭饭的老人,说着,毫不含糊地将老人抱起,看样子是要往那片地走去。

“剩的交给我吧。”吉佳不等阿玫跟上。

他大步出了屋子,往山后走去。

阿玫顿住脚,想起了柜子中的地契和银子。

放在哪里比较好?

若是端着这两个箱子回去,怕是会引人注意。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等着天黑再离开时,门口又传来了走进来的声音。

她原以为是吉佳回来了,可很快就听见是一个陌生男子在叫爹。

她急忙蹲在炕边,心跳如鼓。

这破屋实在是没什么能躲的地方,只能在心底祈祷这个人不要走近。

只听那人又叫了几声爹,然后就是另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老爷,咱回吗?”

“真犟,这破屋怎么住嘛。”那人嘟囔一声,转身离去了。

阿玫悄悄直起身,发现那人的走路姿势有些笨拙。

从声音来听,此人应当年纪不大。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太胖了,走起路来很费劲。

有哪个老爷是这个体型的?阿玫在心底排除,很快就想到了马家。

原来这老者是马诚的爹吗?

-

入了夜,阿玫套上大衣,将两个小盒子包裹在衣服中,慢慢往小馆走。

吉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已经葬好了,等明日光线好,我再带你去。”

阿玫好奇道:“顾公子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他摇头,“我们公子买下那块地,就是给城民们下葬用的。”

阿玫暗暗吃了一惊,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商户愿意出钱买地,无偿献给城民们用的。

吉佳得意道:“我们公子人很好的,等他忙完这一阵,我再细细与你说。”

阿玫点头,能察觉到吉佳的意思,心里却没当回事。

也许顾公子是个好人,但那与她无关。

从转交晗儿爹娘的信件起,她就猜测顾公子的身份也许没那么简单。

说不定,顾家的本家是在京中。

京中的商贾,就连徐裕都比不过,何况她呢?

再者,经历了罗烨之事后,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信别人,不如信自己。

若是真的对一个人产生了依赖,自己多半也就废了。

这样的道理在其他关系中有待商榷,可对待男女之情,是屡试不爽的。

吉佳不知道阿玫的想法,还在思考该如何向殿下邀功。

徐氏日后若是真成了侧妃,也是有他的一份功劳的。

回到小馆后,阿玫惊讶地发现徐启宸居然在。

他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柜台后,与一旁的陈在干瞪眼。

见阿玫回来了,徐启宸一秒变老实,“阿姐,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长时间?”

“我都等饿了。”他苦着脸道。

阿玫看了一眼陈在,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就消失在后院了。

等回来时,看到她已经换了一件大衣。

徐启宸不管其他人,只兴奋道:“阿姐,这么晚了你该关门了吧?”

阿玫不明所以。

“那去拦星吃一顿,我都给你备好餐了!”他拉着阿玫往外走,原本还担心阿姐会不高兴,却没想到这一路十分顺畅。

阿玫没怎么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

吉佳也跟着他们一起出来,只是他往顾府的方向走去了。

到了小馆外,徐启宸就松开了她,一副乖巧的模样,这与他的身高极其不符。

“不怕你爹说你?”她往拦星酒馆走去,徐启宸眼巴巴的在她身后跟着,闻言道:“他说他的,我不听。”

推开拦星的门,里面居然空无一人。

徐启宸一个箭步冲上来,在阿玫前面引路,把她带到了二楼。

徐明原本在二楼昏昏欲睡,看见阿玫的一瞬间,他睡意全无,张了张嘴,又看了眼小公子,一脸视死如归的把眼睛闭上了,嘴里还不住地给自己洗脑道:“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知道……”

徐启宸不理他,将阿玫带进了专属雅间内,不一会儿小二就来上菜了。

等到菜品摆了满满一桌,他就把人都遣了出去,不急着吃,悄声同阿玫道:“新县令传了消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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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李 “你下午不在,我就代为收下了。”徐启宸还是担心阿姐心中会有芥蒂,忙补上一句,然后双手把信递给阿玫。

她心中暗叹一口气,伸手接了,并不回话。

桌上的菜都是硬菜,有粉蒸肉、藕饼、炒鸡、红烧肉,一盆羊汤和几道小凉菜,除此之外,还有一盘水果拼盘。

暖黄的光照着,室内温暖许多,与抱月小馆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阿玫每个菜都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徐启宸紧张地看向她,“阿姐,是不合口味吗?”

“都很好吃,”阿玫回道:“只是有些没胃口。”

她与戚三娘已经连吃了几天的米汤,猛然一吃这些大鱼大肉,还有些不太习惯。

细细一想,徐府大小姐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徐启宸是个细心的,他自出生起就是阿玫一手拉扯大,和阿玫的关系比和他娘还要亲,一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厨房里有提前留出来的,阿姐待会儿回去可以带上。”

阿玫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徐启宸好似每次看见她时,都双眼亮晶晶的,脑袋微微扬起,双目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没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还得是我弟弟。”

这一揉,再加上一句夸赞,他肉眼可见地明媚了起来,咧嘴憨憨道:“阿姐多吃些,你都瘦了好多。”

他夺过阿玫手中的筷子,另取了一个小盘,给她夹了许多菜后才将筷子还给她,“阿姐放心,这些食谱中最关键的酱料部分,是我一手把控的。”

“除你我之外,谁也复刻不出来这里的味道。”

阿玫笑着应答,正要开吃,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娘亲食谱上的一些特殊酱料,可不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

她想起了陈伯的惨痛经历,筷子不由地落了下去,无意识地在肉上戳戳戳,“阿宸,你从哪弄来的酱料?”

“我让徐老爷搞来的,他毕竟人脉广,四处问问总能买得到。”徐启宸不理解她为何神情大变。

也就是在这时,才体现出他小公子的心气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状态。

但凡是做过饭的,都知道,这些酱料不是托人就能买到的。

甚至她自己去酿制,都有可能失败。

瞧见她脸上的神色,徐启宸也停了筷子,惴惴不安道:“阿姐,我做错了事?”

“没事。”她回神,安抚地笑了笑,给他夹了一块炒鸡。

两人沉默一阵,徐启宸见阿姐凝重的神色消失了,便又兴高采烈地和她聊起天。

姐弟二人许久没这么畅快地说过话了,徐启宸有些刹不住车,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她的前夫。

“那个罗烨大你十多岁,徐老爷居然真的敢让你嫁过去!”他愤愤不平道:“我当时替你说话,你居然也要揍我。”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渐渐弱了下去,有些委屈。

阿玫也想起了往事,她当时确实眼瞎,觉得罗烨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启宸忍不住刨根问底。

阿玫微叹一声,“徐珠是我原来的名字。”

可是在她娘和离后,她的名字就被徐裕改成了徐没,显然是希望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当时,还是罗烨将她的没谐音成了玫,希望她能够自由绽放。

也正是因此,她才错将罗烨认成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真的是他说的?”徐启宸表示怀疑。

阿玫摇头,“记不清了,现在想想,也许不是他。”

但具体是谁,她真说不上来,也是自己年轻傻,才将那人错认成罗烨。

“都过去了,算了。”徐启宸闷闷不乐,“如果他还在,我一定要把他狠狠打一顿!”

他放下筷子,张牙舞爪地比划,对着空气出拳。

在察觉到阿姐情绪不对时,他悻悻地缩回手,不吭声了。

“阿姐在想什么?”

有丝丝冷意从窗缝中挤入,她回过脸,沉声问:“你知不知刘老二之事?”

“刘老二?”徐启宸点头,“听府中人说过,当时丛宽的罪行被公开时,还是府中的下人去作证的。”

徐府中的下人,参与了此事。

徐裕还能“随意”买到这些市面上从未出现过的酱料。

在他独掌徐府的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抱月时,阿玫将带回的吃食放在桌上,还热着,可以直接吃。

戚三娘去叫了丛铁义来,陈在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吃,阿玫等他们吃完后就关了门,收拾好东西,回了屋子。

积雪将夜色照得发白,不用点灯,也能很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景象。

阿玫正要上炕,突然看见被自己放在一旁的瓶瓶罐罐。

那是李郎送的酱料。

间接害死晗儿的凶手。

刘老二已死,阿婆已死,可李郎,应该还活着。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李郎了。

这个李郎到底是谁?

她盖上被子,打开莫县令的信时,还在想这个问题。

仔细想想,李郎来过抱月小馆,那时,他还与顾公子说说笑笑。

顾公子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吗?

阿玫思考片刻,最终决定将这个猜疑埋在心里。

那些酱料是她轻信他人,与顾公子无关。

那么,徐家的酱料也是从李郎那里买来的吗?有没有下毒?

她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信打开了好一会儿都忘了看。

李郎……

目光冷不丁瞥到“天子”二字,她一愣神,忙盯着信封。

是莫县令提到了天子。

她之前听其他大娘讲过,容国的皇家,似乎正是姓李。

如当头一棒,她半天没回过神来。

可若是皇室人微服来到澄县,为何又不隐瞒他的姓氏?

皇室中人为何要对自己下手?

她越想越心慌,忘记自己没关窗,信纸直接被风卷了出去。

阿玫慌忙起身下炕,拖着鞋子就往外赶,连外衣都忘了穿。

她从后院门跑出,还没来得及跑到自己屋窗户的方向,就见一个人在向她走来。

他身形如松,发尾与长袍都随风而动,正在朝着这边走来。

似乎是怕她着急,他的步子迈得格外大。

周遭是皑皑白雪,阿玫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莫名觉得他也定如四周这白雪一般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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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秘密 夜已深,顾羡刚将新主簿接到顾府,又听了几耳朵消息,只觉得头昏脑涨,便想着出来走走吹吹冷风,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小馆附近。

这个时辰,约莫都睡下了。

他想着在附近转两圈就回去的,却意外的,有一张纸扑到了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了下来,正要看,却听见窗户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谁砸到了脑袋。

听着都疼。

他便将纸折了起来,还没走到后院门,就看见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在看到他时又蓦地顿住,呆在原地。

顾羡也有些恍惚,只觉得面前的场景眼熟,却一时难以想起。

只能看见眼前人裹得严严实实,向他走来时有些意外的可爱。

像是一只白胖企鹅。

顾羡没忍住,笑了一声。

阿玫走来时就看见他一脸傻笑,不解道:“这么晚了,顾公子为何一个人在这……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那个傻字说出来。

顾羡猛地收起嘴角,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递给阿玫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暴露了他的内心。

“多谢顾公子。”阿玫见那张纸被折好了,还以为顾羡看过,但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只匆匆道谢后便跑回了屋子里。

雪地里,顾羡垂着头站了良久。

还是五皇子把他给找到的。

李任从青楼里出来,他刚对完今天的账,乐得嘴角都收不住,笑道:“谁说的澄县开不起青楼来?这不挣得挺多的吗?”

张大人在一旁赔笑,讷讷不敢言。

他虽然不是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人,但也是绝对的懂分寸。

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利益乃至生命,这一点,在张大人这里是不成立的。

天色已晚,平日里,张大人在这个时间早就回屋歇息了,今天还在这主要是知县的吩咐。

青楼这件事情,是与前任县令和现知县有关的,前县令已经辞去,这件事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知县的头上。

只是,在经历了新县令抓捕徐老爷之事后,知县谨慎了不少,便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张大人。

张大人没辙,也只能苦哈哈地接了。

“行了,你走吧,别跟着我。”李任走了几步,见他还亦步亦趋,就有些不耐烦了。

张大人如蒙大赦,急忙告退了,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任走到街头,左手边是顾府,右手边是二哥新盘下来的宅子,他在原地站着,犹豫去哪头时,冷不丁与匆匆跑来的吉佳迎面撞上。

“见……见过五殿下。”吉佳忙行礼。

“你去干什么呢?”李任好奇地看看他,又看了看左手边的顾府,是亮着灯的,他跑出来做什么?

“这……”吉佳想到了府中的新主簿,脑瓜子一转,立刻道:“七殿下饿了肚子,想着去小馆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李任惊奇地转过身,看向青楼对面的抱月小馆,一片漆黑。

哪有什么吃的?

心里虽然不信,但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了,还顺手把吉佳给打发走。

早就从大哥和四哥耳朵里听说了徐夫人,他来澄县这么久,居然一面都没见上,实在是可惜。

若七弟真在,说不定自己也能蹭顿饭呢?

李任想着,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

他走到抱月小馆正门,抬眼看了看这有些破烂的门头,有些搞不懂七弟的脑筋。

皇室那么有钱,他怎么这么抠呢?

不仅没有石狮子,凑近了看,就连这门都是有裂缝的。

他撇撇嘴,在心底将抱月与拦星做了个对比,只觉得抱月实在是不上档次。

那些好吃的估计也是四哥诓自己的。

“在这做什么?”

他正在门口鬼鬼祟祟时,顾羡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他急忙回身,拉着顾羡往街上走。

顾羡一脸不悦,“大半夜的鬼鬼祟祟,怎么的,一个青楼不够你开的,还想把我的店给撬走?”

李任打着哈哈,“我这不是来找七弟吗?”

只是他没想到,顾羡还真的在这里。

“找我去顾府找,五哥趴在小馆门边,实在是有些不雅。”顾羡脾气不算好,好在他的哥哥们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李任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只跑几步上前揽着他的肩膀,嘻嘻哈哈道:“好说好说。”

他察觉到顾羡想挣开他,急忙揽紧,笑道:“七弟府上可有吃的?”

两人走近了,吉佳在门口一听,就知道坏事了,正在原地急得转圈时,一个婢女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吉佳定眼一看,是郡主的贴身婢女安怡。

安怡对着他微微点头,吉佳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把她带到新主簿暂时歇脚的房间。

由安怡带领着,他们从暗门处离开了。

吉佳不敢多耽搁,刚从屋里跑出,就看见五皇子揽着七皇子说说笑笑。

而自家皇子则臭着脸,不予理睬。

按照吩咐,吉佳去厨房端了吃食来,李任吃过后就在顾府歇下了。

而五香客栈内。

郡主在窗边等待良久,终于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新主簿是有些慌乱的,在认出郡主之后尤甚。

门被安怡关上了,她立在走廊上,听着里头的吩咐。

“原来是严主簿。”李锦儿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

“见过郡主。”严主簿额头有些出汗,他很想从这里逃走。

与未成亲的女子共处一室,这消息传出去实在是有悖道德。

“严主簿莫慌,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李锦儿淡定道。

这五香客栈还是顾羡找的地方,不知东家是谁,但李锦儿选择信任。

从她决定离开四皇子的那一刻起,与七皇子并肩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这客栈终究是客栈。”严主簿正值壮年,头发和胡子却花白,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没人会觉得,我,和绪郡主会插手此事。”李锦儿似乎觉得很好笑,“严主簿放心,没人敢动你。”

“那郡主此举为何意?”按照陛下的安排,严主簿明日就要上任,天色已晚,他不愿浪费时间。

“昨日在客栈中发现了这本书,随手翻阅了一下,倒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她将提前撕下的书页放到主簿的面前。

严主簿俯身一看,面色登时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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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恶行 “新主簿的面容,瞧见了么?”脚踩积雪的闷声传来,李俐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屋,反而抬眼看向山顶的那座小屋。

此时此刻,那里正亮着灯,安安静静的。

陈老儿披着厚厚的大衣,揉着关节,哎哟几声才道:“天色太晚了,属下年岁已高,实在是追不过七殿下。”

李俐不悦的目光扫来,却见陈老儿咧嘴一乐,“但是,我耳朵还是好用的。”

“只听见七殿下管那新主簿叫严什么的。”

姓严?

李俐扒拉着手指,细数京中几个有势力的大族,无果,又挨个回忆朝中大臣。

还真没有姓严的人。

陈老儿见自家殿下这样,急忙上前邀功,“在殿下来之前,我就去查清楚了,这京中的确没有姓严的大家。”

“不过就在前几日,”他神秘兮兮道:“京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采诗宴,据说在那场宴会中,不少青年人入了陛下的眼。”

四皇子奇道:“没科考?”

“没科考!”陈老儿斩钉截铁。

无需科考,只凭才华纳贤,在历朝确实是有这样的案例。

只是,父皇一直很注重科考,为何此次突然变性?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且放下,问道:“小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殿下放心,属下将公主伺候得服服帖帖,绝对安全。”说到最后四个字,陈老儿压低了声音。

“无妨,不用看得那么紧。”他大步往屋里走去。

小公主无论在京中,还是在澄县,都是孤身一人,全无依靠。

那些有权有势的,想必也不会主动与公主同盟。

除了他,还有谁会主动保护公主、指引公主呢?

李俐没有收拾睡下,而是站在房后的窗前。

从这个角度往上看,隐约能看见山顶的小房子。

“找到那个丫头了吗?”

“暂时还没有。”

这样的答案是在李俐的预料之中的。

虽然他不知,小公主为何会将他安插在她身边的丫头逼走,也不知那丫头现在身在何处。

但澄县就这么大,迟早有一天会找到的。

“殿下,咱不对新主簿下手吗?”陈老儿将火炉点起,不知为何,一提到新主簿,他就隐隐有些不安。

“你不是说七弟去接他了?”李俐收回目光,“放心,二哥在他周围,他做不了什么小动作的。”

“那万一不在七殿下那里呢?”陈老儿又问。

“新上的县令不也是七弟的人吗?”李俐无所谓地耸耸肩,见陈老儿依旧一脸忧愁,遂开玩笑,“他总不能被和绪郡主给拐走了吧?”

陈老儿忙摇头,“郡主知礼数,定不会与外男亲密接触的。”

他一直跟着四皇子,就算殿下什么都不说,他也能察觉到自家皇子对郡主的心意。

与外男亲密接触?

四皇子莫名想起了今日,郡主将他踩在雪地里的情景,耳根莫名红了,匆忙扔下一句,“快些歇息吧,明日还有的忙。”

天色已经很晚了,澄县中的人基本都已经睡下,陈老儿将门窗关好时,看见山顶上的小屋子还亮着灯。

他想起了院子里的那棵杏树,心里有些慌乱,听见四皇子在隔壁的咳嗽声时,他的心才慢慢安定。

小公主不会发现的。

他将被子拉到下巴处,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小公主却全无睡意,与她一样的是严主簿。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他原本就有些乏累,却没想到直接被郡主给吓醒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看着自己面前的那页纸,久久没能吭声。

“隐姓埋名够久的。”郡主本就不是求证,她将纸张收走,扔在火盆中。

一张与小公主神似的脸变得皱皱巴巴的,纸张的边缘被火苗舔舐。

严主簿木然地盯着,直到那张纸化为灰烬,他才猛地起身,砰地一声跪下。

“在下严盛,愿为郡主效劳!”

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满意地勾起唇角,“你是陛下派来的人,怎么能够为我效劳呢?”

“我们都是为陛下分忧的。”如呓语的声音传来,严主簿慢慢坐回位置上,依旧心惊肉跳。

火盆中只留下灰烬。

可那张纸上的人脸依旧触目惊心,他不知郡主是如何发现这个秘密的。

是夜,有人安眠,有人辗转反侧。

阿玫很罕见地睡到了天亮,她没像往常那样急着去开门,而是在被子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趁着天色亮,将县令给她的信又读了一遍。

【徐府余氏于烟花节冻死,埋尸于马氏庄子】

【烟花节当日,徐裕坐车前往顾府,路上踩死无辜城民数人】

其实只是公事,但还没公开,却提前送给了阿玫。

她盯着又看了两遍,将纸扔进顾羡准备的火盆中,便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天寒,小馆的门可以不开,但饭是必须要吃的。

可她到了厨房时,看见戚三娘已经在热昨夜未吃完的饭食了。

又逛了一圈,见小馆里没有自己能搭上手的,便开了门,去了柜台坐着。

今天没下雪,街上的人多了不少,甚至有人往小馆里走了。

他们没买吃食,阿玫也懒得赶客,正好听他们唠唠嗑。

“三婶子昨儿个闹了一晚上,她儿子被平白踩死,却因徐老爷身份的原因无处申冤。”

“别说三婶子的儿了,就我身边的邻家也都有被踩死的。”

“徐府车夫直接辞了活计回家了,估计也是看不下去。”

“被踩死的人固然可怜,可他们就没错吗?”在一片低语声中,有人大声嚷嚷了起来,一下子盖过所有人的声音,“他们是自愿围在马车身边去讨钱的!”

见小馆里安静下来,那人便站起身,阿玫看清了他的衣着与周围的城民们一般无二,想来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她不认得此人,可在场有人将他认了出来,出言嘲讽,“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林秀才吗?”

林秀才在一片哄笑声中涨红了脸。

阿玫只觉得这名字耳熟,正巧,戚三娘从身侧的小门走进来,听见这里的热闹,便和阿玫道:“这是林易,在院试中多次落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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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处罚 叫他秀才,不过是在挖苦他呢。

阿玫无言,继续听着他们吵闹。

“有手有脚的人,何苦去讨要!”林易涨红了脸,却依旧掷地有声,他激烈地挥舞着手臂,唾沫都吐到了周围人的脸上,“车马周围本就有踩踏致死的风险,你们既然选择了去讨要,就要承担这种丧命的可能!”

他这番话彻底惹怒了周围城民,先是一个人站起,然后是两个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小馆的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对着林易怒目而视,林易有些怂,却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眼看着局势不对,戚三娘立刻跑去找陈在了。

可阿玫知道,从今天早上起,陈在就不在小馆里,不知道去哪了。

指望不上别人的。

她也站起身,抄起一旁的铁锨,用力往地上敲了敲,高声道:“敢在小馆里闹事的人,都给我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边说,脚边发出锵锵的声响。

立刻有人不屑地看向她,口鼻中发出喷气的声音。

可在看清阿玫健壮的胳膊后,一个个都默默转回了头。

不知是谁带头往外走,总之,大家都以一种诡异又安静的状态,从小馆里鱼贯而出。

清早赶来拦星的徐启宸,听见小馆里闹事的声音便急急忙忙地要来守护阿姐,可还没进门,就看见这群人像是蔫了一样,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难道是顾公子的随从来了?

徐启宸在外面反复踮脚,想看清小馆里发生了什么,却被乌泱泱的人头给挡住了,他只好站在外围,等到人少了一些立刻冲了进去。

一进门,就差点被阿玫给瞪走了。

她一愣,“是你?”

说着,将手里的铁锨放在一旁,“吃了饭吗?”

她平静地问,好似方才发生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徐启宸眨眨眼,“吃过了。”

现在的阿姐手上还没钱,哪来那么多银子?他可没这个脸在这蹭饭吃。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姐如此霸气的一幕。

怪不得能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屋子的人都给赶出去呢。

“吓傻了?”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徐启宸。

后者拿在手里,小口喝着,待喝完了这杯水突然兴奋起来,“阿姐,你会打人呀!”

陈在不知何时从外面进来,他刚进门,就听见徐启宸激动的大嗓门,差点把他给震了出去。

他将银子和一张纸放在柜台上,道:“杜仵作点了些吃食,这是银子,这是东西的种类。”

“她说不急,中午之前送到就行。”

陈在正要离去,又问了一句,“我去帮你送吗?”

“陈大人忙的话,就不必了。”阿玫看出了他的步履匆匆,陈在也不推辞,眨眼间就消失了。

阿玫拿起那张纸看了一下,都是小馆里现成的,直接给装好,准备送过去。

徐启宸想跟着,却被阿玫劝走了。

等她走到县衙门口,想着让门口的衙役帮忙拿进去,还没开口,杜仵作便从门后走来,看样子是等待很久了。

阿玫将吃食递给她,正要转身却被她拉住,仵作笑道:“来都来了,看一出戏再走。”

正巧,阿玫也想知道新县令为何要单独将徐裕的事情告诉她,便应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县衙中的气氛十分紧张,一路走来都没几个人说话,甚至都没有停下的人。

每个人都看起来忙忙碌碌的,定睛一看,却又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仵作也和她一起东张西望,右手拿着吃食,左手拉着她的胳膊,小声地和她说县衙之中的八卦。

“看见那个浇花(雪)的没?我上次遇到他家老太太,那老太太和我说他孙子都长这么大了,还半夜尿床。”

“还有那个铲雪的,他上次跟我一起出任务,全程我都没用他上手,但他回来之后还是吐了三天三夜,连瘦十斤,现在他都躲着我走。”

……

严主簿刚进县衙,就瞧见有两个女子正揽着胳膊往里走去。

其中一个身着官服,手上拿着鼓鼓囊囊的一包东西,另一个像是普通百姓。

虽然此举不合容国律法,但毕竟每一方水土都有自己的特点,严主簿便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

他第一天来县衙,还不想惹出祸端,按照陛下的意思,当然是越不显眼越好。

他垂下眼,往正厅方向走去,打算去找县令。

可很快,他就与揽着胳膊的两个女子撞上了。

严主簿微微后退一步,示意她们先走,她们谢过后,主簿便慢了一脚。

刚看到正厅,仵作就拉着阿玫往侧边走去,她们贴着墙蹲下,没有往里走的意思。

严主簿留了个心眼,也学着她们靠墙蹲下。

只听见屋中传来清晰的声音。

“……澄县商贾徐裕坐车恶意冲撞百姓,致多人伤亡,且将余氏尸首埋于马庄之中……”

严主簿听愣了。

他在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对于徐裕在澄县的霸道独行也是有所耳闻的。

像这种地方商贾,多与当地的各行各业都脱不开干系,对于县衙而言,还真的很难与其划清界限。

他在来时就曾想过策略,还想着旁敲侧击一下县令的想法,却没成想,他还没正式上任,就发现了新县令强硬的态度。

最后的惩罚,他没听清,因为里面有人打断了他,听起来正像是当事人徐裕。

“驾车恶意冲撞百姓的不是我,分明是……车夫!”

徐裕不敢将四皇子的名字说出来,只好将罪责按在车夫的头上。

门外,严主簿微微点头,确实是这样,坐车冲撞而不是驾马,直接责任人自然是车夫。

既然是徐府车夫,那自然是与徐裕脱不开干系的,只能减轻他的罪责而已。

县令顿了顿,似乎也找不出理由反驳,便点头道:“那就斩了车夫,由你赔偿银子。”

“还有其他事情吗?”

马诚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他们两个人私下解决,县令并不打算插手。

当务之急,是要在他新官上任的前几日,稳住澄县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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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替死 听着屋里动静的人,不止有墙外鬼鬼祟祟的三人。

知县正在侧厅内,竖着耳朵听正厅里的声音。

张大人苦着个脸,小声道:“也不知这样做是否妥当。”

先前,徐裕遇上这类事情不过是赔点银子便算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弄死了别人被处罚。

“有什么不妥当的?对于徐老爷来说,依旧是几两银子的事情。”知县不以为意,“要被斩的又不是他,而是那个车夫。”

张大人心里更不好受了。

他闷着头不吭声,知县倒是想起了前任县令说过的话。

他说:之所以选择莫主簿,是因为他年轻、好控制,又会做事,可以妥善地处理大部分突发情况。

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莫主簿,还有杜仵作。

虽然她只是个仵作,但能力很强,之前县衙内忙不过来时也曾让她代班片刻,正巧撞上了突发情况。

等到他听到消息赶回来时,仵作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完毕,正在椅子上悠闲地喝茶。

论能力,她与莫主簿应当是不相高下的。

她最终没被选择,还是因为她的性别。

容国,从来都没有女县令。

就算前任县令将她的名字报上去,陛下也不会批准。

正厅里的大戏还在继续,知县听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徐裕昨夜被关在大牢里一夜。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差点要告老还乡,远离澄县了。

怎么想的呀?居然敢惹徐老爷,那些银子、赋税都不要了吗?

没了那些,澄县该如何周转?

原以为关一夜做做样子也就算了,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新县令就将徐老爷提出来审问了。

还给他下了判决。

听着里面的形势,知县总觉得,若不是徐老爷说冲撞百姓致死的人是车夫,莫县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徐老爷行刑。

张大人在一旁悄声道:“要我说,还不如直接对徐老爷行刑呢。”

知县横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心里却在思考可行性。

若徐裕死了,那就由他的儿子继承家产。

但他有三个儿子,不可能和睦共处,也就是说,徐家现在的家产会分成三个部分。

这三个部分一旦形成,就会彼此牵制,届时他们为了争取县衙的特权,一定会前仆后继地供奉银两。

知县越想越觉得可行,听见徐裕被放走了,他反而有些遗憾,只觉得自己失去了光明的前程。

“新主簿来了。”张大人起身,都要走到正厅了,一回头却发现知县没跟上,遂回来喊他。

听见他提到新主簿,知县打起精神来。

此人从京中来,很有可能是陛下的眼线,要好好讨好才行。

他和张大人一起,迈进了正厅,正巧看见一个陌生的人正在与新县令攀谈。

正厅之中的议事依旧在继续,仵作见侧厅空出来了,便带着阿玫进去。

“你爹又逃了一次。”仵作耸耸肩,打开所剩无几的鱼皮,往嘴里塞。

“那不是我爹。”阿玫道。

仵作别有深意道:“虽然你不承认,但那家产,可是认你的。”

阿玫装糊涂,“什么意思?”

仵作知道此刻的她还信不过自己,不过点到为止即可,没必要说得太详细。

阿玫还想着在县衙中等一会,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与县令单独相处,好趁机问问那张纸的事情。

可等了半天,正厅都没空出来。

听了她的话,仵作道:“县令现在很忙的,经常连饭都忘了吃,别说是你,就算我也见不了他几次。”

阿玫正要告辞,又想到县令也不一定会到小馆中去,便道:“那就劳烦仵作替民女转告一下,就说感谢县令大人昨天下午的提示。”

她说得很含蓄,也是希望仵作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昨天下午的提示?”仵作一头雾水,“昨天下午,县令忙着看管徐老爷,根本没空出去呀。”

阿玫心底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那许是民女记错了。”

说罢,便告辞,匆匆离开了县衙。

她没有回抱月小馆,而是直直走向拦星酒馆。

徐明刚被徐启宸轰了下来,正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口画圈圈,看见阿玫走来,立刻跳起,高兴道:“小姐,你来啦!”

“小心掉脑袋。”阿玫忙让他小点声,还不忘提醒。

徐明只是个下人,若是真的说错了话,怕是会被徐裕毫不留情地除掉。

徐明摸了摸脑袋,又一次发觉自己的嘴巴太快了。

“我找你们掌柜。”阿玫客气道。

正巧有食客来了,见他们二人说话,没有怀疑。

徐明引着她上了二楼,徐启宸原本黑着个脸,看到阿玫时瞬间雨过天晴,笑着迎了上来。

“阿姐,你找我啊?”

阿玫问:“你可知徐府的车夫都是哪几个?”

徐启宸挠挠头,“不记得,我只记得昨日辞去的那一个。”

“是谁?”阿玫忙问。

“姓陈,”徐启宸想了半天,“好像是陈伯的远房亲戚呢。”

陈伯?

阿玫心里有了底,谢过后转身就离开了。

徐启宸放心不下,又不敢直接跟上去,怕被徐裕教训,只好焦急地在二楼翘首以盼,目送阿玫的身影远去。

她是想坐车去陈伯酒肆的,但雪多路滑,最终,她还是凭着两条腿往那边走。

一路上很焦急,只怕县衙的判决书先她一步。

等到她走得满头大汗时,终于看到了陈氏酒肆。

酒肆的东头都是姓陈一家,阿玫在酒肆中找到了陈伯,只问了一句“谁在徐府做工”,便轻松地将那车夫找到了。

车夫听到自己即将被斩首时脸色发白,差点晕了过去。

阿玫询问了整个过程,得知冲撞百姓致死的人并不是车夫,而是另有他人后,长舒了一口气,冷静道:“我现在问你,你可知丛宽身死那日的事情,徐裕有没有参与其中?”

“有的。”都已经大难临头了,车夫也懒得替他隐瞒,点头承认。

“那你可知,他听从于谁?”

阿玫紧跟着又问。

她想找一个该死却一直苟活的,替眼前这个无辜的车夫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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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此时非彼时 车夫摇头,这件事情属于机密了,他哪能知道啊。

阿玫见从他这问不出消息,便往陈村外走去,想着去别的地方打探一下。

见她要离去,陈车夫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小姐,救救我!”

阿玫浑身一震。

陈伯急忙赶来,将那车夫扶到了屋里,反手将门紧紧关上。

隔着很远都能听见车夫的哭声。

阿玫走出陈村时,差点撞上一个人,定眼一看才发现是戚三娘。

“三娘?”她讶异,“你怎么来这了?”

“是徐明喊我来看看的,没事吧?”戚三娘抓着阿玫,见她神色如常,心中微微安定,“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玫知她信得过,便将此事一一说与她听,末了,道:“我打算将娘留下的东西都抢回来。”

她没有说手中的地契,也没有说徐启宸给她的那些资料。

戚三娘虽然不知她为何这么自信,却还是点了头,“既然要找一个该死的,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很好的人选。”

她眼睛微亮,似乎等这一天很久了。

阿玫心生诧异。

戚三娘的生活圈子并不算大,她哪来的人选?

阿玫被她拉到了没人的地方,听她小声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说。”

阿玫心中隐隐猜到了,但没忍心打断她。

“是我丈夫被处死的那件事情。”她低声道:“小姐,你还记得那个作证的车夫吗?”

阿玫点头,那个车夫在后来还主动载了她一段路,“他说,丛宽是主动让他将此事告知府衙。”

“他真这么说的?”戚三娘的声音猛然增高,她狠狠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半晌才说到了正题上,“我家丛宽本就是被冤枉的!”

阿玫还是第一次见情绪如此激动的她,忙安抚道:“节哀。”

戚三娘胸脯起起伏伏,深吸好几口气,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气愤,“我家丛宽被处刑那日,没有人告诉我!”

“为什么周围人都知,只有我不知?”

“我后来也想了很久,但最近才想明白,那个人就是想堵住我的嘴!”

堵住嘴?

这么说,戚三娘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刘老二?

“我当然知道,就是那个车夫!”她愤愤道:“好巧不巧,我去地里找丛宽时撞上了那一幕。”

“当时不知死的是谁,只看见了杀人的脸,还有他那个手法,吓得我趴在石头后面没敢动,等着那个人离开之后,我才跑回了家。”

“若不是前几日那车夫来小馆里讨活计,我还认不出他来!”

“后来我在陈大人口中打探了几次,才明白,那个车夫,就是当日一口咬定我丈夫杀人的人!”

她气得双眼通红,却坚定道:“小姐,怎么样才能让他替陈车夫去死?”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义不容辞!”

显然,她情绪上头了,阿玫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去张伯酒肆里坐着平复心情,道:“我要你做的,只有一件。”

“那就是照顾好自己。”

戚三娘被阿玫推进了张伯酒肆,张伯还瘸着个腿,瞧见戚三娘来了,满脸笑意,“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了,还是年轻人瞧着欢喜。”

因张伯养伤的缘故,酒肆里很安静,戚三娘坐在张伯旁边,听着张伯同她说话,心中的愤怒渐渐压了下去。

阿玫还在想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人,就见一辆县衙的马车停在了陈村门口。

她急忙跑了上去,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是仵作。

两人对视一眼,仵作勾唇一笑,“徐掌柜怎么在此?”

与仵作一同来的,还有衙役们。

虽然从仵作的态度来看,阿玫此举应该会很顺利,但有外人在场,话不好乱说,她只好安分回道:“来这看看长辈。”

“说到长辈,”仵作走到阿玫身边,和她一起慢慢往陈村走,“你爹今日回去的仓促,也没来得及问那车夫姓甚名谁。”

“虽然我也抓了几个徐府的家丁问,但家丁嘛,对主人家的事情了解甚少,正巧遇到了你,就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姓甚名谁倒是记不清了,民女也只能说一下自己的猜测。”阿玫道:“虽说那车夫从徐府中辞去了,但还是要有个干活的本事的,您说是吧?”

仵作点头,“若是没银子,神仙都难活下去。”

见仵作接了话茬,她继续,“所以我猜测,他估计是又找了一个车夫的活来做。”

仵作停了脚步,一脸伤脑筋,“你说的有道理,但城中的车行有三四家,我该从哪里开始找?”

“既然是刚入车行的,想必手头上没什么单子。”阿玫又道:“除此之外,他也与徐老爷有过交集。”

“有了这两个线索,范围倒是缩小了不少。”仵作点头,“只是这陈村,我还是要搜一下的。”

阿玫心中一紧,也只好让路。

仵作只点了两个衙役去,嘱咐道:“莫要打扰百姓休息。”

瞧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村中,阿玫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仵作看见了,也不吭声,只手上拿着案判,站在陈村外,和阿玫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阿玫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答话也是心不在焉的。

衙役一家一家搜过去,眼看着他敲响了车夫的家门,阿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官府查案,速速开门。”

一连敲了三四次,屋里都没动静,仵作抬起头来,另一个搜查的衙役也凑到了这里,跟着一起敲门。

外衣之下,阿玫的手悄悄握紧。

只要能过这一关,徐车夫基本就能保下来了。

他的命是无辜的,他不该死。

其实这样的观念一直存在阿玫心中,自和离来,她也见过不少无辜人替罪而死。

晗儿那件事情,就是她心中最大的一个心结。

不过她也明白,若是没钱没权,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辜者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哪怕回到过去,她也无法改变晗儿的结局。

但现在,她至少可以努力,争取保下陈车夫的一条命。

因为此时非彼时,这个时候的她,手中有地契,背后有徐启宸这个徐家的“叛徒”,眼前,还有新县令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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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抓到 衙役敲得不耐烦了,手上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另一个衙役跑着回来报告仵作,仵作便只好跟着往里走。

阿玫不方便跟着,就站在门口看。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老头。

他喝得晕头转向,脸上红彤彤的,双眼迷离地看着门外的官大人。

“喝多了?”衙役心头的怒气消了些,他往里看了看,问他是否方便搜寻。

老头呜呜呀呀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没人听懂,衙役正犯难时,就看到老头往身边挪了一下,靠在墙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仵作没动,只让衙役去搜了。

不过片刻,衙役便跑了出来,“家中只有他一人。”

“只有一人?”仵作有些不信。

跟在她身后的衙役小声道:“这个老头是开酒肆的,至今未娶,也无后。”

见衙役认得他,仵作便点了头,带着他们出了陈村。

她将剩下的衙役分了四波,分别去搜查城中的四家车行,将符合条件的人都带回县衙。

与阿玫告别后,仵作没上马车,走着往县衙方向去。

她的心安定了些。

见到阿玫面上的神色时,还以为留给阿玫的时间不够充裕。

还好,那个老头出来挡了一下。

喝醉了没听到敲门声,很正常吧?

仵作将案判收起,也不着急,就慢慢地走。

反正今日县衙内,严主簿上任,其他人都顾不上她。

她只要把县令交代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等走到县衙时,那些去搜寻的衙役纷纷赶了回来。

“城西车行没有!”

“城南车行没有!”

“城北车行没有!”

仵作让他们回去歇息了,自己在门口等待最后一个车行。

她现在还不清楚,阿玫让她抓的人到底是谁,心里没什么底。

在门口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僵冷,便往城东车行走去。

县衙就坐落于城东,因此距离不算远,仵作走到时,瞧见衙役们正围在车行外,正在争论些什么。

她走近了,有衙役发现了她,急忙上前道:“杜大人,这个车行不让搜!”

仵作将目光挪到门口的掌柜身上,“你此举是在影响官府办案,可知后果?”

“官府办案?”那人用鼻孔看着仵作,嗤之以鼻,“县令都要听我家老爷的,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儿,我怕你?”

衙役们的目光不自觉地集中在仵作身上。

仵作面上有些恼,语气也跟着不好了起来,“听你家老爷的?”

不用说,整个澄县能这么说的,只有徐裕一家。

她冷笑道:“醒醒吧,容国可不姓徐!”

“你俩把他押回县衙,其他人,搜。”仵作下了命令。

衙役们果断执行,眨眼的功夫,仵作身边就没人了。

她看着这些衙役的行动力,有些感慨。

先县令在任时,她每次出个任务带些衙役,总有衙役不服气,要么是不听她的,要么是横着眼看她,总之是一副惹人不快的模样。

莫县令刚上任时,她的地位一如从前。

事情的转变就在徐裕被抓,且在大牢里关了一晚开始。

在这些衙役们意识到新县令不是好糊弄的之后,便纷纷转变了态度,对仵作格外殷勤。

毕竟在县衙中做得久的人都知道,仵作与县令关系十分要好,讨好了仵作,自己的月钱说不定就能多一些。

车行不大,按照标准,不一会儿就揪出来了两个人。

仵作定睛一看,立刻就认出了左边那个是告状丛宽杀人的车夫,心中总算是有了底。

“都带走,回县衙。”

“是!”衙役们齐声应道,气势够足,仵作的头也不由自主地高扬起来。

还是这种感觉妙。

回县衙后,仵作先跑去了正厅,瞧见正厅内安安静静的,县令正在处理公务,知县也老老实实地坐着。

除此之外没别人,她就知道,主簿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还没开口,县令就先看见她了,起身走到侧厅里,仵作见状,就吩咐身后的衙役们将人押到侧厅。

“哪个是?”县令没想到她抓了两个人回来。

“这两个人中有与徐府来往的,就是。”仵作笃定。

县令刚坐下,就听见衙役通传门外有人找他,于是只好起身,将审问的环节交给了仵作。

事发突然,徐裕被判、车夫替罪的消息还没正式通传出去,被绑来的两个车夫都很懵,瞧见县令走了,就有一个胆大的问道:“小娘子,敢问我们犯了何事?”

仵作看向他,发现这人是个面生的,“小娘子是在叫谁?”

见她冷了脸,面生的车夫也挪开目光,闭上了嘴。

他本本分分做人,从未来过县衙,只听旁人说起是官老爷,却从未听说过有官娘子。

因此,他权衡一番,便只好叫了小娘子,却没想到引了她不快。

仵作瞧见他的不以为意,也不耐烦起来,随口审了几句,就当走了个流程。

等到目标人这里,她打起精神,问了几句,目标人都一一作答,看起来是很服管的那一类。

审完后,仵作也没事干了,就和他们大眼瞪小眼,等待县令回来。

刚开始,他们还沉得住气,没过多久,那个面生的就先忍不了了,他猛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仵作面前,一拳砸向了桌面,怒道:“你这是在耍我们玩呢?”

门外有衙役听到了声响,迅速跑进来,将闹事的压下。

就算被压住了,他也一脸不忿,恨恨地看着仵作。

仵作莫名其妙,“我没惹你吧?”

不过是走个流程,最后又不抓他,在急些什么?

目标人都没急呢。

想到这,仵作突然感觉屋里空了一块,扫视后发现目标人不见了。

她急忙起身,冲出去之前撂下一句,“压住他,别放手,等县令回来。”

还没跑到门口,就看见目标人被县令钳制住了。

仵作松了口气,县令倒是满脸笑意,“多好,这猎物直接送上门来了。”

仵作看着衙役们将他押入大牢,“还有更让人高兴的呢。”

她回想那个面生的车夫的异常表现,有些无语,“好像是有个猎物主动暴露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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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交给他 “都押下。”县令冷酷道。

与此同时,徐裕受罚的消息也传遍了大街小巷,听到的人无不惊讶,甚至连徐家的布庄、酒楼等生意也都遭受了重创。

小二们见风使舵,见新县令上任后,主家有了变动,便连夜收拾东西逃出了澄县。

五香客栈便是如此。

掌柜一连叫了两声厨房,都没听见回声,走到门口一看,才发现厨房里冷冷清清。

显然,厨子跑掉了。

他没有犹豫,继续开门,只是不再提供吃食。

消息传到了徐府时,史氏正在徐裕床边喂药。

徐裕本就在大牢里受了寒,又被县令的判决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府路上又吹了冷风,等到到了史氏手中时早已浑身发烫、昏昏欲睡,又听见下人来报,一时心急,口中的药也都喷了出来,呛得一个劲儿咳嗽,像是在喉咙里按了一个破风扇。

史氏吓坏了,急忙让那下人出去,又取出手帕来给他擦干净身上的药渍。

“老爷,急也急不得,还是先养好身子要紧。”史氏安慰。

她鲜少有这样恬静的时刻,徐裕盯着她看了半晌,勉强松口,“那就让徐启宸去看看吧。”

史氏的脸色立马变了。

徐启宸?那个徐氏的儿子?

这无疑是让徐启宸继承徐府家业的前兆。

但史氏也不敢说什么,她听说了余氏尸体被发现的事情,多方打听后也了解到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吃酒时说漏了嘴。

她本就理亏,听见老爷回来时,她本想躲躲,可无奈徐氏身子不好,吹不得冷风。

家中总要有个人照料,她只好战战兢兢地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也不知徐裕是病了还是怎的,居然忘记找她算账。

史氏站在原地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徐裕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在发什么愣?”徐裕哑声问:“余氏安葬好了吗?”

史氏眼神闪躲,“已经葬下了。”

“那就好。”徐裕闭上了眼睛,又猛地咳嗽了几声。

史氏屏息上前,用手指头尖捏起被角,悄悄给他盖上。

就听着他呼吸渐渐均匀,史氏便以为他是睡着了,蹑手蹑脚地往屋外走,眼看着马上就要迈出门槛,刚要松口气,房中再度响起徐裕的话语,“对了,余氏那件事。”

史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回头,攥紧了手帕,傻愣在原地。

徐裕没听到声音,侧脸来看她,见她一副吓傻了的模样,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我何时难为过你?”

困意渐上心头,他的眼睛合了又张,张了又合,一片迷雾之中,唯有史氏面上的三分惊恐七分嗔怪更加清晰。

徐裕确实从未对府中的妾下手。

可史氏还是有些畏惧,毕竟此次的事情不算小事,正巧赶上了县令上任,忙着做出些政绩的时刻,却被揪了辫子。

她不知道,现在的徐裕还会不会像先前那样,宽容对待妾室。

徐裕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软禁那两个小子,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出房。”

得了话,史氏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急忙应了声,快步迈出房间后关紧门,让下人去通知大公子和二公子软禁的消息,自己提着衣摆往府外跑去。

这些年掌家的缘故,她没少出过徐府,徐裕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

她是知道拦星酒馆的位置的,直奔拦星而去,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徐明尴尬道:“三夫人。”

府中的称谓一直是这样,徐氏为二夫人,史氏为三夫人,已经逝去的余氏为四夫人。

至于大夫人到底是谁,大家不言而明,也都心照不宣地装糊涂。

“我要见宸儿。”史氏有些激动。

徐明刚要将阿玫在的事情脱口而出,还好最后紧急刹车了,只捂着嘴呜呜呜了半天。

史氏本就焦急,见徐明这孩子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急得直接上手把他的手抓了下来,“你这孩子,在呜呜呜什么?”

手被拽得猝不及防,徐明一愣,脱口而出,“大小姐在二楼,三夫人您不能去。”

大小姐?

史氏一愣,徐明也愣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谁都没先开口。

府中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女儿,大小姐是谁,史氏是明白的。

但她不知道,徐启宸居然与徐阿玫的关系这么亲近了。

在双方的对视之中,徐明败下阵来,蔫道:“我还是收拾收拾滚吧。”

“滚什么?”史氏一惊,拦住他道:“不就是阿玫在吗?我不说就是了。”

徐明眨眨眼,史氏也眨眨眼,两人一时都有些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蓦地,他们异口同声。

史氏:难道你想让我把此事告诉老爷?

徐明:三夫人,原来你不讨厌大小姐?

史氏噗嗤笑了一声,直言徐明这孩子傻,突然又想起府中此刻的焦灼状况,便赶不上打趣儿了,急忙将老爷的吩咐转告给徐明,让他及时通知徐启宸。

看着史氏离去的身影,徐明挠挠头。

他在徐府这么多年,第一次没看明白这个家里的人。

他将事情转告给小公子后,便又回到门口,百无聊赖地替他们守门。

天色渐晚,冬日里的夜晚很美,视野里的物体都呈现暗灰色,天空依旧明亮,却能轻易分辨出即将天黑。

身侧传来了一阵暖烘烘、甜蜜蜜的香气。

徐明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自己是饿了,都饿出幻觉来了。

这大冷天的,人们都躲在屋里,哪来的香气。

还是回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

他转身时,下意识地往小馆门口扫了一眼,也幸亏有这一眼,他才看见了那个燃着的火炉子。

戚三娘正把什么东西从火炉中取出,旁边还蹲着一个小娃娃,身量不高,看起来却有些稳重。

无论是眼前的火苗,还是脚边的积雪,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徐明看得新鲜,要知道他在这个岁数的时候,还是人厌狗嫌的状态,看到路边的杂草都要跑上去薅两把。

这小娃娃怎么这么安静?

徐明不知何时挪到了戚三娘身边,也蹲下来,和身边的小娃娃一起看着火炉中的火苗。

“好香。”徐明不由得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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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难题 丛铁义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向徐明,又看了一眼阿娘,最后还是没说话。

戚三娘将烤好的红薯夹了出来,徐明刚要伸手去接,丛铁义在一旁把他的手拍了下来,老气横秋道:“你不怕烫?”

徐明面色微红,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孩子照顾。

戚三娘没顾得上他们,只把烤好的红薯放在干净的雪地中降温,紧接着又把没烤的放了进去。

这些红薯,还是张伯让她带回来的。

在张伯那里谈了一会话,她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他们之间的话都是些无所谓的话,聊聊家常,聊聊苦恼,张伯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再加上火盆中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她不知不觉和他聊了好久。

临走时,张伯让小二将屋中的红薯搬了出来,送给戚三娘。

她推脱不掉,便只好应了,自己又拿不动,就让小二帮忙拿了回来。

一回来,她就生了炉子,在店门口开烤了。

徐明等得无聊,就撑着下巴看向对面的青楼。

青楼里依旧莺歌燕舞,大门半开着,窗户也都关得很紧,却抵挡不住从中传来的欢笑声。

丛铁义也跟着往那边看了两眼,察觉到阿娘警觉的目光时立刻垂头。

他还没去过青楼呢,不知道青楼到底是什么。

只是每日看着对面,总觉得很热闹,很温暖。

不像小馆里总是安安静静的。

他真的很想去看一看,可每次一露出点苗头,就会立刻被阿娘抹杀。

等到第二波红薯烤好了,第一波也温了,可以直接入口。

徐明忙伸手拿了两个,先给了戚三娘,又给了丛铁义,自己等第二锅。

戚三娘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从前在府中时,没见你这么有眼力见。”她将第二波红薯埋在雪中。

“老实了。”徐明由撑着脸变成了抱着膝盖,他想着这些天自己的嘴快,有些垂头丧气。

再这样下去,他死都死不明白。

阿玫和徐启宸出来时,看到小馆门口的热闹景象。

丛铁义正啃着红薯,满手流蜜,戚三娘手中拿着一半,另一半在徐明手中,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连丛铁义的神情都变得活跃了起来。

徐启宸也看到了,在阿姐身边小声道:“这个徐明不仅管不住嘴,还是个话痨,在哪都能搭上话。”

他看着徐明手中的红薯,补充道:“脸皮厚得很,什么都敢要。”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怨怼,阿玫捏了捏他的脸,“回头,阿姐烤给你吃。”

徐启宸高兴了,摇头晃脑地跟着阿玫走,“算了,还是我烤给阿姐吃吧。”

“阿姐辛苦了。”

他捏着阿玫的肩膀,举止亲密。

两人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徐府铺子,这是一家茶肆,大门紧闭,徐启宸敲了好几下门,都没听见里面的声响。

“估计是都跑光了。”他有些头疼。

阿玫抬头看向牌匾——徐氏茶肆。

她嘴角抽了抽,这徐裕起名字都不动脑吗?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两人又走了三四家,都是空荡荡的,风越刮越冷,阿玫的手已经冻裂开了,徐启宸看了心疼道:“阿姐,你回吧,剩的我来。”

阿玫摇头。

这些店铺的地契在自己手上,只是现在还没人知,但并不影响她先了解。

正好此时徐裕病重,将事情安排给了徐启宸,她只要抓住机会,对徐府名下的铺子了解个大概,以后就好下手得多了。

两人又走到一家客栈,阿玫抬头看,是五香客栈。

附近的商铺都黑了,只有这家五香客栈内还亮着微灯,从大门往里看时,恰好能看到掌柜的脸被幽灯照亮半边。

徐启宸跟着阿玫走了进去。

掌柜看见阿玫时,还以为是客,可紧跟着就看见了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徐启宸,忙站起身道:“小公子夜间前来,当心着凉。”

徐启宸看了眼阿玫,点头,“确实有些冷了,有热水吗?”

掌柜动作麻利地倒了一杯,正要倒第二杯时,被徐启宸拦住了。

他将那杯热水递到阿玫手中,阿玫有些惊讶,但也没拒绝。

被冻僵了的手放在热水杯外,渐渐有了知觉。

掌柜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阿玫,只觉得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

“掌柜的,生意可好?”

阿玫刚说一句,就听见“砰”的一声,站在自己面前的掌柜没了踪影。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掌柜从地上爬了起来,头发凌乱,表情却很激动,“是小姐!”

徐启宸也凑了上来,“你认识我阿姐?”

“小姐打招呼的话术,和夫人简直是一模一样!”掌柜的声音高了起来。

原来这掌柜与阿玫娘亲是旧相识,且这家客栈是在阿玫娘亲成亲之前,一手掌管的客栈。

等到成亲之后,她没空亲自管理,便找了一个掌柜,一直做到现在。

“小姐,小的一直在想有没有机会见到你。”他搓着手,眼中难掩喜色,“按道理来说,这家铺子应该属于夫人的,只是……”

他看到徐启宸,突然不说话了。

后者很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楼梯边,然后顺着走到了二楼,远离他们。

掌柜这才小声道:“只是自从与徐老爷成亲后,她名下的铺子都归了徐老爷。”

这是容国的律法,阿玫有所耳闻。

“真是难啊!”掌柜叹息。

“难什么?”

他将账本拿出,递给阿玫时双手还有些颤抖,阿玫接过来翻看,发现这客栈的收入是一年不如一年。

到了今年,居然都成了赔本生意了。

“徐老爷想着把客栈关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迟迟没行动。”掌柜用气音问:“小姐,你晓得不?”

阿玫想着手中的地契,心里冷笑了一下,不言反道:“掌柜有什么看法?”

账本被阿玫推了回去,掌柜低头看着,有些羞愧,“是小的没经营好这家客栈,若是真的被老爷关了,小的日后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夫人啊!”

阿玫心情也有些沉重,她原以为这些地契放在自己手上,就是有了与徐裕抗衡的资本。

却没想到,经营状况如此糟糕。

她低头看着账本,指着道:“在今年的账本中,有一半以上的月份是因为成本赔本。”

这客栈经营需要什么成本?

阿玫环顾四周,把目光放在了厨房上,道:“你带我去看看。”

掌柜应了,提着油灯往厨房走,刚把门打开,就听见木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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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掉包 有人快速从半开着的窗户翻了出去。

掌柜手一抖,差点打翻油灯,可等他追到窗口时,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阿玫安慰道:“先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掌柜将油灯放在案台上,开始检查食材。

阿玫靠近半开着的窗户,将头探出去,隐约看见地上的脚印往城外去了。

这个时辰应该出不去城的。

掌柜在她身后叫她,徐启宸的声音也同步出现,她便将窗户关上了。

客栈外,一个人影正蹲在墙角,仔细看的话就能看清他身下还按着一个人。

“严哥,你抓我作甚?”一个少年人的声音悄声传来。

严乐安恨铁不成钢地往他头顶敲了一下,“还问我?你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在这做什么?”

“小小年纪不学好!”

孙琦闻言,不服气地叫了起来,只出了一声就被严乐安捂住了嘴,“小声点,别被发现了。”

见小孩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他才松开他,又听孙琦道:“你还教育我呢,你自己不也偷鸡摸狗的?”

“我那是为了生活,你有爹,何至于沦落至此?”严乐安翻了个白眼,见孙琦哎哎哟哟半天,还是把他给放了。

孙琦起身,揉了揉胳膊,蹲在严乐安旁边,闷闷道:“严哥你别提了,我爹最近又在整幺蛾子。”

“干什么?”严乐安不知从哪摸出半块馒头,递给孙琦。

孙琦立刻接了过来,看清是馒头后又塞了回去,嘴里嘟囔着,“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

“臭小子,好日子过多了。”严乐安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骂道:“快说,你爹到底干什么了?”

孙琦没急着说,先侧耳去听屋里,见没了动静,放心道:“你听说了吗,今下午传遍澄县的消息。”

“徐老爷差点被判死刑那事?”严乐安了然。

孙琦点头,“不知我爹从哪听来的消息,说县衙里被抓的那个车夫被掉包了。”

“被谁掉包了?换成谁了?”严乐安连问。

“不知道啊,我只听我爹说什么,要想办法进一步做实丛宽杀人的事情。”孙琦满脸忧虑,“自从他爹死后,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早在丛宽一家住在古峦山上时,孙琦便与丛铁义相识,两人没少在一起玩。

可后来他家发生变故,他娘带着他回到抱月小馆后,他就鲜少有机会看见他了,心里实在挂念。

严乐安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担忧,好笑道:“那小子现在可过得比你好。”

“人家找了夫子上学呢,每天废寝忘食的,你若是真的想,就也去拜个师。”

孙琦眼睛一亮,“哪个夫子?”

“等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严乐安咬了一口冻得发硬的馒头,“先别说这个了,你刚才进去做什么?”

孙琦伸出右手,手掌心里有一个小方块,屁股后面还连着一根断了的线。

“这是什么?”严乐安从未见过。

“好像是什么窃听器一类的,我爹说话时我偷听到的。”

“你刚才就去拆这玩意了?”严乐安好奇地拿了起来,放在自己手掌心里仔细观察。

“不止这一个,”孙琦有些自豪,他抬起胳膊,只听得见哗啦啦的一声,一小把一模一样的东西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严乐安叹为观止,他想了想,“你这个能给我一个吗?”

孙琦也没问,无所谓道:“你如果能帮我处理掉这一堆东西的话更好,我还怕我爹的官职被搞掉呢。”

“没问题。”严乐安爽快地应了,“你今晚去哪睡?回驿站?”

“不,我最近认识了一个老妇人,她人可好了,和善又温柔,我去她家睡。”

孙琦从地上跳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积雪,“回见!”

严乐安继续蹲着,将手中的馒头吃完时,孙琦的身影也消失在视野中。

他将那一堆什么什么器收拾好,往河边的房舍方向走去。

……

客栈内,阿玫这边也大致了解了问题出在哪里。

“这家客栈的厨子还没逃走。”她笃定道:“厨房中的锅边还残留米粒,摸上去微软,说明是今天做的。”

“小姐的意思是,厨子有问题?”掌柜见她点了头,也明白她的意思,但犹豫道:“可这厨子是徐家的,怕是……”

“无妨,”阿玫安抚道:“你就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继续这么亏着?”掌柜担忧,“若是经营状况一直得不到改善,最后被徐老爷关掉了该怎么办?”

这是夫人的心血,掌柜也与客栈相处了十余年,心有不忍。

“放心,关不掉的。”

地契在她手中,徐裕现在根本不敢动这些铺子。

与掌柜告别后,阿玫与徐启宸离开了客栈。

徐启宸埋着头往下一家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阿姐没跟上,便又折了回去。

“徐裕让你暂时看管这些铺子,你是怎么想的?”阿玫问他。

“把烂摊子甩给我呗。”徐启宸无所谓地耸耸肩,“也就三小娘觉得这是好东西,恨不得她俩儿子都来分一羹。”

“老头子不敢让他俩接手,不就是怕他俩吃完了酒,再把他的家底都给透露出去吗?”

“这些年我虽然没出府,却一直留意着这些铺子的运营,早就日落西山了。”

“这就是你来找我合作的原因?”阿玫想明白了。

徐启宸没想到会被这么直接地戳穿,他支支吾吾半晌,脸红了半边,“主要是小娘说,这些家业都该是你的。”

“咱俩关系多好,阿姐是知道的。”徐启宸老实道:“我确实是有让阿姐帮忙的意思,但是!”

他一脸认真,“我没想过要瞒着阿姐。”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阿玫反问。

“我告诉你了呀。”徐启宸惊讶了,“之前,我不是把徐家的财产目录都给阿姐了吗?”

阿玫见他神情不似作假,心中也有些焦急了,“回小馆吧,先不看了。”

她分明记得,自己收到的那张纸上并没写徐家的失败。

记录的全是蒸蒸日上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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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为了她 徐裕的消息,第一时间被送给了四皇子。

李俐正在二哥身旁坐着,听到了汇报,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继续和二哥优哉游哉地下棋。

“徐裕要垮了,你得小心点。”二皇子棋落,淡道。

李俐好似没看见,他捏起一块黑棋子儿,权衡半天,放在了白色棋子儿中间。

见二皇子将那颗主动进入困局的棋子吃掉,李俐开口道:“小心不小心的,又有什么所谓?”

“这澄县从一开始,把握就不大。”

“要我说还是放弃得了,反正也已经有了其他县令及朝中大臣的支持,多一个澄县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二皇子摇头,浅笑,“你是不知,朝中的大臣们不可信。”

澄县的消息,早就让那些原本就站稳了阵营的人开始权衡,说不准,早有人私下悄悄投靠了七皇子的阵营。

“那又有什么办法?”李俐眉间染上一丝戾气,他“啪”的将手上的棋子扔回棋盒,“这县令都成了七弟的人了,徐裕也要垮掉,整个澄县还有能拿得出手的吗?”

“徐裕垮掉,徐家还有其他人。”二皇子也不下棋了,平和道。

“谁?徐家只有徐启宸能接得下整个家业。”

“那就让徐裕将家业提前转交给他。”二皇子不紧不慢。

李俐面上带上一丝讥讽,“哪有二哥说的这么容易?我都不知道那徐启宸是什么人,徐裕把他那个小儿子捂得跟个宝似的,十多年都不漏风不漏雨的,也就近些日子才见了几面。”

“不知道,就去问。”二皇子淡道。

李俐想白他一眼,又不敢,只把手放在桌下握紧了拳,半晌无奈道:“这个澄县有这么重要?”

“重要。”二皇子笃定。

李俐摸不着头脑,坐在椅子上想了半晌,起身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二皇子打哈欠的声音,他懒洋洋道:“你有空,记得把李锦儿带来,我也瞧瞧她,培养培养感情。”

李俐背着他翻了个白眼,没应声,大步离开了这里。

陈老儿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四皇子出来,立刻迎上去问:“殿下,去看徐老爷吗?”

“一个老头儿,有什么好看的?”李俐眉间满是戾气。

陈老儿没敢说话,心里也是纳闷,他跟了四殿下二十多年,深知其秉性,向来是个情绪不显面上的主儿,怎么今日来总是控制不住心情?

“郡主在哪里?”他突然顿住,问。

陈老儿差点撞到他身上,“应该还在客栈里吧。”

“有什么消息吗?”

陈老儿以为他在说监视郡主的事情,忙道:“是有一个消息。”

“前些日子,七皇子送去的布料,被郡主拿去布庄,看样子是要制成衣物穿上。”陈老儿不知二皇子的吩咐,还在恭维,“看来郡主与七皇子之间的感情日益深厚,可喜可贺呀。”

“可喜可贺些什么?”四皇子转头,横了他一眼,恨道:“哪个布庄?”

“徐氏布庄。”

正巧,陈老儿叫来的马车也停在了身旁,四皇子上了车,陈老儿紧随其后。

“殿下,那咱们要去县衙吗?”

“去什么县衙,县衙是我家?”李俐心情不好,说起话来也开始呛人。

陈老儿硬着头皮听着,车夫没有吩咐,也不知该去哪,一时间马车就停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过了一小会儿,陈老儿估摸着四皇子的气该消了,正要问,就听他道:“去找七弟。”

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这个时节的马车不是特别好坐,路面满是积雪与滑冰,车夫需要格外留神。

陈老儿被冻得不行,掀开帘子进来,坐在了四皇子的脚旁,小声问道:“殿下,你今日早晨就没吃饭,现在不饿吗?”

此时快太阳落山,陈老儿已经吃了三顿,可李俐却一粒米都没进嘴里。

李俐没吭声,只闭上眼睛,沉着脸。

这几日他的胃口不好,已经连续几日没好好吃过饭了。

方才见到二哥,他也直言他瘦了不少。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陈老儿急忙起身,替殿下掀开车帘。

四皇子下车时,正好看见五皇子上车离去。

“他俩关系这么好了?”李俐有些警觉。

“五殿下多半是在试探呢,”陈老儿低声道,转头给车夫付了银钱,“再者说,这两人都在殿下眼皮子底下,殿下不用怕。”

李俐没吭声,往顾府走去。

顾府内,顾羡刚送走五皇子,转头又迎来了四皇子。

看见李俐的身影时,顾羡心里堵得慌,可等他走近,看清他面上满是不悦时,顾羡倒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李俐丢下一句,大步往正堂走去。

顾羡跟了上去,不忘辩驳,“难得见你这么不快,我当然要笑一笑了。”

“顾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一个两个的天天来。”顾羡见他坐了下来,还是没忍得住,嘟囔道。

“好地方,这多好,有吃的。”

听了李俐的话,陈老儿急忙接上,“是呀,四殿下已经好几日没好好吃过饭了,七殿下,您瞧瞧四殿下是不是瘦了?”

“瘦了怎么了,没饿死就行。”顾羡冷酷道。

不知为何,李俐的心情好了些,下人们换了新的茶水来,将闲杂人等打发后,李俐才道:“七弟下了一手好牌。”

“我的年纪在这,没四哥厉害。”

听出了顾羡是在说他年纪大,李俐也没心情和他拌嘴,只好奇道:“我记得,半年前的你还对朝政之事毫不关心。”

“怎么现在开始插手了?”

闻言,顾羡有些郁闷。

半年前,他还在家里愉快的玩电脑呢。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徐夫人吧?”李俐凑近,不想错过顾羡脸上的所有表情。

“是啊,那还有假?”顾羡回神,坦率承认。

他从来澄县、见到阿玫之后,心中就有了点惦念。

原本也没想过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在澄县的这段时间里,他看清了四皇子、徐裕在阿玫身边做的一举一动。

看似每一步都毫不致命,实际只要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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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离间 李俐一脸难解,眼前的七皇子怎么是个痴情种。

这和系统告诉他的不一样啊。

难道系统出错了?

顾羡见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脸黑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翻脸不认人?”

李俐果断转移了话题,“饿死我了,我要去你的厨房找点吃的。”

说完,一溜烟地离开了。

顾羡自己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饿了,便起身往厨房走去。

没成想,在厨房门口时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你这会做铁板烧吗?”是李俐在说话。

对面支支吾吾说了什么,没太听清。

李俐有些不满,“算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做。”

厨子被赶了出来,一转头瞧见七皇子站在门外,意识到他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大脑一片空白,直接跪了下来。

之前的厨子回了京城,现在的厨子是顾羡在澄县就地找来的,做的吃食不咋样,但好在听话聪慧,即便他第一天来时就发觉了这家主人的不对劲,也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点,对谁都好。

顾羡摆摆手,让他进府休息了。

厨房里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油溅了出来。

铁板烧?顾羡脑子里莫名浮现了这三个字,有点想吃。

不对,他怎么偏题了,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想,李俐是怎么知道铁板烧这个食物的吗?

在几个月之前,顾羡就怀疑了李俐的真实身份。

刚穿越来,就对四皇子宫中的调料有所耳闻,但因为原主与四哥走得不亲密,他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只知道四皇子宫中的调料是世上仅一份的,却也没多想。

可后来,在小馆中看见了四皇子送给阿玫的那些酱油等物品,他才有所警觉。

但那时也只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可现在,亲耳听见四皇子说“铁板烧”……

他会是现代人吗?

顾羡没急着下结论,因为阿玫也和四皇子差不多,不仅知道现代的吃食名称,也知道其做法,却在日常行动之中像个十足的古代人。

这两个极端聚集在同一人身上,顾羡只以为是巧合,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李俐。

难道说,这个世界出现了bug?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这几日多留意一下他,尽量搞清楚他的成分。

李俐端着做好的铁板烧,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瞧见站在一旁的七弟,热情道:“来尝尝好不好吃。”

顾羡瞧着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有些嫌弃。

“你这府中没酱料,做出来可能差点意思。”李俐厚脸皮道。

顾羡毫不留情,“我可不敢吃,你若是下毒怎么办?”

李俐知道七弟坦率,却没想到会这么直接,先是被说得愣了一秒,紧跟着笑了出来,“七弟开玩笑了,四哥怎么可能会毒你?”

顾羡又怼他,“你这种都是有前科的人,我还记得你曾把主意打在了抱月小馆上。”

“前科”这个词是他故意说的,这个词在古代与现代的意义有差别,在古代,更多是用在经过判刑的人身上,而现代中,这个词也可以解释为不良记录,非直接判刑。

虽然不清楚李俐是否能意识到其中的差别,但顾羡不介意一试。

李俐摇头笑道:“七弟夸大其词了,我可用不上‘前科’这两个字。”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铁板烧,面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你真的不吃?”

顾羡看了一眼,毫无食欲。

果然是以“异食癖”着称的四皇子。

他本想继续在李俐身边试探试探,可这家伙吃完饭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顾羡又不好直接追上去,只能作罢。

当天晚上,顾羡洗漱完毕时,阿玫正与徐启宸一起往小馆方向走去。

此时的他们刚从五香客栈走出,阿玫发现了徐家财产目录的问题,急着回去核对。

快到小馆时,看见门口的火炉已经收了起来,大门紧闭,她就往后院走去。

徐启宸紧随其后。

“你不急着回府吗?”

徐裕虽然病了,但也只是风寒而已,算不上什么大病。

说不定睡了一下午已经好得差不多,若有精力揪徐启宸的小辫子就不妙了。

“不急。”他摇头,“是他让我去管理店铺的,我多晚回都无所谓。”

他跟着阿玫一起进了后院,忍不住四处张望。

这是他第一次进这里,也是第一次见普通人家的院子,好奇得很,这摸摸那碰碰,还差点掉进了水井里。

阿玫将那张纸找了出来,走到院中,借着月光与他核对。

“这上面写的徐府名下百来家铺子的营收状况,我看都经营得当。”

徐启宸接了过来,看了半天,闷声道:“我看不清。”

“这也太黑了。”

他嘟囔一句。

阿玫笑着拧了他的脸,“我去给你拿油灯,小公子哥儿。”

“外头冷。”徐启宸拉住了阿玫的胳膊,语气软软。

“那进屋。”阿玫也没在意,本就是自己弟弟,再者她一个弃妇,还怕这个?

徐启宸得了首肯,高兴地跟着她进了屋子。

屋子不大,物品也不够多,但很整洁,架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他一回头,瞧见架子顶部摆了一排小罐子,就伸手去拿,好奇道:“这是什么?”

“别碰。”阿玫瞧见了,急忙把他的手打了下来。

徐启宸讪讪的找个位置坐了,阿玫点了油灯,放在桌子上。

有了光亮,他才再度展开那张纸,还没看内容,就脱口而出,“不是这张!”

“这不是我小娘的字体。”他笃定。

这张目录表是徐氏写的,徐启宸自幼养在小娘身边,对于小娘的字体十分熟悉。

他继续看去,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全错了,这些营收都是错的。”

他将纸放在一旁,惴惴不安道:“阿姐,不是我骗你。”

证据在眼前,他的说法实在有些苍白,他自己也知道,忙说:“我现在就回府,等明日让小娘再写一份带来。”

“不用了。”阿玫摇头,坐在炕上。

徐启宸瞧着她脸色不对,想要辩解,却又没有正当的理由,急得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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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怀疑 阿玫也不想怀疑他,但连着两张纸条都出了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两张都经过了徐启宸的手。

“你先回去吧。”她语气有些冷淡。

徐启宸自知理亏,想像之前那样赖着不走,却又怕阿姐彻底嫌恶了他,只好起身离去。

只是在离开前,他再三保证自己明早一定带来正确的财产状况。

一夜无言。

第二日,阿玫赖着没起,一直在床上趴着,直到戚三娘来叫她。

顺便给她端来了一碗药。

阿玫看着那碗黑漆漆、一看就很苦的药,有些沉默。

戚三娘也有些尴尬。

她原以为阿玫病了,这才熬了药给她吃,却在进门后发现她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

她拿着药,走也不是,放也不是。

阿玫也心疼那钱,干脆接了过来,只当自己病了,一饮而尽。

戚三娘道:“小姐,快些起来吧。”

“起来做什么?”阿玫有些犯懒。

这些时日的事情不算少,都是费心神的事,长时间处于其中,居然比种田、开店更加劳累。

“外面有人找您。”戚三娘看了看她,又说:“要不我让他先回去?”

听到有人找,她精神了些,“我起来。”

戚三娘应了一声,离开了小屋。

穿衣时,她还在想会不会是徐启宸来送账目了,走到小馆里,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严乐安。

他好多天没洗头了,再加上外面冷,被风雪一冻,看起来格外邋遢。

他冻得直流鼻涕,瞧见阿玫出来了,急着嚷嚷道:“有热水不?”

阿玫给他倒了一杯,他没喝,放在手里捂着,等到手微微回暖后才道:“我来是有东西给你。”

有东西?

阿玫来了些兴趣,就在这时,大门开了,顾羡走了进来。

他好久没来小馆里了,阿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下意识地在想小馆中有什么食材,能不能给他做一顿饭吃。

严乐安将一堆黑色的小方块哗啦啦地倒在阿玫面前的桌子上,她都没反应,倒是顾羡注意到了这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掌柜,别发呆呀。”严乐安挠头,把阿玫的注意力叫了回来。

“这是什么?”阿玫回神,拿起来看了半天,问他。

“叫什么器的,我忘了。”严乐安也没见过这东西。

顾羡听见他们说的话,便走了过来多看了两眼,只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我只知道五香客栈里安了一个,具体干什么的,不知道。”严乐安把东西往阿玫那边推了推,一副任她处理的模样。

阿玫更是一头雾水,“把这个给我干什么?”

“不知道。”严乐安和她大眼瞪小眼。

两人都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自然会两眼一抹黑。

“谁让你给我的?”阿玫又问。

他俩说话时,顾羡已经在一旁把这东西拿起来,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

看起来像是现代的玩意。

他看见了漏出来的电线,心里更加笃定。

“这个……不能告诉你。”严乐安想起了孙琦,又想起他那做驿站的老爹,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爹若是知道他的好大儿把这东西全拆了,定能把他儿活活打成残废。

“是窃听器吗?”顾羡在心里这么想,一不小心就嘟囔了出来。

严乐安一拍大腿,激动道:“对,就叫窃听器!”

“窃听器是干什么的?”阿玫追问。

严乐安:“……不知道。”

顾羡面色却沉重了。

这可是没有电的时代,哪来的窃听器?

太违背常理了。

阿玫和严乐安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顾羡,迫切地希望他能再说些什么别的线索。

顾羡被这俩人的目光盯得浑身不爽,只道:“放心,这东西无害。”

无直接伤害。

阿玫松了口气,难看的脸色有些好转。

她刚才还以为又是类似上次的投毒事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带走看看。”顾羡原本是想来蹭饭的,但心中一旦有了怀疑的苗子,他就坐不住了,拿上两粒窃听器,转身离开了这里。

见他离开,阿玫也松了口气。

小馆里实在没什么能吃的东西,若是顾公子留下来,还真的难为她了。

严乐安却想在这里蹭顿饭,阿玫没拒绝,看着他又瘦了一圈,便去了厨房熬了一碗白菜炝锅面。

这面做起来简单,只需将白菜炒熟,加上调料、添水煮开后下面即可。

做起来很快,严乐安没等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

阿玫多做了些,留给戚三娘和丛铁义吃。

严乐安拿起筷子,也不管烫,呼噜噜地就开始嗦面条,眨眼间就一扫而空。

“不烫吗?”阿玫忍不住问。

“不烫,就是不顶饱。”严乐安放下碗,问道:“有饼子或者馒头吗?”

阿玫去厨房拿了三四个饼子,又把鲁大娘先前做的花馒头拿了出来,一并装给严乐安。

瞧着严乐安满脸喜色,她疑惑道:“先前不是给了你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

她说的是报纸上三十两银子的事情。

没错,这个消息就是阿玫托严乐安散播出去的,效果显着,徐家的小鱼干已经开不下去了。

严乐安没正面回答,把干粮收好后,又问:“这小馆里有个小孩,好久没见了,他现在干什么呢?”

“读书呢。”阿玫随口答。

“小娃娃就该读书,日后有出路,”严乐安又问:“在哪读书?”

阿玫抬头看了他一眼,好似明白了什么,“在云夫子那。”

严乐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云夫子啊,我记得,是澄县数一数二的夫子。”

他又与阿玫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往五香客栈方向跑去。

孙琦正在那附近徘徊,严乐安看见了他,便上前将刚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他,孙琦喜不自禁,连声道谢后跑出了城,往驿站方向跑去。

刚进驿站,他就大喊:“爹,我要去上学!”

有驿卒听见了,来笑他,“先前不是哭着闹着不去读书,现在怎么想开了?”

孙琦不理他们,瞧见爹不在驿站里,就转身出去找爹。

刚出门,他就与一个人撞上了。

两人同时哎哟一声,又同时看向对方,都觉得彼此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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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读书人 林易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左胸口,转头拔腿就跑开了。

孙琦没搞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但驿长不知从哪个房间出来,看见了他。

孙琦便将思绪收了起来,跑到他爹身前,大声道:“爹,我要去云夫子那上学!”

驿长愣了半晌,见他一脸认真,心下抚慰,“也好,为父这就给你安排上。”

孙琦乐滋滋地跑到驿站外玩去了,驿长四处巡视一番,教训了几个驿卒,便又回了屋子里,将门关得紧闭。

窗边,一个老者正往外眺望,从他这个方向正巧能看见孙琦。

“陈大人,”孙驿长语气有些虚,“在下确实是连夜将那些东西安在了不同的地方。”

“有证据吗?”陈老儿冷哼,将目光收了回来,伸出右手隔空去点驿长的脑袋,叹息道:“让你办点事,总会出差错。”

孙驿长苦不堪言,他也没想到,四皇子居然能找上自己。

他一个不求升官只求活下去的咸鱼,能有多大本事?通宵三四个晚上将那些东西藏好就已经很不错了,谁能想到第二天一早,就听说那些东西都无故消失了。

偏生他是夜半时分独自一人去办差的,还没人能证明他的无辜。

“罢了,回头我去和殿下求求情。”陈老儿又看了一眼孙琦,转而道:“方才听见你儿子要去上学?”

驿长心一紧,点头含糊道:“也不知这孩子怎么想的,突然开始好学了。”

陈老儿眯起眼,他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记忆却是不差。

他记得,七皇子那边也有一个小儿在上学,有参加科考的意思。

在心中权衡了一下,他道:“知道你俸禄低,怕是供不起你儿子的修金。”

驿长刚张开口,就见陈老儿斜眼看了他一眼,只好把嘴闭上。

“这修金,四殿下可以帮你出。”陈老儿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作为交换,你儿子要通过来年的县试。”

驿长头都大了,弱道:“不孝子从不是个读书的料,怕是会辜负殿下的善意。”

陈老儿只当没听见,对他摆摆手。

驿长只好出门,将附近的驿卒都支走后,陈老儿从房间走出,离开了驿站。

他往澄县中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旁传来了“哎哟”一声。

他低头看去,瞧见了一个装扮似读书人的,正狼狈地坐在草丛之中,看样子是刚摔倒了。

有驿卒听见了,前来查看,那人急忙摸了摸左胸口处,长舒一口气。

陈老儿又瞥了几眼,记下此人的样貌,匆匆回城。

四皇子正在顾府之中,顾羡屏退了府中的下人,一脸凝重地看着四皇子。

李俐:“叫我来做什么?”

顾羡道:“听说你在找东西。”

他将窃听器放在桌面,“正巧,我得了这个,来问问是不是你的。”

气氛瞬间凝固。

两个人都没动,李俐甚至没低头看。

半晌,他看着七弟,缓缓一笑,“是啊,是我反应迟钝,早该想到的。”

顾羡伸手,将那些被毁坏的窃听器拢在一起,“你是哪来的?”

李俐爽快道:“21世纪。”

“好巧,我也是。”顾羡不知该庆幸还是无奈。

好消息是,在这个全是古人的时代,有和他一样来自现代的人。

坏消息是,这个“同类”正是他的敌人。

“你从哪搞来的这些窃听器?”顾羡问他。

这是他十分好奇的一个方面,正常来说,哪怕李俐会制作窃听器,也无法在这个时代用。

李俐罕见地反应迟钝了一瞬,他迟疑道:“你没有系统?”

见顾羡茫然,他只好继续道:“这都是系统给我的奖励。”

李俐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窃听器,指着那电线道:“瞧见没,这是摆设。”

“这东西来源于系统,因此不需要插电,就能使用。”

顾羡有些崩溃。

同样是穿越人,为什么他有系统,自己没有?

他也想要金手指啊!

面对顾羡无声的控诉,李俐摊手,好心道:“这金手指也没什么好的。”

“我从来的第一天就被它自动绑定了,从那之后,我需要完成它提供给我的每日任务,以获得奖励。”

“完成全部日任务后,系统就会自动发放基础的神仙水,只有喝下,才能保证我不死。”

“也就是说,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听从系统。”

和顾羡互相谈明自身的身份后,李俐的面上露出了些真情绪,“所以,还是没有这个系统比较好。”

顾羡虽然觉得他惨,却依旧不能认同。

从旁观人的角度,李俐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对他人下手的行为是可恶的。

可从李俐的角度,他身不由己。

“而且这个系统也不会给我提供什么消息,只是给我发放任务和各种道具而已。”李俐抱怨道:“我宫里的那些调料,都是系统发放给我的。”

“那毒是你下的?”顾羡目光突然锋利。

李俐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敲门声传来,吉佳道:“殿下,陈老儿求见。”

顾羡看了四皇子一眼,后者对他耸耸肩,一副任由他安排的神情。

“进。”顾羡没挪屁股,显然打算厚着脸皮在这听。

陈老儿进来,先是对着顾羡行礼,又对自家殿下行礼,然后就在李俐脚边坐了下来,笑道:“殿下今儿个在七殿下这,肯定是因为七殿下这有好吃的。”

“我有那么贪吃?”李俐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

陈老儿笑嘻嘻的,又说了些俏皮话,始终不说正事。

就当吉佳在外敲门,想要进来添茶水时,李任也带着随从往这边走来。

看这架势,顾羡头都大了,急忙吩咐吉佳道:“让厨子做点好吃的吃食,赶紧把他们都打发了。”

李任还没进门,听到这话就忍不住乐了,“七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口直心快。”

李俐罕见地没附和,只将杯中最后一点茶水饮尽。

“别赶我走呀,我是受二哥之请,将最新消息告诉你们的。”

李任身后的随从们跟着吉佳去了,他将门关上,神秘兮兮地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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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初遇 “和我俩一起说?”李俐问他。

不知是不是李任的错觉,今天的四哥莫名有些平和。

“无所谓啦,反正父皇已经着手处理这边的事情了,二位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李任大大咧咧道:“我赶紧说完,还要去拦星酒馆吃顿饭呢。”

“林易,你们知道不?”

陈老儿双眼一亮,他说在驿站外遇到的那人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林易啊!

“林易携密信去了京城。”李任道:“初步猜测,应该是去给父皇的。”

下意识地,顾羡和李俐对视了一眼,双双没吭声。

“七弟这一步还是走年轻了,”李任看着他,“好不容易把县令换成了自己人,父皇却插了一手。”

“谁说我好不容易的?”顾羡反驳。

“……这是重点吗?”李俐问。

毫无疑问,他俩各被顾羡瞪了一眼。

将事情交代清楚,李任把随从留在了顾府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几日,他的青楼进账不错,就想着去拦星酒馆胡吃海喝一顿。

谁知被拦在了门口。

“没开门?”李任问。

徐明挠头,“没吃的。”

他不敢说实话。

自入冬以来,酒馆内就只备了很少量的吃食,全是预留给大小姐吃的。

别人来吃,哪怕给再多银子,也没他的饭食。

李任还是第一次见不做生意的,奇道:“东家呢?”

“东家还没来。”

听了他的话,李任更奇了,却也没法子,正要离去,一转眼瞧见了旁边半开门的抱月小馆。

这是七弟的店,他还从未来过呢。

说不定能看见传说中的七弟的心上人。

八卦之心蠢蠢欲动,李任来了兴致,也不再纠结拦星酒馆把他拦在门外的事情,转头往抱月小馆走去。

小馆里的火盆只燃剩了余烬,一进门,只察觉到微弱的暖意。

总得来说,与室外温度大差不差。

阿玫刚把严乐安送走,没想到又来了一个陌生面孔。

来人五官端正,满眼都是精明。

这种精明,阿玫很熟悉,她接触到比较成功的商贾面上都会有这样的神色。

因此,在看见的第一眼,她下意识地认为此人是来偷尝配方的。

“有吃的吗?”李任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柜台后的女子身上。

他有些吃惊。

柜台后的女子穿着朴素,不施粉黛,一眼扫过去,却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不过看了一眼,就将那女子的面容记了下来。

这样的奇人儿,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阿玫见他盯着自己,但目光里并无冒犯之意,就没放在心上,“现在天寒,小馆里只有刚做好的炝锅面。”

“劳烦。”李任听见只是一碗面,心下有点遗憾。

但又对眼前女子十分好奇,没忍住,留了下来。

阿玫回了后厨,盛了一碗温热的面,又盛了一小碟自己腌的咸菜,端到小馆里,放在那男子面前。

炝锅面的香气扑鼻,李任一时忘记看阿玫,只低头一个劲儿地去嗅那面的香气。

这种香气很柔和,正适合这样的大雪天。

面是素面,飘着些许油花,看上去有些寡淡,但李任不知怎的,有些馋了。

放在平时,这样的吃食根本不会入他的眼,可今日却总觉得,这碗面一定好吃。

阿玫去取了温酒来时,瞧见他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上了。

看见阿玫将酒放在桌上,他咽下口中的面,神情有些激动,“这面好好吃!”

阿玫报之一笑,道:“这酒是赠与客官的。”

眼前的人面生,若是吃了酒觉得好,下次再来也说不准。

李任高兴地点头,低头嗦面。

不出一时,面就被吃完了,他有些意犹未尽,又要了一碗。

阿玫只好将锅里剩下的都盛给他吃,只是这样一来,戚三娘和丛铁义就没饭吃了。

将碗从厨房端出时,丛铁义刚好要往厨房里进。

“小姐,我饿了,有吃的吗?”他问。

阿玫将面送进小馆,转头又进了厨房,切了白菜重新做了一锅,丛铁义就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

“你娘呢?”面出锅时,丛铁义已经将准备好的饭碗放在了灶台边,阿玫问。

“娘在缝棉衣呢。”丛铁义直接就着灶台边吃了起来。

叫戚三娘出来吃饭后,阿玫又回到了小馆,看见那男子已经离去了。

桌上只剩下吃得一干二净的饭碗,以及一钿银子。

阿玫拿在手上掂了掂,约莫有二两。

李任从抱月小馆中出来,被冷风迎面吹了一下,鼻尖瞬间红了。

他看着青楼里的热闹景象,却没心思进去,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顺便仔细看看京城之外的地方都长什么样。

只是走着走着,他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那碗面上。

那面看着素,吃下去却有滋有味,虽然吃了两大碗,但他还是忍不住流了口水。

比御膳房做的好吃多了。

什么样的妙人才能做出这等简单的美味啊?

他呆呆地想,不自觉地又想起了柜台后的女子。

只是不知她是不是那个弃妇。

早知道先问问,再出来了。

李任有些懊恼,可没过一瞬,又高兴起来。

没问也挺好,等下次去了再问也成。

他溜溜达达,不自觉地走到了山上。

四处一片荒芜,就连房屋都不见了踪影,他正要回去,却想起七弟在此处买下了一块地,专门用来给穷人们下葬。

“多此一举。”李任嘟囔了一句,终究是没忍得住心底的好奇,努力辨认着方向,朝着那块地走去。

在满是积雪的山坡上,方向很难找对,李任费了些功夫才看到一片荒地。

那里已经有了一块石碑,李任便知正是此处了。

这么快就有人葬在这了?

他走到那块石碑面前,却发现上面并没刻字。

无聊地踩了踩雪后,正要离去,身后传来了哭泣声。

他环顾四周,见不到人,就往干枯了的树林中走去。

哭声越来越大,他停下步子,看清了林中的那个人。

是一个男子,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正捂着脸哭。

他的面前,是一个已经变了色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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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老奸巨猾 李任放轻了步子,站在树干后,静静地看着那人。

男子哭了半晌,等到眼泪都哭干了,才把放在一侧的铁锨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尸首,在那片空地的最中间挖洞。

这洞并不好挖,上层松软的雪层还好说,中间的冰层可是坚硬无比。

李任原以为他会半途而废,可直到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那人的动作都没停下。

只是渐渐听不见砸冰层的声音。

他竖着耳朵等了半晌,终于没忍住,从树后走出,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那男子依旧保持着砸冰层的动作,可他发顶、眉间尽是雪花,目光呆滞,浑身僵硬。

李任心有不忍,将脑袋挪到一旁,想着回顾府叫几个人来把他俩葬在一起。

只是还没走出这片地,雪林之中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四哥。

李俐看到他在这,有些意外,“五弟饭后消食?”

“发生了什么?”见李任好似没看见他,只从他身侧擦肩而过,李俐急忙抓住了他,问道。

李任这才回过神,将一五一十都告知了他。

李俐听了,心里没有太大波澜,只说和他一起去叫人。

两人带着随从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眼前却是雪的白茫茫一片,能看得清路。

到了空地,李俐上前看了几眼,立刻就认出这俩人是谁了。

“那女子是徐裕的妾室余氏,这男子是她的心上人,姓江。”李俐之所以有印象,完全是因为徐府的事情闹得不算小。

“没想到居然这么纯情。”他补充一句。

李任站在四哥身后,没吭声。

他是第一次直面人的死亡,还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从有到无。

忽的,从身后伸来一双手,轻柔地覆在他的双眼处,李任顺从地闭上了双眼,近乎贪婪地闻空气中的檀香。

是二哥准没错。

果然,李辉的轻叹声扑在他耳畔,“怕了?”

李俐转身,看向李任。

李任被两个哥哥看得面红耳赤,却也没说不怕,只把脸转向另一旁。

李任的母妃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他自幼在母妃身边长大,自然也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二皇子带来的人一起加入其中,不一会儿冰层就被凿穿。

李俐转身,看向这片空地上唯一立着碑的墓位。

他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李辉的目光不自觉地跟上了他,只见他并未在墓碑处停留,而是多走了几步,走到了墓碑以东的位置站住,然后就没动了。

李辉顺着他的目光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李俐面前的地面上,有着一个小小的鼓包。

应该是另一人的葬身之地。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时,徐府中,徐裕从床榻上坐起,面色苍白,嗓子瘙痒,导致他不住地咳嗽,不一会儿就眼冒金星。

“老爷,有什么事放放再说,别搞垮了你的身子。”一直近身伺候的史氏忙道,又不住地招呼下人将这间屋子的门窗紧闭,将缝隙都给填上。

徐裕没回应她的话,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闭了闭眼,感觉勉强回过神来,便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徐启宸。

这是他三个儿子中,长相最出众的一个。

这也是徐裕担忧的点,在过去十几年里,他都不许徐启宸出门,而是将他关在后院内,就算上学也是请的夫子来府中教授。

哪怕这样,他也依旧不放心,时时对三儿子耳提命面道:“虽然你长得好看,但你千万不能出卖这张脸啊!”

他更希望自己的儿子有些真才实学,而不是靠着一张好看的脸,继承徐府这么大的家业。

现下,他看着三儿子的脸,心中又有些焦虑起来。

长得太好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得早些成亲才是。

徐启宸不知他亲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倒是不住地在焦虑阿姐会不会厌恶他。

原本说好在今日清早,就将新的单子送给她,可他偏偏被徐裕给绊住了,从早晨起床,一直磨叽到现在,他都没有出门的机会。

不过他教养向来良好,哪怕是徐裕也看不出他的不耐。

“徐府名下的铺子,你可都走一遍了?”

“还差一些,今晚将剩下的补齐。”徐启宸道。

“倒是也不急。”徐裕语重心长道:“阿宸,你是爹心中最优秀的孩子。”

徐启宸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倒是徐裕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下意识地去拉住史氏的胳膊,有些慌乱地辩解,“虽然老大和老二不咋样,但我的心里是有你的。”

“老爷疼爱,妾身都看在眼里。”史氏也知无可奈何,只能认清事实。

她的两个儿子确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日后若是徐启宸接手徐家,她难免要多照顾一下,防止在她走后,老三将老大和老二逐出家门。

“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史氏自觉起身,往屋外走去,顺便带走了屋中的一众下人。

见这里没别人了,徐裕才一脸沉重,“你既然去走了几家铺子,也就知道咱们徐府的财产状况。”

“这次官府判罚的是银子,而我的身子日渐虚弱,日后还得靠你来扶持这个家。”

“爹太看得起我了。”徐启宸面上不见喜色。

“官府的公牍还没下来,但我估摸着,银子的数目不能少了。”

毕竟四皇子骑马踩死的人也不算少。

徐裕也算是背了一口锅,心头有苦口难开,只能采取其他的解决措施。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道:“为父决定,将徐府提前转交给你。”

徐启宸原本一脸淡然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可徐裕此话一出,却如雷轰顶。

他满脸不可置信。

他爹还不起的银子,就把家产交给他儿子,让他儿子来还?

他难道不知道这些年来,徐府名下的铺子经营得多糟糕吗?

真的是把烂摊子甩给他了啊。

徐启宸第一次真切地面对了“老奸巨猾”这四个字,同时又压力山大,脑袋疼得很。

若他还不起银子,别说他了,这一家子的命都给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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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勾搭 “当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继承这么大的家业。”徐裕的要求还没说完。

徐启宸只好强打起精神去听。

“你得先成亲,不然,我总觉得你会用这张脸做一些图便利的事情。”徐裕咳嗽两声,补充道:“实在是有损徐府的颜面。”

徐启宸:……

他从房中退出来时,史氏正端着药汤往屋中走。

两人无言,只擦身而过,徐启宸将准备好的纸张折叠好,埋头出了徐府,直奔小馆而去。

还好,阿玫还在柜台后坐着,丛铁义正坐在她的另一侧,跟着她一起练楷书。

“做人要像写字那般,站得正。”阿玫对他道。

丛铁义用力点了点头,可落在纸上的字依旧歪歪扭扭。

“近日风雪小了些,娘,我能去讲堂了吗?”见戚三娘出来,丛铁义赶忙问。

“明日若不下雪,就准你去,早些去,早些回,不可耽搁。”

娘俩说着话时,阿玫抬眼,看见徐启宸走了进来。

虽然他与约定的时间比,晚了大半日,但看清他眉间的喜悦时,她心中的不满悄然消散。

一旁,丛铁义说想和娘一起玩雪,戚三娘欣然应允,徐启宸便趁着这个时候将纸张拿了出来,先是自己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递给阿玫。

“这次是真真的没错,我真没骗你。”徐启宸诚恳道。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还与幼时一样满是澄澈与依赖,阿玫轻叹一声,只当做原谅了。

徐启宸放心了些,心中却依旧有些不自在。

到底是谁想挑拨他与阿姐的关系?

阿玫没想那些,她接过纸,直接在柜台处看了起来。

与她所想的无异,徐府的经营状况的确很糟糕。

这些铺子说少也不算少,阿玫记不清,正好手边有纸笔,便用女书将原内容抄写几份留作保存。

左右没几个人能看得懂女书。

徐启宸坐在她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笔,看清了每一笔每一划,却摸不着头脑。

想问,又不敢问,便憋在了心里。

阿玫将抄好的放在屋里保存好,出来时听见徐启宸嚷嚷着喊饿,她也有些头疼。

主要是没想到小馆里会有这么多人,没备很多菜。

可她进了厨房后,才看见放在灶台上的羊肉。

毫无疑问,是徐启宸拿来的。

“这个时节,你从哪搞来的?”阿玫惊讶不已。

徐启宸从小馆的后门冒了个头,看向她,“徐裕在秋时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了不少,放在府中也没人吃,我看见了,顺便就让徐明带了过来。”

这些肉估摸着能有个三四斤,放在厨房里,与寒酸的灶台形成鲜明反差。

“想怎么吃?”阿玫问。

“我看那个小册上有一道涮锅子,不知好不好吃。”徐启宸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馋得不行。

阿玫也记得那道食谱,其实很简单,只用山泉水煮肉,再蘸上酱料送入口中。

阿玫小的时候吃过一次,是娘给她做的。

“山泉水没有,用冰行吗?”阿玫问。

“行行行,我没意见。”徐启宸高兴坏了,“我这就去河边取冰来。”

徐明也急忙跟了上来,在小馆里拿了趁手的工具,就跟着小公子往河边去。

路上还遇到了顾羡一行人,除顾羡外,吉佳和陈在手里一人提了一袋子肉往小馆里走去。

丛铁义看见这么多肉,欢快的连雪都不玩了,赶着去了厨房给阿玫打下手,但最后还是被顾羡给赶走了。

见厨房里已经有了肉,吉佳就将带来的两袋肉放在院子角落的雪堆里,这样也不至于坏掉。

阿玫在等待徐启宸的冰块时,也在调料汁。

她从厨房里翻出一袋花生来,炒熟后去皮,将花生切碎后,继续持续剁它,直到逐渐变得湿润,拿在手上微微握紧能够团成一团。

到达这个状态后,继续剁,直至出油顺滑,这样花生酱就做好了。

料汁只放一些花生酱,并上辣椒油与少量的盐即可。

制作花生酱的过程实在是费劲,顾羡在一旁看了半天,终究是没忍得住,主动接了阿玫手上的活。

等花生酱差不多制成,徐启宸和徐明也带着来之不易的冰块回来了,将冰块洗净后放入铁锅中,再加入提前切好的羊肉,直接开煮。

由于小馆里没有小锅子,而将肉盛在盆中端出又少了几分滋味,最终大家决定,一起围在灶台旁吃。

一人拿了一个料碗并一双筷子,眼巴巴地等着吃肉。

近十个人围在灶台旁,每个人都被灶台的柴火烤得暖烘烘的,陈在和丛铁义又是闹腾的,一时间,厨房里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只是顾羡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面生的男子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挤他。

他脸色有些差,正要瞪他,又想起吉佳说这人是阿玫的弟弟,于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许是怨气并着吃食一块下了肚,在吃完后不久,顾羡就肚子疼了。

他额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疼得面色苍白,吉佳第一时间发现了,立刻冲回府去给顾羡拿药材。

阿玫也有些慌,她以为是吃出了什么问题,又听吉佳已经去拿了药,就打消了给他吃药的想法,端了一杯热水来给他。

徐启宸吃饱喝足,原本想拉着阿姐和她说话,却没想到半路来了个顾羡生病,这下子,阿姐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了。

眼下,阿玫将水递给他后,虽然回到了徐启宸对面,但对他的话始终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地往顾羡那边瞥,生怕他出了什么问题。

一来二去的,徐启宸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只在心底骂那个顾公子最会装可怜来勾引人。

他才不信是什么吃坏了肚子,明明是大家都一起吃的,可别人都没事,只他顾公子有事,这其中定然是某人在借机吸引阿姐的注意力!

早在他开拦星酒馆之前,就查清楚了顾公子与阿姐之间的来往。

虽然没明着说,但他始终是觉得,那姓顾的绝对对阿姐有点意思。

越想越郁闷,眼见阿玫目光又往他那边瞥,徐启宸彻底沉不住气了,猛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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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争宠 “阿宸,你也不舒服?”他突然起身,把阿玫吓了一跳。

徐启宸脸色变了又变,到了嘴边的话也转了个圈,“是有点不舒服,肚子有些疼。”

阿玫有些慌了。

若是只有顾公子一人不适,还可以解释为个人原因。

可现在又出了一个徐启宸,这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肉的问题。

类似因为吃食出问题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她立刻想起了还放在自己屋中的调料瓶,上次,吉佳正是由于误食,差点丢了命。

阿玫坐不住了,她起身,拿了些银钱,道:“我去找个医师来。”

徐启宸很熟悉阿玫的神情,见状,意识到自己玩大了,赶紧拦住了她,道:“我突然觉得不是很疼了,阿姐你别担心,不用去的。”

阿玫还没来得及辨别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听守在顾羡旁边的陈在喊了起来,“你没事就没事,我家公子还有事,为什么不去?”

顾羡忙抓着他,“没事,别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理取闹了?”陈在本就看徐启宸不顺眼,这下算是揪到了他的辫子,说什么都不松口。

徐启宸心里本就不快,又被莫名其妙吼了一句,眼睛当即红了。

他想骂回去,但还记得阿姐在此处。

他不能在阿姐面前说脏话。

于是他就只能狠狠地瞪陈在。

陈在见他红了眼眶,紧闭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还拿眼镜瞪自己,心里更气了,“是真男人咱就打一架,你在这装给谁看呢?”

“好了!”阿玫忍不了了。

顾羡也怒了,他低声呵斥,“你回去。”

陈在不乐意,不想走,“公子,我回去了,这还有谁能照顾你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了一眼阿玫,阿玫却没接到他的目光,一直忙着看自己的弟弟到底有没有生病。

陈在看了眼自家公子,又看了眼那边相貌英俊、不输自家公子气质的徐启宸,脑瓜子嗡嗡的。

他忍不住,“公子……”

“出去!”顾羡是真的生气了,也许是气攻心,他面色更白,“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陈在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把自己的外衣留给了顾羡后,离开了小馆。

他没急着回顾府,而是在小馆门口站了半天,最后恨恨地踹了一脚脚边的雪堆,却因踩在冰层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小馆里。

随着陈在的离开,焦灼的气氛终于散了些。

徐启宸见阿姐一直把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心情大好,“阿姐,我没什么事,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戚三娘帮忙把陈在留下的外套搭在顾羡身上,他趴在桌上,感觉恢复了些力气,又听见徐启宸的话,道:“没事,可能是受寒了。”

戚三娘知道阿玫与徐启宸之间的关系,也明白顾羡作为小馆的东家,实在是不宜出事,陈在又被支走,她干脆代替了陈在的位置,给顾羡换热水。

吱呀——

门开了,丛铁义的头从门后冒了出来。

吃过饭后,他就在院子里堆雪人,听见了小馆里的争执,想来看看,可又怕出现会让娘担心,于是等到了现在。

“娘。”他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戚三娘把新换的热水递给顾公子,快步走了过来,把丛铁义拉到小馆里,关上门,小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她伸手,拂去了丛铁义发间的白雪。

“没,那肉很好吃。”丛铁义乖巧道。

他闭上眼,感受着娘的指尖停留在他的头顶。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爹离去后,娘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待他了。

“没事就好。”戚三娘把他按在柜台后,让他坐着别闹。

此时,吉佳也把药材拿了回来,去了小馆后院熬药。

阿玫见戚三娘在照顾顾公子,她也就放心了,注意力一直在弟弟身上。

徐启宸最开始还是很享受,可后来,他有些愧疚。

那个公子过了这么久,面色还是苍白,应该不是装病。

反倒是他有小人之心了。

待吉佳熬好了药,顾羡吃下后,又在小馆里休息了片刻,他的脸色略微好转,遂与众人道别。

徐启宸依旧别扭,他勉强跟着阿姐一起冲着顾羡挥挥手,然后就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顾羡等人出来时,天色已晚,路上的积雪在天边亮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吉佳依旧放不下心来,边顾着脚下,边扭头去时时在意公子的状况。

还没到府中,顾羡就看见那边山上下来了一行人。

领头的是几位皇子。

他多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位置正是自己买下,用作给城民们埋葬的土地,便多问了一嘴那地的状况。

吉佳想了想,道:“属下也有些时候没去了,上次去的时候,是帮徐掌柜将日日蹭饭的老人安葬下去。”

顾羡走进府,见到坐在院子里的陈在,心中还有些气,便道:“陈在,等他们离开,你去看看那片地埋了几个人。”

他有些担心四皇子栽赃自己。

陈在听了,应了一声,麻溜的跑来,接过顾羡身上的大衣就离去了。

回到府中歇息片刻,顾羡又拿起了手边的书,翻看起来。

这古代着实无聊,他又对贵公子们的娱乐活动的不感兴趣,正巧原主是个喜爱看书的,顾羡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看书的习惯。

吉佳就在他不远处找个位置坐下了,开始闭目养神。

屋里暖烘烘的,顾羡翻着翻着,不自觉地看向了屋中的火盆。

燃得正旺。

他又想起了小馆里的寒冷,忍不住道:“等有空,你再去送几个火盆。”

吉佳睁开双眼,明白殿下的意思,哎了一声。

二更的时候,陈在才回来了。

他暴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通红,双手更是僵硬了,直奔顾羡这屋来,道:“殿下,都翻出来查看过了。”

“死者除吉佳埋葬的那个老人之外,还有徐裕的妾室余氏,并两个城民。”

“那两个城民也查清楚了,是江家的父子,儿子叫江劲松,其父是徐府的下人,先前因徐裕没赔偿银子的事情,江家在路边大闹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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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骇人听闻 顾羡原本是怕四皇子搞事,却没想到其中还有江家的事情。

如果没猜错,那些皇子们就是为了江家的人去的。

按照容国富户们的性子,应该不会与下人有太多联系,可江家的背后是徐家。

四皇子与徐裕之间的联系,他很清楚。

但问题是,五皇子和二皇子怎么也去了?

陈在冻得不行,忙倒茶水喝。

吉佳则是与顾羡想到了一起去,他迟疑道:“殿下,陛下的目光已经放在了澄县,应当不能出事吧?”

顾羡没回话。

他担心的倒不是别的,而是阿玫。

那些皇子们若是对徐裕下手也就算了,可偏偏,徐家中还有一个阿玫。

他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阿玫,权利什么的,他不太在意。

另一旁,陈在也暖和过来了,他挨着吉佳坐下,对顾羡道:“殿下,要我说那几位殿下不敢插手。”

“所以咱们也就不用管了。”

顾羡没回他,只问:“徐裕的病好了么?”

“还没,听说有传给徐启宸的意向。”徐家的动向一直是吉佳注意,他对此了如指掌。

“徐启宸?”陈在又忿忿不平了,正欲开骂,却被吉佳拍了一巴掌。

“干什么呢?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连嘴都管不住?”吉佳小声提醒,还示意陈在看顾羡脸色。

顾羡在宫中是个宽厚的主子,很少做难为下人的事情,这些年来,他俩跟着七皇子,日子过得也是顺风顺水。

陈在被他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了。

若是放在从前,殿下绝对不会让他在天色已晚的时刻上山去做重活。

更何况,去翻看那片地的任务并不紧急,他回来时,双手冻得没了知觉,甚至感觉晚一会儿进门,双手的手指都会被冻断掉。

这么一想,陈在也就知道,刚才的任务不是殿下器重他,而是在罚他。

当即,他不吭声了。

顾羡将看到一半的书放好,心情有些沉重。

徐启宸近日与阿玫关系亲密,走得极为密切。

会不会是徐裕派来的眼线?

若是徐启宸已经与四皇子他们有了利益往来,会不会影响到阿玫?

吉佳和陈在都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两人却都装作不知道。

等顾羡走出这个屋子后,陈在才忍不住了,低声抱怨,“殿下是不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吉佳摇头,“我说,你也别太把徐掌柜当成未来的侧妃了。”

“那毕竟是个弃妇,殿下可能会心悦一时,却绝不会让她进王府的。”

王府啊,那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进的。

陈在一想,倒也是这么一回事,只是还有些可惜,“那等殿下心悦他人时,我也就吃不到徐掌柜的美食了。”

顾羡并不知道,他和阿玫已经被两个属下蛐蛐成了这样,只带着心事入了眠,第二日一早便醒来。

他打开窗户,冷气疯狂涌入,冻得他打了个喷嚏。

听见声音,吉佳敲了门,进屋道:“殿下,刚刚传来的消息。”

“说吧。”顾羡看到天还没亮,又把窗户关上了。

“车夫会在今日被当众斩首,徐家则被判罚了七千万两银子。”

“多少银子?”顾羡以为自己没睡醒。

“七千万两。”吉佳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咂舌了,他确定道:“是七千万两,属下确认了好几遍,没错的。”

顾羡洗漱的时候,吉佳帮忙伺候着,还道:“新县令这个举措会不会过于张狂?”

七千万两,澄县的所有富户加起来,怕是都没这个银钱。

“说不定他要的正是张狂的效果。”顾羡洗漱完毕,道:“走吧,去二哥府中看热闹。”

二皇子府中。

顾羡他们到的时候,早饭刚刚摆上桌。

李辉见了他,打趣道:“七弟是不是卡好了时间,专门来蹭饭吃?”

“二哥这的吃食肯定不错,我也想尝一尝。”不等别人招呼,顾羡找个位置坐下了。

他猜的果然没错,四皇子就在二皇子府中,听见他的话,他探了个头出来,“正巧,五弟出门了,你把他那份吃了就行。”

顾羡随手拿了一碗白粥来,问:“他去哪了?”

“去找肉吃了。”李辉接过话,他坐在顾羡对面,言语间尽是无奈,“嫌弃我这的饭食不见荤腥。”

“确实素了。”顾羡扒拉着碗,再放下时,半碗米粥进了肚子。

昨晚吃了肉,今早喝点这个还挺舒服。

四皇子也坐了,哥三个吃完早饭,等着下人们收拾的时候,四皇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二皇子看向他,顾羡没动,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这新县令有点太急了。”李俐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还是要沉得住气才好。”

二皇子没说话,顾羡道:“是啊,确实得沉得住气。”

见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七皇子,如今却顺着他的话说,李俐讶异不已,盯着顾羡看了半晌,以为换了个人。

“说不定是父皇的意思,毕竟皇叔还在边境。”李辉适时开口,岔开了话题。

“有道理。”李俐收回目光。

“几时斩首?”顾羡问。

“正午。”李辉道。

“不是午时三刻,还真可惜。”顾羡似开玩笑,眼中却无笑意。

府中安静下来了。

哥三个坐在桌旁,谁都没动,也没人开口说话。

直到门口有人来报,说是徐裕来了,来找四皇子。

“进就行。”李辉看向李俐,李俐道。

都是自家人,谁不了解谁?再者,徐裕已经没了价值,李俐懒得藏了。

与预想的差不多,徐裕进来的时候很狼狈,唇色苍白不说,就连头发也被吹乱了。

“殿下,殿下救救我。”徐裕也顾不上在场的都有谁,直接冲着四皇子丝滑下跪,“七千万两,七千万两啊!我还不起,十个我也还不起!”

“还不起,就找县令商量。”四皇子淡道:“找我做什么?那些人是我弄死的吗?”

徐裕被他这一问,出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觉差点酿成大错。

那些人当然不是徐裕弄死的,但必须是他弄死的。

这钱,还不上也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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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猪肉包子 徐裕感觉眼前一阵眩晕。

七千万两,不可能还得起。

他失了力气,跌坐在四皇子脚边,李俐颇有心情地勾了勾脚尖,蹭到了徐裕华贵的外袍上。

徐裕猛地回神,看见了自己胳膊旁边的脚尖,又抬头看向四皇子,眼中亮了起来,讨好地伸出手,刚放在四皇子的鞋上,就听他懒道:“你说说,这鞋子好端端的怎么掉了?”

二皇子府中安静得可怕,李辉闭目,手上紧握着佛珠,顾羡挪开了目光,眉间郁气更重。

徐裕顾不上那么多,他利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抬起,恭敬地为李俐提上了鞋子。

“好吧,咱俩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我帮帮你。”李俐淡笑。

徐裕欣喜若狂,忙对他不住地磕头,四皇子好似很享受,靠在椅子背上一直没开口。

最后还是李辉忍不下去了,叫人把徐裕请了回去。

徐裕走到大门口时,又猛地驻足,回头对着大门又拜了三拜,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你真有办法?”李辉问。

七千万两,哪怕是放在皇子身上,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谁说我要替他出钱了?”李俐莫名其妙道:“我只是说要帮他,可没说帮他还。”

李辉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开口。

四弟与徐裕之间有金昌盐场的瓜葛,若是徐裕真的出了问题,引起了父皇的注意,四弟怕是也在劫难逃。

四弟这个棋子,他还不想丢掉。

李俐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面上依旧是淡漠的,心中却长舒了一口气。

徐裕刚走,陈老儿就从后门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

“不会走正门?”他从四皇子身后突然出现,给李俐吓得不轻,下意识地踢了他一脚,骂道。

“哎哟,哎哟哟,诸位殿下可看着了,我这老胳膊老腿,被踢一脚差不多就要归西了。”陈老儿夸张地顺势坐在了地上,吊着嗓子哎哟个没完。

李辉没忍住笑了一下,气氛有所缓解。

“行了,别装了,”李俐起身,抱着胳膊走到了街上,陈老儿立马展开笑颜,对着二位皇子行了礼,匆匆追了出去。

“殿下,”陈老儿从怀中掏出一张饼子,递给他,“孙琦已经被安排进云夫子的讲堂里了,今日去上第一天。”

“云夫子?为什么是他?”李俐有些嫌弃这张饼,但还是收了。

“小娃娃闹,说若不是云夫子,这书他不读也罢,搞不懂搞不懂。”陈老儿摇头晃脑,“总之,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好好扶持。”李俐掐了一块饼子,放进嘴里嚼了嚼,没什么味道。

“也别吊死在一棵树上,再去找几个孩子。”他把饼子塞回了陈老儿怀里,又缩起了手,道:“外头冷,你没什么事就走吧。”

陈老儿哎了一声,李俐便进了屋子,几人等着五皇子回来后再一起去县衙。

此时,抱月小馆的后门开了个缝。

戚三娘在里三层外三层地给丛铁义穿大衣,虽然衣裳破,但数量多,总能御寒。

阿玫也将干粮给他装好,待他往外走时,就伸手递给了他。

“娘,小姐,我去了。”丛铁义边喊,边跳进了雪堆中,正巧一阵风吹来,他发间落满了雪。

“路上小心。”戚三娘有些担忧,但丛铁义执意不让她送,便也只能作罢。

丛铁义从后门绕到前门,看见一个人在大门口站着往里张望,像是等着开门的样子。

那人也同一时间看见了丛铁义,见他来的方向在小馆后方,便问道:“今日还开门吗?”

丛铁义挠头,这么冷的天,地里又没有收成,还有人出来吃?

虽是不解,但他看见此人身上的衣料华贵,便在门口大喊:“娘,小姐,开门啦——”

屋里没动静,丛铁义又吭哧吭哧地往后门跑,不一会儿前门就开了。

戚三娘惊讶地看着门外的人,将他迎了进来,又见丛铁义跑出,拉着他再三嘱咐后才放下心。

“客官吃酒吗?”戚三娘将门半关上,问道。

五皇子一进来就到处打量了一下,见没有上次那个女子,心中有些失望,“不吃酒,有饭吗?”

“这不巧了吗,今日小馆里有包子,还得一盏茶的功夫,客官再等等。”戚三娘麻利地将桌子收拾出来,又把凳子摆好,示意五皇子坐。

他迟疑一瞬,还是坐了。

戚三娘从小门出去了,小馆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小门再度打开,五皇子有些期待地看向小门,却见出来的依旧不是上次看见的女子。

见戚三娘将发面包子端到了自己面前,他忍不住问道:“这小馆里只你一人吗?”

戚三娘有些警惕,五皇子笑道:“平日里怕是忙不过来吧?”

她松了口气,“还好,有掌柜在呢。”

五皇子瞬间来了精神,但又不好开口直接问,于是拿起筷子,迟疑半天不知道如何下手。

她刚才说这东西叫什么?包子?

包子是什么东西?

李任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白鼓鼓的东西,又凑上去闻了闻。

有面香,还有肉香,混合在一起很好闻。

他来时明明不怎么饿,闻了之后却饥肠辘辘。

戚三娘看着他无从下手的样子,自己也没吭声。

主要是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包子”,阿玫还在厨房里忙着蒸剩下的,没空和她解释。

等到阿玫将剩余的包子全部蒸出后,记起戚三娘还没吃,干脆端了两人份的进了小馆里。

将包子放在柜台上后,她瞧见坐着的有些眼熟的男子正在戳包子,心中发笑,连带着眼中也有了笑意。

李任琢磨半天,都不知道从何下口,也是等急了,抬头想询问一下,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阿玫带着笑意的双眼。

他直接愣在了原地,双眼呆呆地看着阿玫,连筷子都忘了拿,顺手掉在了桌上。

……她什么时候来的?

阿玫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忙走过来,将筷子捡起,又给面前的眼熟男子另拿了一双筷子,瞥见他一口没吃,遂问:“是不合胃口吗?要不要再给你做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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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丢了 【她在看着我诶,看起来好温柔,就连声音也很温柔。

不是,人怎么可以有这么温柔的声音?这是合理的吗?】

李任满脑子都是这几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柔化了,对阿玫的话也没反应。

阿玫问了好几遍,都见他一副痴傻的模样,心中无奈,只好将筷子塞进他的手里。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痒痒的,李任瞬间回神,这才注意到自己后背湿了一片。

这么紧张吗?

他在心里反问自己,脸庞却红了一片。

阿玫回了柜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而后就吃起了自己的那份。

戚三娘学着她的动作吃,李任也学着她的动作吃,用筷子夹起包子,低头,将嘴凑近包子边张嘴一咬,油润润的汤汁就溢了出来,满满的肉香扑鼻。

李任嘴里塞满了肉包子,却依旧控制不住口水直流。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他看着漏出来的包子馅,一大块肉饼的底部还残存着飘着油花的汁水,光是看着他就已经在脑海中还原出来了它的味道,于是又张开大嘴咬了一大口。

不一会儿,三个巴掌大的包子就被他吃进了肚子里。

李任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第一次有了实实在在的吃饱的体验。

阿玫问他,“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点?”

“饱了。”李任点头,表面一脸乖巧,内心却疯狂冒粉色泡泡。

【她居然还关心我有没有吃饱,她一定对我有意思!

正巧,我对他也有意思。

我们这是不是两情相悦了?

爱情来得好突然,我要写信回去,推掉父皇给我安排的亲事!】

阿玫不知道他内心有这么多想法,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以为是他没吃饱,却又不好意思要,于是回了厨房又给他拿了两个。

李任看着被放在自己眼前的包子,感觉幸福到难以呼吸了。

【看看,我说吧,她就是在意我的!

她知道我没吃过瘾,她懂我!!!】

李任忙拿起筷子来,正要像刚才那样大口吃下,又停住了。

这么好吃的美味,若是大口直接吃掉,实在是浪费。

他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小口吃了起来,慢慢细品。

只是可惜,他就算吃得再慢,眼前的盘子也有空掉的时候。

虽然意犹未尽,但他意识到时辰已经不早了,只能起身告退,依旧是放了一锭银子。

他出了小馆,都快走到二哥府中,却满脑子都是肉包子的香味,忍不住脚步一转,又往小馆方向走去。

他想问问能不能再带走几个。

走到小馆门口,看到门是半开着的,他以为有人,直接进了,却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他往房后喊了两声,远远的像是传来了回应,他便走到了柜台边,等着她来。

他斜倚在柜台旁,却不小心碰掉了台子上的一双筷子。

他认出正是自己弄掉在地上的那双,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清洗,于是弯腰将它捡起,正要起身时,却看见柜台最底部有一张纸的角露了出来。

他一怔,下意识地将纸抽了出来,随便扫了一眼,原本没想仔细看,却扫到了“徐府”二字。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从上往下看了一遍,惊叹表面荣华富贵的徐府,如今居然只剩了一个空壳。

有脚步声走来,李任几乎毫不犹豫地将纸塞进了自己衣兜里,见阿玫出来,便让她帮忙拿了几个包子,又放下一锭银子,这才是真正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徐启宸就来了。

“阿姐,你在找什么?”徐启宸见她脸色焦急,便道:“我和你一起找。”

“你上次给我的那张纸,上面抄了徐府的收支情况,还记得吗?”阿玫有些慌。

那张纸若是落在了别人手里,怕是对徐启宸不好。

“记得啊。”他点头。

“那张纸不见了,我忘记把它烧掉了。”阿玫急忙蹲下去,将所有的储物空间都翻了个遍。

徐启宸也帮忙,可他俩忙活了一顿,死活没见那张纸的踪影。

“丢了就丢了,阿姐你不是抄了好几份吗?”徐启宸安慰道。

阿玫摇头,“那不一样,那张纸上是你小娘的字迹,若是把你供出来了可怎么办?”

原来阿姐是在担心自己。

徐启宸心里一阵暖意,忙道:“没事的,阿姐你要相信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阿玫没听进去,愧疚道:“是我没收好,等我再找找,有事的话你就往我身上推。”

徐启宸拉住她,直言道:“那张纸是我小娘写的,但字迹有些变化,旁人看不出来的。”

见他不似随口一说,阿玫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对了,我今早好像听说了徐府的事情。”阿玫给他盛了两个包子,看着他吃下后,忧虑道:“徐裕若是垮了,这七千万两银子不就落在你身上了?”

“阿姐是在担心我?”徐启宸满脸期待。

“重点是这个?”阿玫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一下,“县令大人那边怕是没这么好松口,你现在的第一任务,就是看住徐裕,好好养着他,别让他生病,也别让他庆生。”

“没用的。”徐启宸暗了眼眸,颓废道:“他就是个缩头乌龟,等今晚我回去,定然会收到他的命令。”

阿玫还要开口,却听外头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去做什么?”戚三娘拉了一个路人,问道。

“砍头啦,你不去看吗?”城民见戚三娘没反应,大声道:“就是之前声称你丈夫杀人的那个车夫!”

刹那间,戚三娘的表情巨变。

她面上原本的和蔼消失不见,双眼泛红瞪得溜圆,眉头竖起,嘴角也向下弯,冲进了小馆里,惊到了阿玫和徐启宸。

“小姐,我要去看砍头。”戚三娘火速抓了个大衣,匆匆丢下一句。

阿玫意识到砍头的是谁,也明白了她的情绪为何会突变。

而半个时辰之前,讲堂内,丛铁义踩着雪,一路气喘吁吁地走到讲堂门口,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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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行刑 “丛铁义!”孙琦气喘吁吁地向他跑来,手上原本还拿着一卷崭新的书卷,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也顾不上什么书不书的了,手一松,书卷掉了下去,下一秒,他紧紧抱住了丛铁义,满脸欣喜,“好久没见,想死我了。”

“你要把我勒死了。”丛铁义艰难道。

孙琦用的力气不小,丛铁义不一会儿就觉得两眼昏花,却见孙琦并没有松开的意思,于是手上稍稍用力——

下一秒,孙琦大喊一声,震惊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会防身术了?”他揉着自己通红的手腕,感叹道。

“算不上防身术,但对你绰绰有余。”丛铁义笑着躲过孙琦的拳头。

他自己也没想到,几个月前只是跟着吉大人随便练了两下,现在却依旧有下意识的反应。

“你的书,拿好。”丛铁义弯腰,将书递给孙琦。

云夫子从讲堂外走了进来,见状,丛铁义立刻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书卷,摇头晃脑地开始背书。

孙琦眨着眼睛看着他,要不是此人的面容没变,他还真的要不敢认他是丛铁义了。

“愣着干什么,快找个位置坐了。”云夫子赶他,孙琦麻溜地找了一个靠近丛铁义的位置,坐下后,翻开书卷,有模有样地跟着他一起大声念。

幸好,他爹教了他识字,书中的字读起来不是特别困难。

云夫子站在他们面前,背着手,眼睛向上看,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天色,转过头又看了看正在读书的两个娃娃。

他年岁已高,原本是不想授课的,可来找他的是七皇子的部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一个娃娃还好,精力也能跟得上,却没想,四皇子又给他塞了一个娃娃。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娃,大脑一阵发蒙。

丛铁义将学过的课文都读完了一遍,却见云夫子依旧在心不在焉地往外看。

孙琦也渐渐失去了注意力,脑袋不住地往桌子上点。

“夫子?”丛铁义喊了他一声。

云夫子没回应,他便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

云夫子回了头,孙琦也被惊醒,两人都看向丛铁义。

“怎么了?”夫子有些茫然。

“学生已经将之前学过的都背了下来。”丛铁义暗示他开始上课。

云夫子却又把目光转向了外面,马上就到正午了。

“今日老夫身体不适,先不上课了,你们俩各自把书背完就回吧。”云夫子丢完这句话,转身离开了讲堂。

丛铁义便开始收拾书卷,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孙琦却有些慌了,他拉住丛铁义问:“这夫子向来如此不守规矩吗?”

他爹还让他参加科举呢,若是不过,怕是不妙。

“倒也不是,大多数时候都挺负责的。”丛铁义摇头,“估计是因为今日有人被斩首,他想去看看。”

“谁被斩首?”孙琦来了兴趣,也跟着丛铁义一起,把东西收拾好后,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不知道。”丛铁义面色有些差。

来的路上,他听说了要被斩首的人是谁。

那一刻,他心里是雀跃的。

不管怎么说,那都算是爹的仇人,他被斩首,也相当于报了爹被冤死的仇。

也幸好云夫子把他们放走了,不然丛铁义还没机会去看“复仇”现场。

孙琦虽然和他认识不久,但俩人也在一起玩了一段时间,见他的脸色,孙琦便觉得有些不妙,只沉默地跟着他,一声不吭。

不知不觉中,两人就走到了人群聚集处。

“小娃娃也来看斩首?”没挤进去的老者逗他俩。

孙琦脸色有些发白,他有些怕,拉住了丛铁义,可丛铁义却力大如牛,硬是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孙琦没挤得进去,只好松了手,两人就此分散。

他有些担忧,便在周围找了一个空地坐了下来,听着圈内磨刀的声音。

马上就到正午了,县衙门口传来了宣判的声音,判文很长,孙琦最开始还有意去听,可后来就有些困了。

正午的阳光正好,在冬日里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他刚要闭上眼睛,突然听见了“丛宽”二字,于是猛然惊醒。

丛铁义呢?

他害怕他做傻事,从地上站起,冲到人群外围,想找个缝隙钻进去,可马上就行刑了,人圈坚固得像是一堵墙,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孙琦?你在这干嘛?”严乐安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对他招手,“来这。”

他被严乐安带着,从墙角挤了进去,好歹是挤到了内部,能看见行刑场地。

澄县前几年还有专门的行刑场,可随着县城内的安定,一连五六年都很少有需要行刑的案件,行刑场便直接被关了。

因此,今日的行刑才会在县衙门口直接处置。

严乐安不知从哪摸出来半块馒头,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啃着,等待行刑。

孙琦却在人群里找丛铁义的影子,找了三四遍都不见他。

而此时,判文已经读完,车夫也被拖了出来,把他扶好后,刽子手刀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执行完自己的职责。

人群一片寂静,孙琦看去时,发现每个人面容都如出一辙:瞪着大眼,面无表情。

“家属前来认领!”喊的人是杜仵作。

她连喊三声,见无人出来,便着人将车夫给埋了。

此时京城内。

林易已经在养心殿外候着了,他带来的书信先一步被林总管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这封信是严主簿托莫县令写的,内容正是近期工作汇报,其中就包含了徐府这件事情。

皇帝放下手中的公务,打开了这封信,先是被干净整洁的字迹惊了一下,满意地点了头,然后才仔细看其中的内容。

一共分为两页,前一页内容集中在处理旧县令留下的小尾巴,后一页则是新县令对未来的安排,以及近期事务的处置方法。

皇帝仔仔细细看了第一页,边读,边在心中描摹莫县令的特征。

看完第一页,他心中大喜,在心中给年轻的莫县令刻下一个“靠谱稳重”的印象。

等翻到第二页,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直到看见了最下方的“七千万两银子”,他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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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借钱 “你过来。”皇帝看了又看,心中觉得荒谬可笑,却又莫名气不起来,于是叫来了候在一旁的林总管,“你看看,这是多少银子?”

“七千两。”林总管瞥了一眼,下意识地道。

“你再看看?”

林总管急忙仔细看了一眼,头都大了,音调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七……七千万两???”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有些慌,但还好,皇帝只是笑着看他,没有生气的迹象。

“七千万两,你说他想做什么?”皇帝好笑道:“朕的这些臣子,还没有一个敢如此胆大的。”

“也说不定是莫县令写错了呢?”林总管虚道。

他只能想笔误这一个可能,根本不敢承认是真的七千万两。

哪怕是如今国库里,都没有七千万两白银。

这莫县令要么是笔误,要么是脑子烧掉了。

“有可能,你叫人去查一查,顺便把林易喊进来。”

皇帝将这封信拿在手里,越看越好笑,林易进来了都没发觉,等他笑了半晌,才把信纸从脸上拿了下来。

“同朕说说澄县的情况。”他把信纸放在一旁,问他。

林易将澄县内的几个比较重要的人都说了,比如徐府一家独大,有控制前县衙的可能,再比如近期离奇死亡的人数比先前多了好多,如此种种。

末了,他道:“还有一个女子比较神奇。”

皇帝没当回事,但也没阻止他,就当听他唠嗑了。

“她是徐府徐老爷的女儿,名为阿玫,今年刚刚与前夫和离。”

“和离后没几个月,前夫就离奇死亡。”

皇帝来了些兴趣。

林易继续道:“而且,她明明是一个弃妇,却能轻易得到顾公子的青睐,开了一家小酒肆,做出的菜品也都五花八门,全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

“更重要的是,此女力气特别大,气势特别足。”

林易回忆着自己被众人声讨的那天,阿玫抄起家伙事就把一群人轰走了,带着气势往那一站,比一堆衙役有用多了。

“这么描述起来,小人倒觉得,此女不像个女子。”

“怎么说?”皇帝问他。

“一般弃妇,若是到了这种处境,基本都自暴自弃了,哪里会像她这般,开了小酒肆,研发了新的菜品,还一身的力气?”

“如此种种,都是男子才能做出来的行径,自古以来,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少。”

皇帝面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淡了淡,没说什么,摆手让他去了。

林易原本以为自己会得到赏赐,空着手出来时还特别蒙,见林总管在外头站着,便上前去打听。

林总管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道让他在京中小住几日,不急着回去。

林易私以为这是赏赐的意思,欢天喜地地应了,高兴地出了宫。

送走了林易,林总管进了宫,听见皇帝长叹一声。

他给皇帝倒了一杯茶,笑道:“白费陛下有意扶持的心思了。”

皇帝哼了一声,没回话,喝下了林总管倒的那杯茶,道:“徐家那个阿玫,是徐裕哪个妾室生的?”

像是随便问了一句,林总管的心却咯噔了一声,忙道:“不是妾室,是……前妻。”

“顺便去查查她。”皇帝道。

林总管忙不迭应了,心中却喊苦。

他跟了陛下十多年,对陛下与澄县那位的旧事了如指掌。

幸得澄县那位有自知之明,在圣旨下来前先行成了婚,这才打消了陛下的念头。

原以为这件事情会不了了之,没成想,七殿下却盯上了澄县,由此引起了其他皇子的注意。

当下是有望换太子的时刻,皇子们聚集在一起,难免闹出大乱,陛下也得时不时多看顾两眼。

早在听闻陛下有意对澄县下手时,他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今日这一听,预感成真了。

……

澄县内。

正午行刑完毕,仵作带着人清理了现场,顺便遣散了围观的人。

严乐安想带着孙琦往城外走,孙琦却在人群散开的一瞬间看见了丛铁义,心中担忧不已,便大步往那个方向跑去。

严乐安只是一时没看见,就找不到孙琦的影子了,只好作罢。

他离开时,看见几个身着华丽的人往县衙内部走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其中有一个人是顾公子。

顾羡原本不想进县衙的,但被四皇子拉着,不得已,只能跟着几个哥哥一起去了。

李任还心心念念自己的肉包子,嘴上有了点脾气,“四哥,你去找县令谈事,他也不敢忤逆你,何至于让我们一起替你撑腰?”

“算不上撑腰,你们在,我安心。”李俐笑嘻嘻道。

李任只对赚钱和美食有兴趣,自然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顾羡却是明白,他这是在扰乱严主簿的视线,防止他跟父皇告状。

几人一起到了正厅,县令还没说话,知县先被吓着了,听说几人是来找县令的,忙不迭跑了出去,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顾羡等人找位置坐了,四皇子坐在县令对面。

莫县令起身,恭敬地挨个行礼。

等到行礼完,李俐才挑明来意。

“七千万两银子,有些多了。”他直截了当,“县令该不会对银子没概念吧?”

“下官的确愚钝,还望殿下指点。”莫县令不慌不忙道。

李俐看了眼身旁坐着的兄弟,又看向莫县令,悄声问道:“依我看,借钱是最好的。”

顾羡抬了头,李俐只当做没看见。

“怎么个借法?”莫县令装糊涂。

李俐兴奋道:“徐裕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些钱,若是落得个自我了断的下场,对县衙的名声也是不利。因此,两全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借别人的,过后再翻倍还!”

顾羡眼皮跳了跳,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莫县令礼貌问:“依殿下看,谁能拿出这七千万两银子?”

“国库吧,让徐裕跟国库借就好了。”李俐轻快道。

此言一出,不仅县令变了脸色,其他的皇子也都面色大变。

李任反应最强烈,他高声反驳,“怎么能借国库的钱?他徐裕不过是个平民,四哥你脑子被驴吃了?”

“被你吃了。”李俐好心情地同他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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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真相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甚至比莫县令的七千万两银子更闻所未闻。

但李俐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很认真的提出了这个可能性。

正厅内一时寂静。

李任被他回了一嘴,下意识地就要怼回去,却被一旁的二哥碰了一下,他这才作罢。

毕竟是自家兄弟,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若是在别人面前闹大了,那才不好收场。

“当然,我也只是提了这个意见,采不采纳,还要县令做主。”李俐的笑不达眼底。

莫县令起身谢过,只道自己还需一些时日考虑。

话说到这就算可以了,李俐也没想着他能真正采纳自己的意见,起身时,其他皇子也跟着起了,齐齐往外走去。

直到把这几尊大佛全部送走,知县才有胆子跑了回来。

-

斩首结束后,严乐安在县衙门口徘徊好久,在犹豫要不要跑去抱月小馆。

最终,还是因顾公子东家的身份,将他的冲动遏制住了。

但他又实在好奇,准备等着顾公子等人出来后,再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可还没等到他们,严乐安就先被一个无赖给叫走了。

没过几分钟,顾羡等人就从县衙内出来,齐齐往顾府走去。

顾羡原本没意识到,等到他发现这几位哥哥路过二皇子府时都没有进去的意思后,脸黑了。

怎么,顾府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的天天往顾府跑?

李辉看懂了他的表情,笑道:“七弟,在宫中时你就与几个哥哥不亲,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要多多相处才是。”

笑面虎。

顾羡在心底吐槽。

几人走到转角处,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小人儿,等这几个明显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离开后,角落里的孙琦才开口,“你没事吧?”

丛铁义面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他眉头紧蹙,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嘴角想上扬却又被压了下来,拳头紧握,看得孙琦摸不着头脑。

“报复你爹的凶手死了,你不高兴吗?”孙琦追问。

“高兴,当然高兴。”丛铁义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发涩。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没开过口,此时声带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却又让他觉得有几分爽。

“那你怎么不笑?”孙琦又问。

丛铁义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沉默几秒后,在脑海中捋清楚思路,便从头开始说。

“当时官府要找杀害刘老二的凶手,”丛铁义思路清晰,孙琦也安静了下来,盯着他看,听他说:“不知怎的,他们就找到了那个车夫。”

“车夫心里害怕,想找个替死鬼。”

“正巧,那个车夫看我爹不顺眼,”丛铁义见孙琦一脸茫然,补充道:“先前,车夫载客时没留意到我爹放在路边的粮筐,直接把两个粮筐给推翻了,不仅如此,那些粮食还都被马给糟蹋了。”

“卖也卖不出去,也没法上交给富户,自己也吃不了。”

“我爹搬着另一筐粮出来时,瞧见了这一幕,就在马车后叫他,两人因此产生了争执,也耽误了车夫的路程,比预计时间晚了一刻钟才到,因此车夫少拿了几个铜板。”

“而车夫破坏粮食在先,按照律法,是要赔偿我爹的。”

“也就是这件事情,让车夫恨上了我爹。”

丛铁义眼眶发酸,“我娘提醒过他,要注意车夫,可我爹没在意,他还说不要以小人之心揣测他人。”

“车夫来找我爹的那个下午,我爹还在田间做活,我去给他送干粮,正好撞上了那一幕。”

“车夫说,官府在查刘老二的案件,他们让车夫指认凶手是谁。”

“车夫说自己没头绪,就来找我爹,问我爹知不知道。”

孙琦默不作声,在丛宽死的前几日,他每天都去找丛铁义玩,却从未发现他的心事。

“我爹日日在田间做活,哪里能看见?车夫就说没事,到时候拜托他去官府给自己做个见证,就当是证明车夫说的是真话。”

“我爹就应了,却没想到,他去不是做见证的,而是被坑了。”

丛铁义原本以为自己会很伤心,却没想到,他情绪平静地说完了全部。

孙琦束手无策,不知道该说什么,噎了半晌,小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别难过。”

“不难过,”丛铁义摇头,道:“我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孙琦搞不明白,这凶手不是都死了吗?应该彻底放下心来才是。

“实话和你说吧。”丛铁义低声道,他没看孙琦,只看着自己脚边的积雪。

那些白皑皑的雪被人们踩脏了,全然不复最初的美好。

白很容易变灰,可这些灰色的积雪,却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

“杀害刘老二的凶手,我看见了。”

孙琦的心“咯噔”一跳,他瞪大双眼,“你确定你看见了?”

“没看清是谁,但那个身高和体型,不是今日的车夫。”丛铁义继续说:“我担心,若是官府继续查下去,最终还是会把目光放在我娘和我的身上。”

良久无声。

孙琦追问他更多的关于凶手的信息,丛铁义却只是摇头,最终,孙琦只好道:“依我看,官府不会再查下去了。”

丛铁义没说话。

孙琦又陪着他在角落里待了一会儿,觉得手脚冻得僵硬渐渐没了知觉时,便开口催促他快些回小馆,丛铁义应了一声,两人就此分开。

一个往小馆走去,另一个,没回驿站,反而去了五香客栈附近。

与此同时,严乐安也拿到了一封信并几枚铜钱,他把信揣在兜里,不急着去送,先去抱月小馆找阿玫换了几张热腾腾的饼子,然后才咬着饼子,慢吞吞地往县衙走去。

因几位皇子的来临,县衙内乱了好一阵子。

哪怕他们早已离开,那些衙役们依旧无心工作,最后还是杜仵作出来大吼一声,震得诸位纷纷回神,不敢再议论。

严乐安刚到县衙门口,就听见仵作的大吼声,吓得他饼子都要掉在地上了。

仵作也看见了他,面色微微和缓,问道:“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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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先县令与现县令 “小人有事要报官。”严乐安把饼子收好,一脸正色。 此话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严乐安——澄县有名的无赖,居然来县衙报官了? 有同他说过几句话的衙役,听得此言便笑问:“严乐安,你连个宅子都没有,也没什么铜板,报什么案?” 旁人也有接茬的,“该不会是别人要来告你,结果被你误解了吧?” 这句话引得一阵哄笑。 严乐安也不气不恼,仵作见这群衙役又放着手头的工作不做,开始说玩笑话,于是又吼了几句,这才恢复正常秩序。 “你跟我来。” 她在前面带路,严乐安在她后面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仵作一路将他带到了正厅,此刻的正厅内,除了县令、知县,还有刚到任不久的严主簿。 估摸着严主簿是来打探消息的。 见仵作来了,知县眼中流露出畏惧,又瞧见跟在她身后的是严乐安,他又止不住地厌恶,干脆从侧门出去了。 严主簿看见他们,正要退下,却被县令拦住了。 莫县令笑道:“他们一会儿就走,我这边还有工作没同你说完呢。” 严主簿只好留了下来,目光不住地往严乐安身上看。 严乐安没给他眼神,上前将信封递给莫县令后,就跟着仵作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见县令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信封,主簿别开眼睛不去看。 没几分钟,县令就把信封摊开放在了一旁,继续和主簿说这几日的情况。 也不知县令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放信封的地方,正巧是在主簿能用余光瞥清的范围内。 待所有事情都已经汇报完毕,严主簿也被迫看清了整封信的内容。 他没急着离去,而是问他,“县令可有难处?” 莫县令一怔,似是不解,跟着又随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随手”放在一旁的信件,当即明了几分,笑道:“没事,多谢严主簿关怀。” 主簿踟蹰片刻,“若是有难,还请县令尽管吩咐,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帮助。” 县令笑着让他离开,主簿见状,也不好继续追问,只是退出正厅后,他还不住地在想刚才信封中的内容。 原本这位县令就比较年轻,他能上任也是出乎了众人的预料,在来澄县之前,他也有思考过其中的关系,却没想到,看似隐蔽的问题,居然会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方才那封信,分明就是先县令写给现县令的。 说好听点叫指导,直白点说,就是控制。 可若是现县令是先县令手中的傀儡,他又为何要故意将这封信让他看见? 难道现县令不是情愿的? 既如此,又为何拒绝自己的帮助?他在担心什么? 主簿想不明白,便只好把这一切都写进给皇帝的汇报中,一切让帝王定夺。 - 顾府内。 几人就像是进了自己家那般,很快速的就各自找到了心仪的位置坐下,顾羡原本想眼不见心不烦,可又听吉佳说李任去了厨房,这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五皇子虽然喜爱美食,却对下厨一窍不通,若是说他去厨房做吃食,简直比徐裕跟国库借钱还要离谱。 他实在是好奇李任能做些什么出来,便去了厨房,一进去就烟雾缭绕的,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李任的身影,忙去把窗户打开,让雾气散出去。 “七弟要用厨房吗?”李任见他来了,心里有些不太高兴。 这些包子本来就不够他自己吃的,完全不想分给别人。 顾羡看出了他的不情愿,更是激发了他的好奇心,偏要站在一旁看。 没办法,李任只好把热好的包子拿了出来,勉为其难地分了一个给他,叮嘱道:“不要让其他人看见,我就剩这些了。” 顾羡一看这包子的形状,心里就有底了。 这个时代没有包子这种吃法,估计是李任去抱月小馆买来的。 不知为何,他看着李任这幅对待宝贝的样子,心里有些不爽。 于是趁李任不备,他又拿走了盘中的一个,不等李任开口,他就揣着两个包子离开了。 四皇子和二皇子都在一楼,他若是进门,手里的包子怕是会被两人拦截,干脆在院子的角落里蹲着吃。 包子皮透油又软和,肉馅不咸不淡,吃起来滋味刚刚好。 怪不得李任这么宝贝。 他后悔只抢了两个包子,早知道要多抢几个了。 等到顾羡吃完站起身时,李任也从厨房中走出,嘴角全是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听见二皇子和四皇子在讨论事情,他们听见声响,同时看向门口。 四皇子抬头,闻了闻空气,“好香。” 二皇子眼底稍有嫌弃,“好像是肉味。” 顾羡下意识地看向李任,他正巧也在看自己,两人同时指向对方,异口同声道:“他吃的!” 这话一出,顾羡就觉得有些丢脸,赶紧往楼上走去,却被二皇子叫住。 “七弟,你在澄县最久,可知道徐府的经营状况?” 李任想起了自己在小馆桌下拾到的那张纸,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不知道,我和徐府没什么直接交往。”顾羡说的是实话。 先前,徐裕想来一趟顾府,却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最后只能作罢。 二皇子又看向李任,李任没说话,走到四哥旁边坐下,听四哥道:“别问五弟了,他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二皇子赞同的应了一声,两人又继续讨论去了。 李任想着自己收好的那张纸,听着他们的计划,有些心不在焉。 在听到他们说,想要扶持徐裕大儿子继承徐府时,他稍稍回神,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这里。 他往小馆方向走去,一路上在想怎么开口。 对于徐府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了解的,之前的资料就显示徐府中大部分家产都是来自于他的前妻,也就是现抱月小馆掌柜,阿玫的娘亲。 虽然他不了解徐府内进一步的关系,但他私认为,这样的消息应该让阿玫知道。 至于下一步怎么走,就是她自己的决定了。 喜欢弃妇那咋了?我酒楼开遍全国请大家收藏:()弃妇那咋了?我酒楼开遍全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1章 县令之死 顾羡站在楼上,看着李任往小馆方向走去,心里更堵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吉佳在外面敲门,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屋里的动静,犹豫半晌,还是在外头叫他。 顾羡回了神,开口道:“进来。” 门刚开,顾羡就闻到了香喷喷的包子味,立刻回了神,有些讶异地看向吉佳。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道:“殿下趁热快吃吧,为了不让二殿下和四殿下发现,属下偷偷从后门进来的。” 顾羡打开食盒,看着里面热腾腾的包子,心情大好,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坐下和吉佳一起吃了起来。 包子不多,只够他们两个人吃,陈在那份自然是没有了。 —— 小馆内,丛铁义刚回来不久,正在吃包子,戚三娘只比他早回来几分钟,看见他时还有些不安,仔细观察了片刻,见丛铁义面上没有异样,她才略微放下心来。 丛铁义吃完就去读书了,阿玫正要把门关上,却见早上来过的那个男子正在向这边走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关门,打算看看他会往哪里走。 果然,他向着这个方向走来了。 阿玫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便站在门口看向他,笑着和他打招呼。 李任原本还有些不安,在心里掂量自己有没有多管闲事,可在门口处瞧见她的笑容,他心中的纠结立刻消散了。 自己想做的事情,怎么能叫做闲事呢? 他进了小馆,要了几两小酒喝,阿玫也不好让他一个人在这,便在柜台后坐下了。 坐了一会儿后,李任才慢慢开口,同阿玫说些自己听到的俏皮话,逗得阿玫眉眼弯弯。 见时机差不多了,他才话锋一转,似闲聊般,和她说:“这徐府风光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徐老爷若是一病不起,徐府还能不能延续现在的荣光。” 阿玫面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身份特殊,不能接这样的话茬。 好在眼前的客人似乎只是想找人聊聊天,也不去等她的回答,自顾自道:“听闻徐府大公子是个不务正业的,若是真的让他继承……” 李任啧啧啧了几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没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停顿了几秒,他抬眼偷偷看向阿玫,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开口另起话题,又讲了一些俏皮话,巧妙地将自己的意图盖了过去。 李任起身离开时,天色已晚,远处的县衙已经灭了灯。 县衙内。 早就到了放衙的时间,可县令一直在正厅坐着,没有出来的意思。 仵作想着回去给他搞点东西吃,却被严主簿拦住了。 主簿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下巴微微抬起,往正厅那边指了指。 仵作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不妥的事情了?” “杜大人,您向来与县令大人交好,敢问县令大人近来可有睡眠不足、担惊受怕的情况?” 仵作惊讶地看着他,“睡眠不足是有的,担惊受怕倒是不至于。” 主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点头道:“新官上任,忙些也是正常的。” 仵作点头,见他没别的事情了,便好声好气道:“已经散值了,严大人快些回去歇息吧。” 严主簿忙应了,回到簿厅,将下午写好的信收好,这才往衙外走去。 仵作带着吃食回来时,莫县令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悄悄推开正厅的门,瞧见椅子上的莫县令一条胳膊撑着头,整个身子歪斜着,睡得正香。 桌上的卷宗被他整整齐齐地摆放好,看起来就很清爽。 冷风从门缝中挤进,莫县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杜仵作忙关上门,将食盒放在他的桌上。 已经连续七日没有好好休息了,县令的脸色相比之前也有些不妙。 夜间吃食当避免油腻,仵作带来的全是蒸菜,还好县令并不嫌弃。 看他吃饭时,仵作坐在一旁,等他吃完后,仵作才开口,将散值时主簿的异常说与他听。 莫县令像是早有预料那般,没什么惊讶的表情,点头道:“应该是因为那封信。” 他将信封递给仵作,仵作看了一眼,面色微变,低声道:“严大人可是陛下的眼线,你将这封信透露给他,不怕被陛下察觉?” 与她的慌乱相反,莫县令淡定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没有忘记,在这个县令的职位到手之前,他差点被革职。 也就是说,先县令手里是有他的把柄的。 仵作也是知道这一点,忍不住问:“若是严大人将此事透露给陛下,陛下顺着查出了你的过错,那又该怎么办?” 她眼睁睁看着莫县令从一个女子扮男装入了官场,一点点坐上了主簿的位置,又因机缘巧合,成了如今的县令。 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若是在那件事情还没完成之前就被革职,那才真是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越想,仵作越忧心。 县令将食盒收拾好,笑道:“若先县令还有能力控制我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张扬地处理徐府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 仵作好似想通了什么,“先县令出事了?” 莫县令嘴角上扬,他记起了只身一人去徐府的那日。 他原本心底是不怎么有把握的,但既然被夹在了百姓和县衙之间,他就必须做出点别人都没做过的事情来。 不然,又如何能想办法坐稳这个县令的位置? 正巧在那时,他在巷子里遇到了郡主。 郡主告知他两个消息。 第一,陛下派来的眼线马上到澄县。 第二,先县令早已在归乡途中不慎摔下马身亡。 正是有了这两个条件,他才没了后顾之忧,敢放手去处理徐府的事情。 “只是有一点,”莫县令的表情有些凝重,“我没找到收拾先县令尸首的人。” 若是没猜错,他失职的“证据”被先县令随身携带。 若是不想将证据落入其他人手中,就必须提前一步去寻找。 可他得的消息比郡主晚,想必,那证据早就落入了他人之手。 现在给他留下的唯一出路,就是揪出在背后搞自己的人。 喜欢弃妇那咋了?我酒楼开遍全国请大家收藏:()弃妇那咋了?我酒楼开遍全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2章 消息 至于后者,他已经开始着手去查了。 徐府的事情既让他在县衙中立了官威,又在城民百姓之中得了信任,还削弱了徐府的地位,一举三得。 不过说起徐府…… 莫县令放下手中的笔,想了想,对仵作道:“明日,劳烦你帮我跑一趟抱月小馆。” …… 京城内。 养心殿内还掌着灯,林总管将从澄县加急送来的消息递了进去,随后就退出来了。 在外面守着的时候,林总管还有些不安。 这都丑时了,陛下还在养心殿内未休息,按照平日里陛下的习惯,不该有那么多的奏折要处理。 只能猜测,陛下一直在等澄县加急的消息。 殿内,皇帝原本都昏昏欲睡了,手上的奏折也快拿不住了,还好就在此时,林总管将消息送了来。 他瞬间清醒。 信中内容除了徐府、县衙的事情,还额外按照皇帝吩咐,去调查了徐阿玫。 对以上的事情他都匆匆略过,直接看向徐阿玫那一页。 调查显示,她试图参与争夺徐府家产,只是不知为何,她收到的消息全部都是假的。 皇帝眉头皱起,仔细去看阿玫收到的那些消息。 其中一份便是徐府的经营状况。 上面记录的全是正收益,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经调查显示,徐府早已成了一个空壳。 皇帝放下信,深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 不用想,一定是徐裕那个老狐狸摆了阿玫一道,为的就是让她争夺家产,最后守着徐府的空壳过下去。 这还算好的下场。 若徐裕有意让阿玫接手其娘亲的产业,等待徐府再度辉煌之时再将阿玫踢出,那才是真真的惨。 皇帝闭上眼,想了半晌,把林总管叫了回来。 翌日清早。 京中客栈内发现一人离奇死亡,看模样不是京中人,大概是从外地来的。 由于他没亲属在世,又没什么钱,没人去查他是怎么死的,只草草下葬了事。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澄县五香客栈附近的一处不起眼的宅子中。 一个举止优雅的老太太正满脸怜爱地看着孙琦,不住地让旁边的嬷嬷给他添肉,却被孙琦拒绝了。 他嘴里还塞着猪肉,嘟嘟囔囔道:“我可以自己来,不用别人伺候。” 老太太瞧见他吃成了个大花脸,乐得不行,对一侧的嬷嬷道:“你瞧瞧,有没有小七幼时的感觉?” 嬷嬷笑道:“小七公子幼时也是如此,见了吃的就走不动,饭量可好,真是羡煞旁人。” 孙琦不知道他们说的小七公子是谁,便问:“他在澄县吗?有空我去找他玩。” 老太太笑道:“你俩玩不到一起,小七都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孙琦哦了一声,埋头吃肉。 老太太看得欣喜,老毛病也不犯了,精神气比在宫中强了百八十倍。 等孙琦吃完饭,跑到院中大声读书时,老太太便扭头对侍女道:“别说小七整日待在澄县不肯回去,这儿的风水就是好,养人!” 嬷嬷笑着应答。 从厨房中走出几位侍女,有序地来收桌上剩下的吃食。 另有一人随她们一起进入,将京中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老太太。 “林易死了?”老太太眼角微挑,“真的假的?” 见来报信的侍女一脸坚定,老太太奇道:“再怎么说,这林易都是林流的远房亲戚,他真的下得去手?” 另一旁的贴身嬷嬷轻言细语,“毕竟是陛下的安排,没人敢不从。” “那也是。”老太太摆摆手,清了屋里的侍女,对嬷嬷道:“那林易,没才学也就罢了,思想还迂腐。” 嬷嬷把老太太扶起来,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陛下原本还有扶持之意,不知为何,突然转了主意。” “远大前程和万劫不复,不过一夜而已啊。”老太太感叹道,被嬷嬷扶着走到了门口,看着在日光下大声读书的孙琦。 “这孩子是谁家的?”老太太扭头,悄声问嬷嬷。 嬷嬷憋着笑,“是附近驿站的驿长家的。” 她又道:“您都不知他是谁,还敢留他?” 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小声道:“看见没,我虽然老了,这双眼睛看不太清,但心里门清。” “这孩子,从那晚走失闯进来时,我就看好他。” 嬷嬷跟着老太太一起看向院子里的小人儿,“不过,这孩子是四殿下看好的,您真的放心?” 老太太撅了撅嘴,抬头看着天边的日光,眼前浮现了李俐的那张脸。 “你以为,真的是俐儿看好的?”老太太悄声与她道。 嬷嬷与她对视一眼,两人都心有灵犀地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想法,却谁都没开口点明。 孙琦吃过早饭,往讲堂走时,严主簿正从五香客栈中走出,与他打了个照面。 两人不认识彼此,都没在意对方,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匆匆离去。 主簿将现县令收到那封信的事情写进信里,送回京城时,同步收到了皇帝的指令。 他在收到的第一时间就打开看了,却始终摸不着头脑。 他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得通。 耳边倒是传来了仵作的声音,他一抬头,瞧见到了县衙门口,便收起了心事,往簿厅走去。 却听仵作在院中与衙役们聊天。 严主簿没当回事,可一句话不经意间传进了他的脑袋中。 “我今日中午要去抱月小馆,你们有要吃酒的吗?可以少吃点,县令请!” “我!” “我也吃!” …… 气氛瞬间沸腾起来,严主簿蓦地站住脚。 仵作看见了,问道:“严大人,您也吃酒吗?” 严主簿忙摇头推辞,加快步子往簿厅走去。 今日手头没有事情,他却忙了一上午。 在落笔的那一刻,正巧听见仵作在院中大声核对要吃酒的人数,他急忙将纸折了起来,攥在手里跑了出去。 仵作正要出去,瞧见他朝自己跑来,便停了脚步。 见他气喘吁吁,她还有心情道:“严大人可要注意身体,时常锻炼呀!” 严主簿应了一声,又跟着她走到了角落,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仵作。 他颤声道:“还请杜大人将此物转交给徐掌柜,切莫提在下的名讳。” 喜欢弃妇那咋了?我酒楼开遍全国请大家收藏:()弃妇那咋了?我酒楼开遍全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