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之城》 第一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 岳山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记不清喝了多少杯酒,也忘记了是怎么和那些同桌共饮的人分别的,的确是断片了,但是能保证一点的是,他肯定没有“走板儿”,就是没有出洋相,并且还都礼貌周全的把每个人都送上了车,这是他的本领之一,舔人舔得多了,自然就变成了狗,也就是传说中的“舔狗”,只是这条舔狗不光舔女,也舔男,尤其是他认为能够决定他命运走向的男人们。 曲绫的电话打了进来,岳山接了起来,一声轻柔的“喂”传了进来,岳山有些含糊不清的道:“怎么了,宝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甜也很好听,但是明显一愣,然后带着嗔怪的道:“谁是你宝贝啊?”岳山自嘲的笑了一笑,道:“追了你这么久,讨一声口头便宜也不行?”电话那边稍沉默了一下,道:“岳山,你是不是又喝大了?”岳山:“何以见得?”曲绫:“你喝多了我就不和你说了,明早再通话吧。”岳山难得硬气一次,挂了电话也没再多解释。 电话那头是一名模样俏丽的女士,看模样约有二十六、七岁,说年轻,实际上也已经不再年轻了,网友评价过了二十五岁的女士,一般就不再称呼小姐姐,而是以老阿姨代之了,但这个“老阿姨”绝对是个相对优质的老阿姨,面容姣好,身材有致,气质谈不上上佳,但也很有一些亮点,尤其是眸子深处不时透着一股精光,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予人一种精明强干之感,就是侵略性稍嫌强了些。这美女在普通人的圈子里而言,属于上上之选,但也就仅此而已,都是普通人罢了。 “艹”,岳山骂了一句,难得吐露心声,自言自语道:“装你嘛必啊,裱字。” 回到住的地方,掏出钥匙拧开了房门,客厅果然还亮着灯,同住的祁伟佳道:“山哥,回来了啊。”岳山醉眼朦胧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从冰箱拿出一瓶纯净水,猛灌了半瓶,然后道:“小祁,少熬夜,到了我这年龄你就知道了。”小祁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道:“山哥,你逗我呢吧,你成天熬,然后到我这来说教,你熬夜加宿醉不比我单纯熬夜更严重?”岳山在心里是有些瞧不起这个室友的,因为他认为自己的熬夜都是有目的的,是值得的,而小祁熬夜无非是打游戏、刷剧,喝碳酸及吃宵夜。 也懒得和小祁多说,岳山有点后悔打开了熬夜的话题,给人上课不是他的风格,只是最近总是忍不住想发表看法,于是便转言道:“算了,我睡了。”小祁:“厨房还有泡面,你是不是吐了啊,要不要帮你泡一碗?”岳山摇了摇手,示意不用,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闹钟如每日般按时响了,岳山不耐的关了手机闹铃,揉了揉额头,开始收拾准备上班。同租的小祁工作地点比他更远,所以更早的起床走了,看着一片狼藉的餐桌,岳山默默的收拾起来,他不喜欢厨房凌乱的样子,所以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室友,但是无奈的是他又必须与人合租,因为这个不大房子的房租也超出了他的预算范围。 来到单位,打开电脑,岳山准备写一下今天的工作计划,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写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昨天貌似和曲绫有过通话,翻出来手机确认了一下,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想起来曲绫昨天好像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因为自己喝醉了,也没有展开来谈,于是便顺手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一会才被接听,曲绫声音有些怪异,道:“岳、岳山,你有事么,我、我过一会给你回过去呗。”曲绫的声音有些喘,岳山也没有在意,直接问道:“你忙什么呢?”曲绫:“没、没有,在晨跑。”岳山:“哦。”突然岳山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一股诡异的心情爬上心头,他突然想到了很多片子里那种下流的桥段,急于想要印证自己的想法,岳山忙道:“先别挂,我有事和你说。”然而曲绫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直接挂了电话。岳山愣在了当场。 强忍着这种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的感觉,岳山逼迫自己把今天的工作计划写完,然后掏出一支烟,点燃了猛吸了几口,一边的大姐不爽的道:“又在工位上吸烟,不讲究。”岳山忙别过头去,见坐在自己旁边的谷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连忙掐了烟头,道:“不好意思,没注意你来。”谷玉芬道:“琢磨什么呢,一早上就神不守舍的?”岳山笑道:“没有,没有,就是昨晚喝酒了,有些不大舒服。” 谷玉芬平时和岳山聊的不太多,虽然坐在一起办公,但是年龄有大约十几岁的差距,基本上可以算是两代人,所以不算太熟络,但今天却绕过工位,来到岳山身边,略有些神秘的模样,道:“小岳,听说了么?”岳山一愣,本能问道:“听说什么?”谷玉芬一脸你别装了的神色,道:“别装了,你还能不知道?”岳山有些懵,道:“不知道什么?”谷玉芬道:“哎呀,还能是什么,就是这次人事提拔的事啊。” 岳山猛然一怔,继而郑重道:“我倒是听到点风,但不是说得过了三季度末后才会有人员变动么?”谷玉芬道:“哎呦,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我可听说这次提谁早都拟定好了。”岳山装作漠不关心的道:“哦,这样啊,你消息很灵啊谷姐。”谷玉芬道:“哼,灵什么啊,牛鬼蛇神太多了,咱们这个单位,没什么事能瞒住的,听说就是这几天漏出来的名单。”岳山故作自嘲的道:“是么,我没关心过,和我也没关系,倒是谷姐你,这次怕是要荣升了吧。” 谷玉芬是个直肠子人,道:“我还升个屁了,就等着混退休呢,年龄也超标了,不符合员工提拔的制度了,倒是你小山,这次为什么没有你啊?” 岳山闻言如遭雷殛,这次提拔他是志在必得,已经运作很久了,心以为十拿九稳,现在有人突然明着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名落孙山,这突然而来的冲击可是不小。 第2章 向上沟通 岳山故作镇定,心中还侥幸存着一种谷玉芬的消息不准确的心思,急忙道:“唉,哪能轮到我呢,我压根也没想过啊。”谷玉芬道:“不是吧,很多人都说你最近冲得挺猛啊,再一个,咱别说别的,就你这能力,还有业绩,提你也服众啊。” 岳山的工作单位是银行,算是体制内的单位,虽然边缘化一点,且当前已经趋同于企业管理,但毕竟还是体制内,他深知提拔不提拔,维度有很多,能力绝不是唯一参考标准,所以也从来没做过只凭能干就能提拔的梦,所以他是做了多手准备的,他突然急于想知道谷玉芬的消息的准确性,但又不能和谷玉芬确认,便欲快速终结这个话题,于是道:“算了,姐,不和你聊了,我是真没这个想法,我哪够资格啊,我去卫生间抽根烟。” 走出办公楼,来到没人的地方,岳山很想和自己“上边的人”通一个电话,正在犹豫是拨过去,还是找他面谈一下,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曲绫的。 岳山心烦意乱的接起电话,道:“你有事?”电话那边的曲绫明显一怔,然后道:“岳山,你最近对我好像是越来越不耐烦了。”岳山整理了一下心情,道:“我哪有,我这边的确有点事。”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道:“单位的事?”岳山:“算是吧,你如果没事,我回头打给你。”曲绫连忙道:“我有点事。”岳山:“哦,你说。” 曲绫刚要开说,岳山忽然道:“没听说过你以前有晨跑的习惯啊?”曲绫:“啊?哦,怎么没有呢,就是咱俩没交流过这方面的事。”岳山:“你晨跑都是这个时间跑么,不耽误上班?”曲绫:“公司上午有点变故,给我们放了个上午假,再说我的工作性质你不知道么,不需要守摊子的。” 岳山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这个时间节点上他是真没有这个心情,于是道:“小绫你那边什么事啊?”曲绫道:“岳山,我想问你说一声,能不能借我一点钱。”岳山沉默,曲绫继续道:“是这样,我不多借,就三千就可以,我还不至于拿不出三千块,但是你知道我的钱被股票套住不少,这股票还是当初你撺掇我买的,我换了一个房子,今天需要交租金,而工资还没发,我手头除了吃饭外的确是一分钱金都拿不出来了,还差着这些,我不想用网贷,你不是说会上征信么,就想你先转给我,回头等股票解套了,我马上还你。”岳山没有犹豫,因为金额并不多,他道:“好,不算什么事,我马上微信转你。” 挂了电话,岳山给曲绫转了五千块钱,曲绫立马接收了。 又犹豫了一会,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另一边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小山?”岳山:“是我,领导。”岳山又问:“领导您方便么,想和您汇报个。。。”电话那头打断道:“你急不急,不急回头再说。”岳山一怔,心里虽然火急火燎的,但也只能道:“好的领导,等您不忙时我再联系您。” 挂了电话,越发心里没谱,岳山硬着头皮拨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得有半分钟对面才接起来,一声轻蔑带着不屑,道:“呦呵,岳大经理,怎么想起来给我致电,有何指教啊?”岳山也顾不得对面的阴阳怪气,道:“管阳,别闹,你说话方不方便,我问你个正事。”叫管阳的女孩子:“曰。”岳山:“就是,我吧,有一笔业务,挺重要的,我们领导安排我直接到分行向主管行领导汇报,我想问问咱们李行长到没到行里,现在方不方便?”叫管阳的女同事:“呲,你找李行长,还需要提前问我么,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岳山生怕管阳那头还有别人,连忙道:“你快别瞎说,我就问你领导现在在忙什么?”管阳:“瞧把你吓的,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嚼舌头的人,也懒得管你的那些破事,李行没来呢。”岳山心下稍定,看来是真的有事,而不是故意挂自己电话。 岳山又道:“管阳,我拜托你个事呗,我就直说了,我真有业务和李行长汇报,你能帮我盯着点么,他到分行了的话,给我来个电话通知声呗?”管阳:“行,没问题,咱俩谁跟谁啊,是不岳经理。”岳山和管阳的关系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就先不介绍了,总之说不熟不准确,说熟吧也隔着那么一层东西,一句话偏而盖之,岳山曾得罪过管阳,但又对管阳没造成什么实质影响,因为俩人压根就不是一个段位的选手。 谷玉芬的话对岳山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冲击,心里长草的状态,根本完成不了任何工作,尤其是岳山对此次提拔十分重视,索性心一横,直接杀奔市分行而去。 岳山工作的银行是隶属地方的股份制商业银行,总部,也就是总行,设在省会城市,是最高行政单位,再往下一级,就是市本级分行,负责一个城市的分支机构的管理,再下一层,就是各支行,是最基层的单位,体量大的支行有管辖行,比方说省会城市的支行,或者大一点县的县域支行,还会再管辖几个网点,而规模小的支行就是一个网点,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该有的职能还是都有的,目前国有大行也基本都是这个架构。岳山目前是静海市一家城区支行的客户经理,挂着信贷主管的头衔,本职工作仍然是客户经理,只是权限比一般客户经理大一些,比较权威,实际上仍然只负责贷款办理工作,而他口中的李行长,则是静海市分行的一名副行长。 华龙银行静海市龙源支行停车场,岳山刚刚发动车子,就有人站在窗前,不断摆手示意停车,岳山摇下车窗,那人问:“大早的,你是刚停车,还是要出门?”岳山回道:“王行,我出趟门,见个客户。”王行长点了点头,道:“那行吧,慢着点,别总毛手毛脚的。”岳山心里回了个去拟玛的,身体却很诚实,仿佛对领导的关心和批评很受用的连连点头,嘴上还道:“放心吧领导。” 第3章 峰回路转 来到分行,没有贸然乘上大厅的电梯,而是从后门的员工专用通道直接往办公室走了去,毕竟领导们的行踪都被办公室的人掌握。见到了管阳,岳山开门见山的道:“老李在么?”管阳阴阳怪气的道:“这会又不李行长了啊?”岳山:“别废话,人来了么?”管阳:“没有,也不知道行程。”岳山:“你屋里有人么,我坐一会?”管阳:“靠,你这要求不过分么,我是独立办公室,就咱俩对坐,你又不怕别人看见传瞎话了。”岳山:“我怕个毛,我是公事。”管阳:“行行,你公事,进来吧。” 管阳比岳山加入华龙银行还要晚,这其中很有渊源,而她已经在分行机关办公楼里有了独立办公室,虽然还是员工级别,最多也就是个主管,但是机关员工比起支行员工来,是要高半格的,尤其扼要岗位对标外县支行,可以说是按高一格计量,是妥妥的机关领导,由此不难看出管阳是有一定背景的。 “管总,倒杯水呗。”管阳翻了个白眼,还是倒了一杯开水,岳山心里有事,有些焦躁,一扬头喝了一大口,水还很烫,烫得他舌头很疼,但是也没有理会。管阳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很细,瞧出来岳山坐立不安,于是问道:“你来是为了这次提拔助理的事?”岳山知道管阳表面上与世无争,又总表现出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其实这些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也没有否认,而是反问:“你那有什么消息。”管阳在转椅上转来转去,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岳山:“没有为什么,因为我跟你谈的是交情。”管阳嘿了一声,道:“从交情论,我应该摆你一道,而不是帮你。”岳山哭丧着脸:“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么不是,之前的事都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我求你就别再提了。” 管阳沉吟了一会,说道:“岳山,你知道搞人力的本身对人事升迁这种事就很敏感,我们也是有纪律的,有些话我不方便对你说。”岳山心中有火,道:“艹,就这么费劲么,别人都知道了,就我一个蒙在鼓里,一句话而已,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我不信你不知道。”管阳:“你别无理取闹岳山。”岳山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道:“对不起,我有点激动,那你换个方式告诉我成不成,阳仔。” 一句“阳仔”,让管阳又回想起那会儿在学校跟岳山相处的日子,她有些心软,想了想,道:“岳山,多了我不能说,我只能说,你这次最好调整好心态,做好上不去的准备。” 从管阳的办公室出来后,岳山直接回了支行,管阳是人力资源部的专员,有关系不说,和大领导走得又很近,她嘴里的话,十有八九就是最终结果,虽然她没有明说岳山不能提,但是岳山也不傻,国语他是听得懂的,明白这次自己十有八九是没戏了,管总的宣判基本代表了他的十死无生。想想这几年的付出,岳山就有些窝火,玛德背景和资源就这么重要么,在银行没有背景没有资源的小白人就真的上不去么?自己的诉求不高,不过是区区一个支行的行长助理,但是现实是血淋淋的,正应那句老话,身在局外,觉得正处亦不过尔尔,身在其中,原来正科亦遥不可攀,支行的行长助理,对标Z府部门不过相当于一个副科级干部(还是待转正),只不过比起普通副科级干部更有点实权而已,已年过三十的岳山却仍未能碰触,这次机会已是他几经努力,最接近边缘的一次,但是从管阳开口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又要滑铁卢了。 天公亦不作美,仿佛是应景似的下起了毛毛细雨,岳山站在龙源支行的门前,前所未有的泄气,自己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竞争优势了,唯一突出的一点,就是业务经验还算丰厚,但他深刻明白,在员工岗位上可以积攒业务经验,在领导岗位上一样可以边干边学,所谓经验什么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之前一位老领导就说得很好,不会可以学嘛,任何工作,我都可以给你机会培养你的,所以会不会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给不给你这个机会干。所以几年才有的一次机会,如果他这次提不上去,岳山认为自己是死透了。 铃铃铃,电话响了起来,岳山本能的想要挂断,看了看号码,又连忙接了起来,道:“领导。”电话那边:“我这边没人,你叫哥就行。”岳山顺从的道:“大哥。”岳山知道李志国是要和他讲一些私人的话了。李志国沉稳的声音在电话那边道:“小山,早上有点事,不方便讲电话。”岳山:“是,知道哥您很忙。”李志国:“你那边说话方便吧?”岳山:“我自己。”李志国:“我说你听着就可以了。” 李志国道:“这次上支行行助,别抱希望了,基本没戏,不存在侥幸,事情已经定完了,不过峰回路转的是,你也没有原地踏步,分行D委决定调你到市机关的授信管理部,这个含金量你懂的吧?” 分行副行长李志国的话仿佛一针强心剂,一下让岳山好似复活了过来,虽然这和期望与愿景相去甚远,并没有脱离员工岗位,但仿佛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很多人一辈子连这一步也跨不过去。李志国的话语永远那么简洁,舍不得浪费一滴口水,道:“提前祝贺你,好好干,未来还有希望,我看好你。” 挂了电话,岳山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已经做了七年客户经理了,算上实习期,之前还做过一年多柜员,虽然远远说不上是长久,毕竟有些人做了一辈子这些工作也未必能跳出这个圈子,但以岳山内心中对自己的期望,还是太久了,他觉得自己的付出与回报没有成正比,和自己的才华也不成正比,他的抱负不是一辈子都当一名客户经理。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向前迈了半步,虽然这半步幅度不算大,但是岳山明白这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来讲却十分重要,至少拓宽了他的发展空间。 第4章 荣转 三个月后,岁尾。街道上的人们也比平时看起来更加喜庆不少,毕竟马上元旦了,有一个小长假,而之后就离春节不远了,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谈不上多精彩,但只要有假期,就肯定比平时精彩,即便多数人只能宅在家,可是也能通过刷一部很精彩的剧来润色晦暗的生活。 龙源支行的会议室内,行长王东泰正朗声布置下一年“开门红”的工作安排,底下的人普遍无精打采,也有个别进步意识很强的同志在一直随声附和着,频繁点头。 冗长的工作安排结束后,王东泰又宣布道:“今天还有一件特殊的事要宣布,在这里要恭喜我们的老战友、老同志岳山,荣转至静海市分行授信管理部工作,我们为他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岳山要调走的消息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伙只要不聋不傻的,基本上全知道,岳山志得意满但又故作羞赧的站起身子,附和着鼓掌,嘴里不断道:“谢谢领导栽培,没有领导,就没我的今天。” 王东泰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道:“今晚我准备弄个欢送会,毕竟咱们岳山是调转到分行机关部门,还是授信管理部信贷业务审查员这么重要的岗位,算是提拔半格了,以后咱们见了他都要叫分行领导啦,不现在和分行领导打好基础,以后信贷业务怎么过审?哈哈!” 岳山心里有些小虚荣,但嘴上还是连连客气,道:“我是龙源支行培养出来的,没有王行长的栽培,就没有岳山的今天,以后也还要仰仗大伙多多支持,关照。” 一番寒暄过后,会议结束,王东泰示意岳山到他办公室来。路过同在一侧的副行长办公室,岳山羡慕的停顿了能有一秒钟不到,向里面望了一眼,才恋恋不舍的走了过去,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奈何时机未到。 王东泰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示意岳山也坐,随即掏出香烟,扔给了岳山一支,然后给自己点上吸了起来,岳山也没有客气,自己掏出火机点燃了烟头。 王东泰只顾吸烟,没有说话,岳山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陪着吸烟。香烟很快烧没了,王东泰才开口道:“小山,这次咱们支行空出信贷副行长,也就是行长助理暂代一职,我推荐的是你,推荐表你应该看到过,这你是知道的吧?”岳山点了点头。王东泰继续道:“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这次没搞上,别灰心,从员工迈入中层干部序列,可以说是职业生涯中最难的一道坎儿,九九八十一难,你才遭了几难啊,路还长着呢,我看好你。” 岳山在心中问候了王东泰家里的女性亲属一遍后,略显紧张的道:“领导说的是。”当初的推荐报告岳山根本没有机会亲眼目睹,于是现在岳山掌握的版本便有两个,王东泰自己和岳山说的是他推荐的是岳山,但岳山从管阳那里侧面打听到的版本是,王东泰压根就没有提到过岳山这一茬儿,而是推荐了其他人。一家支行,班子成员的和谐很重要,上边也有上边的考量,得不到支行一把手的推荐,想要上位当然是难上加难。 岳山不信以管阳的性格,她会说假话,也没这个必要,相反王东泰这个人他是一点都不信任,虽然在他手底下干了能有四五年了,但他给自己的印象就是满嘴跑火车,没有任何好感,所以他更倾向于相信管阳的话,这就是他心里和王东泰不对付的原因。 王东泰继续道:“这次去了分行,平台更好了,机会也更多了,攒攒资历,将来大把机会派下来任副职,你没问题的,能力在那摆着呢。”岳山急忙接道:“领导过奖,考核干部的维度有很多,我还是有许多不够成熟的地方,还需要领导关照栽培。” 说来说去都是客气话,王东泰也套不出来岳山的真正想法,于是也懒得多说了,送客道:“那就这样吧,以后在分行工作,多关照关照咱们自己家支行,你是从这走出去的,到啥时候这都是你的大本营。”岳山在这里工作了几年,还是有一些感情的,郑重道:“领导请放心,不管到哪,岳山都不会忘本。” 晚上的欢送宴会表面上规格不高,因为现在的政策不允许搞得太过,但王东泰毕竟是行长,他张罗办的,弄太低了又会打脸,所以还是明低暗高的找了个实际上很有档次的餐厅,订了一桌丰盛的海鲜。岳山心里明白,不是自己在王东泰心里的地位有多高,自己从来都不是他的心腹,而是王东泰看中的是他以后的职务,分行授信部信贷审查员,他未必说就可以左右一笔贷款的发放,但是想要在分行领导那里恶心谁,也是分分钟的事,王东泰还是在为自己铺路。 这种聚餐支行全体员工参加是不太可能了,除了行长,主管厅堂运营的行长助理外,剩下的就是办公室、信贷口的同事和一两个关系不错的柜员,大概七八人左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同为客户经理的大牙已经喝高了,大牙的全名是徐锐松,门牙有点凸,所以外号大牙,是岳山一手带起来的,算是关系相当不错的同事,可以说是死党,交情大于普通同事之情。大牙搂住岳山道:“山哥,你去分行了,弟弟真心为你高兴,来,我敬你一杯。”岳山的酒量上佳,但是平时不太显山露水,很少和同支行的同事端杯,因为远交近攻一向是兵法记载之道,他不愿意在身边的同事面前露底,所以其实这帮人也不太了解岳山的酒量。 干了一杯,其他人也纷纷敬岳山,就连王东泰作为领导,也单敬了岳山一杯,毕竟今天的主题就是欢送岳山荣转。一轮酒下来,因为个人关系有远近,很多人有额外的感情需要单独表达,所以敬了还不止一杯,而岳山却不动声色的全干了,那就是十多杯,再加上之前也喝了不少,岳山脸不红,心不跳,完全不像是刚喝了这么多酒的样子。 第五章 真正的噩耗 王东泰有些意外,他作为单位一把手,岳山作为他的业务骨干,二人自然有机会参加共同的酒局,但他貌似还真没见过岳山喝这么多酒,这也是他不喜欢岳山的原因之一。岳山虽然明里没有得罪过他,面子上也相当过得去,但是不知为什么,王东泰总有一种摸不透岳山的这个人的感觉,简而言之就是他不知道岳山心中在想些什么,说他不懂人情世故吧,不是,哪一块都整得明明白白的,不管有人没人,都给足了他王东泰的面子,两人之间没有过矛盾发生。但你要说岳山懂事,那么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喝过这么多次酒,他却从来不了解岳山原来这么能喝,这本身就是让人很不爽的一件事,毕竟领导都喜欢看下属在自己面前多喝点,好“真情流露”。王东泰不禁想起已经荣升的原支行副行长连富新的一句话,“老王啊,岳山这个人呐,别看出身不咋地,但是挺有城府的,我是摸不太透。” 饭局结束后,岳山摸出电话想给曲绫打一个,分享一下岗位调转的喜悦,毕竟也算是变相升职了么,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有些事和谁都不会分享,他之前对曲绫只字未提自己要调转的事。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了起来,那边传来了一阵很怪异的声音,好像有人哼哼唧唧的,听不太真切。岳山“喂、喂”了几声,也没有回应,传来的只有那让人磨牙的声音。声音并不大,要怎么形容呢,就好像电话接起来了,但是没开免提,而发出声音的人离话筒比较远的样子,中间还伴随着一种有节奏的撞击声。 岳山酒醒了一大半,扑面脑补而来了一个让他难受的画面。 他沉默了,对面除了呻吟声,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压抑的叫声,三十岁的岳山自然不可能是初哥,在他心里基本坐实了对面的情形。 他刚要挂电话,对面传来了对话声:“我手机呢,你递给我,刚才我好像调静音了,我看看有没有未接的电话或是信息。”接着是手机被传递时发出的沙沙摩擦声,然后电话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再跟着就是电话被挂断。岳山脑补了一句话:“你怎么这么爱接我电话,又是什么时候把我的电话接起来的?” 转岗的喜悦心情瞬间被冲刷殆尽。曲绫和岳山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说是男女朋友,可一直没有正式确立关系,这其中主要是曲绫总模棱两可的不给明确答复,而岳山的态度倒是一直很明朗,那就是他十分钟意曲绫,想要和她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两人相处了一年半多,除了没做那种事外,其他行为基本上已经构成了外人眼里的男女朋友关系,可曲绫却始终对他若即若离,就是不肯正式承认,两个人每周都会见两到三次,在一起约会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有时也牵牵手亲亲嘴什么的,所以你要说他们不是男女朋友,普通人看来纯粹是扯淡。 岳山觉得自己被绿得太彻底了,对于曲绫的举棋不定他是有一定心里准备的,也早就琢磨过从曲绫的态度来看自己很可能一直就是备胎,因为一直以来的事实在这摆着嘛,但是他却从没幻想过会发生这种狗血剧情:准女友一边接自己的电话,一边和别人嘿咻。 过了能有几分钟,岳山竟然站在原地一直没动,姿势也还保持一个姿势,他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来,这时电话在手里响了起来,岳山有些下意识的接起电话,想听听对面要怎么解释,曲绫的声音传了过来:“岳山,我刚才有点事不方便接,就挂了。”岳山自嘲的笑了笑:“坚持做完了才接的电话?”曲绫:“不是你想的那样,岳山,我想你有误会。”没有想象中的咆哮,岳山相对平静的道:“我想的哪样,我都没说我是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哪样?”曲绫:“你在哪,咱们见一面吧,你不是说你今天单位有饭局么,结束了?”岳山:“是,结束了,我们也结束了,女神!”岳山重重的咬了咬“女神”两个字,然后果断挂断电话,打车走人。 和曲绫在一起的一年多,岳山自认算是二十四孝好舔狗,不,礼貌点说应该是好男友,基本上曲绫提的不过分的要求他都能满足,随叫随到,有事出力,经济上谈不上有很多帮助,但两人极少AA,多数时候都是岳山在买单消费,还各种小礼物不断,加上吃吃喝喝等基本花销也有大几万块,大半年工资都搭在里面,这还不论逢年过节送的几样“大件”,一部手机,一部电脑,和一个上万块的包包。 岳山不是本地人,没房,车子是二手的,三十岁未成家,很需要积蓄,但却不吝惜在曲绫身上花钱,虽然以绝对值而论,几万块并不是很多的钱,但是以相对值而言,这却是他很大的一笔开销,远超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并且这笔钱以普通民众的消费水平做标准,已经不是小支出了,遑论中间还夹杂着个人浓厚的个人情感。 但是曲绫明显没有珍惜,也没太在乎,岳山心里也明白自己花在追女朋友身上的精力其实并不是他的全部,但这也不代表他不重视,只是生活没有给他轰轰烈烈专心追女朋友的条件,可这也绝对不能作为曲绫这么玩弄自己的理由。他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之前是自己太乐观了,乐观到犯了平时不会犯的错误,那就是相信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童话,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是真理,不是假设。 电话还在没完没了的响着,岳山挂断得不厌其烦,干脆关了机,安静了一会,又再开机,不再有电话进来了,他却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愤怒,甚或是一种解脱。 曲绫和男泡友争吵了好一会,对方对偷接她的电话却并无所谓的态度深深的刺激了她。这男人比岳山高,比岳山帅,最重要的是比岳山更有钱,岳山开的是二手轿车,而他有一辆奥迪跑车和一辆吉普,岳山租房子住,而据她所知,这男人在市区二环内有大平层,在富人区有别墅,是个地地道道的富二代,高富帅。没错,就是这么狗血,狗血到不光剧情里常见,在现实里更是不断的、一幕幕的上演。这男人曲绫主动勾搭了能有几个月了,最近才算得手,可现在看来,男人白瓢了她不说,连唯一一次吃饭都是她请的,用的还是岳山的三千块钱,这就是现实中人与人之间这狗曹的关系。 第6章 新岗位 曲绫是不明白岳山的好么?她是不了解岳山的心意么?显然都不是,核心的问题是岳山满足不了她,这里有歧义,此处所指的满足并不是指那方面的事,而是岳山太穷了,穷就是原罪,这是她这代人心中普遍的认知,不接受反驳。曲绫走钢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和岳山相处的这一年中,她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和岳山之间的关系是最稳定的,最健康的,也是相处得最舒服的,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对岳山产生了依赖情绪,单从这点而言,岳山又或者是成功的,起码他的付出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所以曲绫一时间还不能接受属于自己的24K纯备胎突然爆胎,她认为还有缓和的余地。屋里的男人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准备离开,曲绫怒喝道;“提上裤子就走人么?”那男人哼笑了一声,说:“我没带现金,微信转给你?”曲绫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自己在他眼里就是卖的么?可她还是不认为自己有错,为了幸福而奋斗并且付出一些东西,她认为自己绝对没错,自己是有资格和有理由追求幸福的,只不过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曲绫也穿戴完毕,她竟然天真的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那男人撇了撇嘴,道:“你好像傻,我这么和你说吧,除了偷偷接你男朋友电话的时候我感觉稍微有点刺激外,对了我早知道那是你男朋友了,其他方面你觉得我哪里能看上你?跟我暧昧的女孩多到我连名字都记不住,是你主动撩泼我的。” “撩泼”这两个字让曲绫空前的觉得自己真是贱到了极致,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仍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从一些角度来讲,她也的确没问题,自古就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说。 打车往岳山的租住房去,路上曲绫还不忘掏出小镜子补个妆,一时间她想到了女为悦己者容这个词,难道说岳山就是那个悦己者么,也不对,她时时刻刻都不忘打扮自己。 出租屋内,没有岳山,只有室友小祁,得知岳山不在,曲绫失望的离开,在小区走出不远,他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正在慢慢的踱着步,多少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瞬间她竟然有些心疼。 曲绫冲了过去,抱住了岳山,道:“今后咱俩好好的行么?”要是放在往常,曲绫这么抱住他对岳山来说绝对是福利,可现下岳山脑海中全是曲绫脱光了衣服和别人行那龌龊之事的画面,此刻只有说不出的反胃,他用力推开她,想了又想,想了半天,一肚子的话,最后只化为一个字:“滚!” 新年新气象,岳总今日神清气爽! 元旦过去有两周了,岳山因为业务熟络的缘故,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岗位和角色,今天信贷审查委员会简称贷审会上议了一笔大项目,金额有两个亿,各位委员发言就超过了一个半小时,贷审委主任明显有些举棋不定,吃不准各位老到人精的委员们到底是什么意见,显然他还没做好总结性发言的准备。 搁到往常,上大会之前,很多业务在小会上都会先定调子,但这笔业务情况特殊,市分行老大也没想清楚这个贷款到底该不该放,所以还真就需要贷审会给好好审议一下。 贷审委主任委员,分行主管副行长黄立夫沉默了好几分钟,翻了翻桌上的资料,又让汇报人员重新翻了翻汇报用的PPT,然后忽然抬头道:“小岳,再重新说说你的审查意见吧。”岳山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不疾不徐的合上材料,关上笔记本电脑,没有再提审查模板上的内容,而是刻意站起身来,准备进行本应由贷审会主任委员、一般由分行副行长担任的角色才会来做的总结性发言。 洋洋洒洒、林林总总的从调查及审查两个端口分别切入,充分剖析了项目的各种合理性、可行性和风险性,并陈述了其存在因由,岳山刻意越俎代庖的表达了不应该由他来发表的意见,那就是更倾向于审议通过此笔贷款。发言完毕后,岳山在坐下时刻意的观察了黄行长的表情,并注意聆听了领导接下来的发言,果不其然,黄立夫接下来开始顺着岳山的思路来发表的意见。之后是投票,汇报投票结果,随着贷审委秘书进行唱票,该业务被告知全票通过。 有了这么一个过程,岳山神清气爽的走出了会议室,这次贷审会上的表现,会隐性增加自己信贷专家人设的属性,毕竟,谁都看出来了,如果没有岳山发表的一番意见,这笔业务很可能将在休会之后,再度陷入到下一轮无休止的讨论中,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谁都不想担责任,大家就是在无止境的拉扯。 神清气爽归神清气爽,毕竟项目还有最后一关没过,那就是有权人还没有签字同意,市行一把手才有最终的审批权,他虽然不参加贷审会,但是却拥有对业务的审批权,也有一票否决权,所以贷款能否获得签批并成功发放,还得是看老大的。 给贷审委秘书俞姐递了一瓶饮料,岳山问道:“怎么样,姐,老大批没批?”俞红敏扫了他一眼,一边整理案头的资料,一边头也没抬的道:“你挺关心这笔业务啊,借款人你认识啊?”岳山:“不是啊,我就是关心业务过没过,毕竟款能放下去,也是咱们的业绩啊。”俞敏红道:“你这想法有点问题吧,要知道现在你已经不再是客户经理了,贷款放不放,那是前台需要考量的事,你是后台,你的职责是风险把控。”岳山很有大局观的道:“那也不能因为畏惧风险就阻碍发展啊,谁也不能当发展的罪人。”俞敏红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终于抬头凝视了岳山一会,才道:“你还是太年轻了。”末了又道:“行长不在,还没汇报。” 第7章 接风宴 下午,俞敏红拿着材料回到了办公室,岳山和她一屋,凑过去问道:“怎么样,姐,批了么?”俞敏红哼了一声,道:“正常不能给你看,但一个部门的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你自己翻吧。”岳山迫不及待的打开签批材料,行长意见一栏清楚的写着丛飞那龙飞凤舞的行书,不同意发放此笔贷款。 岳山一下怔住,静海市分行权限的业务,几乎少有过了分行贷审会还不批的项目,尤其还是全票通过的业务,这可真是邪门了。合上材料,岳山问道:“丛行长有没有说为什么?”俞敏红道:“怎么,他还需要和我汇报一下?”岳山:“总有点迹象吧?”俞敏红不耐烦道:“你有本事自己去问他吧。” 岳山闷闷不乐的回到工位,这是他调来授信部后,第一个过手的亿元以上的项目,虽然知道不批的原因并不在自己,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乌龙搞大了呀,他在会上一顿哔哔哔这笔贷款可放要放应该放,结果老大一个大红叉就给否了,这打的是他信贷专家的脸,还是啪啪的那种。 申报材料支行还没有取走,岳山强迫自己静下心思,重新翻看起来,想要查找到业务不批的蛛丝马迹,至少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绝对优质的客户和一笔绝对优质的业务。 部门副总在他身后揽着他的肩膀,轻松道:“怎么,想不通?”授信部的副总谢恒今年四十多岁,是岳山的直属上级,也算是岳山的一名大哥,当初岳山干客户经理时没少往他这报业务,也没少挨他的指点,因此也算是熟人,岳山随意回到:“嗯,没想通。”谢恒:“想不通就不要想,走,下班了,喝酒去。” 晚上是临时凑的局,谢恒只是通知岳山参加,却没告诉岳山酒桌上的阵容。今晚阵仗不小,两家支行的行长以及主管信贷的副行长,这里解释一句,一般体量小的支行班子成员通常是三个人,一正两副,副职年限资格不够的,由行长助理暂代,通常行长助理再干个两三年就会顺理成章的转为副行长,体量大的支行也有三副四副的。饭局中支行参加的是四个人,分行就只有岳山和谢恒,人数不算多,但都是有分量的,因为其中一家支行是外县规模比较大的支行,下面还有管辖行,权力不小,业务范围和国有大行基本一样,贷款余额在本地甚至不输国有大行。 岳山在支行干客户经理的时候虽然也有很多机会接触支行行长和副行长,但绝不会有参加这种范围较小又带有私密性质聚会的机会,他略微有些局促,倒是谢恒姿态十分轻松的道:“还用我介绍这位当红炸子鸡么?”兴远县支行的行长于海洋同样没什么架子,姿态轻松的道:“老谢你净特么废话,咱们岳山是静海分行的信贷活字典,高材生,谁不认识啊?”另一位宝华区支行的行长董天明道:“就是,来,小岳,别拘束,这里没外人,赶快落座,你挨着我坐吧。”说罢他拉过身边的椅子,示意岳山入座。 岳山看在场的除了自己是员工外,其余的都是副科乃至正科级别,所以本能推让道:“董行,您让他们坐,我坐门口这边就可以了。”没等董天明说话,谢恒就道:“你客气个什么劲儿,今天没外人,咱们随便坐,还有今天我把他们叫来就是为了给你接风,你才是主角,你就坐老董旁边,老杜,这边你挨着岳山,你和老董夹击他。”被称作老杜的是宝华区支行的副行长,是比较老资格的信贷副行长了,约有四十六七岁的样子。 静海市分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差不多一千人左右的规模,要说岳山能把人认全了那不可能,但是信贷的圈子也有限,他又是骨干,各地出差支援的事没少干,也参加过不少经营分析会,所以这几个人他实际上都认识的,只是没打过交道而已。此刻见谢恒有了交代,也不好再推脱,于是再装作谦让一番,便礼貌的入了座。这么一来,坐在最末席的反而是两位支行的副行长,另一位副行长是兴远县支行的廖兴民,四十出头的左右模样,实际年龄应该更大一些。 岳山有意观察之下发现,今晚参加酒局的都是一些年龄偏大的支行行长和副行长,现在鼓励干部年轻化,很多支行行长及副行长都是八零后,也就是三十多不到四十岁,而今晚在座的基本都是四十五加的“老干部”,老大哥。 谢恒是发起者,举杯说道:“岳山老弟来了授信部能有半个月了,才算安顿下来,所以这顿接风酒摆的也不迟,今天邀请来的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场面话我就不多说了,大伙别看岳山老弟年轻,但是心里非常有数,做事也老成的很,最关键的是骨子还有那股干劲,让人佩服啊,来,哥几个走一个,祝贺岳山老弟。” 调到分行机关后,以前岳山眼里的领导们好像都变得比以前都更平易近人了许多,个中缘由,他自然知道,此情此景,也不好多说,站起来分别与每个人碰了杯,岳山一饮而尽,不留半滴剩酒,这可是52度的高度白酒。 董天明更健谈些,也善于活跃气氛,见岳山干的痛快,不由道:“岳老弟好酒量啊,白酒也敢这么喝,上来就一杯见底,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搂着点,否则小心一会在你们谢总那出洋相。”岳山闻言对此人多了一分好感,现在酒桌上虽然不兴劝酒那一套了,但该表示的时候一定得表示,不然别人就会想你这个人是不是不懂事,岳山拿出了应有的态度,这是应当的,董天明却变相提醒岳山白酒劲大,别一下喝高了再失态,实际上是对其有提醒保护意味的。谢恒和岳山以前一起喝过酒,倒是知道些岳山的酒量,对董天明的话也不以为意。 因为岳山干了,而这几个酒场老干部都不服老,不想在岳山面前弱了气势,所以也都不动声色的干杯了,于是几人都纷纷夹菜吃菜压酒,又闲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谢恒忽然改变话题道:“小岳,今天你审的那笔业务被老大PASS了吧?” 第8章 矛头初显 谢恒提的很随意,可众人闻言都不由一静,显然是对这个事都有所关注,要知道临下班前,贷审会秘书俞红敏才找到老大签的字,结果显然还没有对外公布,如果说市行行长丛飞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俞红敏是第二个,那岳山显然就是第三个,而他下班就直接来到了这里,也从来没和任何人交谈过这件事,由此可见分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渠道,所以这个事大概率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岳山实事求是道:“是,问了下贷审会秘书俞姐,大领导没给签字通过。”于海洋斜眼瞅了他的副手廖兴民一眼,问道:“老廖,你给分析分析咋回事呗。” 廖兴民夹了一筷头菜,放在盘子里,摇了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呀,看不明白。”董天明也撂下筷子,抬手指了他一指,道:“你呀,廖老弟,净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这点破事,有啥不好说的呢?”谢恒适时的道:“怎么,董老哥你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董天明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道:“擦,你们不敢说,我可不怕,还不是因为现在老丛和老黄不对付么,听说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闹到白热化的阶段了。” 谢恒故作惊讶,道:“哎,这话可别乱说啊,这可不利于队伍的团结,你有什么依据这样说呢?”董天明搂了搂头发,口吐芬芳,道:“艹,瞅你们一个个的,都藏着掖着,心里头还不都明镜儿似的,嘴上这么严干嘛,非得让我说,合着就我老董是莽夫呗?”众人闻言都哈哈一笑,心照不宣的没有接话,只有岳山是的的确确头一次听说丛飞和黄立夫不合的这事,因为他之前所处的层面是接触不上这些所谓的上层信息的。 谢恒忽然问道:“小岳,你今年三十几?”岳山本想说我今年正好三十,可突然想到已经过完元旦了,是新的一年了,于是道:“我今年三十一。”谢恒捋了捋已经微秃的头发,道:“卧槽,好岁数啊,回想我三十那功夫,啧啧。”他故意啧了啧嘴,有点想当年我也年轻过的意味。董天明接道:“你是不是又想说,你三十的时候,头发还没秃,一晚上还能干好几次呢?”因为刚才都干了一杯酒,这时候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而这些老干部在酒桌上,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基本上都是三句话不离黄嗑,也份属正常,当然也有闷的,不是不唠,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其余人都见怪不怪,岳山也不是职场初哥,并没什么情绪波动,比这高端的酒局他也参加过,更大的领导喝high了也是满嘴跑火车,所以这都是正常现象。 谢恒显然话没说完,他继续道:“三十一,我想想我三十一的时候干啥呢,卧槽,十多年前,我还是客户经理啊,好像连编外干部主管都不是,小岳你了不得啊,已经是机关领导了。”岳飞知道谢恒是在开玩笑,在捧自己,所以对他的话自然不能当真,因为这几年干部年轻化之后,不乏三十出头已经当上分行部门副总或者支行副行长的人,所以岳山不能接话,因为承认了是自大,不承认等于是驳谢恒的话,便只能抱拳做过奖的姿态。 谢恒道:“机关水深,上面能直接和领导对话,下面又面对几十家支行,可不比从前,小岳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岳山连忙道:“以后少不了谢总的指点,也离不开各位领导的帮衬。”于海洋话不多,难得点了点头,道:“岳老弟年轻有为,以后我们这些在支行干的也免不了麻烦你。”岳山闻言有些出神,照说这些支行行长副行长,也算是封疆大吏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有绝对实权的,对标分行的话和他部门的老总副总也勉强算是平级,有事时不说都找总经理对话,至少也是和谢恒这个级别的副总直接沟通,而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审查人员,面上有点权力,实际上还是听令办事,上面有指示他不敢不执行,所以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些行长、副行长为什么都对自己这么客气。 谢恒像是猜透他心中所想,点拨道:“山子老弟,老哥托大这么称呼你一句,今天把你叫来,就没把你当外人,以前你干客户经理时,我就觉得你有前途,事实也证明我看得很准,你已经调过来在我手下干了,你可要知道,下面可是几十家支行呢,机关部门,尤其是握有实权的授信管理部,可不是说谁想进就能进的啊。” 岳山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突然懂了这些人是看重自己的前途的样子,可心里却十分确定这伙人肯定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找自己吃饭。或许有前途是一方面,但岳山断定,所谓前途云云,那都是空头支票,有时候现用现交也来得及,所以这伙人眼前也肯定是有事的,不然不会凑成今天这桌酒。 果不其然,一直没太说话的杜志宇道:“董行,今天咱们家的业务虽然被否了,但是岳老弟在会上可是一门的给咱们说好话的,弄得老黄当机立断,直接投了同意票,这说明岳老弟的心是向着咱们的啊。”岳山心想果然如此,还是没能跳过这个话题,今天贷审会审议的业务,就是董天明所在的宝华区支行报上来的业务。 杜志宇好整以暇的道:“黄果电子仪表股份有限公司是个好户,接着刚才老廖的话说,我和董行的看法不同,倒是和老廖一样,同样也没看明白为什么丛行长会否了这么一笔优质业务。”董天明道:“有什么不懂的,就像我说的那样,这笔贷款就是个坑,而我们就是枪,是被当枪使的挖坑人,为的就是让老黄来跳这个坑。”杜志宇适时问道:“怎么说?”董天明:“老大和老黄的矛盾人尽皆知,这两人通过好几个事结了死仇,不死不休的那种,老丛一直想要敲打老黄,却又不到合适的机会,正好咱们家这笔业务撞到枪口上了,于是就形成了这个契机。” 第9章 酒至酣时 众人都默默听着,没有插嘴打断,董天明继续道:“当初黄果电子的法人找到我,说是想贷款,说实话我和他们企业不熟,也不了解他们的经营,但是老杜你和他们初步谈了后,按你的意见,说是可以试着接触一下,我就下了可以推进的决策。到后来贷款报了上去,毕竟两个亿的额度不算小了,怎么也得提前向上汇报一下,所以我和咱们的老大也沟通过几次,但你们知道老大是怎么说的么?”众人被吊起了胃口,都是静静听着,董天明道:“老大说了,正常上报,正常走流程,但是这笔业务得看老黄这个贷审委主任的意思。”董天明拍了下桌子,道:“这特么不是纯扯淡么,依目前我们的Z治生态环境来看,各个单位的一把手几乎拥有本单位的绝对话语权,分行权限审批的业务,哪笔贷款他老丛不点头咱们能放出去?”众人闻言都没有反驳。 董天明继续道:“我当时一听就知道毁了,自己陷入泥潭了,老丛是要拿这笔业务来敲打老黄啊。”谢恒配合着道:“董行长,此话怎讲?”董天明:“黄果电子是第一次和咱们合作,最先找到的又是我,所以我算是发起人,负责企业和咱们行之间的联络,这家公司是正经公司不假,但是他们的负责人和上面却没什么交情,找不到关系对接市行级领导,所以所有的事都是我从中间给斡旋的,因此对于咱们分行来说,这是一笔可以做也可以不做的业务。依老丛的性子,老黄如果让这笔业务过会儿,他就会实行一票否决权对此进行否定;老黄如果不同意办理这笔贷款,他就会强推复议,通过一把手的权力给老黄施压,逼他重新过会,进而打击他的权威让他不自在,这是最基本的操作,然后再给他扣什么帽子,那咱们不是他老丛肚子里的蛔虫,也猜不到了。” 众人闻言都点头称是,只有岳山没有附和。董天明继续向岳山道:“岳老弟,哥今天能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哥虽然没参加贷审会,但是现场的风吹草动我都能掌握,今天在会上你一力主张投放这笔贷款,一方面等于暗中帮了老哥一把,因为如果今天这笔业务没能过会,等于间接说明了我们支行业务能力不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今天的表态,无形中把咱们拉到同一条战线上了。” 岳山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知道董天明的话还没有说完。董天明接着道:“照说对老黄来讲,这笔贷款批与不批,对他影响不大,他都免不了要被迫和老大过招,可是对于咱们来说,如果他选择不过会这条路的话,那我们支行可就磕碜(丢人)了,上报的业务被贷审会否了,那我们支行得是什么眼光,什么水平啊,我这个行长的脸又往哪放啊,哈哈,所以老弟,说到这我得敬你一杯啊。” 岳山闻言连忙端起杯子,连道:“不敢,不敢,董行长说得言重了,我这小子就是误打误撞,才形成这么一个局面,不敢居功,只能说有幸和董行长喝这一杯,是我的荣幸,得是我敬领导您。”董天明默契的没有干杯,只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到他的年龄已经不允许他一杯一杯的干白酒了,或者说岳山还没有这个分量,让老董敬酒干杯。而岳山却默契的选择了干完整杯,他的级别摆在那,就是没级别,充其量和之前的信贷主管是一个级别,也还是员工级,没进干部序列,所以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的。 谢恒适时的插话,以一个授信口老人的口吻提点岳山道:“山子,或许之前的一切都是偶然,但是你在会上既然表态对这笔业务进行了支持,然后黄行长又顺着你的意思借坡下驴,给贷款过了会,那在老大那,你就是被绑在黄果电子这笔贷款、以及宝华支行和黄立夫的这条船上了,现在这笔贷款本身的性质已经不重要了,而这涉及到了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权力之争,你懂我意思吧?”岳山缓缓的点了点头。 董天明配合着道:“顺带说一句,咱们各位都是基层干事的,对老大和老二的斗法本身也不感兴趣,但神仙打架,别凡人遭殃呐,我和黄果电子的老板也是拍过胸脯的,这笔贷款要是放不下去,我老董以后在宝华区也混不下去了,打脸呐。” 话说到这儿,大伙都默契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岳山也明白了谢恒今天组织这个局的意思,两个亿的项目不小,但对于分行的大盘子来讲仍是可有可无,可对于董天明这个经办支行的行长来说,这笔业务绝对不是可有可无这么简单,他不信黄果电子这家企业如董天明所说的那样和他本人全无关联,所以晚上这桌酒,有人搭台,有人唱戏,传达的都是一个统一的信号,那就是这笔业务令他们和负责贷审会的主管行长老黄绑一起了,有人,还不止有一个人想要通过这笔贷款来挑战老大的权威! 正事唠过之后,剩下的就是东拉西扯了,众人频繁举杯,但仍然是岳山喝得最多,先别说其他人心里对岳山到底是怎么看,就冲岳山这豪爽的酒量,和干喝不醉的劲头,众人就很欣赏。 与此同时,同一饭店的另一间屋子,曲绫也在频繁举杯。 曲绫是一家传媒公司的会场策划专员,往大了说是团队负责人,往小了说就是带了一组人干活的小组长,负责具体会场策划和布置什么的,比如企业产品发布会,公司年会酒会等。因为公司规模不大,不可能把营销团队和经办团队分开,那样也不利于业务开展,所以她平时的主要职责就是谈客户,然后勘察场地,设计方案,布置会场等,这其中最主要的工作又是谈客户,至于剩下的活,自然有团队配合。 今天曲绫约了一家公司的老总正在谈合作,对面老板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带了左膀右臂,一名是三十出头的男性,一名是二十多岁的女性,曲绫这边也是三个人,两女一男,年龄均相仿。 第10章 孽缘不断 对面老总一双眼睛总是不经意的在曲绫开得比较低的胸口扫过,偶然一瞥间就会发现,他那贪婪的眼神就好像想要把曲绫那深邃的沟壑看穿一般,曲绫丝毫不怀疑,如果这屋里的人突然都去上厕所,这老色批一定会扑过来把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内,肆意的张扬魔爪。 当然她的面上是全程挂着微笑的,又举杯道:“黄总,小妹再敬您一杯,这杯酒怎么说呢,如果小妹干了,还请黄总再听小妹多说几句,咱们谈的是长期合作,今后要做的项目也不是一个两个,这预算么,我们公司给的报价的确是稍微高了一些,但高有高的道理,我们公司的口碑在业内那是众所周知的,多花一点钱,可以享受更优越的品质,小妹可以拍胸脯保证,您一定不亏的。”说完,曲绫故意拍了拍胸脯,一双丰腴好像示威似的向前挺了挺,就快涨破了衣服,看得对面黄总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了,同桌其他人也都略显尴尬,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黄总之前让助手挡了不少酒,现在对面的妹子连胸脯都拍了,他也不好再让人挡酒,这时也是性致,啊不是,是兴致上来了,于是端起杯子一口喝尽,道:“好说,好说,回头让我们财务开个会再好好研究研究。”曲绫心知想要这老狐狸现场表态基本等于不可能,他便宜还没占够呢,绝不会轻易点头,于是又要举杯敬酒。 黄总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前已经喝了有一些了,这会一口气干了一整杯立马血压飙升,想再干而力不从心,于是岔开喝酒的话题,随口问了一句:“曲小姐成家了么?”曲绫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岳山,道:“还没成家,但是有男朋友,算是未婚夫吧。”黄总来了兴趣,估计是对人妻更有兴致,道:“未婚夫啊,请问他是做什么的啊?” 曲绫和岳山分手后,尝试着联系了岳山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电话都是不接,到他房子也找了两次,不是没进去屋,就是岳山不在,她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够低了,既然岳山还是给脸不要脸,那这阵子也就不再联系他了,这时有人问起男朋友的事,他虽然嫌岳山整体条件差了点,但是觉得他的工作还算体面的,于是便说:“哦,他在银行上班,就是咱们的华龙银行。”华龙银行是省府财政出资成立的地方商业银行,号称本省人自己的银行,所以老百姓提起它,都说是咱们华龙银行。 黄总本来只是随便问问,听曲绫这么一说,好像突然间来了兴趣,追问道:“银行,不错啊,我银行朋友有很多,华龙银行我还算熟悉,他在哪个支行啊?”曲绫虽然最近没有联系上岳山,但却从岳山之前的支行同事嘴里得知了岳山调往市分行机关的事,于是便说:“他不是支行的,他在市分行工作。”黄总兴趣更大了,连忙问道:“市分行,那很了不起啊,是哪个部门?”曲绫对岳山的近况不了解,只能道:“我们工作的事情聊得很少,我记得应该是授信管理部。”黄总闻言连忙端起一杯酒,道:“曲总的男朋友,啊不对,口误,是未婚夫,很了不起啊,市分行机关的贷款审批部门,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的,看来之前是我对曲总怠慢了,来,我敬您一杯。”这老黄是商海里的老油子,最会见风使舵,先别论他最近和龙华银行走得很近,有求于这家银行,就算没有业务往来,多认识个银行的金主朋友他也不会拒绝。 这还是甲方今晚头一次给乙方敬酒,还是老总亲自出马,虽然这个黄总的公司不是顶级公司,不然也不会轮到老总亲自出马谈这样的小事情,但他的公司规模也不小,也是上亿级别的,况且凡事亲力亲为,本来也是他们这种企业家的风格,曲绫这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举起了杯子。 酒一饮而尽,曲绫带来的人能上谈判的酒桌,眼力也不是白给的,早看出了曲绫的“未婚夫”岳山的威力,此刻连忙加码,像是不经意的补充道:“我们曲总的未婚夫可爱她了,对她好得不得了,常接曲总上下班的,我们都羡慕坏了。”这话可谓半真半假,真大于假,所以说话的女孩子眼里的羡慕是真实的,曲绫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虚荣心一瞬间得到了满足,仿佛岳山真的就是她的未婚夫一般,连忙道:“哪里,老夫老妻了,就差领证了,一起上下班算什么事啊。” 黄总打蛇虽棍上,道:“咱们城市车堵得这么厉害,你老公肯接你上下班,那也真是用了心了的,还是曲小姐有这个魅力。”这会直接改称呼叫老公了,他继续道:“请问曲总你爱人怎么称呼?”曲绫道:“他叫岳山,也是最近才调到市分行的。”他不信静海市就这么小,主要是不信岳山就这么有出息了,能叫黄总这个大老板认识。”黄总一怔,心道还真这么巧了,他最新得到的消息是,自己公司在龙华银行刚谈的一笔两亿元的融资,市行的审查人就是叫岳山,听说是刚调过来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此刻年龄和事情基本上都对得上,那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叫曲绫女孩的男朋友,没有假了,他在龙华银行融资还没办下来,这是很私密的事,于是老黄立马一个一百八十度,啊不,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赶忙站起身,道:“失敬、失敬啊,曲总,之前不知道有这么一层关系,原来您是岳老弟的爱人,这么论我还得叫你一声弟妹呢,来,咱们再喝一杯。” 曲绫一下有些慌,问道:“您认识我男朋友?”黄总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只是遗憾的是尚未有机会拜会,不过局子我已经攒好了,就等老弟赴宴,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这个事黄立波没有撒谎,他们黄果电子在华龙银行的融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是初次合作,又一直没有找到解洽的关系,没有上层领导为这笔贷款说话,所以可以说是一步一个坎儿,听说今天的贷审会召开的坎坎坷坷,还是会上负责审查汇报的人莫名其妙的态度十分明确的支持这笔业务,才能有惊无险的过会,当然,他还不知道华龙行老大已经签了否决的意见的事,所以老黄还以为这个叫岳山的是董天明这条线上的人,是分行里的“自己人”。 第11章 再见曲绫 听说黄立波和岳山还没有接触过,曲绫心下稍安,不由问道:“黄总,我和我老公很少谈单位的事,毕竟下班了谁都不想再绷着那根弦,我们的业务也没有交集,那么敢问您是和他有业务上的合作么?”黄立波在这个场合不想过多讨论这个问题,因为融资是每个公司都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多谈的事情,便顾左言他道:“回头聊,回头聊,等我们聚的时候,你也参加,让岳老弟带着你。”说罢又喝了一大口酒,曲绫也不想多提岳山,毕竟他俩现在连冷战都不是,而是彻底分了,便附和着喝了一口酒。 老黄主动把话题往合作的事情上引,道:“今天真高兴,能和岳老弟的爱人在这种场合碰上,我看合同的事也不用多聊了,明天咱们就把协议签了,以后我们两家就是长期合作伙伴关系,明天曲小姐你安排人直接对接小张就行了。”老黄是老狐狸,当然明里暗里必然点破,我们能合作,是看在你“老公”岳山的份上,那被称作小张的女孩连忙点头,曲绫也连忙称好。 原本曲绫已经做好了下一场去KTV,被老黄这老色批揩油的准备,现在可好,一搬出岳山来,莫名其妙的生意就谈成了,这一笔分红抽水可不算是小数,他们公司一共也没几个这么样的大单。 餐厅门口,分别在即,黄立波问曲绫道:“曲总的爱人不来接你么?”曲绫道:“他晚上也有局,不太方便。”黄总:“是的是的,岳老弟大忙人,又在这么关键的位置,想来应酬是少不了的,我可是提前跟你这夫人打预支了,我们喝酒那天,你可不能推三阻四的拦着他少喝。”被老黄这个级别的老板捧着唠嗑,是曲绫来到这个城市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时有些飘飘然,完全没想过后面怎么圆场,只是接了他的话道:“哪里,哪里,黄总肯赏光,是我家那口子的荣幸,我到时候给他下死命令,不喝到黄总满意,他甭想下桌。” 可能是有了岳山夫人光环的加持,酒意微醺的黄总在月光下对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曲绫越发着迷,不受控制的捏起曲绫的小手,道:“曲总,祝咱们未来合作愉快!”曲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太明显的把手抽出来,她是高级正品绿茶,这种小场面不知道经历多少回了,也不怯场,落落大方的另一只手反而握上黄总的双手,像是生意场上的老朋友一样,还使劲的摇了摇,道:“黄总,那我们回去就拟合同了,您可别反悔。”黄立波使劲捏了捏曲绫的柔夷,然后毕竟碍着众人都在,也不好过分,便要抽出双手,嘴上一边道:“就这么说定了,曲总,回见。”可是想要收回双手是一回事,舍不舍得真的抽出又是另一回事,因此还是借机大力的揉搓着曲绫的双手。 不远处,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正盯着和黄总大握双手的曲绫,满是恨意,这自然是岳山的双眼。曲绫还没有发觉,和她同行的女孩已出声喊道:“是姐夫!”曲绫顺着她目光瞧去,正巧看见了不远处的岳山。岳山正在和董天明他们告别,此时却恰巧瞧见了同样离场的曲绫一行人。 曲绫同行的女孩的这声姐夫声音不算大,这边的众人都没听得太真切,董天明不认识其他人,却率先瞧见了黄立波,于是走了过来,道:“卧槽,老黄啊,你也在这喝呢啊?”黄立波见到了财神爷,连忙抽出双手,迎了上来,道:“董行长,不知道您在这啊,你说这事搞得,在这一片吃饭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我来给您敬酒买单啊!” 两人寒暄了几句,董天明道:“还是黄总潇洒多金啊,大老总就是不一样,你看这美女都抢着和你握手。”黄立波知道曲绫是龙华银行工作人员的女朋友,也不太敢造次开玩笑,连忙说:“董行长可别乱说,这是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哎,对了,她未婚夫也在你们单位上班。”董天明:“哦?是谁啊,我们华龙可是人不少啊,年轻人我不一定能认全的。”轮到黄立波的神情有点古怪了,他占岳山女朋友的便宜,还真不太好让董天明知道,毕竟按董天明的说法,这个岳山可是他们要拉拢的人,于是就要岔开话题,不欲再继续往下说。 一边的岳山平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可这时实在气不过,于是插嘴道:“谁的女朋友啊?”董天明今天喝了不少酒,有了不轻的醉意,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年龄不小了,没想到这其中会有狗血剧情或是弯弯绕,就顺手拉过了岳山,一把搂在他脖子上,向黄立波道:“黄、黄总,必须得和你隆重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岳山老弟,咱们那笔业务在市分行的审查人。”这么一来,黄立波那边的人全都冷场了,毕竟刚才老黄占曲绫便宜的场景人人都近距离观摩过,那手都快被老黄搓红了,再揉一会,怕是得肿起来。 要说现下最慌的人,就是曲绫了,但她毕竟裱里如一,裱气凛然,也不惧场,道:“呦,亲爱的,你今晚在这的吃啊,怎么没提前和我说一声呢?”这是冲岳山说的。老董还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马上道:“哎呀,原来是弟妹啊,幸会幸会!”岳山没想到曲绫不要脸能不要到这种地步,他真是有点甘拜下风,可毕竟自己在这个场合也是有身份的人,他当然不能自揭丑事,当众直言自己被这个裱字绿过,而且还是以那种难以置信的方式,于是冷哼一声,没有搭话。老黄还以为岳山是在气自己握人家的手,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抓起岳山的双手,像是不要命似的使劲握了起来,还不断揉捏,道:“岳老弟,百闻不如一见,在下黄果电子黄立波,今日幸会,明天,就明天,老哥略备薄酒做东,还望老弟能够赏光。” 第12章 倔强的屈从 岳山是个颇具城府的人,知道在这个场合如果让黄立波太难堪,那么所有人都下不来台,也不利于他在圈子里塑造自己的形象,于是强忍着怒意,尽量平静的道:“黄总,您轻点,手有点疼。”黄立波欲盖弥彰的解释道:“哎呀,你看我,这部队出来的,热情惯了,和谁握手都是不经意的使上劲儿,老弟,我是热心肠的人,老哥是见到你太高兴了,你可别见怪!”岳山冷冷道:“不敢,还请黄总手下留情,不是所有人都像小子我的手这么耐握。”岳山虽然决定对整件事情忍让,可是不代表他没脾气,毕竟是三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所以言语中也免不了夹枪带棒的讥讽黄立波几句,黄立波是老江湖,又有求于岳山,加上自己理亏,自然而然的不以为意,赶快岔开了话题。 几人相互介绍了下,又寒暄了几句,因为都没有下一场的计划,自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秉承身份尊者先走、卑者后走的原则,最后剩下岳山和几个年轻人,都是曲绫那一边的,他们还不知道曲绫和岳山之间闹别扭的事,自然不做电灯泡,也都各自走了。 曲绫一直小鸟依人的站在岳山旁边,这时自然而然的挽着他的手臂想一同离开,岳山愤然的甩脱她的手臂,快速独自走在前面打车,曲绫有些来气,在后面追喊着岳山,岳山拦了车,径自上了车,理都没理她。 出租车刚要发动,曲绫一个箭步挡在车身之前,司机骂了句卧槽,刹住了车子,摇下车窗正想要喷出国粹,见是个妙龄美女,风情万种,也不好意思骂了,只道:“美女你干什么,危不危险啊?”曲绫指了指车里的岳山,道:“我男朋友,和我赌气呢,我拦他。”司机:“靠。” 没办法,岳山不可能在大街上和曲绫扭打,不让她上车,只能无奈的看着曲绫坐上了后座。 司机问道:“到哪?”岳山:“先送她。”司机:“美女你到哪?”曲绫这阵子在岳山这没少受挫,气也没消,好像有理似的道:“你有病啊,我说我是他女朋友,和他一起的,他去哪我去哪,还用问?”司机也来脾气了,道:“去去去,你俩都下车,没人陪你俩在这玩,我还要拉脚挣钱呢,赶快都下去!”岳山闻言想要下车,那边曲绫道:“去三环的海洋公馆,西门,麻烦你了师傅,我和你道歉,你快走吧,我多给你五十小费。”司机闻言二话不说,立马发动车子,嘴里道;“好嘞,走起!” 到了海洋公馆,见岳山没有下车的意思,曲绫下车后连忙拉开了岳山坐的副驾的车门,道:“你还等什么呢,下来。”岳山越发的闹心,道:“你还闹哪样,我下什么下?”曲绫只是盯着他,道:“下来,有话咱们回家说,去我那,别耽误人司机事!”岳山HOLD不住了,这些天一直压抑着的负面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吼道:“我下个J波下,我去你嘛了个必的,我上你那干什么,打扫战场去?刷马桶?你要点脸吧曲绫,别特么让我再看不起你了,你松开车门,让我走。” 曲绫拽着车门,饶有意味的看着岳山发火,也不吱声,等岳山吼完了,喘气也渐渐平息了,才似笑非笑的道:“岳山,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不能生这么大的气,我求你别和我置气了还不行么,到我那里好好谈谈可以么?”曲绫这几句话说的很是轻柔,刻意打扮后的娇俏模样带着三分酒意再配上柔和的路灯光以及设计过的低胸装扮,绝绝的别有一番风致,司机都快看硬了,心想这哥们挺刚啊,这都不服软?要是有这么个妹子如此央求我,我特么豁出去少出三天车,也得从了。 岳山今晚没少喝酒,从理性的角度讲,他是不想再和曲绫这种女人产生任何瓜葛的,但正因为喝的有点多的缘故,现在感性和欲望又战胜了他理性的一面,他不是圣人,一是他真的想问问曲绫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二是他从曲绫那勾人的眸子里看出了其他讯号,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曲绫传递的讯息是,今晚我是你的了。 还是没能拗过曲绫,或者说拗过自己的欲望,在这一刻,什么被不被绿,什么耻辱都是浮云了,一种异样的刺激感如同波浪般向岳山袭来,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下了车,跟着曲绫回到了她租住的地方。曲绫最近换了房子,独租了一间小公寓,装修条件很是不错,她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瓶红酒,两个杯子,道:“不管你信不信,那天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岳山:“哪样?”曲绫:“就你想的那样,你误会我我不怕,我怕的是你压根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那天我是在自己看片,一不小心接通了你的电话,你知道女孩子也是有那种需求的,就是这样。”曲绫作为一个资深专业劈腿人士知道这种事的原则就是打死也不能承认,因为没有哪个男人能真正过了自己女人不忠的那一关,况且捉奸的原则是捉奸必须在床且捉奸成双,岳山自始至终也没有亲眼目睹她和别人行那苟且之事,所以她现在就一个态度,就是对那天的事死也不会承认。 岳山接过杯子,默不作声的以沉默对抗着,他觉得曲绫的话是在挑战他的智商,但是他不想重复那日的细节,也不想让自己一遍遍的被耻辱冲刷,他和曲绫的关系自一开始就是病态的,是不对等的,所以他知道自己是活该被绿,但没有人喜欢往自己的伤口上一遍遍撒盐,尤其他是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他现在有的只是肉体上的兴致和渴求。 见岳山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饮酒,曲绫靠了过来,也静静的喝了一口酒,她把头靠在岳山的肩膀上,轻轻道:“岳山,我们两个在这个城市混到今天都不容易,我们的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就舍得不要我了么?”从认识的那一天起,曲绫还从来没用过这种口气和岳山说过话,放到以前这种撒娇是岳山绝对梦寐以求的,可如今的岳山的心中已经被负面情绪所充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曲绫表面上的脆弱都是源自内心里丰盈无比的现实,所以他无言以对。 第13章 开会 一只纤手轻轻的在岳山的脸上摩挲着,然后是他的胸口,然后再向更下方慢慢滑去,先是画着一个一个的圈圈,紧接着是开始做一些羞羞的事情,岳山嘴上一直沉默,但身体的反应却是十分诚实的,他将酒杯丢到一旁,一把将曲绫搂在怀里,反身压了过去,暴风骤雨般的在餐桌旁惨无人道的侵袭了她,此处当有一部分内容省略。 清晨的阳光照进了卧室,宿醉且又疯狂了半宿之后,岳山有些说不出的疲惫,一旁的曲绫满足的躺在他的怀里,心里暗想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缘故,这个人是真的强,嘴里却是轻柔的说道:“亲爱的,你今天不上班么,我给你准备早餐去?” 岳山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他推开曲绫,开始穿衣服,曲绫也简单拾掇了一下,果然就去厨房开始准备早餐。岳山靠在客厅的门边隔着不远就这么默默的看着曲绫忙来忙去,这一刻原本是他梦寐以求的情景,可现在美梦成真,他却没有多少喜悦。 知道岳山没有离开,曲绫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把早餐摆在桌上,道:“亲爱的,快来吃吧,别昨晚喝多了,今天就迟到,领导那不好看。”岳山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木然的坐在餐桌旁,机械的吃着早餐。 曲绫穿着睡衣不施粉黛的用温柔的目光目送岳山离去,临别前还不忘在他脸上轻啄了一口,岳山之前几乎没见过曲绫完全素颜的样子,卸了妆的她的目光中没有了往日里的那种侵略性以及精明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柔和,这是以前在曲绫身上很少看到的,可能每个女孩子卸了妆后才能展露她最温柔的一面,而不是刺眼的夺目。 来到了单位,工位挨着岳山的审查员曹可说道:“老药,你迟到了。”曹可是个女同志,岳山没问过具体年龄,大概应该也在三十岁上下,她常年中性打扮,从外表看像个女汉子,带了个黑框眼镜,授信部基本上没人把她当女人看,她习惯管岳山叫老药,而不是老岳。 岳山问道:“领导过来转了么?”曹可:“没,哪有那闲工夫管我们,都在办公室扎堆儿等信儿呢。”岳山抬头疑惑道:“等什么信儿?”曹可:“你今天来得晚,可能不知道,听综合办的人说,上午黄行长发起党委会了,要研究事。” 岳山毕竟刚来分行不久,不太懂这其中的规矩,问道:“什么意思?”曹可:“擦,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召开咱们市分行最高级别的会议,只有班子成员才能参加的党委会,通常研究的都是大事,比方说人事方面的事,还比如涉及整体经营方向方面的问题。” 岳山:“哦,那今天研究的是什么事啊?”曹可:“卧槽,那可就绝了,听说今天研究的居然是一笔贷款。”岳山虽然还不大熟悉分行的办事流程,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他皱眉问道:“党委会研究贷款,没听说过啊,贷款不是都由贷审会研究么?”曹可:“是啊,所以说特么的绝啊,咱们静海市分行自开埠以来,还没听说过党委会研究贷款的事呢,这他吗是阶级斗争再上新高度啊。” 岳山一瞬间联想到了昨天酒局上董天明他们谈论的事,老丛否了贷审会全票通过的贷款,老黄为了树立贷审委主任的权威,又执意要发放,那么必然会提起业务的复议,但通常情况下复议都是由一把手在贷款被贷审会否决的情况下,在特殊前提条件下再度提起的,所以由副行长发起业务复议还是第一次,之前没有过这个先河,从业务流程的角度讲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走,昨晚餐桌上的诸人也还在纷纷猜测老黄可能启用的方案,而今天老黄就已经动起来了,竟然走了D委会的程序,这是真的要大动干戈啊,保不齐是要翻天。 一上午都没什么动静,据进去倒水的办公室员工说,会议室里已经吵翻天了,参会人员已经扩大到数位部门老总,都是那次参会的贷审委成员,直到午休还是没有争论出结果,可想而知这帮人打的是多厉害。 中午休会,下午继续讨论,约莫三点来钟,办公室的人小跑冲进屋来,充足的冷气下仍然额头见汗的喊道:“那个,岳山,领导们让你也参会。”岳山闻言瞬间起立,最不愿见到的情形发生了,从他的初衷来看,他属实不想掺和到这种烂事里来,好在事情发生后,他曾在间隙里和李志国副行长有过短促的交流,所以他感觉事情还没处于失控状态之下,李志国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步,并叮嘱他只要实事求是的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如实汇报就好了。 进到会议室,屋子里乌烟瘴气的,因为会期太长,一些老烟枪都挺不住了,便公开在无烟办公区里大抽特抽起来,苦了几位女性领导,不住的扇鼻子,男领导们却像是示威似的,更加勇猛的吞吐了起来。 坐在中间主位的是当仁不让的行长丛飞,这人看模样也还不到五十岁,以这个级别的干部来论,属于青壮派高管,油头梳得一丝不苟,鼻梁高耸,眼窝深陷却有神,西装革履,衬衫系了最上面的扣子,打着行里专属的领带,皮鞋反光反到能看清裙子里的底裤颜色,一看就是平素比较注重形象的那种领导。作为华龙银行静海市分行的掌舵人,财神BUFF加身,自带气场加成,是这个场合里当之无愧的老大。 他左手边坐的是黄立夫,肿眼泡,大黄牙,约莫五十二三岁的样子,看模样不像是妥妥的实权副处级干部、一家银行市级分行副行长兼信贷审查委员会主任,倒像是电工或者瓦工一类的工人,这里不是贬低工人群众,而是现实中每个职业都有每个职业的形象,他案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抽了半截的烟头,岳飞对此一直十分不解,为什么领导抽烟都是只抽半支就掐,据说这是为了享受点烟时的感觉,所以提升了点烟的频率所导致。 第14章 激烈冲突 丛飞右手边坐的是前台业务主管副行长李志国,主抓公司、小微企业业务,这是传统企业贷款的管理部门,其权力不言而喻。李志国是分行班子成员里年龄最轻的一位,据说今年才四十出头,还有一说就是他今年实际年龄还不到四十岁,便已坐在许多人一辈子都熬不上来的位置上,不论怎么说,李志国已早早进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权力核心乃是不争的事实。李志国是空降干部,简历除了人力的人谁都不知道,人力的人在有些事上有口无心,在有些事上却三缄其口,所以李志国的年龄和履历是个迷。这人面相上看就是四十一左一右,说一左,是因为他模样挺年轻的,也就三十六七那样,还带有点稚气,说一右,是因为细看就会发现,他眼角的皱纹非常重,不用他眯眼睛就能清晰的看出来,这不是三十多岁的人应该有的,而且他的头发有一半是白的,少白头那种,整体又使他增加了沧桑感。李志国是屋里唯一没有穿行服的人,一身运动装,更显得年轻一些,据说是在休假时登山的过程中被临时叫过来参会的。 再往后面,是市分行专职纪委书记邢长海,现在的环境是强D建,每个市分行都配了专职的纪委书记,虽然不负责管经营,但是在大形势下,也是很有分量的人物,毕竟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纪委歪歪嘴,都够你喝一壶的。这人年龄中等,四十八九岁,没什么特征,就是你认真端详三五遍,扔在人群里还是认不出来的那种,外表看就是个普通人。 坐他对面的是主管运营条线的副行长,一位女同志,叫秦玥,个子娇小玲珑,样貌上佳,气质上佳,但年龄已然不小了,怎么说也得将近五十岁,听说是基层干起来的干部,别看体格不大,八成还不到一米六,但平时工作上非常强势,这么说吧,厅堂的服务人员没有不怕她的,动不动就是吼叫式呵斥加国粹。 坐最末位的班子成员是新提上来的,主管个人金融业务条线的市分行级行长助理齐文磊,不出意外两三年内应该可以转为副行长。个金条线是零售业务的主要承载部门,尤其现在的地方城商行都主推新零售概念,所以没人会小看这个刚上来的行长助理,因为个金业务应该是短期内最会出彩的条线,齐文磊也比较年轻,应该也是四十一左一右,长得很斯文,带一副看不出材质的眼镜,和丛飞一样,梳着背头,很有派的样子,颜值有点高,但给人的感觉不是那么平易近人。 分行班子成员以外,就是各业务部门的老总,基本都兼任分行贷审委成员,相当于支行行长的等级,也就是正科,零零散散的随便坐着,有男有女,就不一一赘述了,提到的时候再说。 丛飞犀利的目光扫了岳山一眼,语速有些快的说道:“你就是岳山?”岳山才进门口,一时愣在当下,有些进退维谷且错愕的道:“是的,领导。”丛飞没再看他,道:“黄行长,你多次提到审查员的具体意见,来吧,让我们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岳山的直属领导是谢恒,但部门老总是授信部总经理许文峰,谢恒没资格参加这个会,许文峰却是在,他怕岳山不太了解状况,掐了手里的烟头,及时说道:“领导,我插一句,小岳刚到部门不久,还不太成熟,要是有哪些话说得。。。”他话没说完,丛飞就强势的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用多说,来吧,岳山同志,你站那边发言。” 岳山心想,你妹啊,你让老子说什么啊,也不了解你们的会议进程,我从哪说起啊?纪委的邢长海是老同志,因为业务的事又与他无关,算是纯看热闹的,不由给岳山解围,道:“小岳同志,不用紧张,大伙正在讨论对于黄果电子公司贷款业务的看法,黄行长说你在贷审会上发表了比较深入和详尽的见解,成为了贷审委成员们投票判断的依据,现在由你给大家讲讲你对这笔业务的看法。” 在静海市分行,这么高级别的会议岳山还是第一次参加,近距离与大佬们接触不说,现在还成为了众人目光焦点的所在,所以说岳山一点也不怯场那是假的,他有些结巴的道:“领、领导,我从哪说起呢?” 秦玥爽朗的笑出了声来,清脆的道:“瞧你们把孩子吓得,都紧张了,岳山是吧,你放松点,就单纯说说你对这笔业务的审查结论,以及是依据什么给出的判断。” 岳山对此早有准备,于是一五一十的把他在贷审会上的陈词总结再尽量完整的复述了一遍,虽然有些墨迹,但的确是有理有据,单从业务角度挑不出太多毛病。丛飞明显是强耐着性子听完,岳山待汇报完了,就要往出走,黄立夫道:“你等等,你也算是当事人,坐后面旁听吧。”于是岳山坐在后排靠近门的位子上,只小心翼翼的坐了半边屁股。 岳山汇报是汇报完了,可是没人发言,丛飞先开口,道:“老黄,我有一个问题哈,我看了贷审委秘书做的记录,好像是岳山先汇报了审查意见,然后由贷审委成员逐一发言讨论,最后是你在该做总结性发言的时候,又让岳山再次进行了一遍审查意见的陈述,是吧?”黄立夫点了点头,说:“是。”丛飞松了松领带,道:“我有一个问题没太懂,就是这个岳山的年纪也不大,如今还是刚刚干的审查,可你却是多年的老信贷,你有必要在进行总结发言之前,再听一个新人重新汇报一遍他那带有极强的主观性色彩判断的审查结果么?”在“极强”和“主观性色彩判断”这几个字上,丛飞咬的特别重。 黄立夫点了一颗烟,不疾不徐的道:“贷审会本来就是集思广益的地方,多听听经办人的意见,总是好的,我的确是又听了他的汇报,但是他汇报得有理有据,并且他也不能左右得了我的最终意见,这有问题么?”丛飞:“我觉得有,好像授信部是你主管的部门吧,这个叫什么来着,啊对,岳山是吧,是你签字同意把他调过来的吧,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他在你进行总结性发言之前,以自己带有极强个人色彩的态度进行陈述,会不会给大家造成一个误会,就是他在代表着你的个人情绪?” 第15章 浮出水面 黄立夫针锋相对道:“领导首先我不同意你前面的说法,什么叫我签字调过来的,任何人事调动,没有你签字首肯,可能么?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岳山这个人,我之前根本不熟悉,直到上次贷审会前,除了在他们支行业务上贷审会时见过外,其他场合根本没见过,你的意思我听出来了,你说他是我的人对么,我始终认为我们华龙银行是向来不搞山山头头、团团伙伙这一套的,所以这个说法根本不成立。”丛飞像是抓住了黄立夫话中的毛病,马上接道:“你对岳山不熟悉、不了解,那为什么要调他到授信管理部?这可是由你主管的部门,你任用一个你不了解的人,这是不是失职?”黄立夫:“人不是我调的,这个你也清楚,我只是签了同意的意见而已,还有,调谁进授信部,我的确有用人的责任,但你要治我失察,这还谈不到,就咱们静海市分行来说,谁不知道岳山是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这些年作为主办调查人经办了好几个我们分行具有代表性的大项目,获得过总行的荣誉,是年轻一辈的信贷专家,号称咱们分行的信贷‘活字典’。”丛飞略有疑惑的抬头再次认真打量岳山,道:“哦?还有这么个外号,这么说你干得不错啊?”岳山哪里能插得上话,有些汗颜,一时显得略有尴尬。 黄立夫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烟抽多了,还是故意拉回大伙的注意力,继续道:“另外,岳山再次陈述意见的时间,也是在所有委员都发表意见之后,这是贷审会的会议纪要上有明确记录的,也有录音,按照华龙银行信贷审查委员会集体审议规则,咱们进一步说,就算,当然啊,这是一个不成立的假设,就算岳山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的意见,但他和我一样,是在各位委员发言后做的陈词总结,我们行的规则要求是,贷审委主任不得在讨论过程中进行第一个发言,但不是不能作最后的总结性发言,不然我干脆就别说话算了,所以理论上岳山、也包括我在内,是不可能左右其他委员的态度的,我向大家保证,我所做的所有陈述,都是秉承从实事求是的角度出发。” 丛飞不耐烦的说道:“车轱辘话就别来回说了,就你们在座的那些委员,看看你们的发言记录,这说的都是些什么,除了划水还是划水,有什么内容可言,根本就是没表态嘛!这是你们一个个贷审委成员应该有的态度么,你们为分行负责了么?为信贷业务集体审议制负责了么?而且居然还有他吗委员问借款人有没有小媳妇的,这是这么严肃的一个场合应该有的问题么?”黄立夫抽了口烟,慢条斯理的微笑道:“丛行长,您在基层干的时间少,相反我就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是否有小媳妇,这起码代表着借款企业实际控制人的一种品行,我们那些年干信贷,对哪个大老板都会关注这方面的问题,这很可能就是企业未来经营过程中存在的隐患,在座的没有人不知道贷审会是会录音并形成会议纪要的,所以我们没有不严肃。” 丛飞一言不对,失了先机。 原本站在他分行行长、一把手的角度,不论他说什么,都是先占了三分理的,并且坐在他的位子上,从道德制高点角度出发,敲打敲打这些善于划水的委员也是没问题的,但错就错在当下时机不对,场合不对,寻找突破口的理由也欠佳,所以就被黄立夫找到了漏洞,立马进行了反攻倒算,这一下可好,他得罪了全体委员不说,还错失进攻良机。 丛飞说错了话,再说话显然不合适,于是把目光投向了盟友,和他一样从总行空降下来的干部李志国,还有只能由总行派驻的纪委书记邢长海。在座的人员里,部门老总级的干部说的话根本不重要,这次能不能打击黄立夫,主要还是看其他分行班子成员的态度,而其余班子成员都是本地提拔起来的干部,虽然私下里都对他示好,可是关键场合上,谁怎么想的丛飞一个都叫不准。邢长海作为纪委书记在这个场合的发言权稍微弱一些,因为今天讨论的是业务,而他的强势和价值体现在人事和纪律这一块,可李志国和自己却是有旧交的,来到静海市分行后,在业务经营这一块又形成了一贯默契,经常一起打攻防战,以往的配合可以说是无往不利,毕竟他是一把手,加上一个实权副行长的支持,分行其余班子成员不管怎么抱团,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虽然今天的党委会开得很憋闷,自己总是被对方盖着决策失误和阻碍发展的帽子揪着不放,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牌的,那就是盟友李志国的支持。李志国是传统企业贷款这一块的前台业务主管行长,无论个人金融怎样发展,想要出业绩,出指标,增强盈利,对公贷款都是大头,而且他还负责着客户经理的考核,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所以李志国的态度非常的重要! 李志国刚才居然在摆弄手机!这是岳山偷偷观察到的,在这种场合,分行最高级别的D委会,通常都是不让带手机的,虽然这个场合玩手机不至于会被枪毙,可是李志国绝不是这种不严谨的人,他的态度与往日的正襟危坐有些反常。 丛飞一直在给李志国使眼神,李志国像是没看到似的,自顾的又摆弄了约有一分钟的手机,才抬头道:“对不起,处理一个紧急情况,有一家支行有个业务难题,十万火急,需要马上答复。”丛飞烦躁的敲了敲桌子,道:“李行长,现在在开分行D委会,还有什么比这更十万火急的事情,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李志国看来是太久没发言了,清了清嗓子,也点了颗烟,抽了一口,突然一反往日常态的道:“丛行长,您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对了吧,一笔传统业务,一切走得都是正常流程,现在在这开了一天的会了,还没议出个结果来,我认为我们分行机关部门最主要的职能是服务基层支行,现在基层行有困难了,我们不能立马提供解决方案,反而在这里磨洋工,打口水战,难道这就合理了么?” 第16章 发难 岳山在李志国点烟的时候就知道要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李志国早就已经戒烟多年了,怎么今天他揣烟了,而且还在这时候点了一支?随着李志国话音的落地,岳山终于明白了,这个局做的好大,看来事情已经不在丛飞掌控的范围内了。 随着李志国发言完毕,全场一片寂静,甚至连李志国滋滋的裹烟声都清晰可闻,其他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对于丛飞有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担忧的,也有失望的,而黄立夫作为今天与丛飞唱对台戏的主角,他的脸上已遏制不住的流露出了一丝讥讽的表情。丛飞的右边眉毛微微的挑动了一下,这是他在精神紧张状态下,情绪不受控制的一种体现,他隐约的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突然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在上半身开始蔓延,不过他还有底牌。 丛飞强掩着恨意,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道:“算我说错话了,李行长,你对黄果电子的这笔业务有什么看法?”李志国按灭了烟头,捻了几捻,道:“我没看法,同意上报分行授信部审议,就代表我们进行过共同调查的前台对公业务部是同意办理这笔贷款的,至于为什么最后会被否了,就不得而知了,想必领导您有您的想法,我不想做评价,这是您的权力。” 丛飞见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马上打蛇随棍上的道:“是了,那我就说说我对这笔贷款的看法吧,之所以我对它和在座诸位有着不同的看法,那是因为。。。” 与此同时,岳山知道,针对丛飞的最后杀招很可能马上就要来了,丛飞这次前途堪忧,很可能一败涂地,因为以他对李志国的了解,他知道这是一个要么不拔刀,拔刀必杀人的选手,李志国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刚才他的发言表明他今天就是要干丛飞这个一把手一下,而干都干过了,依他的性子是不会再往回给丛飞找补的,所以对于丛行长来说,他如果就着李志国的话语往下说,只要是顺着李志国的思路来,那么就一定会面临今天最大的一个坑。 这边岳山在想着,那边丛飞还在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他说的都是一些废话,比方说什么财务核算失真,下游市场预期不稳什么的,而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屁话,因为信贷业务没有绝对统一的标准,每个人对政策都有不同的解读,但说这些也不是完全没用,因为不铺垫,就显得丛行长的反驳没有依据,起码他表述起来不会那么顺畅。 众人没有打断丛飞的发言,毕竟他还是这个行名义上的行长,待他说了一会,正拿起水杯喝水的时候,主管个金的行长助理齐文磊突然轻声道:“领导,我待会和总行还有个视频会,能麻烦您尽量挑重点说一下么,在我看来,您提的这些还不足以形成驳倒这笔业务的充分理由。” 丛飞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我曹逆码连你一个班子排名最末位,刚刚提上来的助理都敢撅我面子了么? 既然如此,丛飞也不准备废话了,他直接亮出了杀招,也是最后一张底牌,道:“好吧,那我就明说了,我严重怀疑这笔贷款中存在不正当的利益输送,有人利用职务之便为关系人谋取不正当利益,这个人是谁,我想不需要我明讲吧?我希望他能够自己对号入座,在散会后私下来向我进行检讨。” 全场再次安静,只有黄立夫淡然的道:“领导,您说的是谁啊?”丛飞道:“还需要我挑明了么,事情还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为了班子的和谐,为了分行整体的发展,为了静海市分行上下一盘棋,我不想在这个场合将事情闹得无法补救,黄行长,我这么说你还要坚持继续讨论么?” 黄立夫:“呵呵,领导,咱们是红旗底下的银行,是阳光之下的银行,还有什么事在会上不能说啊,大伙说是么?”当然没有人出声附和,众人虽然有意扳倒丛飞,但不代表每个人都和黄立夫一样,与丛飞有着解不开的结,大伙做的不过都是利益之争而已,而利益之争争利争事不争人,只有有着不可调和的个人恩怨时,才会把人往死里整。 丛飞见黄立夫不肯服软,也没有办法了,讲心里话,以往他和黄立夫斗时,他仗着自己是一把手,每次都能占上风,已经把黄立夫整得够呛了,这回的确是为了全局考虑,也为了给总行党委一个交代,他是不想把事情做绝的,但现在势成骑虎,他如果不亮底牌,不将事情推到不可控的那一步,看来也是不行了。 丛飞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在桌子上,向众人道:“大家自己分发看一下吧,这里面的人是谁?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在这说,因为说了就无法挽回了,我想得是如果你能私下里找我道个歉,承认一下错误,跟分行党委做个检讨,那么还不至于走到死胡同里,我知道有些同志做事是偏激了一点,但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可既然你不知悔改,我也无法挽救你了。” 黄立夫笑呵呵的拿起照片,认真看了看,道:“哦,这不是我么?”丛飞最是看不了黄立夫这不紧不慢的态度,道:“你还知道是你,党和人民给了我们权力,你就是这么用的么?据我所知,黄果电子的老板也姓黄,他叫黄立波,你叫黄立夫,他和你是两爷叔伯家的兄弟关系,而且现在拿到了在他家里时只有你们两人密谈的照片,这还说明不了问题么?” 黄立夫一面把照片分发给众人,一面道:“我说丛行长,既然你说只有我们两人在场,那么这个照片是谁拍的呢?”丛飞冷笑道:“这你就别管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的重点是,这个事情你怎么解释?” 黄立夫也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道:“首先我是去过黄立波家,这我不否认,但是请允许我解释一下事情发生的原因,以及我还要重点强调的一个事,那就是为什么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场合,出自于同一部手机的两组照片,里面的内容会有不一致呢?更重要的是,照片又是哪里来的呢?” 第17章 尘埃落定 众人拿着两组照片对比起来,通过水印相机可以看到,果然拍摄的时间以及拍摄的地点都能对上,但是内容却有很大不同。丛飞拿出的照片里,拍摄的角度更加靠前一些,拍摄镜框被拉大了,照片中只有黄立波和黄立夫两个人,二人有说有笑,的确是过从甚密的样子。但是黄立夫拿出的一组照片,拍摄的角度却更远一些,并且开了广角,从这张照片上来看,应该是同一个人用同一部相机移动着连续按快门进行的拍摄,在黄立夫提供的照片里,广角视野显示,屋内不止有黄立夫、黄立波二人,还有华龙银行静海分行其他的一些领导以及工作人员,众人正围绕两人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一些事情,这其中就包括宝华区支行的行长董天明、副行长杜志宇,以及部分客户经理,而在照片的边上,还有一位行外的女同志。 看着冷汗直冒,还带着几分不解的丛飞,黄立夫道:“我来说一说吧。首先,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说我和黄立波是两爷家的叔伯兄弟,而这样荒唐的话又怎么会传到丛行长你的耳朵里,这纯粹是无稽之谈嘛,我们国家人口这么多,姓黄的,又或者说名字里都带有黄立二字的,就一定是叔伯兄弟么,恐怕不见得吧?全国重名的人口就有多少?所以我和黄立波非亲非故,这是经得起推敲和追查的,想要求证也很简单,所以这一点上不用浪费口水。” 他又道:“其次,我是去过黄立波家,但那是什么情况下去的呢?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是按照总行党委精神,在试行信贷业务双轨制调查的背景前提下,我们信贷业务后台审查部门和前台业务办理部门共同上门调查时,在企业法人家里所拍摄的照片。这张照片中我和老黄,就是那个黄总,之所以有说有笑的,就是因为当时我们正在讨论刚才咱们会上丛行长口中所说的那个‘不严肃’的问题。我在问,‘黄总啊,你这么大一个老板,外面有没有包养小媳妇啊?’当时黄总哈哈一笑,肯定是回答没有嘛,因为他的爱人,喏,就是旁边穿蓝色连衣裙的那个行外女士,在旁边直接回答道,‘他敢,他要有这种想法,瞧我让不让他跪搓衣板。’经过实地考察,我认为同行的人都看得出来,黄总两口子是伉俪情深的嘛,所以也就不存在养小媳妇的情况喽。” 其实这时候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照片中华龙银行在场的人太多了,随便叫个人出来,就可以对黄立夫的话进行证明。 黄立夫目光阴冷的向丛飞道:“倒是有一个问题我没搞清楚,这组照片,是我这些年来作为贷审委主任,在试行双轨制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现场时拍摄的,对我来说有着特殊意义,所以我当时特别要求客户经理用我的手机进行拍摄,好写进我的年度工作总结中,我从来没有把照片发给过第二个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但是,我从手机里拷贝出来一部分照片存到了电脑里,就是我所拿出的那组照片,至于丛行长你拿出的那组照片,只有在我的手机里才会存在,所以我突然在想,为什么只有在我手机里才存在的一组照片,现在却被你洗了出来?” 黄立夫一字一顿的道:“因此我现在严重怀疑有人以不正当的手段,侵犯了他人的隐私,甚至是采取非法手段,窃取了他人的隐私,丛行长,作为国企正式任命的正处级干部,作为国家公职人员,您是不是得给我个说法啊?” 丛飞右侧眉毛无法控制的开始高频率的跳动起来,咕嘟咽了一口口水,心里知道,这回自己是彻底玩完了。 这个局设得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复杂的是需要很多条线来同时配合黄立夫的计划,且需做到衔接得天衣无缝;简单的则是设局的原理很简单。首先,支行、前台、授信、均需配合老黄给其提供契合的设局条件,才能完成挖坑,这其中还需要策反丛飞行长的心腹,来忽悠他相信黄立夫和黄立波就是两兄弟的事实,并且黄立夫还得寻找机会特意到黄立波家中进行谈话,以造成研究利益输送的假象。最后,才是扳倒丛飞最致命且关键的一环,那就是必须逼迫丛飞为取得黄立夫受贿的铁证,指使他人盗取黄立夫手机里的信息,这样才能取得一锤定音的效果,因为只有逼迫丛飞犯罪,才能让他彻底倒台,不然单凭一笔业务的决策失误,是很难扳倒如今已经做到这个位置的丛飞的,而这也是这个局中最难的一环。因为丛飞也不是傻子,他不可能相信黄立夫自己干坏事,还会给自己拍照留证据,所以这是丛飞极其相信的心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欺骗他的人,骗他说照片是在黄立波的妻子的手机里盗取的,理由是黄立波的妻子想要留下黄立夫为其办事的证据,以防今后他翻脸不认人,所以才留的照片。 随着事件告一段落,经过总行党委及纪委,以及经侦、检方的介入,丛飞狼狈不堪的下了课,墙倒众人推是历史规律,他在位期间的一些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被扒了出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丛飞被开除党籍以及公职,锒铛入狱荣获有期徒刑三年,当然这需要一个时间过程,是后话。 黄立波没有食言,业务尘埃落定,通过复议后,黄立波在静海市一处顶级酒店摆了一桌豪酒,宴请包括岳山在内的华龙银行静海市分行的一众工作人员,包括黄立夫、李志国、齐文磊、董天明、杜志宇等,还有几个在事件中出过力的黄立夫的嫡系,而黄立波为壮声势,还在Z府部门拉来了两名官员,俨然形成一股不小力量。而令人意外的是,席上坐的还有岳山的便宜未婚妻曲绫。 第18章 前尘旧事-1 可能有机会坐上这桌的,曲绫当然更不可能。酒席之上觥筹交错,乏善可陈,像是一场庆功宴,更像是一场政治团体获利后的集体狂欢,疯狂而又现实,事实证明静海市分行的水很深,空降的干部是驾驭不了这片充满斗争的沃土的,时隔三年,丛飞这名静海分行历史上唯一空降的一把手最终还是被搞掉了。 华龙银行的成立是有前身的,是在老“四行一社”的基础上筹建而成,即以四家城市商业银行、外加一处城市信用联社为基础,合并后作为华龙银行最初的班底,再在另外九个城市又成立了新的分支机构后,最终形成了华龙银行现在的规模。以市级分行为基础单位,老四行一社简称“老五魁”,新成立的九家分行简称“新九家”。在华龙银行内部,总行对新九家基本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因为新九家没有底子,无一例外均是总行完成筹建,但是在“老五魁”范围内,总行却总是难以完全掌控他们的经营方向,因为老五魁都是有原本的班底的,其经营历史远超华龙银行历史,许多人的工作年龄也一样,他们参加工作几十年后才有了华龙银行,虽然在政府的协调下,单打独斗的老五魁最终并入了华龙银行,但是在这之前,五家机构均是自行决策,市本级单位即是最高管理单位,早已形成多年的利益团体,这就导致老五魁均很排斥总行的约束。 在华龙银行短暂的经营历史当中,老五魁的一把手均是本地人,而近年来,总行一直试图收回老五魁过强的人事权以及经营方向掌控权,所以不断试图通过空降干部的手段加强对老五魁的控制,因此丛飞的上任,严重的侵犯了以黄立夫为首的本地人的利益,时至今日,丛飞成为了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同时加强了老五魁之一、静海市分行的内部团结,至此,总行迫于无奈,在静海市分行一把手位置空缺了好一阵子后,才急匆匆的下发了由原副行长黄立夫临时负责静海分行工作的文件,这是在丛飞弹劾案后两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细雨迷蒙的下午,岳山打着伞,来到了李志国租下的一座庭院。以李志国的级别和家庭条件,他有住房补贴,自己的薪水又很丰厚,完全可以在市区随意选择大平层或是酒店式公寓,但他偏偏租了一处市郊的平房,闲的时候就开很远的车回到这里,忙的时候就住在单位办公室的套间里。 “咦?岳山来了,快进来,老李在等你呢。”说话的是李志国的妻子廉文静,人如其名,一个温柔恬静的女人,在岳山的眼里,她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沉静如水,却又仿佛充满活力,是个给人感觉比较复杂的女人,他认识她也很久了。李志国的儿子今年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正在院子里玩虫子,这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每天都乐此不疲的事情。 岳山走上前去,道;“小枫,看看叔叔给你带什么了?”李枫高兴的欢呼了一声:“是玩具!”廉文静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你和我们还这么见外啊?”岳山把玩具放下,又把另一兜东西递给廉文静,道;“嫂子,李哥说晚上要喝点,这是我捎的新鲜河蟹,还有您喜欢吃的青笋。”廉文静客气了一下,接过了东西,回到屋内开始收拾做饭。 院子的角落里,李志国正闭目养神,岳山知道他是睡着了,没敢出声打扰。 岳山完全不会做饭,所以也没手忙脚乱的去给廉文静添乱,而是百无聊赖的坐在李志国一旁的藤椅上喝着茶。遮阳伞遮住了细雨,午后的阳光被轻薄的乌云过滤后,打在人的身上有一种莫名的舒服感觉。约莫过了几十分钟,李志国才忽然猛的坐起身,揉了揉额头,问岳山道:“你到多久了?”岳山:“才到。”李志国:“你说他吗的邪不邪门,整天晚上睡不着,就躺这一躺就着,看了多少医生了,也说不明白咋回事。”岳山笑笑,没有说话。 李志国问道:“小岳,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岳山想了想,道:“我大一的时候认识的你,这么算来,怕是十多年了吧。” 思绪把时间拉回到了十余年前,省会城市松城的某重点大学金融系的教室内,一群大一新生正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刚刚走进班级的任课教师。 一名女生偷偷和同桌道;“我呲,这老师有点小帅啊。”同桌重重的点头,应道:“颜值是有点高啊,怎么跑这教书来了,应该去做鸭啊?”先说话的女生道;“你好色啊,怎么,你想点他啊?”同桌道:“别装了,你不想点啊,我看你都湿了。”对于女大学生来讲,相熟的朋友之间,这些虎狼之词并不罕见,这两名女生是初中、高中一路走过来的同学,如今又考进同一所大学,相互之间早熟悉的不行,唠嗑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站在台上的李志国是没可能听清下面学生的悄悄话的,他一丝不苟的打开教材,按照教案上面的备课内容,开始教课,李志国的课讲得不是很生动,因为他不喜欢教书,这跟他的兴趣完全无关,只是家里当权的人发生了一些变动,所以只能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份工作,而他又懒得抗争,于是就来了。虽然课程有些枯燥乏味,但是因为李志国给学生们的感觉还不错,所以认真听讲的人还是很多,尤其是大一的学生,对大学课程还是很好奇的,李志国讲课时又总是信手拈来的引经据典,他丰富的理论知识让许多同学都很沉浸,一些原本没有认真听讲的学生也开始逐渐沉沦了。 下了课,刚才课堂上说悄悄话的一对女生跟上了走出教室的李志国,其中先说话的那名女生大胆向前,拍了一下老师的肩膀,道:“李老师,能要一下您的电话号么?”彼时还没有微信,QQ倒是很流行,但是一上来就要QQ号的人都被认为是不正经。李志国皱了皱眉,道:“你要做什么?”女生红着脸道:“不做什么啊,就是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如果学习过程中有什么困难,好和你请教啊?”李志国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课余时间不负责指导学生,有事你课堂上说吧。” 第19章 前尘旧事-2 望着李志国那瘦高的背影,两个女同学傻了,要知道这两个可是无数男生追着要电话和QQ的大美女,怎么如今主动送上门来,这瘪犊子还不要? 其中另一名女生向要电话的女孩子道:“管阳,你也不太行啊,上了大学后不灵了吧,再也不是女神了呢!”管阳打了她一下,道:“我不行,你更不行,廉文静,你还好意思说我,就咱俩一起不管站到哪,你就说是追我的人多还是追你的人多?你就祈祷咱俩不同框出现吧,不然老娘总是秒杀你,都不好意思了。”廉文静哼了一声,道:“稀罕么,长得漂亮有什么用,高尚的灵魂从不注重皮囊,再说我也不差啊。” 两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走了,丝毫也没有被拒绝后的灰心,她们的原生家庭条件给予了她们太多的自信和开朗的性格,不是没有阴暗面,但是远远要比那些物质条件欠缺的人要少得多,这就是现实。 李志国的内心不似外表那么波澜不惊,摇了摇头,刚才过来的两个女孩子,他对和他要手机号的那个女生不是很感冒,可是跟着她的另外一名女生却很符合他的品味,他是个正常男人,也忍不住幻想是不是自己可以和那个女生发生点什么,甚至走在路上就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对她做一些下流的事,这是人之常情。 砰的一声,迎面跑来的一个大男孩重重的撞在了李志国的身上,对方额头碰上了他的脸蛋,疼的李志国两眼有些发黑,教案什么的也散落在了走廊的地上。李志国捂着脸坐在地上,本能的三字经出口,我曹呢麻的,教学楼走廊上你小子奔跑个瘠薄啊! 撞倒他的男孩个子不是太高,但也不矮,长得不是太英俊,但也不丑,总体来说平平常常的,就是个普通的大男孩儿,脸上还有些没有消退的青春痘,皮肤有点黑,一眼望去的第一印象就好像不是城里出来的男孩子。 那个大男孩也摔倒在地,可是马上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李志国没反应过来,嘴里喊道:“你特么哪个班的,撞了人不道歉啊?”他话音未落,屋子里又冲出了几个学生,向那男生追了去。”李志国从鼻梁上取下了被撞坏的眼镜,心想,我你妹,我这眼镜要三千多呢,你撞坏了就跑了?在十多年前,三千多的购买力与今天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给自己的眼镜讨个说法,也因为自己毕竟是老师,他虽然怕麻烦,可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不允许他在校园内碰到这种事还不管不问,于是他拾起教案,也追了上去。 跑出教学楼,跑到操场上,这个学生好像有点虎,竟然挑了人少的地方跑了过去,如果说追他的学生们是想揍他,那他往人多的地方跑,可能会挨揍轻些,但这逼选择的却是人少的地方,李志国也是无语了。 一栋宿舍后面的空地上,青春痘男孩儿杵着膝盖,等着追他的学生们的到来,先跑到的一人叉腰蹲在地上,气急败坏的叫道;“我尼马,这么能跑,你特么高中练长跑的啊,你他吗怎么不去参加马拉松呢。” 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还有有五、六个吧,有的跑到之后干脆躺在了地上,一看这是真的没轻跑。最遭罪的是李志国了,他已经踩着三十岁的线了,这些年当老师后缺乏锻炼,做梦也没跑过这么远的距离,可是他天生就有一股劲儿,决定要做的事情从不半途而废,所以硬生生的跟到了,但是他没选择躺在地上,而是趴在了地上,他是真心站不起来了,就是恶心,想吐,已经开始反酸水了。 青春痘大男孩儿吐了口吐沫,道:“说吧,你们想怎么的。”听他说话,好像已经不太喘了,这边追来的所有人却还没有一个能正常说话的,有的只是无限的喘息,呼哧、呼哧,除了呼哧声,没有人答话。 青春痘男孩儿看着挺忠厚老实的,心里鬼的不行,他就是要溜这帮啥比,然后再带到没有人的地方揍他们,他知道在人数方面自己不占优势,所以就要消耗他们的体力,这就是他的战术。 人们都有一种盲目的从众心里,追男孩儿的学生能有六七个,断不会料到还会出现己方人多却打不过他的现象,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农村出来的孩子天生就比城里出生的孩子会打架,他比他们体力更好,下手也更黑,不大一会,这边六、七个人就全被三拳两脚一个的都撂倒了。 青春痘大男孩擦了擦被打破的额角,道:“记住了,我叫岳山,今天揍的就是你们这帮啥比,别J波以为家里条件不错,成立了什么小团伙后就能随便欺负别人,我特么不该你们欺负的,也不该你们笑话的,谁以后见着我谁再笑,我就往死里揍谁,以后见看到我就喊山哥,听明白了么?”众人无人应答,岳山揪住了其中一个像领头男生模样的男孩的耳朵,猛的就是两个耳光,扇得他晕头转向,再次问道:“我特么问你听明白了么?沙比!”那男孩被打怕了,不顾被扯着耳朵,连忙点头:“明白了,明白了,山哥。” 李志国全程目睹了一切,体力的匮乏让他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但目睹整个过程后不由对这名叫岳山的学生刮目相看,小伙子,很神勇么。这时岳山绕过了这群学生,来到李志国身边,上去就是一脚,道:“还有你这个逼,是不是觉得你跑得慢就不挨揍了啊?”李志国:“???” 岳山还要踢,李志国连忙叫道:“你他吗疯了吗,我是老师,你把我眼镜撞坏了,我才来追你的!”岳山停下动作,仔细一看,发现这人岁数有点大,看穿着打扮的确不像学生,一回忆,好像从教室往外冲的时候,是特么撞到了个拿书的啥比,莫非就是这个人。 虽然说就连煞天烈兄妹俩都不得不承认,凌九幽这一行人的长相都长的颇好,很有一钟人中龙凤的感觉,可是,神明又不是大白菜的,还能让他们随便遇到的? “就说会不会就好了,别问太多啦。”雨秋平一时语塞,索性朝比奈泰亨也是个直肠子,没有追问。 “不商量!没好事儿!”万剑冢嗡嗡的哼唧了一声,它又不傻,这种开场白,它都见识过多少次了,哪次不是它要割肉舍神兵来者? 宋毅没有等待机会,他还真不相信九劫魔宗的人会将所有弟子都召回去,所以他肯定有办法混进九劫魔宗。 随着黑袍之人自我了断,不到片刻功夫,黑袍之人就倒在地上,紧接着,那苍老的身体逐渐开始萎缩,萎缩着变成了一堆森森白骨,一抹黑色的魂魄也缓缓从那身体当中飘起来,随即迅速晃荡着,知道那缕魂魄消失无踪。 精灵一族与羽人们的关系速来不错,互有来往,精灵之森出产的木系晶石尝尝出现在羽人部落,当然,羽人部落的风系晶石也经常出现在精灵之森。 “什么事情,说吧!不过我不保证我会回答你!”见状,郭傲天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波澜,淡淡的开口说道。 整个过程,他并没有对骨灵放松警惕。因为他现在还不敢确定,骨灵是否是真心这样为他做,毕竟骨灵这个家伙太狡猾了。 必将到来的粮食危机,郭斌和麾下的智囊们早已预料到了,为了保证颍川郡的稳定,他们也制定了相应的措施。这措施说起来也简单,主要分为几个手段。 苏慎慈差绿痕回去跟苏沛英禀了一声,就与戚缭缭出发了。 丽贝卡夫人朝夏洛特使了个眼色,眼见劳伦斯被气炸了肺,夏洛特这才一脸委屈地退出了会客厅。 “不,不应该,南宫霍没有那么笨的,事情的利害关系,本官早就跟他点透了,南宫霍不会这么冲动的。”王永根据对南宫霍的了解,又推翻了此种猜测。 洛霜赶到虚浊峰山脚下,这里已是空无一人,而当她靠近进山之路时,发现了拴在一棵树上的黑色马匹,那正是夏侯熠的马。 还有人不相信,又向外张望了一下,发现刚才一直低空飞行的飞机现在已经回到了篮天之上。 又或者等百度上市之后抛出手里的百度原始股,也同样可以筹到钱,不至于到时候弄得自己山穷水尽。 夏洛特揩去了唇角的一丝血沫,在艾儿为他争取的那段时间内,他立刻为自己加持上变化系的谭森变身术。在弩室之中,闪现术那神鬼莫测的能力几乎被废,现在他不得不用并不熟练的变化系战斗方式与苍穹周旋。 与其靠做炸鸡来慢慢还,还不如多接一些演艺圈的工作呢,收入怎么看都要更为可观一些。 “卖!为什么不卖!我跟钱又没仇,这东西卖谁都一样!而且咱们都老熟人了,你如果真的都要的话,价格当然不会算你贵,”没等他说完,老刘就赶忙开口道。 第20章 前尘旧事-3 岳山连忙蹲下身来,一边搀着李志国,一边道:“卧槽,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被追怕了,我以为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呢。”李志国被他扶了起来,一边狼狈的揉着被岳山踢过的大腿,一边道:“岳山是吧,你哪个班的啊?”岳山:“老师,我不是故意的,班级就不说了吧。”李志国故作威严,实则心里没底的道:“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你么?你这殴打同学,也太狠了吧,我看有好几个都得去医务室治一治了。”岳山:“是他们先组团惹我的,好端端的一直找我麻烦,实在是忍不了了。”李志国扶了扶眼镜,道:“好,你和我回去一趟,我了解了解详细情况,再决定怎么处理你们。”岳山:“老师,这还处理啥啊,有问题我们自己就解决了,他们六打一还打不过,应该不会报官的,要不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李志国走向了那几名学生,一个个检查着有没有被岳山打坏,岳山这小子贼得狠,下手是重,但从不往要害上招呼,几个人虽然都受了点伤,但都不重,有的还站不起来,还是因为刚才跑的太累了。 年青的大男孩儿们,荷尔蒙过剩,偶尔发生点口角,打打架也不算什么大事,而且就像岳山所说,他们六打一还没干过,全被岳山打趴了,所以没人主动举报岳山打人。 李志国把岳山抓了回去,准备研究研究眼镜的事,那时三千块可是快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了,当然,能戴起三千块眼镜的人,肯定也不是靠工资来买眼镜。李志国的办公室内,其他老师看到李志国抓了个学生回来,都挺诧异,这人平时眼高于顶,不太和老师们搞交际,也不怎么管学生,所以人缘儿一般,但是毕竟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大伙还没真见过李志国什么时候往回带学生。 没有让岳山站着和自己对话,李志国让他找了凳子坐了,问了问他们打架的缘由。岳山有些窘迫,道:“也没啥原因,就是看我不顺眼呗。”李志国有些不理解,他虽然不相信受害者有罪论,但是也明白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肯定是这个叫岳山的小子做什么了得罪了那群同学,不然人家为什么要群殴他? 岳山被问得不耐烦了,道:“行了我说了吧,他们就是瞧不起我穷,觉得我是异类,通过嘲笑我,他们就能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这下你明白了吧!”李志国闻言一愣,因为他自己没有穷过,又不是嘲笑别人的性子,所以一时不能体会岳山的处境。 岳山自嘲的笑了笑,道:“李老师,你说一群穿着阿迪耐克,还有一些我认不出来的牌子的鞋的男生,在报道的时候中间却夹着一个穿着布鞋且脚趾还有点磨破了的男生,那这名男生怎么才能显得自己不另类?”李志国沉默了。 岳山继续说道:“如果这个穿布鞋的,一直低调也就算了,其他人对他可能会产生同情心,可能会心生怜悯,甚至还会主动伸出友谊的橄榄枝,大发慈悲的帮助这个男生,可是这个男生偏偏就是个极度要强且固执的人,他不需要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他还要积极的证明自己比他们所有人都强,那么矛盾就不可避免的来了,在正常人眼中如此另类的一个啥比,还非要处处压制他们一头,不断的挑衅,这就是他们不服的地方。”李志国有些无语,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你这个逼主动挑的事啊,好端端的你挑什么衅呐?于是他问:“你是怎么惹那帮人了?” 岳山说道:“他们其中好像有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别的班的叫管阳的女生,我就先下手了,我和那个女同学表白了。”李志国内心:。。。狠人,现在的学生都这么生猛么,我这辈子还没和人表白过呢。岳山道:“但人女孩儿肯定不干呐,被我这种屌丝表白本身对她就已经是最大的侮辱了,所以她就想找人弄我呗,警告我一下而已。”李志国:“这么说你的问题也不大,每个人都有追求心仪对象的权力,只要不用下流手段就行,但是她因为看不上你就找人报复你就是她的不对了。” 岳山道:“对不起老师,我下流了。”李志国:“。。。”岳山:“其实也谈不上下流,过格的事我不干,就是他们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让我有些受不了,于是我就简单威胁了一下那个女生。”李志国脑门上布满了黑线,心说把你带回来真对了,就你这样的学生再不进行管教,任由你这么胡来下去,那将来不就是要往犯罪的道路上走么,他有些严肃起来,问道:“你对那女孩做什么了?”岳山:“我和他说了,我书包里现在就背着屎,如果你不大喊一声岳山是我男朋友,我就马上把屎掏出来当着你的面吃掉,你放心,出于对屎的畏惧,这事谁也拦不住我,我要让你永远铭记一辈子,有一个男孩儿因为爱你,宁愿当着你的面吃屎,只要你不怕留下阴影的话。”李志国也怒了:“你特么也叫个人?” 李志国:“后来呢?”岳山:“后来当然没有后来啊,谁特么虎啊,书包里背屎,我当然是骗她的啊,但是女孩的确被我恶心到了,就鼓动那几个男生追着揍我呗。”李志国无语的揉了揉额头,道:“行了,我警告你,以后不要骚扰那个女生了,听见了么?”岳山自嘲的点了点头,道;“明白,老师,我知道我和她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李志国:“你别这么悲观。”岳山:“老师,像你这种不论在哪里都永远是焦点的人,是体会不到我们这样人的处境的,你没看过他们看我的那种眼神,怎么说呢,就像看屎一样,真的就像看屎一样。”李志国再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