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的郎中哥哥》 第1章 惊吓 “师父!” “爹!” “子卿别过来,快带你师姐走。” 一个须发斑白,年逾半百的老头,被几个黑衣蒙面杀手用铁链套住按在地上,举刀朝他的双腿猛地就是一刀斩下。 “啊——” 鲜血登时喷涌出来,染红了青石板路。 老头痛得皱眉龇牙,鬓角青筋暴绽,麻痹感就像触电一般,顿时从腿蹿遍全身,失去知觉。 他瘫在地上仍垂死挣扎,双手抱住杀手的腿脚,对两人大喊。 “快走!” 昏天暗日,灯火摇曳。 蒙面杀手紧追不舍,身影时隐时现,陆子卿拉着师姐的手,穿梭在街头巷尾。 巷道蜿蜒曲折,仿佛置身于一个大迷宫里没有尽头,任他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四方空洞,烟雾渐起。 陆子卿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阵阵“嘻嘻哈哈”的鬼魅声。 他慌乱的将师姐护在身后,用刀疯狂朝四方的怪声挥砍。 可无论怎么砍,那声音仍挥之不去。 待陆子卿转身时。 突然。 从暗夜虚空中乍现出一只锋利的铁爪。 “欻——” 利爪直接从师姐的后背穿出前胸,鲜血不停地往外面冒,顺着心窝流淌下来。 陆子卿登时张口瞪目,厉声大喊,“师姐!!” 这时。 笼罩的暗夜慢慢聚缩,空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人形黑袍,袍下是半张鬼气森森的面具,铁护腕上盘着似龙又似蟒的纹印。 他看着铁爪上粘稠的红色,魔音粗莽,“多么漂亮的颜色。” 陆子卿双目嗜血,举刀冲黑袍胡乱劈砍,失控地喊。 “你们别杀她,来呀杀我、杀我啊,我才是那个多余的。” 师姐面色如死灰,殷红的血液从眼角和嘴角流下来,像是一张被撕裂的画布。 她虚弱地抬头看向陆子卿,“子卿……你为何不来救我?” 这声音森冷极具穿透力。 “十八年的养育之恩,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死?” “不、不是的。”陆子卿跪在地上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是……” “子卿,要替我和爹报仇……” 话音未落完,师姐忽然被拉入黑洞消失不见,巷道空无一人。 陆子卿的心犹如掉入万丈深渊,惶急大叫一声惊醒,心跳如鼓。 “怎么了?” 床榻边躬身的男子一脸紧张,余光瞥见陆子卿手里那张,捏得皱巴的宣纸。 “又梦到奚师父和你师姐了?” 陆子卿被梦魇得一时间没认清眼前是何人,额间脸颊尽是汗,暗自平息了一阵, 方才回过神来,轻轻应出声。 “老苏!” 他撑着床坐起来,脚踩在木塔上,一脸疲惫。 “现在几更了?” 客栈房间简陋,就点了一盏小油灯,勉强照亮屋内一角。 墙壁上挂着的山水画已然褪色,沉在昏黄里越发破旧,窗外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在深夜里显得异常孤寂。 苏乘风倒一杯茶递给陆子卿,“刚敲过四更锣,时辰尚早你再睡会儿。” 一口茶水下肚清亮不少。 陆子卿赤脚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手里皱巴的图纸满脸愁容。 “我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师父和师姐惨死的画面,我救不了他们。” 他把图纸抹平,上面画着的玉兰花玉器样式很是精致,看着图纸平静地说 “师姐责怪我为什么不救她,是啊,为什么不救她?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他们,那个该死之人也是我。” “我一个天地所弃之人,若非十八年前得师父收留,早就被野狗啃食的连骨头都不剩,又何来今日的我?如今他们生死不明,我却活得好好的。” 苏乘风上前,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 “我原以为能安稳过一辈子,替师父养老送终,看着师姐出嫁,再将师父的医术传承下去,此生所愿足矣,奈何天不能随人愿。” 陆子卿垂首,很快又抬起来。 轻风裹着早春的寒气吹进屋,他下意识微眯了眼,侧脸半寸,两缕发丝盖了狭长的桃花眼尾一角。 苏乘风拿衣服给他披上,关了窗户,话里安慰道。 “求安稳,得富贵,乃人之所愿所想本以为常,可纵观天下,有多少人能如愿?” “达官富人乃至皇家帝王,他们倒是得了富贵,但又有多少人能安稳一生?更何况我等寻常人。” 他坐下把灯芯挑了挑,屋里比方才亮了点儿。 “不要想这么多,更不要每次遇到事情都怪罪自己,你师父和师姐之事,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无能,只是此次咱们遇到的对手不一般,不过……” 苏乘风手指压在图纸一角分析。 “这副图也仅凭你印象所画,咱们历经波折,花了五年才打探到这玉佩的出处,你能确保有几分像?皇宫大内危险重重,可不比这闲散江湖,我们一定要谨慎小心。” “不敢说十分,倒也近七分有余,另一人手臂上还有一个……”陆子卿闭眼想了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像……像是串联起来的星宿模样的图腾。” 苏乘风垂眸思量,“与我交手之人除了这玉器,倒是没有别的发现。” 他又“嘶”了声,好奇地问。 “你说你师父到底什么来头?竟惹得江湖高手追杀,这十多年里,前后搬离不少十来个州府县城,都快跨越小半个大宁朝了,到底为什么呀?” 说及此事,陆子卿也是一头雾水,只有幼时他会常问,师父每每回答都是。 “世道不太平。” 待他长大后便从未问过,只默默跟着家人天南海北漂泊,行医制药过活。 “师父从来都不曾对我们说这些。”陆子卿摩挲着手指缓声说。 “我小的时候嫌烦会闹情绪,后来也释然了,这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腐朽不堪,权势纷争的乱世里,一介平民犹如蜉蝣,只求能一世安稳便是天大的幸福,至于那些隐喻的难言之隐,又何必执着于寻根追底,徒增烦恼,即便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苏乘风默默听着点头,“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来雍州城,人疲马累先歇一日,今日衙门放榜,等天亮时再去看看有何消息。” 陆子卿困惑多年,他们师徒三人,外加苏氏两兄弟,常年生活在穷乡僻壤之地。 师父一个年逾半百的小老头,为人处世低调老实,日行善举,深受十里八乡百姓敬重,更别提得罪什么人。 若非那块玉珏,他万不敢想能和皇宫扯上什么干系,到底是何人所为? 晌午未至,天空就阴沉沉,薄雾弥漫,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伴着春雷,垂落在雍州城大街小巷。 虽已是入春,但微风拂过,仍寒气逼人。 雨中人群衣衫单薄,却不见有散去的意思,正闹哄哄围堵在府衙门口,议论张贴出的告示。 告示上愕然写着几行大字。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雍州城 “今北蛮无道,无端掠屠我大宁边境,令天子震怒,即刻起奉旨讨伐,现招集数十名军医,北伐军队不日出征,见此榜文的医士速来军营报道,违令者,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历朝历代王朝更替,似乎都在遵循一个无形而又神奇规律。 那就是,到最后统治者多因昏庸无道、荒淫暴政而亡国。 狄国第三任老可汗也是其中之一,整日沉迷酒色不思朝政,早在二十年前便脱阳暴毙在龙床上,据说是服食升阳丹过盛所致。 内部常年动荡,分裂多部,各族势力割据。 其中以草原东、西为主的赤硕与丹巴部势力最大,左颜次之。 大宁地大物博,资源丰富。 这些狄人内斗多败俱伤,转头又打起中原的主意。 大宁相继出兵和他们打过多年,倒也老实一阵。 各部族不得已结盟,派遣使者与大宁签署和平协议,每年向中原纳税朝贡,可互惠通商,日子相对平稳。 经过多年休养生息,狄族势力日渐壮大,称臣也就心不甘情不愿了。 骑射乃游牧民族强项,只是他们惧于大宁强硬的军事力量,只能在边境一带活动。 近几年,这些游牧骑兵不定时就在边境杀人掠货,老百姓苦不堪言,谈狄色变。 许多年轻点的男子,全家被杀纷纷投身军中,誓死要报仇,而家中还有老小的,也大多搬离边境去内城讨生活。 说起内城,打仗虽说三年一小五年一大,但比边境城可好太多了,可谓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地方驻军又多是些吃皇粮的少爷兵,对这些游击骑兵起不到大作用,为此,朝廷隔几年就会派军队去攻打。 “这告示上写了什么啊?” “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儿了。” “有没有谁识字的出来看看啊。” 围在告示墙周围的老百姓,七嘴八舌小声议论。 这时,一位身穿朴素长衫,气韵非凡,好似道人模样的老者站出来。 他鬓发掺白,手里拿着“占卜算卦”旗幡很是醒目,瞧了眼告示。 “要和北狄打仗了,现下朝廷派遣的军医不够,上面写着征集军医,听说历年都在民间应征,今年轮到雍州了。” “啊?又要打仗了!” 百姓当即一片哗然。 “这城中多是些老弱妇孺,还有残废和二痞子,哪里还有什么军医可征?” “这些该死的狄人,把我们害得家破人亡,我两个儿子都被他们杀了,愿菩萨保佑,天降一位大将军,把他们都灭掉。” 那老者抹了抹泛白的胡子应声。 “听说此次领兵的,正是三年前收了左颜部的那位年轻将军,还取下赤硕部大世子的首级,早些年又平南疆之乱。” “这位将军年纪不大,功绩却卓然了得,年纪轻轻就已被封为定北侯,大宁朝武将凋零,如今,既魏国公之后能出一位杰出之辈,实乃我朝大幸。” “定北侯我知道。”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男子走出来接话。 “三年前鄙人有幸见过一面,那时候我带的商队回来途经广阳关时,被狄人和山匪掠劫,正巧遇上一路军队,一名年轻将军手持长刀踏马飞出,一刀便将那贼首头颅砍下,血溅当场。” “那时候我还不知他是谁,只知他身量极高,约莫有八尺六寸,手里那柄长刀更是惊人,足有一丈之余。” “我经商多年,自问阅人无数,这等奇人当真是头一次见,而后我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路遇了当朝新贵,定北侯北伐回京啊,才保得我一命,货物被抢还是其次,就是手下死了不少弟兄。”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黄翡扳指,继续说。 “我还听说,因为他力气比常人更甚,在军界沙场,人人都道他是西北战神。” 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评调心中不满。 议论间,一个二遛子模样的干瘦男,两手互拢于袖中,耸肩曲背挤进人群。 面朝那算卦旗幡打眼一瞧,二话不说就上前拉人。 “老道,走,给我也算上一挂。” 还不待老道反应,他拽着人家的胳膊,埋头朝人群外走,嘴里嘟嘟囔囔。 “他妈的,是倒霉鬼儿附身了吗?我就不信了,今日得好好算算,说什么也要把输掉的银子捞……” “回来”二字还未说出口,迎面就撞进一个身穿白衣,头戴斗笠的高挑男子胸前。 这人风姿清逸,气韵出尘,仿若是哪座仙山灵观下凡的弟子。 强烈地撞击使他肩膀往后侧了半分,他身旁的同伴当即呵斥。 “喂,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干瘦男捂着额头,心中顿时闪过“倒霉鬼儿附身”这几个字。 他登时火冒三丈,还未看清来人,就以口沫四溅之势,冲着眼前白色的胸膛一顿咒骂。 “他妈的,谁这么不长眼,敢撞老子?” 骂完猛地抬起头,就见白衣男,和着一旁墨蓝衣的男子阴沉沉盯着他。 这一黑一白,他当即就吓出一句, “黑白无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嘿,你说谁是黑白无常?” 动静引来围观人群指指点点。 墨蓝衣的男子也不打算放过,抓起干瘦男的衣襟就要揍,被白衣男及时制止。 “老苏,算了,正事儿要紧。” 苏乘风也是个身高八尺的练家子,就这种干瘪像皮包骨一样的货,再来十个也不够他掰折了。 干瘦男吓得躬背作揖,连连求饶。 “对对……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两位少侠饶命。” 苏乘风听了身旁之人的话,甩开他的衣襟,又反手往他胸前一拍,轻哼一声。 “肌无二两肉,还学别人当恶霸?今日算你走运,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耍横,直接把你打成两段,滚。” 干瘦男很识趣,麻溜滚蛋,算命自是不必了。 老道嘴角微杨不语,看了两人一眼后就离开。 苏乘风顺着老道的背影看去,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 待他回头时,身边之人已走出一丈远,他声音拔高几分喊。 “子卿,等等我呀。” 人高马大步子快,三两步便走到陆子卿身边,想起他们的正经事。 “你想到要怎么混……” 话说一半,方察觉大街上人多嘴杂,又将声音放低了些。 “你想到办法混进皇宫了吗?” 陆子卿目视前方的人流,头微微向后别了一下。 “那榜文上不是写着吗。” “榜文?”苏乘风一愣,又立马想起来,“你是说……军医?” “不然呢?以我的身份,这是唯一能进宫的机会。” 对于一个乡野游医来说,一没背景,二没举荐,想要正当进入皇宫,那比登天还难。 眼下没有比应征军医更合适的办法。 这倒没什么不妥,可唯一让人担心的是,军医是要随军出征打仗,并非给王公大臣看病的太医。 不远千里绕那么远,万一人还没进宫,提早去见了先人? 想到这,苏乘风有些顾虑。 “这可是随军去打仗,你可要想好了?我们半路改道来雍州就已经绕路,眼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绕那么远,咱能不能想别的办法?” 陆子卿侧过脸来,以一副“你有何高见”的表情看他,平静的细数着。 “医者,我们没身份,也没资格参与考核,自是不允许进皇宫当差。” “朝臣推举,你我一介草莽谁也不认识。” “大内侍卫和锦衣卫,没资格选拔,不过……” 陆子卿轻挑眉尾,说:“还有一种倒是可以。” “哪种?”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北伐 陆子卿垂眸示意某个部位,“公公。” 苏乘风下意识用手虚扶了一把,左右瞥一眼。 “这……恐怕不行,我还没娶亲呢,岂非让我断后?” “所以呢?” 苏乘风叹了口气,“听你的吧。” 来府衙登记的寥寥无几,总共才五人,其中一人还是个打杂的,苏乘风。 论武功上阵杀敌,他倒是可以大展拳脚不在话下。 可论医道就属实跨界了,只能跟在陆子卿身边打杂,兼护卫的功能。 翌日,天还没亮。 京军联合宁东、雍州、中州三路边防驻军朝北边进发。 经甘石、常平、德胜等地,历时一个多月终于抵达北狄境内。 大军深入草原三十余里,人疲马乏,停在一处小溪流边歇息。 “寻这几日,竟一个游骑也没有?” 副将下马,皱眉叉腰望向远处。 “这些狄人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再耗下去别说打,就是这几万人马吃喝都成问题。” 这时,他旁边身着重甲的年轻将军忽然说话。 “时下正值春季,是他们养精蓄锐,照顾女人、牲口繁衍的时候,根本没有精力对战。” “再说,几个月前,当朝廷决定要北伐的消息传出时,这些狄人必然早得到消息躲起来。” 此人正是百姓们口中所传的朝臣新贵,平叛南疆,收复左颜的西北战神,萧彦。 钢盔铁面下看不到脸,只瞧得一双浓黑明亮的大眼,如鹰般望向前方。 “此处是人家的地盘,如果他们一心躲着不迎战,我们要想找到,难!不过……” 他侧脸看向小溪流。 “这人要吃马要嚼,再怎么躲也离不开水草,传令全军,喝完水立马出发。” “是!” 旋即,萧彦朝水边喊一声,“墨鲲。” 一匹高大健硕的黑马立时踏蹄而来。 这马毛色如绸缎般银黑发亮,独眉心有一小块泛白,四肢稳健有力。 整体骨架比普通战马高大很多,这点和它的主人一样。 一人一马就算混在人群中,也是格外独特显眼。 萧彦晃动缰绳,墨鲲没走多远,就见远处斥候打马而来,不下马直接禀报。 “总兵大人,前方二十里处坡地,发现狄人游骑队,我军侦骑正与之对战。” “好!总算来了。”萧彦命令副将,“舟楠,命全军加快速度,追!” 杨舟楠调转马头奔于大军前后,传令高喊。 “加快速度,快点!” 另一头坡地下,人马嘶叫声炸响,狄人个个人高马大,膀阔腰圆,手持弯刀强悍如牛。 只身高力气就独占优势,比中原人凶悍不少。 而且狄多宁寡,十几个侦骑根本不是对手,很快被杀的只剩下两三个。 就在全兵皆要阵亡之际,地面突然轻颤,远处传来嘈杂的轰隆声。 一个狄人见事不对,立即打马上坡,就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大批军马正朝自己涌来。 他心头一紧,调转马头高喊:“是宁军,快跑!” 待大军赶到时,他们早已跑远。 萧彦带领诸卫骑兵疾驰于草原,卷起阵阵昏黄尘烟。 远处高空,数只矛隼傲游天际,响起声声鹰唳,不时低空飞行,从他头顶上空越过。 快马加鞭连追十数里,眼见临近山地,杨舟楠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跟上去冲前面的人喊。 “前面是布哈布林地界,你确定还要追吗?” 萧彦不回头,耳边急风呼呼响,让旁边的喊声削减了几分音量,他朗声应道。 “此行我们粮草有限,不想成为这草原的养料,就必须速战速决,前面就算是龙潭虎穴,今日也要将它拿下。” 布哈布林入境是山地,东西北三面环山,中间凹陷形成一个谷地,北面的出口也较为狭窄,路道两边有大小不一的石头。 重甲铁骑浩浩荡荡进入峡口,两面山头不算很高,却也斜耸难上。 坡上零星立着一些沙松,和干毛草一起,被大风卷得沙沙响。 待他们行至中间路段时,顷刻间天空阴沉,战云密布。 几面山头上暗黑一片,很快升起数面,挂有“赤硕”二字的黑红旗在风里翻飞。 正是赤硕大军,他们个个身着重甲,弯刀弓弩对准山下大喊。 “杀!杀!杀!” 呐喊声浑厚震荡,惊得战马不安的来回踱步,发出嘶鸣。 杨舟楠拉紧缰绳,马嘶鸣两声,说:“那些游骑是故意将我们引入此地。” “狄人惯用伎俩。”萧彦目光扫向山头。 “这个时候,他们的兵马有限,应该不足四万,只是此处地形,今日免不了一场恶战。” 说起来,此番与以往有些不同。 以前大宁北伐昭告天下,赤硕大汗为保牧民,大多闻风而逃,主动出击的时候多数在秋季。 而今,他们竟敢在此时主动出手,早设下埋伏…… 杨舟楠哼声,“老家伙出息了,只怕是从他那个永日布老舅哥那里借的胆子,关系不和的传闻不可信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就冲赤硕部的世子与公主,要叫永日布一声舅舅,两部关系就僵不了。”萧彦盯着山上。 “血缘这种东西很奇妙,平日你争我夺毫不顾忌,一旦到关键时刻,就能体现它的意义所在。” 为首是一老一少。 年长者白眉锋利高耸,目光犀利,深凹下去的法令纹就像刀刻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身穿黑色重甲,正是赤硕部大汗,阿茹汗。 旁边年少的小孩倒是没见过,杨舟楠拿起了望镜,眯眼朝山上看去,嘴里问道。 “擎君,你看那小孩儿谁呀?他……居然长一双蓝眼睛?” 萧彦也注意到了,“应该是他的小儿子。”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传闻。” 杨舟楠:“……” 阿茹汗有三孩,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早在三年前就战死,此人又是生面孔。 能站在君王身旁之人,还这么年轻,不是将帅就是其儿子。 对于这个小儿子倒有一个传闻,人人都道他是赤硕部第一俊男。 可惜铁面下看不到脸,只露出一双极淡的,灰蓝色瞳孔的眼睛,半截高鼻梁。 山头上,传来阿茹汗的喊声,“萧彦,没想到今日我会在这里等你吧?” 狄人不光身材魁梧,就连声音也浑厚,极具穿透力。 “才三年不见,大汗老的连刀都拿不动了吗?”萧彦说:“连小孩都拉上场,贵部是没人了?” 三年前,阿茹汗大儿子的首级,就是斩落于萧彦长刀之下。 失去儿子让他郁郁不振,休养三年,丧子之痛犹如刀割,心里的伤疤被猛地撕开。 阿茹汗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你……”他怒道:“庶子张狂,今日,本汗定要取你首级,将尔等碎尸于山谷之中,以祭奠我儿,我世去族人在天之英灵。” “杀!杀!杀!”赤硕骑兵呐喊声再次响起。 “好啊,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来拿。” 士兵个个神色凝重,抽刀执戟时刻注意山头动向。 “杀——” 一阵箭雨铺天盖地从山上射下来,带着破空声,仿佛将风穿出无数个窟窿。 士兵们霎时如蜂巢涌动,应挡不急,叫喊声此起彼伏。 萧彦举刀左右回挡,命全军迅速后退,以山石为盾。 掩护地方太少,在极短时间内,大片士兵纷纷坠马落地。 他命刀牌手迅速补上,进退有序向上进攻,阿茹汗瞧见,白胡子随着嘴角微扬。 “区区刀牌手就想攻破本汗的防线,自寻死路。” 他抄起身旁士兵手里的小旗,猛然一挥,利落下令。 “先锋营,下!”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对战 趁第一波攻势,阿茹汗发动铁骑攻击。 先锋骑兵如洪水般蜂拥而下,手持弯刀,咆哮着俯冲下山。 瞬间如排山倒海,地动山摇,沉在滚滚黄沙烟尘中。 不过转瞬,赤硕的先锋兵以风驰电掣之速,猛冲进阵中。 顷刻间,马嘶人嚎乱作一团,刀牌兵被撞翻在地,纷纷随坡滚落,死于铁蹄之下。 萧彦边回挡上方横飞的乱箭,边盯着前面动向,待他们冲进百米之处时,连忙冲身后喊一声。 “柳义。” 柳义迅速列队,利落将手中小旗用力一挥。 军队当即变换阵型。 前列步兵向两翼后退,中军后阵立时涌上来一支队伍。 只这阵型变化,让山头上的阿茹汗心头一惊。 “不好,这是……” 还不待他做出反应,就听见一声高喊。 “放!” “砰砰砰——” 数百杆火铳乍响,顷刻间,大片赤硕骑兵坠马落地,震起一阵烟尘。 枪烟白雾被急风卷散,笼盖于山地间。 侥幸躲过火铳攻击的骑兵,仍有条不紊极速逼近。 他们身后的骑兵密密麻麻,源源不断从坡上涌下来。 萧彦见势马上下令,“舟楠,你带骁龙卫攻左翼,夏……” “小心!” 两支箭矢从他头顶上方飞速射来,杨舟楠眼疾手快,利落挥刀挡下。 “夏炫晋带青云卫抄右翼。”萧彦接方才的话。 说话间,他抽出长刀。 这刀长一丈两尺,宽五寸,整体刀身又长又直,还带刀鞘。 借火铳掩护。 萧彦双手持刀,带一队攻兵精骑从中间切入,冲进阵中左右劈砍。 瞬间破开一圈铁甲,鲜血当即喷溅四下,人头和马身皆断、裂倒地。 那利器斩断骨肉的“呲啦”声,就是隔着枪声都能听见。 而狄人精骑,个个也如邪魔附体不要命往上冲。 杨舟楠带精锐迂回拼杀,刀口带过狄人的脖颈,热血溅了他满手一身。 他啐一口血渍,迅速割下一块衣摆,紧紧缠绕于掌间,刀锋横扫带出鲜血飞溅。 出手快准狠,将周围迎上来的狄人砍倒落马。 两军混战,刀戟厮杀,不到一个时辰,赤硕精骑如山崩塌。 山坡上小世子见情况不妙,目光落向阿茹汗。 “阿布,我们的先锋营要挡不住了。” 阿茹汗镇定自若朝坡下看,“不要慌,只要把他们按死在谷底,我们就有胜算。” 他高坐马背,拔出弯刀举向空中,“弓弩准备。” 预备在两岸的士兵早已架好机关连弩,而且,箭矢也与之前较为不同。 每支箭头都是湿的,像是涂了什么东西。 “放!” 机关连弩万箭齐发,飞矢如蝗铺天盖地,令原本阴沉的天色再度覆盖一层阴暗。 箭雨极速落下,穿透无数个坚硬的甲胄,场上士兵顷刻间倒地一大片。 包括青云卫主将夏炫晋,几乎是当场毙命。 萧彦眼角一跳,暗道:“不好,这箭有毒。” 他猛然抬头望向高处,正对上阿茹汗得势的笑容。 眼下地形不利,加之对方有连弩毒箭,再耗下去伤亡只会越多。 “火铳营压上去。”萧彦又朝身后急喊一声,“舟楠。” 不远处,杨舟楠骤然回首心领神会,立即调转马头。 他与萧彦呈左右包抄之势,沿一侧陡坡逆流而上,马蹄震荡,松散的石块伴随沙土往下滚落。 小世子眼尖很快发现,急声喊,“阿布,他们冲上来了。” 他抽出弯刀,当即调转马头,落下一句,“我去拦下。” “恩儿……” “你要小心”这几个字,阿茹汗还没说完,他的儿子乌其恩便策马而去。 眼下局势逐渐逆转,让他不禁暗惊。 布哈布林群山环绕,地形易守难攻,正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接连冲破防线,机关连弩毒箭也能躲过。 三万大军折损过半! 阿茹汗侧头看向浴血奋战的乌其恩,想起战死的大儿子。 曾经赤硕部在草原上,被其余诸部视为血统不纯的污浊之辈。 屡屡遭到诸部联合围攻打击,多年闯荡拼杀,一路走来如履薄冰。 虽谈不上草原一统,但也算得上控制一方的霸主。 直到与大宁结下仇怨开始,两个儿子均不满十六岁就上战场。 还有那些逝去的无数英勇烈魂。 “愧对”二字实难救赎那颗,被尸山血海浸透的惭愧之心。 抛开这些男人不说,那后方妻女,数以万计的牧民该怎么办? 一时间,阿茹汗思绪沉重接成乱麻,一股脑往心上涌。 山川河流被阴沉笼盖,急风刮面,流云涌动,速度快得不留情面。 像是要缩写尽他这一世的凡尘俗事。 阿茹汗沉在风里,白色胡须随风飘动,他仰天长叹。 “难道长生天真的要亡我吗?” “你的长生天要弃你而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阿茹汗闻声扭头,见萧彦驾马单手持刀拦在一侧。 那盔甲血迹斑驳,长刀上鲜血滴淋,隐约可见冒着热气,瞬间被风卷没殆尽。 “好小子,不到三个时辰,就冲破我的防线,算你有几分本事。”阿茹汗说。 萧彦应声,“你处心积虑设下此阵引我入瓮,我岂能让大汗失望。” “好!”阿茹汗弯刀一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萧彦一夹马腹,墨鲲猛地冲出,长刀朝阿茹汗猛然劈下。 阿茹汗下颌微扬举刀横挡,那斩刀泛着寒光悬在他头顶,力道之重,压得他皱眉龇牙,脸色通红。 余光外,那几只矛隼正在高空盘旋。 阿茹汗豁然低吼一声,试图单臂撑起压下来的长刀。 刚奋力顶上三寸之余,还是不慎被压下。 “当——” 钢刀直接砍在他肩甲上,顿时裂开一道缝。 阿茹汗脑子里“嗡嗡”响,心脏狂跳不止。 幸好有盔甲保护,如若不然,那肩膀连肉带骨直接被卸下。 他六十有余,仍身高体壮,不似普通人那般,老了便缩腿驼背,形如残猴。 能接上萧彦用尽全力的一击,鲜少有人做到,阿茹汗不愧为草原一方霸主。 他立时侧身调整手势,弯刀猛地向上一甩,又是“当”一声响,长刀被弹开。 萧彦眸光一凛,将刀身高仰飞快后绕一圈,朝前方猛然扫出去。 阿茹汗反手回挡,顺势卷起长刀,在空中飞速绕了好几圈。 单臂对战吃力,他手背青筋暴绽,指尖血色绷得红里发乌。 连战几个来回手臂就有些轻颤,只得驾马拉开距离,稍作缓冲。 而墨鲲还不待主人有所动作,便默契压上去。 萧彦很快追上与阿茹汗并肩,战马疾驰。 忽然,他长刀乍一换手,顺势甩出。 “欻——” 阿茹汗的马当即甩头震颤,马蹄高仰长嘶一声。 马肚被开膛,肠子洒落一地,还冒着热气。 阿茹汗闷喊,连同马一起滚下山坡。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王庭 几番生死决战,赤硕军大败,可仍让杨舟楠气恼。 从山地连追不下十余里,阿茹汗还能借着草原纵深,在牛马群的帮助下,再次逃脱。 他沉在漫天黄沙烟尘中,连连呛咳。 望着远处狂奔的牛马群,咬牙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跳下马隔空猛挥一拳。 “操——” 连马都无辜挨一巴掌,惊得“吁”了几声。 乌其恩正被两个士兵押着,捆了个结结实实,不戴铁面再看,那张脸果然极致俊美。 皮肤白皙,连同那双灰蓝瞳色,有种说不出的异域风情。 下属见到不远处副将下马走过来,立即上前打招呼。 “杨……” 杨舟楠谁也不看,径直走到乌其恩面前,朝他胸腹猛地就是一脚。 这一脚力道之大,乌其恩还没反应过来,张口就吐血,整个人在地上翻滚几圈。 一时间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往年两次失手加上此次连日奔波,杨舟楠把所有的怨气,都往乌其恩身上招呼。 “哈哈哈——” 乌其恩非但不求饶,反而发狠狂笑,脸和嘴角还在流血,仍是嚣张。 “你们这群废物,这么多年都没能把我父汗抓住,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他奋力从地上撑起半跪,整个身子因为脱力有些摇晃,一副不服输的敖劲儿。 “长生天会庇佑我父汗活着,东山再起,等到那时,我天狼骑兵会从你们的尸身上踏过!连同你们那个狗皇帝,也会成为阶下囚!” 阶下囚?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张狂。 杨舟楠卸掉头盔往地上一甩,抓起乌其恩的衣襟,狠声道。 “我亲爱的世子殿下,此刻谁是阶下囚?啊!倒是你那个废物老子,把你和你的族人丢下自己跑了,你说哈丹是不是在去围剿你老子的路上了?” 哈丹是巴达拉部大汗,他自诩血统纯正,视赤硕和丹巴二部为杂交污浊之辈,有损民族圣洁。 势力远不及赤硕,数十年争斗屡屡吃亏,如今,阿茹汗沦为败军之将,哈丹自是不会放过他。 “你……”乌其恩像是被说中心事,切齿道:“我杀了你!” 杨舟楠说:“你该祈祷你的天神,保佑你多活点儿时间,好好看看你父汗和你部族是怎么沦为刀下鬼的。” “行了。”萧彦从身后过来截口打断他的话,“你跟一个俘虏说那么多做什么?押走。” 大汗王帐内。 数十名官员耷拉着脑袋,跪在中央不敢抬头,余光只见两侧士兵的铁甲刀刃,森冷又肃杀。 即便那刀未出鞘,心也如同被刀尖挑挂一般,颤动到头目发晕。 还没缓过劲来,耳边突然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每走一步都会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 萧彦落坐王位上,摘下头盔铁面,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眉毛偏宽浓,眼睛略长,五官骨骼立体硬朗,典型的浓颜大眼。 一身杀伐凶气让跪着的人胆颤,他没有说话,指尖有节奏的轻敲桌面,冷眼扫向下方。 帐子里静得只剩下喘息。 良久…… 萧彦森然道:“狄国诸部族,已向我朝称臣多年,纳税朝贡往来通商,彼此一直相安无事,我大宁自问也待你们不薄,而你们赤硕部,屡次且无故屠杀掠劫我边境百姓,是何道理?你们可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下方窜出来个有血性的,大声说:“凭什么你们高高在上,我们就必须俯首称臣?” “凭什么?” 萧彦冷哼,“你们的先祖大汗百年前率先侵略我大宁,他的子孙后代亦效仿之,残杀我们无数百姓,侵略蛮寇,还有脸问凭什么?” 他起身走下台阶,沉声细数着。 “盛治二年,大规模掠夺平西。” “盛治六年,抢劫柳宁,掳了上百名妇女、孩子,男人近万人被杀。” “盛治九年,你军细作潜入南同边城偷袭,声东击西炸了我军驻防营。” 萧彦手握腰刀,在帐中来回走,言语越发激愤。 “盛治十五年、十九年、二十一年,你们率兵侵略我大宁边疆各处,现在来问我凭什么?不觉得可笑?” “然而,不管是何种结果,这世间万千定律,从来都是适者生存,我朝大义让其共享太平,奈何尔等不珍惜。” “既破了这规矩,就得按规矩办!” “成王败寇,要杀便杀。”另一个中年男人倒是说的干脆。 只是硬气不过两秒,就听到王帐外传来女人孩子的哀嚎。 方才血性方刚的勇士,瞬间泄气娓娓求饶。 “只求、只求放过族中百姓。” 萧彦绕到那人身侧,沉声说:“败者,没资格谈条件。” 他走出帐子,这人当场瘫倒在地,杨舟楠瞥了一眼跟出去,犹豫着想要说什么。 “……擎君。” 萧彦没看他,只沉默了须臾,说:“除老弱妇孺百姓外,其余杀无赦!还有……” 他望向远处四下逃窜的人,偏头又交代一句。 “让手下的人注意分寸,别太过分。” “是!” 联合前朝旧部,大小近千余名官员,被押到空旷的草地上,呈一字排开,接受失败者的惩罚。 历朝历代战争厮杀,孰是孰非? 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受害的百姓没得选,他萧彦也没得选。 半个时辰后,鲜血浸透了草地,很快聚成一个宽大的血泊。 他望向远处,天空蔚蓝,青草碧绿,微风徐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这份美好,与此时人类血腥场面格格不入,好像在两者之间,划出一道永不相接的分割线。 夜里。 杨舟楠端了奶茶和点心走进帐子,里面已经点上几盏油灯。 萧彦坐在案前眯眼休息,整个人沉在暖色的昏黄里,磨平了几分冷冽气。 奔袭月余好不容易合一下眼,杨舟楠不忍心打扰。 他从旁木架上,取下斗篷轻轻盖在萧彦身上,顺手拿过桌上写好的折子。 转身离去时,瞥见萧彦手臂上破的一道大口子。 玄色布料已经被血浸透,形成一块巴掌大小的深色。 杨舟楠皱眉轻叹,自语道,“总是这样,有伤也不处理。” 于是,他吩咐亲兵传了军医。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章 军医 伤兵帐里不大,木板床上躺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兵。 陆子卿和苏乘风,还有另外两个老军医,从战事结束后就不停奔走于各个帐篷。 说起军医,在军中一直属稀缺资源,每支军队约一万八千人左右,才配备一名。 龙御军此次出兵五万,军医也就三人,其余军医则属别的边防军。 几百号伤兵,三人任务繁重。 陆子卿和苏乘风一直没闲着,累得够呛。 待到休息时,外面已然漆黑一片,只是有几许繁星做伴,倒不显得黑夜凄凉。 回到寝帐,苏乘风死狗似的往木板床上一倒。 “咚——” 薄褥里震出一些灰尘。 他睁着死鱼眼,眸光涣散,像是把后半辈子的余力全用尽一样疲累,拖着声音说。 “子卿啊,我要死了,做大夫比做帮派老大辛苦,没日没夜小心翼翼照顾伤患,也不能痛痛快快大杀一场,我有点同情你了。” 陆子卿伸了伸懒腰,身子骨节发出“嘎嘎”响。 “大夫能减轻伤患痛苦,你该自豪能救人于水火。” 他拿起小桌上的水壶,狠狠灌了几口,五脏六腑立时活过来,顺道递给苏乘风。 “世人万千,百行百业各守其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谈什么同情?” 苏乘风接过水壶,半撑起来喝了两口。 “你说的大义无私,可你看看隔壁那俩老东西,从我们入军营起就百般挑剔,不是药不对症,就是伤口处理不当,你行医十四年,这些常识用得着他们多嘴吗?” 他说着干脆坐起来。 “平白受一个多月窝囊气不说,俩老家伙还贼精,总借尿遁把活都让我们干,自己躲清闲,老是一副京官儿太医的架势,摆明了就是瞧不上我们。” “好啦,不要生气了。”陆子卿拉过被子。 “太医也好,游医也罢,本职都是治病救人并无分别,不必计较赶紧休息,半个时辰后还要起来换岗。” 说完刚要躺下,布帘被掀开,一个士兵匆忙走进来。 “陆军医,杨副将让你马上去一趟总兵大人帐中。” 陆子卿来军中一个多月,平时都在伤兵营打转,还没进过总兵大帐,有些拘谨。 帐中除了那个睡觉的没有别人,一时间他不知道医治对象是谁,便立在沙盘旁,随意朝周围扫了一眼。 房中布局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些简单的家具摆设,行军沙盘和地图。 唯独一旁兵器架上,两柄兵器落入他的眼。 外形通体银黑,短刀目测有七尺,而那长刀,只刀柄都有六尺长。 说起兵刃,陆子卿虽然只是个小小郎中,但也和世间万千男儿一样,对兵器有种说不出的迷恋。 若是遇上好兵器,便是看一眼也值了,今日实属难得。 “这就是那商人所说的长刀?” 陆子卿上前仰头瞧了瞧,暗叹道。 “这长度足足比我还高出大半个身子,居然还有刀鞘?” 上面沾了一些干凅的血迹,光看着就觉得分量沉重,这需要比他还高的人才能灵活使用。 陆子卿扭头,朝身后打眼瞧去,那人歪头靠在狼皮椅上,大手悬于扶手边。 不禁小声说了句,“是挺高的。” 他转身走过去,暖光将他的身形拉出一道斜影,笼盖在桌案茶点上。 此时,陆子卿和眼前人仅一桌之隔,看得真切。 这人不光坐着比别人高,还生就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 鼻梁挺拔,侧面还长着一颗很小的痣,嘴唇厚薄适中,突出的喉结被斗篷遮了一半。 陆子卿眉目微挑,点头“嗯”了声,心道。 “果然是好刀配豪杰,如此高大英俊之相,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 想完方才回过味儿来,这样盯着人看多有冒犯,他别开脸,眸光不经意落在这人手臂上。 “原来……” 陆子卿怕把人吵醒,动作极其轻柔,只是处理伤口,动静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刚握住这人的手,拿起剪刀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 突然。 “啪!” “啊!” 他手腕蓦地被反扣在桌面上。 速度之快,前后只眨眼功夫,完全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闷叫一声。 茶点和药箱洒落到地上“哐当”响,剪刀在桌面上生生砸出一道浅印来。 这力道足有六七成,不脱臼都要痛上好长时日。 萧彦猛然惊醒以为是刺客,下手没有留情,还好是初醒,意识较为混沌,力道有所减弱。 不然,陆子卿那条手臂算是废了。 萧彦神情冰冷,粗暴地将人拉到眼前,迎上一张清俊干净的脸。 “你……” 他双眉紧蹙,瞳孔骤然缩了一瞬,仿佛要将眼前之人,锁在这方寸之内看个清楚。 愣是把陆子卿看得脊背发毛,心道:“完了,就不该随便乱动。” 他面前这人的鼻息温热,略显急促,一下一下喷过来,耳根不知怎的,也慢慢跟着热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感觉……尴尬又怪异。 陆子卿别开脸轻咳一声,“那个……” “你是谁?”许是回神了几分,萧彦面上的冰冷有所收敛,“鬼鬼祟祟想做什么?” 近在咫尺的距离,陆子卿不敢看他,只能垂眸避开视线,手肘被迫撑在桌上,桌棱硌得肋骨生疼,吃痛地挤出一句。 “还请将军先放开在下。” 此话一出,那大手立时松开衣襟。 “你……是何人?” 萧彦瞥了眼桌上的剪刀,又看向他,语气缓和了些。 “来我帐中想做什么?” 陆子卿也顾不得地上凌乱,迅速将衣领拉正,退一步拱手。 “在下是营中的军医,来给将军治伤,无意叨扰将军休息,还请恕罪。” “军医?”萧彦貌似才注意到陆子卿的衣服,疑道:“我受伤了?” 他像是没有察觉似的,垂眸扫一眼身上,看到手臂上渗血的伤口。 “哦,那便有劳军医。” 陆子卿小心剪开衣袖,露出一道两寸长的伤口。 皮肉边缘已经肿胀外翻,连同周围皮肤一起,被血染得暗红。 表面血污很快洗净,伤口里面必须要用麻醉散之后才能洗,只是…… 陆子卿擦擦手,往地上瞟一眼。 “请将军稍等片刻,我去取麻醉散,药箱里的已经打碎了。” “不必。”萧彦不待他转身,看着他突口而出,“军医大胆洗便是,这点小伤不用麻醉也可以。” “这……” “我说了,军医大胆洗便是,不妨事。” 陆子卿犹豫一瞬,“……那好吧,清洗伤口时会很痛,烦请将军忍耐片刻。” “好!” 陆子卿从药箱里取起一把银制小夹子,上面还散着酒气。 他一手扶住萧彦手臂,将夹子探入伤口深处,血凝块还没夹出口子,鲜血一股股从血肉模糊的凹槽里冒出来。 这伤口深且长,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没反应,这人当真感觉不到痛吗? 陆子卿下意识抬眼,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注视自己。 除了眉头略微皱起外,其它看不出什么表情。 清洗伤口没有麻醉加持,当真是痛入骨髓,他心里油然生出一丝敬佩和莫名的不舒服来。 反复几次清理。 萧彦默不作声地绷紧肌肉,不自觉握紧拳头,因为太用力,拇指末端的肤色被压得变白。 “很快就好,再忍忍。” 陆子卿都替他疼得不行,加快手上速度,不多时便清洗缝合包扎好。 也只一炷香时间,他额间竟渗出一小片汗。 不知是这一个多月疲累,还是因为替伤患紧张所致,眼下只觉心里有些闷。 陆子卿撑着桌棱,闭眼定了定神,嘱咐道。 “将军,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这段时日务必注意莫要沾水,也勿饮酒,明日我再来给将军换药。” 萧彦下意识起身虚扶一把,“军医可是身体不适?” “多谢将军关心,在下无碍,回去休息一下便好。”陆子卿将药箱收好。 “将军若是没别的事,那在下就告退了。” “军医速去休息。” 萧彦矗立原地神色莫测,目送那颀长的背影离开。 刚要坐下,只见那人又折返回来,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玉色小瓶递给他。 “差点忘了,这是我调配的止痛丸,夜里若是伤口痛,就吃两粒。 “好!” 待陆子卿离开后,萧彦垂眸看着玉色药瓶,目光又错到包扎好的伤口上,嘴里含糊不清吐出几个字。 听音调好像在说:“痛?真的!” 天边渐渐泛起灰白,冷风从帐子缝隙灌进来。 陆子卿皱眉抖唇,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圈泛乌,唇色淡白,一张脸尽显憔悴。 “怎么突然变天了?好冷!”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解救 陆子卿转着眼珠扫向昏暗的篷布,叹道:“这帐篷还是没我们的房子住着舒服。” 草原地势较高,早晚温差大,冷也正常,只是,这冷得也太…… 思绪还没走完,他翻身就见自己身上的被子不翼而飞。 再看身后那人,裹得严严实实,一副美梦如春的模样。 嘴巴还不时嚼几下,下一秒又皱紧眉头,含含糊糊说了两句。 “……你别跑,我们一较高下……” 陆子卿:“……” 难怪这么冷,合着他是活生生被冷醒的? 这货卷被子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变,一副傻样睡得比猪还沉,梦里也不忘找人比武决斗。 武痴! 冷一夜也没时间睡了,他干脆起来,摸黑掀帘而出,冷空气骤然扑面,激得他不禁打了个喷嚏。 草原薄雾朦胧带着水汽,看不到远处,青草上挂满了露珠。 除值守士兵外,其他人都没起床,陆子卿伸伸懒腰,独自在草原上走了一会儿,提提精神。 不多时天已然大亮,雾气渐消。 他不知不觉来到一处丘地下的小溪, 捧一掬清水洗了把脸,继续沿小溪往下走。 只是越往下,一股难闻的腥气就越浓烈,加上没吃早饭,胃里喉间直泛恶心。 草原上常有病死的牛羊,还有狼群出没,被咬死啃食也属正常。 陆子卿捂住口鼻,越过一块大石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心蓦地沉下。 数十具死人,男女老幼横七竖八躺卧在地,看衣着明显是百姓。 军中有明令不许杀害百姓,这些人是被何人所杀? 陆子卿犯疑走进村子,心头又是一惊。 地上死人遍地,白色帐篷沾满血迹,红得发黑。 秃鹫三五成群接连飞来,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等候。 “这、难道是军中士兵干的?” “啊啊——” 几声喊叫响起。 陆子卿突兀抬头,朝叫声方向偷摸寻去。 很快来到靠边上的帐篷面前停下,从里面传出一声咒骂。 “你们这些杂种,快放开我们……” 陆子卿拨开划破的篷布,愕然看到十几个士兵,正在欺负三个女人。 “求你们放过我,我求求你们啊……” “可以啊,不过……”一个士兵哈哈大笑道:“现在先让大爷开心开心。 地上还有孩子在哭喊,角落被绑在木架上的三个男人,奋力挣着绳子。 一身蛮力憋得鬓边青筋凸起,满脸通红。 “你们这群畜牲,老子要剁了你们,啊——” 陆子卿拳头一紧,“果然,这些士兵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坑杀百姓。” 他三五大步走到门前,抬手去掀布帘,当手要触到时,却突然停在虚空。 他和苏乘风好不容易混进军营,又不远几千里来到此地,为得不就是博取信任,能有进皇宫的机会吗? 若此时闯进去,得罪这些士兵,将军们怪罪下来。 轻则打几十军棍赶出军营,重则被治罪坐牢,甚至…… 陆子卿不敢再往下想,他手指蜷缩逐致捏成拳头,最终缩了回去,转身离开。 屋内,几个士兵很快得逞,歪嘴挑眉很是满意。 另外一个士兵就不同了,不但没得逞,下身还遭了殃。 捂着一坨血肉倒在床上,脸和脖子用力绷得通红,大汗不断从毛孔里往外浸。 失血过多,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其余人吓得大喊大叫,那声音仿佛带着电一般,蓦地窜到帐子外陆子卿耳朵里。 他明明已经走出两丈远,可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仍挥之不去。 不禁暗想,自己是一个济世救人的郎中,明明痛恨世间一切不平事。 却不知从何时起,竟也变得如此畏手畏脚? 要细说起来,或许就是从遇到师父和师姐开始吧。 陆子卿尝过世间极致的恶,也体验过人世最温柔的暖,所以,他开始害怕失去,害怕无端纠缠。 如果可以的话,他就想捧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平淡过一辈子,不想任何人搅扰,也不想搅扰任何人。 但,这世间太多事,都有许多个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若遇事总想逃,那与胆小鼠辈又有何异? 陆子卿听得心烦意乱,脚步忽地停下,想也没想转头朝大帐走去。 他猛然掀帘而进,一个中等身材的头目兵,抄刀正要砍向孩子。 “住手!”陆子卿厉声制止,“谁准许你们私杀百姓的?” 头目兵闻声而顿,杀气腾腾走过来。 “你是谁?敢扰爷的好事,想活命就赶紧滚,老子现在没心情杀你。” 陆子卿瞧他穿戴配饰,已然是一个千户军衔。 “军中早有明令,禁止屠杀百姓,你们怎么敢?” 千户不以为然,刀往后肩上一搭,上下扫了眼。 “看你衣着,一个民间招集的游医,还真把自己当根葱,敢在老子面前发号施令?劝你识趣点赶紧走,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子卿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问:“你们就不怕被军法处置?” “军法?”千户歪头挑眉,哼笑。 “我宁东铁骑常年驻守边关,即边防和北伐的首要铁骑,立下军功无数,归属于郭将军直接管辖,岂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比。” 早就听说宁东铁骑是大宁的防线,士兵个个骁勇善战,功绩卓绝,是七大边防之首。 也正因如此,逐渐催生出这支精骑,从上到下目中无人。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么说,你就是指总兵大人无能,比不上郭将军了?”陆子卿说。 千户一脸不屑没应声,陆子卿盯着他。 “龙御军主将是皇上钦点的北伐总兵,我不管你们将军是何人,立下多少军功,身为军人应当恪守军令,违抗总兵就等同于违抗皇命,你们是想造反吗?” 在军中能混到千户,自然不是吓大的,这番言语威胁他反而来劲了。 “好一张伶牙利嘴。”千户转着圈,斜眼上下打量,“你一个没品没级的小小军医,三言两语竟敢把造反二字扣我头上?” 他转身把刀架在陆子卿侧颈,倾身上前,眼神阴鸷。 “你当真不怕死吗?别以为你是军中人,我就不敢杀你。” 这句话含有多少水份,陆子卿还是能知晓一二。 就算他没品级,也知道军医在军营里的地位,除非犯下严重错误,如若不然,谁也不敢私自处决。 “私自处决军医。”陆子卿盯着千户,“罪加一等。” 千户:“……” 他没想到,这小子面若敷粉,形如书生,看起来弱不禁风,原来是块硬骨头。 “是、我是不敢杀你。”千户偏头看一眼俘虏,气定神闲道。 “但倘若是这里的百姓,要杀一个强抢民女的淫贼,那又当如何?” 这个理由似乎较之前正当一百倍。 陆子卿不想赌,架在胸前的刀何时出手,他垂于一侧的手下意识握了一下。 “自找死路,将他拿下。” 周围士兵闻声举刀砍过来,陆子卿袖中滑出一把匕首。 眼疾手快,在千户手腕上狠狠划了一刀,立马又将刀口压在他脖颈。 千户握住手腕,皱眉龇牙吃痛闷喊,鲜血下流。 他不想命丧当场,紧张和恐惧仿佛扯住他喉间的肌肉,连说话都不利索。 “你、别、别冲动,有话好说,好说。” 陆子卿扫了眼面前的士兵,将手上刀刃压低几分几道。 故意在千户脖颈处,不轻不重向上挑了半寸,声音低沉透着一股狠劲儿。 “把他们都放了!” 匕首泛着银光,寒意逼人,每游走一寸,仿佛就要将那薄皮之下,微微凸起的颈动脉割破。 士兵见老大被虏,只举刀向前跃跃欲试,却不敢真的行动。 千户怕得要命,生怕脖子间的刀一时走岔,惊出一丝冷汗。 “……放放!” 就在几个百姓刚走出帐子一刹那。 “欻欻欻——” 几支箭矢从帐子外飞速射进来。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章 女人 几支冷箭让好几个士兵命丧当场,吓得其余人四散躲避。 而后又冲进来四个蒙面人,手持弯刀,对准躲避的士兵一顿砍杀。 这几个人身手了得。 不多时,十几个士兵被杀的剩下三两个,往草原上逃去,第一时间朝天发射了信号弹。 同时被数枚钢针穿颈,当场倒地而亡。 此人不仅身手了得,还会用暗器,关键还是个……女人? 陆子卿躲在后面看得真切。 三男一女。 为首的女人一袭淡粉色长袄,璀璨的额链下,一对细眉微扬,杏眼明亮,个子比中原女人高一些。 即使蒙着面,也能瞧出是个美人。 解决完士兵,女人便转头朝他走过来。 “还剩你一个。” 她声调很冷,双眸杀气腾腾,仿佛要将眼前人大卸八块。 陆子卿被四人逼着慢慢后退,周旋道。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杀我?” “无冤无仇?”女人步步逼近,声音越发冷冽,“这满地的死尸,皆出于你们这帮宁狗之手,你说无冤无仇?” “你们欺男霸女,屠杀百姓,你说无冤无仇?” 陆子卿闻言心中略颤,莫名生出一丝惋惜与无奈。 他深知,自古疆土之争,从来都是只论强弱输赢,谈不上孰是孰非。 战争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无辜枉死,牵涉其中之人如同身在局中,无论愿不愿意,都成了斗争的棋子。 即使不是亲手所为,此时,他杀和我杀又有何区别? 在历史洪流的裹挟中,在高层统治者的权力争斗之下。 不论身处何地,普通百姓皆是身不由己,只能沦为牺牲品。 他们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平安度日便是今生所盼。 只是他们连反驳和祈求的机会都没有,更无法阻止这滔天之灾。 几句诛心之言无法辩驳,堵得陆子卿心里有些不好受。 “姑娘所言,也算情理之中,两方交战,即使不是我亲手所为,可也别无二致。” “只是这疆域之争,并非你我这等普通人能左右,你即便杀了我,也无法改变。” 女人闻言停下脚步。 此番言辞在她看来,就等同于一个屠尽你满门之人,再对你说我是被逼无奈? 多么恶心的辩驳。 “宁狗就是宁狗。”她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巧言令色,虚伪至极。” “姑娘怨气,在下能理解。” 陆子卿边说着,身子边朝一侧靠了半步,很自然将手放到身后,手中却多出一根粗长的钢针。 “只是……” 他倏然抬起眼皮,手腕一翻,银针飞速而出。 速度极快,惊得女人来不及思考,只得在下意识挥刀阻挡的间隙,闪过一丝攻击意识。 她也迅速朝前方射出暗器,刹那间,两枚细针击中陆子卿一侧胸膛。 “啊——嘶——” 尖锐的刺痛感,瞬间放射到四肢百骸,带着剧烈地跳动,激得他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扶住胸膛坐在地上。 一前一后出手,为何自己没受伤? 女人正疑惑时,只听身后忽然“咚”一声响。 帐篷门口那千户,被银针准确命中眉心,和着他手中弩箭一同倒地。 女人:“……” 若不是这人眼疾手快,她已遭暗箭。 这人不是杀她? 对手不杀,反而杀自己人? 到底耍什么把戏? 女人上前一步问道:“为何?” 但很快又像想起来什么,言语带着几分轻蔑。 “这就是你们这帮宁狗,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 陆子卿攥紧地上的草,忍痛道:“你们都想要我的命,杀他和杀你都一样。” “跟他废什么话。”女人身后的年轻男子不耐烦地插嘴,“趁他们的人还没来,杀了他。” 这个男人额前头发高耸,反梳至头顶,两侧各垂着数条长辫。 一道粗长的刀疤,从鬓间延伸到颧骨下。 刀疤男拧眉走上前,逼得陆子卿撑地笨拙的往后挪。 霎时,弯刀骤然凌空劈下来,他心猛地收紧。 “等等!” 刀刃被女人的呵止声叫停,悬在陆子卿额前。 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扫了眼刀疤男又说。 “我从不欠他人人情,方才你救我一命,我便还你一命,但日后再见,定取你狗命。” 陆子卿说:“姑娘今日放我一马,在下感激不尽。” “公……”刀疤男对女人草率决定很不满。 “阿娜,他可是大宁皇帝的狗,你看看我们的族人,都死在他们刀下,二公子也落入他们手中,你还打算放过他?” 阿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没有说话。 “送上门的,就该杀了泄愤。” 刀疤男切齿着,提刀朝陆子卿头顶又猛然劈下一刀。 阿娜立即挥刀截下“当”一声响,怒道:“我说的话都不听了?” “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但除了杀宁狗。”刀疤男说。 “阿娜,你别忘了,我们与宁人的仇恨已经刻入骨血,今日他必须死。” 他毅然决然看不到表情,只瞧见眉眼间跳着一股森冷杀意。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好,是宁军来了。” 阿娜:“快撤!” 刀疤男打眼望向远处,几队兵马正朝自己这边赶,他当即怒骂一句。 “他娘的,老子才杀他们几个人,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苏乘风从起床就没见陆子卿,心头涌上不安,给伤兵换药都有些恍惚。 忙活半日滴水未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抓起水壶喝水。 休息片刻总算活过来了。 正当他起身再去打探时,一个士兵走到他面前,急声说。 “苏医生,陆军医回来了。” 苏乘风立即起身,衣服后摆被地上湿气浸湿一大片。 “他在哪儿?” “我方才看到他回寝帐,好像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什么?”苏乘风脸色乍变,水壶扔给士兵撒腿就跑。 陆子卿见苏乘风没在,松了一口气。 两根针在体内会随着运动而疼痛欲裂,需尽快取出来。 他坐在床上正准备脱衣服。 “砰——” 矮木门被猛然撞开。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章 缉拿 “你这半晌到底去哪里了?害我好找。”苏乘风目光落在陆子卿有些苍白的脸上说。 突如其来的打扰,针在体内又狠狠扎了一下,陆子卿捂住胸膛,皱眉“嘶”了声。 “你、一惊一乍的,粗鲁。” “你哪里不舒服?” 苏乘风下意识托扶,上下前后来回看,也没察觉出问题。 直到陆子卿将外衣脱开才瞧见,那胸前结结实实插着两根针,其中一根只露出一点儿针尖。 “你受伤了?”苏乘风眉毛立时竖起,“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你不……” “都蒙着面看不到脸。”陆子卿手肘撑在床上的小桌上,“听谈话,应该是此处的百姓。” 说话间,苏乘风已经从药箱中取出麻醉散,撒在伤口上,很快拔出第一根针,另一根就麻烦些。 “这根针已经深入肺腑,想要取出,必须将皮肤扩开。” “按你说的做。” 苏乘风换了把小刀,轻轻划开皮肤一点儿,血开始渗出。 他将小钳子探入切口,小心翼翼夹住针尖,慢慢地拔出来。 伤口看着细小,取出来的针足有三寸长。 “幸好这针没毒。”苏乘风斜了他一眼,“要不然我就得给你吊丧,你到底去哪里了?” 这人说话总是口无遮拦,行事粗犷,陆子卿早习以为常,他无奈瞥这人一眼。 “只是出去走走,遇到士兵在欺辱百姓,被几个蒙面人所伤。” “走走?”苏乘风音量提高几分。 “你还真敢说,你以为这里是哪儿?这可是草原,到处都是巡逻士兵,刚打完一仗,就不怕被人报复?你还敢一个人到处跑。” 陆子卿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这关心的抱怨。 须臾。 他才开口,“谢了。” 苏乘风没有抬头,直接说:“打住吧,肉麻死我了。” 因十几个士兵之死,东边村子的百姓被大肆屠杀,人群纷乱,惊叫着朝四处奔跑。 大帐前后到处是死尸,残肢断臂,血迹斑斑,一名带头将领高坐马背,举刀大喊。 “今日这里的一切,你们各凭本事,各取所需,给我杀!” “是!”士兵们异口同声答道。 数月以来经历生死疲累,士兵们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对准四下逃窜的人群越杀越起劲。 不论男女老幼,皆被砍杀一地,惨叫声连连。 短短半个时辰,赤硕部平民原本还算安全的生活瞬间被打破。 然而,在这片混乱与恐慌中,却有一个女人带着一群男人在奋力抵抗。 正是阿娜和她的属下们。 “杀!和他们拼了。” 他们将所有愤恨都归集在弯刀上,杀出一个不死不休。 草原上满是惊慌失措逃跑的百姓。 大帐内。 萧彦刚和各军将领议事完,一个士兵就来报。 “总兵大人,一里外发现大批人群逃窜。” “可看清是什么人了吗?”萧彦问。 “看穿戴应该是百姓。”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心领神会。 杨舟楠侧脸看向萧彦,神色郁虑,“怕是……” 萧彦起身,冷脸出了军营,打马就往东边去。 村子里大帐被烧毁,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死人。 每个士兵怀里抱一堆玉石玛瑙,哈哈大笑,从各个帐篷里进进出出。 两列骑兵率先分散出去围堵两侧,萧彦一个急勒马,马蹄高扬发出几声嘶鸣,寒声问。 “是谁下令屠的城?” 士兵还没从兴奋中醒来,就见有重兵包围,云里雾里互相犯嘀咕。 “这人谁啊,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估计是中州军也想来捞一把。” “ 管他娘的是谁,都别耽误老子发财,上头都应允了,谁敢管我们。” “…………” 士兵个个七嘴八舌,对来人不屑一顾,又走进帐篷。 这架势,惹得杨舟楠的暴脾气一下窜上头,他拔出腰刀喊。 “都聋了吗?若是再不答话,就地格杀。” 两侧士兵见副将拔刀,也纷纷抽刀相向。 那些士兵这才嗅到危机,对付找茬的架势通通围上来。 “你是谁?” 一个中年参将,带着几分不善的表情,从人群中走出来。 萧彦没应声,也不看那参将,目光扫过一众人等。 个个面目轻狂举止匪气。 这哪里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士兵? 俨然是一伙蛮横匪盗。 须臾。 他不急不慢地沉声说:“我是此次皇上钦点的北伐总兵,萧彦。” 萧彦?总兵? 一听来人身份,士兵们顿时面面相觑嘀咕,略有迟疑后退几步。 参将缩眉,上下打量一通。 “你说你是总兵,有何凭证?” 杨舟楠正要说什么,被身旁之人出手阻挡。 萧彦翻身下马,不急不慢上前,从怀里摸出令牌亮在参将眼前。 “可看清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宁总兵令”几个大字在参将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 然而,他只是双目微眯,并无显露多大异色,也不知是真不认识,还是假装装蒜。 参将面不改色看着萧彦,说:“就算是总兵大人,也不能抹了弟兄们的辛苦,阻挡大伙儿拿点卖命钱吧?” 萧彦俯视他,“这么说,你是想违抗军令?” “违抗军令?”参将撇了撇嘴。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觉得,咱们这些在前线拼死拼活的人,总兵大人也该给点赏赐,别让兄弟们寒了心。” “想要赏赐就靠军功奏请皇上,若是想借着要犒赏为由,无端制造杀戮,我说过,违令者斩!” 萧彦眼神寒峭,扶刀游走在人群中央。 “我不管你是哪路神将,皇上既命我为总兵,那就是我说了算,城破不杀降,夺财不害命,这是我的规矩。” “破了规矩,就得按规矩办,这也是我的规矩,全部带走。” 动真格了? 众士兵被这个初次见面的总兵,吓得手中珍珠玛瑙尽数掉落,立时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连连求饶。 参将似如梦初醒,少了先前的傲气,杵在原地仍强撑着几分场面。 “我可是郭将军的人,你不能斩我。” 萧彦闻言,缓步站在他身后,手“啪“一下搭在他单侧肩膀,倾身靠近,低声说。 “今日你这颗人头我是要定了,至于郭将军,大可以让他来找我。” 话落,他嘴角微勾,轻轻拍了拍参将的肩膀走了。 “绑了!” 参将狠咽一口唾沫,还没反应过来,杨舟楠的刀就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几个士兵围过来将人反手扣押,参将心理防线这才崩塌。 他横眉怒目,挣得脖颈青筋暴现,扯着嗓子喊。 “萧彦,你敢杀我?杀我就是公然与郭将军为敌,快放开我……萧彦……” 趁热打铁,杨舟楠将在场大小武将士兵近八十余人全部拿下,通通收押。 萧彦回来后径直来到靶场,杨舟楠跟在一侧,拿一张弓拉了拉扔给他。 “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萧彦利落接弓,架箭上弦,弓弦卡进韘窝里猛地拉开,瞄向远处箭靶。 “照旧了办,老虎的尖牙利爪只有拔了,它才能老实。” 话落松手,那箭“嗖”一下飞出,插在靶心上。 正当他准备拿第二支箭时,便见陆子卿提着药箱迎面走来。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章 打探 杨舟楠离开后,陆子卿上前行了个礼,“将军,该换药了。” “好。” 萧彦挽起袖子自顾走到凉棚坐下,手臂上缠的白布有一大片暗红。 陆子卿单膝跪地,取出药和工具小心处理伤口,嘴里开始了属于郎中的喋喋不休。 “将军有伤在身,还是少用些力,这伤口不小,时下春寒交替,若是不小心感染就麻烦了,这段时日还需好好休养。” 萧彦垂眸看他,轻声说:“军医心细,我等行伍之人粗野惯了,倒是很少注重这些。” 陆子卿没抬眼,继续手头之事。 “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是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不好好爱惜身子,到老后悔就晚了。” 萧彦轻笑,“军医说的是,我定当谨记。” 陆子卿说:“将军为国为民,肩扛重任,不比我们寻常人无所谓,应当更注重些才是。” “军医此言差矣。”萧彦说。 “医者,不光要精通医理治病救人,还要心细如发,有极好的耐心照顾病患,终日劳心费力,也非一件易事。” “我军将士数万,他们的身体康健还要靠你们,你我只是所在职位不同而已,其他并无差别,军医莫妄自菲薄。” 陆子卿闻言,手中动作微顿。 自古权贵都是高高在上,视底层人如卑贱蝼蚁,更不会正眼瞧。 这番话,着实让他觉得与萧彦的身份极为不符。 “将军不光心系天下,还这般体恤下属,令人钦佩。”陆子卿说。 萧彦嘴角微微弯了一点儿弧度。 “这世间之人,不论是帝王将相,士农工商,亦或是贩夫走卒,每个人都有自己相应的使命,只要做到恪尽职守,无愧于心便好。” “将军好见地。”陆子卿处理完伤口,边收拾药箱边随口问。 “说起军医,朝廷每次出征都会在民间征集,那出征结束以后怎么安置呢?” 萧彦起身说:“出征结束以后,会征询个人意愿,若愿留下来的就登记在册,由太医院派遣至边防,若是不愿意留下,就遣返征集地。” 边防? 陆子卿心口猛地一沉。 怎么会是边防? 此前还没到雍州时,他们本来计划是直奔京城。 可又考虑到身份差距,想要名正言顺进入皇宫堪比登天,迟迟未想到办法。 为此,整日寝食难安,还要赶路,人都熬瘦一圈,幸好身边有苏乘风照顾。 皇天不负有心人,后来听说朝廷出兵北伐,准备在民间征军医,只是征集的州府不确定。 这才快马加鞭,改道前往雍州碰碰运气。 总算老天爷可怜,给陆子卿最后一条路,仅这荆棘小径一路走来都如履薄冰,生怕哪日就命丧荒野。 可眼下又告诉他,这可能是一条死路? 陆子卿想不通,拇指死死掐在药箱手柄上,暗暗压住心底翻涌的愤恨,面沉似水地问。 “为何会去边防?” “边防是大宁第一道防线,重中之重。”萧彦缓步于靶场。 “边疆苦寒不比内城,医官尤为短缺,所以,不论军器辎重,还是医用药食,自然是优先考虑。” 陆子卿面色略显僵硬,点头应声,“原来如此,军人保家卫国真是不易。” “不过……”萧彦侧脸看他一眼,“若是大夫医术精湛,加之朝臣推举,朝廷会录用。” 此话一出,陆子卿双眸明显亮了,消沉的心立时活过来,他侧过身正对萧彦。 “还能这样吗?” 萧彦“嗯”了声。 “但也有条件,在宫里当差一切服务于皇上,需得精益求精,事事谨慎妥帖,而太医院和军队,是直接关乎皇家的身体康健和安危,尤其重要。” “入太医院就职,需参与太医院考核,合格后方可就医生之职,而日后每次晋升也需参与考核。” 陆子卿静静听着,像是学生在听先生讲课一般,生怕错漏什么重要信息。 萧彦看着这副认真,又说:“只有一种除外。” “哪种?” “皇上直接任命的除外。”萧彦拔下靶子上的箭,“在宫里不论何人何种差事,只要皇上亲口御言了,就可以。” 陆子卿点头,“将军说的是,宫里当差自是格外严格。” 萧彦笑而不语。 两人沉默须臾。 陆子卿瞧见不远处木桌上的弓,他缓步上前,指尖抚上弓身,拿起来试着拉了一下。 手上使出力道,不禁心里一惊,只是试了试还没拉开多少,就已觉拉力之大。 普通士兵尚且用一旦弓,而那些身强体壮,力大如牛的武将或者猎户,能用四石弓已是了不得。 再说苏乘风这等江湖侠士,用五石弓都很吃力。 这等拉力起码是一张七石或者七石以上的重弓,陆子卿不禁暗自惊叹。 “没想到这位小将军力气如此大,难怪会用这么长的兵器,放眼整个大宁,能用这等重弓之人真是少见,西北战神的称号果然所传不虚。” “军医也喜欢弓箭?”萧彦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啊?”陆子卿回神,说:“喜欢,但是不会,将军能用如此重弓,真是佩服。” “哦?”萧彦略疑,“军医不射箭,也知道这是一张重弓?” 陆子卿面色微变,放下弓,“……是我一个朋友,他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萧彦轻轻点头,将弓拿在手里。 “这是一张七石弓,士兵用一石,副将则用五石,我比他们力气稍微大一点点,用这张七石弓较为称手。” 陆子卿:“……” 这等力气何止是大一点点,说是惊为天人更合适。 “将军好力气,放眼天下,很少有比将军还勇武之人。” “军医谬赞了。”萧彦浅笑一声,“这天下能人异士众多,我萧彦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将弓放至胸前作欲拉之势,陆子卿下意识抬手搭在他手臂上。 “将军忘了在下的嘱咐?” 萧彦豁然想起似的,笑道:“我竟又忘了,军医给我治伤,既然你喜欢弓箭,那我可以教你。” 陆子卿:“……” 让大将军亲自教射箭?他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将军日理万机,军务繁忙,哪能教我射箭,这……不合规矩。” “军医不必客气,没有什么合不合规矩一说,只是这段时日不行。” 萧彦动动手臂,笑说:“如你所言需要好好休养。” 这一幕刚好落入杨舟楠眼中,他活像见鬼似的,脚步都放慢半拍。 在杨舟楠印象里,从和姓萧的认识那天起,除了杀人的时候,貌似就没见这人笑过。 或者说笑的没这么发自内心,就算有都不知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私下里也总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 平日军务本就繁忙,好不容易得闲,那人不是练刀,就是窝在书房,要么躲在园子里捣腾花花草草。 一点都不像京圈贵公子,常出去斗茶结友吟诗作画,认识一些官家小姐什么的。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倒活像是个官家小姐。 平日见惯活阎王,今日倒新鲜,看到弥勒佛? 他歪嘴“啧”了一声,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还没靠近,陆子卿偶然侧脸就看见他,很有眼色的行礼后就匆匆离开。 “你怎么了?”杨舟楠随口问。 萧彦有些莫名其妙,把弓放回弓架上。 “什么意思?” 杨舟楠若无其事眨一下眼皮。 “……没什么。” “何事?” “我不是说了没什么。” 萧彦侧脸盯过去,杨舟楠才豁然想起。 “哦……那老不死来了。”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章 较量 萧彦走进大帐,就见屋里站了个人。 这人不胖不瘦,留着短而浓密的山羊胡,一袭黑红窄袖长衫,双手背在身后。 他直接越过此人,径直到上方的椅子落座,摘下拇指上的象牙骨韘放在桌上,这才抬眼看向那人。 “郭将军找我有何事?” 这位郭将军正是宁东铁骑主将,郭州。 萧彦和他是旧相识,也可以说特别熟。 因为,郭州早年间就效力在萧彦父亲麾下的京军中,是个副将,从小算是看着他长大。 论及感情,像这样的关系理应特别亲近,按辈分,郭州大小还是萧彦一个长辈。 但,他对此人却是没有好脸,甚至可以说厌恶,这要从他的性格说起。 萧彦出生时,母亲因是高龄产子难产去世。 父亲虽任京军统帅,可迫格留住府中,可总是军务繁忙,鲜少有空回来。 就是回来也是大半夜,父子俩几乎没有交流,若有战事出征,一去又是一年半载。 所以,萧彦从小跟着仆人长大,极度缺少父爱,更别说那从没见过的母爱。 以至于他长到六七岁都不爱说话,别人不知道的,都以为这孩子是个天生哑巴。 家仆为了照看好萧彦,几乎不准他出门。 小孩心性纵使再内敛,也有爱玩的一面,不让出门就越想出去。 有一次,他就趁老管家不在府时偷跑出去,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老管家吓得,差点当场去见了祖宗,派人找到深更半夜,那孩子才带着一双熊猫眼,满身脏污泥垢自己回来。 不管老管家怎么问,萧彦就是不肯说原由,只说“给我刀” 老管家听后瞪大了眼,也不可能拿真刀,最后找人削了一把木刀给他。 从那以后,萧彦天天拿着木刀瞎挥舞一通,与刀同吃同寝。 直到十岁亦是如此,每日沉在舞刀弄剑里,甚至老父亲偶尔回来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老管家向国公提及此事,这才常把萧彦带在身边。 郭州就负责照看,也只是饮食起居顾他安危,并没什么感情交流。 直到盛治十五年,也就是萧彦十三岁时,北狄人再次侵犯大宁边境。 萧父带领五万大军前去讨伐,行至布哈布林以北的阿伦河附近。 郭州情报有误,战前误判,以致一万军士被引入沼泽,活活淹死,萧彦被虏生死不明。 若非有后援,全军覆没也未可知,那场战役宁军死伤过半,而郭州却死里逃生。 至于是否是战前误判?还是敌军用计诱导?或者其他什么,事情的来龙去脉无人知晓。 盛治帝震怒,本是要将郭州处死以泄愤,但朝中贵臣救了他一命。 最后只罚抄家业,家属流放南蛮,他本人被打了五十大板,下贬到宁东小县做了守城兵。 没想到此人运势不错,这些年还能东山再起,竟坐上宁东铁骑主将的位置。 虽说以往,萧彦与他谈不上有多好的交情,但终是没生什么仇怨。 只是那次兵败,加之而后几年,郭州与他儿子在朝中暗里“帮”了萧家不少忙。 萧彦自是记他入骨髓。 “听说,总兵大人扣押我一众属下,不知他们犯了何罪,要大人亲自来抓人?”郭州挑眉明知故问。 萧彦靠进椅里,说:“郭将军的兵,应当问将军才是。” “哦?” 郭州随手拨弄沙盘里的小旗,有些不以为然。 “大人这么说,倒让老夫惶恐,我的兵向来奉公守法,自是不会做什么违反军纪之事。” 他又负着手,一颗红玛瑙戒指,在那手老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不过,老夫倒是听说,这城中还有不肯纳降的反贼作乱,为了我军安危,我的兵将其剿灭,合情合理。” “没想到,老弱妇孺在郭将军眼里竟是反贼。”萧彦坐直了身,手肘撑到桌面上。 “如此说来,我倒是错怪将军了?” 郭州目光微寒直盯着萧彦。 “总兵大人年纪尚轻,有些人和事洞察不明,也是情理之中,既然误会解除了,不知道大人能否放人?” “那是自然。”萧彦起身吩咐杨舟楠,“去,把郭将军的人带来。” “是!”杨舟楠面无表情地瞥了眼郭州,走出去。 萧彦从刀架上取下短刀,直接在帐子中央舞起来。 郭州看不懂他在耍什么把戏,自顾退到一侧客椅坐下,眼瞧这个身量极高的少年,不由得想起他小时候。 不悲不喜,也不爱说话,和谁都不亲近,整日与刀为伴,只有提及战场杀敌才感兴趣。 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派头,让人琢磨不透,也喜欢不起来。 许是儿子随老子,萧父年轻时也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硬冷。 不到一盏茶时间,杨舟楠就带人走进来。 只是,郭州见到人那一刻,额前硬生生皱出一个“川”字,满脸震惊。 他“砰”地拍响桌子站起来,喝道:“萧彦,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彦侧身挥刀,灯树上瞬间熄灭三盏,这才转身正眼看他。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两个士兵抬一口褐色大箱子,放在郭州面前,盖子打开,浓重的血腥气猛然扑面。 他当即抬臂捂鼻,别开脸连连干呕。 箱子里堆着七八颗血淋淋的人头,目光空洞,嘴角扭曲,鲜血还在往外渗,在箱子里集成一汪血池。 郭州惊愕,不禁想起萧彦幼年,他那时就觉得,这小子性子孤僻偏执不好相处。 十一岁就能独斩匪首,成年后行事更是不留情面,比起他老子有过之而不及。 这些年虽然暗里较着劲,但面子上终归没撕破脸。 没想到此番……这小子居然真的敢! 郭州一时怨血翻涌堵在心口,气得老命险些中风。 “你……”他抬手指向萧彦,怒斥。 “同为军中人,你我皆是一军之将,我的人你说杀就杀,你是真下得了狠手啊,简直欺人太甚。” 萧彦面无异色,言语多出几分警告。 “我不过是替皇上让郭将军长长记性,别越俎代庖失了分寸。” “分寸?”郭州怒哼一声,“历朝历代战场之上,城破之日起三日不封刀,这是规矩,毋须你在老夫面……” “郭将军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萧彦声音拔高几分,盯着他,寒声说:“皇上没让动的人,切莫要自作聪明。” “你……” “送客!” 萧彦轻转刀柄,朝兵器架隔空一掷,短刀一个飞速便收入鞘中。 郭州被堵得脸红筋胀,腮帮子顶起来的后槽牙轻轻晃动。 宁东铁骑和龙御京军都是大宁主力,只是一前一后防守的区别存在。 但,真论及实力。 他一个后来居上的主将,自是比不得萧家这种世代功勋的权大势大。 莫说是杀几个参将指挥使,只怕这小子混起来,连他都敢一块儿宰了。 就是闹到皇上跟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没准吃亏的还是自己。 退一万步讲,就算萧家不幸失势,那背后可还有一个太后立着。 要想撼动萧氏在朝中的地位,眼下还不到争一时长短的时候。 郭州攥紧手心,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几个士兵将那口箱子也一并抬了出去。 “收押的士兵你打算怎么办?”杨舟楠把沙盘里倒下的小旗摆正,“就这么关着?”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章 小兵 每次见郭州都没好气氛。 杨舟楠瞥了眼萧彦,见他不答话,自顾取来一些茶叶沏上。 “一直关着不妥,临行前,皇上虽有旨意不杀降,但老家伙要是硬咬他们是叛贼作乱,我们也没法子。” “咱们这位是想做个得民心的好皇帝,可耐不住底下有一群巨蠹奸宄,时日久了便不复往昔,天下帝王是一家,都差不多。” 至于那些士兵。 萧彦本也是想警告一二,杀几个头目,堵那老家伙一堵。 “关够两个时辰就放回去。” 杨舟楠说:“就这么公然撕破脸,不怕那老小人又在背地里使阴招?特别是他那个儿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萧彦闻言睁开眼,眉眼间满是阴沉。 “破与不破已无分别,那个老匹夫让数万军士魂不归故里,皇上对他早就弃如敝屣,背靠一个赵王翻身而起,我且看他得意得了几时。” 杨舟楠给他倒上茶。 “赵王虽然是庶出,但是文韬武略很有智谋,四个皇子里属他和太子出众,若是太子不养在皇后膝下,那今日这太子之位就非赵王莫属了。” “有个得势六宫的皇贵妃亲娘,外祖父又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面子上总要过去。” 他将茶壶搁在桌上,说:“六年前的爆炸案还新鲜热乎着呢。” 那场爆炸案,正是盛治十八年三月。 萧父押解狄国元帅回京,突遇刺客劫杀,被火雷伏击。 那一炸,囚犯不知所踪,以致萧琮坐了六年轮椅。 历时一年也未能追查到幕后主使,唯一的活口还死在狱中。 萧彦暗地里这些年一直在调查,不敢说十足的证据,但三五成查证,和郭州一干人等脱不了干系。 杨舟楠又提一嘴,萧彦端起茶杯的手陡然顿住。 静静看着清茶在杯中泛起一圈涟漪,再慢慢回归平静。 事如茶水,再大的激荡,终会回归平静,他沉默一会儿方才开口。 “任他魑魅魍魉,终有见光消亡那日。” 宁东军帅帐内,郭州怒目,背着手在帐子里走来走去,八颗血人头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岁近半百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欺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越想越气,抄起侧旁的客椅猛地砸到帐子门口,椅子瞬间断裂成几块,吓得外面值守亲兵往两边退闪。 正巧,一个穿甲挎刀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垂眸扫一眼地上的狼藉,跨进帐子。 “爹,何事如此生气?” 他是郭州的儿子,郭元麒。 郭州看一眼郭元麒,怒叹一声,“萧彦杀了我几个人。” “什么?”郭元麒问:“好端端的,他杀爹的人做什么?” 郭州说:“手下的人屠城,被他抓了现行,想趁机给我示威。” “皇上是有旨意不杀降,不过……”郭元麒靠坐进椅里,翘着腿。 “这些贱民有什么好留的,要我说就该全部杀光,斩草除根,以后便没有后顾之忧,何苦三五年就跑一趟,费时费力,还费银子。” “萧彦手握龙御军,又是皇上的亲戚,我们讨不到好处,不能和此人硬来,得来软的。” 郭州叹气,“你说的是,不能和此人逞一时之气,还有,回京之后你自己行事小心些,不要让萧彦抓到什么把柄。” 郭元麒歪嘴一笑,“爹放心,儿子知道。” 次日,天不见亮,大军踏上返京的路。 此战告捷,八百里告捷军报,早两日便送往京城方向。 又是连续几日快速行军,伤兵和士兵越发疲累,最后停在一处背向高山,面朝平原的地方安营扎寨休整。 营帐林立绵延数里,军旗飘扬。 军医帐里面支着几口大铁锅,两张临时搭建的简易桌上,放满了伤兵们用的各类药材。 若是几人还好说,可要同时兼顾几个营里上百号伤兵,就这么三个军医,属实吃不消。 从清创缝合到分拣草药、熬煮,再到分发,陆子卿忙得晕头转向。 眼下,苏乘风又去伤兵营,剩下他一个人。 这时,一个小兵突然走进帐内,说要来帮忙,陆子卿边分拣草药,边侧头吩咐。 “你去生火吧?” “是!” 片刻后,方才还清锅冷灶的营帐,现下弥漫着烟火气。 干树枝混着一些草料,在橘黄的烈焰下发出“啪啪”响。 小兵又熟练分拣起药材,只是,这熟练程度,倒是入了陆子卿的眼。 “你懂草药?” “嗯,我爹也是郎中,从小跟着他学的。”小兵笑道。 在民间有一个普遍的习惯,家中若是手艺人,一般子女都会继承,特别是儿子。 这小兵不继承老父亲的手艺,却来军营,难不成亲人都离世了? “你是民间招集的医士?”陆子卿问:“在军中没见过你。” “不是。”小兵把分好的草药倒入大锅里,“我爹死后,就来投军了!” 真猜准了? 陆子卿轻咳一声,岔开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回大人,小的叫武吉。” 武吉?名字挺魁梧。 陆子卿侧脸看向他的背影,瘦瘦小小还不及他肩膀高,不过,长得却是眉清目秀。 “名字挺好,吉祥健康。” “大人是觉得我的名字和长相不符吧?” “呃……”陆子卿一时语塞。 武吉拿一把大铲子在锅里搅动几下,眼里带着笑意。 “小的时候身子弱,皮肤又生的白,我爹说身为男子要有阳刚气,就给取了这么个名字,每次有人问我名字,都要解释一遍。” 多一个人帮忙,陆子卿可以抽出身去伤兵营了,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脸看着武吉。 “对了,我不是什么大人,叫我陆军医就行。” 伤兵营不大,每个营帐内挤满了人,重伤的就躺在简易木板床上,轻伤只能随便躺在地上。 空气不流通,药水味混着血腥气,各种复杂的气味都混在一起。 其中,有大部分伤兵因此前急速行军,日夜颠簸,继而导致伤口再次感染,软声哀嚎。 苏乘风忙活近一个时辰,嘴唇干得黏在一起,额间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将衣襟浸湿。 正忙着,就见身边有人递过来一个水壶,侧脸见是陆子卿。 “我手上的马上就好。” 他替伤兵包扎完伤口,接过水壶喝着,一壶水下肚,粘腻的口腔瞬间活了,说话都轻快不少。 “轻伤都处理差不多了,剩下严重的,需要重新清洗缝合才行。” “嗯,我来吧。”陆子卿说, 苏乘风用衣袖往脸上擦一把,方才想起来什么。 “你过来了,那边谁熬药?” “有一个懂草药的小兵在帮忙。” 陆子卿走到一个重伤兵面前。 那伤口在右臂,血布条紧紧勒在伤口上,他揭开布条,露出一道六寸长的伤口。 先前的缝合线已经绷断,皮肉翻绽,隐约可见里面的骨头,鲜血往外涌。 “啊啊——” 当淡盐水进入皮肉那一瞬,那士兵突然惨叫,身体不受控的颤抖,牙齿咬得死紧。 侧旁两个士兵把他按住,陆子卿将麻醉散撒到伤口上。 片刻后,惨叫声逐渐转成较轻的闷哼。 夜里,营帐外的路道上,熙熙攘攘燃着火盆架。 杨舟楠嘴里叼一块粟饼,躺在草地上,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两眼无神望着乌漆麻黑的天叹气。 “日日吃这些都快成和尚了。” 出征快两个月,只在赤硕老营吃了一次肉,而且还不多。 这又是七八日没见荤腥,军营上下都没精打采,他发现后面远处是山林,想必猎物肯定不少。 第二日,天蒙蒙亮,杨舟楠就起来在外巡视了一圈,火急火燎走进将军帐。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章 狩猎 “擎君,我发现这后山林中有不少猎物。”杨舟楠边背上箭囊,边说。 “好长时日没见荤腥,个个都没精打采的,我准备带人去打一些回来,改善改善伙食,” “走吧,我也去。” 晨曦初露,山间薄雾缭绕,枝叶繁茂交错,不时传来几声清脆鸟叫声。 林中动物种类很多,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正在觅食的山羊,出现在萧彦视线内。 他抽出羽箭,瞄准目射出一箭,只听“咩”地叫唤,山羊倒地,箭头插在它腹部。 一击命中,开了个好彩头。 林间小道蜿蜒,萧彦继续往斜坡上走。 阳光透过林梢打下来,光影斑驳落在他身上,不多时便来到密林深处。 此处树木比外围高大浓密,阳光都很难照进来,大白天出奇地安静。 除了第一只山羊,一路走来既无所发现,难道是走错方向了? 萧彦正想着,调转马头准备返回。 忽然,只听侧后方约百米处有响动,他扭过头,就见树丛里飞出一只颜色鲜艳的鸡。 此鸡非彼鸡,乃是一种很少见的鸟类,长尾赤灵鸡。 体型如普通鸡一般大小,通体赤红,尾部和翅膀黄白相间,艳丽无比,飞行速度极快。 眼见猎物跑掉,萧彦打马追去。 战马急行与猎物穿梭于密林,惊得其它小动物四下逃窜。 他盯着百米之处的赤灵鸡,陡然从颠簸的马背上站起来,迅速射出一箭。 就在即将命中之际。 突然。 从侧面横空飞出一支箭,两支箭头飞速贴面摩擦了一瞬,立闪出些许火星,直接射穿猎物的肚子。 “好!” 苏乘风拍了拍陆子卿的肩膀,很是激动。 “行啊子卿,这些年箭法神速啊,都超过我了。” 陆子卿轻笑,将弓还给他,“那还不是师傅教的好。” “那是。”苏乘风得意一笑,“走,过去看看,猎到好东西了。” 长尾赤灵鸡还挂在树杈上,苏乘风翻身下马,将它取下时一脸问号,转身看向陆子卿。 “两支箭?” 陆子卿下马查看,“还是同一处箭孔,谁射的?” 正当疑惑,从侧面林间小路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量高大,驾马慢行,手里拿一张筋角木复合重弓,迎来一张年轻熟悉的脸。 是萧彦。 座下那匹马更是扎眼。 陆子卿见过许多奇珍异草,这等良驹骏马倒是头一次见,不禁心中感叹。 “这小将军还有多少好东西?” 苏乘风此时眼里只装的下马,惊得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上下来回打量,抬手就要去摸。 陆子卿连忙用胳膊捅了捅他,向萧彦拱手。 “萧将军。” 萧彦看着两人,问:“军医不在营中,来此地做什么?” “呃这个……” 苏乘风一时语塞。 陆子卿连忙接过话,“我们也想来打点野味回去,望将军恕罪,我们这就回营。” 陆子卿拉住苏乘风的手臂就要转身。 “等等。” 萧彦翻身跳下马,走到苏乘风面前,目光落在猎物上。 “这是你射的?” 苏乘风想也没想直接说:“这是我朋……” “朋”字的音调落了一半,身后便传来截断的声音。 “这是他射的!”陆子卿指着前面人说。 苏乘风:“……” 他和萧彦几乎是同时往后看去,那人却露出尬笑。 不管陆子卿在搞什么鬼,眼下先应付过去。 “呃呵……”苏乘风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道,“对!是我射的。” 他取下另一支箭,问萧彦,“这是……将军射的?” 萧彦不语只看了一眼,也不知是看猎物?看箭?还是看那处箭孔? 沉默少顷。 他转头上马,迎上陆子卿的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 “箭法不错!” 而后,纵马消失在林中拐角处,留下陆子卿还在回味最后那句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句话…… “诶——” 陆子卿正走神,苏乘风乍一出声,将带血的箭头陡然竖在他面前,逼得他下意识头往后仰了一下。 心里暗骂一声,“粗鲁。” “这支箭居然是他射的?”苏乘风转着箭头端详,拧眉“啧”了一声,好一会儿才轻飘飘地说。 “马马虎虎,比我还是差那么一点儿。” 话音刚落,一旁登时响起两声干咳,陆子卿斜眼看过去,皮笑肉不笑。 “咱,能不能自谦一点儿?” 苏乘风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琢磨:“有机会定要和他比试一番。” 说起比武,这是他一大爱好。 苏乘风出身乡野,是个没爹没娘的流浪儿,却有一颗行侠仗义之心,还有一个武侠梦。 此生唯愿做个行侠仗义的自由人。 小时候常被人欺负,可看到别的小孩被欺负时,他会去帮忙打架,是个热心肠。 时日渐久,就有不少流浪儿认他当大哥,为了当大哥的排面,也为了不被欺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还专程跑去五十里外的山上,软磨硬泡之下拜了个师傅。 有功夫傍身,自是没人敢随意欺负。 十年光景,他在江湖上就小有名气,有了一批追随自己的小兄弟,江湖各地的朋友汇聚足有几百号人。 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之事没少干,一不小心还成了官府通缉的对象。 江湖人喜欢以武会友,结识各路豪杰是平常,有许多来找他比武的,自然也就有不少仇家。 只是江湖之大,能人异士不胜繁多,能平安活至今日,也算他本事。 “比试之事先别想了。”陆子卿说:“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少生事端,走吧。” 苏乘风拽了拽缰绳,倏然想起来,“对了,方才你为何说那猎物是我射的?” 陆子卿说:“我探到消息,像我们民间征集的军医,等到战事结束,留下来的会被纳入地方惠民局。” “大宁连连征战,医官医士严重空缺,特别是边防重地,进皇宫不容易,所以,在这里一切都需谨慎行事。” 他摊手指向自己。 “我一个文弱郎中,看起来像是个箭法超群之人吗?” 苏乘风立时乍眉,“你的意思是,我们很可能会被纳入边防?” “这可不行,若把我们赶到边防,到时就真是山高皇帝远,还怎么找你师父?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陆子卿垂下的手握了握,说:“除非有朝廷大臣推举,不然我们进不去。” 两个乡野人没权没势,京城各地举目无亲。 医者,虽说不是最下等,但没名没师承,不是正规学府出身的游医就要另说了。 而另一个还是通缉犯。 这样下九流的身份,在上等人眼中只配为奴为仆,哪有朝臣大员肯认识他们?更别说推举。 “就凭我们?”苏乘风将猎物挂在马鞍勾上,侧脸看陆子卿,“谁会给山……” 话说一半方意识到不妥。 “呃我是说,那些官家子弟谁会愿意帮我们?就说营中那群军老爷吧,和我们一起进来的弟兄,就是你出走那日,他只是去宁东军一个参将帐中晚了些,就被打了几鞭子,还是我给他上的药。” 几句言语,却让陆子卿生出几分愧疚。 这些年,苏乘风陪他风里来雨里去,东奔西走吃了不少苦头,哪怕是性命堪忧之际,也没抱怨过一句。 若不是为了自己的事,他大可以做回从前那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何苦来这里吃憋屈。 “老苏。”陆子卿靠近几步,“我……” “打住。”苏乘风见他神色,就知道要说什么,“别婆妈又给我说什么拖累之类的话,我不爱听。” 陆子卿别开脸轻笑了笑,岔开话题。 “在这军中,权力最大的就是方才那位小将军,听说还是国公之子,皇帝的宠臣,就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找到办法?” “就他?”苏乘风撇嘴哼一声,“这人比起其他人看起来更不好惹,跟欠他钱似的。” 陆子卿说:“回京的路程还有月余,容我再想想,定要在回京城之前把此事办妥。” 萧彦拐进另一片林子,发现一些零零散散的马粪和杂乱交织的脚印。 这些脚印深浅不一,像是几种不同动物的痕迹,他下马俯身查看。 马粪外表有些干凅了,像是前一日留下的。 马蹄之间,还夹杂着一些隐约可见的花瓣形状,数量还不少。 这里有人来过!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章 收拾 萧彦下意识警觉起来,环顾四周。 除了几声零星鸟叫和座下的马吠外,异常安静,什么也没发现。 半晌收获还是不错,什么山羊、野兔、山鸡,还有野猪…… 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两大板车,够士兵们解馋了,杨舟楠很满意。 他前脚刚下马,回头便见萧彦策马方到。 晌午的阳光格外刺眼,杨舟楠眯眼走过去,问:“怎么样?猎到多少?” “不怎么样。” 萧彦下马,士兵把马牵开,马鞍钩上挂了几只野鸡和一头小山羊,确实不怎么样。 林子里那几堆马粪让他没了心思,萧彦朝军帐走去,沉声问:“军中粮草还有多少?” “撑到回京城应该没问题。” 杨舟楠并行于侧,偏头看他一眼,咂摸出话里有事儿。 “是有何发现?” 说来也奇怪,尽管萧彦面无表情,杨舟楠却总能分清楚,这人哪句话是关乎要紧,哪句话是无关痛痒。 “狩猎之时,我在一片林中发现了马粪和动物的脚印,数量还不少。” 萧彦掀开布帘走进帐子。 “此处方圆百里,不是高山便是草坡,没有人烟,出现有人活动的痕迹,怕是有蹊跷。” 杨舟楠跟着分析起来,“偌大的山林,不乏豺狼虎豹出没,出现动物的脚印也属正常,至于马粪,许是狩猎时,士兵的马匹留下的?” 就算动物脚印说的通,可是那些马粪绝不可能是营中的马留下的。 “不可能。”萧彦随意靠进椅里,一手蜷曲搭在桌上。 “那些马粪外表有些风干,应该是前几日留下的,此处还在狄国境内,不得不防,今日,多加派兵力巡视,度过今晚,明日一早出发。” 正说着,帐外进来一个士兵禀报。 “总兵大人,那狄国的囚犯疯了,正闹得厉害。” 杨舟楠看一眼萧彦,走出大帐,还没靠近囚车,便听见声声高亢的诅咒。 “你们的血将洒尽大地,灵魂湮灭永世堕入地狱之炉,无轮回之机。” 乌其恩手脚被铁链锁着,身上和脸上,到处是鞭子抽过的血印,嘴角还在渗血。 他呼吸颤抖,失控地挣着囚车,那灰蓝的瞳色透着森冷,怨恨入骨。 “啊——哈哈哈——” 乌其恩发狂拍打囚车,狠戾之声如同一头饥饿的野狼,仿佛要将人嚼碎,马儿不安的吠了几声。 “尔等的灵魂,终将会碎于我族弯刀之下,长生天亦不能容忍你们的罪恶,哈哈哈……” 几个看守士兵听得心烦意乱,也跟着烦躁起来,心间如有鬼魅教唆,莫名生出几分杀意。 正欲抽出鞭子,就见杨舟楠面色阴沉地走近囚车,什么话都没说,突然举手朝囚车柱子上的手狠狠砸去。 “啊啊——” 乌其恩还没来得及看清杨舟楠的动作,就感觉到一阵剧痛。 一把匕首扎扎实实插在那手背上,他大叫一声“砰”一声倒下去,后背撞在车柱上,震得车身晃动了两下。 士兵见状连退三步,都知道杨副将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 “我来帮世子殿下醒醒脑。”杨舟楠单脚踩在车轮上,手臂撑于膝,“这一剂如何?世子可还满意?” 乌其恩喘着粗气,痛得咬牙直哼哼。 片刻后。 他干涩起皮的双唇才动了动。 “那狗……狗皇帝的走狗,果然个个阴狠毒辣,你有种,咳咳……” 乌其恩呛咳起来,仍撑着一股傲气,一字一句咬得特别沉重清晰。 “有种就杀了我,不敢,你就是孬种。” 杨舟楠盯着他,“你部族已被我军瓦解成为阶下囚,杀你犹如碾死一只虫蚁,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乌其恩踉跄跪起来,毫无征兆朝杨舟楠扑过来,眸光嗜血般死盯着他。 “那我且就看看,尔等是怎么惨死于我长生天诅咒之下,哈哈——” 他笑着笑着,不多时,身体陡然间颤抖不止,两肢僵直慢慢倒下去。 一个士兵慌张道:“将军,他是不是中邪了?” 此话一出。 杨舟楠顿时侧头,眸光冷怒如同一把锋利的小刀,狠狠剜了那士兵一眼,当即垂首后退。 所有人都知道,在杨舟楠面前提什么都行,千万别提神鬼邪说,这是他此生最忌讳的事。 杨舟楠出生于江南一富甲商贾之家,他父亲还有两个兄弟。 最初,三兄弟经营着老父亲遗留下来的一点薄产,勉强够温饱。 幸得,三人诚信经营也很努力,日子渐渐富足起来,多年后相继成家立室。 有家有室,有钱有房,兄弟之间难免生出异心,时不时嚷嚷着分家产。 杨舟楠出生时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宿,换了七八个稳婆才生下来,幸好阎王爷不收留,母子平安。 就从那时起,他两个婶子逢人便说,这孩子是天煞孤星转世,生时便折腾人母,日后定会祸事连连。 杨家的生意又在如日中天之际,遇上这种事不吉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曾想,那俩碎嘴子一语成谶,生意场上,杨父内外兼顾,劳心费神,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 直到杨舟楠要过五岁生日的前夕,突然病死在商铺,杨母没挺过半年,随后也去了。 只在临死前,把杨舟楠托孤给两位叔婶。 这下便更应验了“天煞孤星转世”之说,十里八乡都知道他克死亲生爹娘。 “天煞孤星转世,克死父母” 杨舟楠顶着这顶带血的“帽子”,忍辱负重寄篱在叔婶家十一年,待到十六岁时便投入军中。 到今日已过去有八年。 “神鬼邪说,愚不可及。” 杨舟楠把匕首拔出来,顺道在乌其恩后肩上擦了擦血。 “来个人,找个军医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 “是!” 待杨舟楠离开后,看守士兵才敢放松,一个士兵对另一个士兵低声说。 “适才你不想活了?敢在副将面前提邪说。” “我,我忘了。” “日后可记住了,小心脑袋不保。” 军营里枯燥乏味,不比京城繁华有趣,最常见的娱乐项目,无非就是一帮粗人聚在一起,比比刀法骑射。 下晌阳光越发刺眼,照在宽阔的草地上。 士兵们手持长弓,各自站在位置上,目光注视着远处的靶子,其中还有苏乘风。 他一听有比武,料理完伤兵后,就偷跑了过来。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章 比武 苏乘风随手拿一张弓,拉了拉弓弦。 一石弓他想也没想就丢下了,换上四石弓,抄起一支箭架在弦上,随意瞄了瞄。 当其他士兵还在犹豫不决时,苏乘风那箭头已经“嗖”一下飞出去,准确命中了靶心。 说是靶心,其实就是用几根木杆子,搭成的简易架子,再用布带绑上小石头,吊在架子上。 百米之处能射中拳头大小的石头,拿弓上箭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这要是放在正规弩箭营里,也是高手,士兵个个惊叹,赞不绝口。 其他士兵就逊色不少,只有几个人命中目标。 几轮比试下来,苏乘风夺得头筹,士兵们呼着一拥而上,合力把他抬起来,向空中连抛了三下。 这一幕,杨舟楠看在眼里,他微眯着眼看过去,问一旁士兵。 “他是谁?” “回副将,他是营中的医生,好像……”士兵垂眸想了想,“好像姓苏。” 医生? 在军中多年,竟不知有个箭术超群的医生? 杨舟楠正想着,下一轮刀法比赛已经开始了。 士兵们将弓换成刀,围成一个圆圈,手持利刃,身体灵活地腾挪着。 十数场比试下来,苏乘风皆是头筹。 正当士兵们围在一起高兴时,外围突然传来一声响亮低沉的声音。 “我来!” 众人闻声,齐刷刷朝后面扭头,方才还欢呼雀跃的脸,刹那间严肃起来,主动为那人让开一条道。 杨舟楠一袭黑甲暗红披风,剑眉肃目,和萧彦一样健壮又高大,模样生的好看。 却总是皱眉,一副“有屁快放”的烦躁感。 他缓步到苏乘风面前,打量了一番,丢出两个字。 “出刀。” 简单两个字,让苏乘风眉目微不可察的缩了一瞬,陡然生出一丝“碰到对手”的力量感。 从方才这人进来,再到士兵们的态度,此人官职并非一般千、百户把总。 两人相对而立。 只见下一秒。 苏乘风出刀猛然冲出,朝对手一刀迎面劈下,速度不带一丝犹豫。 杨舟楠扯下披风往地上一甩,反应相当敏捷,立时挥刀迎上。 “哔咔——” 这一重击力道不小,震得他手背青筋暴绽,顿感此人不弱,心道:“有点儿意思。” 杨舟楠体内暗鼓起一股劲,压着刀刃猛然向前冲,一直将苏乘风逼退到五步之外的石头边。 苏乘风眼疾脚快立时蹬住石头将人甩开,趁势而上,一个三连环直捣下盘,旋起地上草屑横飞。 这一波,杨舟楠顺利接下。 他眸光一凛,倏然点地腾空而起,从苏乘风头上越过。 落地后,利落朝那当即转过来的脸猛地就是一刀。 刀刃锋利又迅急,光影印在苏乘风黑眸里,逐渐变大。 那兵器泛寒的铁气味陡然窜到他鼻腔,顿时一个激灵,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心中登时怒骂一句:“我操——” 这一刀,几乎如隔一个手指宽的距离,若是再进半寸,他的脑袋直接被开瓢。 几个来回,苏乘风的刀刃已然出现缺口,不禁暗斥。 “士兵用的玩意儿果然都不行。” 还不待他反应,杨舟楠的刀瞬间就扫到扫下盘。 苏乘风飞快腾空跃起,在空中旋转一圈,稳稳落地后迅速出击。 “欻欻欻——” 刀刃接连数次横空晃到杨舟楠面门,他举刀回挡,力道使得苏乘风的刀锋偏斜三寸,杨舟楠趁势一个回旋踢。 “嗒——” 苏乘风侧腰顿感疼痛,倒在地滚一圈,衣服上还卷了些许草屑。 他立即半跪起身,偏头睨了一眼,弹掉胸前的草屑,双眸微眯盯着眼前人。 苏乘风漂泊江湖十数载,遇到的高手不计其数,能与他对战上百回合之人少之又少。 这人不仅能与他一较高下,还接连有占上风的势头。 招式多变,出手狠辣,今日,算是遇上一个对手。 苏乘风眸光骤然沉下,手腕轻转扑向杨舟楠,翻、滚、跳、跃、扫堂腿,连亘不断,招式变幻莫测。 在场士兵大气都不敢出,只闻刀声碰撞。 对于杨舟楠来说也一样,除了萧彦,许久未碰上能跟他对战如此久的人。 那眉眼越战越凶悍,接下苏乘风接连不断的攻击,额角还冒出了汗。 这两货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足足半个时辰,从扎营地门口一直打到几百米开外。 打得是草屑满天飞,那青草绿地遍布刀痕,被霍霍得不成样。 正当两人“难舍难分”之际。 忽然。 一支冷箭朝他们中间飞速而来。 苏乘风耳朵灵动,一个急侧脸,敏锐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破空声,当即侧身躲开。 他退出去还没有完全回过身,只觉脖颈一丝冰冷。 “挺眼生。”杨舟楠收了刀说。 苏乘风不知他是何来头,只知道这军中谁都比他大就对了,他拱手,谨慎道。 “在下才来军中不足两月,将军日理万机,军务繁忙,眼生也属正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说你是医生?” “是。” 杨舟楠看着他,默了片刻后又问:“有没有兴趣跟着我?” 苏乘风惊得抬起头“啊”了声。 在军中,想要混出个人样来,要么凭本事真刀实枪立下军功,要么就是有背景有势力。 若是两头都不占,只能当炮灰。 少有人被上级看上,这种事若是放在其他人头上,那定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 苏乘风却对此没多大兴趣,从他和陆子卿认识,两人可算得上是形影不离。 山高路远,水深火热,不管遇到任何事都在一起,眼下怎可能为了升迁,把兄弟抛诸脑后? “谢将军美意,请恕在下难从命。” 在军中多年,第一次见有人对升迁这等好事不屑一顾。 “哦?”杨舟楠与他擦肩而过,望向远处山头,“为何?你是看不上本将?” 苏乘风闻言,当即转身解释。 “岂敢有看不上将军之理,只是军中的医官医士人手短缺,若再少一人,只怕是忙不过来,另外……” 他继续说:“在下确实武艺浅薄处事粗鄙,恐难当将军左右,还望将军恕罪。” 杨舟楠垂眸,只见这人一脸拒绝的坦然。 能与他对战小半个时辰之久,放眼整个龙御三军,怕也找不出几人。 若非方才那道冷箭,再打下去,最终以平局收场也未可知。 武艺浅薄这种鬼话,他自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我军在医用方面也确实薄弱。”杨舟楠默认点头,“也罢,以后有的是机会,回去当差吧。” 傍晚。 半轮白月高挂,带着几许繁星,晚风轻拂,能闻到淡淡的青草味,远处山头不时响起几声狼唳。 营外草地上升起一大堆篝火,令原本微微亮的夜,变得亮堂许多。 除了值守的,其余士兵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懒散的躺在草地上,烤起野味吃。 不多时便肉香四溢,飘满草原。 萧彦躺在一处斜坡上,杨舟楠拿了两根烤兔腿,递一根给他,自顾自地坐下。 “下晌那支冷箭好险,若非我俩躲得快。” 他指着手里木棍串的兔腿,斜了萧彦一眼,“就成这样了。”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章 火灾 萧彦咬一口肉,说:“不是那支箭你会停下来吗?还是说,你准备打三天三夜?” “我谢谢你啊,放冷箭让我停下。”杨舟楠白他一眼,嘴里鼓鼓囊囊,没好气道。 “这种事只有你干得出来,我迟早有一天会栽……” “噗——” 他话还没说完,后背冷不丁就挨一巴掌,嘴里的肉全喷个干净。 “你……唔——” 杨舟楠刚想开骂,又被萧彦塞了个兔腿到嘴里。 “慎言。”萧彦说。 这事儿要源于萧彦一个习惯。 早年时,萧彦还只是一个小百户,年轻气盛急于冒进。 北伐战场上差点死于狄人刀下,是杨舟楠奋不顾身冲出来替他刀。 两人志趣相投很谈得来,逐渐成为朋友、战友、生死之交。 那时候杨舟楠也只是个小把总,两人经常在军营里切磋武艺箭术。 萧彦每次去找杨舟楠,离得近就不说了,隔得远他又懒得喊,喜欢随手朝杨舟楠扔小石子。 最后石子也干脆不用了,就朝他身旁隔远射一箭,以证实他的箭术。 为这事儿,杨舟楠没少咒骂,一度认为这货是缺心眼儿,哪有人扔石子,放冷箭招呼人的? 这次倒好直接朝人射,也难怪他会抱怨。 肉烤得不怎么烂糊,杨舟楠用嘴撕下一块肉,随口说:“下晌那个小医生武功挺好。” 萧彦嚼着肉,侧过脸看他一眼,也随口问:“你看上了?” 杨舟楠:“……” 这话听得怎么那么怪异? 他皱眉“啧”了一声,反问更正道:“什么叫……我看上了?听着怪别扭,我说的是武功。” 萧彦啃着兔肉跟没事儿人一样,茫然不解。 “我就是说的武功啊,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你……” 杨舟楠喉咙眼儿堵肉,心口堵事儿,不上不下憋得慌。 以他多年的经验发现,就不能和姓萧的这根木头多扯闲外话,要不然吃瘪的总是他。 杨舟楠一脸无语走开,留下萧彦还在想他那句话。 伤兵营内。 陆子卿与苏乘风把伤口都处理完药还没送到,苏乘风开始抱怨。 “武吉这小子干什么去了?怎么还没来?” 陆子卿用布巾擦了擦手上的血渍,“毛头小子办事效率还是不行,我去看看你来收尾。” 刚走出伤兵帐,就见士兵们闹哄哄往一个方向跑,他快步上前抓住一人的手臂。 “发生何事?” “前面一个营帐起火了。”士兵说完就跑。 陆子卿跟上去,拐过几个营帐,见一群士兵,正围着堆放药材和粮草的大帐,还有军医帐子,用树枝衣物在打火。 熊熊大火照得暗夜如同白昼,不远处还有来往不断运水的士兵。 帐篷烧了不打紧,药品和粮草被烧毁可就要命了,不光关乎全军性命,还会被治罪,所有的努力都可能白费。 陆子卿来不及细想,拨开人群急声喊:“快、快点抢救药材和粮草。” 大火烧着,士兵跟没头苍蝇似的,陆子卿皱眉抿唇急得不行,攥紧拳头一下下砸进另一只手心里。 等这些人磨唧半晌,里面的东西怕是早就烧没了。 他转身穿过慌乱的士兵,急忙跑到一丈外,拖过士兵手里的水桶将水倒了满身,冰冷瞬间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陆子卿用湿答答的衣袖拢住头,不管不顾地冲进火里。 四面烈火灼烫,热气里充斥着极浓的草药苦味,一股一股窜进他的鼻腔。 陆子卿连呛带咳,眼睛也被熏得涩里发酸,眼泪汪汪。 他掩住口鼻,将所有盖在木板车上燃烧的粗布纷纷揭开,外面士兵闹哄哄的喊声不断传进来。 “水!搞快点!快点快点!拿过来。” “快把上面的油布撬开,你们全部将身上浇湿进去,快点!” “陆军医你怎么样?” “…………” 那些全部烧着的已经管不了了,陆子卿将药材和粮草车上层烧着的麻袋拖下来,剩下的还能勉强用。 他手刚握住推车手柄就烫得缩回去,也顾不得疼,连忙用湿衣袖包住手柄,顶着上空的滚烫,生生推出一辆有些焦黑的木板车,上面还有几处小的余火,士兵们立马接下。 陆子卿马不停蹄又跑进火里,其余士兵也相继跟进去。 本来只歇一晚可以不用支帐篷,但又考虑到万一下雨,那药材吃用和火器弹药就完了。 这个帐子因为要放很多药材和后勤食用,搭建的比其他帐子要大。 不光是药材受损,还有一些粮草和军需用品也跟着遭了灾,万幸火器不在此处。 接连抢救几番,陆子卿的脸和手上都沾了黑灰,额前几缕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 先前湿冷的衣衫,被火烤得又热又烫,混着一身汗水在逆光影里热气腾腾,活像是刚出锅的蒸肉。 他推着不知道第几车粮草往外走,大车轮在凌乱的草地上滚了几圈,突然硌在一小坨尖石头上,沉重的车身当即朝一侧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砰——” 木板车一声震响,上百斤的麻袋接连滚落下来,有一包被挤破,黄灿灿的粟米扑洒出来。 事发猝不及防,陆子卿的手腕不小心扭了一下,他忍痛把板车搬起来,待落下的麻袋全部装好后,手臂都有些打颤。 不曾想刚走到帐子门口,侧面燃烧的油布突然坍塌下来。 整张布如同一张大火毯,根本来不及反应,那火毯眨眼就到面前,帐外的士兵惊叫一声。 电光火石间,只听“刺啦”一声,火毯突然被一根木棒挑起来撕开,带着掉落的火星,往一旁甩得老远。 陆子卿心脏狂跳,满脑子纳闷儿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就对上一张严肃的脸。 是萧彦! 他一把将陆子卿拽出帐外,上下看了一眼,问他:“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陆子卿暗自稳了稳气,“多谢将军,我没事。” 苏乘风跑过来,脸色比陆子卿这个遭难者还要难看。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旁边人一眼,也没有要行礼的意思,直接将陆子卿拉到一边,捉住他的手说。 “才一会儿没见怎么搞成这样?” 陆子卿拨开他的手,把湿衣袖挽起来,拧眉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没事,伤兵营那边都收拾完了吧?那就去帮忙把能用的草药先挑出来,走吧。” 苏乘风看着这人烫得起泡的双手,一身狼狈,暗暗发愁。 “你就别去了,手上的伤先去上药,这里我来。” 这场火势损失不小,粮草烧掉一小部分,而药材大部分都被烧毁,剩下能用的并不多。 幸好未殃及其他营帐,士兵个个满身狼狈围站在废墟前,各自心里七上八下,看着眼前面目严肃的总兵大人不敢说话。 萧彦冷眉肃目,目视一众人,质问道:“好端端的大帐为何会起火,来个人,说。” 全军所有的药品和粮草全在这里,责任不小没人敢上前,旁边两个宫里的老医官和粮草军官埋着头,也不敢说话。 磨叽好一会儿都没人敢上前,杨舟楠的暴脾气又窜上来了,他呵斥一声。 “都装哑巴呢?粮草官和医官都站出来。” 几人怯生生站出来,相互瞥一眼,一个胖军医不自然的开口。 “禀、禀大人,我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事发时我们都在伤兵营。” 萧彦把目光落到粮草官身上,“不要说看粮的也去了伤兵营。” 粮草官耳朵一嗡,哆哆嗦嗦地说:“末、末将正巧去小、小解,所以……” 萧彦面无表情地命令士兵,“连同值守士兵,一并拖下去砍了。” 在场的人,包括陆子卿和苏乘风在内心头一惊,粮草官很快在一句句“冤枉”声中被拖走。 “大人。”另一个瘦军医眸光微动,突然应出声。 “这军中煎药的事项一直由陆医生等人负责,军医帐和屯放药材粮草的大帐为何会失火,或许该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这番话就像带着电一般,蓦地窜到人群中陆子卿和苏乘风,还有武吉的心尖。 三个人的心当即漏跳一下,脸色乍然泛白。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章 红疹 特别是武吉,年纪小不经事儿,也不经吓。 陆子卿拇指在拳头上摩挲着,目光锁定在那两个平时处处针对自己的老医官后背上。 他短暂的稳了稳,走出去说:“将军,起火之事还需进一步查证,请将军容我等查明缘由,再来禀明领罪。” 萧彦没应声,只看了他一眼便别开视线,将目光落在别人身上。 “查!” 说罢便离开,陆子卿叫来武吉询问,“你不是在熬药吗?为何会起火?” “我也不知道啊。” 武吉摸着后脑勺,一脸委屈急得要哭。 “我、我饿了,跑出去找弟兄们要了点烤肉吃,回来就这样了,陆军医该怎么办啊?这么多药材被烧毁,我们会不会被处死啊?” “不是你烧的你怕什么?” 陆子卿拧眉垂眸思量,在场除了烧焦的草药和布棚,别无其他异样。 今晚星月当空照,偶尔几缕清风,不至于将路道上的火盆吹倒。 方圆百里无人烟,也不可能有刺客偷袭,就算偷袭,军营重地谁敢轻易出手? 苏乘风神色复杂凑近陆子卿,低声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故意?”陆子卿侧脸看他,“故意纵火可是死罪,除非那人是不想活了,否则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苏乘风分析着,“煎药的大铁锅有铁架支着,干柴都是放在土坑里烧,今夜无风也无刺客偷袭,那你说,好端端的这军帐为何会起火?” 他越想越不安,离谱的又把思路绕到自己身上,“莫不是有人故意冲我们来的?” 陆子卿瞥了眼四下,说:“这就更不可能了,你我初来军中,并无与人结下仇怨。” “要说不满,也只有那两个医官,只是以我们的身份,还不至于让他们冒着砍头的风险来故意栽赃,另外,没人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不要过于紧张。” 陆子卿拍拍苏乘风的肩膀,四处游走观察,没走几步便停下, 注意到倒在帐篷角落几根短木棒。 他正欲躬身去捡,只听不远处忽然响起几声喊。 “啊啊——” 在场众人都听见了,陆子卿和苏乘风对视一眼,朝叫喊方向跑去,在远处靠边的营帐面前停下。 见两个士兵衣衫不整,东倒西歪,发疯似的朝周围乱扑一通,跌倒在地上狂喊。 手还不住地抓挠身体,嘴里连连哀嚎,“痒死我了,痒死我了。” 陆子卿靠近几步,见两人的指缝、手腕、腋下密密麻麻全是红疹,密集的让人头皮发麻,身上到处是抓的血印。 几个士兵伸手准备去扶,就被陆子卿叫住。 “别碰他们,你们全部后退。” 他取下士兵身上的佩刀,用刀鞘剥下地上那人的裤子,大腿内侧、生殖器周围都有。 众人愕然后退一步,苏乘风皱眉,凑上前小声说:“这红疹什么来头?看着这么……” “恶心”两个字不好当场讲,随即又问:“会不会传染啊?” 陆子卿随手把刀扔还给士兵。 “不好说,这病来势凶猛,还需再细致诊断才能确定,你先去通报给医官吧。” 红疹虽属常见,但病症种类多,若是遇上难治的,眼下药品又被烧毁…… 药品!红疹! 陆子卿立马想起方才倒在角落的几根短木棍,似乎想到什么,他转头就走进将军帐。 “将军,军中有将士患上红疹,那疹子巨痒无比,火灾之事,想来应是那将士受不住,不小心碰倒营帐旁的支火架才引发。” “红疹?”萧彦眼眸微沉,问:“有多少人患病?” 陆子卿说:“眼下发现的只有两人,其余人还有待排查才能确定。” 杨舟楠面如菜色,立即追问:“你说的红疹……可是疫病?” 陆子卿眉间一蹙,“是否为疫病还说不好,眼下倒是没发现有发热呕吐的迹象,但若是疫病,也不排除在出疹时期体温下降的可能,这几日需用药观察。” 他想了想继续说:“另外,军中是否有潜在病患也需要排查,还请将军最好命人重新搭建营帐,将病患分开安置,以防万一。” 萧彦默了片刻,目光转向杨舟楠,“按军医说的办。” “是!” 陆子卿按着心中所想回到寝帐,谨慎的又查阅一遍医书,病症正如他所料。 一夜折腾,不知不觉天已然亮,患病士兵陡然查出十数人之多,已安置在隔离帐。 陆子卿走进帐子,就见那两个老军医在讨论。 “此症是内生湿热,外受风邪,风湿兼热邪聚于皮肤所致。”胖军医说。 “这是湿疮之症,当以清热利湿止痒为主。” 瘦军医附和道:“只是军中药品烧毁,剩余药剂能用的不多啊。” “二位大人认为这是湿疮?”陆子卿走近,对两位老军医拱手。 “在下并不这么认为,湿疮可遍布全身,常以四肢为主且分布对称,瘙痒不分昼夜。” 他戴上手套拨开士兵的衣裤。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可这些人身上的红疹多长在指缝、手腕、腰部、大腿根这些皮肤薄嫩的地方,昨夜巨痒难忍,现下白日症状便缓……” “陆大军医果然是出身旷野,见多识广啊。”胖子睨了他一眼,“比我们两个宫里来的还懂得多。” 陆子卿眸光微沉,很快嘴角又挂上笑意。 “旷野与宫廷并无高下之分,医者仁心,不论出身何处,只要有心皆可有所得,陆某自知所学尚浅,医术之道渊源博大,二位大人若是有所指教,陆某洗耳恭听。” 胖子轻哼道:“指教不敢当,我且问你,在这山地之中,又正值冬春交替湿冷得很,行军劳顿,许多人还有伤在身,见湿即生痛,湿邪深入肌理很容易引发皮肤红肿,既无发热也无呕吐,这不是湿疮是什么?” “大人所言颇有一定道理。”陆子卿说。 “表起红疹,无非就是内外湿热邪侵袭所致,只是此病夜间巨痒难忍,白日却见好转,若是湿疮当没有此特征。” 瘦军医挑眉,反问他:“那依你陆大军医所言是何症?” “实乃疥疮。” “疥疮?”胖军医哼声,“老夫行医数十载,你这是暗指老夫连湿疮与疥疮都不认得吗?” 陆子卿拉回士兵的衣裤,说:“大人言重了,在下并无此意。” “在下只是作为医者,与二位大人探讨病症,湿疮与疥疮,两者都有出疹极为相似,只是病症的根源不同,治疗方法亦不相同,当慎加区分。” “再者,若只是湿疮,这军中一两人患病即可,怎会在一夜间牵连这么多人,分明是疥疮传染所致。” “行了行了。”胖子连连摆手。“病症之事老夫心里自有分辨,没空与你逞口舌之争,你只需要做好相应位分之事便可。” 他说完一甩袖子走出大帐,正巧撞到进来的苏乘风,当即翻了个白眼,甩出一句。 “不知礼教!” 对营中这些自以为是的医官,苏乘风是半点也看不上,他瞧着那老胖背影暗骂。 “老不死。” 顺道弹了弹胸前的晦气,掀帘而进,见陆子卿脸上略有忧色,他走近低声问。 “那两个老不死又为难你了?” 陆子卿轻叹:“他们只是与我意见不合,我都习惯了,没事。” 苏乘风说:“官场鼠辈皆是一路货色,没一个好东西,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陆子卿问:“你查的怎么样了?” 苏乘风“哦”了一声,“我正要给你说,一打岔就忘了,东面营帐又发现几个。” “走,先去看看。” 陆子卿走出帐子不远,就听到武吉在喊他。 “陆军医,不好了,西面营帐几个指挥使也染上了,现在怎么办啊?” 陆子卿把面罩往鼻梁上拉了拉,吩咐他。 “马上通知各营,一旦查出有人起诊立即送往隔离帐,记住,不管任何人都不要直接接触病患,戴好手套和面罩,马上备药煎煮。” 至于治疗方子,陆子卿的身份,终是争不过那两个正牌医官。 天空阴沉,犹如此刻军营上下的心情。 临时搭建的药帐内支着几口大锅,草药苦味浓郁,弥漫在整个军营。 隔离帐进进出出着人,白日还好,患症士兵能躺着睡个消停觉。 一旦到晚上,那股子痒劲儿立马爬满全身,仿佛有万千条毒虫钻入肉里,巨痒无比。 士兵哀嚎着抓挠皮肤,有人甚至不顾形象伏在地上疯狂地抠下体。 生殖器周围被抓得破溃不堪,脓水混杂着血水渗出。 军医个个白布遮面,往来送药看诊,一连六七日,患诊之人不减反增,很快传染至五六十余人。 大家忙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刚经历一战,士兵本就疲累不止,现下又被红疹侵袭不能安眠。 有些人实在不堪忍受当场自裁,更有甚者传言,是狄国世子那妖人的诅咒应验了。 短时间内,军营上下陷入一阵惶恐。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药方 草地上躺了十数具尸体,用帐篷布盖着,萧彦神色阴郁,手扶腰刀在尸体旁徘徊。 这些人跟他南征北伐,多少年都扛过来了,不曾想,如今一个小小的红疹,却让弟兄们命丧荒野。 杨舟楠杵在一旁,就这么看他转了小半晌也不说话,凑上去叫他。 “将军?” “把军医给我叫来!” 萧彦忽然出声,杨舟楠对侧旁士兵扬了扬下巴示意。 不多时,两个老医官大步走来,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摘下面罩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将军传我们来有何事?” 萧彦盯着二人,说:“看来二位军医是年纪大了,连眼神也不太好,需要人帮你们开开眼。” 胖子胆战心惊,侧眸便见那个姓杨的迈开步走出来。 他连忙拽下瘦子的衣袖,率先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厉害,说话都不太利索。 “不、不不,知道,我们知道。” 萧彦寒声说:“一个红疹,前几日你们报上来就说并无大碍,用几日药即可慢慢好转,如今,我的人是越死越多,两位可有何要说的?” 两人相互瞥一眼,胖子连忙抬手解释。 “万不敢欺瞒将军,这湿疮之症,按理说用药内服外洗,应该会有所好转的呀,可不知为何?这、这……” “是啊是啊,我们绝不敢欺瞒将军。”瘦子连忙接话,“还望将军明察啊。” 萧彦俯视他二人的头顶,说:“朝廷花银子,可不是养一帮闲吃干饭的,庸徒之辈留之无用,拖下去砍了。” 胖子顿时脸色骤变,立即跪步上前。 “将军,将军冤枉啊,这病我们也是如实治了,实在怪不得我们啊,求将军开恩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将军现在还不能杀我们。”瘦子慌口接话,“军中还有那么多伤兵病患,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他们无人救治,死的人只会更多啊。” 萧彦挎刀蹲下,盯着他的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 瘦子身子一软坐到地上,“下官不敢,下官只是照实了说。” 这话愣是戳在点子上了,军中医用本就紧缺,现在把两人宰了…… 萧彦一把捏紧胖子的肩膀,沉声说:“最迟今晚,若是再想不到法子,就用你们二人的血祭奠这些亡魂。” 他松开胖子的肩膀起身走了,胖子的心脏怦怦跳,飞快眨了眨眼皮。 好一会儿,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出一后背的白毛汗。 这几日,苏乘风和武吉跑腿打杂,做不完的琐事。 而陆子卿除了照顾病患外,有一点儿空闲时间就缩在寝帐里查阅医书。 古医有云,不论内外之症,皆不过是邪气入侵所致。 此病只出于表面,并未侵入内腑,也可,以清热化湿内服剂,配解毒杀虫剂以外涂抹擦洗。 感染者内服可选用黄芩、黄柏、黄连、苍术…… 外涂除了硫磺,也可用苦参、花椒、百部、地肤子…… 陆子卿走来走去琢磨,医书有一下没一下往手里敲,忽然,只觉帐中本就不多的光线被一团黑影挡住。 他侧脸,见两个老医官畏首畏尾走进来,你推我让别着老脸不说话。 陆子卿见他两人这是有事儿,率先开口,“二位大人可是有事?” 两人互看一眼后齐刷刷跪在地上,连声恳求。 “陆军医陆公子,你可要救我们啊,先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这猝不及防的一跪,震得陆子卿连退三步。 什么情况?这两人又耍什么花样? “二位大人这是怎么了?这……从何说起啊?”陆子卿一脸茫然,扶起两人,“二位还是先起来再说吧,到底发生何事?” 胖子甩甩头,叹道:“说来也怪我们,军中这场红疹,这几日好多人都受不住死了,要是再想不出治疗的法子,我们都活不过今晚,大家都要陪葬啊。” 瘦子擦擦脸颊的汗,说:“陆军医,先前有得罪之处,还请你一定要多多包涵,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要想想办法啊。” 有事相求就是言辞和蔼的陆军医,陆公子,无事时便成了出身旷野的无知小辈? 陆子卿对这种阿谀奉承,两面三刀之辈早已司空见惯。 眼下人命关天,也没功夫与他们计较太多。 他暗叹一声,问:“二位大人可是信了我此前说的?” 胖子轻叹:“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自然是信的,只是不知道陆军医有何良方?” 瘦子分析说:“若是疥疮,要以硫磺入药方可,只是军中可没有硫磺啊。” “再说了,就是有也不可能私下作药用,硫磺作为制造火器的重要原料,民间也不许贩卖流通,除非是宫里,经太医院上下核准登记在册方可用,除了硫磺,还有其它药能用吗?” “这点我也想到了。” 陆子卿说着放下医书,寝帐里没有桌子,他蹲在地上,就着睡觉的破木板床写了两张方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胖子拿过来斟酌,皱眉“嘶”了一声。 “这方子倒是可行,可是里面的药我们没有啊?军中的药品大部分被烧毁,现在只剩下一些去热利湿的药,还有一小部分是跌打损伤外伤之用。” “军中没有,山里有啊。”陆子卿说。 胖子:“……” 瘦子:“……” 陆子卿走到外面,乌云盖了满天,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草木味,他抬手指向远处的大山。 “你们看,那山中植被茂密定有不少草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进山一试。” 此去山中耗时费力不说,到时候草药没拿回来,他俩提早就去见了先人? 胖子有些犹豫,“这……现在去摘草药会不会太晚了?” 陆子卿说:“只要能找到草药,军中的士兵就有救,到时候,将军兴许念在我们救治有功,对我们网开一面呢?若是不去,可真就是死路一条,你们选吧。” 瘦子把手搭在胖子肩膀上,叹道:“我们眼下是离水的鱼儿,难活命,还说什么早晚。” 陆子卿看着他二人交代,“此前的方子只是杀虫效果差,对去湿热还是有成效,你们可按此方治着,先稳住。” “若是将军来问责,你们照实说便可,我没回来,你们就不会有事。” 苏乘风和武吉刚好从隔离帐出来,打眼就见陆子卿驾马往大营外去,他想也没想,直接丢了药箱撒腿就追。 武吉一脸懵,望着那人火急火燎的背影嘟囔,“又怎么了?” “子卿,子卿,陆子卿。”苏乘风边跑边喊,“陆子卿你给我回来。” 得亏他嗓门儿大,陆子卿还没跑远,闻声后当即勒马,回头就见苏乘风一脸慌张跑过来。 一把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章 采药 苏乘风一副“又要作什么妖”的表情看着陆子卿, “你要去哪儿?” 他扫一眼侧旁的骑兵,“还带着骑兵要去干什么?不说清楚别想走。” 陆子卿把脖颈间挂的斗笠绳重新系短了些,平静地说。 “营中每日都在死人,我要赶在下雨前,去山上采些草药回来救人,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 救人!又是救人! 有时候苏乘风很好奇,难道当大夫的,满脑子除了治病救人,就没有别的吗? 苏乘风压着火气说:“要救人营中有的是医官,他们那些自以为是的正规名医都不管,你跟着瞎操什么闲心?我没你那么高的眼界,你怎么说我都行。” 这嗓门儿,惊得陆子卿眉眼倏然一跳,心中暗怼。 “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见死不救,想巴巴儿望着他们死啊?” 他瞥一眼身后的士兵,将苏乘风拉到一边,小声说。 “今日我必须去,你也知道,进了这个军营,我们只能往前走没有退路,想要有机会进宫,势必要取得那位将军的信任,不论成与败,我都要赌这一把。” 苏乘风何尝不知,他们从做出选择那日起,就已经没有退路。 虽说生死富贵在天,但他还是不放心陆子卿一人去冒险。 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好,就依你说的,但是山中多凶险,换我去,你回营。” 苏乘风拉马欲上,被身旁的人一把抢过缰绳,他还没反应过来,陆子卿便纵身跃上马背,侧过脸来俯视他? “你又不认识草药,就留在营中帮忙,武吉那小子做事有时候有点冒失,你看着他,此去山中要耽搁些时间,天黑前恐怕赶不回来,但是……我尽量,走了。” “诶……你……” 不待苏乘风说完,陆子卿打马就往山中方向奔去。 这座山直线距离看似近,实际能骑马走路的道,要绕远路,到山里用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 山中光线比外面阴沉,多是荆棘草丛,陡坡峭壁崎岖之地,马还不能去,只能靠走。 陆子卿和士兵背着布袋,手拿短刀,沿蜿蜒小径往大山深处向上走。 随着海拔升高,空气逐渐变得清透,不多时,陆子卿来到山腰一片植被丛中,郁郁葱葱种类很多。 他打眼扫过,生怕漏掉一株熟悉的影子,很快收获了不少苦参和地肤子,还有一些其它的草药。 随后逐一分发到士兵手里,交代他们。 “各位可按照这些草药再到别处去找找,此处林子大,你们记着要在树上做好记号,千万别忘了。” 众士兵:“好,届时以信号弹为准,在山下汇合。” 一行人分散开后,陆子卿独自沿一条勉强算路的小径继续往山上爬,每走一小段,就在树干上刻上记号,沿路挖到不少草药。 不知走了多久,他攀到一处植被茂盛的平地,杂草丛生,头顶枝叶层叠交错,阴暗又静谧。 陆子卿在此处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就准备离开。 突然。 “唰——” 地表面沙土层塌陷,他瞬间失去平衡,脑海一片空白跌下山崖。 后背朝下,在细枝杂草横生的陡坡壁连滚好几圈,脑子只觉一阵“梆梆”震荡,耳边响起“噼噼啪啪”小树枝折断的声音。 草药随坡滚落,直到落到半山腰,摩擦到细枝杂草作缓冲。 陆子卿迅速将手中短刀狠狠插进土中,滚下来许多细泥土落到脸上。 潮湿的土味混着杂草气,充斥在鼻间不太好闻。 他侧脸吐掉落到嘴里的泥沙,还惊扰到面前一窝蚂蚁乱窜。 陆子卿手臂用力,另一只手拉住上面的细枝条,试图用巧劲一点点爬上去。 可表层碎石泥土松散,无法承受其重量,刚使上力就极速下滑。 “啊——啊——” “咚——” 他猛地砸落到一个深坑里,钝痛感立时传遍四肢百骸,特别是后腰连带盆骨,还有腿上的部位。 衣服破了好几处口子,浸出一抹殷红。 陆子卿单手撑着洞壁吃力的站起来,靠在墙边环视四周,此处是一个高约三丈的深坑,洞口不小,被一些零星杂草遮挡。 坑洞里面很宽,因光线昏暗又潮湿,以至于青天白日都泛着阵阵寒意。 洞壁四周爬满了绿植杂草和藤蔓。 他捂着伤口拍掉头上的杂草,冲洞外喊:“喂,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喂——” 喊了几声,只有洞里回声在答应。 荒山野岭哪儿来的人? 陆子卿自嘲一句,“我这是摔傻了吗?” 得尽快离开此地,否则,即使不再受到其它伤害,也恐会因为伤势失去行动力,冻死、饿死。 他收回思绪,忍痛踩在墙面底部凹凸不平的地方,用力向上爬。 可四周湿滑,又加上有伤在身,身手笨拙,爬一次摔一次,小半晌过去,终于折腾不动了。 酉时过不到一刻,天就提早暗下来,时而还响起几声闷雷,劲风吹得树枝“咔嚓”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子卿走后,苏乘风忙得不可开交,下晌又死了两个。 时下漫天黑云厚重,压得人心情烦躁不安,苏乘风一脸忧色,又坐回熬药锅炉旁扇火。 那眼皮不时就跳,走又不能走,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他自语着。 “天都黑了也不见回,山中多是蛇虫鼠蚁,豺狼野兽,他一个人在山上……” 不料这话一出,外面山头上突然应景地响起几声狼嚎。 惊得他蓦地起身,一副“陆子卿已然被野兽蚕食殆尽”的惊愕之色看着武吉。 “完了……子卿定是遇到危险了,不行,我要去找他。” 苏乘风把蒲扇扔在地上,转身就往外去,还没走到门口,手臂忽然一紧,回头就见武吉拉住他的胳膊。 “你现在不能去,陆军医临走前不是嘱咐过你要留在营中吗,眼下外面天黑又刮风,你更不能一个人去山里。” 苏乘风没想到,武吉不及他腋下高,面若敷粉的模样,看似文弱瘦小,可实际上力气还挺大。 “我找谁,与你个小屁孩儿何干?” 他二指往武吉额头一推。 “快松开,要是子卿出什么意外,这营中患病的士兵只有等死,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武吉松开苏乘风的胳膊,叹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去,但有人能去啊。” “谁?” “将军啊。”武吉一副理所当然,“他手下那么多人,不比你一人强?再说,擅自离营会被军法处置的,你是想等陆军医回来,看你被打得半死不活?” 苏乘风:“……” 他觉得这小子平日说话行事活像根棒槌,眼下脑子倒是灵光了一把。 将军帐前。 守卫亲兵拦住苏乘风,“你不能进去。” 苏乘风焦急,“劳烦大哥进去通报一下,我有要事向将军禀报。” 士兵说:“将军此刻不在帐中,去别的地方寻去。” 不在帐中?隔离帐! 大风呼啸,吹得帐篷有些摇摇晃晃,路道中央,火架上的篝火相继熄灭。 苏乘风沉在风里衣诀翻飞,绕过好几个营帐,跑向隔离帐。 隔远就瞧见那两个老不死的医官,躬着身子在将军面前像是要说什么。 他也顾不得犯不犯上,大步上前随意行了个礼,急声说:“将军,我有要事禀报。” 还不待萧彦开口,一个指挥使便走出来阻拦。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章 冲突 萧彦认得他,前几日和自己的副将比武切磋,打得不分上下,是陆军医口中的朋友。 他抬手挥退属下,问:“何事?” “是陆军医。”苏乘风说:“他找到治疗红疹的办法,军中没有药品,他带人进山了,上晌便去此刻还没回来,眼看马上要下暴雨,我……” 这时,胖子也接过一嘴,“是啊将军,方才我们正是要说此事。” 说话间,大营门口传来阵阵人语马嘶。 苏乘风闻声,撒腿就往外面跑,萧彦和杨舟楠一众人紧随其后。 正是上晌进山寻药的骑兵回来了,每匹马的马背上和士兵身上,都挂了满满当当几大袋草药。 营中的士兵和军医们上前齐手搬运。 苏乘风沉在昏暗里,眉头紧锁,眼眸四处扫动,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心头顿时一紧,连带着攥紧的手心也出了一把汗,他暗自安慰自己。 “不会的,以往十数年,那么多凶险苦难都过来了,山中寻药这点常事儿,不至于,不至于……” 尽管在心里想说服自己,但,他还是克制不住那油然而生的恐慌,无形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 苏乘风急步走过去,抓住士兵想挨个儿看清楚,可直到最后也没看到那人。 耳中骤然“嗡”的一声,僵在原地,他瞪眼看着昏暗的虚空,嘴里念念有词。 “不会的!不可能!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死了!不会的!” 随即,他又连续抓住几个士兵的衣领,带着些许火气追问。 “陆军医呢?” “他去哪儿了” “你们个个都回来了,他去哪儿了?” 那几个士兵不是埋头就是说不知道。 这么多人一同进山,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居然都不知道,说出来谁信? 苏乘风抬手指着周围的人,怒喝他们。 “他不顾生死为了救你们,你们为什么撇下他不管?为什么?” 他眼里透出心寒,替自己的好兄弟感到一万个不值,手指一下一下点向他们每个人,切齿道。 “可真是一群有良心的人!” 声声责问令几个士兵垂首不语,而另外一些士兵却不以为然。 “不是我们撇下他不管,陆军医把采的草药分给我们以后就走散了。” “是啊,山中多是荆棘丛林,路又崎岖难走,我们也找了他许久,但还是没找到啊。” “这营中那么多伤患,不可能就为了找他一人就耽搁下,所以,恕我们无能为力。” 一个个都是好辩解,苏乘风不禁嗤笑一声,“好一个无能为力。” 这就是比他们高人几等的正义之师,正义之士。 以牺牲一人来救众人,这些无我的大无私,当真是谈错了对象。 他苏乘风这辈子只知道,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 苏乘风后退着,怒视扫过眼前这群冷眼的旁观者,转头就跃上马背,利抖缰绳欲要走。 马还没走出一丈远,身后就有人驾马追上来,拦住他的去路。 是杨舟楠! 副将一动,周围的士兵立刻举刀执戟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舟楠拔刀拦在一侧,眸光强硬的盯着苏乘风,沉声说:“今夜休走。” 苏乘风手无寸铁,余光扫一眼四下,速度飞快从怀中摸了一把,干脆利落地甩向离他最近的几个人。 “啊啊——” 几声尖叫,那几人手中的兵器当场落地,手腕处都有一根粗短的钢针。 不待众人回神,苏乘风趁势下马抢到一把长戟,还没出手,杨舟楠便踏马而起,借马背之力举刀俯冲,瞬间就到了苏乘风面前。 这一刀速度之快,力量之重,苏乘风回挡时被震得生生后退三步。 脚底滑行一掌之长的距离,那脆草被呲凸一块。 杨舟楠那两脚也惊得马儿乱窜,冲向士兵群,当场踢伤几个人。 苏乘风低吼一声往上顶,转着长戟横扫出去,杨舟楠后跳一步,转了刀锋又朝苏乘风头顶压下去。 周围的士兵似乎在默认这种江湖规矩,没有要群攻的意思。 如那日比武一样,两人武艺有点难分伯仲,只是在力量上,杨舟楠或许略微胜一筹。 小半晌,苏乘风就有点吃力。 当他执戟再次冲出时,腿弯突然一阵剧烈跳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打了一下,单腿骤然跪在地上。 杨舟楠的刀锋差一寸就险些砍中他额头,幸好收得及时,侧旁的士兵立马举刀架他身上。 苏乘风怒目盯着杨舟楠,一脸鄙夷,“人多势众还怕打不过?搞暗算,你们……不过如此。” 杨舟楠被呛得眼神不自然的躲开,心里跟明镜似的扫一眼不远处那人,命令士兵。 “把他给我绑了。” 萧彦驾着墨鲲这才缓步上前,高高在上瞥了眼地上五花大绑的苏乘风。 他向杨舟楠小声交待几句,拿了火把命令士兵,“所有人,跟我走。” 深山漆黑如墨,不时回荡着“啊,啊”的惨叫,听得人寒毛直竖,林间晃动着数个橙黄色光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山道上响起阵阵马蹄声,数十匹战马飞驰而过,火光照映下灰尘漫扬。 一纵人马行至快半山腰时就没路了,只有一条不算路的小径,只得下马走上去。 萧彦和士兵打着火把分散开来,下一刻,山间响起一声又一声的叫喊。 “陆军医!” “陆军医,你在哪儿?” “…………” 萧彦沿小径一直往上,黑天暗夜不知走了多久,发现没路可走。 他攀上一棵歪脖树,手无意间摸到几道凹痕,随即将火把拿近了瞧。 这凹痕是被刀砍出来的,萧彦很确定,这是那人做的记号, 只是,此处陡峭,他一个文弱郎中,竟能攀到这些地方来找药,也算难为了。 萧彦脚下用力蹬树干,猛然飞身跃起,落到一处有些偏斜的平地。 白日山路就已经很不好走,更何况是晚上,走一路摔一跤是避免不了,那衣服被尖刺树枝刮破,手背上也有几道划痕。 萧彦朝周围黑暗喊:“陆军医!” “陆军医你在哪儿?” “…………” 劲风伴着闷雷还在不停“咕隆”作响,就在这时,暗黑的夜突然爆闪一瞬。 银白色闪电网宛如一只巨型龙爪,毫无征兆的铺盖在夜空,仿佛欲将整个世界抓至吞噬。 紧接着。 “劈啪——” 天空突然又乍现出一声尖锐的惊雷和闪电。 不知是雷电声,还是呼喊声,躺在坑洞里昏昏欲睡的人被惊醒,缓慢睁开眼。 借着闪电光看,陆子卿头发凌乱盖在脸上,嘴角和脸颊都有渗血。 “陆军医!” 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里。 “我是死了吗?” 陆子卿意识有些混沌,一时间没分清虚实,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耳边不时有雷电声。 他弱声自语着,“我是到地府了吗?怎么没有传闻中的牛头马面?” “陆军医!你听得见吗?” “陆军医!” 那个模糊的声音仍在。 “怎么?”陆子卿虚弱地说:“连地府的人也认识我?知道我是军医,还知道我姓什么?人间没名气,原来是在地府等我啊。” “陆军医!” 当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时,他那仿佛游离在四海八荒的神识终于抓回来一缕。 有人在叫他?是有人在叫他!他没死! 靠着微弱意识,陆子卿奋力撑起来,可还没站稳,一股气血窜上头顶,顿时头晕目眩,两脚无力倒向洞壁。 几个时辰没吃没喝,受伤还受冻,早就没力气。 他快速调息,用他自以为最大的声音喊,“我在这儿,我、咳咳……我在……” 声音传到洞外萧彦耳里,他猛然转身,周围黑洞洞一片,什么也没有。 只听劲风吹得树枝草叶沙沙响,手中浸油的火把要熄不熄,他慢慢走过去,那声音又没了。 这时,早已雷电交加的天空,霎时下起倾盆大雨,雨声聒噪掩盖了一切声音,包括他似有若无听到的那几声叫喊。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山洞 瓢泼大雨宛如一个个巨石猛兽,重重砸在萧彦身上,暴雨浇的他睁不开眼睛。 他拿着熄灭的火把棍继续往前,走不到两丈远,脚底突然打滑,半条腿登时掉进一个坑里。 萧彦一手环住旁边的小树干,打量上下,坑洞前面是一堵峭壁,没路可走。 “ 我、我在这儿!” 一声微弱呼喊穿透强劲的雨声从洞底下传上来。 是他的声音! 萧彦蹲在坑洞边缘,冲黑洞喊了一声:“陆军医?” “我在这儿。”陆子卿此时只迷迷糊糊重复这句话, “我马上下来救你。” 萧彦迎着暴雨,去四周砍来几根树藤,虚着眼睛将它们缠绕在大树上,顺着树藤跳到深坑。 借着忽明忽暗的闪电光,见陆子卿浑身是伤,被暴雨淋得湿透,躺在泥浆里。 他立即将人打横抱起,摸着黑,脚下试探着往洞里走。 “陆军医!陆军医!” 萧彦把他放在地上,轻轻拍打他的脸,长时间低温饥饿,陆子卿陷入短暂昏迷中。 萧彦摸索着,又去洞壁四周砍来一堆枯藤干草,很快升起一个火堆。 小半个时辰后,阴冷潮湿的洞内渐渐暖和了些。 陆子卿冷得直抖,衣衫湿透紧贴在身上,像一层冰霜。 “醒醒,醒醒。” 萧彦单腿跪地,双手捧着他的脸轻晃,又在他的手和臂上来回揉搓了许久。 “不是,我不是。”陆子卿摇头晃脑,云里雾里说梦话。 “你们走开,不要碰她。” “师父,不是我。” “你们不要过来……滚!滚!” 萧彦微微皱眉,高扎的几缕发尾耷拉在鬓间,发尖浸出滴滴水珠。 他握住那双不安的手,轻声说:“是梦到什么了吗?害怕成这样。” “不要!不要!” 陆子卿猛然从最后一个“不要”声中惊醒,额间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一时间分不清梦里现实,只是知道身旁有人在,他嘴唇轻起,虚弱地说。 “老苏,你来了,那些草药赶快送回军营,让他们按我写的方子炮、炮制出来给士兵用上。” 萧彦: “……” 自己都迷糊不清,还在关心草药的事,这人真是…… 他低声唤他,“陆军医,你可看清我是谁?” 这声称呼熟悉又陌生,将陆子卿拉回一丝清醒。 他眨了眨眼,终于将眼前之人看清,惊讶道:“你……将军?” “嗯,是我。”萧彦将他扶起来半靠着洞壁,扭开水壶递给他,“先喝点水。” 而后,又找来草药给陆子卿敷上,一方水食下肚,这才渐渐回转一丝力气, 萧彦轻声问:“怎么样?可有好些?” 陆子卿点头“嗯”了声,说:“好多了。” 只是这山林地势陡峭,很不好走,又是暴雨天。 他没想到,除开苏乘风以外,还有人能来找他,而且这人还是…… “将军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彦往火堆里添几根干藤蔓,说:“你那个朋友说的,我便寻到此处。” 火烧得很旺,他将湿衣服脱下来,露出一副精壮有型的身体,那肌肉线条很完美,胸腹和背上还有一些刀疤。 水滴从额前的软发尖滴落到胸膛上,缓缓滑到腹肌。 脱个衣服也不费事儿,可陆子卿却愣是磨蹭半天。 萧彦见他身上有伤,动手缓慢,小心翼翼接过手帮忙,比起行伍之人的不拘小节,陆子卿有些拘束。 他很不习惯别人替他做这些,可此刻也是没法子。 “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不曾想还能捡回一条命。” 萧彦把湿衣服架在火边烤,听到这句话时,手中动作停顿一下。 良久…… 他丢出两个字,“不会。” 火焰映在他黑眸里快速跳动。 “你是军医,关乎营中将士的病痛安危,我不会让你死的。” 陆子卿下意识侧眸看他,忽然像想起来什么,“对了,那个……” “那些草药已经带回去了,军医放心。”萧彦默契的抢先应声,“此番倒是让你受累了。” 陆子卿神色微怔。 将军高高在上,向来都是以权势人,一副离人于千里之外的压迫感,而这人却…… 他正色道:“将军客气,这是在下分内之事,理应如此。” 干藤蔓混着树枝烧得“噼啪”响,橘黄色火焰争先恐后从火堆里往上窜。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萧彦突然开口问:“你叫……陆子卿?” “是。” 萧彦轻轻点头,“雍州人士?” 陆子卿目露意外,“是,你……将军如何得知?” 萧彦将木架上的衣服翻了一面,“以前没见过你,只在雍州招过军医。” 陆子卿点头,“哦,我以为……” “去过。”萧彦仿佛知道他问的意思,不待他说完,径直丢出两个字。 陆子卿: “嗯?” “多年前……”萧彦顿了顿,说:“路过那里住过一段时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子卿将目光移向火堆,想起此地,他眼皮慢慢沉下,眼眸晦暗似落入无底深渊一般。 “不是什么好地方。” 萧彦闻声侧脸看他。 光影映在陆子卿一侧脸上,比平日多出几分温柔静谧来,不由得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为何?”萧彦问。 “那里……”陆子卿顿了顿,“那里常有山匪作乱,老百姓日子不好过。” 其实他想说,这天下官僚军阀、土豪乡绅,欺行霸市早已污浊不堪。 位高权重的王侯将相们,怎会知道老百姓的苟延残喘,能是什么好地方? “边境城一直是朝廷的心病,山匪横行狄人入侵,内忧外患朝廷难免分身乏术。” 萧彦注视陆子卿,说:“受苦的还是百姓。” 历朝历代,受苦的一直都是百姓,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却要遭受诸多无妄之灾。 若不是如此,他们一家也不会再十多年里搬迁诸多地方,颠沛流离过活。 陆子卿脸上显出一丝落寞,他拢了拢手臂,又重新挂上那副“面具”,浅笑恭维。 “将军心系天下,是百姓之福。” 萧彦淡然应声,“我就是为打仗而生的,应当应分,不说这个了,你那个同伴?” 陆子卿“哦”了声,“他叫苏乘风,我朋友。” “你们关系很好?”萧彦问。 “嗯。”陆子卿说:“算是发小。” 萧彦看着火堆,评价说:“武功不错,就是性格太冲。” 陆子卿:“……” 此话是夸是贬? 苏乘风为人行事如何,他肯定再清楚不过。 可这话经一个外人嘴里说出来,怎么都觉得别扭,话里有话。 他疑着应声,“将军谬赞。” 雨势没有减弱的意思,山中浓雾弥漫,仿佛与世隔绝,不时有凉风从洞外灌进来,带着水汽和寒意。 两人穿上干衣并肩无言,靠着凹凸不平的洞壁闭目休息。 篝火在暗中摇曳,映出他们此刻疲惫安静的模样。 半夜。 陆子卿的伤口,因只上了药效单一的草药,加上环境不干净,现下有些红肿发炎,起了低烧。 意识昏沉,呼吸微蹙,整个身子脱力朝外侧倒去,萧彦下意识伸手托住他的脸,将他扶正。 只是一松手,人又会倒出去。 萧彦只得把人靠在自己身上,身体朝陆子卿挪近些,伸手绕过后颈揽着他的肩膀。 另一只手护哄孩子似的,在他手臂上轻轻摩挲拍打。 陆子卿半张脸枕进萧彦肩窝里,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耳畔,他耳根渐渐染上一抹红晕。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章 天南星 萧彦就这么抱着陆子卿,半个时辰后,怀里的人像是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 天空仍阴雨蒙蒙,林间罩着白雾,山中鸟鸣啁啾。 萧彦与陆子卿想借着藤蔓爬出山洞,奈何洞壁湿滑,折腾好一阵才爬出去。 林间湿漉漉,满目苍翠和野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与雨水融为一起。 他们沿着不算路的杂草小径向外走,路面湿滑不平,草丛里常有碎石尖锐物,稍不小心就会扎到脚。 陆子卿捡起一根手臂粗的长枝干做临时拐杖。 有伤在身行动也迟缓,不知不觉,他与萧彦前后拉开十多米远的距离。 陆子卿想赶上那人,杵着拐杖加快脚步,不经意间踩在一块有青苔的石头上,脚下一滑。 “啊——” 这一摔,回声震得老远,炸得鸟儿满林子乱飞,连同前面那个人也猛然转身,三两大步跑回来蹲下。 “抱歉,我只顾着探路,忘了你还有伤在身,哪里摔着了?” 陆子卿摇摇头,说:“只是旧伤裂口,无碍,是我自己不小心,拖后腿不说,反倒诸事劳烦将军。” 萧彦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直接转身,说:“上来,我背你。” 背他? 陆子卿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可干不出“使唤将军”这等得寸进尺之事,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怎敢让将军来背我?” 说罢,便自顾自硬撑着拐杖往前走。 逞强是能留住面子,只是走一下痛一下而已。 这死要礼数活受罪的模样,让萧彦这个行伍之人看了,恨不得将他捆了扛回去。 他几步上前将人拦下,说:“这种时候军医还是别跟我客气了,你我困在这山中,眼下是福祸相依,没有从属之分,再说,像我们这样走,天黑都未见得能走回去。” 他又抬脸看了看天,“这天阴沉,不久又会有一场大雨。” 从出了山洞就一直阴雨绵绵,春雨最是阴晴不定。 山中不乏毒虫蛇兽,像这样蜗牛的速度,若不想被困林中,最好是听劝。 思来想去,陆子卿才勉强挤出一句:“……那就有劳了。” 萧彦转身单膝跪地。 那宽厚挺括的脊背,不禁将陆子卿的思绪拉回到幼时,师父常常也是这般蹲下来背他…… 光阴如梭,时至今日已然过去十八年,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人背的孩童。 相反,跟着师父成为大夫治病救人,没细数曾经背过多少人。 “在想什么?” 萧彦一直跪着,见身后之人没动静,侧过头说:“上来。” 陆子卿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哦”了声,伸手搂住萧彦的脖子,趴到他背上。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背,还是一军之将? 他向来遵守礼制,这样的逾矩不免有些拘谨,整个身体僵硬,尽量保持距离,令背的人也吃力不顺手。 萧彦侧过头来,说:“你……放松。” 陆子卿这才听话,乖乖贴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萧彦忽然出声,继续问方才那个,没有得到回应的问题。 “你之前在想什么?” 陆子卿说:“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在想,长大以后第一次有人背我,平素里都是我背别人。” “哦?感觉如何?”萧彦问。 “啊?” 这是什么鬼问题?让他怎么说? 陆子卿有点后悔方才的回答了。 若萧彦放下他,定能看到他脸上些许尴尬之色。 “都说将军是西北战神,当之无愧。” 这个称呼于萧彦而言,谈不上有名利之处的感慨。 更多是一种责任和使命, 一张于大宁朝有利的铭牌而已,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张铭牌的分量。 时刻保持战斗清醒状态,才是他作为将帅之职的本分和反应。 “战神?我何以敢当战神二字。”萧彦声音里带着一丝空洞,“那只不过是世人对我的抬举罢了。” 陆子卿眸光微动,言语尽显出不一样的肯定。 “世人对将军的赞誉非虚言,圣人云,胸怀天下,志存高远,将军身兼要职,保护一朝臣民,胆识、智谋和勇武,这正是战神二字最好的解释。” 闲谈间,陆子卿放松了许多,一说话,貌似就忘了还在人家背上,身子不自觉往下掉。 萧彦轻轻往上掂了一下,陆子卿猝不及防朝前倾,脸下意识贴在他脸上,触及一抹湿热。 “所以……”萧彦侧过脸来,“这算是你对我的评价?” “是。”陆子卿说:“这个评价将军可觉得真诚?” “嗯,还不错。”萧彦说。 两人默契一笑。 陆子卿比萧彦矮一个头,背起来也不怎么费力,加上练武之人脚程快。 约三刻钟后,就从密林走到大道上,停在路边歇息。 走一路口干舌燥,陆子卿从布袋里拿出水壶,打开方才想起,昨夜在山洞中就已经喝光了。 他环顾四周,此处植被繁茂,野花遍布,侧前方是布满杂草的峭壁,掩映在茂密的绿意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股清澈纯净的水流,沿着石缝分支流下来。 流水潺潺,水雾弥漫。 溪边石头被冲刷的光洁如玉,有些已经长满青苔。 就在侧旁植被丛中,陆子卿无意间瞥见了一些熟悉之物。 好几株两尺多高的绿植,叶片呈鸟足状分散,花苞翠绿修长,向上长出一根细长的花柱。 整朵花放眼望去,犹如一个个吐信的蛇头。 “那是……” “天南星。” 陆子卿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抢答,他当即侧过脸看向旁边答话的人。 这人怎么知道他看的是天南星?还总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除却苏乘风,陆子卿觉得,第一次有人能接连预判到他心中所想。 再说这草药,就算这人常年行走行伍识得一些,但最多仅限于某些,用于外伤的常见种类。 像天南星这种亦正亦毒之物本就不多见,更别说一个外行人能认识它。 陆子卿面露疑色,又透露出一丝刮目相看的意味,问他: “将军竟识得天南星?” 萧彦在溪边接好一壶水过来,喝了两口递给陆子卿,一副平常不过的语气。 “天南星整株有毒,但块茎能入药,对于采药人是难得的珍贵药材,对于此时的我们,可能不太好,” “哦?怎么说?”陆子卿问。 萧彦看了看四下,侧过脸来对着他。 “此处荫蔽潮湿,植被茂密,天南星多喜欢长在这种环境,蛇也喜欢,最好离开这里。” “你……” “怎么?”萧彦被他一脸疑色的表情,搞得有些半不确定,“我……说的不对? 陆子卿只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这样细枝末节的变化,能从一个行外之人嘴里说出来。 他微微歪头轻笑,不吝赞叹道:“说得不错,将军不光武艺高强,还如此见多识广,心细如发。” 若以往道的都是客气话,那此刻这句,便是陆子卿的肺腑之言,还有此前那句“西北战神”的评价。 萧彦拔出腰刀,对脚周围的植被拨弄了一番。 “幼时,我……”他顿了顿,说:“我哥哥教会我认识一些草药。” 陆子卿“哦”了声,“原来如此。” 一番查看没发现什么,萧彦背着陆子卿沿路下山,走出两丈远便突然停在原地。 背上之人不明所以,轻声问:“怎么了?”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章 遇蛇 萧彦不语目视前方,轻轻放下背上的人,只低声说了一句。 “你退后。” 陆子卿心中一紧,探头往前看去。 只见一条背面黑白相间,呈环状纹路的蛇,正盘踞在离他们两丈远的路中央。 蛇头竖起昂首吐信,做势欲攻之态。 按特征来看,应该是条银环蛇,行医之人,深知此蛇的毒性猛烈。 若不幸被咬上一口,医治不及时,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呼吸麻痹,必死无疑。 陆子卿行医十数载,也曾遇到过许多蛇咬人事件。 其中就不乏,被这银环蛇咬伤致死的案例,他压低声音提醒萧彦。 “将军小心,那蛇有剧毒。” “嘶嘶——” 蛇信吐纳。 萧彦一动不动,手中握刀的力道愈发紧了,静待着那蛇下一步动作。 须臾。 萧彦头也不回地再次出声,“再退远些。” 陆子卿闻声立即后退,就在他转过身一刹那,只听萧彦大喊一声。 “快走!” 萧彦骤然挥刀冲出,猛然斩向那条快速靠近的蛇。 蛇似乎察觉到威胁,眨眼间一个丝滑拐身闪开,刀刃扑了个空砍在草地上,嵌进土里两寸深。 还不待萧彦反击时,蛇弯着脖颈,朝他的腿蓦地弹跳过来。 萧彦眉目一凛,当即后退一步,刀峰顺道往前面连甩几下。 “欻欻欻” 蛇被砍得摇头晃身,在杂草地上窸窸窣窣左右躲闪。 接连好一会儿,蛇像是打得有些累了,陡然停在几步之外不动。 只吐着长信,鼓起两颗黑溜溜的大眼,停在原地考虑了好一会儿,转头扭着身子向林中蹿去。 陆子卿躲在后面松一口气,萧彦转身朝他走过去,只差两步之遥,忽然顿感手背一股刺痛。 他猝然拧眉下意识甩手,一条小青蛇乍然砸落在地。 萧彦一刀将它斩成两段,滋出小股鲜血到杂草上。 这条蛇体型极度细长,头部窄长呈六棱形状,以自身的鲜绿伪装在树丫上,不细看很难察觉。 陆子卿立马抓起萧彦的手查看。 两道明显细长像被倒勾划过一般,渗着血的咬痕印在宽大的手背上。 “幸好不是剧毒蛇。”陆子卿轻吁一口气,脸微微上扬,看着萧彦,“你感觉怎么样?” 萧彦一脸平静,垂眸迎上一双清澈的黑眸。 眼前人,剑眉修长微微蹙起,一缕微微弯的软发凌乱地帖在脸上,尽显担忧之色。 萧彦看了一会儿,别开视线,将目光错到手背上,手不轻不重握了两下。 “没事,只是被小蛇咬了一口,有点疼死不了。” 陆子卿让他去溪边挤出污血清洗,随后又拐着腿脚,去附近找到一些解毒草药,碾碎了给萧彦敷上。 军中治蛇药不多,陆子卿将解毒草药和那几株天南星,取了块茎悉数挖走。 一番折腾,已是未时,两人环颈搂腰,相互扶持朝山下走。 这一高一矮,脏污烂衫,活脱脱难兄难弟模样的两个人,渐渐消失在密林中。 杨舟楠前后派去好几波士兵寻找,都因雨势太大,山路湿滑无功而返。 他急得一夜未眠,此刻又去了囚帐。 苏乘风双手被反绑,埋头坐在木板床上,眼前的光线忽然亮了。 他抬眼,见布帘被掀开一角,杨舟楠正端着吃食走进来。 这才起身,急声问:“他们还没回来吗?” 杨舟楠也不答话,随手拿一块粟饼凑到苏乘风嘴边,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 “张嘴。” 苏乘风烦躁的别开脸。 只要那人没回来,他就没心情吃东西,更不想和这里的人浪费唇舌。 “不吃?”杨舟楠拿饼拨过他的脸,“那就饿死,等他回来给你收尸,省的我动手了。” 苏乘风倏然睁眼盯着他,“你……” 他脑子转念一想,这个疯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陆子卿现在生死未明,自己不能先走一步,他咬一口饼嚼着,外面走进来一个士兵。 “禀副将,将军和军医回来了。” 床前的两人骤然回首,齐刷刷看向门口。 “你说谁?”杨舟楠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一遍。 士兵声音提高几分,“是将军和军医回来了,就在……” 没错,说的是将军回来了! 不待士兵说完,杨舟楠就已经掀开布帘跑得没影。 以往有战事或是别的什么事情,他都是跟萧彦一起,单独外出办事的时候很少。 若是这人出了任何意外,在皇上和国公爷面前,他只能以死谢罪。 杨舟楠跑到大门口,见那人安然无恙,方才松一口气。 离蛇咬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时辰,萧彦手背的伤口还在渗血。 加之野外不干净,出现感染倾向,先前细长的口子绷得更开了。 杨舟楠站在军帐内的木椅边,蹙着眉心,问:“这是怎么弄的?” 陆子卿继续手中之事,头也不回地说:“被蛇咬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什么?” 杨舟楠活像是听到一个,比篡夺皇位还了不得的消息似的,登时炸锅大叫一声。 蛇? 这个字似乎与生俱来,就令人有种畏惧感。 比起打狄人,蛇这种毒物更让人生畏和恶心。 若是中毒,岂非性命不保? 杨舟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旁边走来走去,拳头一下一下砸进另一只手心。 “好端端的出去,回来竟让蛇给咬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又是这句话,萧彦暗自扶额,这话他已经听了六七年了。 陆子卿把酒擦在伤口上,用小刀扩开一寸,反复挤压出里面的毒血,清洗一番。 “等重新清理之后再上药,问题不大,持续一段时间方可痊愈,还有……” “什么问题不大?” 杨舟楠听得一知半解,咋呼插嘴,他抓紧陆子卿的手臂,捏得人生疼,连忙追问。 “是没毒吗?还有什么?你快说呀。” 陆子卿被这股子急躁感激得有些心慌。 本来就饿得不行,回来还没吃一口东西,又马不停蹄处理伤口,加上伤势一起,他整个人都有点飘。 随即坐着稳了片刻,脱下手套,抓起小桌上的水壶,连着灌了几大口,方才开口说话。 “没有剧毒,毒血引流干净之后再包扎。” 萧彦见他神色,坐直了身,看向杨舟楠,“舟楠,你先放手。” 而后对上陆子卿说:“你自己还有伤在身,先去歇息,让……” “我来吧。”杨舟楠觉得方才有些失礼,时下想帮衬一把。 “这军中上万人,军医可没几个,眼下红疹还未平息,你可不能再有闪失。” 待陆子卿离开后,萧彦问杨舟楠,“昨夜营中可有事?” 杨舟楠说:“除了那个小医生闹腾,别的倒没什么事,那世子也没作妖。” 萧彦看着手背的伤口,想了一会儿,说:“此事来的蹊跷。”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章 求情 杨舟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是指?” 萧彦靠进椅里,琢磨着,“狩猎那日密林的脚印,军医帐起火,士兵突发红疹,军中的邪说谣言,这桩桩件件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你的意思是……“杨舟楠上前几步,猜测道:“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彦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到帐子外。 “别忘了,此处还在狄国境内,那老狐狸倒是跑了,可他儿子还在我们手上,谁也保不准他会在什么地方设下陷阱,就等着我们往里钻。” 杨舟楠垂眸思量,说:“若真是,那眼下敌在暗我在明,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陆子卿歇息片刻后,又去隔离帐转了一圈,拐着腿脚从隔离帐转到几个伤兵营,只见武吉忙碌的身影。 苏乘风连半个影子都没看到,这人又去哪里了? 他心里犯嘀咕。 夜里寒气露重,星月仍被厚云遮了个满怀。 路道中央的篝火架里烧得很旺,军营一片昏黄。 陆子卿自打从山上回来,就只顾着忙伤患,一直以为苏乘风在别的营帐,也没多想。 现下他走完所有士兵帐子都没看到人,停在火架旁,食指轻轻抠着拐杖上面的木屑。 心里不住地想:“军营重地不可能擅自离开,他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为何谁都没有提及此事?难道……” 他准备找武吉问清楚。 转脚走出几步,豁然想起昨夜萧彦在山洞里那句话。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老苏出事了! 陆子卿找到武吉问了来龙去脉,又火急火燎赶到将军帐。 回来才两个时辰,此处守卫竟突然多出两倍? 他刚靠近,士兵就上前拦下。 “军医不能进去,总兵大人此刻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陆子卿客气道:“劳烦你进去通报一下,我有要事见总兵大人。” 士兵说:“我说了现在任何人不得打扰,除非有传令,你走吧。” 软的不行,只能硬来,陆子卿突然冲帐子喊,“将军,陆子卿求见,将军……” “你喊什么?” 守卫兵恼了,相继围上来,两个兵头子推他。 “若再喊,就别怪我不客气,快走。” 两个士兵赶陆子卿离开,还没离开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 “慢着。” 他扭头,就见萧彦立在帐子门口,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垂下那只手浸出好多血。 似乎……比先前更严重了? 萧彦看着陆子卿,挥退两边士兵,“军医来了,进来给我看看伤。” 陆子卿跟进帐子。 军中纪律严,进入这个圈子,就好比朝臣面对皇上,伴君如伴虎,没人知道那只虎何时饿,何时怒。 官僚军阀最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陆子卿瞅一眼立在帐子中央,那张冷冽俊朗的脸,压着心里那股气儿说。 “将军稍待片刻,我去取药箱来。” “不用。” 萧彦抬手叫住他,朝杨舟楠扬了扬下巴,杨舟楠掀帘而出。 “你是为苏乘风来的,是吗?”萧彦直言说。 “是。”陆子卿说。 萧彦注视他,“你既然能来找我,想必也知道他做了什么。” “知道。”陆子卿暗自稳了稳气息,“苏乘风触犯军规,也是为了我,还请将军念在情有可原的份上,对他从轻处罚。” 萧彦说:“你既已知道是军规就应该明白,在军营之中,军规如铁,执纪如山的道理,凡事皆按章程办事,破了规矩就得按规矩办,这军中法纪若是开了条缝,日后还怎么治军?你说,是与不是?” 这话句句在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陆子卿只怪自己思虑不周,明知苏乘风性子刚烈,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惹祸上身。 他深吸了口气,问:“敢问将军,他要受什么处罚?” 萧彦说:“苏乘风打伤士兵,不服管束,按军规杖责八十。” 陆子卿略微抿唇,轻轻点头,“既如此,我想再求将军一事。” “你说。” 陆子卿忽地抬手掀开衣摆,单膝跪地,言语透着一抹毅然之意。 “此事皆因我而起,还请将军让我替他受罚。” 萧彦神色微变,无声看陆子卿这副决然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他别开视线,负在身后的拳头隐约动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岂有替人受过之说。” 陆子卿仍是一副决然之态,语气还加重几分。 “还请将军准许!” 萧彦双眸微微眯了一下,缓步到他身后,侧脸看向他的背影。 “他与你而言不过是个朋友,有这么重要吗?值得你去替他受过?” 陆子卿跪着的背影一动不动,只听鼻音发出一声浅笑。 “将军若是有可依托性命之人,方知他重与不重。” 萧彦面色微怔,蓦地拉出他内心一丝感同身受。 这样的情感,大概就如同他和杨舟楠吧,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酒肉官场污浊冰冷,皆不过是逢场作戏,阿谀谄媚之辈。 在这乱世里,能得一真心朋友实属不易。 帐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 只听陆子卿应出声,“若在下说的有不妥之处,还望将军见谅。” 萧彦眼眸从他背影上移开,叹道。 “罢了,就依你所求对他从轻处罚,杖责十军棍以示惩戒,军医在营中治病有功,自然不用替他受过。” 陆子卿闻言,眉目倏然展开了,“多谢将军。” 他撑腿起身,跪地的伤腿一阵钝痛,费劲起来还没站稳,脚就不小心崴了一下,身子朝侧面倒去。 身后的一双手及时托住他两边肩臂。 那红肿的手背上,立时渗出一小股血,顺着手背流到陆子卿的衣服上。 素白的衣衫瞬间染上一块扎眼的红。 “怎么了?”萧彦扶陆子卿坐在客椅上,轻声问:“可是……” 话未说完,他瞥见陆子卿膝盖部位一大片红晕,顺手掀开衣摆,沾血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 陆子卿拉过衣摆盖住,故作轻松地说。 “没什么,昨夜的伤口裂开了而已,我回去上药包扎就好了,多谢将军关心。” 第二日上晌。 苏乘风当着全军的面被打了十军棍,还是杨舟楠亲自动的手。 武吉得了陆子卿的吩咐赶过来,见苏乘风撅起屁股立在板凳边,仇人似的盯着杨舟楠离去的背影。 他走过去扶人,“还好吧?能走路吗?” “你来一个试试?” 苏乘风一脸烦躁,一手扶住后胯,脚步蹒跚的走了两步,屁股疼得不行,武吉赶忙将人架在自己身上。 “走吧,我架着你回去。” 苏乘风没动,瞅一眼才到自己腋下的头,无语的看着人。 “就你这小身板儿,是我搂你啊,还是你架我?” “你把腰弯下来不就好了嘛。” 武吉不由分说往苏乘风腹部一敲,他立时弯了腰,趴在肩膀上。 “你看,这不就好了,走吧。” “你小子是找抽吧。“苏乘风靠在他肩膀,被他拖着走的挺快,屁股越是疼。“你走慢点儿啊。” 一路颠簸到寝帐,武吉掀开布帘进去,嘴里啰嗦着。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擅自离营要被军法处置,你倒好,不仅打伤士兵还公然和杨副将打架,他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苏乘风放开武吉,一脸痛苦地挪到床边,慢慢趴下。 “事情都那样了我能不着急吗?此仇不报非君子。” 武吉拿了药过去,“君子先把裤子脱了。” 萧彦一直未露面,之后几日也不见身影,囚车附近和将军帐外的守卫兵,平白比以往增多好几倍,军医也时不时进进出出。 一群士兵围在帐子里议论,郭元麒路过听了一耳朵,转头就进了宁东军的帅帐。 郭州正在用饭,见郭元麒进来,问他:“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吃了没?” 郭元麒“嗯”了声,随意坐下翘着腿,说:“看样子萧彦中毒是真的了?接连几日都没动静,我看啊他这次怕是凶多吉少,现在军营里传得沸沸扬扬,那几个军医都没法子。” 郭州喝了一口酒,用筷子拣着菜,说:“你亲眼看见了?” “我是没看见,那军医总不能有假吧。”郭元麒说。 “就那个谁?他营里那个叫什么来着,上山采药那人,我听成医官说,他试过几副方子都没用,也束手无策。” 郭州嚼着肉暗自思量,说:“若是真的……那便是如有天助。” 最后半句声音太小,郭元麒没听清,他问:“爹,你说什么?” 郭州转回注意力,继续喝酒,“没事。” 红疹病,小部分人已经慢慢好转,全权交由两个老医官负责,陆子卿只是偶尔去看看。 眼下他主要研究萧彦蛇毒一事,按理说只要不是剧毒蛇,正常处理用药,过几日可慢慢好转。 为何病情会呈反向加重?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章 陈情 医道病理学说渊远博大,因素盘根错节,探知不尽,病程与病情本就因人而异。 如伤寒之症。 有人稍微用点药就能痊愈,而有的人却没效果,更有甚者因此而丧命。 谁会信一个简单的小病会丧命呢?保不准萧彦就是那个万分之一。 身为医者或许注定是操心命,陆子卿总是照看别人,却很少顾及自己。 这阵子人憔悴清减了不少,眼下带一身伤仍守在锅炉旁熬药。 蒲扇晃晃悠悠,身子裹着火光暖意,眼皮也要跟打架似的要合不合。 浓郁的草药苦味弥漫在帐子里,不过,里面还掺杂着一丝别的味道。 陆子卿嗅觉极其敏锐,那是一股极淡的……奶味。 他倏然睁眼侧过头,见武吉拿了板凳自顾自地坐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蒲扇。 “陆大哥我来吧,你自己一身伤都没好,还没日没夜操劳别人。” 武吉往火坑里添一把干树枝。 “咱们这些做下属的,就算累死了也没人会关心,你省点力气歇着吧。” 半个多月相处,武吉与陆子卿渐渐熟络,说话行事也随意许多。 背后非议虽有不妥,但抱怨的也属实情。 这个世道,身为下人本就不易,无人怜爱,大家唯有相互抱团取暖,苦寒的日子才不至于落寞无望。 陆子卿抬手捏了捏眼角的困意,缓声说。 “这世间不平事太多,抱怨不完,人生不过须臾数十载,想惜命就要摒除杂念。”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也只能作安慰他人之用。 武吉摇头叹气,看了眼锅里的药。 “将军中毒真的很严重吗?陆大哥不是说那条蛇毒性不大嘛,这几日内服外用,药用了不少,怎么就不见好呢?” “毒这种东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每个人体质皆不同,因人而异吧。” 陆子卿蹙着眉心,神色黯然,思绪飘到那个人身上。 萧彦一日不见好,他便一日愁,只有这人活了,他才能寻求机会进宫。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他一命。 武吉不忍陆子卿劳累,送药这等小事他坚持要跑一趟腿。 提着药盒快到将军帐时,骤然谨慎的低下头。 守卫兵个个披甲执锐,钢盔铁面森冷看不到脸,三步一岗层层矗立在四方,巡逻兵往来不断。 警备森严得让人胆颤。 武吉微躬着身走进帐子,屋里光线亮堂,他把药搁在小桌上,往一侧瞧去。 见萧彦面色苍白,整个人如同寒冬里的冰柱,没有温暖的气息,闭眼静静躺在小榻上。 与以往那副面冷肃严的鲜活模样格格不入。 他不禁暗叹,“大宁朝的钢刀真的要锈断于此了吗?” 陆子卿在药帐小憩片刻,转头就去隔离帐,抓了苏乘风回到寝帐上药。 苏乘风褪下裤子趴在木板床上,歪脸枕着手背,屁股上还印着一块模糊的淤青。 前几日生生挨了十军棍,他一提到这事儿就上火。 “姓杨的那孙子下手也忒狠了。”苏乘风哼声,“就是看我武功不弱于他,驳了他的面子,所以公报私仇。” 他“砰”一声拍到床板上,震起一些灰尘,继续抱怨。 “这孙子就是个疯子,你看他平日里黑着那张脸,这点和他那个老大一样,就跟谁欠他钱似的,动不动就发癫,我看叫杨癫疯更合适。” 陆子卿静静听着,取药敷在伤痕处,只听苏乘风又哼一声。 “他算是遇上我了,别人怕他我可不怕,论武功我不弱于他,论长相嘛,他也没我英俊,子卿,你说是不?” 苏乘风看不到,他口中的子卿正在身后,一副哭笑不得的无语模样,看着他的后脑勺摇头。 “是是是!谁都没有我们苏大侠英俊神勇,武艺高强。” 这话让趴着的那货咧嘴一笑。 “不过啊……”陆子卿说:“你这伤痕没破口子,我倒看来他是手下留情了。” “他留个屁情啊。”苏乘风激动的撑起来,“我看他巴不得打死我才是。” 苏乘风倏然动身,碰得陆子卿手里的药碗晃了一下,他顺手将他按下去。 “趴好!” “他若是想打死你,就他那身力气,何至于你屁股只是红肿几日,还能好好趴在这里和我说话?” 他用棉条蘸着药水细细涂到皮肤上,缓声接着说。 “若换作是他手下的人动手,你可真就得皮开肉绽了。” 这话也不无道理,就杨舟楠那一身刚毅强悍的模样,也知道是个狠角色。 若他不留情,被打的人还有活路吗? 换作普通士兵下手的力道,就算不被打残,怎么也得皮肤开裂流血才是。 苏乘风思绪混乱,神色复杂正出神,只听身后陆子卿又说, “此事说来怪我,是我没有思虑周全,为了我,害你平白无故挨这顿打,想来也是……” “你怎么又这么说?”苏乘风扭过脸来,“我说了,你与我之间不必讲这些客套话,我不爱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将脸又趴回去。 片刻后,苏乘风才缓声开口。 “我十二岁时便认识你陆子卿,到现在十四年了,想我那时还是个到处漂泊,吃完上顿没下顿的流浪儿,整日混迹混混圈子打架过活,不争就得饿死,不打便会被打死。” “可以说,自从遇到你以后,我就没挨过饿,你总是偷偷拿东西给我们这群流浪儿吃,还经常带药到破庙给我们治伤。” “那时候我就觉得啊,你这个斯斯文文的小孩儿,也只比我小一岁而已,不仅通晓医理,还能治病救人,也不会瞧不起人,有吃有喝有家人,还有理想,不像我们没出息,整日打架无依无靠,连个正常人的生活都没有,更别说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他目光定在虚空,轻叹着继续说。 “你师父师姐是个难得的好人,不嫌弃收留我和乘义,那个时候就开始想,人总不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我也得做点什么。” “所以,你去拜师学武?”陆子卿突然接话,笑说:“你不是为了当大哥的派头才去的吗?” 苏乘风:“……” 其实是陆子卿一家人行善积德,从不图回报,他过意不去才借口说,是为了当大哥的排面要去学武艺。 想用自己的方式,毫无痕迹做点什么。 不至于让自己午夜梦回时,想起这家人四海漂泊,任人欺凌的模样。 心中多年的秘密被当场撕开袒露出来。 苏乘风一脸难为情的埋进臂窝里,嘴里嗯嗯呜呜,仿佛烫嘴似的呲溜一下过去。 “……唉……也……也是了。” 其实就算苏乘风死不承认,陆子卿也知道那种心情和感觉,他是为了报恩,就像自己一样。 日子一晃,萧彦在榻上躺了已有五日。 陆子卿思来想去终是不明白,医书都快翻烂了,也还是觉得,他的治疗思路并无差错。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时下,他又提着药箱走进萧彦帐中。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章 中毒 萧彦躺在榻上,仍是那副苍白恹恹的模样,眉眼紧闭,时不时牵动着。 陆子卿给他换上新药,又命人打来一盆热水替他擦身子,折腾了小半晌。 眼下又坐在榻边,手里握着萧彦的手按摩穴位,看他一副病容,喃喃自语道。 “你为何就不见好呢?” “想我陆子卿,七岁就跟着师父学认草药,爬过不知道多少座山头,十一岁时便能独自看诊,这十八年里走遍山川,奇花异草,疑难杂症见阅无数,而你,却是唯一一个让我束手无策之人。” “你再这样躺下去,我该怎么办?五年了,我到底何时才能找到他们?” 陆子卿换一只手继续按着,轻叹一声。 “我知道,处心积虑接近你非道义之举,但我真的……没有办法,眼下只有你才能帮我。” 生病之人久卧,经常按摩擦洗有利于康复。 陆子卿这几日来除了换药,都会替萧彦按摩。 许是按的力道有些重,他手里的大手忽然轻轻蜷握住了他的拇指。 陆子卿一直在走神,以为是力道过重把人捏痛了,立时减轻几分又按了一会儿。 这时,进来一个士兵禀报:“陆军医,隔离帐那边需要你去一下。” “好!” 陆子卿微微偏头,拇指抽出一下起身,只觉手上一紧。 他回眸,见萧彦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迷迷糊糊眉目牵动着,像是睡得不踏实。 陆子卿把那只不安的手放下,走出帐子。 杨舟楠在囚车周围巡视,见苏乘风提着药箱从前面的帐子里出来,往军医帐方向去。 他快步跟上去,还没靠近,苏乘风就听到动静,转头一见是仇人,脚步走的更快。 杨舟楠侧脸看他,说:“走那么快,伤好的挺快啊。” 苏乘风绕开一列巡逻兵,阴阳怪气地说:“多谢杨将军开恩,没打死我。” “哟,还记仇呢。”杨舟楠瞥一眼他汗湿的衣领,说:打伤士兵,不服管束,这可是触犯了军规,我不打你难以服众啊,你这种性子在军中得收敛收敛。” “杨将军教训的是。”苏乘风垮着一张脸,“我岂敢记仇,我可不想再挨十军棍。” 杨舟楠嘴角略扬,“知道你不服,但这是在军中,你既然入了这圈子,不服也只有老实缩着。” 苏乘风侧首看他少顷,说:“踏出这个圈子,你若再敢对我说这话,你便是爷。” “听上去很有趣啊。”杨舟楠迎着苏乘风眼里的傲劲儿,“我有点期待了。” 陆子卿回到寝帐快近亥时,他倒在木板床上长舒一口气。 身子放松了才发现,大下晌忙活到现在还没吃晚饭,饿得有些心慌无力。 胃里一阵隐隐跳痛,他闭眼侧身蜷卧着,手按在胃上才舒坦些许。 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香气,陆子卿慢慢睁开,见布帘被掀开,苏乘风端着饭菜走进来。 “起来吃点东西在睡吧。” 苏乘风把饭菜搁到床边的小箱子上,陆子卿蜷着没动,他蹲过去问。 “胃又疼了?总是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再这样下去胃就烂完了。” 陆子卿无力的看他一眼,“你就不盼我点儿好。” “我就是盼你好才担心。”苏乘风把他扶起来,“别人倒是看好了,你自己却累出一身病。” 陆子卿听着没应声,接下递过来筷子,夹一片蘑菇往嘴里送,听他说话。 “我们还没进宫呢,你自己要多注意着点,我只能帮你打架,可治不了你的病。” 陆子卿嘴唇刚碰到菜,又下意识拿开看了看,脸色微变,“这是……” 待看清东西后,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倏然站起身,惹得苏乘风也跟着站起来,一脸问号看着他。 “怎么了?” 陆子卿没说原由,忙放下碗筷,直接抓起苏乘风的手腕,二指放在他腕部开始把脉,又撑开他眼皮看,来了个夺命四连问。 “你有没有感觉恶心想吐?哪里不舒服?你晚上吃的什么?有没有吃过这个蘑菇?” 什么乱七八糟的?先回答哪个? 苏乘风云里雾里,被他急的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晚上吃的粟饼啊,这蘑菇我去得晚只抢到这点,专程给你留的,到底……怎么了?” 陆子卿松一口气,心道:“还好这人不贪吃,保得一命,要是换武吉就……” 武吉? 他又问:“武吉吃了吗?” 苏乘风说:“我都没得吃,哪还有他的份?” 没过两秒,陆子卿又像想起来,急声问:“军中有多少人吃过这个蘑菇?” “这本来也没多少,我们这边帐子应该……小半儿的人都吃了。”苏乘风说:“帐子里那位的也才拿去。” “什么!” 陆子卿蓦地瞪大双眼,瘸着腿就往外跑,苏乘风愣了一瞬也跟出去,刚跑到门口就被士兵拦下。 “军医现在不能进去,将军正在用晚饭,等用完后方才替你通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等用完就晚了,陆子卿心道。 他不管不顾硬往里闯,“没时间了,快让我进去,将军有危险,你们让开。” 士兵越听越离谱,劝道:“军医请注意分寸,看你是尽心照顾将军之人,才对你好言相劝,莫要越了规矩,如若不然,我等只好先将你拿下了。” 这些人真是尽心的可以,陆子卿焦灼的在原地转圈。 “你们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将军不能吃那个饭菜,你们快让开。” 守卫不想再听废话,抬手一挥,周围几个士兵围上来,苏乘风恰好赶到,挡在陆子卿面前,冲士兵吼一声。 “你们将军快要死了赶紧让开,要不然你们都得陪葬。” 陆子卿:“……” 这话顿时让他内心升起一股“这嘴有毒”的意味。 兵头子神色渐怒,拔刀冲着他们,“将此二人拿下。” 苏乘风几掌将迎上来的士兵打翻,顺手抢过一把刀。 陆续有士兵围上来,陆子卿打翻几个,躲到苏乘风身后。 他举刀格挡,带人一路冲到将军帐子门口守着,陆子卿在背后快步进入帐内,见一个士兵已经把菜放入萧彦嘴里。 “别给他吃。”他当即大喊一声。 那个士兵闻声缓慢回过头来,眼里森冷又阴狠,盯着他。 陆子卿眼皮一跳。 这人不对劲! 他立时警惕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不曾想,这个士兵二话不说,当即将碗砸了个稀碎,饭菜洒得到处都是。 他骤然抽出刀,三两大步朝陆子卿砍过来。 陆子卿后退几步,一手迅速往另一只手腕上按了一下,猛然抬手对准冲过来的士兵。 霎时,两枚短针飞出,速度极快,扎扎实实插在士兵的眉心,当场倒地。 帐子外面扭打喊叫声不断。 陆子卿连忙扶起萧彦,一手托住他的下巴,轻轻捏开嘴。 “快、快吐出来。” 萧彦脑子有些昏沉无力,埋头吐出那口只嚼一半的蘑菇。 他看着陆子卿,恹恹道:“蘑菇有毒?” 陆子卿“嗯”了声,问:“你吃了多少?” “就方才那口。”萧彦说。 “ 幸好。”陆子卿松一口气,“只是军中有小部分人已经吃了,许是有士兵不认得,勿把有毒的蘑菇采回来了。” 萧彦问:“可还有救?” 陆子卿摇头,说:“眼下离晚饭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军中没有解毒药,怕是来不及了。” 萧彦看向地上那个人,陆子卿顺他的目光看去,立时心领神会。 心道:“完了,击杀士兵可是死罪,就算不死也要坐牢,把他打伤就行了,为什么要直接杀了?万不该鲁莽行事,唉……” 他起身解释,“这个士兵方才要杀我,所以我才……” “子卿,他们都疯了。” 陆子卿话没说完,苏乘风就带一脸血冲进来。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章 敌袭 “啊!有鬼有鬼啊!” “唔——呕哕——” “妖人的诅咒应验了,应验了,那是真的,我们都会万劫不复!” “哈哈哈……我是玉皇大帝,我有十万天兵天将,小美人儿过来呀……” “……你们快看呐,好多小人儿在天上飘,你别跑……” “…………” 这些士兵神情呆滞,发疯似的东倒西歪,躺在地上腹痛不止,痛苦呕吐,有些已经倒地身亡。 兴奋之人,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嘴里说些听不懂的胡话。 而易怒者仿佛中邪一般,举刀朝周围的人乱砍一通,而后又不住地捂住头,颤着身子,嘴里念念有词。 “走开,别过来,别、别过来……” 士兵个个眸光嗜血,面目狰狞,不受控制的互相砍杀。 那一刀刀落在身上,即便鲜血淋漓也像感觉不到痛,犹如一头头用了麻醉散的猛兽。 喊叫声聒噪,里面还夹杂着邪魅之音催动。 郭元麒挂上甲就往帐子外去,攻兵营已经集结了一部分人等候。 他正命令士兵,侧旁就来了一个士兵在他耳边耳语。 郭元麒进了宁东军帅帐,见郭州气定神闲躺在小榻上,刚好翻身,背面朝外。 他走过去,说:“爹,狄人偷袭了,我得赶过去,您叫我过来做什么?” 帐子外邪音悠远,混着士兵一声声惨叫,郭州闭眸听了少顷。 “歇着吧,龙御军有的是兵,不差你攻兵营。” 郭元麒一疑,看着他的后背,问:“什么意思?等他们攻进来,我们就被动了。” “他们要找的人是萧彦,是他们的世子,与我们没关系。”郭州平静地说:“你先回去。” 郭元麒反应一瞬,眼里惊了,“难道那些人是……爹,与狄人串通若是被发现了可是灭九族的死罪,您胆子也太大了。” “胡说什么?”郭州终于坐起来,转身看向郭元麒。 “狄人好巧不巧伺机偷袭,与我们有什么干系?若是萧彦躲不过,那便是天要他死,到时再把那世子拿下,将狄人剿灭,我们就是功臣。” 营帐外匆匆赶来一队铠甲兵,踩着地上的尸体冲进萧彦帐中。 苏乘风后退到陆子卿前面护着,眼瞧这群披甲执锐的兵来者不善,有些不明所以。 他低声说:“这……什么情况?出内奸了?” 陆子卿盯着门口,“看这架势应该是了,待会儿我护送将军,这些人就多辛苦一下你了。 苏乘风说:“那是自然。” 他还没出手,身后就响起低沉的声音。 “你们终于来了。” 苏乘风和陆子卿闻声扭过头,看向坐着那个神色恹恹的人。 什么意思? 他知道什么吗? 这些人又是谁? 门口的士兵根本不应声,只举刀慢慢逼近。 陆子卿挡在萧彦面前,一个身材高大的铠甲兵,举刀猛冲过来。 苏乘风提刀迎面截下,猛地甩开他,刀口趁势压上去,一团白色粉末迎面洒来,眼睛登时辣得生疼,火辣辣的睁不开眼。 他当即暗骂:“操,搞暗算。” 苏乘风眼前漆黑,接着被一脚踢翻在地。 铠甲兵趁势举刀劈向陆子卿面门,那刀口快要靠近时,背后顿感一紧,一只大手倏地将他拽到旁边。 萧彦豁然起身,朝那士兵腹部重踢一脚,那人当即后仰砸落到五步之外。 他以雷霆之速抽出刀架上的短刀,迎面就朝门口铠甲兵砍杀一通,血溅了一圈。 萧彦转头就对上头目兵。 这人身子壮实,侧脸有一道从鬓角延伸至脸颊的长刀疤。 此人虽然面生,但是那道刀疤,陆子卿却是认得。 这人就是草原上那个蒙着面,要杀他的刀疤男。 这伙人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军营刺杀? “你居然没事?”刀疤男一脸阴冷。 萧彦嘴角微勾,“为了见你我岂敢有事,没如阁下的愿,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们的计划神鬼不觉,怎么会泄露? 刀疤男想不通,沉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彦说:“让你们跟了十来日,若是再无察觉,我这个军侯就该辞官滚蛋了。” “不可能。”刀疤男一急,迈了半步,“我们做的天衣无缝,你怎么会发现?” 萧彦说:“下次跟踪人记得把脚印抹干净。” “不过,有一点你们倒是挺高明,知道自己寡不敌众,竟想到让我的人患上传染病,中致幻毒,没有药物可治,最后会落得一个自相残杀,省得你们动手了,如此煞费苦心,当真是辛苦啊。” 营帐外,一群铠甲兵自暗夜四下纷纷涌入军营。 手中的弯刀被微弱的月光映照的银亮森冷,径直冲到囚车附近。 就在这时,外围陡然聚拢一大批黑甲兵,个个手持火器将弯刀兵团团围住。 囚车两边的守卫迅速往左右让开一条道,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恭候多时了。”杨舟楠手握腰刀,利落下令,“给我拿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砰砰砰!!!” 弯刀兵身抖如筛糠,相继倒地一大片。 急风席卷草地,白烟遽然化散的那一刻,刀锋碰撞的声音下,士兵嘶喊乱作一团,里面还掺杂着数声尖锐悠远的嚎叫。 路道中央的火架盆,被撞飞出一两丈远,火苗犹如得到果腹之食一般,疯狂将各处帐篷吞噬。 登时,火光冲天,照亮了昏暗的军营。 借着火光反射,军营外绵延的坡地之下,暗夜角落里,乍然闪现出一个如萤般的绿光。 那光森冷犹如暗夜幽魅,让人心里发毛,正以雷霆之速朝军营靠近。 阴云随风涌动,微弱的月光顷刻间被覆盖。 随着距离靠近,那绿光逐渐成型,俨然是一双发光的野兽之眼。 站在礁石高处的黑影,突然引颈长嚎。 “嗷呜——” 一声尖锐悠远的狼嚎霎时向四周传开,紧接着,周围同时响起声声狼啸。 不多时,近三十匹灰狼龇牙咧嘴,目露凶光,从四面八方咆哮奔袭,杀入军营。 宁军兵丁正面迎战弯刀兵,背后突受狼群攻击,腹背受敌,慌乱中根本来不及反应。 狼群身形矫健,穿梭于人火杂乱的路道中央,有目标的飞扑到士兵身上撕咬。 那狼牙锋利如同尖刀,刺穿了一个又一个士兵的喉颈。 血液鲜红粘稠挂满灰狼口腔,在浓厚的血腥气刺激下,令它那本就躁狂的兽性猛增好几倍。 那长舌伸出,利落卷掉嘴边血迹,仿佛尝到甜头一般,继续飞扑下一人。 杨舟楠刀锋横扫,破开几人的喉颈,热血喷溅到他脸上,他的手臂还没收回来,顿感一阵剧痛。 一头灰狼咬住杨舟楠的手臂,死拽着疯狂甩动,直接把他甩倒在地,透出声声狠叫,不停晃动脑袋朝身后拖。 杨舟楠被它拖拽了一步之遥,他咬牙承着剧痛,举刀反手就是一刀。 只听“呜咽”一声,狼头被开瓢,这才把手臂抽出狼嘴。 萧彦解决掉那个刀疤男,换了长刀冲出帐子。 人嘶狼嗥交织着响彻天际,路道上尸体横匐,烈焰冲天,脚踏过的都是血印。 他双手持刀冲进阵中,左右劈砍,斩下的首级随着手臂横飞,鲜血喷溅四下,溅了他一身。 狼王冷眸锁定萧彦,带着三匹狼从他身后飞扑偷袭。 那几声起跳时的低吼,萧彦听的震耳欲聋,迅速侧脸半分,身子回旋而起,三匹狼从身下窜过,他猛地一刀劈下。 两匹尾狼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就横断当场,血溅草地。 狼王猝然急刹转身,低头咧嘴露出尖牙。 两颗眼珠透着幽魅荧光,在明暗交替的光影里时绿时黄,仿佛在向人类诠释着,独属于狼王的权威与凶狠。 萧彦反手揩掉侧脸血渍,握刀的双手紧了紧,杀气腾腾朝狼王逼近。 狼王利爪不断向前快速移动,豁然低吼,朝萧彦飞扑过来,足有一丈之高。 长刀雪芒在空中闪过时,狼王就已抢先一步扑下来,萧彦被撞得后退半步。 刚转身,狼王再次飞扑而来,他将长刀顺势插入土中,身子后仰,狼王从正上方越过。 萧彦快速撑刀而起,骤然回身朝狼王后背猛砍一刀。 那家伙身手敏捷躲过一击,刀刃只扫断一截儿狼尾,它痛得哀嚎两声。 随即又快速进入攻击之势,悍不畏死朝萧彦飞奔而来,他后退一步,脚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死人。 “啊——” 一声闷喊,痛得那人眼睛立时睁开,那脸被刀砍掉小半块肉,铠甲也豁开两道口子,居然还没死。 他皱紧一张血糊糊的脸,咬牙死命抱住萧彦的腿脚不放。 萧彦偏头半寸,扭身斩下,那人近侧肩膀直接被卸掉。 还没来得及回正脸,旁边又喷溅出一股血到他肩膀和侧颈,还带着余温。 宁军兵丁倒在脚边,目光坚毅与他对视一瞬,仿佛像完成了,身为军人命当时下的任务一般,慢慢合上双眼。 萧彦眉目紧蹙,顾不得其他,回首对冲过来的狼王斜挥一刀。 不曾想,那狼王乍然灵闪,一个急拐弯到他身侧,张嘴朝小腿咬去。 当尖牙离小腿只差三寸之余时。 萧彦利落将长刀再次插入土里,撑着刀柄踏地跃起,隔空旋转一圈。 狼王的尖牙咬到刀身,发出“咔”的一声响。 萧彦落地后立时抽刀,在空中后绕一圈,一刀甩到狼王腹部,那身子当场断成两段,血污内脏满天飞。 狼王一死,群狼无首,整个狼群顿时混乱,不多时便纷纷遁逃。 这一战结束又是天明。 离上一场恶战仅隔了一个月,再次遭遇偷袭,士兵们身心俱疲。 苏乘风的眼睛幸好没大碍,而杨舟楠就没这么幸运了,狼咬的伤势不小。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章 解惑 陆子卿将浸满血的衣袖全部剪开,臂弯处两个又深又大的血窟窿,皮肤还有些许撕裂。 当淡盐水刚接触到皮肤那刻,痛感瞬间窜遍杨舟楠全身。 他龇牙咧嘴,一把掐在立于身侧,苏乘风那挽起衣袖的手臂上。 苏乘风痛得顿时歪嘴闭眼,狠“嘶”一声,心里暗骂一句:“死孙子!” 伤口有多痛,杨舟楠掐得就有多紧,苏乘风碍于身份悬殊,没敢当场发飙,只好忍着。 像根竹竿一样,站着一动不动,任那孙子掐,再次切齿暗骂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陆子卿不经意抬眼,就见苏乘风脸红筋胀,皱眉眯眼,刚想开口问就瞥见这一幕。 瞬间心疼这货两秒,也不好说什么,他只好加快手中动作,让他这可怜的倒霉朋友少受一点罪。 两刻钟后总算是结束了。 杨舟楠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掐着身边之人的手臂,突兀的松手。 他飞快斜瞟一眼,那皮肤上肉眼可见一大片紫红。 前几日才把人打一顿,现在又把人掐成这样。 杨舟楠的良心似是难以欲掩闪了一下,喉间像不顺畅似的“咳”了两声。 他微微抬头瞥了眼苏乘风,果然,憋得脸色青红,当即一副“颜面尽失”的模样别开脸,问陆子卿。 “……好了吗?” “好了,这段时日伤口切勿沾水,痛得难忍就吃一颗我配的止痛丸。” 陆子卿用布巾擦了擦手上的血,收拾药箱。 “静待观察,若是出现怕水,怕光的倾向要及时与我说。” 杨舟楠说:“好。” 陆子卿提起药箱刚欲转身,又像想起来,他看着苏乘风交代。 “杨将军这段时日需要人照顾,便交由你负责吧。” 苏乘风:“……” 他脑瓜子嗡地一声,一道闪电劈中心房,这人不是故意的,打死都不信。 苏乘风一副“好你个陆子卿”的表情盯着坑害他的人。 陆子卿立时心领神会,眼神飘忽,避开那带刀的目光,干咳一声快步走出帐子。 空气里仍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和焦味,士兵们还在不停往来搬抬尸体,收拾烧毁的帐篷辎重。 他缓步于路道中央,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那一串疑问。 那位小将军的毒伤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为何在伤势上,竟连他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至于敌袭,就算这人早有预料,但那毒蘑菇呢? 这种毒物真要是吃下去,眼下又没有解药,就算华佗再世也难救治啊。 他当真就不怕吗? 思绪杂乱在陆子卿脑子里乱窜,不知不觉走到大营门口,见外面草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不待他靠近,那个人像是早有察觉一般转过身来。 “军医来了,副将的伤势如何?” 陆子卿颔首示意,“伤口不小,需要静养些时日了,我已让苏乘风照看他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将军不必担忧。” 萧彦默默点头。 “此翻敌袭,原来将军是早有预料。”陆子卿说。 萧彦背着手说:“其实也并非我早有预料,只是他们先暴露行踪而已。” “不过,狄国地域辽阔,狄人在这片土地上存有上百年之久,根基深固,赤硕部虽然被瓦解,但仍有不少余党潜伏,如今,他们的世子在我手上,想必也会千方百计前来营救。” “原来如此。”陆子卿说:“狄国虽为从属小国,比不得我朝军事壮大,但也是人马强悍,此番当真是异常凶险。” 萧彦眼眸微沉,别开脸看向远处。 脑海里浮现出,昨夜倒在脚边那个士兵的眼神,战死谷地的夏炫晋,还有那上万军士…… 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 他才开口:“此战虽胜,但我军将士前后也折损数百人。” “这些人跟随我多年,我把他们带出来,却没有办法全须全尾都带回去,永远埋葬在这片荒野之中。” 不知为何,陆子卿此时看他的背影,竟觉得有一丝落寞的意味。 入军中到现在也不过两月余,和这个小将军并不算熟。 平日里看惯了那副眉眼冷冽,让人不敢靠近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萧彦。 陆子卿上前与他并肩,看向远方。 “将军仁心,我大宁朝的好儿郎,参军保家卫国,身虽战死,但魂存民心,正如将军曾经所言,他们完成了自己相应的责任和使命,不负家国百姓亦不负自己,是死得其所。” 萧彦闻言,侧过脸看他一会儿,露出一个被安慰到的浅笑。 “军医不仅医术精湛,就连见地也如此义正开阔,当真是少有人能及。” “将军谬赞了。” 说话间,陆子卿瞥见萧彦手背上的布条,才想起来自己那些疑惑,可又有些不好开口。 毕竟,身为将军,行事计划都有自己的原由和目的。 按规矩,作为军医下属并不该向将军打探什么,可又忍不住好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行医多年,他自问见过的药不计其数,而眼下,他就是很想知道,那个连自己也看不出破绽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说到药。 这江湖上倒是有一种药物能让伤口短时间变化,用上解药后即可消散。 只是这种奇药,除了他和师父外,知道的人甚少。 若不是这种药,他当真想不出到底是为何? 远处天空又恢复以往的蓝色,猎鹰翱翔高空,微风徐徐,碧草悠悠,一片美好。 而陆子卿却没有心思欣赏,他立在原地暗自想了片刻,最后还是开了口。 “将军,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 “军医是想问我这手背上的毒伤?”萧彦抬了一下手,默契答道。 陆子卿:“……” 现下他能证明,这人真的能预判他的话。 陆子卿呆愣一秒,又憋不住轻笑一声,“是。” 萧彦也跟着笑了,“竟还有让军医也不知道的病症?说笑了,其实是我早年间在江湖中得的一种奇药,短时间可使伤口变化,用上解药后也可很快消散。” 果然!只有那种药才能达到这种奇效。 疑惑已解,陆子卿心里松快许多,并不想追问是谁给的。 偌大江湖,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也并非他们才能研制。 “怎么了?”萧彦见他若有所思,问他:“军医可是想到了什么?” 陆子卿豁然“哦”了声,笑道:“没有,只是在想,将军在高人那里得了如此奇药,当真是……神奇。” 萧彦笑而不语,他别开脸又说:“此次出征,耽搁时日尚久,待过了今晚,明日便启程回京,一路上还要有劳军医辛苦。” “什……” 一开口方察觉不对,陆子卿略显慌乱,登时改口。 “将军说的是,再继续耽搁,不光伤兵得不到救治,粮草也是个大问题。” 明日便回京? 进宫的法子还没想到,回京虽然还有一个月,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的心犹如打结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这时突然跑来一个士兵禀报。 “陆军医,成医官叫你去隔离帐。” “好,这就来。”陆子卿看向萧彦,“将军,那在下告退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萧彦立即叫住他。 “等等。” 即便陆子卿面上表情平淡,但方才那一丝荒神和眼里的黯然,还是被萧彦敏锐捕捉到。 “军医像是有心事?不知可否与我一说?” 这让他怎么说?难道要他说:“我处心积虑接近你,就是为了让你推举我进太医院?” 他陆子卿长这么大,从来都不敢这么厚颜无耻。 陆子卿杵在原地,眼神略显飘忽,垂下的手慢慢摩挲着。 喉间仿佛像关有一头难以压制的猛兽,带着那股子冲劲,顶得嘴唇要开不开。 须臾。 他暗自一吸口气,打开嘴艰难地挤出一句。 “……我……没有!”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章 医生 陆子卿憋了半晌,还是开不了口,掩饰那尴尬,说:“多谢将军体恤。 萧彦神色略沉,道:“那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军医要不要听上一听?” “将军请说。” 萧彦注视他的眼睛,很认真,“军医是否有意愿进宫入职?” “啊?”陆子卿一愣,他没想到萧彦会说这个,“我?将军……” “军医不必急着拒绝。”萧彦说。 “这两个月里,军医是何能力我看得见,你不惜性命救军中将士脱险,也救了我一命,萧某自是感激,想报答一二,还望军医不要推辞。” 陆子卿觉得这话有些受之有愧,他说:“治病救人本就是在下分内之事,我给将军只是治些小伤,谈不上救命,军中的医官也能做。” “并不是。”萧彦认真道:“若不是你,我早就吃下毒蘑菇中毒身亡了。” 陆子卿一时惊讶,“我以为……” “你以为是我计划好的?”萧彦笑说。 “我萧彦可没有长千里眼,知道狄人去做了什么,只有这一步是我没有料想到的意外,是军医帮我挡下了。” 陆子卿说:“只要将军无碍便好,承蒙将军抬爱。” 第二日,天刚破晓。 大军浩浩荡荡踏上回京的路,陆子卿漂浮的心渐渐沉落,与那数万金戈铁甲融为一体。 曾经那些死寂、焦灼、迫切与不安,在此刻慢慢凝结成一股鲜活翻涌的热浪,化进他骨血里。 转眼便到了大宁帝都,金安。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九重阊阖打开时,上到天潢贵胄,下至王公大臣,无一不虔诚步行。 盛治帝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 一个身穿大红绣金曳撒的贴身内侍,臂弯托着拂尘,上前小声禀报。 “皇上,定北侯回来了,人就在殿外。” “快宣。” 萧彦一袭绯色圆领官服,戴乌纱帽,胸前戴了麒麟补子,他跨进殿给盛治帝叩首请安。 盛治帝放下朱笔,面带笑意抬了抬手。 “阿彦快平身,北伐的捷报朕早几日便收到了,你大破赤硕部,活捉小世子,俘获牛羊马匹数万,实乃大功一件,该重赏。” 盛治帝这声“阿彦”比起旁人,要多出几分亲切。 论起来,萧彦与皇帝多少还沾了点亲戚关系。 他的母亲与当今太后是亲姐妹,若按民间私下的叫法,他还要叫皇帝一声表哥。 只是,萧彦是魏国公老来得子所生,故而在年龄上,他与盛治帝看起来更像是父子或是叔伯侄子的反差。 “多谢皇上。”萧彦起身。 盛治帝说:“此番平定,我大宁边境又可以安稳几年啊。” 萧彦应声,“说到安稳,大宁与北狄连连征战,劳民伤财,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两国的恩怨已有上百年,单论盛治帝登基以后,前后打了也近十余年。 光军费一项开支,就顶得上国库两三年的收入。 除此之外,还有各地天灾匪患,每一项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细算下来,这二十多年来几乎呈负数增长,也亏得太宗先帝留下的这点儿基业。 即便此时国强力胜,那再过十年八年呢?细水长流的战事任谁也招架不住。 盛治帝拧眉,叹道:“我们与北狄百战不休,每年国库大小开支都是笔不小的数目,长此以往也却非长久之计,阿彦可有何良策?” 萧彦说: “狄人人马强悍,擅长骑射,之所以能长驱直入我朝境内,就是因为东北地区的长阳关至雁山关,以及西部望月关无边墙抵御,而现有的城墙,有些又因风雨摧残年久失修,根本起不到作用,才让狄人有机可乘。 “你的意思是?”盛治帝顿了顿,“修筑边墙?” “皇上英明。”萧彦说:“修筑边墙工程浩大,但此东、西两地若能加筑防御,定可大大减少狄人入侵,长远来看,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大宁以东到西有八大边防重镇,全线绵延近一万三千里。 除了靠中边镇,往东、西以外的延长线却没有边墙防御,这两处正是狄人常年入侵的豁口。 不把豁口堵上,那三小五大的战事将永不停歇,只是加筑边墙,并非修建普通房屋仅需朝夕。 盛治帝负手思量,缓步于殿内。 少顷。 他说:“阿彦所言不无道理,朕会再详加考虑。” “从前几日收到捷报起,太后就开始念叨了,若是没有别的事,你去请个安吧。” 萧彦躬身道:“臣遵旨,只是还有一事要报于皇上。” “何事?” 萧彦说:“臣想向皇上推举一名民间征集的军医。” “此人不光医术精湛,为人行事诚恳勤勉,我军在回京途中遇狄人偷袭,不少将士染病命丧异国,是他不惜自身性命跑到山中采药,众将士才得救。” “又替微臣挡下狄人的毒,若不是他,微臣恐怕早命允异地,此番北伐,也多亏这位军医,数次救我军于水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盛治帝默默点头,说:“世间有此等忠义尽责之人,当属难得,舍己救下我军将士,更是功不可没,即是阿彦能推举之人,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朕允了。” “我朝历年征战,医士尤为短缺,不光民间,就连朕的这皇宫也是如此啊。” 他微微侧头。 “太医院吏目人员空缺,就吏目吧,不必从见习医生做起了,跟着苟院判学学宫中礼仪。” “另外,往后行医制药还需深入学习,参与规制考核,我朝医士甚缺,若有能人之士,也定当力尽栽培,去宣旨吧。” “奴才遵旨。”身旁的内侍躬身应道。 萧彦行礼,“臣,多谢皇上恩准。” 殿外广场上,杨舟楠与那个内侍刚说完话,就见萧彦走出来。 “见过定北侯。”那内侍面含笑意,微躬身行礼。 萧彦欠了欠身,“高公公多礼了,有劳公公跑一趟腿才是。” 这位高公公也是个人高马大的主儿,快赶上杨舟楠了。 他正是御前服侍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儿,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高简。 既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王公大臣对他自然是恭敬有加,也包括萧彦。 “定北侯客气了,这是咱家分内之事。”高简看了两人一眼,“咱家还要去传旨,那就不多耽搁了。” 高简走后,萧彦向杨舟楠简单交代一番,便去往太后处。 宫门外,城楼巍峨,街面宽阔,武吉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像乡下人没见过似的。 “这就是皇上住的地方啊,也太气派了吧,长这么大第一次离皇宫这么近,还是托陆大哥的福。” 就连苏乘风这个习惯性说“马马虎虎”之人,都被皇宫的森严气派震撼,嘴里不说话,却是默默点着头。 陆子卿笑而不语。 不多时,宫门里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 陆子卿三人行过礼后,杨舟楠就在他面前低声交待一句。 “侯爷此刻还有要事,你们先随高公公去,待酉时再到此处等候。” 北伐几个月里,军中几乎多以“将军”这个称呼为主,而且成为习惯。 杨舟楠嘴里突然这声“侯爷”,让陆子卿反应了一下,才知他所指之人是谁。 “将军”与“侯爷”这两个称呼,对陆子卿来说虽然叫哪个都无所谓。 但不知为何。 后者就是让他不由得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距离和厚重感,京城与民间塞外的区别。 高简还没踏进太医院的门槛,里面就迎上来一个,穿青色官服的太医,戴乌纱帽,胸前戴鹭鸶补子。 这人体态匀称,约五十岁上下,嘴唇上面留着八字胡。 “高公公稍等,我这就去取药箱。” “苟大人勿急。”高简一甩拂栉,缓步往里走,“此次并非皇上召见,咱家是给你送人来了。” 苟院判一时呆愣,“送人?公公的意思是……” 高简说:“传皇上口谕,现有民间军医陆氏入太医院就职,责令苟院判对其教习宫中礼仪,深入学习行医制药,参与规制考核,我朝医士甚缺,有能人之士定当栽培。” 苟院判接下旨意后,恭敬送走高简,他面目严肃看向门外站着的人,打量一瞬。 “报上你的姓名。” 陆子卿拱手,恭敬道:“在下陆子卿,后面两人是我的助手。” 苟院判面无表情地说:“从此刻起,入了太医院,见习医生就是助手,他二人先去切药材吧,其余等日后再安排。”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章 报家门 太医院大堂内宽敞,两边摆放着整齐的矮桌客椅,墙角四处放有名贵盆景。 正前方墙上分别挂着医祖、医神、医圣三张画像。 苟院判领陆子卿走进办事房,里面书柜高大矗立墙面,中央是十数张宽长的桌案。 七八个身穿绿色官服的太医,正埋头开方写脉案,见到院判大人,他们立即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来。 “先认识一下诸位太医吧。” 苟院判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分别指向几处,向陆子卿介绍。 “这位是李太医、王太医、那边是禄太医、孙太医……几位太医都是资历深厚的杏林前辈,往后要多向他们请教。” 这些老太医各自都留着一撮半长不长的胡子,眉目沉稳冷酷,资深气韵中又似有一种难以靠近的贵气与威严。 陆子卿上前几步拱手,微躬着身子说。 “学生陆子卿见过诸位大人。” 几位太医面含笑意从工位里走出来,没有停留,从他身旁擦身而过,冲他身后之人集体叫道。 “院判大人!” 陆子卿脸色微沉,回身只见苟院判一副理所应当的“嗯”了一声。 “这是新来的见习医生,诸位日后要多加指点。” 众人异口同声,道:“那是自然,请院判大人放心。” 他们短暂恭维,这才转身,一个太医冲陆子卿上下打量。 “不知,小公子祖上是哪位世家?” 这第一个问题就把陆子卿给问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另一个太医又问:“不是医道世家?那敢问令尊是朝中哪位大臣?” 陆子卿说:都不是,学生只有一个师父。” 这个答案貌似没有什么好感度,太医们脸上的喜色较方才削减了两分。 有个太医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半路出家啊,你这么年轻就能入我们太医院,想必令师尊定是一位传世名医。” 名医?何为名医? 这二字的深意很广泛。 对于世家权贵来说,出身上流盛名远播,身居高位受世人追捧者为名。 反观,对那些苟活在底层的穷苦百姓而言。 只要能给他们减轻痛苦,救得了一家子或是一方人民,带来希望者便是名。 陆子卿平静地说:“我师父就是在民间卖卖草药,救济乡邻的普通郎中,不是大人口中所说的名医。” 此话一出,几个太医脸上显露诧色,面面相看。 “民间卖药看诊?”老太医满脸惊讶,垂眸略思,“那是……走方铃医?” 陆子卿面不改色,直言说:“是。” 众太医:“这……” “好了,好了,你们各自忙去吧。”苟院判说:“陆子卿,随我来。” 陆子卿跟在苟院判身后打眼四处瞧着,太医院内,各大小门房都进进出出着人,繁忙非常。 随便走在哪处,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耳边一直是苟院判滔滔不绝的介绍声。 “在宫里当差不比民间,凡事都要守宫规,一切行事皆要谨小慎微,不可出一丁点儿差错,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边走边说:“见习为期三个月,满月后参与考核,通过则可以拿到太医院腰牌,成为正式看诊的医士。” “这三个月里学生有三次试错机会,若犯错三次,不管你是哪个大臣推举而来,皆被轰出宫永不录用,所以,你只有三个月时间,听明白了吗?” “明白!” 陆子卿跟着苟院判参观完各个办事门房,又开始熟悉一大堆繁琐的宫规礼仪。 上到殿宇院落皇宫禁地,下到行为举止宫值点卯,事无巨细都听了个遍。 回到太医院已过未时三刻。 早饭还是在路上天没亮时吃过一个粟饼,来太医院转了几个时辰,眼下饿得有点隐隐冒冷汗。 陆子卿和苟院判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出来一番谈论。 “这个陆子卿看着气韵不凡,没想到竟是个江湖骗子,最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定北侯举荐来的。” “什么骗子?你们在说谁?” “沈太医还不知道,早晨,院判大人领来一个见习医生,这人是个江湖卖药看诊的。” “这像什么话?太医院又不是民间私开的医馆,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呢? “是啊,瞧他年纪不过双十上下,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真才实学?往年从民间上来的人都是名门医家学子,再差也是家世稍微落魄点,但好歹是正经人家考上来的,科班出身,这个倒好,来历不明还是个游医骗子,我们与他一起共事?真是有失身份啊,唉。” “真没想到,萧彦堂堂一个一品军侯,居然能提拔这种下九流的人?” 陆子卿心口蓦地一震。 早在进宫之前,他就料想到会有闲言碎语。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这些鄙夷窜入耳里时,他还是不由得一阵胸闷难受。 陆子卿攥紧衣袖暗自吸一口气稳了稳,随苟院判迈进屋。 苟院判背手干咳一声,呵斥道:“都没事儿干了?还是嫌俸禄太多了?” 一嗓子让这群碎嘴子脸色当即一惊,顿时四散开来各做各的事。 苟院判黑脸扫了一眼,又转回身看着陆子卿。 “太医院里都是些有资历的老人儿,偶尔会开开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子卿勉强一笑,“不至于。” 苟院判点头,说:“那你现在就先看一看以往的脉案熟悉一下,就跟着……” 他环顾殿内诸人,抬手指一下侧面角落,“那个李太医,去吧。” 陆子卿说:“是。” 两人刚分开没一会儿,殿外就进来一个内监传话,“苟大人。” 苟院判迎上去,问:“不知是哪位娘娘有恙?” “是梅贵人请诊。” 苟院判点点头,走到侧面角落李太医那处,“李吏目你走一趟吧。” “是!” “等等!” 那人走到门口他就叫停,目光转向陆子卿,说:“你,也跟去看看。”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章 随诊 明粹宫朱门紧闭,两边各站着两个太监,面目严肃,见有人靠近,一个太监上前拦下。 “太医请出示腰牌!” 李吏目扯下腰间的腰牌,太监接过去看了一眼,又注意到有个生面孔提着药箱站在后面。 他目光略疑,问:“李太医,后面这位是……” 李吏目说:“他是太医院新来的医生。” 太监点头,把腰牌递给李吏目,“梅贵人尚在禁足期间,李太医还请快些。” 朱门“哗”一声打开。 李吏目跨过门槛,陆子卿跟在后面,人还没走到院子中央,就听身后“砰”地响,那沉重的门立即关上。 院子里格外安静,两侧草坪上种着几棵矮梅树,没叶也没花,光秃秃的。 偌大的宫殿,除了门外四个太监,院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尽显几分荒凉。 到门口时,李吏目突然停下。 陆子卿站在一旁不明所以,还在想这人怎么不进去,跟着就听见一声干咳,接着飞过来一个“还不赶紧把布帘掀开”的眼神。 他立时反应过来将布帘掀开,刚露出一道缝儿,一股血腥气乍然扑面。 呛得他和李吏目捂鼻后退一步,喉咙眼儿直犯恶心。 这么重的血腥气,里面不会是发生命案了吧? 陆子卿的心弦不由得绷紧。 大白天屋里的光线都有些昏暗,他走在前面,离里间仅半步之遥时。 一个宫女端着水盆迎面撞上来,反被惊得“啊”一声尖叫。 那水殷红,腥气味很浓像是血水,洒了他半身,凉意从肚子一下窜到后背。 他面色略僵,埋头看着半身暗红,心叹:“这是进宫后的第一道考验吗?” 宫女也顾不得拣水盆,一时激动,上前抓住陆子卿的手臂。 “太医,你们终于来了,快看看我们娘娘吧,她……” “咳——” 宫女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又响起一声咳嗽。 陆子卿这次领会很快,忙侧身让开,冲宫女说:“这是李太医。” 里屋,一个宫女拿一块带血的布巾,哭哭啼啼迎上来便跪在地上。 “太医,快救救我们娘娘吧,她流血半个多月了,眼瞧着一日不如一日,求太医想想法子救救她吧!” “溪月姑娘请起。”李吏目看着她,“梅贵人是半月前小产吧?” “是。”溪月说:“刚小产那几日还好,血流的不多,可后来不知怎的,流血一日比一日多,每日昏昏沉沉只能躺在床上,后面这两日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娘娘是不是……呜呜……” 床上的女人被被子捂得严严实实,李吏目走到床边隔巾诊脉。 陆子卿站在一旁瞧着。 这人怯寒,面色苍白目光呆滞,苔薄无华,而且面手浮肿,看气息沉落,脉微弱。 是小产后血崩导致的血虚气脱之象。 他暗道:“命在朝夕了居然还被关在这里,之前没有太医前来诊治吗?不过……用上保元救脱汤,及时抢救一下还有一线生机。” 李吏目收起布巾,对床上双目半合不合的贵人说。 “贵人流血不止六脉微细,是小产后血崩导致的血虚气脱症。” 梅贵人嘴巴缓慢开合,声音极小,乍一看还以为没说话。 “气脱?”溪月慌张出声,掩盖了梅贵人蚊蝇般的声音,“是不是很严重?” “呃……”李吏目有些犹豫,“待我先开一剂保元救脱汤,再看贵人的造化吧。” 回到太医院办事房,李吏目将开好的方子递给陆子卿。 “你拿着方子去御药房取药,回来我再与你一同煎煮。” “是!” 陆子卿接过方子一瞧,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方子上有“荆芥、附子、黄芪、党参………”等补气回阳止血的草药。 前面几味药倒是没什么不妥,他目光直直落在最后一味党参上。 “怎么会是这个?这种时候不用人参为何用党参?” 两者虽然都有补气生津之效,但是对于命在垂危的人,大补元气首要当选人参无疑,党参的力道远远不够。 这副方子用下去,那人怕也撑不了多久,未必是写错了? 陆子卿又拿着方子回来,问:“李大人,学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李吏目埋头写脉案,毛笔往砚台里蘸了蘸浓墨。 “你说。” “梅贵人血虚气脱命在垂危,应当用人参救元,为何……您用的是党参?”陆子卿小心问他。 “这副方子纵然配有附子、黄芪等数种回阳补气的药,可是若无人参做君药,那这副方子的药效就会大减,如果病患不那么虚,用这副方子完全够了,可是……” “老夫行医数十载,未必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药?”李吏目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你无需多问,就按这张方子去拿药便是。” “这、可是……” “让你去就去,什么这个可是的?”李吏目放毛笔站起来,“来太医院,你只需要奉命办差就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巧,苟院判路过瞧见。 “你们两个不干活,杵在这里做什么?” 李吏目说:“大人还是问他吧,我先忙去了。” 苟院判将陆子卿叫到角落,问:“怎么回事?” 陆子卿说:“学生只是不明白,这张方子为何有人参不用,却退而求其次选用党参。” 苟院判正色道:“你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不懂很正常,人参产量低售价高,像这种昂贵的药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 陆子卿:“……” 随便什么人? 梅贵人不是皇帝的嫔妃吗? 一个妃子命在垂危,怎么连一根人参都舍不得拿出来救命? “可是梅贵人病的这么严重,没有人参她很可能会死。” 苟院判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面向窗外。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命中的劫数,若是逆天而行的话,只会惹祸上身。” “在这皇宫里头,我们太医院只能竭力保障至关重要之人,至于那些无关痛痒的人,我们没有办法一一保全,要想在宫中全须全尾,必须先学会这里面的生存之道。” 陆子卿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只是有些不解,反问说:“大夫不是该救死扶伤,医者父母心吗?” 苟院判轻哼,“除却宫人奴仆,这入宫当差的都是官,古往今来,做官就有做官的规矩,这点千古不变,好了,快去当你的差吧。” 陆子卿看着方子只觉一阵惋惜,这不就是权贵思维吗? 在这些人眼里,人命比起利益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说来也不奇怪。 他只是没想到,太医院作为天下医家之首,居然也是这么唯利是趋,视人命如草芥,打破了他曾经自以为是的幻想。 陆子卿取完药,突然想到那两个在御药房做苦工的人。 他绕到切药房悄摸躲在门口,探头往里瞧。 里面极为宽敞,靠墙一角摆放着五六排木架,每排有八座。 每三名药工徒手吊在木架上,汗流浃背,脚下卖力蹬着碾槽,也有几排用铡药刀的。 中央两张超长木桌上,放满数十个药罐,热气喷涌,边缘一圈筛药工也在不停工作。 锅罐铡碾“其咵”作响,没有一人讲闲话。 陆子卿目视扫了两圈,终于瞧见那两个,坐落在角落里熟悉的背影。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章 侯府 一个穿青衣曳撒的内监,正搬起一大筐草药丢到手铡桌边,拍了拍手吩咐。 “你们两个,待会把这些全部切了。” 武吉瞪大眼睛,惊诧道:“什么?这么多?公公之前搬的几筐还没切完呢。” 内监一脸不耐烦,“让你干点活,哪来这么多废话?” “能来御药房当差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多少人想来还没机会,既然来到此处,就要学习正规的制药流程,若是偷奸耍滑,是要挨板子逐出宫的。” 武吉不悦地看一眼侧旁的人,反驳道:“我们的药为什么比他们的多那么多?” 内监“嘿”了声,将手里的拂尘甩打在桌边。 “你小子再顶嘴,是想挨揍是不?” 武吉咬牙,厌恶瞪着那小白脸的背影,手里铡刀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苏乘风拿一把通草继续切着,低声说。 “来紫禁城里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欺负人的,二是被人欺负的。” 武吉立马自我确定,“我们就是第二种。” “那你还不赶紧闭嘴。”苏乘风斥道:“先把这几筐草药切完再说。” 陆子卿烦闷的回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仰头,将千言万语化进一声叹息里。 熬药房里宽敞亮堂,蒸气弥漫,草药味很浓。 五排又宽又长的炉灶台前,站满煎药太医,每人守着自己的炉子,身旁都有一个内监共同监视熬煮过程。 陆子卿守在炉边近一个时辰,闷热的想吐,外加炉灶火烤着,衣襟汗湿了腻在脖颈上,很不舒服。 他抬臂擦掉下巴的汗水,将熬好的药取出一些分成三份,和几位监督人一起喝了一口。 再与李吏目一同签完字后,内监方把药装入药盒,贴上封条。 时间一晃便到酉时四刻。 落日余晖洒在宫殿群的璃瓦飞檐上,金碧辉煌,如同镀上一层更加浓厚耀眼的鎏金。 三人呵欠连天,扭腰捶肩走在街上。 “陆大哥,我好饿啊,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武吉一脸苦相按着肚子说。 “中晌就抢到一点白米饭,还是和乘风大哥一人一口,皇宫这么大,怎么连饭都吃不饱啊?” 在宫里,身为下人要伺候主子们的饮食起居,需得随时待命。 若是因为出恭这等小事耽搁,就会被治罪,所以,不能吃饱饭也是规矩。 太医院倒是没这规矩,但无品级的医生与打杂工吃的最晚,自然也就不剩什么。 苏乘风瞥一眼抱怨的人,打趣道:“就你这小身板儿,没被打死提早先饿死。” 陆子卿一眼盯过去,无奈道:“你这张嘴。” 他们走到正街,就见一辆灰篷双辕马车停在路口,格外扎眼。 黑楠木车身,鎏金色雕花纹,比普通马车大好几圈,奢华至极。 一个年轻车夫迎面走来,微躬身行礼,“敢问贵人可是陆公子?” “鄙人正是。”陆子卿疑道:“不知阁下是……” 车夫面含笑意应声,“前面乃是定北侯府的车驾,我是奉命前来接各位的,陆公子请吧。” 定北侯府的车驾? 陆子卿云里雾里上了马车,好一会儿才想起此前杨副将的交代。 他掀开窗帘,沿路街面宽阔安静,两边皆是勋贵高门官邸。 三刻钟后,马车停在东明大街定北侯府门前。 朱门赫邸侍卫林立,八字开的大门很宽阔,与沿路黑漆官邸截然不同。 府里小斯见到车驾立马上前伺候。 陆子卿三人跟着进入侯府大门,小斯们正四下忙碌挂灯。 这时,从二门里面出来一位面容祥和的老者上前行礼。 “陆公子来了,我是这侯府的管家文仲,晚饭已经备好了,几位请随我来吧。” 陆子卿:“……” 又是豪华马车,又是高门赫邸仆从伺候,实在令人费解。 武吉跟在后面探头探脑,悄莫问道:“陆大哥,你和侯爷是什么关系啊?我们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这个问题陆子卿也想知道,就算按那小将军所说,要报答一二。 那么推举他入太医院已足矣,何故还请人入府?这样的报答,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苏乘风拐一下武吉,低声提醒,“此处人多,别乱问。” 文仲引人进了二门,绕过中门,从侧面的游廊直接走向内宅东院。 沿路小斯都偷摸瞧着,这位能进内宅的贵客,可看几人衣着朴素,又不像有身份之人。 按官家贵族规制,内宅可是家人至亲级别才能入住,寻常客人只能居于外宅客院。 而且,侯府从未接待留宿过客人。 东院更是日后小世子的住所,就算府上人丁凋零,不得一男半女,那院落也得空着,绝不可能给客人居住。 东院虽然从未有人住,却是异常干净,下人每日都会来打扫。 重翠轩里翠竹悠悠,花草繁盛,灯火热饭早已备好,院子显得格外温馨雅致。 “那各位就先用晚饭。”文仲说:“有什么需要之处尽管同我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子卿欠身行礼,“多谢。” 文仲出了门,武吉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抓起筷子就开吃,嘴里鼓鼓囊囊仍堵不了那张嘴。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美食,长这么大第一次吃。” 陆子卿见他一脸满足的模样,笑了,“慢点吃,别噎着。” 苏乘风瞥了眼那饿死鬼,筷子伸进鱼盘里,调侃他。 “慢点吃,小心等会儿噎死了。” “噗——” 武吉气急喷出一大口,包了个全席,苏乘风来不及反应,手背、筷子上溅了不少饭菜碎渣子,活脱脱的现世报。 陆子卿正好吃着碗里的,躲过一劫。 武吉僵在原地,嘴上还粘着饭菜,眼珠子左右转着,迎上旁边两道要吃人的目光。 他看向陆子卿咧嘴尬笑,手指着隔壁,“都怪他。” 这话当即招来受害者一个筷子头,敲在手背上。 武吉吃痛缩回手,另一只手在手背上来回搓,委屈道。 “陆大哥你看他,先咒我,现在又打我。 陆子卿无奈摇头。 这两人只要在一块儿,安静不了一刻钟。 说起来,也要怪武吉自己做事有些疏忽,经常被苏乘风训斥。 慢慢的,两人说话行事越发随意,按陆子卿的话讲,就是没规矩。 热汤饭食下肚人也精神不少,三人在院落里参观。 陆子卿发现,不光前院清新雅致,连房间后院也别有一番景色。 他推开后门走出去,左右贯通一条长廊,前面竟是一方极美的荷花池。 对面假山上小瀑布一层一层,错落有致流进池里。 晚风徐徐,花香沁脾,翠竹沉在风里轻轻摇晃,陆子卿仿若有一丝身于世外桃源的错觉。 这时,武吉从前院穿堂过来,咋咋呼呼“哇”一声。 “陆大哥,这侯府也太大太漂亮了吧,亭台楼阁,院落多的我都看不过来了。” “方才进府时我就想说,从外院大门来到此处,竟用了一盏茶时间,这么大的房子,侯爷一个人住得完嘛?” 陆子卿只笑不语,苏乘风面无表情的接话。 “权势勋贵的府邸能不大吗?哪一个不是……” “老苏。”陆子卿说:“慎言,我们暂住别人府中,说话行事不可莽撞失了规矩,待过些时日熟络了,再去找别的住处,这一日也累了,你们早点去歇着吧。” 武吉第一次享受奢华府邸,像打了鸡血似的劲头十足,天南海北聊个没完。 苏乘风实在不想听,那蛇怎么炸来好吃,鸡粪治疗腹胀疗效好,南方姑娘生得白这些无聊问题。 不多时就趴在矮几上睡着了。 武吉愣是拖着陆子卿熬到亥时三刻,他才将趴在矮几上的人拽起来,拖回到两侧偏房。 “这小子,可真能聊。” 陆子卿捶着肩膀叹气,一手拽着半扇门正欲合上,就见萧彦倏然从侧面走到门前。 绯色官服乌纱帽,贵气的让人有距离,与北伐时那身劲装铠甲截然相反,他竟有一瞬间没认出来人。 萧彦去到寿康宫,就被太后拉着聊了许久,后来又回国公府用完晚膳方才回来。 “我见房中还掌着灯就过来了。”萧彦问:“军医可习惯此处?” 陆子卿拱手,“承蒙将……侯爷推举入太医院,在下已是感激不尽,眼下又盛情接待,反倒是我们在府上多有打扰才是。” 萧彦面含笑意,“军医又客气了,这府上除了我就是一帮小斯住着,没别人不打扰。” “你大可把这里当家一样,想住多久都行,平日我可能会忙于军务少有在府,有需要之处尽管同文伯说就是。” 他从封侯爵后,就搬出国公府独府而居,只有每次出征回来,或平日得闲时会回国公府一趟。 次日,一众朝臣为了赤硕世子杀与不杀吵个没完。 萧彦跟着听了一上晌,下朝后直奔校场。 杨舟楠从练兵场回来,拭着汗,问:“朝堂上怎么说?”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章 白冰翡 “还能怎么说?” 萧彦靠进椅里,搭着手臂。 “太子主杀,赵王主和,两边吵个没完,吴王不露声色谁也不得罪。” “还有想借此机会要岁贡的,说是既得利又让天下人都知晓,我大宁皇帝是多么的仁义治国,什么都有。” 杨舟楠耸眉,斥道:“这群老匹夫是穷疯了吧,狄寇老本营都被掀翻了,还能想到要岁贡那一茬?什么脑子?” “以往狄人打来的时候,喊打喊杀是这群人,时下好不容易平息,又他娘的来做好人了?” 他把布巾随手丢在小桌上,掀袍坐下。 “面上捞功倒是一套一套,我们就得拼死拼活的上,赵王的人这是存心让我们吃不下啊。” 萧彦头仰在椅背上。 “赤硕老营是没了,可阿茹汗还在,他必然会转投丹巴部,即使丹巴大汗不认他这个老舅哥,也不会不管乌其恩这个亲外甥,他们在拿这个做文章。” 不过话又说回来,丹巴与赤硕一样,作为草原一大部族。 大宁这些传世诸葛亮们,想拿一个连儿子都算不上的外甥作要挟,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胜算? 赵王与太子明争暗斗多年,只要能打压到太子的,朝堂上总有反对之声。 只是,拿此等属国战俘要事当做争斗的工具,当真是儿戏愚蠢至极。 杨舟楠坐直身,问:“咱们这位是个软性子,那他是同意了?” “皇上一直没表态,不过……”萧彦说。 “就算没表态,他也应该知道如今的形势,大宁在军费开支,民生赈济上,户部事无巨细当堂罗列个遍。” “从咱们这位登基以来,民间赋税是没减少,可国库每年的税收反倒呈负数增长,你说那些银子去哪了?” 他沉一口气,继续说。 “再加上与北边耗斗这些年,先皇留下的基业总有耗尽那一天,我不信他还能视而不见?孰轻孰重他自会掂量。” 早些年萧彦父亲领军时,阿茹汗就为他大儿子,给大宁奉上过好几倍岁贡。 放虎归山的下场,就是盛治九年狄寇细作偷袭,炸毁南同驻防营。 待到萧彦上战场时,阿茹汗大儿子就没这么好运了。 萧家挑着大梁,南来北往缝缝补补几十年,熬瘸老子又填上儿子,好容易理出点头绪。 如今赤硕王庭不复往昔,若再来一次同样之事,萧彦第一个不答应。 如他所料,三日后,盛治帝下了一道秋后问斩赤硕世子的旨意。 天下百姓皆大欢喜。 杨舟楠被狼咬伤到回京已有一个多月,偶尔去衙门,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 陆子卿定时给他换药,细心照料,竟走运的没出现任何问题。 他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小郎中,说话都客气几分。 陆子卿离开房门,杨舟楠一个人靠躺在床上等了半晌,冲房间门外喊。 “苏乘风。” 隔了一会儿,苏乘风从门外进来,一副不耐烦,嘴上又不敢说什么, “干什么?” “我这房间离外面小院也不远啊,送人要这么久吗?”杨舟楠说:“小郎中日日都来,你还怕他回去迷路啊?” 苏乘风指尖掐紧衣摆,心里恨不得掐在这啰嗦鬼身上。 “杨将军还要我做什么,一次性说完。” “我饿了,去做饭吧,还有……”杨舟楠吩咐的很顺畅。 “吃完饭你帮我擦擦身,顺便把衣裳洗了再走,那个,明日我想吃牛肉。” 苏乘风心火窜上三丈高,这人在回京路上就啰里吧嗦,回来这几日,还日日来给他当免费苦力。 好歹是个帮派老大,除了陆子卿,他还从来没有伺候过谁,如今倒好,搞得活像是个洗手作羹汤的妇人。 苏乘风没应声,垮着脸出了屋子,过了会儿,只听隔壁响起“咚咚咚”菜刀剁菜板的声音。 杨舟楠单手压着后脑勺,闭眼听着那人烦躁的砍剁声,嘴角略微扬了扬。 陆子卿为能在三个月内拿到太医院腰牌,每日早出晚归很是勤奋。 现下他又提着药盒站在明粹宫门口,“我来给梅贵人送药,这是腰牌。” 太监接过腰牌看一眼,再递还给他,“太医这几日都挺早啊。” 其实,也不是他来的早。 梅贵人在小产前还是梅嫔,和宫里众多女人一样,初进宫时皇帝百般恩宠,还种了满院子她喜欢的梅花。 日子渐久,此前的恩爱也随之淡漠。 直到后来她怀有身孕,那泼天的富贵再次降临,从嫔位荣升到妃位。 可惜孕满四月时不幸小产,皇帝对她还是怜惜,赏了好多补品养身子。 待两年后终于迎来第二胎,太医诊脉说是个男胎,皇帝大喜。 陈氏皇族人丁一直不旺,眼下喜得麟儿,他认为是上天对他的补偿,准备等梅妃产子后升为贵妃。 不曾想,这次等到孕满六个月时,再次流产,而且,真如太医诊断一样,是个男胎。 可好巧不巧,宫里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说梅妃一直不忘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根本不愿意怀陈氏皇族的孩子,故而才两次流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皇帝勃然大怒,气归气,却仍念着从前的情分,只将她降为贵人,没有打入冷宫。 禁足在明粹宫内,吃喝医用照旧,但不准人伺候。 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对于这个陨落的妃子,太医院自然不上心。 梅贵人这几日服药后,能有点力气说话了,她斜躺在床上,看起来还是很疲倦,像落败蔫黄的残梅。 梅贵人缓慢抬手,溪月连忙上前握住,“娘娘想要什么?溪月帮你拿。” 她不答话,只将手抽出来,轻颤着指向侧旁的陆子卿。 溪月立时明白,搬来一把椅子,让陆子卿靠近床边坐下,梅贵人才有气无力的开口。 “谢谢……这几日若不是你……勤来早晚送药,我可能撑不到今日。” 陆子卿缓声安慰,“娘娘福泽深厚,相信坚持用药,会慢慢好起来的。” 梅贵人嘴角似扬了一瞬,说得很坦然。 “我的身子我很清楚,太医不必宽慰,这个时候人人都避我不及,唯有太医你……肯守我一命。” 她眸光移动了一下,“溪月,去……” 不待她说完,溪月就从梳妆台上拿来一个小盒子递给陆子卿,他打开,里面竟是一只金镯子。 “这是陛下曾经赏的,现在……我将它赏给你,以作报答。” 陆子卿想也没想关上盒子,起身还给溪月。 “娘娘不必如此,身在太医院,替主子们诊病送药实乃本职,岂能收受谢礼。” 梅贵人眸光略微蒙动,看着陆子卿好一会儿才说话。 “在宫里多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对金钱不动心的人,这金镯不肯收,那……我便帮不了你什么了。” 陆子卿想了想,说:“在下不需要娘娘的金银,只是有一件事,想向娘娘打探一二。” “你说。” 陆子卿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摊开,递到她面前。 “不知娘娘在宫里有没有见过这块玉佩?” 梅贵人集中眉目细看起来,仔细想了一阵儿。 “没见过这个样式,不过,这块和我那块一样晶莹剔透。”她话向溪月,“你将它拿过来。” 溪月将玉取来,陆子卿小心拿起来瞧了瞧。 玉质像冰晶一样晶莹透亮,上面的喜鹊和梅花雕刻的栩栩如生, 细看,在喜鹊翅膀的羽毛处,还隐约有两个像是“十、丨”的图案,刚好隐在翅膀里,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根根分明的羽毛。 就是太小了,小到就算杵近了看也费劲。 他拿到窗户边,用白诊脉巾垫在玉佩底下,光线透过玉佩,那刻痕走向才清楚些。 陆子卿皱眉眯眼,仔细看了半晌,直到眼睛隐隐发胀才看清,那两个图案竟是两个字。 千山。 如此卓绝的雕工,不禁让他都直呼,这人是玉雕界奇才。 这块玉的玉质,正是和图纸上那块属同种,上等的白冰翡。 陆子卿欣喜,问:“娘娘可知道,宫中还有谁有这种玉?”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章 男人 “像这种玉质在宫里……我没见过。”梅贵人说。 “可倒是听说,曾经缅甸进贡了一套玉石,颜色各不相同,皇上……命御用监打造成玉佩,皇后那处有一块绿翠,至于其她嫔妃谁还有,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可以去御用监查,进贡玉石的种属,制作样式,给谁打造的……都有记载,你一查便知。” 长乐坊内灯光旖旎,楼里上下的姑娘和男人环颈搂腰,嬉戏谈笑。 郭元麒穿一身烟青色交领武袍,背着手上了二楼,属下推开厢房的门,他跨进去。 屋里珠帘后面,两个富商打扮的员外笑脸迎出来。 “哎呀,郭将军可算来了,快请。” 郭元麒露了笑意往里走,侧旁还站着两个模样可人的美人,他瞟一眼落座。 “我这才从练兵场出来,让二位久等了。” “哪儿的话,郭将军军务繁忙,与我们草民不一样。”微胖的员外吹捧说。 高个子朝美人递了眼色,美人立即笑眯眯围过来,坐在郭元麒旁边倒酒,他揽过美人后肩,张嘴喝递过来的酒。 “二位员外找我何事?” 高个子与微胖的对视,笑说:“还不是为了犬子,想找将军谋个差事。” 郭元麒不看他们,眼里含笑盯着美人,上手摸了摸,美人夹腿,娇嗔一句。 “讨厌,坏死了。” 郭元麒坏笑,凑到她脸上亲一口,“二位应该知道行情,眼下只有百户可进。” 两人拿出银票放到桌上,高个子先说:“这是一万两银票,还请将军多照顾一下犬子。” 美人继续给郭元麒喂酒,他笑说:“拿钱办事,好说。” 酒过三巡,两个员外识趣离开,郭元麒微醺,笑眯眯揽过两位美人往隔间去。 他坐在床边,身子后仰手撑住床,看着美人慢慢褪下纱衣,只剩一件粉色小肚兜,被胸撑得紧绷绷,扭着水蛇腰跨坐到自己胯间,那眼里眉间尽是妖娆。 “公子好俊俏啊,嫣儿都快受不住了。” 陆子卿下差后没有直接回侯府,一直在想御用监的事,独自走在黄昏的西街上。 天边彩霞散射,染得白云朵朵橘黄。 今日耳边倒很清静,没有那两个人在身边吵闹。 他不知道的是,苏乘风和武吉今日又被小内监安排了切不完的药,没能按时走。 天没黑,两边商铺还开着,每家门户上都点好了长灯笼,卖小玩意儿的摊贩正朗声吆喝着。 陆子卿穿过人流若有所思。 御用监! 他暗暗念着三个字。 入宫几日就找出一点眉目,也算是好运。 眼下对宫中的人事还不熟,想要进入御用监,时机还没到,只要知道方向不怕日后没机会…… 陆子卿思绪漫游,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闻到一股香味,他收回注意力,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还没吃晚饭。 陆子卿寻着香气侧过脸,一家汤面铺子前食客满座。 大锅炉灶热气腾腾,门户上挂了一块长长的布招牌——霸王牛肉面 陆子卿走过去,冲老板说:“老板,一碗素面不要肉。” 老板看着他顿愣一瞬,“好嘞,十号桌一碗素面。”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面被端上桌。 天比方才黑了些,但还看得清路,显得街两边橘黄的灯光越发鲜亮。 陆子卿来京城多日,还没看过夜晚的长安街,他吃完面四处瞧着,如画般的夜景尽收眼底。 顺道还进了一家炸食铺,替那两个咋呼鬼,买了一些爱吃的炸小黄鱼。 摊贩的吆喝声逐渐不在,耳边是一声声,酒肆阁楼里食客的谈笑。 临近街面尽头传来隔壁一条街上,青楼女子的妩媚笑声。 陆子卿拐进窄巷,里面光线比较昏暗,侧旁凹凸的墙角堆了半人高的稻草。 走近时,稻草堆窸窸窣窣动了两下,他心底一紧,下意识暗想。 “昏天暗日,草垛里不会有蛇吧?” 陆子卿余光注意着暗角,脚步渐渐加快,走出三步,只听草垛里响起两声咳嗽。 陆子卿:“……” 这次听得实实在在,是人声! 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任谁在这昏天暗日的窄巷里,乍然听到有人藏在暗角,多少会有点心底发怵。 “谁在那儿?” 等了一小会儿,草垛里没有回应,他又说:“再不出来我就报官了。” 还是没动静。 陆子卿扭头就走,只这瞬间,身后草垛响起更大的窸窣声。 他闻声扭头,还没完全扭过去,就觉侧颈落下一股冰冷,脑子当即反应过来,是刀。 僵在原地不敢动,只听身后的男人声有些难受地说。 “你、你敢报官,我杀了你。” 以陆子卿的经验,这声音应该是身体不适,又躲在此处,难不成是有何难处? 巷子前后男女的说笑声爽朗,他盯着不远处青楼的灯光,对身后之人周旋。 “阁下悄悄躲藏在此,又不出声,我只能报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后面没应声,侧颈的刀在轻微晃动,他默了须臾,又问。 “还是阁下有什么难言之隐?听声音像是身体不适,我是大夫,需不需要帮忙?” 此话一出,陆子卿脖颈上的刀往外侧微微晃退半寸,身后的人艰难地说。 “你……是大夫?” 陆子卿边垂眸注意着脖颈的刀,边顺着话应声。 “对,你不舒服,我可以给你看看。” 果然,那刀刃渐渐向外侧移走。 他眸光微凛,趁势急转身,举掌刚要打到男人胸前时,这人就倒在稻草堆上了。 什么情况? 陆子卿躬身靠近些瞧,这男人岁近中年,身上一股浅淡的血腥气。 他蹲下便看到,那腰腹的衣衫破了一大道口子,“你受伤了?” “快,去那边找找。” “这小子受伤了跑不远。” 巷子后面传来几声急促的说话声,男人豁然惊慌撑起来,抓住陆子卿的手腕求救。 “救救我,他们是来杀我的。” “前面有条黑巷子,去那儿看看。” 说话声逐渐逼近,男人满眼求生的看着陆子卿,急道:“求你救救我。” 苏乘风今日下差太晚,没去杨舟楠那处,回到侯府用完饭,咬着牙签坐在桌边琢磨。 “子卿到底去哪儿了?管家也不知道。” 武吉打了饱嗝,拍拍胸口,说:“许是出去逛街还没回来呢?” “逛个屁街啊,现在宵禁时分。”苏乘风怼他,那眉目渐渐拧起来,“他该不是去青楼了吧?” “什么是青楼?”武吉呆里傻气地问:“青色的酒楼吗?可……” 他思量说:“我看街上的楼好像都是红色,要么是黑色,要么是……哎呀,陆大哥肯定不会背着我们去吃大餐的,别乱说。”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苏乘风说他,“一边儿去,别打扰我。” 武吉哼一声离开,苏乘风心神不宁在屋里转来转去,心里貌似很纠结似的,越想越烦躁。 半个时辰后,他走到洗澡房,想泡个澡舒坦的睡一觉。 拿着干衣掀开布帘,就见武吉坐在浴桶里,只露个头在外面,一脸惊诧的盯着他。 “你干什么?” 苏乘风把干衣搁在旁边的柜子上,自顾自脱衣服。 “你是不是吃多撑傻了,进来肯定是洗澡啊,能干什么?” 武吉抹净脸上的水,拿话赶他,“那也要等我先洗完了你再来啊,你不许进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人都歇下了,今晚先将就一下。” 苏乘风光着上身,那脊背腰腹的肌肉很结实,他面朝着人解裤带,武吉乍叫一声,用水浇他。 “你走开,我不跟你一起洗,快走。” 浴桶里水花飞溅的老远,旁边的布帘,柜子,包括苏乘风那件干衣,全浇湿了,水淌了一地。 “你发什么疯?”苏乘风抹掉脸上的水吼他。 武吉说:“你出去我就不浇你。” 苏乘风抓过柜子上的衣服,往身上擦,不看武吉。 “每次洗澡换衣裳就一个人躲起来,跟个大姑娘小媳妇儿似的,大男人的身子有什么好看的?你放心,我不喜欢男人。” 武吉哼声,“陆大哥洗澡换衣裳也不喜欢被人看呢,他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儿啊?” “嘿,你……”苏乘风举着衣裳要打他,想了想又收回来,“算了算了,不洗啦。” 陆子卿架着男人的手臂往巷子前面去。 “大哥,巷子里好像有脚步声。” “快过去看看。” 陆子卿和男人心头一紧,加快脚步穿出窄巷,一步迈进侧面的矮树丛里蹲下,几个蒙面男人后脚正好跟出来。 “嘿,奇了怪了,我明明听到有脚步声,怎么现在又没人?” 蒙面大哥没接话,朝四处查看,没过一会儿,他朝矮树丛看去。 男人隐在树丛里,透过枝叶刚好对上蒙面大哥的眼睛,吓得哆嗦一下,树丛顿时晃动出声。 几个蒙面人举刀慢慢靠近,陆子卿和男人大气都不敢出,鬓角一直冒汗。 他将袖中藏的机关卡扣掰开,正准备发射,身后草丛里忽地响起“吱吱吱”的声音。 一个大耗子从他们屁股后面窜出去,惊起蒙面人都吓一跳,一时间没看清是何东西,连退好几步。 “他爹的,原来是个耗子,还以为是那小子。”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他们侧前方晃过,蒙面大哥急声说:“他在那边,快追!” 待他们走后,陆子卿架着男人走出来。 眼下已经是宵禁时辰,侯府回不去了,在大街上晃悠,只怕几个杀手又会找回来。 陆子卿将炸小黄鱼塞进男人怀里,随手摘了一把草丛里的野花拿在手里。 架着男人歪歪扭扭走进他这辈子最厌恶的地方。 名为香兰院的青楼。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章 香兰院 陆子卿前脚刚迈过门坎,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扑面而来,他闻不惯这种味道,侧脸打了两个喷嚏。 大堂内灯光旖旎,琴音绕梁。 楼上楼下,女子个个轻纱薄衣,妩媚妖娆。 “来呀,来追我呀!呵呵——” “小美人,你别跑,看我抓住你不好好惩罚你!嘿嘿嘿——” 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正追着一个年轻女子,打情骂俏的小跑。 年轻女子娇嗔地跑到陆子卿旁边的盆景面前,那个老男人上前一把抱住女子的腰。 顶着满嘴胡茬子亲到女子脸上,两只老手对准女人的臀部,腰部上下其手摸。 “我抓住你了,走,上楼去,好好伺候本大爷,不许耍赖皮喔。” 女子粉拳轻敲在老男人胸前,娇嗔道:“哎呀,讨厌。” 这一抹香艳,直叫陆子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尴尬的别开脸。 他走到大堂中央,迎面走过来一个妖娆华贵,风韵犹存的老女人,是这里的老鸨。 “哟,有贵客临门了,这位公子,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陆子卿从未踏足过烟花柳巷之地,不知该如何应对,面露尴尬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鸨轻晃香扇,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他,“公子,别害羞嘛,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来给你安排。” “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年轻貌美,身段儿曼妙,最关键技术也是一流,你要什么样的都有,保准让二位公子满意。” 说着,她将目光移到陆子卿身旁的男人身上。 “这位公子好像醉的不轻啊?待会让姑娘好好给他醒醒酒。” 陆子卿不想听她啰嗦,面无表情地说:“给我们安排一间房吧。” 老鸨笑道:“好勒,公子请随我来。” 厢房内,雕花屏风后面轻纱罗帐,珠帘垂落,一幅春色蒙眬纵情欢愉的景色。 陆子卿将男人放在床上,身后的老鸨说:“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叫姑娘们上来。” “等等。”陆子卿立马转身叫住她,靠近几步,“我们……不要姑娘,就住店多少钱?” 老鸨当即一愣,来青楼不找姑娘只住店?还是头一回听说,她打量陆子卿,暗自思索。 “这位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床上那位也长得不错,不要姑娘?莫不是……” 陆子卿瞧她神色渐疑渐喜,交替变化,也没说行与不行,等了一会儿,那个老鸨才面带笑意说话。 “住店是可以的,只要五两银子,公子其实不必遮掩,每个人喜好不同,就说在这金安城里,有好多像公子这样的,我们都见多了。” 她接过陆子卿递过来的银子,继续说。 “公子的喜好,我们也有资源,只要银子到位,就算是龙王三太子那样儿的都能给你找来。” 什么乱七八糟? 陆子卿听得云里雾里,嘴上交代她,“烦请老板明日把饭菜放到房中即可,我自会来结账。” “好勒。”老鸨笑说:“待会儿伙计会送上热水和饭菜,二位公子早点歇息。”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陆子卿无语摇了摇头,走到床边,现在借着光亮才看清。 男人一侧脸淤青,除了腰腹,大腿也有一处刀口。 他将人扶起来半靠着,把炸小黄鱼拿出来打开。 “先吃点这个垫一垫,饭菜还有一会儿才送上来。” 男人脸上没什么精神,伸手拿一块炸鱼放到泛白的嘴里嚼。 “多谢。” “不必客气,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男人拱手,“楚翌。” 陆子卿点头,“在下陆子卿,你身上的伤口现在没有药处理,等会儿只能简单包扎一下。” 他从怀里拿出常带在身上的玉色小瓶。 “可以先吃下止痛丸度过今晚,明早再去买药。” “有劳陆公子。”楚翌说。 说完,他神色又慌张起来,坐直身子,两眼朝四下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子卿起身,从床侧面的小桌上拿过一个黑布包递给他。 “楚公子在找这个吗?” 楚翌像是看到一件失而复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一般,紧张的将布包拿过去抱在怀里,如释重负松懈下来。 “幸好还在。”他看向陆子卿,谢道:“陆公子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敢问你在哪家医馆,日后我定当答谢。” 陆子卿坐到桌边倒茶喝,“我也只是下差顺道帮了个忙,不用你答谢。” 这话不知哪里有异样,楚翌脸色微变,忽然问:“陆公子是在衙门当差?” 陆子卿放下茶杯,问:“楚公子怎么知道?” 楚翌很平常地说:“官府衙门才说下差。” 陆子卿微愣,这人年纪比他稍长,穿着打扮干脆利落,不像是普通人。 他浅笑一下,说:“没想到楚公子观察这么细致入微,倒像是……官府之人。” 楚翌面色略暗,顿了须臾,直言说:“不瞒陆公子,我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官场黑暗,旦夕祸福也只在朝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话间,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陆子卿打开门,见两个伙计端着饭菜,还有热水站在门口。 “公子,您要的热水和饭菜!” “进来吧。” 伙计把饭菜摆好,临走前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小木盒递给他,一脸深意的特别交代。 “这是我们老板额外赠送的,公子请收好。” 待伙计离开,陆子卿一脸莫名其妙打开盖子,里面左右隔着两半。 一边是白色膏体,另一边则是灰褐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东西? 他拿到鼻边闻了闻,粉末里隐约透出一丝乳香和三七的气味。 这不是药嘛? 此前进来时,陆子卿刻意用炸食和野花遮盖住楚翌身上的血腥气,谨防让人起疑。 难道还是被老鸨看穿了? 陆子卿想着,很快给人清洗上药,将伤口包扎妥当,而后开口问今晚的疑惑。 “在下多嘴问一句,望楚公子不要见怪,你……为何会被人追杀?” 楚翌夹一块青菜到碗里,神情凝重看向碗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半晌都不讲话,陆子卿又见他神色,立时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 为了缓和气氛,他夹一块鱼放到楚翌碗里,歉声说:“抱歉,在下唐……” “陆公子不必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 楚翌见他救了自己,第一直觉不像坏人,犹豫着还是把秘密说于他听。 “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了送一份密折进京,才会从湄州一路被追杀到此,幸得陆公子相救,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陆子卿疑惑三分,“什么密折?”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章 湄州 楚翌说:“是湄州半月前连降五日暴雨,以致多条河流水位上涨,淹了下辖两个县,一夜之间死了近两万余人,还有饿死的。” 这种时候,朝廷都会出钱粮赈灾,还会出现死灾民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陆子卿直言问:“是州府的官员将赈灾银贪墨了?” “陆公子所说不假。”楚翌说。 “州府连同各地下辖官员,层层吃拿卡扣将赈灾银侵吞,数万的灾民无人安置,死亡人数越来越多,引发灾民暴动,官府派兵将灾民通通围赶到河中淹死,制造天灾丧命的假象。” “家主为民请命写了举报奏折,我费劲磨难偷到他们的账本,这才马不停蹄赶来京城,本想敲登闻鼓送上奏折,不曾想,他们的人紧追不舍,我根本没机会,无奈躲进窄巷里。” 他抓紧桌旁边的黑布包,面色凝重。 “我若死了,湄州就完了,陆公子此举是救了湄州百姓的希望。” 其实,说到官员侵吞灾银,坑杀百姓这种事,陆子卿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反而习以为常。 因为,曾经的他们,也是这世上万千灾民里的三两个。 水灾、瘟疫、干旱、抢劫…… 太多数不过来的灾难,他们一家子都经历过。 官府的人都如今日湄州一样,贪墨害命,勉强活下来的人没有吃食,被逼着吃人尸以保残命。 吃尸体虽然可以保命,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病邪瘟疫,散播各地。 噩梦就这样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地上随处可见的死人,多到让陆子卿麻木。 他们一家,包括苏乘风在内,吃不下那人尸,万幸懂药草,便在山里挖野菜吃,还制作了不少汤药救治灾民。 也正因为他们懂得药理,才不至于落得个无人救治,命丧黄泉的下场,而那些灾民只能等死。 像这种事,他们每走到一个地方都可能遇到。 可尽管如此,陆子卿再次听到如此恶劣行径时,仍愤怒不已,勾起他那浸入进骨血里的感同身受。 “腐朽乱世对于底层人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陆子卿感叹,看着楚翌问:“楚公子这份举报奏折应该交于谁?看看在下能否帮得上忙。” 楚翌欣喜拱手,“若得陆公子鼎力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家主曾经在朝为官,助力辅佐太子,奈何被奸人陷害丢官成为庶民,若能交到太子手中是最好,其他衙门哪怕是在京中,都不可信。” “好,我想想办法,另外……”陆子卿垂眸想了想,“楚公子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这样更有说服力。” 楚翌从怀中摸出一块条状,略微泛青的玉递给他。 “这是家主的私章,足可证明。” 第二日。 天微微渐亮,还不到点卯时辰,陆子卿提早来到宫门外的大街。 走进衙门一条街时,隔远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 “陆子卿。” 他侧过脸,见苏乘风和武吉快步朝自己走来,特别是苏乘风,一脸“问罪”似的表情,让他有些心虚。 “怎么偏就这个时候碰上了?” 夜不归宿不说,还去了……那种地方。 陆子卿收拾好表情,上前几步刚要说话,就被苏乘风抢先一步责问。 “你昨晚去哪儿了?” “是啊,陆大哥,你昨晚怎么没回侯府啊?” 武吉睡眼惺忪打哈欠,眼眶里蒙上泪花,也跟着问。 “我昨晚……” “别说你昨晚当值。”苏乘风又抢一句。 陆子卿知道谎圆不了,每日下差,苏乘风和武吉都会来太医院外面等他。 而他也会站在宫门外的街上等两人出来,若是两刻钟还没见到人,他便自己先走。 这两人定是昨晚回来时,去太医院问过了。 陆子卿瞧苏乘风两边眼眶乌青,岔开话题问他。 “你眼睛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乘风大哥一夜没睡呢,就在琢磨你去哪儿了。”武吉直突突地说:“他还说,你莫不是去……唔。” “你闭嘴。” 苏乘风一把捂住武吉的嘴巴,言语“威胁”,随即又看向陆子卿。 “别岔开话题,说!” 说?说什么呀? 难道要他说昨夜去青楼住了一晚? 陆子卿沉在行人的谈话声中,支支吾吾,“我、我……” 他“我”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觉怀里一动,见武吉手里拿一个红色木盒斟酌。 “陆大哥,你这是什么呀?” 陆子卿瞧着那玩意儿眼皮乍跳,心道:“遭!这是昨晚那个青楼老板给的。” 他意识转得飞快,立马又想起来,这只是简单的外伤药膏,并没什么问题。 陆子卿手指在鼻底轻轻蹭了蹭,“这、这只是止血治伤口的药,我昨晚救了一个人,又赶巧在宵禁时辰,所以才没回来。” 苏乘风仍是一脸“不可信”的看他,稍微倾身靠近,鼻腔里窜进一股香气。 他探究的目光盯着陆子卿,“你身上什么味道这么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子卿连忙闻了闻衣袖,一股脂粉气,心下一惊。 他脑子里还在飞速找理由时,只听武吉忽然在一旁逐字逐句的念。 “润、滑、二合、一,香、香、兰……” “院!” 陆子卿的心猛跳一下,惊得瞪大双眼,一把抢过红木盒时,那个“院”字已经落地。 此刻脸色堪比那猴子屁股,他都不好意思看苏乘风那副,惊愕又不好说的表情。 就这,旁边那根棒槌还在一脸懵懂的看向他们二人,继续补刀。 “诶,润滑二合一是什么呀?听着也不像药啊?还有,香兰院又是哪里?是高档酒楼吗?” 陆子卿:“……” 苏乘风:“……” 这下好了,什么也不用说了。 陆子卿轻咳一声,看向苏乘风,“那个,我昨晚是…… “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地方吗?”苏乘风反而平静了,有些质问的口气,“你难道是忘了……” 他话到嘴边又没说完,只落一声叹息,朝旁边那根棒槌头上敲了一下。 “走了。” 擦肩而过时,陆子卿感受到了苏乘风那闷声的担忧,看着他的背影思量。 待人已经离开一丈远,又突然叫停:“等等。” 苏乘风回首,一脸等着人解释的表情,陆子卿走过去,眼神略显飘忽地问他。 “有、有没有五两银子?” 苏乘风当即一副“你玩儿完了还没钱付账”的惊愕之色看他。 还以为这人想要解释什么,没想到是…… 他无语斥道:没有。” 背影远去,陆子卿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脸色比方才更难看,心脏跟着旁边经过的马车铃铛一声跳一下。 萧彦与杨舟楠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直愣愣盯着他,朝他走过来。 萧彦什么话也没说,只看着他笑了笑便错身离开。 唯独杨舟楠走出去,又退到他面前,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他,低声提醒。 “朝廷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你自己小心点儿,别被人看见举报了。” 陆子卿:“……”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章 争执 今日没早朝,萧彦和杨舟楠直接来了校场。 练兵场开阔宽大,远处的房屋高低错落,围墙上旗帜随风翻飞,正前方高台两边摆放了各式种类的兵器。 杨舟楠看操场上训练的士兵,问萧彦。 “你为什么自己不给他,要我来转交?” 萧彦巡视周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银子。” “你没见人家不好意思吗?” 狎妓虽说不是新鲜事,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被发现举报,还要被治罪。 只是,论到令人好不好意思的层面,他们两个有何不同吗? 杨舟楠不解,反问,“我给,就让他好意思了?” 萧彦瞥他一眼,轻飘飘一句,“因为你跟他不熟,” 杨舟楠:“……” 因为手臂的伤势,他和陆子卿见面的机会比萧彦更多,要说熟,也是他和小郎中更熟才是。 “我跟他不……” “要是你去狎妓被熟人撞见也是这般。”萧彦说。 杨舟楠跟在他身侧,“切”了一声。 “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露水姻缘有什么意思?若真要找,也得两情相悦,一人一心相守到老才算始终。” 萧彦饶有兴趣侧脸看他,问:“你对这种事好像颇有研究?是不是暗恋哪位官家小姐?说来听听,我好给你把控把控。” 杨舟楠:“……” 他有点想不通,这人自己对感情之事都是块木头,怎么好意思说出要替别人把控的话来? “我一没宅地田产,二没钱势,哪个官家小姐会看上我?”杨舟楠自嘲一句。 “选你不是更合适,你可是京城贵女们梦寐以求的夫婿呢。” 萧彦没表情的轻哼,“那还是练我的刀吧。” “诶我说,你一提到这事儿就没兴趣。”杨舟楠别有异样的眼神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你看我像吗?” 萧彦说着往台阶上去,下来的兵向他打招呼,杨舟楠顺着话瞧他一眼。 “那怎么?你现在都二十二了,成天除了舞刀弄枪,有时间还是得想想自己的事儿啊?” 萧彦说:“这些话,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老爷子是不是又在你面前提了?” “他……”杨舟楠叹道:“你这性子,他老人家不是怕你那啥嘛,那是关心你。” 萧彦跨进办事房,说:“你跟我又不是跟他,老是听他的做什么?” 太医院进进出出着人,陆子卿走到前一日那个李吏目工位旁,恭敬询问。 “李大人,梅贵人的方子开好了吗?我去拿药。” 李吏目埋头写东西,也不抬头,“不用开了,你忙别的去吧。” 不用开了?什么意思?难道…… 陆子卿试问道:“可是梅贵人已经?” “对,所以不用开了。”李吏目盯着脉案本继续写着,“旁边那几摞方子拿去,仔细录上。” 陆子卿虽然早就料想到会是今日的结果,但是真听到消息的一瞬间,仍感到三分惋惜与悲凉。 以往在民间,百姓灾民多是无药可治,没钱可治才命丧黄泉。 可宫里头百草千药应有尽有,娘娘身份更是尊贵,却终也落得个无人问津,命陨宫墙的下场。 他暗自唏嘘叹了口气,坐下来开始整理脉案。 陆子卿写得一手好字,小楷字体工工整整躺在脉案册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当真是字如其人。 就这么直挺挺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其余太医都去吃饭,办事房里只剩陆子卿一人。 手里的方子刚录完,正准备去吃饭,余光瞥见侧旁有人走过来。 他侧脸抬头,见一个年轻俊朗的太医,把手里的一叠方子拿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 “陆子卿,这里还有一些,麻烦你都录上吧,下晌苟大人要检查。” 陆子卿心里黯然,接过方子,“好。” 年轻太医走出办事房,在廊下碰到一位老御医,他先打招呼。 “禄太医啊,走,吃饭去。” “是林太医,走吧。” 禄权往里屋瞅一眼,与林绎并肩往食堂走,“午饭时间,那个陆子卿还在忙呢?” 林绎笑说:“徐院判都说他能力强,应该是想表现一下吧。” 禄权穿过花园,轻哼一声,“也就徐院判把他当个宝,江湖游医进太医院,真是闻所未闻。”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林绎说。 “陆子卿背后不是还有个军侯嘛,人家关系好,再说,他能力看似不弱,没准儿以后还能爬到你我头上呢。” “军侯又如何?”禄权有些恼了,“太医院可是正规传承医学的地方,他小小江湖游医略懂一点医术,想要通过太医院考核?简直是痴人说梦。” 陆子卿放下毛笔时,午时已过半,也得亏那手速快,他捶肩走出办事房。 食堂里还有几个人在,木桶里就剩一碗饭,陆子卿一手拿碗,一手正准备伸手去拿木勺。 忽然,被旁边一只手抢了先,是一个中年医士,他若无其事,把那仅剩的一坨饭舀到自己碗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再若无其事撞过陆子卿的肩膀,走到菜盆边,后桌几个人谈笑着跟过去,把菜全打干净。 陆子卿立在角落捏着碗,看他们围坐在桌边,有说有笑吃着,全然当他不存在。 他两步走过去,冷声问:“什么意思?” 几个人仍有说有笑不回头,陆子卿忽地把碗“啪”一声拍到桌上,那几人吓一跳,立时站起来推他。 “你干什么?想打架吗?”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们。”陆子卿盯着几人,“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中年医士不以为然,“我们就吃饭,能干什么?” 陆子卿说:“木桶里就剩那么多,你故意的吧?” “嘿,你这人还奇了怪了。”中年医士无语的笑道:“我饭量大还不准我吃啊,你自己没抢到关我们什么事?” “就是,食堂的饭菜就那么多,想吃饭自己早点来啊。”另一个医士拉住同僚坐下,“别理他,赶紧吃了干活儿。” 陆子卿忍气走出食堂,隔远就见苟院判从太阳下走过来。 “陆子卿。” 陆子卿快步走过去,问:“院判大人有何吩咐?” 苟院判脸颊流汗,歪了歪嘴,朝旁边花坛里吐了一块菜渣子。 “生药库刚回来一批药材,你吃完饭了吧?去学着认认,分拣分拣。” “在太医院当差,不光是整理脉案,对各种药材也要极为熟知才是。” “我……可是……” “别可是了,赶快去吧。” 陆子卿看着苟院判离去的背影,无声叹一口气。 “又要饿一日。” 生药库后门,两个小火者正顶着太阳,从拉货马车上卸货,在路道上堆了一个小山丘。 旁边的管事内监,臂弯托着拂尘站在树荫底下,对两个小火者催促。 “快点快点,都搬进库房,磨磨蹭蹭,还有你,没吃饭呐?” 陆子卿还没走近,管事内监隔远就瞧见他,扯着一声要尖不低的嗓音喊。 “那个谁,你,快过来一起搬。” 陆子卿走近挽起衣袖,上手抓住麻袋顿感沉重,一时间没抓动,这份量起码有两百多斤重。 那两个小火者瘦瘦小小,难怪搬不动。 他抓起麻袋暗憋一口气,猛地甩上肩,动作利落,惊得旁边三个人直愣愣看着他。 就连对面,府衙后门来往过路的人也放慢脚步朝他看过来。 “这人好力气啊!” “看起来文弱书生的样子,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 陆子卿抬臂揩掉脸颊的汗水,沉在周围人的谈话声中,继续扛着不知道第几麻袋药。 “李兄,你上次说好要介绍语嫣姑娘给我认识,今晚我有时间。” “你有时间也不行了,我方才过来时瞧见香兰院闹哄哄的,好像遇到刺客了,锦衣卫正往西街赶呢。” 这两句小声的谈话刚好从陆子卿背后飘过,他顿时停住脚步,立马想到楚翌还在那里。 难道那些蒙面杀手发现他了? 只听“咚”的一声,麻袋掉落在地上,陆子卿撒腿就跑。 等三个太监反应过来时,人早没影了,门口就剩一个麻袋。 气得管事内监在后面连喊了三声“回来” 香兰院外的街道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陆子卿粗喘气挤进人群,抬头往上看去。 阁楼门窗被打掉在延伸出来的房檐上,窗户里,楚翌正在和几个蒙面杀手激斗。 有两个杀手从身后偷袭,两刀砍在楚翌后背。 “哎呀!”楼下看热闹的人乍叫一声。 一群锦衣卫火速赶到,一部分冲进楼里,另外几人则在外面驱赶人群。 陆子卿趁人不注意,一阵风似的冲进去,还没上楼,见楚翌被围攻打到走廊,身上接连被砍了数刀。 锦衣卫也厮打在其中,一刀砍在蒙面人的脖颈,带着鲜血当场从二楼护栏摔落下来。 砸到桌面上响起一声极为沉重的闷响。 陆子卿冲楚翌大喊,“楚公子!” 楚翌瞧见他,立即将怀里的黑布包甩下来。 “接着,一切就拜托你了。” 黑布包被扔到空中,一个蒙面杀手忽然攀跳到护栏上,纵身飞跃,一刀将布包砍破。 里面的奏折和册子,还有信件随之洒落。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章 追击 陆子卿眼疾手快,一脚踏上桌面飞跃而起,将信件奏折抓住。 “嘶啦——” 一本册子被撕掉半页,另外一半就在蒙面人手中。 陆子卿立即转身,余光映着楚翌被刀刀毙命的景象,耳边响起他的惨叫,快速冲出楼。 蒙面杀手也接连跳下搂追出去。 街面上行人如织,两边摊贩绵延,热闹非常。 陆子卿抱紧破布包往街面上乱窜,两边的路人撞倒摊位,那木偶、胭脂、假玉砸得“当啷”响,铺撒遍地。 人群轰然乱作一团,骂喊声一片,场面极其混乱,后面的杀手挤过混乱的人群,紧追不放。 几路巡防兵闻声,陆续从两侧窄巷窜出来,举刀轰喊着四周的人群追上去。 光天化日,三方势力一个追着一个,穿梭在繁闹的街面上。 陆子卿借着人群密集做掩护,连跑带喘拐过两个窄巷,撞到巷子口正在炸油饼的油锅摊。 那热油滚烫冒烟,在锅里晃了一大圈,险些翻出来。 他心中一惊,暗道:“好险!” 摊主是个侏儒,还没来得及开骂,陆子卿就跑没影了。 他憋着火气站在石头上,搅了搅油饼,油锅摊突然又被撞到。 这回撞得力道太大,热油当即铺洒出来,溅到来人的腿脚上,痛得那人哇哇直叫唤。 摊主正准备发火,一个蒙面人一刀捅进他心窝上。 陆子卿在街头巷尾穿梭,不知跑了多久,躲进一座空旷高大的破庙。 里面光线较暗,四周木柱高耸,早已腐朽空洞了半面,暗红色的帷帐破破烂烂吊在空中。 一尊超大的佛像斜倒在地面,上面布满蜘蛛网,整个破庙灰暗又阴森。 他双目扫动四下,躲到侧面矮佛像背后,没过多久,只听一阵急步声从门外闯进来。 “他爹的,我看着那小子往这个方向跑,怎么晃个眼就不见了。” “这边街面宽巷子多,光秃秃的不好藏身,那小子跑不远,先在此处找找。” “…………” 谈话在大殿内震起一声声回音。 陆子卿蹲在矮佛像后背的暗角,皱眉蹙眼一动不动,警醒听着外头。 一阵“叮叮当当”翻找打砸的声音。 “大哥,没找到啊。” “今日就是死也得将他找到,那本册子可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牵连甚广,若是任务失败,你我就得按规矩自行了断。” “他爹的,我感觉那小子就在破庙中,再找找。” 陆续又响起一阵翻找响声,没多久,脚步声渐渐移出殿外,大殿恢复安静。 静得陆子卿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眨了眨眼睛暗自琢磨。 “都走了?” 为了以防万一,又蹲在原地等了一阵,听到外面确实没声音,这才确信是真走了。 陆子卿长吁一口气,心道:“这伙人人多势众,总算是躲掉了,只是楚翌……你放心,我定不负你所托。” 临到此时,他才有几分闲散的意识替楚翌悲伤几许。 陆子卿慢慢起身,躬着身子走出暗角落,一个人脸陡然伸进来,与他四目相对,当即乍叫一句。 “哈哈,他爹的,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陆子卿被这猝不及防的“鬼探头”吓得差点后坐下去,他撑住两边,一脚踢在那人脸上。 “啊——” 杀手被踹倒在身后倒地的佛像上,外面的杀手火速围进来。 陆子卿徒手撑着佛像憋一股内力,皱眉咬牙,双臂猛地往外用力一震。 那本就有些倾斜的佛像,立时往前面倒去。 “砰——” 一声巨响回荡在大殿内,隔老远都能听见,连同几声隐约的惨叫一起,被淹没其中。 角落腐朽的房梁被震塌,瓦砾混着灰尘“哗哗”滚下来,白光穿进来,昏暗的破庙立时亮了。 两侧杀手顿时朝陆子卿砍过来,他攀跳到佛像上,朝周围的杀手射出短针,一个飞跃落地冲出殿外。 外面日头正毒,胡同里没什么人,蒙面人紧盯着前面那绿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快点,追。” 另一条胡同里,陆子卿满头大汗,边跑边回头,隔远见一个驼背老头,正提着菜篮子要进门,他连忙跑过去,急声道。 “老先生,可否借贵地暂躲一阵,有人、有人在追我。” 隔近了才看清,驼背老头是个半瞎。 半瞎老头忙左右看看,把陆子卿往里屋推,“孩子,快进去。” 门“砰”一声关上。 只听门外的杀手闹哄哄跑过,等没了声音,他才略微踏实了些。 半瞎老头将他带到里屋小院,拿出茶水倒给他喝,过了一会儿方才问。 “孩子,那些人为何追你啊?” 陆子卿不好讲明原由,支支吾吾半天,让半瞎老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他。 “本朝禁止官员狎妓,而且,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复杂的很,稍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继续给陆子卿碗里倒茶,说:“你生了一副好相貌,应该专心挣前程才是,而非堕落烟花柳巷之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先生别误会,我不是。”陆子卿摆摆手,将话题岔开,“老先生怎知我是衙门当差的?” 半瞎老头说:“你穿了官服。” 陆子卿垂眸瞥一眼,这才发现出来太急,官服都没换下,还满大街跑了许久。 脑子里浮现出苟院判那张“黑面神”一样的脸,明日去太医院估计免不了一顿骂。 “孩子,你先暂时留在此处避一避,现在出去,只怕他们还没有走远。”半瞎老头说。 “附近住的多是贫民,你这身衣服太显眼了,若你不嫌弃的话,我拿一件我儿子的衣服与你换上吧。” 陆子卿抹净脸上的汗,说:“应该是晚辈多有感激才是,怎会嫌弃。” 说话间,隔远传来一声铃铛响。 半瞎老头扭过头去看一眼。 “孩子,你在此处歇着,前面是我儿子在打铁,刚下完工,我得赶着去烧饭,时下临近黄昏,等会儿吃完饭再走吧。” 他捶了捶腰,提起地上的菜篮子就往前院走,陆子卿两步上前,提过他手里的菜篮子。 “我来吧,老先生您这么大年纪,身子眼睛都不好,还要做饭给儿子吃,真是辛苦。” 半瞎老头皱眉轻叹了一声。 “没法子啊家里穷,儿子又娶不上亲,我们爷俩儿是靠打铁铺为生,才租下这处破院子,我这只眼睛就是被铁水烫伤后瞎的,现在除了能帮忙烧饭打杂,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房间有股子霉臭,角落堆了一些生锈的铁器,还有一张小破床。 半瞎老头从衣柜里拿了一件,麻色的粗布衣递给陆子卿。 “孩子,你先换上吧,我去烧饭。” “好!” 半瞎老头走出房门,顺带把门合上,转身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章 调查 半瞎老头从旁边放满铁器的木架上,拿下一把锁,悄无声息的将门锁住。 转头就穿过一道暗门来到前院,一群男人或坐或站,在屋中央边喝茶水边议论。 “他爹的,没想到还是让那小子逃了。” “大哥,现在怎么办?拿不到账本,我们该怎么向上头交代。” “…………” “不用担心。”半瞎老头走到门口突然出声,“他已经被我关在后院。” 香兰院外,街道还没有恢复平静。 萧彦和杨舟楠云里雾里走进楼,见几个锦衣卫正在勘察现场。 他还没有靠近,朝楼梯口隔远喊一声,“郎司!” 一个锦衣卫骤然回头。 这人剑眉微耸,穿蓝黑麒麟服,戴大帽,腰上挂牙牌,相貌英气的很锋利。 “擎君?”郎司朝萧彦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萧彦往尸体方向扬了扬下巴,“发生何事?” 郎司说:“具体原因尚不清楚,从现场尸体的衣着看,大致方向可能是江湖劫杀。” 萧彦随之走近往地上看了一眼,表情渐渐显出不对劲。 “这……不是楚翌嘛?” 郎司问:“你认识?” “他是曾经工部尚书薛澜祁手下的侍卫。”杨舟楠在一旁补充道。 郎司说:“他几年前就因为修建皇陵坍塌被罢官免职了,他的侍卫为何在此处被杀?” 薛澜祁当年修建皇陵本来已经快竣工,却在临近收尾工作的前半月突然坍塌。 据他本人交代,在坍塌前隐约听见有火药爆炸的声音。 他被罢官回乡多年,而今楚翌却身死京城,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萧彦细嚼着思绪,走到不远处的人面前蹲下。 这人躺在血泊中,身上刀口遍布,一侧胸前衣服破开一大道口子,里面皮肤可见丁点儿灰黑。 他二指拨开衣服,是一个星宿连珠成某种方阵的图腾。 萧彦眉目倏然蹙紧,这些人正是他为了老父亲被炸一案,暗中调查的人。 只是他们行踪诡秘,半年前就掉了线索。 现下光天化日,竟出现在青楼劫杀楚翌,不寻常。 郎司勘验完现场命人抬走尸体,准备出门搜查,只听萧彦在身后叫住他。 “等等,在这些人身上有何发现吗?” 郎司拿起手中一把短匕首,说:“这是从那人身上搜到的。” 萧彦拿过去,抽出来转着看了看,刀身上也印有那个图腾。 “这把匕首做工精细,比市面上卖的大多数材质还要好。”郎司看着匕首说:“得先查一查武器铺和铁铺。” 萧彦插回匕首,“此事,我与你一同去。” “你是为了……”郎司略微一顿,又很快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那走吧!” 锦衣卫火速沿街道一路排查,路人惶恐避让不及。 一个小眼睛的男人站在角落,目光扫一眼锦衣卫,向旁边的路人打听。 “这是怎么了?” “香兰院出了命案,在追一伙蒙面杀手。” “那太医身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竟惹得杀手和官爷追。” “…………” 萧彦跨进破庙,杨舟楠跟在后面,郎司目视环绕,踩过瓦砾堆四处查看,走了几步,脚下顿感踩到一个较软的东西。 他迈开脚,露出一只沾满灰的人手,头也不回对身后之人喊。 “擎君,这边有发现。” 萧彦刚走过来,又听另外一边杨舟楠的声音。 “这边佛像底下也有人。” 郎司命人将瓦砾清理开,前后拖出五个人,他用刀鞘拨下几人的面巾。 “这些人身上都没有刀口?” 郎司蹲下来细瞧着,几个人脸上满是厚灰尘,鼻子和脸颊周围都是被重物砸过的於痕,还有血迹。 随即,他又随手捏开嘴巴看了一眼,嘴里干净,鼻腔也只是在鼻口处有一些灰尘,深处并没有。 郎司心中略泛疑,“不是被闷死的?那是……” 他伸手抹掉一人脸上的厚灰,手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扎到,疼得立即缩回来,指尖渗出一颗血珠。 待把那人脸上灰尘清理干净后,发现眉心处竟插着一根针,大半截都已经嵌进肉里。 旋即,他挨个查看其他人。 只有两人眉心有针,其他三人并没有。 萧彦蹲下身,拨动其他三人的头,发现侧颈处也插着短针。 “这几人皆是被暗器一击毙命,如此精准,此人身手不简单啊。”郎司说。 这话窜进萧彦脑子里转了一圈,立时想起在回京途中,那个被短针击杀的士兵。 暗道:“这样的针……莫非是他的?” 佛像底下压着三个人,脑浆血渍喷溅到四处,还有两颗血糊糊的眼球。 萧彦蹲着看正走神,就听郎司在身旁说。 “这边平民多,商铺较少,打铁铺倒是有几家,先去街上看看。” 锦衣卫在街上行色匆匆,周围来往的行人纷纷四下躲开。 “都出来,出来,锦衣卫奉命查案,所有人等一律配合调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前后搜了三条街什么也没发现,便停在一条街的茶肆棚歇息。 杨舟楠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萧彦,“那些人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不会又断了线索吧?” 萧彦喝一口茶,望向周围锦衣卫和慌张的百姓。 “他们一直隐在京城,眼下既已露面,就不怕找不到。” 郎司闻言,暗叹了一声接话。 “魏国公的案子在暗中查了这些年,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真是……”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萧彦看向他,“我四处剿匪出征,军务繁忙,多是你在帮我调查,是我要谢你才是。” 郎司笑着沉了一下头,更正道:“这话你莫不是说反了吧。” 早几年时,因为萧彦帮郎司破获一起连环杀人案,从此二人有了交情,成为朋友。 郎司官至锦衣卫佥事,能力强,手下弟兄很信任他。 却经常被上司故意刁难,总把鸡毛蒜皮的小案交给他,又压一些大案。 只要完不成任务,就会借机向他发难,他没办法,就常找萧彦和杨舟楠帮忙。 而萧彦的事,他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赶紧喝完茶,继续查案。”杨舟楠将空茶碗放在桌上说。 正说着,街对面的铺子响起几声吵闹。 “哎呀,官爷啊,我都一把年纪了,你别拽我啊。” “锦衣卫查案,你少废话给我出来,把侧面的小门打开。 “那就是一间堆放铁器的仓库,什么也没有啊,官爷。” “再废话就将你拿下。” 萧彦喝掉茶,说:“过去看看。” 郎司走过去看向下属,问:“怎么回事?” “郎大人,这老头不肯配合。” 郎司扶住刀柄走进去,拿起木架上放的刀看一眼,架子上都是些普通刀剑,算不上好铁铸造。 他面无表情看向老头,“把门打开。” 萧彦站在门外,瞧那半瞎又驼背的老头,腿脚不太灵便的去开了小门。 “各位官爷请看吧,里面真是堆放铁器的仓库,什么也没有。” 郎司皱眉,手扇了几下风抵在鼻间,走进去打眼四处瞧。 里面没有窗户很昏暗,角落里还有几堆没有加工过的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让人把没加工的铁拿出来,仔细查验,而后将匕首亮在老头面前。 “这把匕首可是在你铺子打造的?” 半瞎老头接过匕首拔出来,微虚着半只眼细瞧,轻轻摇头。 “官爷这把匕首用的是好铁,原材料拿货价就高,这附近都是贫民,我们这种小铺子只卖普通材料,方才官爷也查验过了。” 正说着,外面响起一声喊叫。 “老板,我来取……” 一个瘦男人刚靠近铺子,见站着几个锦衣卫,紧张的连说话声都小了。 “取锅。” “来取锅吧,已经做好了,我给你拿去。” 半瞎老头慢慢走进屋,从角落提了一口大铁锅拿给瘦男人。 “拿好了,下次再来啊。” 瘦男人接过锅麻溜离开,隔远飘下一句,“银子昨日交给你儿子了啊。” 萧彦走进对门屋子扫一眼,整个铁铺就这么大点地方,什么也没发现。 郎司看向他,说:“走吧,再去别处。”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章 找到 众人走了没多远,萧彦一直若有所思,郎司见他模样,问:“怎么了?” “我在想,方才的老头有点问题。” “就是一个驼背又半瞎的老头,有什么问题?”杨舟楠接话问。 萧彦往回看一眼。 “这人驼背眼瞎,须发皆白,腿脚还不方便,从外形上看岁近古稀,可方才,他竟能轻而易举提着大铁锅,从屋里走到门外,落脚力度重且稳健,显然,腿上并非看起来那般无力不便。” 郎司抬手刮掉下巴的汗水,说:“那铁锅看起来也就四十来斤,不重啊?” 杨舟楠反应过来,接话说:“对你我是不重,可对他就不一样了。” 郎司想了想,“他家不是打铁的吗,力气自然比别人大一些。” 萧彦停在树荫下,看着他,分析说:“就算他以前打铁,身子力气比别人壮实,可打铁是需要下力气的粗重活,历经风霜,手上的皮肤必然会粗糙起茧子,常年打铁的,身上很容易被铁水烫伤。” “而他手臂皮肤光洁,红润饱满,筋脉充盈,根本不像这般年纪该有的手,倒像是一个年轻人的。” 一番分析,几人又回到铁铺,竟意外发现老头并不在屋内。 “看来你说对了,这老头有问题。”郎司转头命令属下,“去,你们四处搜捕老头的踪迹。” “是!” “砰——” 锦衣卫没走出多远,里屋突然传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三人快步进屋查看,里屋一个人影都没有。 “砰——” 当萧彦犯疑这声音从哪来的时,从正前方的墙里又响起一声,他立时想起方才消失的老头。 “声音是从隔壁墙传出来的,此处定有暗门。” 郎司命人将面前放置兵器的木架全部搬开,试着敲了敲墙面,响起几声空洞的声音。 他和萧彦对视,在周围查找一番,并没有找到关窍所在。 萧彦在另外一面墙轻敲着,不小心碰到墙面挂着的几把剑。 剑身晃动,唯独中间的剑纹丝不动,他好奇上手拿了一下,发现拿不动,而后用力一拽。 “哗啦——” 从墙壁挂钩孔立时拉出来一条锁链,郎司面前的墙当即向两边移开。 只见眼前一个人,身上血迹斑斑正举着刀骤然砍过来。 他眼疾手快一掌打在那人的胸膛,顺势抽刀砍过去。 霎时。 一只手突然探出来握住他的刀,力道不小,那血瞬间冒出,顺着刀身流下来。 郎司惊诧,侧脸就见萧彦站在身旁,直直盯着他前面拿刀的那人,低声唤了一句。 “陆子卿?” 郎司惊讶斥道:你……疯了吗?” 身后的杨舟楠也惊了一番。 郎司还没反应过来,见萧彦走到那个人身边扶了一把,又对那人说。 “你怎么会在这?怎么样?没事吧?” 陆子卿捂住胸膛缓了缓,说:“我没事,说来话长,侯爷为何在此处?” 萧彦说:“我们是查凶犯才追到此处。” 他扫一眼地上躺着的人,有几人已经死了,还有两人捂住眼睛在地上打滚。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陆子卿表情略显不自然,“我是碰巧用了一些石灰,所以才……” “这些人都是高手,阁下碰巧的功夫还真是了得啊。” 郎司走过来,用探究的目光看他,转头又看向萧彦。 “你手是不想要了吗?敢徒手挡刀,赶快回去包扎。” 陆子卿垂眸,见萧彦捏着拳头,血还在冒着往下滴。 他立即割下一块衣摆缠在萧彦手上,“方才惊险,侯爷当真是鲁莽。” 萧彦看他,“小伤,无妨。” 诏狱的石墙上亮着几盏油灯,两个活口被锦衣卫丢进暗牢,郎司交代他们。 “这两个给我看好了,别让他们死了。” “是!” 郎司走进休息室,几个锦衣卫坐在桌边喝水,门外跟进来一个人,手里还提着食盒。 “老大,这是安姑娘拿过来的,你之前不在,我就先收下了。” 那人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饺子和小包子。 侧旁几个锦衣卫笑眯眯靠过来,一副起哄的表情。 “哟,安姑娘又来送温暖了,正好肚子饿了,及时雨啊。” “吃了这包子,我力量倍增啊。” 几人呵呵一笑,拿着包子就吃,郎司拍一个人的手,玩笑似的斥道。 “我师妹给我做的,净便宜给你们了,老何你给我留点儿。” 何义州官居千户,是个俊朗小伙,他拿过包子倚坐在桌沿,笑着咬一口。 “我就吃一个,都是他们下手快。” 笑声错落,这时,一个百户说话。 “下晌萧侯爷接那一刀好险,你们说,那人到底是谁啊?竟让侯爷替他挡刀?” “他穿着官服,到底是哪个衙门的?以前从来没见过。” 郎司嚼着包子,回想起下晌那一幕,他从来没有见萧彦如此替人出头,可见关系不一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应该是他回京时带回来的。” 夜里,重翠轩。 陆子卿坐在落地窗户边,给萧彦伤口上药,想起黄昏时,这人骤然窜出来徒手挡刀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他和萧彦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更不至于让这人以身挡刀相救,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过意不去。 “侯爷今日这番太惊险了,还好没伤到骨头,要是……” 陆子卿顿了顿,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和国公,还有天下的百姓交代。” 萧彦看他,轻笑一声,“你现在怎么也学杨舟楠了?事发紧急,我不那样做,那刀就砍在你头上了。” 其实,也不是陆子卿学杨舟楠,而是他理解杨舟楠的心情罢了。 萧彦作为大宁作战的首要人物,于国家百姓而言,他肩挑重担,万不能出丁点儿差错。 怎可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有残了手的风险。 这里的人陆子卿谁也得罪不起,只想平平静静找到师父和师姐,离浮世俗尘远远的。 他没抬头,说:“我的命与侯爷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侯爷不必如此。” 萧彦眸光微暗,目光落到陆子卿埋下的脸上,沉默片刻。 “我做事向来自有分寸,军医不必有心里包袱。” 他岔开话题,笑说:“说到军医这个称呼我忽然想起来,你入京中任职便是太医了,这军医叫着也不合适,日后该尊称一声陆太医,陆大人才是。” 陆子卿这才抬眼看了萧彦,那眼里是真诚的笑意。 “侯爷还是别这么叫,我一个小小大夫怎敢称大人,侯爷喊我子卿便可。” 萧彦想了想,“既然如此,那你也不必叫我侯爷,就以平辈相称,我表字擎君。” 陆子卿闻言,手中动作微顿。 一个身份尊贵的当朝军侯,一个下九流的游医。 如何平辈?怎能平辈? 他犹豫些许,说:“这……不合规矩。” 说到规矩,以往都是萧彦对别人说规矩,如今,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对自己说这两个字。 他有种陆子卿头上顶着一个自己,再对自己命令矫正的错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萧彦看着陆子卿小心翼翼替自己手上缠纱布,他问:“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认识楚翌?” 陆子卿说:“是昨日,他在西街被人追杀,我碰巧将他救下,没想到今日便遭到不测。” 萧彦想起那些被杀的杀手,本来想问,可话到嘴边又说了别的。 “幸好你将他救下,若是他死了,湄州一事便无人知晓,明日我就将奏折交给太子。” 屋外院子里亮着几盏石灯笼,苏乘风因为听说杀手的事,没能帮到陆子卿,心里有些自责。 他整日呆在宫里,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空有一身武艺没处用。 陆子卿虽有武功在身,但终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人多势众,若是遇到高手,也恐有失手一时。 “在想什么呢?” 苏乘风正出神,杨舟楠走到旁边冷不丁出声,他眼皮跳了一下,爱理不理应声。 “你管我想什么。” 杨舟楠双手背在身后,看他。 “怎么?一日不见说话又生分了?照顾我那会儿不是看你挺能说的嘛。” 提及此事,苏乘风颇为不满,从回京途中,他照看了杨舟楠一个多月。 而杨舟楠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痛,吃喝拉撒还很啰嗦,折腾苏乘风整宿不能睡觉,还要时刻注意他的伤势情况。 苏乘风本来就讨厌他,当然是没有好脸色,经常抱怨。 “我话多?杨将军心里没点儿数?” 杨舟楠嘴角上扬,像是在默认什么,随后又正经起来。 “小郎中不是好好在那里嘛,受伤的又不是他,你闷闷不乐个什么劲?” “我乐意。”苏乘风说着走到竹丛边。 晚上没有风,闷热的不行,杨舟楠脸上淌着汗,跟过去站在他身侧。 “诶。” “干嘛?” “上次说让你跟着我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借着昏黄的光,苏乘风眼眸微微动了,上次他和陆子卿还没有分开,肯定不愿意跟着这人。 眼下进了宫,除了晚上他基本都见不到人。 要是在宫外,或许时间上会自由一点,也不用被那些烦人的内监时刻监督。 苏乘风此时对这个讨厌的想法有点点动心了,他侧脸看杨舟楠。 瞬间又觉得,若是同意了,让人要以为他是个心口不一之人,面子上又过不去。 而且,指不定还被这人变着法子戏耍。 杨舟楠瞧他一脸神色复杂,又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苏乘风什么话也没说,轻叹之下扭头就走。 “诶?你怎么走了?” 杨舟楠侧脸往里屋瞧去,陆子卿正和萧彦说话,他又转过脸来,目送那个离去的背影露出浅笑。 “你会答应的。”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1章 失落 “公子,我们的人都、都失败了,还暴露了一个据点。” 一个穿着利落的属下,站在酒楼雅间珠帘后面,向一个只露后背的男人禀报。 透过珠帘缝隙,那男人身穿藏青色长袍,银镶玉冠,发髻高束,脊背挺括尽显贵气。 即使不露面,也知道是个俊俏的富家公子哥。 他站在落地窗户边,看着楼下湖面上的游船,将折扇“欻”一声收拢,敲在手心里。 “废物!这么多人竟然都抓不到一个人,那册子呢?” 属下有些胆颤,“已、已经落入姓萧的手中。” “什么?”男人怒目转身,被珠帘遮挡看不清脸,“为何会到他手中?” 属下说:“锦衣卫在香兰院发现了楚翌的尸体,在他死之前,就已经有人把东西接应走了,许是他们的内应。” 男人握住折扇琢磨。 “到了他手中,就等于到太子,到皇上手中,这群人是干什么吃的?那个接应人是谁?” “具体是谁不清楚。”属下说:“但据街上行人所说,那人穿的是官服,是太医院的年轻人。” “太医院里的年轻人?”男人想了想,“只有那个姓林和姓池的,他们什么时候和楚翌搭上了?” “那是之前。”属下说:“听说太医院最近又新来一个人,好像就是从萧彦回京时来的。” 男人拨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思索。 “将此人查清楚。” “是!”属下抬起眼皮看向珠帘后面,又说:“还、还有一事。” “说。” “锦衣卫抓了两个活口。” 男人当即抬臂往桌上猛地一扫。 “哐当——” 杯碟碗盏砸了个稀碎,惊得属下身子不经意间抖了一下。 太子府内。 萧彦将举报奏折和账本,递呈给大殿正上方坐着的男人。 这人正是当朝太子,陈靖。 他细瞧着奏折,又翻看账本,突然拍响桌子。 “这些混账东西,一个个竟敢欺上瞒下,害死那么多百姓,数十万两赈灾银全落入这帮人的口袋,我大宁朝都快成了这些奸宄的钱袋子了。” 他起身负手缓步于大殿内,“薛澜祁命人冒死相送,只怕他也凶多吉少。” 萧彦直言说:“账本上有大部分可是赵王的人。” 陈靖闻言抬眸看向萧彦。 “你倒是提醒我了,他陷害我的人,如今让我抓到他这个把柄,够他喝一壶的。” 他颤着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对了,此物你是从何处所……咳咳……所得?” 萧彦说:“我回京推举的一名军医,是他冒死才保下这份举报奏折。” “你推举?”陈靖先是一愣,随后轻轻点头,“好!替我重赏。” 他放回茶杯,手抖得有些厉害没放稳,茶杯掉在地上砸碎了。 陈靖毛躁地按住手甩了几下,还是不受控制发抖。 萧彦不明所以,问:“这是怎么了?” 陈靖极力压住心中一股烦躁。 “我也……不知道,一月前受了风寒一直没好,渐渐就成这样了,太医来看过两次,好像也……也不太管用。” “我去传太医。” “等等。”陈靖立马叫住萧彦。 “先别传太医,若人人都知道我的病一直没好,还越来越严重,岂不是给有心之人机会,赵王可就盼着我这天呢。” 他闭眼暗自稳了稳,“我先把这份举报信交于父皇。” 萧彦出了太子府,马不停蹄前往北镇抚司,他准备这次亲自审问,定不会出现以往囚犯被灭口的情况。 衙门里进进出出着人,萧彦走进大堂,锦衣卫们见到他都很客气,主动上前打招呼。 “侯爷是来找郎大人吧,他被指挥使叫去了,您先在此处稍等,我给您沏杯茶。” 萧彦点点头随意坐下,手臂搭在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 等了一刻钟都不见人出来,不禁暗想:“这是又挨训了?” 他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了,以往有事来找郎司,这人一多半不是在挨训就是在挨训的路上。 郎司年纪轻轻就坐上锦衣卫佥事的位置,是凭真本事考了武举,再加上多年的能力提上来的,并非靠关系走后门。 而北镇抚司的指挥使就不同,他是皇后的表弟,多少带点皇亲,为人能力不足,还特别爱显摆身份。 若让萧彦这个局外人来评价,那指挥使要不是沾皇亲的缘故,郎司早就顶替他的位置。 正想着,那个倒霉鬼就出来了,走到萧彦面前随意打了招呼。 “你来了。” 萧彦没起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调侃道。 “又挨训了?这回又是因为何事?” 郎司轻叹,“来我办事房说。” 萧彦边起身边往门外走,“你的事我容后在听,先去审昨日的囚犯。” “不用审了。” 萧彦转过身来,一脸问号看着郎司,“什么意思?不是……” 他还没说完,脑子里立马窜出一个他最不愿意知道的结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是……” 郎司无声点头,“所以,进来说吧。” 萧彦瞬间像被电过一般,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好端端的人在狱中,只隔一夜,眼下才到晌午,囚犯就死了? 好不容易抓到两个活口,原以为此次能查出点什么,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到底是谁? 他暗自压住心中的火气,跟进郎司的办事房。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单独关押的吗?人为何会死在狱中?” 郎司为此事也是一脸郁闷。 “昨夜我还亲自守了一阵观察,一切正常,早上我也去看了,人好好的,谁知道半个时辰前看守的人就来报,那两个人死了。” “这不,姓孟的就拿此事压我一头,想降我的职。” 萧彦见他这副倒霉模样,生出一丝同情,可眼下他更关心囚犯。 “怎么死的?” “中毒。”郎司立马又说:“饭菜没毒,我查验了。” 这倒蹊跷,饭菜没毒,为何人会中毒? 萧彦琢磨着,“莫不是有人趁你们不注意,悄悄给他们吃了什么?” “这也不可能啊。”郎司手撑在桌沿,“守卫随时都有人在,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事发突然,所有的事情还要进一步调查,只是……” 他叹了一声,“这次没能帮到你,抱歉,待我查出缘由再告诉你吧。” 就算事后查明缘由也没用,人死了一切都是枉然。 萧彦神色复杂愣了一小会儿,调整好表情,随手在郎司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走出去。 外面的天很亮堂,可此刻在萧彦眼中,却是蒙上了一层灰,不知要何时才能将真相查清。 与他一起蒙上一层灰的,今日还有一人,便是陆子卿。 他站在苟院判的办事值房内,听那人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工作时辰擅离职守,其罪一” “身着官服招摇过市,还打架,撞倒群众和摊贩,其罪二” “这官服弄的破破烂烂,毁坏皇家之物,其罪三” “好你个陆子卿,初来乍到,所犯之事条条是禁律,你是不是仗着有朝廷大员相护,就可以为所欲为?” “在太医院认事不认人,此事可行不通。” 陆子卿只听着任他训斥,也不敢吱声,苟院判黑着脸继续说。 “你来时我便告诉过你,见习医生在三个月里,只有三次试错机会,现下你都犯了,既然如此,你就不能继续留在太医院,收拾收拾走人吧!” “什么?”陆子卿心间劈下一道惊雷,惊愕的看苟院判。 “这、我的官服是因为,情急之下替人包扎伤口才割掉一块,还有,我擅离职守也是因为,我要赶着去救……” “你犯了事就无须狡辩。”苟院判打断他,坐回椅里。 “太医院有太医院的规矩,我身为院判必然要秉公处理,好了,出去吧。” “可我是有……” “出去!” 陆子卿看那冷漠的脸,只觉此刻天塌了,大热天后背也一阵冰凉。 入宫不足半月,现下就已经结束了? 他心乱如麻,脑子已经跟不上脚步,走到门外时,就听见两边廊下细小的议论声。 “呵……终究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以为单靠定北侯举荐就能改变身份,想试图挤进上流?” “一个江湖骗子凭什么?痴人说梦,现在梦醒了。” “哼,那个人也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军功而已,就敢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宫里拉,这一次,他自己也没脸了吧。” “…………” 陆子卿顶着蔑视出了太医院,往街外走,被日头晒得有些头晕。 周围的人流来来往往,而他却像被时间遗忘了一般,眼里只剩无助与迷茫。 还有那曾经无数个日夜的焦躁不安。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2章 巧遇 陆子卿站在街边不知何去何从,除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侯府,好像没有别的去处。 “呜呜呜——” 几声小孩哭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陆子卿闻声侧过脸去,见不远处街角的垃圾堆旁,几只野狗正在撕咬一个六七岁孩子的衣服。 他四下看了看,沿街都是商铺也没有棍子。 最后没办法,他跑到不远处包子铺,夺过老板手里的擀面杖撒腿就跑,惹得那老板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陆子卿朝野狗甩出几棍子吓唬,野狗压根不怕人,反而龇牙咧嘴,跃跃欲试朝他狂吠。 路人都相继围过来,像看免费杂耍似的嘻笑指点。 一只野狗张嘴就冲陆子卿后腿咬去,他急转身,一棒子敲在狗头上,痛得狗子“嗷呜”直叫唤。 三两下就将几只野狗打跑,路人捧场鼓掌叫好,还从人群里飞出几枚铜板落到他脚边。 陆子卿暗自扶额,这是把他当杂耍卖艺的了? 人群慢慢退散,他蹲下把孩子扶起来。 这孩子衣服破烂,浑身脏兮兮,手里捏着脏包子,是个流浪儿。 只这副模样,不禁让陆子卿想起自己小时候,奄奄一息趴在蚊蝇乱飞,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旁,几只野狗也是这般撕咬他的场景。 是师父将他捡回去,救活他一条残命。 陆子卿用衣袖揩掉孩子脸上的污垢,轻声说:“你手里的脏包子不要了,哥哥给你买干净的好不好?” 孩子眼里挂着泪,怯生生看着他点头。 陆子卿拉着孩子往回走,包子铺的老板刚好追过来,一副要债的架势抓起他的衣襟。 “小子,光天化日,京师重地敢当街抢劫,你是想见官吧?”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抢了多少钱呢? 但总该是陆子卿先不问缘由抢人东西,还弄断了。 他歉声说:“实在抱歉,方才我是想救这孩子,一时情急才抢了你的擀面杖,多少钱我赔给你。” 包子老板眼眸略垂,想了想。 “我这擀面杖可是从我太爷爷时就传下来的,被你拿来打狗弄断了,还影响我铺子的生意,少了一两银子别想走。” “什么?这……” 陆子卿瞥一眼两段,比手腕还小一半的擀面杖。 “一根擀面杖你开口就要一两银子,镶金的都没这么贵吧?” “少废话,不赔钱我就拉你去见官,走!” 陆子卿被他拉进人流,旁边都是看热闹的目光,实在不像样子。 “赔、我赔,你先松开,再给这孩子拿一袋包子。” 本来之前有五两银子,是苏乘风这个管钱的给他的,前两日在香兰院就花完了。 眼下这十两还是杨舟楠给的,来太医院,见习医生没有月银,现在倒好,花起别人的钱了。 他们来京城时,本来带了有足够的银票,却都在北伐途中弄丢了,时下真是山穷水尽。 陆子卿无奈摇头暗叹一声,转身就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是萧彦。 京城大部分衙门都在宫门正对面,中间隔一条宽街。 北镇抚司与太医院就是左右背向的距离。 萧彦从郎司那里出来就看到陆子卿,他走过去。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你不在太医院里忙,怎的在此处买起包子了?” 陆子卿下意识侧眸,朝太医院方向看一眼,欲盖弥彰地说。 “我……路过,正看到这孩子被狗咬才将他救下,买点包子给他吃,侯爷没去衙门吗?” 萧彦的目光飞快随他看的方向收回来。 “我来北镇抚司查案子刚出来,走吧,我陪你过去。” “啊?”陆子卿略显慌张,“我、我又不是找不到路,不用陪,侯爷自己忙去吧。” 萧彦侧眸打量他,“我现在不忙,反正没事,正好去太医院转转,看看两位院判,走吧。” 陆子卿的心怦怦跳,要是让萧彦知道他刚被太医院扫地出门,心里多少有点怕看到萧彦一脸被辜负的表情,还给人家招来不好的名声。 他几步走过去挡在前面。 “院判好像不在里面,去宫里出诊了,侯爷还是去忙吧,我、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萧彦的目光停在那双似有慌张地眼睛上,少顷,他靠近一步露出浅笑。 “你今日怎么有点怪怪的?” “我……” 还不待人说完,萧彦直接拉起陆子卿的手腕往街里面走,两边路过的小官员见到他,都主动笑脸打招呼。 陆子卿被拉着走在大街上,周围都是异样的眼光,只觉浑身不自在。 “侯爷还是先松开吧,我自己走。” 太医们正坐在大堂内开会商量病症,突感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几许。 众人齐刷刷侧脸看向门口,见萧彦背着双手走进来,腰间还挎着刀。 所有人脸色活像见鬼似的,相继站起身。 这些太医平时很少见到他,更别说还是在太医院里,能看到这个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个个吃惊非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和众人相比,萧彦实在太高,显得很突兀。 以往从没有踏足过太医院,今日是头一遭,他随意看了看,也没什么表情。 “哟,都在呢,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苟院判立马笑脸相迎走出来,拱手奉承。 “不知定北侯大驾,有失远迎啊。” “苟大人客气了。”萧彦一如往常的冷脸,“我来北镇抚司查案子,顺便过来看看老朋友,没打扰到诸位吧。” 苟院判立时明白这个“老朋友”所指何人,心里一惊,暗道:“怎么偏巧这个时候来了。” 他心下百转,以萧彦这种身份地位的权贵,万不是他一个小小六品院判能惹得起。 说句不好听的,这人身边的副将、甚至参将都比他高几级,都是惹不起的主。 “不打扰不打扰。”苟院判笑说:“侯爷平日军务繁忙,来太医院是我们的荣幸。” “侯爷是来找陆子卿吧?他方才都还在呢,这会儿估计忙去了。” 他看向别的太医,吩咐说:“快去把陆子卿请过来。” 下方的太医神色复杂,面面相觑。 一个中年医士出了门,见陆子卿隔远站在外面院子廊下,他走过去似有不满地说。 “苟大人要见你,进去吧。” 陆子卿跨进门,立时迎来一屋子人如箭般的目光,他脚步都放慢了些。 苟院判就像看到亲儿子跑出去玩了回来似的,一副“慈爱有加”的笑脸迎上来。 “子卿啊,之前的事都忙完了吧,快进来。” “啊?”陆子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人不是……我……” “别你我了,侯爷来看你了,过来见见吧。” 陆子卿还没走近,萧彦三两步朝他走过来,一把搭在他肩膀上。 “怎么样,在太医院可还习惯?” 什么情况? 陆子卿心里犯嘀咕,他与这人不是才从外面见过吗? 还有,平日里黑脸神一样的院判大人,也突然变了嘴脸,笑起来比不笑时更瘆人。 “我……挺好的,诸位大人对我都……不错。” 萧彦双眸里含着只有陆子卿才能瞧见的笑意。 他在陆子卿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边点头边慢慢放下手,而后看向在场的人。 “你初来乍到,有何不懂之处,一定要向诸位太医请教才是。” 太医们一愣,心下惶恐的互相对视,相继拱手应声。 “定北侯客气,客气了。” 萧彦又转头盯着两位院判,接着说:“还有两位院判大人,我这位朋友性子比较内敛,往后就要烦劳二位多加照顾,指点指点。” “侯爷客气了。”徐院判站出来说。 “陆子卿对医务事项都极为熟知,其实也不用我们指点什么,反而平日里诸事勤勉,为人恭谦,是个很不错的医者。” 苟院判闻言,立马接上话屁股,“是啊,陆子卿的医务水平很好,侯爷放心。” 萧彦点点头,“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诸位了,你们忙。” “侯爷慢走。” 萧彦转身看陆子卿,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这才走出大门。 在座的太医愣了少顷才放松坐下来,小声嘀咕。 “他怎么来太医院了?” “这人就是定北侯吧,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和陆子卿关系不一般呐?” “…………” “好了好了,方才的病情讨论的差不多了,都散了吧。” 徐院判说完,似有鄙夷的看苟院判一眼,又面向陆子卿。 “子卿啊,去拿上药箱,跟我走。”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章 太子 “哐当——” 两只极品翡翠麋鹿樽砸了个满地开花。 陈靖眉头紧皱,额间起了一层薄汗,捂住颤抖的手半趴在桌上喘气。 “你们走开,别靠近我。”他喝道:“快走开。” 伺候的宫人满脸焦急守在旁边,屋子里还围了五六个太医,谁也不敢靠近。 陈靖一脸毛躁,急步到侧面的木柜边,抓起白玉花瓶又砸到地上。 “走、都走。”他强压住心底的火气,“再不走,本宫……杀了你们。” 内侍冲太医问:“禄太医,徐太医,我们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啊?” 徐太医就是太医院右院判,徐仕璋。 这人与苟院判年龄相仿,模样却比姓苟的慈祥和蔼许多。 体态端正,须发有些花白,颇有道家风骨的韵味。 “还请杨内侍多叫几人来按住太子,我们才能诊治啊。” “这……”杨内侍有些犹豫,“我们做奴才的怎敢按太子爷啊,岂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嘛,请太医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禄权搭话,“杨内侍也瞧见了,不是我们不想办法,是太子压根不让人靠近,这……我们实在是……” 杨内侍一脸犯难,“太子殿下的病情也有月余,诸位太医这是来瞧第三次了,若是再继续下去,只怕……” 太子的病一直是由禄权诊治,他倒是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思。 “太子的病情是一直未见好,也不光全是诊治的问题,这饮食起居照料也至关重要。” “好了。”徐仕璋瞥他一眼,“现在是该想办法医治太子,不要说其他。” 正说着,一直站在最后面观察的陆子卿,直接越过众人走到前面。 “太子殿下得罪了。” 他踩过地上的碎瓷片走向墙角,太子骤然又抓起矮架上的琉璃碗朝他砸过来。 陆子卿急侧身躲开,上前捉住太子的手臂,将人拉出来按在椅子上,抬脸看向前面的人。 “诸位大人快点。” 在场的人都懵了,徐仕璋与禄权连忙各诊一只手,左思右想琢磨。 陈靖不停的动,力气还不小,陆子卿略绷着脸,用力压住他两边肩臂。 杨内侍生怕他家太子爷被压坏了,直直盯着陆子卿手里的动作。 那脸色一会儿惊,一会儿放松,光看着都挺复杂。 陆子卿怕压太久会把太子压坏了,到时候吃罪不起。 “二位大人,好了没有?” 徐仕璋与禄权斟酌半晌终于结束,和几位太医在外间商量。 陆子卿瞅一眼外头,悄悄把上太子的手腕。 按规矩,见习医生没有资格看诊,他也只是趁太医们不在的间隙偷偷看。 太子双臂轻颤,烦躁易怒,并无恶心呕吐,也无高热怯寒。 陆子卿暗自思量,而后伸手拢住太子下颌,捏开他的嘴,齿龈肿胀充血,下缘龈色隐隐蓝里泛灰。 “这是……” 他还没惊讶完,陈靖趁他一时失神,突兀的抓住他两只手腕,让他的手一直拢在脸上动弹不得。 “你、大胆!敢钳制本宫!” 陆子卿挣开陈靖的手,退到几步开外跪下。 “太子殿下恕罪,方才是为了殿下的病情,才不得已而为之。” 陈靖眉目紧蹙,抓住扶手忍着心里的躁动,沉声说。 “快、快给本宫开药。” 外间几个太医还在商量。 “我看与此前的症状没什么两样啊。” “你说没两样?此次病情明显加重了呀,之前的方子不能再用了。” “太子此前气血亏虚,加之时下又正值暑季,应是酷热引发中暑,故而呈癫挛之相。” “禄太医所言有理,夏季燥热心烦,会令人食欲减退,引发暑症就在所难免。” 陆子卿站在旁边,一副“想有话说”的模样,却又不敢开口,也没资格开口,一直憋到下差。 傍晚下起小雨。 用完晚饭,武吉哈欠连连回到卧房。 这小子从在御药房当差,就改掉以往晚睡的毛病,有一点时间恨不得粘在床上不起来。 另外两人终于落得清净。 苏乘风撑头支棱起腿,侧躺在矮榻上。 “我们来京城有些日子了,奚师傅的事还没有头绪,皇宫这么大该从何处下手?” “玉珏的事,我也在暗中观察,多是些小官小户戴不上什么好东西,倒有一个官位大的,好像是……” 他闭眼想了想,“是什么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带我们入太医院那个人。” “他身上倒是戴了一块好东西,能和我们一号铺子的藏品相较,只可惜不是我们要找的。” 陆子卿垂眸看医书,闻声掀起眼皮。 “那枚玉兰花玉可是极品货,怎会在小官小户身上出现?这等成色多是贡品,只会在后宫嫔妃或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手里,御药房里自然看不到。” 他放下医书,说:“前几日,我从一个贵人那处探到一点消息。” 苏乘风眼睛一亮,坐起来,问:“什么消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也不算确切,只是看到一块与我们要找的,相同玉种的玉而已。”陆子卿说。 “的确是只有皇上才有的贡品,那个贵人说要到御用监才能查到。” 苏乘风思索,“御用监由一帮太监管着,我们一个也不认识啊。” “所以眼下只能等,慢慢找机会。” 房内烛火摇曳光线柔和,窗外细雨斜飞,落在房顶上淅沥作响。 陆子卿秀目闭合,双腿单盘坐在地垫上,双手环扣置于丹田。 苏乘风替他拉上半扇窗,侧脸瞧着那板正的坐姿,轻声问。 “要不今晚就别坐了,早点歇息?” 呆若木头般一坐便是一个时辰,苏乘风常替他累得慌,还不如挥刀练武来得酣畅自在。 见那人没应声,就知已经入定了,他悄声出去合上门。 时辰尚早,苏乘风去了一趟西城福才坊,顺便买了肉和菜。 他沉在细雨中推开小院的门,里屋亮着灯,穿过堂屋走到厨房,地上撒落一堆青菜,淌一摊水。 “这人又干什么了?” 苏乘风自语着,把肉搁到案板上,转头进了卧房,见杨舟楠光着身子坐在床边,嘴里咬一截白布,另一只手正往手臂上缠。 “你来了。” “怎么了?”苏乘风走过去,接过手帮忙,“白天不是已经换过药了吗?你拆开做什么?” 杨舟楠见他一身湿气,头发上还挂着水珠。 “怎么不打伞就过来了?” 苏乘风看着他手臂的伤口,想起厨房打翻的水,答非所问,“今日有事儿过来晚了。” 他包扎好纱布,替杨舟楠穿衣服,也不看他。 “我现在去做饭。” “等会儿。” 苏乘风回头,一张浴巾就盖到脸上,是太阳的味道,他扯下来,见杨舟楠拿一件叠好的衣服递过来。 “把头发擦干,换上这件。” 苏乘风无语的看他,“我又不是姑娘,哪有这么金贵,过一阵就……” “快点换上。”杨舟楠那习惯性命令的表情,却又不是太严肃,“我饿了。” 苏乘风穿一身黑蓝色交领窄袖长衫,从屋里出来,肩膀的秀金卷纹随着光影而细细闪亮,衣料垂顺,上面也有暗纹。 他身材高挑匀称,这身衬得越发英俊潇洒,还十分……性感。 杨舟楠倚在厨房门框边,目光从他肩膀一直滑落,停在那修长的腰身,不觉间咽一口唾沫。 “你这身儿衣服会不会太夸张了?我待会儿做事给你弄脏了,还得重新洗。” 苏乘风瞅着一身,神经大条似的穿过厨房门时,那带过的微风和气息扫到杨舟楠的脸上,他下意识轻合了眼皮,心里莫名紧张一瞬。 他轻咳一声,目光跟过去,“你穿着合适,送你。” “算了吧,我这人粗糙惯了,穿不了这种好的。” 苏乘风头也不回地切肉,不多时,就做了两菜一汤,他只拿了一副碗筷。 杨舟楠自顾自去柜子里拿了杯子和酒递给他,“再喝点。” 他看苏乘风倒酒喝,自己吃饭,随口问:“我一直以为小郎中不会武功,没想到武功还不错。” 苏乘风眼皮倏然抬起来看他,略显迟疑饮尽酒,又倒一杯。 “有我在时,他不需要动武。” 杨舟楠闻言,夹菜的手顿了顿,看他一眼,不由自主地问。 “你们关系很好,怎么认识的?” 苏乘风说:“我是个流浪儿,小时候是他把我和我弟弟捡回去,给我们治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杨舟楠点点头,“你还有弟弟?” “不是亲的,他跟我一样。”苏乘风说:“我不带着他,他就得死。” “没想到,你那么小还有一副侠义心肠。” 苏乘风苦笑,“像我们这样的人,抱团取暖才有可能活下去。” 屋外细雨斜飞,雨水带走几许暑气,微风从厨房的窗户穿堂而过,散着丝丝凉爽。 二人絮絮闲聊许久,待苏乘风收拾完准备离开时,杨舟楠叫住他。 “已经是宵禁时分,今晚就在这里住吧。” 陆子卿走出房门时雨已经停了,夜深人静,小斯们大都已经歇下,各个门房紧闭,漆黑一片。 他提起药箱出了重翠轩,走到主院落,萧彦的房门关着,来侯府也住了一阵子,晚上确实很少看到那个人。 庭院几盏暖黄的石灯亮着,微风吹动,竹梢簌簌飒飒。 陆子卿这几日才发现,侯府除了各色花草外,最多的绿植便是翠竹。 尤其是重翠轩。 说起文人那点闲情爱好,他除了医道草药,也没有别的喜好,却唯独钟爱桂花与翠竹。 这两样东西极为不起眼,可于陆子卿来说就是故乡的念想。 别人都是白日赏景,他倒是独一份赏夜景,不知不觉穿过游廊来到外院大花园。 这时,远处响起几声哼喊。 陆子卿闻声寻去,半晌后走到一处湖边,惊诧非常。 “此处竟有如此大一片荷花湖。”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章 水银 长桥直通对岸一座超大四方亭,暖黄灯光从两岸的石灯笼里透出来。 湖面上水雾弥漫笼盖木桥,隐隐约约宛如置身仙境一般。 陆子卿穿过木桥,越靠近长亭,那哼喊声越强劲,此处两侧亦是翠竹丛丛,假山屹立。 整个亭子建在宽大的石板高台上,落座于湖中央。 若继续往亭子前面木桥走,则还要经过同样一处四方亭,才能通往对岸的山林。 他也曾见过不少富甲商贾的阔府豪宅,可如此大的却是头一次见。 不禁让他要为武吉那句,“侯府实在太大太漂亮了”,再加几个这样的阔大。 陆子卿沉在风里衣带飘袂,走到桥头便停下脚步,就见萧彦在翠竹边练刀的身影。 萧彦平日繁杂事不少,常常是府上人都歇下他才回来,练完刀以后还要在书房呆上半个时辰才回卧房。 少顷。 萧彦收刀落定,回身就见陆子卿迎面走来,他从亭中央穿堂而出。 “你此刻还没歇息?” 陆子卿说:“刚做完功课准备给侯爷换药,见房门闭着,不曾想走到此处,侯爷这么晚了还在练刀,可是忘了还有伤在身?” 萧彦抬起另外一只手,笑说:“这只好着呢,进来坐会儿。” 陆子卿踏上台阶,余光瞥见头顶亭檐下,一块黑底鎏金色字的匾额,那行楷的“逢心亭”三个字落入眼中。 亭四周薄纱垂落,灯笼高挂,几处角落放了花草盆景。 萧彦用布巾擦了把汗,落座到地垫上,给陆子卿倒一杯茶。 “这么晚也饿了吧,坐下吃点。” 做完功课正好有些饿,陆子卿也不客气径直坐下。 红木矮几上热茶糕点、果脯肉干应有尽有。 他端起茶杯浅入半口,评道:“茶香鲜浓,色泽青润微黄,入口柔滑回味甘甜,果然好茶,这是毛峰?还是特级。” 萧彦说:“这是皇上前些日子赏的,你喜欢,回头送一些去你那处。” 陆子卿立时拒绝,“这是皇上赏给侯爷的,我怎敢讨要,谢过侯爷好意。” 白日太医院之事,他又欠萧彦一个人情,还有在此处的吃住用行,哪能再好意思要人家的东西。 “奏折都交给太子了吧?”陆子卿随意找个话题问。 萧彦喝一口茶“嗯”了声。 “此次湄州一事,你帮了大忙,若非你冒死保下那些信件,那里的百姓就算全部冤死也无人知晓,太子让我重赏于你,若是有所求,尽管同我说。” 陆子卿淡然道:“能帮上忙便好,谈什么赏赐。” 萧彦颇为欣赏的看他,“子卿仁心仁术,不为名利,还这般替百姓着想,实乃世间少有之人。” 陆子卿说:用侯爷的话说,无愧于心便好。” 两人默契一笑,过了一会儿,萧彦突然问:“所以,你不是专程去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陆子卿没反应过来,“什么?” “香兰院。” 陆子卿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反问他:“侯爷看我是吗?” 这回轮到萧彦来不及反应,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看了片刻,轻声说。 “不是。” 而对面那个人面露笑意没作答,只说:“我给侯爷换药吧。” 不知不觉已近亥时四刻,先前停的小雨又开始下起来,轻风混着雨丝穿过亭内,掀起薄纱飘飘。 陆子卿侧脸望向昏暗,“下雨了,时辰也不早了,侯爷早些回去歇息吧。” 两人刚过木桥,就见对面昏暗里来人了,离近些才看清,是府上的守卫。 他见有外人在,凑到萧彦耳边低声说几句,待守卫离开,萧彦才对陆子卿说。 “太子召见,我要入宫一趟,你早点歇息,走了。” 太子召见?可是为了…… 陆子卿眼眸一转,立马叫住萧彦,“等等。” 萧彦闻声回头,“怎么了?” 陆子卿说:“若是太子病情一事,我可以帮忙。” 太子府正殿内灯火通明,地板上仍有一堆砸碎的瓷器,却没有宫人伺候,也不见太子。 萧彦与陆子卿疑惑,走进里间寝殿,光线昏黄没有外面亮堂,亦是乱糟糟,还是没看到太子。 两人对视,在殿里找了一小会儿,发现太子蹲在床榻后面,双手被套在床栏上,一脸痛苦。 萧彦立马上前蹲下,问:“是谁绑的你?” 陈靖忍着劲抓紧床栏,艰难地说。 “是……是我,我的……我的病情日渐加重,太医院都没用,你赶紧去民间寻……寻一个能人之士,再拖下去,所有人都会发现我不行了,你快去。” 萧彦垂眸,回头看一眼陆子卿,对陈靖说:“我给殿下带来了,让他给你看看。” 为谨慎起见,陆子卿又看诊一遍,随后,他像在找什么东西,接连查看几处角落,皆无所发现。 “不可能啊。”他低声自语,“怎么会没有?” 一筹莫展之际,他瞥见窗边桌下躺着一个桌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桌灯高约两尺半,底座和顶盖是纯金打造,以繁复花鸟纹雕刻,中间用明瓦做灯罩。 陆子卿捡起来,小心翼翼打开顶盖,细瞧一圈,好半晌他才走到两人面前。 “太子这是中毒所致。” 陈靖:“……” 萧彦:“……” “中毒”二字让两人当场愣住,他们想到所有的根源,万没想到中毒这个点上。 萧彦不解,问:“太子每日饮食都会经过仔细查验,也没有发现中毒迹象,此话从何说起?” 陆子卿说:“殿下中的并非寻常毒药,当然验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本宫寝殿内投毒?”陈靖蹲在地上有些费劲地说:“何毒?” “水银!”陆子卿说。 “水银无色无味,会侵蚀人的精神意志以及五脏六腑,出现腹痛呕吐,头晕头痛,甚至牙齿脱落的现象。” “起初病情较轻,会以失眠多梦、齿龈肿胀、食欲减退之状呈现,同时还伴有细微指颤,随着病情加重,精神症状和颤震越明显,外表看似与郁症和暑症相似。” “实则不然,从殿下的脉案来看,初期症状正与在下推测相符,所以,药不对症自然是没效果,才至今日病情加重。” “你说腹痛呕吐,牙齿脱落?”萧彦看一眼陈靖,“可殿下并无此症。” 陆子卿解释道:“这是口服的急症之相,殿下并非服食,故而没有此症。” “那是……”萧彦垂眸想了想,“吸入肺腑?时下不点火盆,怎么吸入?” 陆子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手里的桌灯放到桌上。 “就是它。” 陈靖缓慢站起身,盯着桌灯,“这是高丽国前些年上贡的桌灯,总共五座,难道这灯里有毒?” “灯无毒,有毒的是里面的红烛,殿下,侯爷请看。”陆子卿取下灯罩。 “红烛燃烧温度升高,烛油滴落浸到黄金底座上,以致金器脱色呈现银白状,而外面没有沾到烛油,金色则完好无损。” “这盏灯每到夜晚便会点上,太子夜夜吸入这毒气,自然是久病不愈。” 陈靖撑住床栏,闭眼稳了稳,“替本宫开药吧,切不可让他人知晓。” 陆子卿开好方子就带着内侍去了一趟御药房。 屋内沉寂了好一会儿。 陈靖颤着手臂,侧脸盯着那桌灯,切齿着说:“为了能害我,那两母子真是煞费苦心呐。”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章 奖赏 乾清宫内,盛治帝穿一身赭黄色圆领龙袍,坐在御案前,正喝着冰镇饮。 “好了皇上,酸梅汤虽然好喝,但也是冰凉之物。” 侧旁一位肤白容貌倾城的女子,头戴点翠金冠,手拿团扇给盛治帝轻轻打扇。 “皇上本来肠胃不好,臣妾也是见这天儿实在闷热,拿一些过来给您解解暑气,少喝些。” 盛治帝把碗放到御案上,展眉长舒一口气,笑说:“姝兰深知我心啊,确实凉爽不少。” 万姝兰天姿国色,盛治帝尤为宠爱,是大宁朝特封的皇贵妃。 她把碗收到食盒里,用丝帕给盛治帝擦了擦额间的汗,这时,高简从殿外进来。 “陛下,加急快报,是赵王殿下于蜀中巡视的最新奏报。” “哦?快快呈上来。” 盛治帝拿过高简呈上来的报帖翻看,默默点头,万姝兰在侧旁见他神色,伺机捧两句。 “此番陈祁替皇上巡视蜀中,可算是尽了心力。” 盛治帝翻过帖子“嗯”了声,“蜀中艰苦,陈祁这次差事办的不错。” 万姝兰笑说:“他能替皇上分忧,也是做儿子应当尽的责任,臣妾很欣慰。” 盛治帝合上帖子,“待他回来有重赏。” 片刻后,高简再次通报,“皇上,太子殿下觐见。” “让他进来吧。” “皇上有政务商议,臣妾就先告退了。” 万姝兰提上食盒行礼告退,出了大殿便迎上陈靖,面容憔悴,没什么精神。 陈靖面沉似水,心下怨血翻涌,他给万姝兰行了礼,招呼一声就跨进大殿,向盛治帝叩首。 “太子有何事?” “父皇,儿臣昨夜刚接到密报,是关于湄州水灾官员贪墨一事。”陈靖呈上信件,“这是举报折子和账册,请父皇过目。” 盛治帝拧眉,拿过折子翻看,又查看了账册,顿时怒目,陡然拍响桌子。 “查,从地方连同在京官员好好的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当这遮荫树。” 太医院值房的一张桌案上,堆了几摞脉案文档。 李吏目额间一层薄汗,双目直盯着册子,手上毛笔不停晃动,脸色烦躁。 他用衣袖擦了擦汗,时不时朝门口看。 门外走进来几个太医,李吏目放下毛笔看他们。 “诸位大人有没有看到陆子卿?” “没有,点卯时好像就没看到他,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没见人家现在背靠定北侯吗?太医院这点事算什么?”禄权走进来接话。 “指不定哪日人家就飞黄腾达,到时候,你我这些在朝为官的老臣还要向他低头。” 王太医说:“之前还以为定北侯只是单纯的提拔下属,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太医院施压,你我在朝为官多年,有谁见他来过太医院?” 孙太医:“真不知道这小子使了什么手段巴结权贵。” 沈太医:“所以啊,李吏目,这些文档还是你自己慢慢儿整理吧,人家现在的身份不一般。” 李吏目哼声,憋着火气动手开始整理。 “陆太医在吗?” 众人闻声扭头朝门口看,是杨内侍,禄权立马迎上去。 “杨内侍稍等,我去拿药箱。” 禄权正要转身,杨内侍叫住他,“禄太医误会了,咱家是要找陆子卿陆太医。” 禄权懵了,一脸尴尬。 “太子殿下不是一直由我诊治嘛,中午的药正在熬制,怎的……还请杨内侍不吝相告。” 杨内侍说:“太子殿下要找谁看诊,我一个做奴才的怎么知道?快点把陆子卿叫出来吧,殿下还等着呢。” “内侍大人怎么来了?” 杨内侍随声转过去,是陆子卿提着药盒刚路过门口。 “太子殿下回来了,传你去瞧瞧,走吧。” 两人说话声渐渐消失,留下一屋子老太医云里雾里,面面相看。 孙太医率先开口,“我方才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巴结权贵真是有一套,前阵子来一个定北侯,这转头又偷偷摸摸巴结上太子了。” 王太医看向禄权,叹道:“老禄啊,赶紧想想法子吧,太子殿下宁愿信一个乳臭未干的江湖郎中,也不信你这个数十年的国医啊。” 堂堂正八品御医被民间走方铃医给挤兑下去,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禄权气得“砰”地拍响桌子。 陈靖用了两副药后,毛躁的情绪有丁点儿起色,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躺在隔间的罗汉榻上,冲殿外喊,“杨内侍回来了没有?” 没人应声,陈靖起身便见红柱边显出一截绿衣摆,跟着纱帐后面露出陆子卿的脸,热汗涔涔。 “太子殿下久等,晨时忘记问杨内侍,昨夜殿下睡的好吗?” 陈靖见到人,眉目舒展开来,“昨夜是患病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只是很早就醒了。” 陆子卿把药盒搁在桌上,蹲下给陈靖把脉。 “许是太久没有睡过安稳觉,昨夜多睡了一会儿,身子便觉得精神了,也会出现早醒的情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把完脉,他把药碗取出来递给陈靖,还没靠近,一股草药苦味就窜出来。 陈靖看着一碗药暗自叹气,月余以来日日药不离口,现在闻到药味就想吐,不禁又想起谋害他的人的模样。 要说宫里谁对陈靖充满敌意,必然非赵王母子莫属。 盛治帝子嗣不多,膝下只有四个皇子,其中六皇子陈靖,三皇子陈祁最得圣心。 两人虽然都是庶出,但若按长幼顺序,应该立三皇子陈祁为太子。 再不济也有老二与老四,怎么也轮不到老六陈靖。 差别就在于,皇后的嫡长子早夭,最终将已过世妃子的孩子养在身边,就是陈靖。 因此,他顺利成为大宁储君,也成了老三赵王母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陈靖眉眼间又积满阴沉,拿碗的手不自觉捏紧,汤药被晃得要洒不洒。 忽然,顿感手中药碗被人接下,听到说。 “太子殿下手不方便,我来喂您喝吧。” 他的思绪这才回来,将药一饮而尽,嘴里泛着苦味。 “本宫的病还要多久能恢复?” 陆子卿放回药碗,应声:“太子殿下这是慢性中毒,要想完全恢复,驱毒还要几个疗程,也得看恢复的情况,少则一月,多则数月皆有可能。” “眼下夜里勉强能安睡,说明药起作用了,太子殿下还需静待时日。” 陈靖点头,眸光落在陆子卿的脸上,轻声说。 “多亏太医,若不是你及时发现,本宫可能就这么疯癫致死,也无所察觉是有人刻意谋害。” 皇家之事庞乱繁杂,牵扯广泛,陆子卿也不敢随意参言评说。 “替太子殿下诊病是太医分内之事,医者职责所在,殿下客气了。” 陈靖看着他,想起昨日他按住自己的情景。 情急之下,所有人都因为怕犯上被治罪,独他一人敢上前,抛开身份不说,处理事情的反应还是值得赞赏。 陈靖起身靠近些,问:“你之前是替谁看诊的?在太医院里没见过你。” 陆子卿说:“我是新来的,殿下自然没见过。” “新来的?” 陈靖垂眸,忽然想起昨晚他派人传见萧彦时,并没有交代要找大夫,而那人却是带着大夫来的。 “你和萧彦认识?” “认识。”陆子卿说:“北伐回京,是萧侯爷推举我入的太医院。” “哦?你就是他推举之人?” 萧彦是个天生不爱管闲事的冷性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陈靖暗想着,“自己军中人都不会推举谁,眼下却隔远操起太医院的闲心?真是新鲜。” 他笑说:“萧彦从不推举他人,你是第一个。” 陆子卿略愣,说:“这还要承蒙侯爷器重,在下才有幸入得了太医院。” 说话间,他无意晃眼见陈靖腰间挂着一块白玉,心下一动。 自从他进宫以后,对白色挂饰尤为敏感。 陆子卿将目光落到白玉上,只是一块镂雕螭纹的羊脂玉,不是自己要找的白翠,心下黯然。 “怎么了?” “没什么。”陆子卿提起药盒,“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在下先告退了。” “先等等。”陈靖看着他,说:“本宫的病多亏太医救治,你还帮了湄州百姓,是大功一件,得赏,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同我说。” 要求? 陆子卿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说:“多谢殿下恩赏,在下对玉器雕刻很感兴趣,可否进御用监里参观?” 这话不知哪里说的不对,陈靖面愣,看他好一会儿才说话。 “就这?” 陆子卿点头“嗯”了一声。 说到要赏赐,历来只听说要金银、要官爵或者美人,这只要进衙门里参观的,还是头一次听说。 陈靖笑道:“这有何难。” 烈日照在宫殿群的黄瓦上,金灿灿的晃眼睛。 陆子卿跟随杨内侍去往御用监,看路上巡逻的侍卫和宫人,心里止不住激动。 太子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他沉寂多年的心,终于在此时又舒展一瞬。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章 御用监 校场,陈靖坐在萧彦的办事房,喝了一口茶,问他。 “湄州那边让谁去,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萧彦指尖扣着茶盖考虑,少顷,他说:“倒是有一人可用,此人是沈太师的门生,现任渐江布政使,为人清廉刚正不阿,曾经写过几篇治世之道的文章,在朝野有些影响。” “哦?”陈靖搁了茶盏,说:是……宋岚?” “对,就是他。” 陈靖说:“沈太师的门生为人为官都不错,不趋炎附势,实属难得,那就让他去。” 御用监门外。 杨内侍还没跨进门槛,里面就走出来一个管事太监,他见到来人,立马笑盈盈迎上前。 “哟,这不是杨内侍嘛,来御用监何事啊?” 杨内侍也不笑,“咱家奉太子殿下的交代,领这位太医来御用监里参观参观,要不要通传一下你们吴掌印啊?” 管事太监说:“杨内侍说笑了,吴掌印此刻不在监里,杨内侍随意参观便是。” 说完,管事太监去里面交代一番便离开。 杨内侍转过脸来看着陆子卿,“陆太医请随意参观,咱家就先回去交差了。” “有劳杨内侍。” 陆子卿走进大门,有小火者正在洒扫擦拭门窗柱子,还有几个被罚跪在角落。 他穿过游廊走到正院,见大院里摆满了各式玉器瓷瓶,书柜木架,侧面游廊上还有很多书。 小火者忙着搬运、擦洗、分拣,立在旁边的管事太监一脸紧张。 “哎呦,小心着点儿千万别打碎了,这些都是你们的命,可抬仔细些。” 不逢年不过节,现在就开始扫尘,是早还是晚? 陆子卿走过去,管事太监就看见他问。 “你是杨内侍带来的太医吧?这边,还有那边你自个儿去瞧吧。” 陆子卿路过几个门房,就听到屋里传出一阵阵打磨玉石的摩擦声,不时还有太监拿着玉器进出。 他探头往里瞧,单侧墙的木架上有做好的玉器,几个玉工正坐在水凳前忙碌。 此处是雕工房,要查图册需得去档案室。 陆子卿挨着寻找一番,最后在一处靠边的门房找到。 存档室的门半开着,他推门进去,脸色立时不好了。 偌大的门房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什么情况? 陆子卿傻眼看着空屋子,“怎么会这样?难道存档室不在此处?” 他后退几步,往门框上看了好几眼,确定是“存档室”三个字没错。 而后又去附近看了一圈,只有此处是存档室。 好不容易来一趟御用监,眼下却查无可查。 陆子卿掐紧食指,在空地上走来走去,“为什么没有?到底在什么地方?” “哐当——” “哎呦,你敢打碎皇上的玉瓶,给我拖下去。” “公公饶命啊,我是不小心的。” 瓷器落地的脆响从不远处响起,管事太监咋咋呼呼,陆子卿听到动静,这才想起方才晒的东西,还有书……在游廊! 游廊地上、椅上堆满书册,就连廊外的空地上都放了许多翻开的书,风吹起书页时不时翻动。 两个小火者正蹲在地上整理,陆子卿靠近他们,问:“这位公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火者回头,见是一个生面孔,眉眼略皱。 “你是谁?没见过晒书啊?” 陆子卿:“……” 这个问题确实有点明知故问。 他朝四处扫一眼,又问:“这些书好好的,有什么好晒的?” 小火者说:“昨夜下雨房顶漏水,这些书有很多都被雨水泡了,还有一些是时日久了发霉的,全部拿出来晒晒,整理整理。” 泡水?发霉? 陆子卿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不好的预感。 “两位公公整理这么多书也挺累的,我来帮忙吧。” “好啊!” 小火者本来就烦做杂活儿,见有人要帮忙,爽快答应,指着脚周围的书交代。 “这些,那些,还有那边椅上的全部翻开。” 他边翻书边唠叨,“这个时节雨水多,趁现在有太阳赶紧晒晒,没准儿晚上还要下雨,之前那些发霉的,就是浸水后没有及时晾干,坏了好些呢。” 一字一句听得陆子卿的心脏直突突,连翻书的手都在隐隐发抖,不长时间额间起了一层汗。 书实在太多,他足足找了半个时辰,终于在花坛边的一摞书里,看到几本带有图样的记录册子。 这几本书都是完整的,万幸书没有被水泡过,只是旧的有些发黄。 陆子卿翻动书页,上面确实记录着给各宫妃嫔制作玉器的样式,还有质地,种类很详细。 书册翻了大半,忽然掉出来两只干瘪的小蟑螂,后面只剩几页腐朽的烂纸。 煎煮房里充斥着苦味,小炉灶上,熬药锅热气滚滚。 陆子卿守在炉灶边扇火,思绪却停在那几页烂纸上。 原以为接近太子,能顺利进到御用监就可以查出结果,没想到,只是老天爷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过转念一想。 皇宫大内规矩森严,人员关系复杂,要想顺利查出什么,也非短时间就能成。 陆子卿一边暗暗安慰自己,一边将熬好的药查验完装好,来到办事房一个年轻太医桌边。 低声请示,“林大人,药熬好了。” 林绎模样生的端正爽朗,官至八品御医。 太医院里多是上年纪的老御医,年轻的就两人,他便是其中一个。 林绎抬头看他,说:“你去送吧,我手里还有张方子要写,宸妃娘娘的昭庆宫,外面那位公公会带你去。” “是。” 陆子卿转身时,晃眼见压在方子下面的脉案册上一味药有出入,他垂眸确定一下才开口。 “林大人,脉案册上这味药是不是写错了?您此前开的方子上是五味子,而非五倍子。” 林绎埋头正为桌上那张方子的事走神,乍一听身旁之人出声,突然抬头。 “什么?” “我是说,脉案册上药品记录有误。”陆子卿伸手指过去,“您看看此处。” 林绎定睛一看,往脑门儿拍一下,“看我这忙得,幸好你瞧见,行了你去吧。” 两个时辰前,天空还是艳阳高照,时下又阴沉沉像要下雨。 陆子卿跟随小火者,走在狭长高深的甬道上,乌云笼盖,两侧朱墙红的发黑,甬道里鬼气森森。 这时,小火者突然停住脚步,急声说:“快靠边,转过身去。” 陆子卿不明所以,木纳跟着他急忙转身,面朝宫墙。 此前虽然没遇到,但学宫规之时也听过,路遇宫中妃嫔需回避,不可窃观。 只听身后一阵浩浩荡荡的脚步声经过,待到那声音离远,小火者才动脚继续走。 天上不时响起几声闷雷。 两人行至甬道端头时,一个宫女从对面匆匆跑出来,撞到小火者身上。 “啊——” 两人同时大叫一声。 宫女烦躁地拍拍身上的锦缎,不道歉,反而对小火者厉声呵斥。 “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睛啊?看我好好一身衣服被你撞的,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这宫女模样生的俊俏,比起其他宫女穿戴更华贵。 小火者胆怯,歉声说:“姑姑饶了我吧,这天儿太昏暗,我是真没瞧见才撞上的。” 宫女不耐烦白他一眼,略显慌忙。 “算了算了,今日我还有重要的事,先不与你计较,但是你现在要帮我找宝宝。” “啊?可是我……唉……” 不待小火者说完,那宫女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很快消失在前面转角。 陆子卿全程懵然,杵在原地低声自语,“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他来太医院时间不长,就到过梅贵人和太子宫里,其余时间不是在教习厅上课,便是在院里忙活。 皇上三宫六院殿宇多,根本不识路,甬道前面一左一右,到底往哪边? 陆子卿左右看着拿不定主意。 这时,一声响亮的惊雷,伴着惊悚的闪电打下来。 赶着他下意识选了左边。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章 误会 人倒霉时连天也跟着看热闹。 陆子卿走出两丈远,此前憋了一肚子黑气的天,顷刻间下起瓢泼大雨。 雨声刷刷聒噪刺耳,雨水沉重如同石子,打在他身上。 陆子卿抹一把脸上的水,虚着眼在甬道里跑,药盒上,黄色封条的字迹被雨水浸染模糊一团黑。 他顶着雨水,在错综复杂的甬道里来回跑了近一刻钟。 连拐几条道有些气喘,停在一处宫门角落边歇息。 “哗——” 沉重的开门声响起。 陆子卿闻声侧过脸去,见一个宫女撑着伞出来,背对他朝前面张望。 他起身快步上前,抬眼便见“昭庆宫”三个大字。 “这位姑娘……” “啊——” 陆子卿浑身湿透,陡然出现在那宫女身后,乍一出声,再加上这昏暗的雨天,把人家吓得丢伞连退好几步,就差叫个鬼字。 他连忙捡起伞递还给人家,歉声道:“是在下唐突了,望姑娘见谅。” 宫女这才看清来人模样,是一个极为年轻清俊的男子,她略显尴尬地接过伞。 “……也不怪你,是我没瞧见身后有人,你是来给娘娘送药的吗?” 这宫女虽是一介下人,但模样生的温婉俏丽,若是换上贵服,要说她是后宫哪位嫔妃也未尝不可。 陆子卿抹掉脸上的雨水,“我方才迷路,所以来晚了。” 宫女点头,问:“你是新来的?” 陆子卿“嗯”了一声,“快把药拿进去吧。” 宫女接过药盒,顺道把手上的伞递给过去,“这伞你拿着吧。” 陆子卿抬手推拒,“不用,反正都淋湿了,快进去吧。” 宫女也是心善,见不得他这副落魄的模样,将伞又递到他手中。 “还是拿着遮一下吧,虽然是夏季,但时下气温忽冷忽热,这暴雨一直淋着会生……” “雪儿!” 一声呵斥突兀响起,一个稍微年长的宫女,撑伞站在宫门口喊。 “你在做什么?” 雪儿惊诧地缩回手,后退一步与陆子卿隔开些。 “我……”她见大宫女走过来,胆怯的后退靠近墙壁,“我来拿药啊。” “拿药?” 大宫女眼珠子扫一眼陆子卿,又看向雪儿,阴阳怪气地说。 “那我怎么见你在与男人拉拉扯扯,举止轻浮,纠缠不清?” 陆子卿:“……” 举止轻浮,纠缠不清? 这话从何说起? 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何至于说的这么难听? “我没有。”雪儿摇头,“红袖姑姑,我真的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红袖瞥一眼陆子卿,“只是让我看见你舍不得这位俏郎君淋雨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越说越离谱。”陆子卿心道。 “我没有,姑姑别冤枉我呀。”雪儿眼眶慢慢红了,“你……” “啪——” 陆子卿:“……” 雪儿眼里溢出泪,埋头捂住扇红的脸,红袖盯着她骂。 “还想狡辩,狐媚下作的东西,才来昭庆宫多久,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敢背着主子在宫门口偷情了?” 红袖又瞪两人一眼,继续说:“污了主子的地方,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你给我进去。” 红袖拽过雪儿的手臂往宫门里走,陆子卿一直憋着不便吱声,现下不解释两句貌似也说不过去。 “红袖姑姑,请容我说一句。” 他解释,“我是新来的医生,因为对宫里还不熟悉,有所耽搁方才来晚了,正巧遇到雪儿姑娘出来拿药,她见我衣衫湿透,一时同情才将伞递于我。” “我与雪儿姑娘素未谋面,更没有偷情一说,此事是一个误会,还望红袖姑姑明断才是。” “你的意思是我诬陷你们了?”红袖哼声,“诬没诬陷等见到主子再说,走。” 软榻上,矮几边靠着一个娇艳华贵的女子。 她头戴一顶镂空花枝金冠,两侧米珠流苏垂于耳间,正是宸妃娘娘。 她玉手白皙纤长揉着太阳穴,闭目一脸烦躁。 “药怎么还没送来啊,红袖。” 正喊着,红袖就端着药盅快步走进殿内。 “来了,娘娘。” 宸妃睁开眼,问:“今日怎么这么晚?太医院是怎么当差的?” 红袖听着也不吱声,把药盅搁到矮几上,宸妃斜眼,抬手就将药盅和碗掀翻。 那青花瓷盅登时砸了个满地开花。 “怎么回事?”宸妃冷声问:“为何只有这么点?” 红袖立马躬身,小心解释,“……是送药的太医不小心打翻了。” 宸妃拍在桌上,“这些混账竟敢如此怠慢,我看苟董曦这个院判的位置是不想干了。” 红袖悄悄掀起眼皮,“许、许是新来的还不太熟悉宫里的路,不小心给耽误了,我马上让他们重新煎一碗来。” 她正欲走,外面传进来一声细微的哭声,宸妃烦闷的别开脸。 “这又是怎么了?成日就没个安宁,是谁在哭?给本宫滚进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下一刻,雪儿披头散发,被两个宫女架进来推到地上,脸上全是红印子,嘴角渗血。 这一幕叫宸妃瞧着越是心烦,“说吧。” 雪儿泪眼汪汪,墨叽半晌不张嘴,宸妃将目光落到红袖身上。 “你来说。” 红袖略微歪头,眼皮一闭说:“……是奴婢方才瞧见雪儿在外面同太医私会,拉拉扯扯,举止纠缠不清。” “娘娘我没有。”雪儿终于开口,哭着跪走两步。 “奴婢日日在昭庆宫,与那位太医素不相识,何来私会一说啊。” 她眼眶通红溢着泪,一抹忿恨的眸光剜到红袖脸上。 “分明是……” “是什么?”红袖盯着她,强调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分明是雪儿前些日子一个晚上,不小心撞见她与侍卫,在御花园假山后面行苟且之事。 宫女侍卫私通是重罪,红袖即便是宠妃身边的红人,也怕事情被捅出去。 再加上雪儿比她年轻水灵,长得好看,所以处处刁难。 可长得好看终不及红袖家世好,雪儿家一介平民谁也得罪不起。 她权衡利弊后,那愤恨和声音慢慢淡下去。 “是奴婢没注意分寸,不该多管闲事,奴婢真的没有做辱没娘娘名声的事。” 宸妃听着没吱声,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蹿到她身上叫唤,她垂眸摸了摸。 “猫儿叫春,这人也不能例外啊。” 宸妃起身走到雪儿面前蹲下,护甲华贵尖长,在那脸上轻轻划动。 “看看这张如花的脸蛋,梨花带泪我见犹怜,打成这样,本宫瞧着都觉得甚是怜惜,更别说一位血气方刚的男子。” 她站起身轻甩衣袖,冷漠地说:“何处举止纠缠,那便好好调教哪处。” “那……外面那个太……” “至于那个太医。”宸妃坐回榻上继续摸着猫。 “竟敢在本宫门口行龌龊之举,就是公然打本宫的脸,那本宫便要还他这个脸。”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8章 挨打 陆子卿立在雨中纹丝不动,暴雨浇得他睁不开眼。 时下气候还没到最热的时候,遇到刮风下雨还是异常阴冷,身子又一直浸在水里,慢慢开始哆嗦。 他虚着眼抬头看天,心道:“老天爷你热闹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快收了神通吧。” 除了雨声,还有从宫门里传出的哭喊。 “啊,红袖姑姑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我再也不敢了……” 陆子卿听出那是雪儿的声音,不禁暗自感叹。 “天子脚下,皇宫大内皆是这般不讲道理。” 世间诸事都要讲一个公正理法,他与那名宫女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这般小题大做,不依不饶。 从前在民间见过不少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的酷吏劣绅。 可如今看来,那些比起眼前宫规森严的皇宫来说,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苍凉乱世,要真如人人口中条理那般公正,这世间也不会有如此多覆盆之冤。 陆子卿无奈摇了摇头,任那声声哭喊窜入耳里。 片刻后,红袖撑伞从宫门里出来,一副得势之态。 “你说你一个新来的医生,不好好学习宫规礼仪,来给娘娘送药都这般出格,宫里不比民间,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陆子卿盯着她,说:“没看出来,姑姑冤枉起人来竟是如此得心应手。” 红袖眉尾轻挑,“冤没冤枉得主子说了算,我们娘娘说了,太医今日这般是打了她的脸,那便是要还的,不过……” 她围绕陆子卿细细打量,伸手在他后腰上摸了一把,意味深长地说。 “太医生的如此好看,若是在脸上留下几道印子,多少有点舍不得。” 红袖倾身靠近,低声说:“但你要是跟我好,我可以放你一马,日后还能在娘娘面前提携于你,如何?” 红袖离得有些近,伞扬在陆子卿面前,暴雨打在伞上“唰唰”响, 陆子卿俯视她,说:“红袖姑姑举止这般轻浮,不知廉耻,宸妃娘娘知道吗?” “你……” “啪啪——” 两巴掌结结实实甩在陆子卿脸上,落下五个手指印,火辣辣疼得直跳。 “我告诉你,这可是皇宫。”红袖说:“你一介小小医生想要在宫中立足,最好是识时务。” 陆子卿面无表情地说:“红袖姑姑既已打完,我太医院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苟院判办公桌上,堆着几摞脉案日志,还有几叠方子。 他手指往嘴里沾着口水,一页一页翻看细细查对,直到查阅最后一本时,手陡然间顿住。 苟院判眉间一皱“嘶”了声,拿出方子来回核对几遍,确定老花眼没看错,脸立时垮下来。 把方子往桌上一扔,到隔壁办事房打眼扫一圈,严肃道。 “林绎呢?让他来见我。” 林绎走进院判办事房时,见苟院判脸色堪比包公,他瞥一眼隔壁桌的徐仕璋,提着心走到桌案前。 “大人找我何事?” 苟院判盯着他,指向桌上的脉案册丢出三个字。 “自己看。” 林绎靠近瞧,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之前录错的药名忘记改了。” 他含混说:“这……许是陆子卿上晌时录错的,我忙着给娘娘开方子,一时忘记核查,才……” “一时忘记?”苟院判拍桌子站起来。 “你来太医院不是一日两日了,开错方子,录错脉案,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掉脑袋,一人犯错,我们整个太医院都要被追责,你不知道吗?” 林绎埋头听训不敢吱声。 “幸好方子没出错,否则,抓错药给娘娘们吃了,出现任何问题,今日你我都得完蛋。” 苟院判瞪着那张自诩无辜的脸,手指连敲桌面三下。 “院里有见习医生,你们这些医官要时刻提点,好好严查,礼部的官员可就等着拿我们太医院的短。” 林绎歉声说:“大人训斥的是,下官定当谨记,以后对下属一定好好严查。” 苟院判冷眼看他,“日后若是再让我查出差错,你这个御医的位置有的是人干,下去吧。” “是。”林绎转身,脸色立即垮下来,暗骂道:“老东西,摆什么官威。” 林绎对苟院判没有好脸,是因为他当年初入太医院时,不知怎的就是莫名不受待见。 直到后来,院里新进一位太医,不光得两位院判喜欢,还用不到七年时间就升到御医。 除开医丁医生,从初级医士升至御医相当不易。 需得在太医院供职最少六年以上,外加三五年或更长年限的三次考核,前后算下来,至少要花上十多年功夫方能成。 而那个新来的处处运气好,正巧赶上御医缺口才有幸升考。 林绎一直耿耿于怀,总认为是两位院判偏心才耽搁他多年。 他憋着气走到门口,迎面便撞上外面进来的人,抬眼就见到一张令他讨厌的脸。 这人正是那位处处比林绎运气好的御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捡起地上的药方,面无表情绕开林绎朝里走去,只听苟院判应出声。 “池暮生,你来的正好……” 办事房桌案角落,散落好几坨皱巴的纸团,林绎咬笔撑腮,琢磨药物配伍禁忌,嘴里念念有词。 “再加一味人参,人参可归脾肺经,有补脾益气,生津养血之效……” 他拿上方子匆匆往御药房,取完药路过一处门房,跨进去,一个小内监迎上来。 “是林太医啊,有何事?” 林绎朝里面看,“我来取药,路过顺道看看,那两位还好吧?” 小内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含笑意,“那几堆药够他俩吃一壶的。” “话不能这么说,只不过……”林绎挑眉,“新人初来乍到,多一些机会历练总是好的。” 小内监豁然,“林太医所言极是。” 武吉与苏乘风,因为陆子卿搭上权贵一事,在御药房处处受到排挤。 每日有干不完的活,还天天挨饿受骂,武吉烦闷地瞥一眼苏乘风。 “也不知道陆大哥在做什么?” 冷风裹着飞雨从窗外灌进来,他透过格子窗户看出去。 外面一片朦胧雨雾,暴雨如鞭猛烈抽打地面,没有要停的意思。 陆子卿回来申时已过半,顶着湿气去更衣房换下干衣,晃眼见到铜镜中红肿的脸,手指印特别明显。 “这个毒妇下手也太狠了。”他摸脸“嘶“一声,“这张脸还怎么见人?” 要说挨打,还是他七岁流浪时被打过,后来跟着师父,再遇到苏乘风这个保镖,打架这种事都不用他出面。 今日这般,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陆子卿四下瞟一眼,房间里除了挂着一帮臭男人的衣物外,就剩桌椅木柜,也没有胭脂水粉什么的。 难道真要顶着这张脸出去?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章 药膏 煎药房里,林绎将草药泡了煮上,蒲扇快速晃着,火苗窜得很快。 不多时,滚烫的蒸汽从药罐口缝隙往外喷。 借着煎药间隙,他又去隔壁小膳房一趟,想偷个零嘴吃。 两脚跨进门,里面就快步出来一个人撞在他侧肩。 太医院有个暗暗不成文的规矩,也可以说习惯,到临近下差前,有些人会悄莫溜进小膳房找吃的。 林绎以为又是个和他一样来偷吃的,下意识将人拉回来。 乍一晃眼,一张比鬼脸稍淡点的死白脸出现在眼前,他惊得登时“嘿”了声,盯着那歪头侧脸之人问。 “你是谁?鬼鬼祟祟来此地做什么?” 这人穿官服,一个劲歪脸不吱声,林绎立时警觉。 “好你个小贼,混进太医院里下毒,想要嫁祸给我们是吧,走,去诏狱里老实交代。” 这人一听要进诏狱立时慌神,急声说:“林大人,是我啊陆子卿。” “陆子卿?”林绎回过脸,打眼细瞧,“你……还真是,你脸上抹的什么东西?” 他手指飞快在那白脸上刮一下,轻轻捻着闻了闻。 也不像胭脂水粉,倒像是……面粉。 “你往脸上抹面粉做什么?” “我……我……” 陆子卿别开脸支支吾吾,林绎神色复杂凑近他。 “难不成……这是你什么特殊癖好?” 陆子卿轻叹,不自然地说:“我出去送药不小心撞到门框,还摔了一跤,脸不能见人,所以才……” 本来,他是想用面粉学女子抹胭脂一样,稍微遮掩自然即可,不曾想涂的太多,就成一副鬼样。 林绎“哦”了声,见他那倒人不鬼的模样甚是滑稽,笑说:“那你该用点冰啊,抹面粉有什么用?” “不是没有了嘛。”陆子卿尴尬道:“林大人就别笑了,我还要赶着去做事。” 做事? 林绎的笑脸随声垮下来,转身就来到煎煮房,陆子卿跟在身后。 果不其然,汤药全扑洒出来,还把火给浇熄了。 林绎闭眼一拍脑门,刮着口齿说:“又完了。” 这个“又”字说得既悔恨又懊恼。 因为,这张方子他前后研究好久,不是药物配伍不恰当,就是有别的事耽搁,好不容易得闲煮上还扑糊。 陆子卿见他烦躁地收拾残局,靠近他问。 “林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有用得上我帮忙的?” 林绎郁闷,想也没想直接说:“唉你一个……” “游医”二字差点脱口而出,他侧脸看过去,叹气。 “其实是我的未婚妻,以前生过一场病,病好后容颜不复往昔,她终日郁郁寡欢,所以我就想研究一个养颜方,只是效果都不太好,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太医院分大方脉、小方脉、妇科、针灸……等十三科,能考入太医院都非等闲之辈。 林绎主修大方脉与小方脉,对妇人科却是了解尚浅,故而在研制药方上不尽人意。 “林大人至情至圣令人感佩,不知道那方子可否借我一看?”陆子卿说。 林绎从怀里摸出方子递给他,自顾收拾药罐。 陆子卿撑开纸张,嘴唇轻动着斟酌一番。 “林大人这张方子,在大体上看是没多大问题,只是过于大补,若气血双虚且寒气较重之人,使用此方倒是极好的,可要是体内湿热过盛用这方子,时下又正临夏季,那只会起反作用。” 夏季?热? 林绎的手忽然顿住,脑子像是被打开了关窍。 此前光顾着如何调配药,心思全集中在药材的功能上,却忽略了季节与用药人的体质。 真是心急脑子热,坏了一张方。 他抬眸看陆子卿,问:“你懂妇人方?那你说说该怎么调整?” 陆子卿说:“可将人参、熟地黄、肉桂这后面的药都去掉,加一味白芍,最后入甘草调以药性即可,中间间隔服用。” 他又想了想,“女子的话月事后服用会更好,正好补其失血。” 林绎半信半疑拿过方子斟酌。 民间游医不是正规的科班出身,行医用药多是毫无章法,也喜欢下猛药,偏爱小单方。 他没想到,此人竟能看懂他的方子,指正之处配伍规范得当,并无不妥,而且精简恰到好处。 就这等看方下药的判断能力,若不是认识,他险些要以为这人是正规学府里考出来的。 林绎看向陆子卿,问:“就这么简单?” 陆子卿点头,说:“只不过,此方阴虚火旺之人也需慎用,就是不知道林大人的未婚妻是何体质,应当按需调配才行。” 林绎垂眸思量,“这样,你按你的想法再写几张方子,我斟酌着用。” 陆子卿前脚跨进办事房,便迎来几位太医探究的目光,下一瞬又变成“原来如此”的表情,带着一丝嘲笑从他身边走过。 陆子卿暗吸一口气,装若无其事走到桌边落座,提笔正欲写,见苟院判黑脸朝他走来。 这人平日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用苏乘风的话讲,就跟别人都欠他钱似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来准没好事,他心里“咯噔”一跳,“难道是因为送药耽搁了?” “陆子卿。” 陆子卿立即站起身,“院判大人有何事?” 苟院判冷脸说:“希望你在处理公务上要时刻谨慎,切不可三心二意,别以为有大臣保举就肆意懒散,若是出了大事,不光自己脑袋不保,还要牵连别人。” 陆子卿本想解释送药耽搁的事,开口却说了别的。 “大人……所指何事?” “我就是提醒你,既然你进了太医院,公务上需得认真负责,免得有损定北侯的颜面。” 他说完,甩袖走出办事房。 陆子卿看那个背影,低声斟酌一句,“肝郁气滞,肾气亏虚,明显已是更期之症啊。” 写方开药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以前跟随师父出诊时,都是师父看诊,他开方,师姐抓药,三人默契相当。 少顷。 一道浅影盖在桌案上,陆子卿抬头,见一位年轻太医站在桌前,他连忙起身以示尊敬。 “池大人。” 池暮生与陆子卿身高相仿,只是年龄要长几岁,也是个五官俊秀,气韵上乘的美男子。 他含笑,歪头看桌上几张方子。 “我原以为你只在大小方脉,以及针灸伤寒方面颇为熟知,没想到你还懂妇人方?像你这样各门学科都熟知的医学生,我是很久没看到了。” “池大人谬赞了。”陆子卿说。 “这是替谁写的?” “是替林大人写的。” “哦?”池暮生笑了,“是他那位未婚妻吗?” “啊?”陆子卿略愣,反问:“池大人也知道?” 池暮生收敛笑意,轻咳,“略有耳闻,没什么你写吧。” 旋即,他朝门外走,只是没走几步脚步便停下,又退回来。 “呃……那个,在宫里当差啊,凡事需多留个心眼儿,公事勤勉是挺好,但是为人呢不要太实诚,容易吃亏,还有……” 池暮生随手将一个绿色小瓶放在桌上。 “小膳房没有冰了,这个你拿去擦擦,脸上的指痕会很快消下去。” 陆子卿:“……” 脸抹成这样也看得出来?这么明显吗? 他想起方才那几位太医的嘲笑,立即反应过来。 “ 皇宫大内这种事不新鲜,日后多谨慎些,走了。” 陆子卿虽然来太医院不久,但是谁人是什么行事作风,还是看的很清楚。 他很少与池暮生接触,只觉得这人平日言语不多,做事细致妥帖,深得两位院判喜欢。 而且也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 药膏效果不错,陆子卿用一阵子,脸上的指痕真消下去不少,只残留一片红。 即便这样,还是没骗过面糙心细的苏乘风。 “你的脸怎么了?红成一片。”他撑伞挡在陆子卿面前,“头发也是湿的。” 陆子卿皮肤偏白,被打被掐后越是明显,就连武吉这个心大贪玩儿的毛头小子都看出来了。 “是啊陆大哥,你的脸怎么红红的?”武吉打哈欠,泪眼汪汪,笑说:“像抹了胭脂的姑娘,还……怪好看。” 陆子卿:“……” 苏乘风:“……” 这是什么鬼比喻? 苏乘风皱眉“啧”一声,侧脸瞪过去,那大嘴巴立即老实了。 “唉……就是不小心撞到门框。”陆子卿含混说:“一点小伤晚上就消了。” 苏乘风:“……” 他发现这人总拿自己当是武吉那种棒槌,按照他对这人的了解,越是这么说就越不能信。 “那你撞门的技术还独具一格,两侧脸同时撞上。” 苏乘风也不绕弯子,直言问:“是不是那狗东西打的?他还让你去淋雨了?” 陆子卿面沉似水,心下翻涌。 他发觉,这小子的眼力完全可以去大理寺办案了,到御药房做个切药工委实屈才。 “你说的狗东西是谁?”陆子卿将话题岔开说。 武吉跳出来应声,“不就是那个苟院判嘛。” 苟院判? 陆子卿心里默念着,“苟董曦?狗东西!” 他一脸无语的笑道:“闲的。” “不是我取的,是乘风大哥取的。” 武吉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一旁打小报告,当即招来主犯一个习惯性后蹬腿,而从犯早有预判飞快躲开。 两人你踢我躲,溅得陆子卿白衣下摆一身泥点子。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0章 震怒 湄州水灾一事,短短半月过去已有眉目,前后落马大小十数名官员。 盛治帝震怒之下,就连京城大大小小的妓馆也无端受牵连。 平时看着不温不怒的盛治帝,此次要借机狠打一番,短时间内震荡朝野,人人自危。 他站在御案前,用朱笔批阅奏折,没有抬头,话指向桌上堆成小山的奏折。 “这些都拿去看看。” 萧彦拿起一本翻开,是御史弹劾攻兵营主将贪污受贿…… 第二本,刑科给事中参礼部侍郎作风不正,私养娼妓还弄出人命…… 第三本,工部尚书弹劾刑部尚书,秘密祭拜前任反臣兵部尚书…… 第四本,刑部尚书参大理寺少卿,滥用职权之便包庇有罪官员…… “…………” 这些大臣平日里面上祥和,眼下趁着严打的豁口,都纷纷奏疏弹劾,互相拉踩。 奏折堆积如山,却没有一本是关于萧家与颜家的。 “这些人享受着皇恩浩荡,背地里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萧彦合上奏折说。 盛治帝在奏折上画了一道杠。 “卖官受贿,结党营私,贪污狎妓,满朝文武欺上瞒下合起伙来哄骗朕。” “你说是皇恩浩荡,这些人都把朕当成糊涂虫。” “单说湄州五年前的水灾,加上这一次,这帮人就瞒下朝廷足足三百五十万两,还不算别处的钱粮。”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先帝打下的江山,迟早有一日要拜在这群巨蠹奸宄手里,真是朕的好臣子,好臣子啊!” 盛治帝怒喝一声,毫无征兆将御案上的奏折掀翻。 高简愕然后退半步,又连忙躬身去捡,萧彦急忙安抚。 “皇上怒气也只伤己身,此事,朝廷上下乃至下辖州府县城,很可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还需细细斟酌挑拣。” 盛治帝收敛怒气稳了稳,看着萧彦叹气。 “这满朝文武,朕唯有你可以信了,别让朕失望,攻兵营主将受贿一事就交由你去查。” 宸妃坐在梳妆台前,红袖正替她梳头,镜子里容颜娇艳,却因前朝风向平添出一抹悠色。 红袖看一眼铜镜,“娘娘好像不开心。” 宸妃手里捏着黄翡耳坠,说:“因为湄州的事,皇上此番要整顿歪风邪气,整个紫禁城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娘娘是在担心将军吗?” 红袖口中的将军,正是宸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郭元麒。 “湄州的事有一大批官员下狱,我就怕他那点性子藏不住。”宸妃说。 红袖将金冠戴到她头上,时不时看向镜子。 “娘娘放心,将军不会在眼下风口时犯险,他会自有分寸的,娘娘还是先调理身子,容颜焕发,把皇上伺候好了,对将军和大将军那里也有助益。” 宸妃也明白,她能在后宫受宠,多半是有老父亲和弟弟的军功支撑。 三人在前朝后宫,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宸妃模样娇艳,也是在胭脂点缀下,实则内里底子不好。 长期心神不宁,失眠多梦脸色很差,一直用药调理,只是前后换了几副方子均不理想,人也跟着烦躁起来。 她打着扇子到外间椅里落坐,拿一颗冰葡萄剥皮。 “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待会儿还要去皇贵妃宫里。” 在后宫除了太后与皇后,就是皇贵妃最大。 各宫嫔妃每日请完晨安,都要去皇贵妃宫里一趟,陪衬恭维一番。 红袖走到门外还没下台阶,就见太医顶着烈日气喘吁吁小跑而来,额头脸颊热汗涔涔。 “红袖姑姑我来了。” 红袖掀开竹帘,“林太医快进去吧,娘娘等着呢。” 林绎迈进门槛顿感一阵清凉,殿中央放着一大缸冰块,小内监站在两侧拉动空中风扇。 他上前躬身行礼,“微臣给宸妃娘娘请安。” 宸妃漫不经心剥葡萄,说:“太医院还记着我昭庆宫呢?” 林绎闻言,心里提起几分谨慎,“娘娘说笑了,太医院尽心伺候各宫娘娘,何来忘记一说。” “尽心?”宸妃冷声说:“随意打发一个新人来伺候,这就是你说的尽心?” “本宫还没失宠,你们就敢如此怠慢,一个个是草药把眼睛给熏模糊,认不清人了?” 林绎心尖收紧。 宸妃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别说打骂宫人是常事,给宫人吃活虫子、巴豆,就连他们好些太医都被打骂刁难过。 仗着母家军功与自身的恩宠,全然不留情面。 林绎脑中一转,急忙解释。 “请娘娘恕罪,是微臣为娘娘调理身子一事,竭力研制新药方,前阵子不得已才让新来的见习医生伺候。” “这人以前是个江湖游医,初入宫里当差,平日里瞧着老老实实,不曾想是个没规矩的,冲撞到娘娘,微臣回去定当好好调教。” “哦?”宸妃看他,“江湖游医怎会入太医院?” 林绎说:“定北侯惜才,北伐回京时将人推荐给了皇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宸妃忽然坐直身,“你说谁?定北侯?” “正是。” 林绎见宸妃若有所思,嘴角略扬,从袖中拿出一张方子。 “娘娘,这是微臣根据您往来的症状和体质,潜心研制出来的新药方,此方定能解娘娘所困。” 宸妃被“新药方”三个字唤回注意力,说:“此次,最好别再让本宫失望。” 长春宫里大片名贵的盆景花都开了,角落两棵参天石榴树绿叶成荫,长得极好。 光院落瞧着就是一派富贵之地。 大殿内楠木作梁,一尊鲜红艳丽的红珊瑚,在众多绿翠白玉摆件中格外夺目。 万姝兰端起玉茶盏,问身旁的大宫女,“太子府如何?” 大宫女脸色不太好,“我们的人被莫名撤走了。” 万姝兰的茶盏陡然停在唇边一瞬,很自然喝了一小口便放下。 “这么说,他是已经察觉了?” “应该是。”大宫女说:“而且,太子的病较之前还有所好转。” “哦?”万姝兰指尖轻扣在桌面,“以太子的身子,就算他发现异常,把宫人撤走即可,为何病情会有好转?难不成徐仕璋发现了什么?” “并不是他们。”大宫女说:“奴婢听说是一个新来的太医所为,太子还因为此人弃了禄权,这件事太医院上下都知道。” “新人?” 太子信任禄权人尽皆知,眼下能为一个新人将倚用多年的老人摒弃,此人不简单。 万姝兰问:“这人是谁?” 大宫女说:“奴婢问过了,此人叫陆子卿,还是定北侯回京时带回来的人。” “他?” 万姝兰侧脸看一眼大宫女,而后又一副不足为奇的表情。 “萧彦是太子的人,他不声不响从宫外弄了个人进来,还治好太子的病,这一环,本宫是万没有料到啊。” 她起身缓步于殿内,眸光冷然,“陆子卿,你坏了本宫的大事,很好。”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1章 冤家路窄 “娘娘,宸妃来了。” 万姝兰坐回椅上,小宫女还没走出门,宸妃就跨进门槛,笑脸盈盈朝主位去,行了嫔妃礼。 “嫔妾给皇贵妃请安。” “妹妹免礼,坐吧。”万姝兰喝着茶说。 “这天热,妹妹也不必日日来请安,看把妹妹折腾的人都憔悴不少,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姐姐可不好说了呢。” 假意的场面话让宸妃心里直犯恶心,可又耐不住他爹要替赵王办事。 她笑说:“姐姐言重了,就是刮风下冰雹妹妹也理应来看望,只是,还请姐姐别嫌妹妹啰嗦打扰才是。” 万姝兰脸上似有笑意,“妹妹说笑了,我怎么会嫌打扰,你我姐妹情深,皇上看着也高兴,我只是担心妹妹的身子。” “多谢姐姐挂念。”宸妃拭着汗说。 万姝兰放下茶盏,话向侧旁的大宫女,“洛枝,给宸妃娘娘取一碗冰镇酸梅汤来。” 洛枝领了话,吩咐门外的宫女,端来酸梅汤放到宸妃旁边的小桌上。 她也确实口渴,端起碗喝掉小半碗,顿时清凉,人也舒爽不少。 她笑说:“酸甜适口,味道纯正,不愧是姐姐宫里的东西,就是一碗酸梅汤也能如此美味。” 万姝兰嘴角上扬,“妹妹喜欢,回头让洛枝送一些去你那处。” “谢谢姐姐。” 万姝兰瞧着宸妃泛暗的脸,思量一瞬。 “妹妹调理身子这么长时间,怎么效果不明显?” 宸妃双十年华并无子嗣,而万姝兰这个皇贵妃三十多岁,独子赵王也已经封王。 两人年龄差距大,万姝兰依旧风韵犹存,姿容不减。 反观宸妃,那脂粉略显厚重的脸色,让她自己都有些尴尬。 “也不知太医院是怎么搞的,换了好几副方子还是如此,再这样下去,皇上都要厌弃我了。” 万姝兰说:“妹妹正值花一般的年纪,葱郁娇艳,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多虑了。” 她轻晃着团扇,转了话锋。 “我方才听说,太医院里新来一位太医,医术了得,还治好太子拖沓月余的顽疾,妹妹何不找他试试。” 宸妃眼下除了调理身子,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一听说有能人医士就极为敏感。 而且,太子患病一直不好的事,她偷偷也有耳闻,太子都信得过的人,定不会差。 “真的?”宸妃眼里含光,问:“他是何人?” 万姝兰说:“我也是刚刚听洛枝说起便想到你,听说是定北侯带回来的人,医术想必是不错的。” 宸妃闻言,脸上的喜色逐渐削减几分,手不自觉捏紧扇子。 “能治好太子殿下,医术定是好的,改日一定要见见,谢谢姐姐相告。” 两人又寒暄了半晌,宸妃便起身回宫。 时下正值午时,洛枝将饭菜摆好才请了万姝兰。 她边布菜边说:“那个小太医的事,娘娘怎知宸妃一定会去找他?” 万姝兰说:“你忘了宸妃她爹早年可是萧琮的人,就因为那次兵败两家成为仇人,只是为着替皇上办事,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在沙场上,郭州与郭元麒或多或少要受制于萧彦,你说宸妃这个做女儿和姐姐的,在宫里能不帮衬么?” 洛枝说:“可就算是这样,那个太医不过是小人物,对萧彦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万姝兰喝一口镇酸梅汤,浅笑一下。 “那个小太医可不是简单的小人物,萧彦此人生性冷傲,从不喜欢多管闲事,而此番,他居然亲自向皇上推举一个,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干系的人进太医院,这样的关系能简单吗?” “所以,以宸妃的报复心,只要有关萧彦密切之人,她都会想尽办法出手。”洛枝补充说。“这样就不必我们动手了。” 万姝兰轻挑眉尾,“吃饭。” 外面烈日当空,玉石板路被烤得滚烫,远处知了吵个不停。 陆子卿跟随池暮生,给后宫主子们请完脉,汗水浸湿一身,拖着疲惫走在狭长的甬道上。 “方才纯贵人的病症你看出来了吗?”池暮生微眯眼看向前方问。 陆子卿说:“纯贵人形体消瘦,咳嗽咯痰,量多而且色黄带血丝,还有腥臭味,轻微气喘只能半卧,是肺痈。” 池暮生展眉一笑,“不错,你仅凭在一旁观察就能诊出是肺痈,医理掌握的很好,最关键是你还……” 正说着,两侧路过一队宫女太监,待他们走远了池暮生才开口。 “最关键是太子,禄太医前后看诊三次都没成效,你去看了一段时间,太子居然有好转。” 池暮生颇为欣赏又疑惑的表情看陆子卿。 “惹得我也很好奇,你是用了什么药?能有奇效。” 也不怪池暮生好奇,太子的病不是他瞧的,病情也只是从几位太医口中闲谈得知。 以他的聪明才智和医术,若让他给太子诊治也能发现是中毒,而非中暑。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一个医学生,能将御医们都治不好的病医治妥帖,必然会好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其实,陆子卿也好奇,太医院里都是数十年的老御医,医术超然,怎会连太子中毒都没看出来。 是没想到?还是…… 最后一个结论他不敢下。 不管是哪种结果,却有一点,他在这半个多月里慢慢发现。 宫里的太医们对病症,貌似多偏向以“治不死”为出发点,而不太管药方有没有作用,或是有多少作用,只以“保”为主。 再说太子的病,以陆子卿是医生的身份加上单独出诊,是严重不符合规定。 若按苟院判的话,是要逐出太医院永不录用,只是太子特许。 故而药方脉案也是不记录在太医院的册子里,池暮生自然不知道。 “太子有令不许私下里传,还望池大人……” 池暮生立即明白,陆子卿岔开话题,说:“之前那膏药,谢谢。” 池暮生“嗨”一声,“小事,你来太医院也有半个多月了,我瞧你各方面掌握的都不错,为期三月的考核准没问题,我和徐院判都看好你。” 陆子卿笑说:“那就借池大人吉言了。” 说话间,一队彩仗从甬道侧面的宫门匆匆蹿出来,正好撞在他们身上。 抬轿内监急停,轿辇晃动过大,惊得座上的女人叫唤一声。 陆子卿与池暮生连忙后退。 这时,一个宫女黑脸走出来呵斥,“你们两个怎么走路的,冲撞娘娘该当何罪。” 这么多人从侧面突然窜出来,先撞到人不说还倒打一耙。 陆子卿抬眼就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立时想起被扇的两耳光。 是红袖! 他心头一紧,此刻遇见这毒妇准没好事,正要开口,就听池暮生先说话。 “红袖姑姑恕罪,正巧赶上路口,太突然所以才……” 红袖不答话,直盯着陆子卿,“又是你!” 这个“又”字,让池暮生下意识看了陆子卿一眼。 日头正毒,热气闷鼻,蒸得人头晕目眩。 轿辇上的女人碧装玉裹,香扇遮额,鬓间汗水浸着脂粉滑落到脸颊。 她烦躁的用丝帕擦了擦,脸上立显出几道花斑。 “红袖,怎么回事?本宫都快烤化了,是谁在挡道?” 红袖靠上前去,“娘娘,是那个新来的太医。” 新来的太医? 宸妃暗自反应了一会儿,忽地想起是那个让雪儿神魂颠倒之人,还得了定北侯推举。 真是冤家路窄!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2章 惩罚 宸妃命抬轿内监靠前,团扇轻晃着,居高临下俯视站立的人。 “抬起头来。” 陆子卿闻声稍抬头,视线刚好落在悬于轿辇边沿的黄玉上。 那玉色莹润透亮,也有冰晶感,是一块雕花如意佩,不像和田玉,这是……黄翡。 他暗道:“民间尚无翡翠流通,这等成色的黄翡乃罕见极品,就算在跨国珠宝商那里也少有,和梅贵人的白冰翡翠只是颜色的区别。” 陆子卿又想起御用监里那些查无所获的烂纸,图册被毁,难道真要从一个个嫔妃那里挨个找? 他收回思绪,面无表情看着黄玉,说:“在下无意冲撞,还请娘娘恕罪。” 宸妃上下打量,心道:“肤白清雅,眉目俊秀英气不减,模样生的倒是好看,可惜是个莽撞之才。” “你就是新来的太医?”她明知故问道。 陆子卿恭敬应声,“回娘娘,正是。” “来太医院多久了?” “半月余。” 宸妃沉脸说:“这么长时间还没把宫规学会,太医院失职啊。” 池暮生闻言眼皮乍跳,深知宸妃的恶名,连忙接过话。 “娘娘,实乃我等刚办完差事有些疲乏,再加上天气炎热烤昏了头,事发突然无意冲撞,还请娘娘恕罪。” 宸妃漫不经心地说:“身为太医,要负责皇上和后宫的身体康健,脑子尤为重要,万不可有一点闪失,不过……” 她眯眼看了日头,“这天儿着实炎热,两位太医操劳辛苦,本宫也该替皇上体恤一下臣子才是。” 宸妃手指轻轻一勾,红袖倾身过去。 “去,给两位太医拿一些清凉解暑的东西,务必用完。” 宸妃离开,两人方松一口气。 “宸妃可是出了名的跋扈,而且喜怒无常,今日倒新鲜没有为难我们,不像她的作风。”池暮生说。 陆子卿第一次见,对这位宸妃的事迹不清楚,可单丛红袖也不难看出,宸妃并非善类。 他瞥一眼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问:“这位宸妃娘娘是何来头?” 池暮生说:“宸妃是皇上的宠妃,母家更是朝中肱骨,她父亲是镇守宁东边防的主将,叫郭州,亲弟弟也在军营,任攻兵营主将,他们父子为大宁立下军功无数,宸妃得势跋扈,就连身边的宫人也狂妄。” 郭州!宁东铁骑! 陆子卿忽然想起在北伐军营里,此人在众军士口中的恶评,心里不禁冒出“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想法。 空气里热浪滚滚,烈日照在玉石板上白的晃眼睛。 此刻又是午饭时辰,光秃秃的甬道间除了陆子卿与池暮生外,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足足等了一刻钟也没见人来,汗水止不住从皮肤里面冒出来。 早晨忙碌滴水未进,加上天气炎热疲累,眼下又饿着在此处暴晒大半晌。 陆子卿多年的老毛病开始发作,胃里像有团火在烧,有些心慌眩晕。 他身子晃了一下,池暮生连忙扶住,“怎么样?还好吗?” 陆子卿时不时微眯眼,只觉胃里一阵一阵跳得心慌无力,他慢慢往下滑。 “没事,我蹲下来休息一阵就好。” 池暮生见他这副模样,直言问:“你有胃病?” 陆子卿闭眼点了点头。 这个节骨眼,走不是,留也不是。 池暮生眉目紧蹙,干看着陆子卿难受帮不了任何忙,也开始焦躁起来。 他起身,往前后看了好几次,仍是空无一人,直到再过一刻钟,甬道尽头终于有人来了。 以往都巴不得离这些人远远的,只有这一刻,池暮生是期盼他们,而非逃离。 他连忙蹲下扶住陆子卿,说:“子卿,他们来人了,我们一会儿就可以走,再忍忍。” 陆子卿脸颊全是大汗往下流,抿着唇点头。 红袖带六个宫女,每人手里端一个托盘用绸布遮盖,后面还跟着六名内监。 只这副架势,池暮生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目光落到被遮盖的托盘上,心里莫名恐慌。 红袖见陆子卿大汗淋漓蹲在地上,一副阴阳怪气。 “哟,陆太医真是热得不行了,幸好我及时赶到,待会儿吃点凉饮解暑。” 几个太监掀开六个托盘上的绸布,池暮生遽然瞪大双眼,脸色由红转白。 每个托盘里都放着一大盆细碎的冰碴子,这是要…… 他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就听到红袖的声音。 “我们娘娘宅心仁厚,念你们太医大热天还要阖宫到处看诊,特意赏二位这些冰饮解解暑气。” 大热天就是再口渴难耐,都不能立刻多吃冰饮。 若胃内骤然受冰冷刺激,伤及脾胃中气,人体外热内冷脏腑虚寒,则极易出现吐血或是猝死的情况。 且不说陆子卿是有胃病之人,就是正常人也受不住,真将这些冰全部吃下去,就等于变相赐死。 池暮生此前还纳闷宸妃怎么转性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等着。 他怒火中烧也不打算忍,冲红袖斥道:“娘娘是想让我们死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红袖不以为然,哼笑一声,“池太医言重了,这些只是冰而已并非毒药,吃不死人。” 池暮生盯着她,“若是不吃呢?” “不吃也行?”红袖别开脸看向别处说。 “若是让皇上知道,两个没规矩的太医冲撞到娘娘,让娘娘患上梦魇,也不知该受什么罚,兴许乱棍打死?下狱?也可能从轻处罚,随便打个几十棍或者革职逐出宫?” 池暮生双目森寒,垂下的手攥成拳头,脑子里陡然浮现,曾经才进宫不久,被这两主仆扇耳光,逼着吃活蚯蚓的情景,恨得牙痒痒。 他毫无征兆上前,一拳砸到冰碴子上。 “哐当——” 瓷盆落地碎成大几块,冰渣子铺洒满地,几个宫女惊叫一声退开。 还没砸第二盆,几名太监立时上前,利落将他扣押住。 池暮生用力挣着,狠狠盯着红袖,斥道:“毒妇,欺人太甚!” “毒妇?” 红袖脸上带一抹阴狠,缓步到他面前,反手就是两耳光扇到脸上。 “今日便让你看看,何为毒妇,给我往死里打。” 旁边几个太监得了令,立马上前冲池暮生一顿拳打脚踢,他被押着没办法反抗,只听一声声喊叫。 陆子卿捂住肚子,忍痛慢慢站起来。 曾经为从山匪手里救一个孩子,被逼喝下石灰水,带着那孩子一路死里逃生,回去折腾几日几宿也没死成,只是肠胃从此受损。 眼下吃点冰块不算什么,他躬身抓住红袖的胳膊,艰难地说。 “别……别打他,我吃。” “子卿别吃!别吃!陆子卿……啊……”池暮生口鼻流血,跪在地上喊,“你有胃病吃了会死的,别吃!” 池暮生喊声有多大,就被打得有多狠,不长时间,眼睛脸颊皮层下全是瘀血。 陆子卿压着火气向红袖继续恳求,“你别打他,我吃,我马上吃。” 他抓起旁边瓷盆里的冰碴子,大把大把往嘴里塞,冰冷顺着咽喉滑到作痛的胃里,狠狠又痛了一下。 “陆子卿……让你别吃听到没有,啊……” 旁边的喊声仍然不断,陆子卿仿佛像听不到一般,他吃的不是冰,而是希望和机会。 烈日在此刻也像一个旁观者,独让陆子卿双手沉在厚厚的冰层里,指尖冻得通红。 大热天,那脸色苍白的厉害,身子止不住打颤,一股难忍的疼痛从他腹部窜遍全身,直到将他拉倒在地。 闭眼时,耳边响起一声响亮的喊声。 “陆子卿!!”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章 血迹 东城,望江酒楼内食客满座,琴音绕耳。 一个身材高挑,着蓝黑武袍的公子,穿过阁楼连廊走进天字号雅间。 人还没靠近落地窗边的主人,就听到他低沉爽朗的声音。 “颜大公子好雅兴,不像我整日混迹臭汗营。” 他二指拨开珠帘,走近窗户的桌边落座,自顾自倒茶吃。 “好茶,不愧是京城第一的望江楼,还是大公子会享受啊。” “说到享受,我哪里敢和郭兄相比啊。” 这位颜公子开口转身,他相貌英朗,有种略带阴冷的贵气,单名一个“骞”字。 “郭兄虽然白日身在臭汗营,夜里可是美人环绕,何其快活。” 颜骞晃着折扇说:“而我,夜里只能枕着卷宗到天明。” 郭元麒笑了,“颜公子忙的都是决人生死的大事,就别取笑我了。” 窗外一阵吵闹,颜骞看下去,锦衣卫行色匆匆穿过街,走进各个商铺。 “都让开,让开。” “锦衣卫奉旨查验商铺。” “…………” 他将目光又移到街外湖面的游船上。 “此次朝廷严查贪污腐败,上面那位动真格了,这段时日最好别有什么动作,让你手下的人收敛收敛。” 郭元麒眉间一皱,放下茶杯,走到窗边看向街面。 “湄州一事牵连甚广,案子还没有拍板定论,就有一批人下狱。” “我就奇怪了,就算有刁民要告御状,按理说跑不出湄州,就是跑出湄州到了京城,他也没机会张嘴,如此严密为何还会被上面那位知晓?” 颜骞说:“那个刁民可不是普通人,是薛澜祁的贴身侍卫,楚翌。” “他一个楚翌就能躲过众多江湖高手劫杀?”郭元麒说:“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本事。” 颜骞侧脸看他,“仅凭他一人肯定不行,他们有人接应,那举报奏折和账本才落入萧彦手中。” “什么?还有账本?”郭元麒变了脸,“落入萧彦手中,那上面……” “郭兄不必惊慌。”颜骞说。 “我已经派人查了,上面没有我们,而且,锦衣卫之前抓的那两个活口什么也没说,放心。” 这副定心剂让郭元麒松一口气,他又恢复那副痞笑。 “还是颜兄利落。” “你说他们有人接应,萧彦此人诡计深沉,难道是太子早有察觉?” 颜骞眉目略微压下。 “这个不好说,那个接应人我打听过,只是萧彦回京时带回来的小角色,对此事应该并不知晓,但他偏遇上楚翌,未免也过于巧合,不过……” 他收起折扇敲在手里。 “此人每日进出萧彦府中,能与他关系密切之人,定不是一般人。” 郭元麒望向游船顶上飞起来的两只白鹭,冷然一笑。 “颜兄放心,此事交于我,任那小东西飞得再高,我也要将他射下来。” 锦衣卫还在街面挨家挨户核查,不少妓馆赌坊被查封,搞的人心惶惶。 郎司抹一把脸上的汗,站在街边喝水,隔远瞧见茶水铺子坐着的萧彦与杨舟楠。 他将皮水袋随手扔给属下,朝茶水铺走去。 “你二人挺会享受啊来茶水铺,我都是在街边喝水。” 郎司自顾自坐下,倒凉茶吃。 从接下旨意开始,他顶着烈日在街头巷尾忙活到现在,几个时辰又累又渴。 凉茶的主人还没喝几口,全进他的肚子。 杨舟楠楞眼看着空茶壶,说:“你属水牛啊,这么大一壶全喝了,不怕尿多影响办案。” 他问小二又要来一壶,郎司扯了扯衣襟散热气,轻吐一口气。 “上面一张嘴,我们跑断腿,这差事干的,几个时辰就喝方才那壶水。” 萧彦瞥一眼日头下的人,“西街都查完了?” “早呢。”郎司说。 “光这条绯烟街,明里暗里的妓馆就有十多家,要查完京城所有的妓馆赌坊,还要几日。” “而且,我也不是只干这个,孟奎肯定会在这个时候拿一些案子压给我,不论哪一头,完不成任务都没好果子吃。” “需要帮忙尽管说。”萧彦说:“人手不够府兵可以借你用,回头我给侯炫招呼一声。” 郎司满意一笑,“好兄弟,仗义。” 说话间,小二端来凉茶,杨舟楠伸手正要拿,一把被旁边那头水牛抢了先。 一壶喝完还来二壶? 他盯着那人倒茶的笑脸,骤然将茶壶抢回来,“要喝自己要去。” 郎司后知后觉,似笑非笑的“嘿”了一声,往他臂膀拍去。 “喝你点茶就这么大意见,见天儿板着一张脸,有姑娘小姐都被你吓跑了,小心日后打光棍。” 杨舟楠面无表情倒好茶递给萧彦,说:“说得好像你有媳妇儿似的。” “诶,你……” 这话直击要害,郎司被堵得无语,歪脸笑了一下,指着他看向萧彦。 “这嘴真毒,你得管管。” “这事儿管不了,知道他嘴毒还招惹,该!”萧彦喝着茶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过,你到底什么时候接受你那个小师妹啊?看人家隔三差五就跑到北镇抚司送温暖,真不考虑考虑?” “你这把年纪,若是再挑就真成老光棍了,人家小姑娘倒追你,偷着乐吧。” 这回轮到杨舟楠笑了。 说郎司一把年纪委实不夸张,按本朝律法婚配年龄,女子年满十四,男子十六方可成婚。 像郎司这种三十啷当岁还单身的,确实是一把年纪。 本来按他的相貌能力,不愁找不到女子成婚。 只是,早些年他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他,人家看上他的,他又看不上别人。 再加上工作繁忙,一来二去便耽误到现在。 萧彦口中的小师妹,是郎司还没考武举之前,在同一个师门里学武认识的。 后来,郎司参加武举考核进了锦衣卫,那个小师妹则去镖局当镖师。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小师妹对他有意。 是后来,小师妹专程从外地找来京城,隔三差五就跑到北镇抚司,不是送吃就是送穿,搞得司里上下人尽皆知。 小师妹性格豪爽,模样也生的漂亮,可是郎司一直把她当妹妹间的感情。 许是因为耽搁久了,他慢慢觉得,自己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适合成婚怕耽误人家,所以迟迟没回应。 “你……” 郎司一脸无语,还以为能从萧彦嘴里得到什么帮腔挽回面子的话。 没想到是被插第二刀,还把话题顺势绕到自己身上。 他瞧二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被气笑好半晌。 “你们两个……不许问这个问题,我办差去了。” 目送那个尴尬之人离开后,萧彦才说话。 “现在网是撒下了,就看能不能捞到一条鱼。” 杨舟楠说:“郭元麒奸诈,这段时日他必定谨慎,我们派出去的人怕是会无功而返。” “他谨慎,不代表他手底下的人也谨慎。”萧彦说:“靠卖官收来的人,能高明到哪里去?总能抓到一条漏网的。” 他指尖摩挲茶杯边缘沉默,少顷,将茶一饮而尽。 “走了。” 杨舟楠愣头愣脑跟上去,“去……去哪?” “下差。” “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嘛?” 说是下差也没真回府,打马就往校场去,临近宫门就瞧见街上围了一群人。 萧彦勒马,杨舟楠随之停下,望过去,“那些人堵在路中央做什么?” 萧彦下马挤进人群,见地上每隔几步就有一摊血,他拨开人群侧脸看出去,那血迹是往衙门街的方向。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4章 抢救 周围的人还在议论。 “哎呀,这是发生命案了吧,看看从宫门口出来一路上都是。” “这几日不太平啊,锦衣卫搜查全城,此处又有命案。” “你们不知道别乱说,不是命案,我方才看到有人背了个人,那人沿路吐好多血,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 萧彦交代杨舟楠先回校场,自己沿血迹走进街里,直到中间位置才停下,侧过脸便见是在太医院。 门口还有小药童在清理血迹,萧彦走过去,问:“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小药童瞧见来人赶紧行礼,说:“我也不知道,苟大人让我来清扫的。” 太医院临街,往常也有百姓突发急症被抬进太医院,不足为奇。 萧彦想了想,随意往门里看一眼便走下台阶,往街外去。 皇上要彻查贪污腐败,按理说不该由他插手,但身为臣子只能领旨办差,哪怕是让他这个军侯去大街上找一只猫,他也不敢抗旨不从。 大宁京军有三军三营,郭元麒作为其中一营主将,萧彦和他常有交集。 也深知那人诡计奸诈,此番要想查出什么,恐怕要费一些时间,但愿不要等皇上问他要结果时,还查无所获。 萧彦思绪游走,过正街时,晃眼瞥见徐仕璋和一个小药童,急匆匆从他身边经过,有行人交错就没瞧见他。 萧彦回头看,徐仕璋慌里慌张还差点撞到路人。 这个徐院判,以前还是给他爹看腿时,偶尔见过一两面,总是稳重庄严的形象。 如今这般慌乱莽撞还是第一次见,萧彦正要转回脸就听到那两人说话。 “陆子卿现在怎么样了?” “他吐了好多血,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徐院判我帮你拿药箱。” “快点快点!” 萧彦一激灵,下意识看向地上那些血,身子莫名窜起一丝冷意,他来不及思考,撒腿就往回跑。 徐仕璋老胳膊老腿还没走上台阶,萧彦就率先冲进去四处寻找。 太医们被突如其来的惊慌吓愣,杵在原地,待看清来人后,个个脸色都不自然。 萧彦匆匆找了几间房没见到人,在廊下揪住一个正要向他打招呼的太医。 “陆子卿呢?” 他不爱笑,再加上经常杀戮,整个人有种杀伐气的凶相,眼下一着急,那凶相越是明显。 老太医看着萧彦的眼睛,腿脚一软,说话都不太利索。 “在……在休息室,下官带侯爷去。” 他大步穿过走廊到休息室外,人还没进去,就听到屋里焦急的声音。 “呕哕——” “啊!陆太医又吐一口血。” “快去看看徐院判回来了没有,快去!” 萧彦刚迈进门,就和里面出来的药童撞个正着,那药童叫唤一声。 他越过药童,目光一直盯着榻边焦急的人身上,三两步走过去。 陆子卿面色苍白,脸上、身上、头边都有血迹。 鲜血从他口里呕出来,浸进嘴边,池暮生拿着的一大团白布巾里,瞬间被染红,没有被吸住的血,顺着那双手流到榻上。 池暮生沾一手血,正要赶萧彦出去,就听到身后药童的声音。 “徐院判来了,来了!” 池暮生和徐院判各自备药抢救,也不抬头,话向旁边站着的人。 “侯爷先出去。” 萧彦盯着陆子卿不知在想什么,愣在原地没动,池暮生催促药童。 “长生,快请侯爷出去。” 长生也顾不得僭越,将萧彦往外推,“侯爷先出去吧,别影响两位太医救治。” 萧彦站在檐下,一直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时间在此刻仿佛变得很漫长,长到他不知道在院里转了多少圈,负在身后的拳头,拇指不停摩挲着,就连长生给他递水都没发觉。 周围不时有太医路过偷偷看他,回到办事房就开始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陆子卿在宫里好像被责罚,外面的街上吐好多血。”王太医抹掉脸上的汗说:“我也是刚回来才看见。” “真的假的?”孙太医本来要出去,听到这句话,立马返回来,“他得罪谁了?” 李吏目埋头写方子,接下话茬。 “宫里的娘娘不好惹,怕是有人看他不顺眼,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这回栽跟头了。” 禄权呵笑,坐到工位上,“他这是头一回体验了一把宫里的规矩。” 说起后宫娘娘,在座的太医都不陌生。 皇后娘娘性子温和母仪天下,对待宫人也极为宽厚。 贤妃也是个好性子,只是常年礼佛不问世事,唯独有两位却是最不好说话。 王太医猜测,“我看十有八九是得罪了皇贵妃或者宸妃娘娘。” 孙太医笑了笑,“这样说来也算他运气啊,偏偏得罪宫里最不好惹的两位。” 沈太医从门外进来,也开始接话,“陆子卿的事我听说了,你们说,定北侯会不会替他出头啊?” “呵呵呵——” 沈太医话音方落,便响起几声笑,几人闻声看去,见禄权摸着胡子说。 “老沈啊,你真是会说笑,定北侯再怎么看重陆子卿,关系如何好,他也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人物,去得罪后宫的娘娘吧?” “老禄言之有理。”孙太医笑说:“他萧彦在前朝能说上话,可这次是后宫,只怕是有心无力啊。” “哈哈哈——” 众人默契一笑。 一个时辰后,那扇木门终于打开,萧彦闻声立马走进去。 榻上的人血迹斑斑,双目紧闭,就像没有生命那般一动不动。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5章 醒来 萧彦僵在原地,呆愣看着榻上的人,那声音都有些飘。 “他……是……” 徐院判脸色又恢复以往的沉稳,擦手上的血。 “侯爷不必担忧,陆子卿的血已经止住,算是救下来了,他此刻短暂昏沉是因为伤及中气,身子太虚弱疲累所致,后面还需用药好好调理,慢慢恢复。” 萧彦闻言遽然出一大口气,这才发觉先前忘了呼吸,气息尚未平缓,又听到徐院判的叮嘱。 “眼下血是止住了,还需时刻观察,若能平安度过今晚就没问题了。” 两人收拾完便出去开方子,房门关上那声响,萧彦被惊着了,神色跟着动一下。 恍惚的立在榻边缓缓蹲下来,握住那双沾血的手。 他印象里,陆子卿总是一副温和谦逊的模样,在军营时,也时常看到他忙碌的身影。 而这充满死寂般的沉睡却是第一次看到。 萧彦伸手轻轻拭着陆子卿脸上的血,升起歉意。 当初他将人带到京城,本也是想报答一二,奈何现在报答不成,反而…… 一股沉重的憋闷堵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将头埋到那双手上。 良久…… 只听到一声低哑的“对不起” 徐仕璋路过太医办事房,里屋的谈笑不减,他跨进门槛,众人立时止声安静,若无其事的走出门。 几人从池暮生旁边经过时,那脸上似有笑意,他冷眼扫过几人的背影,进屋落座开方子。 徐仕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脸上的伤,是谁弄的?” 过去半晌,池暮生的脸比之前更肿了,眼尾快眯成一条缝,脸颊痛得牵动几下。 他停下笔,说:“是宸妃故意为难我们。” 徐仕璋闻言,愁眉深叹一声,带着几分怒气。 “想来也只有她了,一个后宫嫔妃,竟对朝臣动辄打骂,俨然不顾皇上的颜面,真是欺人太甚。” 池暮生说:“仗着她郭家的军功,拿我们撒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想参他还够不着,这官做的真是憋屈。” “我们够不着,但是有人够得着。”徐仕璋怒气还没消,目光从池暮生脸上移开。 “陆子卿此番受难,萧彦应该不会就这么算了,萧家与郭氏本就水火不容,若是把他们拔除,我们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夜色下来,院外的烛光从门窗透进来,昏暗里,萧彦握紧陆子卿的手,注视他沉睡的模样。 “徐院判说没事了,你喝完药就会醒过来,后面再好好调理便能好起来,待会儿我就带你回去。” 隐约间,他似是伸手摸到陆子卿的脸上,继续说着没有回应的话。 “你听到了没有?太子的病还要靠你呢,他今日还说,我上哪里认识你这么好的医者,你一来,不仅帮助湄州百姓,还帮他解了困局,我说……是缘分。” 身后门开了,长生在屋里点了灯,池暮生跟着端药进屋。 他把碗搁在桌上,看向萧彦的背影轻声交代。 “他醒了把药喂给他喝下吧,我在外面办事房等着,侯爷有事就叫我。” 萧彦这才起身看向池暮生,问他,“他好端端的为何会吐血?” 池暮生看一眼陆子卿。 宸妃虽然是惩罚他们两个人,但更多是陆子卿为了他,独自一人吃下那些冰。 若他不冲动行事,就认一时怂,或许情况也不会这么糟,现在变成这样,终是歉疚过意不去。 池暮生回过脸看萧彦,说:“他有胃病,又在疲累极热的时候吃下大量的冰,肠胃骤然受到刺激,所以才……” “冰?”萧彦神色顿疑,又见池暮生满脸淤青,明白了大概,“为何会吃冰?谁让他吃的?” “此事说来也怪我。”池暮生说:“下晌红袖罚我们时,我不该冲动行事,害他这般……唉。” 萧彦脸上再度覆上一层冰冷,说:“所以……是宸妃。” 池暮生点头“嗯”了声。 趁着宵禁前,萧彦命人调来马车,将陆子卿连同池暮生一起带回侯府。 重翠轩正房里,小斯们将热水放下后就离开。 因为走的匆忙,池暮生来时没带药。 侯府始终不比太医院有备用药材能用,夜里若是有突发情况,没有匹配的药只能干看着。 他看向床边,萧彦给陆子卿擦脸,问:“侯爷为何执意要将他带回此处?太医院里……” “府上有药,有劳池太医随门外小斯去库房看看。”萧彦直言说。 “侯爷客气。” 外宅角落处的库房,小斯把门打开,他看着池暮生,说:“池太医需要什么药,自己进去看看吧。” 池暮生刚推开门缝,就闻到一股药草味,进去立时傻眼了。 库房很大,中央立着好几座宽大的木柜,沿墙周围是矮木柜,摆设与模样就是装药材之用。 他惊讶着随处瞧,伸手每拉开一个抽屉,里面都有不同种类的药材,可以说应有尽有。 这规模完全不亚于民间一家大药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到备用药材,按理说,大臣府中或多或少都会存放一些,只是种类单一比较少。 像萧彦府中这么多,还成规模的存放,真是没见过。 池暮生将人参放回抽屉,嘴里“啧”了一声,“没想到这位冷面军侯,还喜欢倒腾药材?稀奇!” 陆子卿在太医院里勉强进了一点药,昏昏沉沉一个时辰,现在终于睁开眼睛。 只觉浑身无力,胃里火辣辣的疼,唯独脸上有丝丝湿热,他缓缓侧过脸,见萧彦拿着布巾擦自己的脸。 陆子卿对上他的视线正要说话,却被那人抢先一步。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痛?” 陆子卿意识还有些混沌,没有马上回答,眼睛转向天花板,反应片刻才发觉是在重翠轩。 立马想起红袖恶毒的嘴脸,池暮生被打,隐隐约约还背他,途中吐血…… 此番比起上山采药掉进山洞那次,真是有过之而不及。 “宸妃!红袖!”陆子卿手指不觉间攥紧,在心里默念着,“你们差点让我见了阎王,下一次我也送你们去见见。” 他指尖的力道不是攥紧衣料,而是攥在了萧彦的手上。 萧彦以为他又开始痛了,回握紧他的手,凑近些问:“怎么了,还很痛吗?” 陆子卿这才转过脸看他,哑声说:“池……” “他没事,也在侯府,给你煎药去了。” 还是这样,这人总是抢在他话前,陆子卿嘴角扬了扬,缓声说:“侯爷又预判了我的话。” “什么?”萧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先躺着别起来,我先出去一下。” 他本来是想去厨房给陆子卿做稀粥,却被池暮生叫住。 “眼下出血才止住不能吃任何东西,静待观察,等到第二日若是没问题,可以喝点米汤之类的汤水。” 苏乘风回来愣傻了,见陆子卿病容恹恹的模样,那血衣还放在角落,他快步走到榻边蹲下,一脸焦急。 “怎么弄成这样?谁干的?” “先别着急。”陆子卿有气无力地说:“今日运气不好,只是被恶婆娘刁难了一下。” “还一下?”苏乘风气急又心疼,“你都伤成这样了。” “我真的没事。”陆子卿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丝微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呜呜呜——” 武吉蹲在床尾哭得稀里哗啦,活脱脱一幕“子孙不孝来不及见老父亲最后一面”的场景。 苏乘风本就烦闷窝火,那哭声如同一汪蜡油,浇在他心火上,那火气陡然又窜出一丈高。 他朝哭丧般的人身上拍去,“有完没完,再哭就揍你。” 萧彦回来见苏乘风在,便退出去,在院里和杨舟楠说话。 “小郎中怎么样了?为何会吐血?” 萧彦说:“已经醒了,后宫有人责罚他吃下大量的冰。”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6章 照顾 宫里当差被主子责罚并不新鲜,可陆子卿的事,萧彦并不这么认为。 以他这些年对郭家的行事作风来看,但凡涉及到萧家的事,他郭家必会从中作梗。 “郭元璎此举恐怕就是冲我来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了,我向皇上推举了新人,陆子卿又日日进出我府上,定会遭到有心之人算计。” “是她所为?”杨舟楠脸色变了。 “若是这样,她们郭家本来就和我们不对付,小郎中又在太医院里,日后岂不是要任她拿捏?算计你就等于算计太子,他们的目的恐怕在此处。” 此事若是放在前朝,萧彦自然有办法对付,可难就难在后宫。 郭家在他眼中就是再不济,那郭元璎始终是后宫嫔妃,要拿她的短也是鞭长莫及。 不过,郭元璎就想以此来作为钳制萧彦的筹码,也有点痴人说梦的成分在。 他冷声说:”她若是要这么玩,那我便要送她一份回礼了,我倒要看看,她郭家能不能接的住。 “明日我就不去衙门了,你替我告个假。” 杨舟楠问:“你要干嘛去?” 萧彦下意识侧眸看眼前这个明知故问的人。 平时脑子反应挺快,今日倒显得不灵光。 “你眼力劲儿落衙门里了?” “嘿,你……” “没见人家生病需要人照顾吗?” 杨舟楠:“……” 生病是需要人照顾,但他的第一反应是,不需要这人亲自来。 萧彦也没有照顾过谁,就是杨舟楠以往受伤,都只有小士兵帮忙,这人最多买点吃食来看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会亲自照看人了?”杨舟楠一副探究的表情问。 萧彦干咳一声,说:“再怎么说,人家也多是受我牵连才会如此,理应照顾,我进去看看。” 杨舟楠没回去,他租住的地方离定北侯府比较远,今夜留宿侯府。 夜风带着些许闷热吹过,翠竹丛响起“飒飒”的声音。 杨舟楠正要去外宅客院,见苏乘风从屋里走出来,一脸沉闷。 他走过去安慰道:“小郎中能醒应该就没多大问题,放宽心。” 苏乘风直直盯着昏暗里的花草,沉默片刻。 他做了心理准备似的,问:“你……上次说的话可还作数?” “嗯?”杨舟楠反应一瞬,又想起来,说:“自然作数,想通了?” 不止是想通,还想了很多。 苏乘风在看到屋里角落换下的那几件血衣时,第一反应是,不能再呆在御药房,得出宫。 要想在紫禁城这处夹缝中生存,必须有名利功绩,有一官半职,只有不断往上爬,才有可能不会做那个“任人欺负”的第二选项。 所以,他愿意在杨舟楠这个讨厌鬼面前,放低他支撑数月的面子。 “多……多谢将军。” 或许有江湖人的侠气,苏乘风一直看不上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也包括杨舟楠。 他在杨舟楠面前没什么好脸,如今能这般客气,也算稀奇。 杨舟楠脸上挂着笑,侧脸看了他,“苏大侠突然这么客气,反倒让我不习惯呐。” 苏乘风:“……” 他觉得此人脑子多少有点问题,臭脸相向时说生分,眼下好脸相待又不习惯,这不就是天生的犯贱么? 苏乘风尬笑,“以前是我不知礼数,还望杨将军多多海涵。” 半夜,陆子卿意识模模糊糊又陷入昏沉,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动来动去像是梦魇了,睡的不踏实。 萧彦找了干衣给他换上,干脆侧身靠躺在床头,将那两只不安的手按住,轻轻抚着。 陆子卿不知梦到了什么,眉目紧锁,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说着什么。 声音含混不清,萧彦凑近了也没听清,只觉那鼻息粗重。 他轻轻抚着陆子卿的手背,头挨着头,自己也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又听到两声咳嗽,萧彦半睁眼时意识还不清醒,待看清人后,他立即吓清醒了。 陆子卿的头歪到萧彦怀侧,揪着他的衣服咳的厉害。 萧彦立即坐起来拍他的背,唤他,“子卿,子卿?” 陆子卿呼吸急促,也没应声,咳着咳着忽然呕出一口血,萧彦一慌,冲外间喊。 “小六,小六,叫池太医过来。” 外间躺在罗汉床上打盹的小六立即清醒,起身往外宅客院去。 他冲进门还没到床边,池暮生就先听到动静出来了,火急火燎往重翠轩去。 徐仕璋坐在院判办事房桌边,拿一本脉案斟酌,池暮生走进去唤他。 “师傅。” 徐仕璋抬头,说:“回来了,陆子卿怎么样了?” 池暮生拉开椅子坐下,头靠着椅背轻舒一口气。 “半夜又呕血了,用下止血药稳住了,应该没问题。” 徐仕璋说:“此番真是凶险,你下差前再去看看。” “那个毒……”池暮生瞟一眼门外路过的人,立马改口,“女人狠毒起来真是可怕,特别是后宫的女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徐仕璋翻看册子没应声,池暮生起身走过去,问:“师傅在找什么?” “太后的痹症又发作了。”徐仕璋盯着册子说:“这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得商量一下新的治疗方案。” 长春宫,万姝兰站在檐下,将手里的肉干丢到台阶下,一条棕色的长毛小狗立即过去吃起来。 牵狗的宫女笑说:“娘娘,宝宝又长重了,看它吃的多好。” 万姝兰笑而不语,拍了拍手进屋,洛枝从大门进来,走到她身旁伺候。 “娘娘,太后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她掀开竹帘,万姝兰进去,“太后这病发的是越发频繁了,太医院都是一群不中用的,替本宫更衣,去看看吧。” 洛枝拿了一件素色的长袍给万姝兰换上,拿掉头上的金步摇。 “娘娘,宸妃真的去找了陆子卿,我方才听说,陆子卿昨日吐血,在太医院里抢救呢。” “您说的没错,萧彦和此人关系确实不一般,他昨日慌了神,一直守在太医院,最后还把池暮生也带回府了。” “真的?”万姝兰回头看洛枝,脸上似有笑意,“没想到这个宸妃动作这么快,竟一刻也等不了。” 陆子卿一直睡到晌午才醒,胃里空空的隐隐作痛,侧过脸便看到趴在榻边睡着的脸。 萧彦手里还攥着带血的布巾,陆子卿注视他的脸,没有挪开眼睛。 他知道,这人一直守着他,恍惚间,不知不觉想起萧彦以往对他的照顾,心底一角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的想法。 萧彦虽然是位高权重的上流人,但是却没有因为陆子卿身份低微而瞧不起,反而诸多照顾。 已然超出他对权贵仗势欺人,成固有印象的看法。 萧彦在战场上能撑起一方安定,是值得信任的好将领。 表面冷着脸,实则内里心细很会替人考虑,若是私交做朋友的话,也是位不错的人选。 这个想法只在陆子卿脑子里短暂停留便溜走。 毕竟想和现实不能混为一谈,他和萧彦的差距实属云泥。 在床上躺了一宿半日,除却身子疲乏外,倒不觉得太饿,或许是饿得太过已经感觉不到,就是口干舌燥。 陆子卿想撑床起来,刚伸手就惊动了睡觉的人。 萧彦坐起身,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问:“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现在感觉怎么样,想吐吗?” 这么多问题先回答哪个? 陆子卿哑声说:“刚醒不久,劳烦侯爷照顾我一宿,多有辛苦,我想喝水,不曾想惊扰到侯爷安睡。” 他说着就要撑起来,“我现在没事了,侯爷快去歇息吧。” 萧彦将他按回去,“躺着不许动,池太医走时交代过,你昨日吐那么多血,半夜又……现在还不能喝水。” “可是我……” “听话,先忍忍。”萧彦哄道:“实在渴的话我拿水给你润润唇。” 他去矮几上倒了杯温水,用小木勺舀一点水往陆子卿泛白的唇上抹。 若是睡着不知道也就算了,眼下意识清醒,而且又不是手不能动,这种小事哪能再让人家做? 陆子卿一慌,立时动手要撑起来,动作稍微快了些,手肘刚起来就脱力的躺下去。 “没事吧?”萧彦忙放回勺子,扶住他,“让你别乱动,我来。” 陆子卿说:“我只是胃出血,又不是手不能动,哪能再劳动侯爷亲自做这种事。” 萧彦拿勺子的手顿住,垂眸思量,少顷,他看着陆子卿,一副从没有见过的认真。 “你我相识数月,日子虽然不算很长,但我很欣赏你的为人,真诚仗义,为救百姓不惧生死,我是真心想结交子卿你这位朋友,希望你不要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章 批判 郭元麒还没醒,迷迷糊糊听到有敲门声,烦躁的动了动脑袋,怀里的美人也跟着动了。 敲门声急促,他昏昏沉沉睁眼坐起来,衣裳敞着,胸肌上还有唇印,带着火气开了门。 “乔义?”郭元麒看清来人,火气消了一半,“什么事?” 乔义说:“赵王回来了,在望江楼。” 郭元麒清醒了,穿戴整齐,打马就过去,见着一辆灰篷马车停在日头下,他在酒楼门口下马,乔义拴了马也跟进去。 街斜对面的茶水铺子,一个青衣小胡子男人收回目光,对旁边的男人交代。 “去报给将军。” “是。” 乔义守在门外,郭元麒进了雅间,珠帘后面坐着一个穿靛青色长袍的年轻男人,腰间挂着螭龙纹白玉佩。 “都晌午了,你可真能睡啊?” 郭元麒收敛了平日的痞气,规矩行了礼,“昨晚喝多了,不知王爷回来,恕罪。” “坐吧。”陈祁随意端起酒杯喝了酒,“我也是昨晚才到,上晌见了封倾,湄州这次闹得这么大,他还有脸要我救他,这个知府是越做越回去了。” 郭元麒坐下给陈祁倒酒,说:“他们调了宋岚下去,余知县已经下狱,曹以祥这个知州也不远了,他们知道的太多,到时候再查下去,若是封倾也进去了,那王爷……” 陈祁喝酒思量,少顷,他说:“事已至此,封倾以下的人我便顾不了那么多了,让人盯着湄州那边,不得已的情况下,找个利落的人把事儿办了,先过个眼,至于宋岚,我容后在想办法。” “陈靖这次打了我个措手不及,这笔账,日后慢慢算。” 下晌过半,杨舟楠就进了定北侯府,院里没见着人,文仲指他去了厨房。 萧彦正把草药拿了泡上,杨舟楠过去,问:“小郎中怎么样了?” 萧彦说:“昨夜总算没吐血,今日能喝水,就是没精神又睡了。” 杨舟楠点头,说了别的,“陈祁回来了,郭元麒去了望江楼。” “他手下的人呢?”萧彦问。 杨舟楠说:“有一个总旗偷摸进过北城一家赌坊,好像和咱们军里的百户季承宥是同乡。” “赌坊?同乡。”萧彦看他一眼,想了想,“先找季承宥问清楚,再让郎司去找那个赌坊老板。” 夜里,陆子卿还没醒,颈间闷了一层汗,萧彦将人唤醒把药喂了。 他两日没吃东西,就进了些汤药和水,饿得头晕乏力,等到快半夜时,萧彦去煮了些稀粥给他吃。 几口清粥只能稍微垫一垫,陆子卿无力的靠在床头。 萧彦搁下碗,又出去打了热水进来,坐在床边,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陆子卿伸手就要去拿,说:“侯爷不必亲自做这些,我自己……” “你现在生病就只管歇着,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萧彦拦开他的手,说:“以前你照顾我,现在换我照顾你,把衣裳脱……” 擦完脸,他说着就要去解衣裳,陆子卿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按住他的手。 “我自己来就好。” 那手松了,陆子卿敞开亵衣,光洁的胸膛上凝着汗,像是被水润透了的白玉。 萧彦擦了前身,又靠近些,搂过陆子卿的肩膀擦后背,那脸就歪在他的侧颈,这姿势从隔远看,就像是在交颈亲吻。 陆子卿本就排斥过多的肢体接触,这样近的距离很不自在,鼻间能闻到萧彦身上的味道。 他低了头,有些尴尬的问:“好、好了吗?” 萧彦闻声侧过脸,刚好凑到陆子卿的脸颊边,他忽然顿愣住,看那泛红的耳根,轻声说:“好了。” 萧彦这几日没怎么睡,白日要出去查案子,有应酬,晚上回来还要照看陆子卿。 因着以前的老毛病,加上这次创伤恢复的慢,他吃的东西不多,晚上经常喊饿。 为了方便照看,这几晚,萧彦都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放一张小榻在陆子卿床边睡,隔一段时间,就要起来煮东西给他吃。 稍微多吃了些,后半夜就恶心不舒服,都吐了,整个人蔫蔫的蜷缩在床上冒冷汗,翻来翻去不踏实。 萧彦干脆半躺过去,将人搂起来趴在自己胸口,用手顺着他的背心,另一只手打扇子。 夜阑人静时,外面听得几声布谷鸟叫。 陆子卿呼吸沉重,眼皮要合不合,时不时难受的低哼,萧彦就那么轻轻抚着他的背到天明。 苏乘风走时两人还没醒。 这几日陆子卿没去太医院,陈靖为了服药还专程跑来定北侯府。 陆子卿躺在床上给陈靖把脉,开好方子交给小六熬药,他日日都来服完药才走。 太医院也跟着八卦起来。 “这陆子卿已有六日没来了,诶,你们说,他是不是已经……”王太医八卦道。 孙太医将写好的方子递给药童说。 “吐那么多血估计悬,你们忘了三年前那个芳贵人,就是和陆子卿相同的情况,唯独不一样的是,芳贵人是自己贪凉,才会摄入过多冰饮,我记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了想,顺手指向李吏目。 “诶,还是老李去瞧的吧,你人还没到,那芳贵人就因吐血过多殁了。” “你们再说陆子卿吗?”沈太医出诊才回来,接了话茬,“他这几日都没来,是不是真不行了?” 他似笑非笑的叹了声,“这叫什么?有命攀富,没命独享啊。” 屋里几声错笑。 李吏目看向隔壁桌的禄权,说:“没有陆子卿,这回禄太医又能重获太子重用了。” 说到此事,这几日陆子卿不在,太子还是没有找禄权,连两位院判也没来找过。 李吏目的话并没有让禄权放轻松,只是面上应付一笑。 “不管怎么说,那个江湖骗子不在太医院,大家日后可以安心当差。” 正说着,徐仕璋与池暮生满脸是汗走进来。 “几位大人这么清闲,都有空坐着闲话家常啊。”池暮生抹掉脸上的汗,不咸不淡道:“我们可是热得够呛。” “池太医这九曲十八转的意,是暗指我们偷懒躲静吗?”禄权瞟一眼池暮生路过的背影说。 “我可没这么说。”池暮生自顾自写脉案,也不抬头,“禄大人要这么以为,我也没有办法。” 禄权摸着胡子浅笑,思量少顷,也不绕弯子了。 “我知道,池太医这是替陆子卿抱不平呢,虽然你与他有些私交,这人走了多少有些舍不得,只可惜他没这个福气,池太医也不要过于伤心。” “禄大人此话何意啊?”池暮生说:大家同僚一场,难不成禄大人巴不得陆子卿走?他可是皇上亲自指派到太医院的,未必禄大人对皇上的意见有何不满?” “你……” “若是禄大人不满,大可以奏请皇上,将陆子卿逐出太医院。”池暮生说:“别成日在背地里说三道四,有损大人您杏林老国医的德行。” 禄权盯着他站起身,“池暮生,你别太……” “好了,都别吵了。”徐仕璋斥一句,怒视屋里的人。 “你们一个个都是德高望重,官至八品的老御医,不好好当差,整日就琢磨让陆子卿这个医学生离开太医院?” 徐仕璋极少发火,碍于他们和苟董曦关系好,以往发火也多是不轻不重斥责几句,不像现在这般雷怒。 在座的人不免有些吃惊,只听着训斥没人敢搭腔。 “你们扪心自问。”徐仕璋挨个点向他们。 “自从陆子卿来院里以后,你,李吏目,那文档室里需要重新整理的医档,每日太医们看诊的脉案,是不是他帮你提高三倍效率都不止?” “你,孙太医,平时一口一个巴结权贵,陆子卿不过是得到定北侯的赏识,你就嫉贤妒能了?若是不平,大可以拿出你的本事,也让定北侯对你委以重用。” 徐仕璋的批判声很大,惹得外面的太医都相继围站在门口。 “王太医,沈太医。”他又指向周围的人。 “还有你们后面这些人,陆子卿经常给你们跑腿省了不少杂事吧?你们中间有些人,就因为他身份低微,也没少故意使坏吧?” “药方偷梁换柱,脉案录错诬陷,别以为我都不知道,你们冒着杀头的风险,就为了整治一个医学生离开太医院,你们是有多少条命敢这么干?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至于那些,偷偷把饭倒在花坛里让他饿肚子,那些烂七八糟的下作事,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这是我们作为医家之首里的老前辈干的事?我臊的慌。” “你们处处瞧不上他,而反观他,拿实际表现说话,为人恭谦诸事勤勉,遇事稳重不急躁,为在座的减轻多少琐事,就是说到医务水平,可以毫不夸张的讲,他这个医学生比你们其中有些人只高不低。” “我们太医院是一个整体,共同服务于皇上和后宫,荣辱生死皆为一体,既然皇上将他指派到咱们太医院来,我们就要替皇上力尽栽培,而不是恶意使坏。” 徐仕璋一阵怒批,在场的太医面面相看,像是在默认什么,垂下脸一副自惭形秽的模样,半晌都不说话。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8章 意外 过了半晌,终于响起一个低沉声音,却是反驳之音。 “徐院判的话句句高亢,字字珠玑,是想让我等汗颜吧?” 禄权慢悠悠起身,缓步到徐仕璋面前。 “说来说去,院判大人是只瞧得上陆子卿一人,而我们这些人,在您心中还不及他半分咯?” “我……” “你方才说我们想巴结权贵。”禄权瞟一眼池暮生。 “那你与你这个徒弟,平时处处偏袒陆子卿,难道又不是在想着巴结定北侯这位权贵吗?” 此话一出,太医们如同蚊蝇群里只只小蚊蝇,又嗡嗡议论起来。 “你……” “怎么?”禄权一笑,“这是让我说中了? 在众多老人儿里,唯独禄权敢和徐仕璋顶嘴,不拿他当回事。 众目睽睽之下驳他的面子,池暮生也不客气,走上前怼道。 “替皇上栽培的人,禄大人却说是偏袒,还无端成为巴结权贵的官僚之意,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不知皇上会不会认为,我们太医院容不下能人之士?” 他话音落下,门外传进来一声呵斥。 “你们全部堵在门口干什么?都不用做事啦?” 门口的太医这才稍稍松动,让开两边,苟董曦背着双手走进来,左右瞥一眼争执的三人。 “怎么回事?” 三人都别开脸,杵在原地不讲话,苟董曦转着脸环视众人。 “工作时辰聚众吵闹,我看你们的御医帽子是不想戴了,都给我干活去。” 太医们还没完全散开,又听到人群后面响起一个声音。 “都在呢,太医院里看来是个闲差啊?” 众人闻声齐刷刷朝身后看去,见杨舟楠挎着刀走进来。 太医院里都是斯文的文官,从没有人带刀踏入过。 就算有人犯事被缉拿,也是先由内侍太监动手,再转交给东厂或者锦衣卫。 而杨舟楠这身武袍带刀,还面无表情的架势,堂而皇之入殿,顿时升起一丝肃杀之意。 两边的太医面露诧色盯着他,眼神就像前阵子盯着萧彦那种惊诧,纷纷避让开。 苟董曦在心里打了个鼓。 这位杨副将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主,连说话的语气都和他那个主子差不多。 以往从没踏足过太医院,今日这般定是为了陆子卿而来。 他立改先前的脸色,放下后背的手,笑脸迎上去。 “哎哟,这不是杨将军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杨舟楠也不绕弯子,直言说:“苟大人在啊,正好,我来找你说一下陆子卿的事,这几日忙得差点忘了,顺便再找大人帮个小忙。” “唉,陆子卿的事,我作为院判很遗憾。”苟董曦一副深表惋惜的模样。 “这孩子能力出众,为人谦和,我们院里上下都很喜欢他。” 这话当即招来他背后,徐仕璋与池暮生的白眼。 “我刚刚还和他们说,定北侯慧眼识英才,我们太医院从此多一位医学天才,齐心协力服务好皇上。” 杨舟楠还有公务,不想听他絮叨,说:“不是,那个……” “我大宁医士短缺,眼下从后生晚辈中,好不容易出一位杰出之人,没想到也……” 苟董曦自我煽情,惹得旁边的人都别开脸憋笑,也不知是笑陆子卿死了,还是笑别的什么。 “唉,请节……” “哀顺变”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到杨舟楠说。 “我来替陆子卿告个假,前几日忘了,他可能还要耽搁四五日才能来。” “啊?” 苟董曦连同在场的人,除却徐仕璋与池暮生外,均一脸惊诧。 陆子卿没死? 那他们还群情激愤的讨论了这几日? 而且徐仕璋和池暮生两人压根没提过? 苟董曦还在人家面前说那么多,这两人分明是存心陷他们于不义。 他下意识转头盯过去,脸色比平时更黑,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杨舟楠又说。 “苟大人不会以为陆子卿是死了吧?” “呃……”苟董曦尴尬的脸皮不自觉抽了一下,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是感叹他病的如此严重,理应好好休息,待病好以后再来。” “哦对了。”他欲盖弥彰的岔开话题,说:“方才杨将军说要让下官帮忙,不知是何事?” 杨舟楠说:“就是想让大人你,从御药房给我调换个人出来。” “这事儿好办。”苟董曦问:“杨将军要换谁?” 杨舟楠说:“苏乘风。” 他离开太医院转头又去了定北侯府。 跨进大门直接去重翠轩里,陆子卿还躺在床上睡觉,没看到萧彦,在府里找了几处也不见人。 杨舟楠在药材库看到文仲,正站在木梯上,往木柜中间抽屉里补药材,他过去抓着木梯。 “他人去哪了?” 文仲乍一听身后出声,身子晃了几下,杨舟楠将他扶住,才没让他这把老骨头落地砸散了。 文仲有点惊魂未定,轻吁一口气,说:“侯爷在厨房。” 杨舟楠走到厨房门口,就见萧彦肩挂襻膊,腰系围裙,站在案台前淘洗切菜,一副人夫繁忙的盛况。 他那清澈到九霄云外的眼睛当即被辣了一下,立马抬手揉了揉。 这人是在做饭? 姓萧的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以前每次出征在野外,饭有火头军做,若是不方便做饭,像随便烤个粟饼野味什么的,都是杨舟楠的事,萧彦只负责吃。 杨舟楠走到案板前还没反应完,萧彦头也不抬地问。 “查到了?” 杨舟楠没有马上回答,只背着双手,一副探究里又透出几分看稀奇的神态。 慢悠悠在案台周围转着审视,边看还边蹙着眉点头,惹得切菜之人瞥了他好几眼后,他才说话。 “你……这是在做饭?”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9章 审讯 萧彦往盆里倒面粉,头向侧旁别了一下,“那边有水拿过来。” “水?”杨舟楠眼睛到处看,在灶台上拿起水瓢,边去缸里舀水边说:“你做饭,反倒使唤起我了。” 他端着半瓢水就要往面盆里倒,萧彦绕开,“这是给你用的。” “啊?”杨舟楠一懵,又想起来,“哦,你还别说,我忙大半晌真是渴的不行,刚看你做饭都给吓忘了,幸好你提醒我。” 他水瓢刚触到嘴边,水还没进去,就听到萧彦说:“不是喝的,给你洗眼睛。” “……什么意思?”杨舟楠举着水瓢傻瓜样的看着他。 “眼神儿不好,给你洗洗。”萧彦把面粉倒好,又顺手将水瓢拿过来往盆里倒水,“看来也不用浪费了,我和面用。” 杨舟楠一脸无语看他,听他问,“有消息了?” “让他欠了一大笔钱,郎司在赌坊抓了,人在诏狱。”杨舟楠说。 萧彦往烧开的水里放豆腐,和蘑菇,说:“这里处理完我就去,让他们看紧点,别再死了。” 杨舟楠看着这一手娴熟“嗯”了声,“等你去了再审,听郎司说,这人还颇为不服闹腾的厉害。” “郭元麒手下的人参差不齐,不奇怪,过会儿就老实了。”萧彦说。 杨舟楠盯着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翻滚冒大泡,本来还想要说什么,但见萧彦从各个锅炉蒸笼里端出来的菜式,一打岔就忘了,反而想到来时他就想问的问题。 “这些……都是你做给小郎中的?怎么全是素啊?” 萧彦说:“他不吃肉,你快看看有没有食欲。” 杨舟楠盯着案台上十道菜,或者说汤满脸震惊,汤都有好几种,还有各种汤质主食应有尽有。 这岂止是有食欲,简直可以去京城第一的望江楼里当主厨了。 “认识你那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做饭?” “做饭有何难?”萧彦说:“不就是放米加水,放油下菜的事,只要是个人就会做。” 杨舟楠:“……” 他发现这人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话说得阔气。 “我说,你这……搞得跟满汉全席似的,会不会有点太过了?”杨舟楠指着菜说:“小郎中现在哪里能吃得了那么多?” “不多。”萧彦看了看,“每种吃一口就行了,刚好。” “什么?”杨舟楠一时惊诧,“这、你花这么长时间做这些菜,就吃一口?那晚上……” “从做。” 杨舟楠:“……” 他多少有点想不通,和萧彦认识那么多年,还从没有享受过这人什么好待遇。 这人竟能为一个,只相交数月的小郎中如此尽心? 按照他对此人不爱管闲事,对任何人事都爱搭不理的习惯,不得不让他怀疑,这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舟楠睁着一双恨不能将人探穿的眼睛,直盯着萧彦将所有的菜端到陆子卿面前,叮嘱再三后才和他去往诏狱。 大狱里面光线昏暗。 “啪——” “啊——” 一声喊叫打破了沉寂。 萧彦顺着叫声穿过狱道,走进审讯房,审讯人朝绑在刑架上的男子猛抽两鞭子,痛得那人直叫唤。 “说不说?” 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鞭痕累累,嘴里仍是嚣张。 “老子说你大爷,我就是个普通赌徒,你们抓错人了。” 审讯人见到来人,放下鞭子打招呼,“郎大人,侯爷。” “普通赌徒可享受不到本佥事亲自审问。”郎司盯着那人,直言道:“你是攻兵营的总旗谭虎,对吧。” 谭虎脸色慌了,抬眼看向郎司,“你、你怎么知道?” 郎司哼声,“要找你,自然知道你是谁,最好问什么答什么,以免受不必要的痛苦。” “哼,你们知道又如何。”谭虎说:“我只是好赌,又没有作奸犯科,更没有杀人害命,你们就敢随便对我用刑,闹到郭将军那里也不好说吧。” “郭将军?”郎司在案上挑了把小刀在手里转着,笑了笑,“进了这诏狱,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规矩办事。” 他用刀身在谭虎的脸上别了别,“你说呢?” 谭虎的心理防线略微松动,没说话,萧彦开始问:“既然是总旗,为何能去赌坊?” 谭虎轻喘气,顿了顿,说:“买闲。” 在军营有个暗不成文的规矩,凡事皆可买,贩夫走卒想做官,军营士兵想鬼混,只要交钱都可以买。 谭虎家是京城里的茶叶大商户,家境富庶,他爹花不少钱替他买了个官职进入军营。 只是他好赌成性,也受不了军营苦楚,常常偷跑出去赌,军营上下的军老爷顺理成章的将他当成了钱袋子, 一来二去,谭虎买闲去赌坊就成为习惯,买一次最少都要花二十两,长年累月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数。 所以,郎司听到那两个字,眉毛不经意挑了一下。 “原来还是个土豪啊,照你去赌坊的次数,那岂不是光一年买闲的银子就要好几百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摇头“啧”了两声,“你家老爷子赚的钱,全都拿去孝敬那帮军老爷了吧。” 算起这个数字,郎司不禁暗自神伤,谭虎一个月买闲的银子,都能顶他一年的俸禄。 这人居然只出去瞎鬼混一次便没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些只是小钱。”谭虎说:“还不算平时过节的打点。” 萧彦问:“打点的人都有谁?” 谭虎啐掉一口嘴角的血沫说:“这个就太多了,我数不过来,都记在账本上,反正那帮人都是吸人血的水蛭,我是被吃定了。” 陆子卿在府上躺了数日,黄昏时才出了门,文仲拦下他。 “陆公子的身子刚见点儿好,还是别出门了,回去歇着吧。” 陆子卿说:“都歇了七八日,闷得慌,想出去转转。” “那……”文仲想起萧彦的交代,说:“那让小六跟你一起去吧。” 陆子卿笑说:“不用,我就是去转转,很快就回来。” 文仲也不好一直劝,给陆子卿备了小马车,让小六偷偷跟着。 汐灵河临近北大街,两岸的酒楼渐渐亮了灯,河面上停有画舫游船,沿街都是路人。 陆子卿在河道街边下马车,衣摆随着河风飘动,他站在河边看了片刻,画舫游船上还有客人上下,不禁长舒一口气。 哪怕河风带着热,站在此处也比躺在屋里松快。 河道石阶上面是街市,陆子卿还没迈到台阶,后背忽感沉重,身子往前踉跄一步。 他骤然回首,见一个年轻公子醉醺醺的盯着他,旁边还有个男子搀扶。 是郭元麒。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章 找茬 陆子卿还没说话,郭元麒便先开了口。 “哟,这不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他手指停在半空,稍微闭眼想了想,“陆……陆军医嘛,真是巧哈,在这儿也能遇见你。” 陆子卿没见过郭元麒,问:“你是谁?” 小六站在马车后面吃烧饼,探出头便瞧见,他将烧饼塞怀里就跑过去。 陆子卿见着他也是一愣,“小六,你怎么跟来了?” 小六尬笑,瞟一眼郭元麒,把陆子卿拉开些,低声说:“他是郭元麒,攻兵营的。” 陆子卿转眸看郭元麒,嘴角似有笑意,颔首示意,“原来是郭将军,在下失敬。” “陆军医现在入职太医院,算是高升啊。” 郭元麒拨开乔义的手,带着两分痞笑,向前迈了几步。 “咱们也算是一个军里远赴北狄的战友了,这等喜事应该恭贺,我请陆军医吃酒。” “多谢将军美意。”陆子卿说:“在下身体不适,今日怕是不能吃将军这杯酒了。” “陆、陆公子不能吃酒。”小六在侧旁壮着胆子也趁势接一句,“我们要回府了,就不耽搁郭将军游玩。” 他说着,领头就往旁边走,乔义面无表情横跨一步拦住。 将军侍卫都带刀,面目也严肃有杀气,小六怕他,却仍提起胆子盯着他。 “你们想做什么?让开。” 乔义不理人,郭元麒直盯着陆子卿,眼里多出一丝玩味。 “不吃酒没关系,可以吃菜啊,我和萧彦都是老熟人了,陆太医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陆子卿扬了嘴角,“郭将军哪儿的话,只是今日确实不方便而已,待改日我回请将军,以表歉意。” “择日不如撞日。”郭元麒转眸看一眼街市,“你看,人来人往,灯火辉煌,这夜市才起,正是好时候啊。” “还望郭将军不要为难我才是。”陆子卿说。 “太医言重了。”郭元麒笑着又靠近一步,“我只不过想和你交个朋友,别紧张,大家在朝为官,朋友多了路才好走不是。” 郭元麒身上的酒气很重,陆子卿隐退半步,说:“郭将军身份尊贵,我一介小太医不敢高攀,将军还要游玩,我就不耽搁您了。” “哎呀,陆太医真是难请啊。”郭元麒挑了眉,说:“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勉强,陆太医请便。” 陆子卿稍微颔首,从侧面过去,还没错开郭元麒的身,就听到小六两声叫唤。 乔义单臂架在小六肩膀上,扣紧他动弹不得,郭元麒背着手转向小六,笑了。 “既然陆太医不肯赏脸,那我就请小兄弟你喝一杯,走吧。” 乔义揽着人迈开步,小六挣开他的手叫唤,陆子卿过去拦下,盯着郭元麒说。 “郭将军此举就是强人所难了,不怕失了您将军的身份?” 街边和河道木桥上陆续有人驻足看过来,郭元麒目不斜视,笑得有点儿不正经。 “陆太医不要误会,我今日心情好啊,便热情了些,就想找人陪我吃酒。” 陆子卿盯着他,说:“那我若是不让他跟将军去呢?” 郭元麒迎着他的冷眸,收敛了两分笑意,低声说:“巧了,我今日还非要他跟我走。” 乔义勒紧人从侧旁去,还没跨出两步,手臂顿感一阵钝痛,喊起来,陆子卿扭着他的手臂,小六趁机躲开。 陆子卿还没放手,乔义另一只拳头已经挥到面前,他豁然抓住乔义的手腕,将两条手臂交叉,猛地往后推出去。 这股力道不小,乔义被扭的手臂没有马上恢复力气,吃痛的闷哼几声,又立时挥拳迎上。 拳风接连扫过陆子卿的脸颊,他左右躲开,乔义的拳头挥向腰腹还没落身,那手腕忽地被揪住。 陆子卿往下一折,只听“咔”地响,接着一掌打到那被折下的手腕上,乔义剧痛尖叫往后踉跄几步。 郭元麒单手扶住乔义的后背,盯着陆子卿,眼里出了冷意。 “没想到陆太医有如此身手,还真是刮目相看呐。” 小六站在陆子卿的身后,看着郭元麒像动怒了要上手,害怕的低声说。 “公子,怎么办,他不好惹。” “害怕就躲远些。”陆子卿没回头应声,又回答郭元麒那话:“护身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 路人渐聚,河风吹过,郭元麒额前的软发动了,那直冲拳带着热风瞬间就到了陆子卿的面前。 陆子卿单手勾腕压下,郭元麒三百六十度转身横扫,直击他的面门。 陆子卿后仰的同时,那大臂猝不及防砸下来,他上顶肘,另一手猛地打在郭元麒胸前。 郭元麒捂着心口后退两步,那外摆拳又紧随而来,陆子卿正欲撑臂顶挡,听郭元麒忽地叫唤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把手臂缩回去。 陆子卿侧过脸,见两边人群让开,萧彦从台阶上下来。 郭元麒甩了甩手,那副惊诧渐转成痞笑,“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萧大侯爷。” 萧彦看了陆子卿一眼,面向郭元麒,说:“郭将军对我的贵客大动干戈,不知道有何事说不清楚,不妨和我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是侯爷的贵客啊,难怪瞧着这么气宇不凡。”郭元麒说:“我就是想交个朋友,闹了一场误会。” 萧彦盯着他,说:“这样的误会我可不想再看到第二次,郭将军日后可得要清醒看清楚了。” 郭元麒憋着气离开,边上的人也跟着散了。 “没事吧?”萧彦对着陆子卿,眼里又显露了柔和,“才见好怎么就出来了?以后出门让侍卫跟着。” “没事,多……” 陆子卿下意识又想说感谢的话,可想到此前,萧彦那么认真的对他坦诚相待,听不得见外的客气话,于是又改了口。 “在府里接连躺了几日,人都快闷傻了,随便出来走走,不用劳动侍卫跟着。” 萧彦想了一瞬,点点头便让小六先回府,随即向几个属下交代一番,他与陆子卿并肩迈进街市。 “侯爷的案子有进展了吗?”陆子卿问。 萧彦说:“下晌抓了个人,倒是问出一点东西,只是证据还不够,郭元麒此人阴险,你日后若是遇到他就躲远些。” “我有分寸,侯爷不必担心。”陆子卿看向萧彦疲惫的脸,说:“倒是侯爷,这几日多辛苦,晚上你回自己房间睡吧,我好多了。” 萧彦垂眸想了想,说:“好!” 第二日下了早朝,陈靖回了太子府,萧彦就把账册递给他。 “昨日问出来的,看看吧。” 陈靖拿着过了眼,合上说:“都是些小喽啰,郎司那边可有进展?” 萧彦说:“还在查。” 陈靖把册子丢到桌上,说:“先将指挥使和那些人拿了,挨个敲打总能吐出来。”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1章 太后 “娘娘,奴婢发现这段时日您气色越发好了呢。” 红袖用象牙梳梳手里的头发,看向铜镜说。 “您看这皮肤,白皙柔滑透着光,水润润的皇上见了肯定喜欢,心情好了,好事自然随之而来。” 宸妃坐在梳妆台前,对铜镜里左右瞧,甚是满意。 “这次还算太医院尽了点心,药送来了吗?别耽误本宫一会儿与令妃听曲儿。” 红袖瞧一眼漏壶,“再过一刻就是午时四刻,应该要来了,奴婢去瞧瞧。” 人还没出内殿门口,见林绎满脸是汗,提着药盒刚到。 “让娘娘久等了。” 红袖略微欠身,“时辰刚好,进来吧。” “微臣给宸妃娘娘请安。” 宸妃椅在软榻上,说:“林太医免礼,本宫这段时日用你的方子,效果确实不错,赏。” 红袖从木架上的锦盒里,抓了一把金瓜子递给林绎,他收下金瓜子两眼放光,当即跪下磕头谢恩。 “多谢娘娘赏赐,能为娘娘效犬马之劳,是微臣的福气,” 宸妃说:“只要你好好为本宫调养身子,日后必不会亏待你。” 林绎暗自窃喜,他没想到游医的方子居然真的管用。 “谢娘娘抬举,微臣这副方子这么短时日就能看到效果,可见娘娘的身子问题不大,后续我再配一些药膳作调理,不出两月,娘娘的容颜更胜从前。” 宸妃嘴角上扬,说:“太医院里属你会说话。” 陆子卿休养了小十日,身子渐渐恢复,才回到院里就跟随徐仕璋去往寿康宫。 这是继太子之后,他参与的第二次全院会同出诊。 寿康宫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四周墙面挂有名家字画。 太后斜躺在榻上,眉目紧蹙,指尖攥紧了床单,痛苦地呻吟着。 几位太医先后替她把完脉正在商量,小半晌不是摇头就是皱眉,难以抉择。 陆子卿观诊半晌,暗自琢磨,以几位太医检查来看,太后发热,双手疼痛,关节处还有变形,显然是被痹症侵扰所致。 而几位太医却迟迟不敢下结论,他瞥一眼几人,又侧眸看向池暮生,压低声音问。 “太后的疼痛是有痹症,为何几位大人商量这么久?” 池暮生小声回道:“就是因为太后有痹症,他们才不敢下结论。” “什么意思?”陆子卿问他,“辩证开方不就行了吗?” “非也。”池暮生飞快瞟一眼太后与太医们。 “按理说是要辩证开方,但是太后这痹症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屡治不好,长此以往便失去耐心,以往还有季节性的区别发病,会在冬季加重夏季减轻,而现在,夏季也会发作。” “太后也是人,长年累月受病痛折磨,换谁也受不了,去年你还没来的时候,皇上因为我们太医院救治不利,有几位老太医被拖到午门外,每人被打了十大板,有一位太医因为惊吓过度,突发心疾差点过去了。” “眼下,太后的病又发作,你说我们敢说什么?不还是只能按痹症开方医治,但是皇上和太后可不认这个。” 陆子卿也知道,痹症虽然没办法被彻底根治,但只要对症治疗还是能得到控制,减少发作次数或者疼痛程度。 怎的,太后多年用药治疗,效果反而不明显? “二位院判商量的如何了?” 是太后身边伺候的老嬷嬷,盯着太后急得不行。 “太后到底是何症?赶紧开方子吧。” 苟董曦闻言,忙说:“秋昔姑姑见谅,经我们一致商量,太后还是痹、痹症。” 秋昔脸色比方才更难看,又有几分为难,说:“还是痹症?二位院判可瞧仔细了?” 徐仕璋轻叹一声,说:“太后的痹症是老毛病了,时常会发作,这种病没有办法根治,所以……” 秋昔也跟着一脸愁容,说:“徐院判也知道,太后的病皇上有多着急,如今还是痹症,我怕……” “皇上驾到!” 正说着,殿外皇帝驾临的传呼升殿突然响起,殿内顿时禁声,众人退步站好。 几个随身太监矗立殿外,盛治帝匆匆跨进殿,走到榻边捉住太后的双手。 “母后,你怎么样?” 太后神色恹恹,轻声哀叹。 “哀家这后背疼的直不起来,双手也是又胀又疼,这都多少年了,在这样下去,哀家这条老命恐怕经不起折腾了。” 盛治帝说:“母后福泽深厚,自然会平安康泰,千秋岁好。” “皇帝就不必宽慰哀家了。”太后说。 盛治帝沉着脸,转头看向身后几位太医。 “两位院判,太后所患何症?今日你们务必给朕好好答复。” 苟董曦揩掉下巴的汗水,小心翼翼回话,“回皇上,太后还是、是……” “混账。”盛治帝怒斥一声。“太医院究竟是怎么做事的?太后的病为何迟迟不见好转?” 他声音越发严厉:“若太后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太医院谁也别想脱得了干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子震怒,伏尸百万。 太医们吓得双膝跪地,纷纷谢罪。 苟董曦说:“皇上容禀,太后的痹症是没办法根治啊,臣等、臣等只能按症控制调理。” “皇上。”徐仕璋接话。 “痹症不像普通伤寒热症,只要对症用药,过些时日即可见效,此症无法根治,眼下是夏季雨水多,天气忽冷忽热,太后身子虚弱很容易发病。” “朕不想听这些解释。”盛治帝看向他二人的发顶。 “朕不管你们用何种办法,必须想到治愈太后的法子,给你们明日最后一日期限,如若太后还是这般疼痛,太医院所有人均降一级,罚俸半年。” 这道旨意让太医院上下人心惶惶,坐立不安。 太医院任职比起其他部门风险高,随时伺候皇帝主子,稍有不慎便招来杀头的风险,是真正意义上的伴君如伴虎。 提心吊胆日夜操劳,而且俸禄还是最少,甚至比不上一个内侍太监。 再则官职升迁也比其他部门更难,每年小考,三年大考,外加心理压力,就搞得众人精神高度紧张。 眼下虽然不会要命,但是罚俸降级就等同于要了他们的命。 太医们在廊下和屋内议论。 “哎呀,这可怎么办呐,我一家老小就等着这点月银过日子,眼下治不好太后……我……唉!” “张太医,你比我好啊,就算降一级还可以做个吏目,我就惨了,我都四十好几了前年才升到吏目,眼下这般遭遇,我又被打回到医士啊。” “你们二位还是别哭惨,我直接被打回医生。”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医士满面愁容。 “我为了能考上太医院,前后花了不下十年时间,如今一遭打回到从前,这让我怎么活?一没娶亲,上有老母要养,唉。” 太医们越说越委屈,更有甚者口出妄言。 “这太后的病本来就治不好,皇上为什么就不信,还不分青红皂白给我们施压,难道把我们都杀了,太后的病就能……唔!” 说话声还没落完,旁边的同僚一把捂住那张嘴,低声斥责。 “你自己想死别拉上我们啊,眼下要紧的是想办法治好太后,而不是在这里满腹抱怨。”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2章 商议 郭元麒坐在望江楼雅间,给颜骞倒酒,听他说。 “你营里的人下狱了就不担心?” 郭元麒夹一颗花生放嘴里嚼着,说:“我从头到尾可是良官,任他萧彦随便查。” “呵呵——” 两人默契一笑,举杯饮酒,正乐着,珠帘外就来人了。 “什么事?”郭元麒自顾喝酒,话问向帘子外的人。 “大、大人不好了,萧彦带人去了您府中。”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颜骞说。 郭元麒收敛两分笑意,“他真的来了?” 崇北坊将军第门前,侍卫披甲执锐矗立周围,宅子里老管家不知发生何事,哆哆嗦嗦站在门口。 萧彦冷声说:“本侯奉旨搜查,请你们郭大人出来。” 老管家说:“我们大人此刻不在府中,能不能等他回来再……” “奉旨办差,岂能耽搁。”萧彦侧脸朝属下动了动下巴,“搜!” “诶……各位大人差爷,你们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管家老胳膊老腿无力推阻着。 带刀侍卫不管不顾冲进大门,还没开始搜查,郭元麒打马便赶来。 他下了马快步迈进门槛,看到萧彦一副老朋友见面的语气。 “什么风把咱们定北侯给吹来了。”郭元麒冲管家说:“贵客临门怎的就杵在此处,还不去泡茶。” “是!” 郭元麒转眸看萧彦,明知故问道:“不知侯爷荣登鄙宅,所为何事啊?” 萧彦说:“郭将军,你我心知肚明,本侯今日前来是为了寻一件东西。” “哦?”郭元麒故作惊讶,“侯爷找什么东西,竟然找到我这里来了?” 他瞥一眼四下,“我这宅子破落寒酸的很,可没有什么稀罕物,不像侯爷的府邸奢华,有数不尽的珍奇异宝。” “郭将军军务繁忙记性不太好,不如我替你说。” 萧彦眼中闪过寒意,逼近郭元麒,压低声音说。 “刑部大牢和诏狱里有郭将军的朋友,可是交代出你结党营私,受贿卖官,贪墨军饷的事儿呢。” 他将搜查文书亮在郭元麒面前,“这不,皇上就让我来看看。” 郭元麒脸色微变,过了眼那文书,很快又恢复平静,笑了。 “侯爷说笑了,这些罪状可是流放杀头的大罪,而且朝廷严打,我一个小小主将,岂敢藐视朝廷律法,以身试法呢,我可是一等良官啊。” 萧彦盯着他,说:“既如此,为了郭将军的清白,我定要好好查看一番了。” 郭元麒一副雷怒不惊,笑道:“侯爷请便。” 话落,侍卫各自在宅子里外,翻箱倒柜搜查。 郭元麒虽然是一营主将,但住宅却很小,侍卫在各处搜查好几遍,连正院中间一堆小假山都撬开了,也没发现端倪。 侍卫头目丧着脸向萧彦禀报,“侯爷,什么也没有。” “没有?”萧彦盯着他,问:“你都查仔细了?可有何机关密室?” 侍卫头目说:“属下查看好几遍,宅子里的墙面,地砖我都看了,没有发现异常,密室倒有一间,但里面就是些书籍文卷,其余什么也没有。 苟董曦召集所有太医聚在大堂一同商讨,屋里门外站满了人。 “太后的病诸位也差不多了解了,现在就各自提出意见说说吧,此事该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话。 “太后的病这么明显还能怎么办?痹症不就是内服汤药,外加针灸联合治疗。” “可不是嘛,方子都换了好几副,我们也束手无措啊。” 苟董曦脸上不悦,斥责他们,“你们一句束手无措,皇上就能饶过我们太医院了?让你们说办法,不是让你们说废话,重新说。” 大堂内陷入短暂沉默,谁也不敢参言,苟董曦随手指向王太医。 “王太医,你说该怎么办?” 王太医闻声抖了一下,坐直身子左右看。 “方才黄太医与裴太医都说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当即招来,站在诸位老太医身后池暮生的鄙视。 前阵子背地里嚼陆子卿的舌根,那嘴巴利落又干脆,如今却成活口哑巴了。 苟董曦皱眉叹气,又指向孙太医,“老孙,你来说。” 孙太医的反应和王太医如出一辙,也是一脸懵,不知所措,这等决策大事,他向来都不参言。 磨叽小半晌,才支支吾吾说:“院判大人,不是我不想说,是这病就摆在这里,在座好几位太医都去诊治过,皇上都不满意啊,我资历尚浅,委实想不到办法。” 他脑筋一转,转头看向隔壁的禄权,“我看老禄平时法子多,不如听听他有何良策?” 禄权下意识一副“你不地道”的表情,回看向孙太医,急了。 “诶,我说老孙,你这话莫不是说反了,平时法子最多的可就是你,远的不说,就说去年愉嫔娘娘的足疾,还是你用民间小单方治好的呢,就连我都不知道有这方法,眼下太后的痹症,我看你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孙太医盯着禄权嘴里泼回来的脏水,有怒也只能忍着。 眼尾余光感受着周围人审视的目光,心里有些发虚,他脑子里飞速转着理由,而后嘴角一扬。 “你说民间小单方,我们太医院里不就正好有一位,论到此处,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傅。” 陆子卿心头一紧,他抬眸,见屋内门外,每个人都直直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吃干抹净似的。 不过,此病真要让陆子卿来说,他也和诸位太医一样,说不出所以然。 对症用药若是依旧如此,只能听天由命。 正当他为难时,人群最前方响起一个声音。 “让你们这些老御医来说,现在怎么都推到医学生身上了?”徐仕璋救了场,“你们也好意思问出口。” “话不能这么说啊,徐院判。”禄权反驳道:“现在太医院是上下存亡之际,作为院里任何一员,都有义务参与商讨,何来推脱之说?” 他轻挑眉尾,盯着徐仕璋,“如若医学生不能说出所以然,那我们就该听听徐院判有何高见。” 喜欢定北侯的郎中哥哥请大家收藏:()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